《忠犬的自我攻略》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忠犬的自我攻略(快穿)》作者:萝卜烩榴莲 文案 恩将仇报、自私自利……冯瑶搞不懂这类人有什么治愈的必要。她前脚踹掉了那个系统指定的那个杀人如麻的任务对象,后脚却意外将一个“小可怜”卷入了阴谋。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闫宸被裹挟进千万小世界之中,生生世世伶仃孤苦,不得善终…… —————————— 【病弱丞相】 冷风刺骨,他被罚淋着雨在殿外等候,身形摇摇欲坠,薄唇冻得发白。听到你的脚步声,抬眸望过来,神态仍旧温柔清雅,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声音微哑:“雨天阴冷,姑娘早些回去吧……” 【被虐待的奴隶】 小巷的阴暗角落,肮脏粗陋的木笼子里锁着一个遍体鳞伤的小孩子。孩子枯瘦弱小,脖子被铁链紧紧地锁着,呼吸都极为困难,各类伤痕在他身上纵横交错。他缩在笼子偷偷看向外面的行人,眼中满是惶恐不安。 【阴狠太监】 权势滔天的太监一朝落难,只剩下一身素色衣衫。他坐在昏暗的屋中,等着杀头的圣旨。你扣门进来,他的身形僵了一下,却没有抬头,只用手挡住了衣服磨损的袖口,不想让你看到狼狈,声音依然撑着气势:“已为你寻了出路。来找我做什么?” 【自卑皇夫(女尊)】 他面容俊朗,却在这个世界中被指责为丑陋。大婚之夜,他穿着婚服坐在床边,却始终垂着头,看不清脸,唇瓣动了几次,半天才开了口:“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没事……” —————— 冯瑶自诩冷漠,向来说着“各有天命”的人。这一次,却还是伸出手,拽住了将坠入无尽黑暗的他。不顾他的满身污秽,将人摁入怀中。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女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冯瑶,闫宸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治愈开始了吗?已经成功了。 立意:爱可以拉住坠入深渊的你 第1章 宿主稳住,我们能赢 “丞相,你就要为了这么一个贱种忤逆朕?”坐在龙椅上的男子震怒,声音甚至有几分刺耳。 “臣求过赐婚,是陛下未准。”立在堂上的女子一袭官服,眉眼间看不出半分娇媚柔弱,反而是种矜贵俊美。 “冯瑶!你是开国第一位女丞相!平过西南的叛乱,治过灾情,一手让女子进学堂,入官途!”穿着龙袍的男子气得涨红了脸,猛地站起身,一步步从龙椅上走下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要毁了自己的前程吗?” “陛下息怒。”随着一声苍老的声音,殿中的人慌忙地跪了一地。 冯瑶的神色仍旧淡然,抬手捋了官服,随着众人跪下身,眉眼微垂,声音清冷:“陛下息怒。” 皇上继位不过两年,年纪尚轻,容貌极为俊美。然而威势太盛,让人不敢直视龙颜,往往忽视了他的相貌。 此时的他,已是气极了,眼睛都是通红,用手指着冯瑶旁边的青年,指尖都在发颤:“就为了……为了这么个东西!” 青年似乎被吓到了,身形都是一颤,随后俯得更低。他穿着一袭青衣,身形有些削瘦,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容貌极盛,无论谁都一眼见到他都会有瞬间的失神,恍然间仿佛遇到了山间精怪,让人失了心魂。 他低垂着头,似乎是怕极了,手指攥紧了衣摆,指节都有些发白。只是掩藏在暗处的眸子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带着几分看戏的嬉笑。 冯瑶察觉到了他表现出的不安,向前跪行半步,挡在了他的面前,朝着皇上又行了一礼:“陛下息怒。” 她的态度仍旧淡然,语调平稳没有过多的起伏。 被她护在身后的青年明显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她,眼中透出几分真实的惊讶。 皇上狠狠地甩了袖子,背过身不去看她,胸口气得生疼,深吸了几口气:“你若是真喜欢虞洋那副皮囊,朕便将他赐给你做面首。他可以不死,但是必须落入奴籍。但你可安心……” 他掩在袖子下的手寸寸攥紧,指甲掐得掌心生疼,一句话说得艰难:“你府中之事,朕不会过问。” 皇上的话一出,殿内众人都显现出诧异来。甚至有几人偷偷看了一眼冯瑶的背影,眼神中满是敬佩。 虞洋的存在本就是混淆了皇室血脉,奸夫还是蛮夷之人,再加上梅妃是自愿为之,更何况是在他国使臣面前被爆出此事。 如今梅妃早已身故,而这虞洋便是如何都难逃一死的。肯给他一个痛快,都该算是陛下仁慈。 却没想到丞相竟不惜丢了前程,也要保下他。 然而,皇上居然真的容下了他,还下了一句不会过问。 虞洋早就将目光收回来,安静地落在脚边的地上,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样子,实则掩藏在眼底的是几分阴狠怀疑。 皇上终究是把这话说了出来,声音中透出几分颓然:“丞相,谢恩吧。” 他的话音落下,整个殿内所有人都屏气凝神。 虞洋似是无辜地抬眼看向冯瑶,暗暗观察她的神色,心中掂量着她今日的反应。 冯瑶的脊背笔直,神态镇定自若,姿态仍旧清雅高洁。 她心中其实并不如表现出来那般冷漠平静,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皇帝身上,甚至能看到他的手还在隐隐发颤。 冯瑶轻抿了唇,心下划过抱歉。 小皇帝继位不过两年,根基尚浅,当年自己辅佐他继位,都可谓是九死一生。太上皇手中还有不容小觑的势力,听闻此事时甚至砸碎了一屋的瓷器,如今正是磨刀霍霍。 小皇帝为她退到这一步,没有人比冯瑶更清楚他将付出什么代价,以至于她在一瞬间都有些失神。 只是,自己注定要辜负他的好意了。 冯瑶没有接话,也没有任何动作,殿内的众人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下慌乱,赶忙将头垂得更低,生怕被皇上的怒火波及。 皇上与她相识已久,自是了解她的性格。他缓慢地闭上眼睛,心绪翻涌,指甲早就掐破了掌心,渗出血来,可最后只剩下一抹苦笑。 殿内静得可怕,周围人都被压得喘不上气来。 虞洋看出冯瑶的坚持,望着她如青竹般笔直的背影,心头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撞了一下,胸口的酸胀翻涌。他猛地低下头,狠狠地闭上眼睛,却控制不住情绪的激荡,睫毛不住地颤抖,攥紧了布料的掌心一阵阵发痒。 突然,有柔顺的布料划过手背,随后便感觉一只温热的手覆到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带着极强的安抚意味。 有人压上前途来保他,不仅保他的命,甚至想要保留下他的尊严。 在这命悬一线的情况下,这人竟还忧心他的情绪。 她…… 虞洋的瞳孔骤缩,那片皮肤像是要烧起来,心跳忽然停了一拍,薄唇被抿成一条直线。 在宽大的袖子的掩饰下,冯瑶的动作并不明显,给虞洋带来的冲击却不亚于一场山崩海啸。 “嘭”的一声,突然一个玉制的茶壶掷过来,擦过冯瑶的侧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随之便是皇上近乎破音的咆哮:“滚出去跪着!” 冯瑶的动作,皇上在上面看得清楚,脑中紧绷的弦几乎断裂。他将茶壶扔出去后,掩藏在袖子下的手抖得厉害。 茶壶带着的力度极大,即便是划过,也擦破了冯瑶的脸。 呼吸间白净的侧脸上出现了一道血痕,似是白玉微瑕,触目惊心。 皇上的眸中闪过意外,动作一滞,手下意识动了动,视线落在冯瑶平静无波的神情上,最终还是僵硬地背过身去。 殿内的人行礼告退,走到正殿外,李尚书走到冯瑶面前,递了一方帕子,看着她脸上的伤痕,目露不赞同:“丞相,擦一擦吧。” “无事。”冯瑶始终很平静,浅笑着摆摆手,语调平缓温柔,“要劳烦你另一件事……” 她说着话,转头看了一眼虞洋。 “你真是……”李尚书也有些气结,黑了脸却还是答应了下来,“我会给他安全送回去的。” “有劳。”冯瑶的神色一松,颔首道谢。 “我……今日应当……”说话间虞洋拉住了她的袖子,一双桃花眼微微泛着红,满是歉意,声音带着些许哽咽。 冯瑶转头看他,目光更温柔几分,抿唇微微笑起来:“不必忧心,万事有我。” 她有简单地嘱咐了两句,拍拍虞洋的手腕,让李尚书将人带走了。 同僚三三两两地出了宫,周围很快安静下来。冯瑶整理了袍子,对着紧闭的殿门跪了下来,举手投足没有半分狼狈,仍旧娴雅贵气。 她的眉目微垂,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而在一门之隔的殿内,皇上就站在门后,比起方才的暴怒,此时的他精神显然萎靡,握着一个葫芦的小玉坠,指尖轻轻摩挲着,眸中满是疲惫。 周围的宫人不敢打扰他,谨小慎微地候着。 天色渐渐暗了,跪在殿外的冯瑶脸色愈发苍白,但是动作没有半分懈怠。 皇上始终立在门内,手中的玉坠早就被捂得温热。他突然抬手捂住眼睛,骤然咧嘴笑起来,只是怎么看都是惨淡的意味。 他苦笑了许久,最终将玉坠收回怀里,贴着心口妥善放好,拂袖从侧门出了大殿。 “轰隆”一声雷响,刺眼的闪电划破了阴阴沉沉的天。 冯瑶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天,微微眯起眼睛,眸色幽暗下去。 “宿主,稳住稳住!治愈虞洋的任务胜利在望了!”一声稚嫩的童音出现得极为突兀,然而旁边的宫人都没有半分异常。 “冷静点,1107。”冯瑶的视线仍停留在天空,心念一动,神色没有半分变化。 “哇!完全看不出宿主是新人呢!连着两个任务都是满分完成。现在这个A级任务,也是信手拈来……”童声的语速极快,压抑不住的兴奋。 耳边的彩虹屁连绵不绝,冯瑶却没有再回应他,神色始终平淡。 大概半刻钟后,随着又一声雷响,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呀!宿主都跪了这么久了,再淋雨该感冒了。闫宸好过分!居然在宿主面前耍皇帝的威风!宿主宿主!小七给你兑换了减痛的药剂!现在就给你用上吧!”小七说着话,简直是义愤填膺,叽叽喳喳地帮上忙。 “不必。还有……”冯瑶跪得板正,眼眸微垂,神色透出些严肃来,“不要非议闫宸。” “行,行吧……”小七的声音一下子降了下去,回答得委委屈屈,“宿主,小七在你心里还比不过闫宸吗?” 冯瑶没有回答,目光透过雨幕落在那扇紧闭的殿门上,眸光悠远。良久,她微微抿了唇,语调沉了下去:“他很好。” 小七听到这句,当即更委屈了,哼哼唧唧了两声,便不再说话了。 雨下得很大,深秋中透出凉意,腿疼得发麻,脸上的伤口隐隐有刺痛,冯瑶的神色却极为平淡,倒像是在雨中参加一场宴席。 第2章 敏感多疑的任务对象 而在另一边,闫宸刚从外面回来半刻钟,换了衣服,挥手叫太医下去。 “陛下,您这是何苦呢?为了丞相忤逆太上皇。太医都说若是太上皇再用半分力,您的腿骨便要断了。今日尚且如此了,后面还不知要被如何……”他的随身下属面露为难,心疼自己主子。 “闭嘴!”闫宸的脸色苍白,呵斥住他,沉下脸嘱咐道,“此事不要叫她知道!” 下属担心地看了一眼他的右腿,神色有些惶恐,但也不敢触皇上的霉头。 闫宸的脸色稍微有些苍白,重新换好了衣服,旁边的宫人想要扶他,被他抬手制止了。他整理了衣服,想要出门,一抬腿却踉跄了两步。 他的眸色微沉,强忍着疼接着往前走,走到门口的几步已经趋近平常了,只是脸色苍白得更厉害,额上出了一层冷汗。 旁边的宫人恭敬地上前将殿门打开,知啦一声门响,就立马有人快步过来,给他打上伞。 闫宸的目光落在雨中的身影上,脚下的动作默默快了几分。 冯瑶看到他出来,也是一愣,看到他走过来的动作,视线不着痕迹地从他的腿上划过,电光火石间便已经想明白了一切。 她抿紧了唇,目光落在闫宸身上,眼神中满是复杂。 “起吧。”符宸在她面前站定,语气听上去冰冰冷冷的。 “是。”冯瑶低声应了,起身时腿疼得站不稳,身形一晃,差点摔倒。 闫宸一惊,下意识上前两步想要扶住她,动作间扯痛了腿上的伤口,疼得脸色一白。他的动作突然,宫人一时没有跟上,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衣发,但他的注意力完全在冯瑶身上。 冯瑶却先一步站稳了,顺手整理了衣袖。 闫宸的手僵硬地定在半空,在冯瑶抬眼看过来时,他沉默地收回了手。 两人四目相对,冯瑶往后退了半步。 闫宸眸中的光暗了下去,偏头目光扫过旁边的宫女。旁边的小宫女赶忙上前搀扶住冯瑶,又另有人上来打伞,披披风。 他接过了一把伞,便屏退了宫人,上前一步将冯瑶笼罩在伞下。 两人间还有不到半步的距离,他的身形颀长,冯瑶微微抬头看他。短暂的沉默后,闫宸还是开了口:“便如你的愿。那个贱……”他的声音略有些沙哑,说到一半顿了一下,僵硬地将称呼跨了过去,“让虞洋换了名字,平山王有一个早逝的世子。” 两人一同经历过无数次命悬一线的境地,自有相互的默契,话不必说得明白。 “闫宸……”冯瑶被打破了面上的淡定,眼中满是惊诧不解。她下意识唤他的名字,声音似是呢喃。 原本一脸严肃的闫宸,听到这句话却是一怔,随后突然弯唇笑起来,眸色柔软,哼出一声鼻音:“嗯?” 冯瑶猛地收敛了神色,垂下眸子,掩盖住心中的惊讶,顿了很久,声音透出些喑哑来:“抱歉。” 闫宸唇角的笑意慢慢淡了,目光落在冯瑶的发旋上:“你是该和我说这句。” 他停了一下,将手中的伞递到冯瑶手里,语气似是冷漠:“回吧。” “嗯。”冯瑶应了下来,走之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闫宸目送她离开,等进屋后,宫人才发现皇上的全身湿透了,腿上还隐隐沾染了渗出的血迹,随后便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而这一切冯瑶并不知道,她刚往前走了两步,便有宫女快步过来搀扶她,而后不过半刻便有几人抬着坐撵追上来。 冯瑶没有多说什么,平静地接受了这份好意。 她一路回府,刚进府门,宫中派来的医女后脚追了上来,给膝盖上完药,医女回宫复命,在屋外等候已久的虞洋便快步进来了。 “您就放弃我就好了……”虞洋刚说了一句话,声音就哽咽得不成样子。他的眼圈红红的,显示是哭过,此时眼中还带着些泪水,眸子清透漂亮,好看得不可思议。 冯瑶浅笑着给他递了一方帕子,语调轻缓:“不必挂怀。我既说了要保你,就不会毁约。” “玮之姐,我根本就不值得。”虞洋的话还没有说完,一行清泪便已经滑落。他垂下眸子,带着种诚惶诚恐的自卑。 他本就是漂亮异常,这般神态时更是好看得动人心魄。 冯瑶只将帕子放到他的掌心,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没有继续安慰他,而是突然笑着开口道:“这几年也该算是运气不好,光是医女都请了多少次了。” 虞洋的瞳孔微震,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但是情绪也只是一闪而过,刹那便换上了真挚神色,眼神中满是心疼愧疚:“是啊,玮之姐天纵之才,定是沾染了我这霉星,才会……” “我向来不相信运气一说的。”冯瑶向后靠着垫子,膝盖上过药后疼得并不厉害,只隐隐有种酥麻的痛感。她的神色平常,语气中似乎有种温柔笑意,“不早了,去休息吧。” 虞洋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在看到冯瑶眉眼间的疲惫后,还是嘱咐了两句后出了屋门。 “宿主,胜利就在眼前了。你多哄哄他嘛!”小七的声音又适时冒了出来,就像一个撒娇的小朋友。 “小七,我今年受过几次伤了?”冯瑶用手撑着头,闭目养神,语调平缓,“只算了请了大夫的次数。” 小七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后认真地解释道:“加上今天,有二十六次了。宿主怎么啦?” “那你应该不会不知道,有多少次是因为虞洋受的伤吧。”冯瑶的手搭在木质桌子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桌子,“或者说,有多少次是他故意,想要让我证明真心,我才受的伤呢?” 小七沉默了一下,才又小声解释道:“虞洋自幼丧母,两三岁就被扔在冷宫,挨饿受冻,被宫人欺凌,性格难免敏感呀。容易不安,有点疑心病也正常呀!咱们有百分之百止痛药的,是您一直不愿意吃。” “正常吗?他在我身边七年了,便是一句非议的话,我都会护着他。未曾让他受过半分委屈。”冯瑶抿着笑意,眸色却幽深了不少。 “宿主,你就当是工作嘛!就当虞洋是个脾气古怪的老板,咱们的年终奖就在眼前了。遇到受伤的情况,咱就用止痛剂!来来来,宿主同意一下,我现在就给你用上!”小七的声音甜甜软软的,嗲嗲地和她撒娇。 “不必。”冯瑶的眼前忽然闪过方才闫宸的身影,骤然沉默了。 医女日日来换药,没两三天她的腿便恢复得差不多了。 只不过,第二日闫宸就下了旨,让她在家静养半月,也就是变相地禁足了。这次的事情让太上皇震怒,如今正是朝堂动荡的时候。 闫宸本就不是太上皇属意的皇子,如今根基尚浅。冯瑶是辅佐他的重臣,她不在,闫宸几乎没什么可堪重用的人选。虽说现在也有一批新锐效忠于闫宸,但还需要时间成长,此时未必能帮上太多。 可就是这般动荡时候,闫宸选择将她禁足,这样朝堂的风雨飘摇便吹不到冯府。 冯瑶接了旨,在书房静坐了一个下午,随后写了好几分信,由属下将几份信件送出去。 后面几日,她虽禁足在府中,但是送入送出的消息如同冬日飞雪,朝堂的局势果然愈发紧张起来。冯瑶心领了闫宸的好意,却不能真的把烂摊子丢给他解决,所以连着几日都在通宵处理事情。 还没有等到事情真的平息下来,冯瑶就收到了虞洋被绑架的消息。 绑匪的来信非常嚣张,上面还附赠了虞洋头上的发冠,强调让她一个人去城外的荒庙,不能带任何护卫。 其实冯瑶还没有收到信的时候,就听到了小七的尖叫报警。她表现得很平静,没有着急着手营救,而是重新展开了信纸,细细密密写了几大张,又以应对近期的事件为由,将自己一方的势力汇聚,在书房里讨论了一下午。 绑匪来信时,她还没有做好一切的安排,随手将信放到了一旁,暂时没有理会。 小七在她的意识中已经尖叫出声了,一旦任务目标出事,整个任务都会宣告失败。小七都急得转圈,唠唠叨叨没完没了。 冯瑶却充耳不闻,冷静地将一道道命令部署下去。 一直到天色渐晚,冯瑶才终于踏上出城的马车,在马车上慢条斯理地看了一遍威胁的信。 “要死了要死了!!!宿主,会出事的!”小七的声音都叫哑了,又急又气。 冯瑶不紧不慢地信叠起来,忽然抿唇笑起来:“小七,羯丹的势力保护他足够了,不是吗?” “啊?什么羯丹的……”小七骤然哽住,支支吾吾试图辩解。 “就是这次他有意暴露身份,来继承的势力呀。”冯瑶用手撑着头,困倦地打着哈欠,语气极为随意。 “有意的?怎么可能呢!”小七自我说服成功,但是语气中还是藏不住一种心虚。 “别装了,小七。不累吗?”冯瑶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随手拿了一块糕点不紧不慢地吃着。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只有马车的轱辘滚过地的声音。 就在马车即将到达城门时,小七还是扛不住心理压力,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哇!宿主,我不是故意的!你本来就对虞洋印象不好了,如果你再知道了他的小动作,肯定就不愿意再做任务了。我没敢说谎,就是没和您提这件事,呜呜呜呜呜呜呜……” “哭得小声点。”冯瑶的语气平缓,目光落在马车的帘子上,似乎有些走神。 小七的声音瞬间小了不少,抽抽噎噎地继续解释着。 出了城门,冯瑶便换了一匹棕马。一路飞驰,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那座荒庙前面。 荒庙里灯火通明,有几个黑衣人站在门口,远远地听到马蹄声就围了上来,手中的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寒芒。 第3章 不,我不想这么做 荒庙中的人已经等得没了耐心,虞洋的手脚被捆,狼狈地坐在角落,低垂着头像是害怕极了。 然而捆绑他的绳索早就断了,而他藏在背后的手,偷偷打了几个手势,让外面营救的人不要轻举妄动。 虞洋紧紧地盯着自己衣摆的花纹,眸色阴沉幽暗。 时间过得太久了,久到他都快要失去耐心了。 该死!或许他还是被骗了,冯瑶和那些喜欢他皮囊的人没什么两样!说得那般好听,却还是在面临危险时退缩了…… 那双平时漂亮至极的眸子,如今竟是风雨欲来的狂躁。 突然外面传来响动,虞洋骤然抬头,脸上已经伪装成纯然无辜的模样。 “嘭”的一声门被砸开,有人影飞进来。 就在屋中人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门口,而下一刻冯瑶轻功从半开的窗户中掠进来,眨眼间便窜到了虞洋的旁边。 黑衣人们的反应极快,确定了冯瑶入套后,便准备直接击杀两人。 虞洋手脚被捆着动弹不得,即便冯瑶的功夫了得,想要护住他毫发无伤也颇为吃力,有黑衣人手持利刃,朝着虞洋杀气腾腾刺出。 电光火石之间,刀尖上的寒光刺得人眼酸。 虞洋似乎被吓到了,在原处一动不动,冯瑶一脚踹开缠斗的黑衣人,转头看向角落的虞洋。 视线交接时,冯瑶的眸中似乎闪过了一抹幽深。 旁边的黑衣人接踵而至,刀剑的鸣响杀气凌然。冯瑶有半分走神都有可能成为刀下的亡魂。 护住自己,还是去保护虞洋……这似乎成了一个进退两难的问题。 命悬一线之际,一切发生得都很快。 “噗”有刀剑入肉的声音,那么嘈杂的地方,虞洋却清晰地听到了这一声,他的视线被冯瑶用手捂住,浓郁的血腥味在鼻尖萦绕。 虞洋有些发怔,明明谋划那么多,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一时间脑袋却有些发空。 战局眼看就要扭转,早就等待营救的蒙面人还是冲了进来,将屋中的黑衣人尽数诛杀。 冯瑶并不意外援兵的出现,因为大量失血,身体一阵阵发冷,她的情绪却仍旧平静,甚至微微俯身,吃力地用匕首划开了虞洋手腕上的麻绳。 她的手移开后,虞洋眼前的世界重新明亮起来,可是一入眼就是刺眼的血。 虞洋才看到那把剑穿透了冯瑶的胸口,鲜红的血将她的衣衫整个浸透了,红得让人发冷。 他只觉得“轰”的一下,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冯瑶渐渐脱力,身形一晃便要摔到地上。 虞洋慌忙地将她抱住,疯了一样想要把保命的药塞进她的嘴里,手都在发抖,胸口像是被什么刺穿了,疼得喘不上气来。 冯瑶的神志都开始有些模糊,目光落在虞洋的脸上,忽然弯唇笑了,费力地摁住他的手,失了血色的唇瓣微微动了动。 “有话回来再说!先吃药,要止住……”虞洋彻底慌了神,顾不上任何伪装,声音颤得不成样子。 “虞洋……”冯瑶唤他的名字,一张嘴便有血从嘴角滑了下来。她只是笑,声音有些小。 “你说你说!”虞洋慌慌忙忙地凑过来,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红得不成样子,眼泪不自觉地掉落。 “你……你试探到,想要的结果了吗?”冯瑶说到最后,声音近乎呢喃,却还是在笑,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 虞洋如同雷击,浑身的血液都似乎被抽空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冯瑶拒绝了小七提供的急救药,情绪始终平稳,说完最后一个字,又朝着虞洋笑了笑,随后便直接切断了和肉身的联系。 方才还笑着和他说话的人,在虞洋的怀里慢慢地失去了呼吸。 冯瑶以魂魄的形态悬在空中,掠过下面的哭得撕心裂肺的虞洋,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麻绳上,看着上面明显被隔断了两次的痕迹,弯唇笑了起来。 她旁边有一只奶白色的菜狗哭得泣不成声:“宿主,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呀?任务马上就能结束了,虞洋的心里防线马上就要被攻破了。” “行啦,再哭就要成脱水蔬菜了。”冯瑶笑着扒拉了一下它,语气间满是调笑,“提交审核吧,能到及格分的。” 菜狗哭声稍弱,颤颤巍巍地用爪子把任务提交了上去。不多时悬空的屏幕上冒出了一个C的评级,果然及格了。 它瘪瘪嘴,眼眶里还氤氲着水汽,哽咽着低声道:“可是……宿主你只要不死,这个任务也是可以满分的。” “哦?虞洋似乎没打算让我活呀。”冯瑶听下面的哭声有些心烦,便飘到了荒庙外面看月亮的,语气随意。 “怎么可能!虞洋还喜欢你的!”菜狗皱巴着脸,跳着脚反驳。 冯瑶看它的蠢样子总觉得还蛮可爱,用手给它扒拉了一跟头,笑眯眯地反问道:“那他真的有在意过,我会不会死吗?” 她一边和菜狗玩着,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比起我会不会受伤,会不会死,虞洋应该更在意我爱不爱他,能不能舍身救他吧。” 菜狗被说得哑口无言,毕竟光是今年从它手里给出去的急救药都有五份了。它脱离不开魔爪的□□,气呼呼地看了一眼荒庙的方向。 正是这会儿,主系统通过了离开的申请。菜狗趁机翻身站好,笨拙地用小肉爪子开了一个时空的门,门中光彩绚烂,菜狗招呼完她就先一步跳进了门里。 冯瑶的动作稍慢,抬手挥出一道光,砸在时空之门上,其中流动的光彩蓦然一滞。而后她打出一道手决,低声唤了:“茶茶。” “主人!”从时空门里突然窜出来一道小小的身影,一个巴掌大的小精灵,忽闪着翅膀飞过来,一下子抱住冯瑶的手指头,白嫩嫩的小脸蛋在她的指腹上蹭了又蹭。 茶茶高兴地和她亲近了半天,而后瘪瘪嘴委屈起来,用白玉似的小脚丫在冯瑶的手心里踹了好几脚:“主人身上都有其他系统的味道了!就算是要调查治愈组的事情,也可以带着茶茶呀!茶茶可以伪装成新系统的。” “怎么伪装?看看你自己的小翅膀。”冯瑶用指尖蹭了蹭茶茶的翅膀,眸光温柔地调笑道。 茶茶的翅膀扇动了两下,半透明的翅膀像造物者的恩赐,带着浅浅的金色,如梦似幻地画出一条光来。 “我……我可以把翅膀换下来嘛……”茶茶一下子就蔫了,声音越来越小,一屁股坐在冯瑶的手心里,委屈成了一团。 “乖啦,我已经摸到线索了,再有几个世界就回去了。”冯瑶坐到一棵树上,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揉了揉她的长发,“茶茶打开屏幕。” “好!”茶茶立马正经起来,小手在空中画了几圈,一张宽广的屏幕便展开在冯瑶面前。 冯瑶先将调查到的信息整理出来发给了005系统,然后把工作的事情处理了一遍,会收回屏幕前突然转头问茶茶:“洪瑾还没有回信吗?” “还没有诶!他的系统枣枣一直没有音信,会不会是接特殊任务了?”茶茶搓着自己的小脸蛋,歪着头一脸疑惑。 “有一个星年了。”冯瑶眉头紧锁着念叨了一句,而后没有等茶茶反应,便开口转了话题,“你维持着时空之门,我去处理点事情。” “不带着茶茶一起吗?”茶茶瞬间委屈巴巴,忽闪着飞过来,抱住冯瑶的耳垂,撒娇道,“这样的时空之门,我一秒钟能开二百个,就让门消散呗!” 冯瑶感受到耳垂上的重量,不由失笑,轻轻地戳了茶茶一下,软声哄道:“你的等级太高,开出来的时空之门会露馅的。而且门谁都能开,但是想要维持住不消散,还是得需要需要我们茶茶这样厉害的系统才行。” “那可不是!”茶茶挺起小胸膛,得意得摇头晃脑,“只有我们几个编号前十的系统才能做到的。” 冯瑶被茶茶可爱的模样逗笑了,又安抚了她几句,才出发离开。 魂魄状态倒是省事很多,一个手决就能到几十里外。她出现在皇宫之中,这会儿已经入夜,除了当值的人其余的都已经睡熟了。 冯瑶进了闫宸的寝宫,穿墙而过,看到他睡得十分板正。他们有六七日未见了,闫宸竟瘦了两圈,眼下都有一片青黑,显然是最近累狠了,就连睡着眉头都是紧皱着。 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拨开闫宸额前的碎发,俯身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随着冯瑶的动作,有一道光落入闫宸的额头。 闫宸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起来,就连紧锁的眉头都松开了。 “我把这个世界得到的功德送给你,日后你会万事皆宜,心想事成。我离世对你其实是好事,我如今的位置容易功高震主,而且……”冯瑶抿了一下唇,摇头笑了笑,没有在说下去。 闫宸对自己在意太过,甚至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想。 她若是还活着,自然还要继续任务,可虞洋是个野心极强的,早晚会彻底站到闫宸的对立面,那么她的存在对闫宸会是一种折磨。 这个世界的信息她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反正也不耐烦再虚与委蛇,所以结束在这里很好。 冯瑶本准备转身走了,到门口时,动作忽然停住,突然回到床边,伸手摸了一下闫宸右边的耳尖。 一道极浅的光闪过,在他耳后隐蔽的位置,浮现出一颗极小的胎记,像是一片叶子的形状。 她最后看了闫宸一眼,掐了一个手决,眨眼间便出现在了时空之门前,与茶茶又嘱咐了几句,便抬脚踏入了门中。 而就在冯瑶离开的瞬间,闫宸的梦境忽然坠入很深的回忆。 梦中的场景在一个荒凉的宫殿,建筑荒芜朽败,杂草丛生,只有一个是十一二岁的小孩缩在角落。 冬雪已至,男孩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满是擦伤的小脸上只有一双眼睛极为显眼,却还穿着一件单衣,露在外面的小手冻得红肿流血,肿得像是小萝卜。 男孩原本安静地躲在昏暗的角落,眼神麻木,没有多余的反应。 突然门响了一声,阳光随着那人走了进来。 浅色的衣裙,那人的发丝被阳光照得透明,逆着光能看到她在笑,一双纤细白净的手忽然伸到面前,指如削葱,肤若凝脂,女孩的声音带着几分温柔的笑意:“你就是闫宸吧。你想当皇帝吗?” 她的动作间,一个玉制的小葫芦的项链从衣衫间滑出来。 那一瞬间小男孩仰着头看着眼前的人出神,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而后耳边听到自己的回答:“好啊。” 梦境不知为何突然破碎,闫宸的神志坠落回现实,被暗卫唤醒,递上了一封密信。 闫宸迅速清醒了,展开信一目十行,随手神色明显放松下来,眉眼间深深隐隐有欣喜之意。 他披了一件衣服下榻,准备给冯瑶写一封密信。他中间又接到了几个好消息,眼中的欢喜更浓,信一连写了六七页,他却没有半点不耐烦,反而有意将字写得飘逸漂亮。 半个时辰后,闫宸将信交到暗卫手里。暗卫正要走,闫宸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将人叫住,把信拿了回来。 闫宸拿着信在屋中转了两圈,最后还是叫人准备好车马。他让宫人取了便衣,重新束了发,就连身上的玉佩都仔细配了。 他本就生得好看,如今换了一套青色衣衫,褪去往常的威严,愈发显现出他的矜贵俊美,如同月下青竹般清雅。 “去拿那个竹叶玉佩。”闫宸在镜前仔细看了两遍,又忍不住换了玉佩,而后又反复换了鞋子和发冠。 一直到卯时一刻,闫宸知道冯瑶基本都这个时间起,想了想叫了暗卫先一步去通报,让人走前,又有些唠叨地嘱咐道:“到了以后,别直接进去。先问问服侍的人,若是她还没起身,等着便是,不要吵了她。” “是。”暗卫见多了主子雷厉风行的模样,突然听到这般温言细语地嘱咐差点出神。 闫宸又换了两件衣服,眼看着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起来,便收拾了准备往外走。 随行的人疑惑,赶忙追上提醒:“主子,七号还没有回消息呢。” “没事。”闫宸走出门,晨曦照在脸上,将眸中的欢喜映衬得熠熠生辉。 他快步走出一道宫门,连周围保护的暗卫都险些跟不上他的步子。门外的原本停着马车,他皱皱眉,让人换了一匹快马。 从皇宫侧门飞驰而出,迎着阳光,闫宸的目光始终望着冯府的方向,唇角不住上扬,眼睛都笑得微微眯起来。 今日果然是个好天气,街道也恰好一路畅通。 或许就如同冯瑶祝愿的一般,万事皆宜。 第4章 【丞相】系统指定对象出现 这日天气阴沉,乌云密布,街道很是安静。 马车即将进入京城的城门,车内的女子姿态随意地靠着垫子,身上穿着黑紫色的长裙,赤着脚,白玉似的脚踝上的带着一串银质的铃铛。随着她偏头的动作,头上的银质发饰相撞,叮当作响。 这时,脑海中的小七,还是个喋喋不休的状态:“宿主,上一个世界结束得太仓促了!原本虞洋马上就能攻略成功了,为什么要死遁呀?还有呀,这次的世界明明是清雅温柔的医仙和帅气腹黑的小狼狗更配呀!为什么非得选苗疆女子的身份呀?虽然不谙世事的苗族圣女和阴晴不定的小皇帝,我也不是不能磕……” 冯瑶摆弄着手中的骨笛,听着耳边的小七絮絮叨叨,眸中的情绪变换。 她进入这个世界已经半月了。时空之门是相对静止不动的,小七又是个新手系统,所以完全没有发现端倪。 冯瑶不太喜欢接手他人的人生,所以要不就是胎穿自己处理,如果选择的是在世界中羁绊极少的人,就直接用系统虚构人生背景。 就像这一世的身体,是一个极善巫蛊之术的苗疆女子,十几年隐居在深山老林,不见外人。事实上,在这一世的背景中蛊术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所以虚构人生背景的难度大幅度降低了。 半月的时间,冯瑶已经完成了前期全部的任务准备。这次的任务对象是朔国的小皇帝,小皇帝大概十八九岁,身中剧毒,夜不能寐,性情残暴。 而冯瑶因为展示出了非凡的医术,如今正被请到皇宫准备给小皇帝看病。 马车一路到了宫门口,有人在马车外敲了两下,低声开口:“冯大夫,马车只能行驶到这里了。” “哦?”冯瑶被称作大夫,似乎有些新奇,有些疑惑地从车厢探出来。 她头上的银质发饰在阳光下闪着光,带着流苏的耳环,长长地垂在漂亮白皙的锁骨旁。阳光似乎环绕着她周围,莹莹之光,明明穿着暗紫色的裙子,却莫名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圣洁。 她突然发现外面的阳光格外明媚,不由露出一个会心的笑。西南的密林里总是阴雨连绵,这样的天很少见。冯瑶坐在马车外的车辕上,仰头看着湛蓝色的天,抬起手有阳光透过指缝照下来。 周围安静的厉害,其中为首的削瘦太监朝着旁边人低语了几句,便有人快步离开,没有半刻钟便有几人带着几双绣鞋和两卷地毯过来。 大太监几步走过来,笑得恭敬柔顺,朝着她行礼,低声道:“冯大夫,蜀绣的绣鞋颜色鲜艳,穿着柔软,羊绒的地毯踩着也很舒服,您想用哪种?” 他的说着话,一个瘦弱的小太监快步走过来,轻手轻脚地跪到马车前,整个人伏在地上。 “嗯?”冯瑶原本在看那些漂亮的绣鞋,可是小太监的动作还是让她转移了注意力。她皱皱眉,眼神有些疑惑,脚轻轻晃了晃,带着的铃铛脚链发出叮当的脆响。 “是给您当脚凳的,您若是不喜欢这就让人换了。”大太监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脚边三四步远,进退有礼。 下面的人配合也很默契,小太监快速退下了,一个矮凳代替了位置,另有毯子铺到了脚边,旁边几个捧着绣鞋的太监左右跪在不远处。 冯瑶心底微沉,面上却是扬眉浅笑,从马车上直接跳了下来,轻盈地落在地上。 “不必这么麻烦,我轻功极好。”她微微抬了抬下巴,笑着开口,手中的骨笛转了一圈,背到背后。 方才给她当脚凳的小太监,下意识抬眼看她。一身长裙的女子漂亮得不可思议,她身上的衣着发饰都带着极强的异域风情,像是一抹耀眼灿烂的阳光。 这是这抹阳光如果落入宫门,很快便会落得一个香消玉殒的结果。 小太监的眸中涌现出强烈的不忍,脸上闪过挣扎,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嗖!”忽然一声破空的刺耳响动,箭矢尾部绑着一条黄色的丝绸。 箭矢带着腾腾的杀气,所有人惊恐万分,却没有人敢躲。箭朝着那个瘦弱的小太监而来,眨眼间便要刺穿他的脑袋。 冯瑶的神情突变,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原地,手中的骨笛一挡,一脚将箭矢踩下。 那只白玉似的足却没有人想象中的脆弱,踩下箭矢,却没有半分擦伤,甚至没有半分红意,仍旧莹润如玉。 电光火石间,事情已经发生。 周围的宫人都似乎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事情,身体不住颤抖,双股战战地跪下,绝望地头伏在地上,引颈受戮。 那个瘦小的太监看了冯瑶一眼,眼神中混杂着不可置信感动愧疚,下一刻便做了决定。他“噗通”地跪下来,慌忙地爬过来,伸手去抓她脚下的箭矢。 冯瑶疑惑地皱眉,移开了脚。 小太监瘦得厉害,一件已经很窄的宫袍在他的身上却显得空荡,脸上的颧骨很高,那双眼睛却很大。他抓住箭,闭上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朝自己的脖子刺进去。 “噗”的一声,有刺进皮肉的声音。 周围的宫人浑身一颤,却只能将头埋得更低,就连和小太监一起长起来的同伴,红了眼圈都不敢哭。 小太监害怕得发抖,却一直没有感觉到疼痛,僵硬地睁开眼睛,却看到眼前一只白皙漂亮的手。 那只手没有半点茧子,纤长莹润,似是用最上好的和田玉雕成的。 此时她牢牢地攥住箭刃,掌心被刺了一道极深的口,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流出来。 “冯大夫,别……陛下,陛下会迁怒您的……”小太监的声音颤得不成样子,刚说了第一个字大颗大颗的眼泪便落了下来。他慌乱地想将箭抢回来,可是冯瑶的手还流着血,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冯瑶知道了他的意图,自然不会再让他如意,用另一只手捏着箭轻轻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微微皱眉:“你不乖哦。” 她顿了一下,认真地补充道:“不准寻死,不然我把你做成走尸。” 冯瑶说完没有等小太监反应,转头看了一圈,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一处宫墙。宫墙上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穿着黄袍的少年笑嘻嘻地朝着她挥手。 她微微眯起眼睛,看到那个少年头上一闪而过的缠绕着的气,紫色的气混杂着些许鲜红,还有一缕灰色。 这个任务对象果然也有这缕灰色的气,治愈部的小尾巴要露出来了。 她心中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下一瞬冯瑶又变回了那个气质纯净的苗疆少女,眸子清透明亮。 冯瑶运了轻功,几步上了宫墙,动作有些随意地坐在了一处宫墙上。 周围的铁甲护卫瞬间戒备,大喝一声,将利刃朝着她。 冯瑶仍旧放松地坐着,眸中只有疑惑好奇,没有丝毫的恐惧。 小皇帝让他们收了武器,笑眯眯地靠在栏杆上,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声音中似乎也带了笑意:“漂亮姐姐,你为什么要拦我呀?我是在给你出气呢!那个低贱的太监居然敢偷偷瞧你。” 冯瑶似乎听得很认真,目光专注地望着他。 “诶?”小皇帝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得露出一排小白牙,“漂亮姐姐,你拦我,是不是觉得直接杀掉太便宜他了。不然还是活着把他眼睛挖下来吧,然后做成羹,让他自己吃下去怎么样?” 他靠着栏杆,笑得天真无邪,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露出欣喜好奇来:“听说有一种蛊虫能够保人不死,我之前做人皮灯笼时,剥皮到一半,人总是会死掉。皮都不新鲜了……” 小皇帝说到这里,目光落在冯瑶的脚上,看着莹润的皮肤,清透的眸子里闪过阴暗的疯狂。 这是他见过最漂亮的脚,如果剥了皮做灯笼肯定不错。 “当然有这样的蛊虫。”冯瑶用手撑在两次,脚随意地晃了晃,叮叮当当的脆响混杂在风中。 小皇帝在听到欢喜地笑起来,眼睛亮亮的。 冯瑶手中的骨笛转了一圈,抬手放到唇边,婉转悠远的笛声慢慢散开。小皇帝整个趴在栏杆上,歪着头瞧她,小脸白净俊秀,眼神格外单纯无辜。 突然有大大小小无数的蝴蝶从四面八方飞来,风中都带上了淡淡的花香,蝴蝶在冯瑶周围环绕,像是仙子拂袖跳舞,恍若仙境。 周围的护甲有人察觉到了危险,上前几步想要护住小皇帝。 小皇帝却在他靠近时猛地踹了他一脚,“嘭”的一声,护卫没有丝毫反抗地被踹倒。 冯瑶微微抬了眼皮看过来,小皇帝笑着抓起旁边的箭矢,便要刺死那个护卫。 笛声忽然一转,有几只蝴蝶飞过去,围绕在小皇帝的手边。小皇帝伸手去抓蝴蝶,笑得明媚灿烂,手中的箭也就随手扔到了地上。 死里逃生的护卫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低垂着头,默默地站回自己的位置。 一只金色的蝴蝶落在冯瑶的手侧,忽闪着翅膀,似乎有花粉从翅膀上抖落下来,沾到冯瑶掌心的伤口上,瞬间止住血。 第5章 【丞相】你应该治愈他!!! 冯瑶看着手边飞动的蝴蝶,眸色都温柔下来,唇角也有着浅浅的笑意,笛声骤然低了一调。 小皇帝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眼睛笑得弯弯的,只是视线紧紧地盯着她的手时,眸中的癫狂酝酿。 真漂亮呀! 这样的一双手如果砍下来,摆在桌子上,一定更漂亮。 冯瑶感觉到他的目光,抬眸望过来,笛声愈发轻了几分,周围的蝴蝶也开始退去,只留下三四个飞舞。 有一只浅蓝色的蝴蝶落到小皇帝的手背上,他格外新奇,小心翼翼地抬手,仔细盯着小蝴蝶的翅膀瞧。 蝴蝶的翅膀近乎透明,似乎在发着光,漂亮得如梦似幻。 阳光下的俊秀小公子笑得灿烂纯净,和手背上落着的蝴蝶,画面美丽得像是一幅画。 突然小皇帝弯唇一笑,猛地抬手将蝴蝶拍扁。 然而,等他抬起手,却没有如愿看到死掉的蝴蝶,蝴蝶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可是刚才明明拍到了东西。 小皇帝疑惑地皱皱眉,随后抬头看向冯瑶,笑嘻嘻地追问道:“漂亮姐姐,这可真有意思,是幻术吗?” 冯瑶没有回答他,而是从墙上跳下来,铃铛叮当响动。她笑着走过来,目光落在小皇帝的手背上,安静地等着。 几个呼吸间,小皇帝的手背上浮现出一只蝴蝶形状的镂空印记,大概只有拇指大小,栩栩如生,似乎下一刻就能展翅而飞。 “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有趣!”小皇帝拍手笑起来,笑声爽朗。然而下一刻,他突然抓过旁边的弓箭,搭箭拉弓,朝着冯瑶的腹部射出一箭,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迟疑。 两人离着三四步远,那一箭直接穿透了冯瑶的腹部。 “可是呀……漂亮姐姐,我不喜欢蝴蝶的图案。”小皇帝将弓箭扔开,皱皱眉毛,似乎有些疑虑,“不过,你的皮肤真的很漂亮。放心吧!我会完整地剥下来的,做成最漂亮的灯笼的!你高不高兴呀!” 小皇帝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灯笼的形状,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得天真无邪。 冯瑶低头看了看腹部插着的箭矢,后面还绑着一条黄色的丝带。她似乎没有一点濒死的恐惧,情绪始终平稳。 “你不开心吗?”小皇帝看到她的反应,尤为不满,像是一个没有得到糖的孩子。他叹了一口气,似是怜悯地开口,“但是呢!我对你很宽容的,不笑也没关系。我可以帮帮你的。嗯……用什么办法好呢?” 他从自己腰间拔出匕首,眼中涌现出惊喜:“不如我帮你把嘴角划开吧!这样就可以笑得很漂亮了。” 小皇帝说着话就兴奋起来,动作利落地翻过栅栏,用匕首去比划她。 冯瑶突然出手抓住他的手腕,拦下了他的动作,眉眼间溢出笑来:“毕竟是做皇帝的,脸上有瑕疵就太难看了。” “谢谢漂亮姐姐的提醒,我一定会注意的。”小皇帝也不意外,笑盈盈地接话道。他说到一半,又忽然想起什么,骤然兴奋起来,“这么久居然都不死,不然我来试试活着剥皮吧!” 冯瑶似笑非笑地撇了他一眼,松开手没有再搭理他,顺手将腹部插着的箭拔了出来。场景极为奇幻,她身上没有半分血迹,甚至没有伤口,只有衣服有些破损,露出的皮肤仍旧白净。 “哇!好厉害!”小皇帝的眼睛猛然亮了,弯下腰仔细去看,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那块皮肤,“居然没有伤口诶!” “哦,大概是因为伤口在这里吧……”冯瑶后退了半步,跟着笑起来,语气轻松,抬手指向了小皇帝的腹部。 小皇帝还没有来及明白她话里是什么意思,就陡然感觉到腹部一阵穿透的剧痛,猝不及防下摔倒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开始吐血。 护卫们赶忙冲上来保护他,还有人想要把冯瑶诛杀当场。 冯瑶的动作更快一步,运起轻功在人群中穿梭,像是一阵抓不住风,气息半点不乱,声音中还带着些笑意:“确定要动手吗?你们的小皇帝可承受不了第二箭咯!” “住手!”小皇帝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面上终于没有了半点笑意,眼中的阴狠疯狂掩盖不住。 冯瑶重新落回城墙上,悠然自动地晃悠着脚,抬头看了看洁白的云。 那些护卫离得远,并没有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作为亲身经历者,小皇帝已经知道了冯瑶的怪异手段。他屏退了所有护卫,就连暗卫都打了手势,让人退下。 小皇帝挣扎着地从地上爬起来,腹部的伤口还在不住地流血,疼得人浑身打颤。他努力挪到冯瑶旁边,仰头看着她,可怜巴巴地开口道:“漂亮姐姐,能不能收了神通啊。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不会了。” 冯瑶手里还拿着那根箭,低头瞧他时,眼中的笑意更浓,随手用箭矢挑起他的下巴,箭刃就贴着小皇帝的喉咙:“那么你现在高兴吗?” 她学着刚才小皇帝的语调,笑着问了一句。 小皇帝眼中一瞬间的阴云密布,但是眨眼间又换成了温良的神色,眨巴着眼睛,小声解释道:“漂亮姐姐高兴的话,我就高兴。” “你高兴就好。”冯瑶直接忽略了他这句卖好的话,视线又转到小皇帝的手背上,眸中满是愉悦的笑意,“对了,这是巫蛊之术。这是替身蛊的效果,我所有受的伤都会呈现在你的身上。不过,你没发现你的头不疼了吗?” 小皇帝听到她提到头疼的事,原本是被冒犯的震怒,然而思绪一转,他仔细感受了一下,腹部的疼痛太过,让他忽略了那个无时无刻不再折磨他的头痛已经消失了。 他的眼睛转了转,眸色幽深了许多,试探着扯住冯瑶的裙摆,露出局促不安的语调:“我不知道你是来救我的。他们都讨厌我,一直想要用各种方法杀我。头好痛,时时刻刻都好痛,可是我不敢相信他们找来的人……” 小皇帝的声音都带出些哽咽来,眼角渐渐泛红,露出脆弱:“可是我现在知道了,姐姐真的是来救我的!”他吸了吸鼻子,仰头望着冯瑶的眼神满是信任,“没事的,是我太冲动了,姐姐应该惩罚的。我可能忍痛了。之前头疼得都快炸开,但是我都忍下来了。” “幸好姐姐有这样的神通,不然若是姐姐受伤了,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后悔……”小皇帝说着话,闷哼了一声,脸上苍白如纸,额上疼得都是冷汗。但是他还是朝着冯瑶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眼神中都带着小心翼翼。 “真有意思。”冯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语气轻软,晃了晃脚,“你虐杀那些人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吗?” 她问得很诚恳,歪着头,微微探低身子,似乎要仔细去看小皇帝的眼睛。 小皇帝没有半分视线的偏移,那双漂亮的眼睛瞬间氤氲出水汽,却还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姐姐不信我是应该的,是我之前疼得发疯时做了错事。” 冯瑶看着他的表演,忽然弯唇笑起来,抬起左手晃了晃,手链上坠着的一颗铃铛发出两声响声。 一个呼吸间,小皇帝身上所有的疼痛骤然消失,神情不由放松,眸色骤然幽深。 “下面的话要仔细听。”冯瑶从墙上跳下来,站到小皇帝对面,手中的骨笛抵在他的肩上,“替身是单向的,你可以从现在开始祈祷我平安了。另外,这蛊见不得作孽,不得滥杀无辜。不只是你动手杀人,包括你任何形式下令杀害的无辜,蛊是能感知到的。会痛不欲生。” 冯瑶手中的骨笛转了半圈,笑得眉眼弯弯,尾音上扬:“比你之前的头痛要疼百倍。你可能会比对方死得早哦。另外,我也见不得死人,如果你手下再有无辜亡魂。若是从我这里催动了蛊,也会让你求死不能的。” 她话一说完,就将止痛的效果取消了,扔下一句让他准备吃食的话,就轻功从城墙上下来了。 意识海中的小七已经尖叫到失声了,整个系统的情绪崩溃了:“宿主!你刚才干什么了?这个任务不是这么做的!你是要感化他,温暖他……你可以规劝他,但是不能用这种强硬手段呀!这样还怎么走感情线?” “这人心性残忍,将杀人当做游戏。小七,这样的人有被治愈的必要吗?”冯瑶的语调平缓,没有多余的起伏。 “可那是他儿时境遇悲惨造成的!白切黑的小狼狗不香吗?而且,你有治愈他毒的药,只要温言细语仔细安抚,到时候他对别人冷漠残忍,唯独对你一人极尽温柔!简直苏到爆!而且呀,你要有同情心,他小时候过得多惨呀……”小七反应极为激烈,跳着脚地反驳道。 “他是皇帝,杀伐果断是应该的。他可以在政权争斗中排除异己去杀人,可以在战场上厮杀,甚至可以为了报仇杀人。唯独不能把人命当做游戏,随心所欲。”冯瑶眯起眼睛,语气骤然冷了下去,“当他将虐杀别人当做玩乐时,就不必与我说他的苦楚了,我没耐烦听。” “可……可是!”小七的声音突然卡顿,语音也猝然变调,发出一种尖锐奇怪的机械音,“不行,你必须治愈他!治愈!甜宠!治愈……” 它开始疯狂重复这两个词,声音也越来越大,几乎要震聋人的耳朵。 第6章 【丞相】闫宸怎么在这里? 冯瑶的眼中划过深意,却没有任何惊讶神色,神色平淡冷静。 突然出现一声响动,随后小七的声音恢复了正常,毫无察觉地继续之前的说辞:“他小时候就真的惨呀,母妃是疯子,从小就折磨他,而且……” “1107。”冯瑶微微眯起眼睛,唤了它的编号。 “我在。”小七赶忙停下话茬,颇有些茫然地回了一句。 冯瑶停顿了半刻,随后抬头看了一眼蓝天,似乎在透过天幕看向些什么。她将思绪收起来,语气随意:“有空去杀个毒吧。” “诶?怎么呢?”小七语气疑惑,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之前异常。它的问话没有得到冯瑶的回复,半晌后委屈巴巴地回了一声,“好吧。” 冯瑶没有再理它,欣赏了一下皇宫的宫门,正要迈步往里走,忽然有人十几个抬着步辇出来迎接。 步辇上绣着五爪金龙,显然是小皇帝用的东西。 “请冯姑娘上步撵。”其中一个为首的太监快步走过来,朝着她恭敬地行礼。 后面的几个时辰,冯瑶都处于被几十宫人无微不至地伺候着,不用说吃穿用度,便是随意看眼树上的一棵果子,两个呼吸间便会有人将果子摘了送过来。 她见花园的景色不错,刚要出屋,脚下的毯子快速铺出去了几十米。宫人不敢劝她穿鞋,便只能选择这种笨方法。 这种紧张的态度,几乎到了掉根头发都会战战兢兢的情况。 冯瑶知道肯定是小皇帝下了什么命令,也不在意,吃过晚膳后,就早早睡下了。 结果晚上刚过了亥时,便听到一阵急切的敲门。 冯瑶睁开眼睛的时候,外屋已经颤颤巍巍地跪了一地宫人。她倒是没什么起床气,起床换了衣服,就掀开帘子走出来。 她住的屋子极为华美精贵,柔软的地毯铺满了整个寝宫,宫人进屋服侍时都在鞋外裹了干净的布。 即使已经到了深秋,但是光脚踩在地毯上,像是踩在一团松软的云上。 她刚坐到侧屋的桌前,便有人赶忙上来给她倒茶。茶香四溢,有热气萦绕,入口正好温热:“什么事?” “冯姑娘,皇上突然大量吐血,太医找不到原因。皇上想要见您。”为首的太监身形削瘦,手明明在发颤,但是声音倒算是平稳。 “哦。”冯瑶并不意外,慢悠悠地将茶喝完,才起身往外走。 她头上只随意带了一根银簪子,能发出响动的只要脚链上的小铃铛,右手上的链子也摘下来,随手放在床旁边了。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伴随着电闪雷鸣,大雨滂沱。 冯瑶住得离小皇帝很近,但宫人还是给准备了步撵,不过她想要自己溜达一会儿,便自己走了过去。 她刚走进大殿的门,殿中便是一静,小皇帝的床榻便跪了几十个人,其中不乏须发近白的老者。 “姐姐,我等你好久了!”小皇帝一眼看到了冯瑶,一溜烟地跑了过来,伸手扯住她的袖子,只揪住一点点,又是委屈又是小心地开口。 他的脸色苍白得厉害,就连唇瓣都已经失了血色,额上疼出的冷汗大颗大颗的,有几缕碎发贴在额前。 小皇帝年纪不大,有长得好看,如今更是一副病弱模样,任谁看了都不由软了心肠。 “你伤人了。”冯瑶没有甩开他的手,只是淡淡地扔出一句话。 小皇帝的神情一滞,随后迅速收敛了暴戾,声音压得更低几分:“是那个人想杀我!我不得已才还手的,而且还让大夫给他看了,人没死……” 冯瑶捏住他的手腕,看着他手背上振翅欲飞的蝴蝶,含着笑意,说出的话却显得冷漠:“我说过,能感应到。别说谎,会更疼的。” 小皇帝的视线转动,瞬间抿了唇,委屈地凑过来想要抱住她的胳膊:“我肚子太疼了,上药的时候痛得太厉害了,才不小心误伤的。” “睡一觉就好了。”冯瑶扯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亲近的动作,眉眼始终带着笑,只是未有温柔透到眼底。 小皇帝表现得更委屈了,一步三回头地回了榻上:“姐姐不要生气,我以后一定不会了。” “嗯。”冯瑶随意地应了一声,视线落在一屋子跪着的太医身上。 小皇帝发现了她的目光,立即开口让太医退下,然后眼巴巴地等着冯瑶的表扬,在半天没有得到回应后,难过地缩回被子里。 冯瑶没有寒暄的习惯,转身便出了殿门,路过一扇半开的窗户,忽然看到外面暴雨中立着一道身影。 她凝神皱眉,心中询问小七道:“那是谁?” “哦,那是丞相季敦,多智而近妖,表面是谦谦君子来着。但实际是个大反派!”小七难得派上用场,颇为兴奋地解释道。 “反派?他做什么了?”冯瑶走到窗前,仔细地看着雨中的人。 “后来就是他谋朝篡位,一杯毒酒毒死了咱们的任务对象的,而且按照时间发展,他现在就已经开始谋划了。咱们治愈的任务不仅仅是治愈心灵,肯定也要保住他的皇位。两项任务各占百分之五十,少一个都会不及格的。”小七义愤填膺地叨叨着,越说越生气。 它的话突然停了一下,情绪骤然好了,偷笑道:“不过,这个任务很简单的!季敦的身体特别差,在原来的剧情里谋反不到一个月就病死了。咱们只要稍微坚持一下,就能够完成这个任务点的。” 冯瑶没有接它的话,只是又看了一眼雨中的人。 反派吗?辅佐这样一个暴君,若是始终碌碌无为才得叫做无能吧。 “不必铺了。”冯瑶扔出一个字,从旁边人的手里拿过伞,迈步走进了雨里。 如今已经是临济秋日,雨水冰凉。 她一步步走过去,那道人影愈发清晰。他的身形削瘦,衣衫被雨水打湿,整个人像一棵青竹,身形挺拔。 季敦看上去只有二十一二岁,面如冠玉,俊美异常,带着一种浓重的书卷气温文尔雅。他此时的精神很差,唇瓣被冻得发青,但是身形没有半分弯曲。 两人相隔不足一步,冯瑶才停下了步子,她手中的伞看似随意地偏了半寸,却刚好将齐宸大半个人罩在伞下。 “你是谁?”冯瑶侧头看着他,似是好奇地提问,眼中却划过深思。虽然这个人的相貌她从未见过,但有种莫名的眼熟。 男子的目光原本落在自己脚边的地上,一直到她出声询问,才缓缓抬了眸子,露出一个浅笑:“在下季敦。”他的嗓音低哑,态度很是亲和,一举一动之间尽显风雅。 四目相接,冯瑶也跟着笑起来,歪头看着他眼睛亮亮的:“你们这里的人,怎么都长得这么好看?” 她笑得眼睛眯眯,眸中的神色被完全隐藏。 闫宸为什么在这里?小世界的人灵魂强度,明明不足以穿过时空夹层。除非他的魂魄发生了什么异变,又或者遇到了其他奇异的事情…… 他是哪个时间进入世界的?有记忆吗? “天气凉了,姑娘不要在外面多做停留。”男子笑得温柔,语调轻缓,只是嗓音的沙哑掩盖不住。 “那你呢?为什么在这里待着?”冯瑶晃悠悠地凑过去,好奇地去看他的眼睛,距离近到几乎要碰到鼻尖。 男子似乎有些惊讶,身体微微后仰想要拉开些距离,眼神不自然地下垂,动作间有些局促不安:“在等候面圣……咳咳!” 他说到一半,赶忙偏过头开始咳嗽,强忍下来,苍白的面色都泛起了红意。 男子全部的表现都是很标准的谦谦公子,两人对视时眼神也都是陌生,似乎没有半点记忆。 冯瑶弯唇一笑,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就往大殿走,语调轻快:“那我带你进去吧,他这会儿估计也没事。” 男子瘦得厉害,拉住手腕似乎只剩下一把骨头,被冯瑶用力一拉,几步踉跄才跟了上来。他抬头看向冯瑶的背影,眼神暗暗透出欢喜来,神色却只是一闪而过。 冯瑶风风火火地拉着他往前走,走过台阶的时候,她的步子更快了几步,一下子就男子给拽倒。 幸好她轻功极佳,旋身薅住男子的领子,给人重新提了起来,才避免给他本就病弱的身体再添一道伤。 冯瑶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男子的耳朵,他的耳后却并没有小叶子形状的印记,她的眼神微沉。 看来确实是遭了变故,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冯瑶的神色自然,一手将男子提起来站稳,笑着调侃道:“你既是男子,这般文弱可不好。” “让姑娘见笑了。”男子移开视线,颇有些窘迫。 冯瑶摆摆手也不在意,将人送进屋子里,跟小皇帝打了个招呼就会了自己睡觉的地方。 屋中的男子开始恭敬地和小皇帝汇报事情,在谁都没有听到的地方,突然冒出一个机械的声音:“宿主你看,她根本没有认出你来。从始至终只有你在受折磨。她早就把你忘记了。所以……” 机械的腔调开始变得怪异,带着一种引诱的意味:“所以一定要报复她,让她失去一切,让她生不如死,让她真正体会你受过的痛苦。” 闫宸的视线偏离了半寸,面上继续应付着小皇帝,在心里回应着系统,语气仿佛迟疑:“她不会是这样的人,她肯定是有苦衷的……” 作者有话说: 放心!男主不会被蛊惑的!真的是甜文! 第7章 【丞相】性命垂危 冯瑶溜溜达达回了自己的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躺回床上,目光似是无意地扫过桌上的手链和骨笛。 她看了一眼立在门口的宫人,打了个哈欠,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 她在宫中住的几天过得很是逍遥,吃喝一切随心,还有无数的宫人想着办法讨好她,带着她各种玩乐。 后来,冯瑶觉得走到哪里都铺毯子实在是麻烦,便找了一个契机换了衣服鞋子,倒是将发饰与脚踝上的铃铛留着,那个被掉包的手链和骨笛也被她若无其事地带着。 小皇帝偶尔会过来,总是笑容灿烂地和她撒娇,看着她的目光也总是信任欣喜。他似乎学乖了很多,腹部的伤口很快就好了,后面一连几天都没有发生蛊被血气催动的情况。 冯瑶高兴了可能会与他聊两句,心情一般的时候最多抬个眼皮。 这一天,她坐在御花园的池子旁烤鱼,取了一条已经烤熟入味的,慢条斯理地了吃起来。她的视线一从炭火上移开,旁边就立刻有御膳房的人过来接手继续烤其他的鱼。 冯瑶吃了一半,就听到一阵错杂的脚步声,侧头看过去,从走廊的拐角走来一群人,一身明黄的小皇帝很显眼,他旁边的颀长身影存在感也很强。 “姐姐也在这里呀!”小皇帝一眼看到冯瑶,眼睛都是一亮,下意识笑起来,赶忙加快了脚步,“这鱼好不好吃?池中应该还有一条半米的龙鱼,姐姐想要不想尝尝?” 听到他的话,旁边的宫人眼中都显出错愕。 许是小皇帝这几天都没有杀人,又或者是因为这条龙鱼实在珍贵,旁边随行的宫人颤颤巍巍地跪下:“陛下,那条龙鱼已经三十多年了,如今已经有了灵性。龙鱼没有人食用过,口感不知,万一是有毒性的……” “口感怎么样,尝了便知道了。”小皇帝脸上还带着笑,视线从宫人的身上扫过,语气明明是天真无邪,却莫名透着一股阴寒。 他一开口,周围的人下意识跪了一地,有胆量小的已是瑟瑟发抖。 站在旁边的闫宸也低垂下眼眸,做出顺从的姿态。只是他身上看不出什么恐惧,反而有种镇定自若的清雅。 “你是说那条金色的鱼?”冯瑶却半点没有被氛围影响,将手里吃得差不多的烤鱼放下,用帕子仔细地擦干净了手,起身走到池子边上。 “对呀!就是那条!我让人把鱼捞上来,让姐姐尝尝味道?就要别人没吃过的,才有意思。”小皇帝几步凑过来,歪头看着冯瑶。 “这鱼难得好看,还是留着吧。”冯瑶扫了他一眼,直言拒绝了。 小皇帝似乎觉得无趣,转了两圈将主意打到了闫宸的身上,将人拽过来,笑着和冯瑶卖好道:“对了,丞相会抚琴。我们去花园听他抚琴吧!” 冯瑶听到他的话,似乎才抬眸看了闫宸第一眼,随意地点了一下头。 小皇帝却似乎很有兴致,扯着冯瑶的衣角,将人带到御花园最好用来赏花的亭子里,然后薅着丞相去花丛里选一个位置,似乎怎么选都觉得不满意,折腾了快一刻钟才终于确定下来。 闫宸这一世的身体似乎确实体弱,只这么一会儿,额上便出了汗,连红得厉害,气息也重了不少。 冯瑶原本百无聊赖地吃着糕点,视线定在闫宸的身上,缓缓皱起了眉。 无论小皇帝怎么折腾,闫宸都是一副恭敬的模样,只是气息愈发乱,眉目隐隐透出痛苦,强压不住时,几次侧过头打喷嚏。 冯瑶的手指在冒牌的骨笛上磕了两下,又喝一口茶,做了决定。 小皇帝看似兴致正高,实则一直在看冯瑶的反应,眸中的情绪忽明忽暗,当视线扫过自己的手背时,眼神中闪过暴戾。 冯瑶拿起骨笛,修长白皙的手指映衬着洁白的骨笛极为好看,到底是冒牌货有形无神,吹出的曲子没有上一次的空灵。 小皇帝愣了一下,转过头显得极为惊喜,快步跑到她面前,神情惊喜。 冯瑶的姿态放松,曲子甚至有些随意。 小皇帝趴到桌子上,一眨不眨地望着她,掩盖不住的开心。 然而,下一刻周围忽然出现一群蝴蝶,围绕着亭子飞来飞去,有一只金色的蝴蝶落到她的银簪上,似乎在向同伴炫耀,看着格外有灵性。 小皇帝笑眯眯地盯着周围的蝴蝶,像是喜欢得不得了,仿佛没有半点戒备,而掩藏下的眸光却透着几分阴狠。 冯瑶的笛声换了调子,蝴蝶忽然换了方向,朝着花丛中的闫宸而去。闫宸眼神中划过疑惑,却仍旧镇定,任由蝴蝶在周围环绕。 两个呼吸后,蝴蝶散去,闫宸立在原处,始终镇定冷静。 小皇帝一见蝴蝶消失了,赶紧跑过去看他。闫宸的呼吸平缓,这会儿明明站在花丛中,但没有任何不舒服的表现。小皇帝新奇地围着他转了好几圈,最后在闫宸的右耳后面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蝴蝶印记。 刹那间,他心中有无数思量,最后转过头看向冯瑶笑起来:“姐姐,为什么他的蝴蝶印记那么小呀?” 冯瑶将骨笛随手放到一边,没有回话,只是朝着小皇帝招招手。 小皇帝似乎没有半点戒心,满脸笑容地凑过来。 “我的骨笛,还不还回来吗?”冯瑶用手撑着脑袋,漫不经心地侧头看他。 “嗯?”小皇帝表现得诧异,看看桌上的骨笛,有疑惑地看看冯瑶,“这不是姐姐的骨笛吗?” 冯瑶撇了他一眼,随手将手链也摘下来,扔到骨笛旁边,语气有些冷淡:“这些都是认主的。” 她说完也没有等小皇帝的回答,抬脚准备离开,走之前看向闫宸,遥遥地朝他点了一下头。 当天晚上,小皇帝就派人将骨笛和手链送回来了。冯瑶只拿眼一扫,便知道这次送回来的是真的。 她没有多说什么,每天仍旧吃吃喝喝。 不过这几天,冯瑶身边开始出现许多青年才俊,都是些官宦子弟,每个都长得俊秀好看。这些人变着法地哄她开心,念故事弹琴吹笛。 其中的三四个人相貌隐隐与闫宸这一世的相貌有些相似,冯瑶装作毫不知情,不以为意地接受着这些人的讨好。 又过了十几天,小皇帝突然过来找她,神色忧虑地说丞相危在旦夕,问她想要不要去见他最后一面。 冯瑶那会正在看书,甚至没有抬眸,语气肯定:“不可能,蛊虫很安全。” 小皇帝像是愣了一下,随后皱皱眉,有些生气:“果然又是那群庸医在胡说八道!一点都不可信!”他顿了一下,坐到冯瑶旁边,望着她露出一个笑来,“那姐姐要不要去看看他?” 冯瑶没有回答,注意力回收自己的书上。 小皇帝也是好耐心,就坐在旁边陪着,眼神专注地望着她。 冯瑶靠着软塌,不紧不慢地看著书,将旁边的小皇帝只当做不存在。过了两刻钟,手中的话本才看完,她拢了拢衣服站起来:“嗯,我去看看。” 小皇帝闻言也笑起来,眉眼弯弯:“姐姐去了,肯定是人到病除。就像是我之前的顽疾,也再没有犯过。” “你很乖。”冯瑶走动间发出铃铛的脆响,轻笑了一声,若有所指地点了一句。 小皇帝眸中有幽暗翻涌,但是脸上的笑容没有半分停滞,几步走到冯瑶旁边,语气格外乖巧:“我当然要听姐姐的话,这样姐姐就会慢慢喜欢我了!” 冯瑶迈步往外走着,听到他的话,随口应了一声。 小皇帝安排得很周到,门口便有一辆极为奢华的马车等着,他甚至问了需不需要陪同,冯瑶没有太多看他表演的心思,直接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到了丞相府,有随同的宫人先一步去打点情况,冯瑶畅通无阻地到了闫宸的卧房。 一进屋,便是铺面而来的苦涩药味。 屋中还有几个长吁短叹的白胡子太医,宫人上前疏散了屋中的人,向着冯瑶行礼后退下,方便冯瑶见丞相。 冯瑶缓步走到过去,抬手将床边的帷布拨开。 半月未见,闫宸竟削瘦得厉害,整个人陷在柔软的被褥中,似乎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胸膛只有微微的起伏。他的脸色极差,唇瓣几乎没有什么血色,就连睡着了眉头都紧紧地皱着。 看到他这副样子,甚至让人有些相信小皇帝说得命不久矣。 “宿主!赶紧溜!我刚才扫描了他的身体,反派估计撑不过一个时辰了。他手下的势力本就和小皇帝关系微妙,如果死在你面前了,你一百张嘴都说不清!那一大批拥护他的文官可不是吃素的。”小七突然出声,语气颇有些急切。 冯瑶的眉头紧锁,探身去摸闫宸耳后的蝴蝶印记。他明明盖了厚厚的被子,可是摸上去居然微微发凉。 “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如果他一口气没有倒上来,一刻钟就死也说不定的!”小七着急地催促着,说着又有些疑惑,“不应该如此呀!反派应该不是这个时候死才对!而且宿主你给他下过蛊,怎么也不应该这个时候死呀!” 第8章 【丞相】偷渡系统? “去兑换一瓶魂液。”冯瑶平静地收回手,突然冒出来一句话。 小七明显顿了一下,半天才疑惑地询问道:“为什么要兑换魂液呀?宿主你的魂魄很健康啊!那东西是用来急救的。而且咱们的积分不够用诶,咱们只有451个积分,魂液需要三千积分的。” “去和总系统申请新人贷款。”冯瑶的语气平静,目光始终落在床上人的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贷……贷款?”小七强撑着心虚,努力说得理直气壮,“宿主你听谁说的?都是没有的事。” “员工条理的第五部 分第79条。”冯瑶熟练地说出答案,声音平缓。 小七像是被卡住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这个细分的条理你都记得呀。” 随后它的话愈发委屈了,小声解释道,“不是我吃里扒外,主要是超前消费要不得!别看每个星年才还一次,利息也不高。但是,生活是有很多意外的。不是咒您,我只是说万一……万一连着两次任务失败的话,会倒扣钱。可是日子处处都要积分,恶性循环下,肯定会还不上贷款的。到时候积分被扣没了,宿主你就得去惩罚世界了。” 冯瑶听到它的话从思绪中抽回神来,眼底多了几分温和,安抚道:“我知道的。你别担心了,去申请吧。” 小七又挣扎了几次,但冯瑶的态度坚决,最后又嘱咐了一遍她赶紧离开这里,才进行了系统抽离,去找主系统报备。 冯瑶等着小七离开后,突然抬手咬破了拇指,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奇异的图案,那处突然出现一道人眼不可见的时空裂缝。 茶茶小小的身影从里面钻出来,开心地在冯瑶周围转了几圈:“主人,你是不是想茶茶了?” “茶茶,扫描他的魂魄,查一下异常。”冯瑶走到床边,俯身将昏迷的闫宸抱起来,让他的头正好靠在自己肩上,右手压在他的后颈上,咬破的拇指正好摁在他耳后的蝴蝶印记上。 那个蝴蝶印记似乎动了一下,随后又归于平静。 冯瑶的眸色闪现骤然的锋利,随后垂了眸子,似乎恢复了平静。 茶茶感受到主人的严肃,整个系统也跟着认真起来,召出光将闫宸整个人笼罩其中。绚烂的光莫名呈现出一种如水的质感,在闫宸的周身流动。 冯瑶凝神沉思,指尖穿过闫宸的发丝,安静地抱着他,能感觉到怀里这具身体已经瘦到形如枯槁。她眼前似乎还能浮现闫宸意气风发的模样,和面前这个气若游丝的病人,简直判若两人。 大概,半刻钟后,茶茶将光收了回去,将回收的报告快速读取完,脸上闪过震惊,小手背到后面,迟疑着不敢开口。 “是偷渡系统,对吗?”冯瑶扫了茶茶一眼,语气平静。 “主人,你怎么知道的?”茶茶飞过来,站到冯瑶的肩头,拧着小眉头,格外苦恼,“明明315行动后,偷渡系统是被连根拔起的。这里怎么会又出现了一个?而且这人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肯定已经和这个系统签订协议了……主人,还是直接联系技术部来处理吗?” 茶茶话还没有说完,就扇着小翅膀飞起来,用小手碰了碰冯瑶紧皱的眉头,接着说:“主人专门把我叫过来,是不是要保下他的魂魄呀?他应该还能支撑很久的,刚才扫描的时候,能够查到他身上还有残留的功德,是主人给他的吗?” “嗯。”冯瑶浅浅地应了一声,用手揽着昏迷的闫宸,手指摩挲着他细软的头发,眸中闪过幽暗,“茶茶,兑换一颗魂珠来。” 若是没有她当初给功德这个行为,闫宸多半就不会被偷渡系统盯上。稚子抱金过市,匹夫怀璧其罪。 此事是她思虑不周。 “哦……”茶茶答应得有些勉强,划开时空裂缝走之前,又忍不住和冯瑶确认,“一颗魂珠要七百万积分。主人,确定要换吗?” “嗯,速度快一点。”明明是数百星年才能攒下来积分,冯瑶却回答得云淡风轻。 茶茶看她坚持,虽然不理解,还是速度迅速地去找总部兑换了。 魂珠流光溢彩极为漂亮,里面压缩着最精纯的魂力和功德,是保护魂魄效果最好的物品。只是存世极少,造价太过昂贵,能够攒下这么多积分的人本就寥寥无几,那这些金字塔顶端的人,魂魄强度早就坚如磐石,根本用不到魂珠。 所以,这东西一直被当做传世之宝。 明明是那般珍贵的东西,冯瑶的态度却显得随意。她将魂珠塞进自己嘴里,单手扶住闫宸。 “主人!”茶茶看出她想要做什么,惊呼出声。 冯瑶淡淡地扫了茶茶一眼,食指抵在唇边让她禁声。她用魂力将珠子化开,随后将自己的一缕魂力混杂进那股能量里。 她侧过头,拉近了和闫宸之间的距离,两人的鼻尖相碰,气息似乎缠绕在一起。 然而,两人的唇瓣停在了相隔一指的位置,有一团极亮的光从冯瑶的唇齿间飞出来,而后轻柔地落在闫宸没有血色的薄唇上,浸入他的魂魄。 冯瑶扶着他躺下,盖好被子,又让茶茶探查一遍,将反馈的报告仔细看完,便示意她离开。 “主人,你干嘛要把自己的魂力给他呀?主人是笨蛋!魂力乱给人,跟这个笨蛋绑定,肯定会被牵连的!”茶茶气得红了眼圈,鼓着腮帮子,“亏大了!真是亏大了!” “偷渡系统本该处理干净的,这个系统会出现本就说明事情不可控。有魂力在,不管他在哪个小世界,我总能找得到,危难时还能救他一命。”冯瑶推开窗户,翻身上窗,随手拿了骨笛吹了一个调子,眼神悠远。 她在心中又嘱咐了几句,便让茶茶先走了。 很快小七就回来了,带着贷款回来的积分,扣扣索索舍不得下单买魂液。 冯瑶顺着做出犹豫的态度,小七立刻千方百计地开始劝导,一直到冯瑶松口,就马上快乐地把那些贷款回来的积分捂得严严实实。 她坐在窗台上,随意地向后靠着,晃悠着一条腿,铃铛的响声在屋中回荡。 不知道过了多久,闫宸从黑暗中慢慢恢复了意识,身体虚弱无力,睁开眼睛都极为费劲。屋中光线昏暗,时不时有铃铛的声音传来。 他看向屋中光亮的来源,看清屋中另外一人时,不由微微一愣。外面的月色皎洁,顺着窗户铺洒进来,也给坐在窗台上的女子渡上了一层光辉。 月光下的冯瑶更添了几分圣洁,如仙子落入凡尘般好看得不可思议。 冯瑶听到这边细碎的响动,侧头看过去,视线交错弯唇一笑,指尖的骨笛转了几圈,最后搭在唇边,吹过一段随意的小调。 闫宸望着她,眸色专注,甚至舍不得眨眼。他的耳边充斥着系统尖叫发怒的声音,甚至持续不断被系统电击的疼痛,都有些习以为常。 他已经许久没有做任务了,系统发现了他的意图后,发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个东西是在冯瑶离开后的第十年出现的,以一种救世主的姿态出现,恶意地引导他去恨。 闫宸与它虚与委蛇,装作被蛊惑反复试探它的能力,一直到终于确定两人是终身绑定的,而它的最大的能力只有惩罚电击和使他失去行动能力。 他的魂魄像是时刻被百万把小刀刺穿,没有血流出来,可是每一处都疼得要命。 才清醒不到两个呼吸,闫宸的额上便已出了一层层冷汗,指尖痛得发颤,脸色苍白如纸。 他却始终静静地望着冯瑶,甚至在两人视线交错时,吃力地露出一个笑来。 那时候,他感受到了系统对冯瑶的恶意,又发现了它的神鬼莫测的手段,就没有任何犹豫便装作被蛊惑和它签了约。 论谋划心机,这世间能超过他的人也极少。而且那些人未必不会为了自己的目的,对冯瑶极尽算计。 所以……倒不如他来。 若说起来,他也是有私心的。总是要亲眼看到她安好,才能放心。 冯瑶坐在远处看着他,吹出来的曲调突然有了变化。 闫宸听出了她吹的调子,睫毛颤了颤,他的眸中闪过诧异,随后眼神愈发温柔了下来,忍着疼强撑着坐起来,探身取过床边的古琴。 他脸色愈发苍白,额上痛出的冷汗将碎发浸透了,手指不住地发抖。 笛声仍旧悠扬,琴声的应和显得虚弱。闫宸垂下眼睑,掩盖住眸中的遗憾,但是唇角仍旧带着浅浅的笑意。 琴声随后换了调子,将其中一段反复弹了两遍。 冯瑶的眸色微沉,笛声跟着换了曲调,你来我往相互应和。后来还是冯瑶先结束了笛声,从台子上跳下来,远远地朝着闫宸点了一下头,便出了屋子。 闫宸强撑着体面,笑着目送冯瑶离开,门关上的瞬间,唇角突然溢出血来。他伸手去擦,却在下一刻支撑不住,趴在床边吐出大口的血来。 第9章 【丞相】造反突如其来 闫宸用帕子擦了嘴角的血,眸色沉静,在心里回应系统道:“你说的第一个任务是什么?” 系统尖叫的声音骤然停止,机械声音中甚至能够听出一些喜意:“只要写一封信就行,让礼部侍郎……” 闫宸的目光扫过刚才冯瑶坐着的窗户,听着系统的回话,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在另外一边冯瑶已经上了回宫的马车,小七似乎对反派没死的事情表示疑惑,絮絮叨叨地说着:“宿主,你刚才干嘛了?还是蛊虫起了作用吗?你的蛊术是和谁学的?” 冯瑶没有回答,随意地靠着后面的垫子,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桌子,微微眯起眼睛,眸中情绪回荡。 上一世两人深陷囵圄,曾经用过曲调应和来传递信息。 闫宸果然是有记忆的,他刚才在重复几个短语‘别信我,针对你,谋反’。 以往抓到的偷渡系统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偷取气运,会有各种各样的名头,让它们绑定的人打压或者攻略天选之子。所以系统给他下达谋反的任务,是极有可能的。 至于那个系统对她的针对,如果仅仅这种程度的话,多半是把她当做不安分的新人来对付了。 思绪到此,冯瑶突然喉间一甜,唇角溢出血来。 “宿主!这是怎么啦?你怎么突然吐血了?”小七被吓得不行,急得差点语无伦次,“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反派搞的事情,我们找他算账去!” 冯瑶的情绪平静,随手取了帕子,不紧不慢地将血擦干净了,抿唇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在心中找了理由安抚了小七。 小七毕竟是个新生的系统,又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很快便哄好了。 若是在这里的是茶茶,她便会知道主人是因为魂力被牵连了。 冯瑶将带血的帕子攥在手心里,靠着垫子闭目养神,脑中却浮现了方才闫宸苍白的面色。 魂力并不会替人受痛,但因为有这一丝联系,所以在对方遭受极大折磨时,会有百分之一二的痛感传递。 闫宸的琴艺极高,当年是由她一手教导的,天赋之高便是让她都极为诧异。 方才弹琴时,他未曾弹错,但是冯瑶看到了他的手都在抖。 呵。这个偷渡系统…… 冯瑶猝然收紧手指,骤然锋利的眼神被掩藏在看似慵懒的神色下。她一路回了皇宫,一如往常地应付完小皇帝。 那天之后,闫宸的身体慢慢恢复了,看似韬光养晦,实则暗自笼络了不少朝廷重臣。 小七每天急得团团转,催着冯瑶早做打算。 因着小皇帝身上还有蛊虫,残暴的性格收敛了许多,虽仍旧不理政事,但仍有许多肱股之臣尽力辅佐。即便这时候丞相真的造反,局势也有可能五五开。 冯瑶找了理由安抚了小七,对于朝堂之事自有布置,暗中入手。她平常仍旧是吃吃喝喝听曲看戏,看上去似乎是一副享乐样子。 小七不知道,都是她那次表了态,闫宸才开始做这些事的。 小皇帝的试探愈发频繁,以各种方法来试蛊虫的效果以及冯瑶的态度,冯瑶始终平静冷淡,偶尔拆穿了他的把戏,也从未表现过生气,让人捉摸不透。 半月后,北边突然灾乱,朝堂的局势愈发紧张。 冯瑶不着痕迹规划布置,然而一个阴雨连绵的早上,皇宫突然嘈杂大乱,她在睡梦中被叫醒,有穿着铁甲的将士扣门拜见,请她去正殿。 为首的铁甲兵的佩剑上还沾着血,礼数却很是周全。 “好。”冯瑶没有半点紧张,眉头微挑笑起来,随意披了一件衣服,仿佛赴一场宴席。 说来也巧,她这日穿着衣衫正是深紫色,睡梦中被叫醒,赤着足踩在地毯上,脚踝上的铃铛映衬着雪白的皮肤,漂亮得耀眼夺目。 “冯姑娘,不必如此着急。”铁甲兵一眼看到她没有穿鞋,慌忙侧开头,将目光僵硬地定在不远处的走廊上,拦下她低声解释。 “无事。”冯瑶摆摆手,迈步走下石阶,便要走进雨幕里。 原本服侍冯瑶的宫人都被暂时扣下了,还是来铁甲上沾着血迹的兵手忙脚乱地给她打伞。 冯瑶走进大殿时,里面鸦雀无声。她似乎感受不到其中的压抑气氛,随意地迈步进来,目光扫过众人。 成王败寇,答案都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坐在皇位上的已经换了人,同样是一身明黄的龙袍,这人褪去了往日的病弱,愈发丰神俊朗,相貌比小皇帝更胜几分。 两人四目相对,明明是早就知道的答案,但是冯瑶看到他穿着龙袍站在高处时,仍有瞬间的晃神。 上一世,闫宸继位时也不过十七八岁,本是少年意气风发的年纪,却总是沉稳严肃,少见笑容。 他继位那天,也是这样穿着龙袍站在高处。 那天,他将继位仪式完成后,就把所有的侍从臣子都遣散出去,然后从高处快步走到冯瑶面前,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眼神满是欣喜,兴奋到手足无措,几次伸出手想要抱她,却还是强压着克制。最后,他的眼圈微微红了,带着颤声,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我们成功了。’ 过去的画面和眼前的人像是汇合到一起,冯瑶的心绪微动,刹那间的失神。 闫宸迈步走下来,挑眉笑得张扬。 冯瑶慢慢收回思绪,目光扫过闫宸这次的拥护者,只一眼她便明白了对方的打算。这十几人里甚至没有一个性情忠厚之人。 她安静地望着闫宸,眼神愈发复杂。 闫宸真的是个惊才绝艳之人,能够靠着这些“虾兵蟹将”造反逼宫,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本就说着可以等你,怎么这么着急就过来了?”闫宸走到她面前站定,笑嘻嘻地带着几分痞气开口,像是暴露出被压抑的本性。 只有冯瑶看到,他的眼神仍旧澄澈,甚至因为带着欣喜而格外明亮。 冯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闫宸随意地招手,便有人会意给冯瑶送上凳子,原本有宫女拿了鞋要服侍她穿上,却被闫宸制止了。 他抬手接过那双鞋后,突然一撩袍子,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半跪下身,慢条斯理地给冯瑶穿鞋,挑眉笑着:“我第一次见你,便想这样做了。” 冯瑶低头去看他,唇微微地抿了抿:“这不是最好的方法,现在停手还来及。” 闫宸抬头看她,眼睛笑得弯了起来:“我已经选好了。这一次,便顺了我的意,可好?”他说完没有等冯瑶回应,自顾自地取了帕子擦着冯瑶脚上沾的雨水。 闫宸的动作看似轻浮,却始终用帕子隔着,没有触碰她半分皮肤,甚至目光都紧紧定在脚链上的银色铃铛上,没有半分逾越。 他给冯瑶穿好了鞋,随后伸手拉着她走到高处。 小皇帝被护卫扣在台子的一侧,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看不清楚神色。 冯瑶从他旁边走过时,小皇帝微微动了动手指,慢慢抬起头来看她,褪去了平时所有的伪装,眼神冷漠中带着几分嘲讽。 世人皆怕他,眼睛看到的却只是那身龙袍。 他自幼便是无人在意的,若不是那个老东西死得突然,其余皇子争位死的死伤的伤,若不是只剩下他一人血脉正统,也轮不到他登上皇位。 从来都无人真心向着他,他知道的……他从来都知道,那些人就躲在暗处,等着将他从皇位上推下来,等着看他死无全尸。 冯瑶微微皱眉,正在思量着他的想法,突然感觉到手腕上感觉到力道,身形前倾,被闫宸伸手扶住。 “别怕。”闫宸的声音极轻,擦过耳边,甚至像一阵极轻的风。 冯瑶下意识侧头看他,却只来及看出他唇角的笑意。 闫宸拉着她登上最高的台阶,转身坐在龙椅上,笑得肆意张扬:“如今我是天下之主,他能给你的,我会加倍给你。而且我和他不一样,我绝对不会猜疑你,我无条件信任你!我会做比他好百倍……” 他的话说得嚣张,眼神却始终专注,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混杂着欣喜不舍,像是揉碎了漫天星光,璀璨夺目。 冯瑶知道他要做什么,目露不赞同,正要说话,却被闫宸摁住了胳膊。 闫宸凑过来,语气像是蛊惑,但又有意放大声音:“杀了他。我知道你只要一个念头就能做到的!动手吧……” 他说完,目光扫过周围的人。 旁边的宫人正立刻跟随应和,跟着叫喊起来:“杀了他!杀了他!” 小皇帝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就紧紧地盯着冯瑶,眼神似乎很是平静,像是早就知道答案。 “你……现在停手还来得及,有更好的方法。”冯瑶反手握住闫宸的手腕,压低了声音,想要制止他后续的行动。 周围人听了,理所当然地以为她说的是造反这事。就连在意识中尖叫的小七,也没有听出她的意思 只有冯瑶和闫宸自己知道她在说什么,可闫宸不回答,只是朝着她笑。 第10章 【丞相】闫宸太不乖了 “你?”闫宸似乎震惊出声,捂住胸口,刚说完一句话,就吐出一口血来,随后精神便迅速萎靡下去。 旁边宫人大惊,急忙便要上前保护他。 可是下一瞬,铁甲兵突然反水,将刚才所有的造反的官员诛杀当场,而那些被吓蒙的宫人则被扣押下。 就在几个呼吸间,局势却已经发生了巨大的逆转。 而闫宸在吐出几口血后,已经站不稳了,身形一晃便要摔到地上。他的神志已经不清醒了,但还是有意避开了冯瑶的方向。 冯瑶的动作极快,闪身过去,将人一把抱住,右手垫在闫宸的脑后,狠狠地磕在龙椅边角的尖锐雕刻上,手背上划出极深的口子,鲜红的血瞬间涌出来。 她却没有分出半点注意,只是半跪在地上,沉默地看着闫宸。 闫宸不知道用的什么毒药,生命衰竭得极快,此时眸子都有些涣散了。可是在视线中出现了冯瑶时,他还是下意识撑起一个笑来,开口已经极为吃力:“我,我知道……你安好……便足够……” 他说到这里,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努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但是视野已经被黑暗占满。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薄唇微微动了动,意识便彻底归于虚无。 冯瑶见过太多的血,却觉得眼前的颜色过于刺眼了。她抬手盖住眼睛,手背的伤口还没有愈合,顺着手腕流下来,将袖子整个染红,鼻尖满是血腥气味。 她心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滞塞情绪,最后却只能化成一声叹息。 闫宸太不乖了…… 在这个小世界中,冯瑶不仅要从任务对象身上探寻线索,又加上要防着那个偷渡系统,所以处理事情的手段格外谨慎缜密。 原本以两人多年生死一线赢出来的默契,完全可以瞒天过海、相互协作的,只是她没有想到闫宸的目标根本与她不同。 大殿的人噤若寒蝉,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 冯瑶站起身,目光落在远远朝着她行礼的铁甲兵首领身上,一眼看到了他脖颈上露出的一角蝴蝶印记。 她抿了抿唇,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做得还真是像。 那一角的蝴蝶印记露得恰到好处,看似是不小心露出证据,实则应该是闫宸精心算计过的角度,让该看见的人能看到。 就例如站在侧面的小皇帝,应该是看得一清二楚。 闫宸真不愧是雄才大略之人,今日之事算无遗策。他几乎笼络了朝中所有的酒囊饭袋,这些在家族势力庇护下的蛀虫,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软硬不吃油滑至极,极难处理。但闫宸用自己的命作为代价使了一招釜底抽薪,在自己死前以迅雷之势将这些人全部杀掉,给这些人的家族背上了一个造反的罪名。 而最后他又仔仔细细地将所有的功劳都堆在她身上,让冯瑶能够在这次事里面一切无忧收益颇丰。 冯瑶不得不承认,闫宸给了她一个最好的开局,无论如何选择都有条件底气。 她脑中的小七已经欢呼雀跃了,声音喜不自胜:“宿主,咱们也太幸运了!反派暴毙得特别是时候!简直是恰到好处!赶紧赶紧去找任务对象,这次稳了!” 冯瑶将它说的幸运在心里转了两圈,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它。手中的骨笛转了几圈,曲调悠扬,五颜六色的蝴蝶被召唤而后,落在闫宸这一世的尸体上,蝴蝶再分散开时,地上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 突然一阵剧痛袭来,她的脸色骤然一白,捂住嘴,鲜红的血从指缝里流出来。 是魂力的牵连。 旁边的小皇帝怔怔地望着她,不要同于伪装出来的单纯无害,如今的他更像是被惊喜砸晕的小孩,呆愣地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冯瑶强忍下剧痛,迈步走到小皇帝面前,蹲下身拉过他的手,用自己手背的血擦在那个蝴蝶印记上。 那个蝴蝶印记似乎动了,又像是只是幻觉。 冯瑶抬起头专注地盯着小皇帝,魂力调动到双眼,他身上的气已经十分明显,那抹灰色的气狡诈地躲在后面。 她用拇指摁住小皇帝手背上的蝴蝶印记,单手取出骨笛,盯着那抹灰色的气吹出一段曲子来。 蛊已经在小皇帝的身体里蕴养许久,随着曲子的变化,一个巨大的蝴蝶印记在那些气之中浮现,那抹灰色的气还想再躲却已经没有地方可以藏。 蝴蝶的翅膀开始扇动,每一下都让那抹气更加明显。 而这一切其他人都看不到,甚至小七都在她的意识中几次疑惑发问。唯一与她视线相对的小皇帝,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能安静地等着她反应。 大概过了半刻钟,他手上的蝴蝶突然活了过来,变成了一只灰色的蝴蝶,绕着他周身飞了两圈,最后没入冯瑶的眉心不见。 “你的病我给你治好了。”冯瑶收回手,小皇帝手背上的蝴蝶消失不见了,她的语调平缓,突然勾了勾唇角笑起来,“不过,既然造了反,总不能浪费了。” 她说完没有去看小皇帝的反应,一步步走回高位,动作随意地坐在皇位上,单手撑着头,漫不经心地抬了眼皮:“那么现在,轮到我当皇帝了。” 冯瑶的话落下,空气似乎停滞了半瞬,小皇帝身上肉眼不可见的气剧烈变动,最后归于平静。 意识中的小七再怎么叫喊阻止也来不及了,这项任务已经失败了。 冯瑶擦过自己唇边的血迹,感受到魂力牵连的痛骤然减弱,心中紧绷的弦才算是放松下来。 虽然偷渡系统与闫宸签订了契约,便不会这么轻易毁了他的魂魄,但是这些不入流的东西下手一向极黑。 她抬手捏了捏眉心,暗自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得收拾烂摊子了。 不过,冯瑶毕竟在时空部门任职几百星年,单单是同类型的古代世界都已经做过几十次皇帝了,从民不聊生整治到太平盛世,处理政事比吃饭喝水都要熟练。 她虽然是担心闫宸的处境,想要尽快脱身,但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便要对天下百姓负责。 一直到冯瑶真正接手政务,她才发现闫宸在那一个月里拖着病弱的身体暗地里做了多少事,贴心到几乎让人鼻酸。 冯瑶在这个世界待了三年,等到继任者能够顺利地处理政事,便死遁走了。她没有为难小皇帝,给了一个高官厚禄奉养起来,只是没有太多实权。 她离世那日,整个京城哭声震天。 小七虽然还是因为任务失败的事情耿耿于怀,但是看着宿主被万民爱戴的样子,还是与有荣焉,抖抖身上的菜叶子,整只狗子走得昂首挺胸。 时空之门被打开,冯瑶突然弯腰摸了摸它的头。茶茶偷偷从时空之门探出头来,小翅膀一扇,一道微不可查的光没入菜狗形态的小七身上。 茶茶朝着冯瑶眨眨眼睛,笑得甜美可爱,又用手举过头比划了一个爱心,才又溜回了门里。 小七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迈步先走进了门里。 冯瑶一步踏进门里,周围的场景便迅速变换。 她再睁开眼,已经到了一间极为雅致的卧房中,轻纱帷幔,清香浮动。 “宿主,任务结算出来了。总成绩没合格,扣了咱们330个积分。”小七说得委屈巴巴,低落极了。 “没全扣掉?”冯瑶不解地追问了一句,稍有些疑惑。 “那什么……”小七也有些挠头,查完了任务结算的报告,解释道,“治愈部分的任务完成了,任务对象还是喜欢你,所以只扣了另外一半。” 小七说到这里,不由扼腕痛惜:“宿主,如果不是您非要抢皇位,咱们就能满分完成。那不仅不用扣分,还能直接得六百积分!这么一来一回亏大发了!这次您可不能这么任性了!不算贷款下来的三千积分,只剩下121积分了。前两星年不用利息,这三千先给留着,这样您就不会因为欠积分被分配到惩罚世界。等到您过了新手期,任务也做熟了,咱就赶紧把贷款还了。” 冯瑶罕见地停顿了一下,随后在心里安慰它道:“好,我两星年后肯定把贷款还上。” “嗯!没错!我们要好好做任务,争取早日提升等级!”小七被瞬间治愈了,斗志昂扬地攥紧小拳头。 冯瑶摇头笑了笑,便想要起身换衣服,但是身体格外无力,手腕也细得厉害。 小七也知道这方面的缺点,赶紧低声解释道:“身体很快就能养好的,这是最有权有钱的身份了。”它虽然舍不得积分,却还是补充道,“实在不行,可以兑换一个养身体的药。” 因着这个世界的身份好,还多个任务系统在抢这个世界,小七和它们差点打破头,才终于把这个任务抢到手。 毕竟宿主还是个新手,古代世界向来踩低捧高,弱肉强食得厉害。若真是身份低了,肯定会受委屈的。 “不用,很快就好了。”冯瑶自然听出了小七的财迷,笑着安抚了,接收了这个世界的背景。 第11章 【奴隶】齐王父母 这个身体是虚构的背景,作为一个齐王府病弱的嫡小姐。说来也是小七钻的空子,齐王是当今皇上的同胞兄弟,自幼关系极好,平日吃吃喝喝没有太多追求,与齐王妃琴瑟和鸣感情甚笃,府中也没有什么莺莺燕燕。 齐王妃出身将门身体强健,入府二十多年生了三儿四女。原本也没有想要这么多孩子,却格外有儿女缘分。最后一胎时被人暗算中了毒,孩子生下来便没了气息。 小七专门选了这个位置,安排了一个鹤发童颜的道士上门,把小姑娘保了下来,而后批命,说是小姑娘命薄,若是在府中怕是会夭折,所以带走收养了十几年。 冯瑶还未接收完信息,门便被人推开了,一个穿着道袍的男子出现在门口,身上还带着酒气。 两人对上视线,还没有等冯瑶说话,男子抱着胳膊打了个哈欠,笑眯眯正地喝了口酒:“算着日子,你也该来了。” “嗯,辛苦了。”冯瑶并不意外,朝着朝他点点头。 男子抬手打出一串手势,有微不可查的光出现,隐隐形成了876的字样,而后没入空气中:“行,我提交了。” 他说到一半,又扫了冯瑶一眼,随意地调侃道:“半路来也没什么不好,你还小别这么奢侈。” 毕竟还在任务世界里,他的话没有说得太透。 其实在任务者进入小世界,最常见的还是借尸还魂,都是系统和原主谈好条件,然后把任务者投放进去的。 因为穿越的节点很有讲究,在关键人物身上的气成型之前,是不允许任务者与其有接触的。 如果不喜欢借尸还魂,那就只能自行胎穿,或者系统虚构背景。虚构背景时无法避免与人接触,是需要人帮忙打掩护的。 这类辅助任务都是由自己随身的系统发布,任务的难度极低,会有一些想要暂时休假或者养老的任务者接手。 就像876这次的任务,说是要照顾这具身体十二年,但其实系统出品的身体根本不需要照顾。 齐王夫妇心疼女儿,即便他百般推辞,还是给了一大笔香火钱。他直接将那具身体藏在深山里,自己常年住在繁华城镇里,每日睡到大中午,而后吃吃喝喝,听曲玩乐。 “我半月前就给齐王府去了信,估计这两日也该到了。等收完尾,我就该回去了。”男子喝着酒嘱咐了两句,晃晃悠悠地走了,“灶房里还有一只烧鸡,两碟菜,自己去吃了。我去睡了,别叫我。” “好,辛苦了。”冯瑶撑着坐起来,笑着应承下来。 冯瑶在屋子里发现了好几箱衣服首饰,选了轻便的换上,便去了灶房,自己做了粥吃完,也去休息了。 这具身体因为先天不足,确实十分孱弱。 齐王府的人是在第三天出现的,男子这日换了一套道袍,须发尽白仙风道骨,之前吊儿郎当的神情也一扫而空,饶有兴致地指挥冯瑶选一套漂亮的衣裙:“你长得和齐王妃很像的,只要做出小女孩的情态,娇娇弱弱一撒娇,齐王府绝对是你坚强的后盾。” 冯瑶倒是没有拂了他的好意,选了一套浅青色的襦裙,头上原本带的是个翡翠的发冠,却被男子伸手取了,努努嘴:“换个最素的簪子就行,惨一点才好博取同情。” “行。”冯瑶不由失笑,回屋去重新弄了头发。 系统出品的身体相貌自然不俗,即便只是最素气的打扮,映衬着那双明亮的眸子,似是瑶宫仙子般清雅脱俗。 “嗯,还不错。”男子颇为认真地点点头,起身整理了衣摆,而后扯过自己的袖子递到冯瑶手边。 冯瑶伸手扯住一角,随即便接收到男子一个赞许的目光。 男子迈步往前走,似是随意地扔出一句话:“好好做,五千可以换组,人生别局限在一个地方。” 冯瑶眸中的幽暗一闪而过,看来治愈组的事情掩盖也不是那么密实,男子必然知道些什么。 然而思绪转了两圈,她没有多问,只是笑着应了。 穿过屋前布下的阵,走了没有半刻钟,便远远地看到山脚有几个人。 男子周身的气场明显变了,儒雅慈和,自是一派仙人下凡的气派。 “道长。”齐王妃性子有些急,眼见着女儿出来,便赶忙往前迎了两步,朝着老道士行礼。 旁边的齐王担心夫人冒犯了道长,也赶紧跟上两步,拦在夫人的前面,板板正正地给道士行了礼,又是恭维又是感谢的。 “不必如此。”老道士捋着胡须笑得眉眼弯弯,声音洪厚。他说到一半,转头看向冯瑶,“瑶儿,这就是你的父亲母亲,去行礼吧。” 冯瑶的身形瘦弱,行动间裙摆被风吹动,更显得纤瘦柔弱。只是她的神色间隐隐有些不安,眉间若蹙,动作间透着些拘谨。 “父亲母亲……”她怯生生地唤了一声,说着话俯身行礼,礼数竟意外地文雅周全。 齐王妃看着眼前与自己极为相似的少女,眼前不由浮现小女儿被抱走时那么小小的一团,鼻尖一酸,差点落下泪来,赶忙上前将人抱住:“不用行礼。” “母……母亲。”冯瑶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小声地唤了一句。 “诶!我在!”齐王妃还是没忍住落了泪,摸着女儿瘦弱的胳膊,更是心疼不已。 齐王见夫人如此,便主动上前与道长寒暄。 “瑶儿的大劫已过,只要精心养着,身体很快就会好。但顺运而生,逆运而死。她自有机缘,莫要拘着她。”老道长慈眉善目地叮嘱,颇有种得道高人的意味。 几人又说了几句,冯瑶和老道长拜别了,才随着父母一同上了马车。 齐王妃一上车,便拉着冯瑶不撒手,又怕吓到女儿,试探着问了些吃食喜好的问题。 冯瑶坐得乖巧,一句句回答了。 马车一路回京城,因为担心冯瑶的身体吃不消,半月的路途足足走了一个月。而恰恰是这段时间,冯瑶与这世的父母也慢慢熟络起来,偶尔还会和母亲撒撒娇。 在马车进入京城时,意识中的小七突然惊叫出声:“任务对象的方位刷新出来了!奇怪,怎么出不来具体信息?” 自从进入这个世界,小七一直收不到任务对象的信息,给急得够呛,骂骂咧咧地疯狂刷新上报了一个月,今天终于收到了大概的方位。 冯瑶正在喝茶,听到它的声音,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在心里追问道:“嗯?在哪个方向?” “就在城南,离得好像不是太远。”小七查着位置,絮絮叨叨地回应着。 马车行驶得很慢,旁边是母亲一直陪着。齐王也想多陪陪小女儿,但冯瑶到底十二岁了,女大避父,所以他更多时间还是待在后面的马车上的。 冯瑶放下茶杯,听着外面的喧嚣,小心地掀起车帘的一角,有些好奇地往外瞧。 “想下去逛逛了?”母亲看向她的眼神柔软,低声问她。 冯瑶听到声音,赶紧放下了帘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搓着衣角:“也没有啦,就是听到外面有很多人的样子。” 母亲愣了一下,神色间透出些心疼,随后坐过来,揉揉她的发顶:“我倒是想下去转转了,瑶瑶能陪着我去吗?” “可以呀!”冯瑶瞬间笑开了,回答得很是欢快。可话一说完,她又觉得自己失了礼,羞赧地低了头。 “不要太拘谨。你的哥哥姐姐就像是皮猴,一天天在家里就差翻了天,没有一个省心的。即便是你再调皮十倍,也追不上他们的。”母亲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放软了声音来哄她。 冯瑶心头微动,睫毛颤了颤,抬眸看过来:“母亲……” “嗯!”母亲答应得高兴,拉着她便下了马车。 父亲见她们的马车停了,也跟着下来了,大步流星追上来询问情况。他听说是小女儿想四处逛逛,便又赶紧多点了些侍从护卫跟上,免得有不长眼的冲撞了夫人和小女儿。 他与夫人说了几句,怕小女儿不自在,嘱咐完护卫后,便没有跟得太近,远远地看着情况。 路边的小摊很多,冯瑶明明好奇却还是有些局促,母亲拉着她一个个去看,见她比较喜欢的,便让侍从过来一气都买了。 母女转了一圈,进了不远处的一栋珍宝阁,冯瑶拿了一个金丝镶嵌的翡翠簪子仔细瞧了,而后回头来看母亲。 母亲虽然觉得那款式看着不适合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但既然女儿喜欢还是抬手给侍从示意了,冯瑶却拦下了她的动作,从自己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了一锭银子交给掌柜。 她将簪子拿了,目光落在了母亲的头上,这簪子上的花样图案正好和母亲今日的衣裙相称。 “这是瑶瑶送给我的?”母亲察觉了她的动作,心头一软,欣喜地追问道。 “嗯。”冯瑶笑得腼腆,抬手把簪子递过去。 “好看!我闺女眼光真好,快快快!给我带上!”母亲侧过身微微低头,等着小女儿给她把簪子带上。 冯瑶也跟着笑起来,动作小心地给她带好簪子。 第12章 【奴隶】伤痕遍体的小闫宸 冯瑶又看了旁边的一排华贵的簪子,侧头看向母亲,笑得有些羞涩:“师傅说,我有是三个姐姐。” “你三姐、五姐如今都不在京城,再过几月到了年下才会回来。你四姐倒是在,但是她怀了孕身子重,过两日带你去看她。”母亲见她看簪子,连忙摆手,“不过那三个丫头和你的性子不同,都闹腾得狠。如今嫁了人也没安定下性子,整日上蹿下跳的,带不得这种精细物件。” 她说着嫌弃的话,眼中却满是笑意,拉着冯瑶上前了两步,取了一个漂亮的簪子往她头上比划:“别搭理她们,你自己多挑几个。看!你带着多好看!” 冯瑶似乎不知道说什么,看看簪子又看看母亲,颜色极浅的唇瓣轻轻抿了抿,眉头微皱,显然有些为难。 齐王府上下都是糙性子,老大老二两个小子如今担了官职,在外倒是能装得儒雅沉稳了,可实则就没有一个省心的孩子,若遇到什么不合心意的事情,即便不是躺地上撒泼,也大半都得梗着脖子叫嚷。 母亲心里当即软成一片,吩咐掌柜取来几盘簪子就让冯瑶挑,只是不肯再让她掏钱。冯瑶拗不过她,只好这般选了。 最后给齐王府上下都买了一件见面礼,母女两人才从楼里出来。她们顺着街市一路往南,格外悠闲。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母女两人正在看着小贩做糖人,不远处正在显摆新玉佩的齐王旁边多了一个人。 “父亲,再往那边走就该到城南了。那边最近不太安定呀。”一身华服的男子温文儒雅,站在齐王的旁边,皱着眉担忧道。 齐王原本看夫人和小女儿高兴,心情也跟着不错。突然旁边冒出一个声音给他吓了一跳,一回头正看见是自家二儿子,顺脚就踢了过去:“老二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冯辉熟练地躲闪,动作行云流水,甚至还有工夫继续说话:“哦。我今日沐沐。看着小妹精神倒是不错。如此便好。” “可不是,小妹和母亲长得真像。”旁边又冒出一个声音来,少年身着御林军的袍子,面如冠玉意气风发,笑得见眉不见眼。 齐王原本还想动脚,但是看了一眼小儿子还穿着官服,便暂时忍了下来,拧着眉问他:“你又是怎么回事!” “我巡逻呀!”冯泽更是振振有词,下巴一抬,说得理直气壮。 “你巡逻的区域什么时候都能到了城南了?”旁边的冯辉适时拆台,手中的扇子晃了晃,看着倒是气质温润。 “老六你……”齐王一听便知是怎么回事,伸手便要抓过小儿子。 “父亲,你还说我!四姐也过来了呀!”冯泽一边躲闪着,一边往外转移父亲的注意力,趁着他走神之际,赶紧躲到四姐的旁边。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便有几个人走了过来。 “母亲和小妹在哪呢?我去看看!”冯雅如今已有七个月的身孕,动作却仍旧灵活,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跟在她旁边的夫君都追得气喘吁吁。 “雅儿,你怎么来了?”齐王看见闺女挺着大肚子还跑过来,精神都跟着紧张起来,几步走过去,嫌弃的目光落在女婿身上。 “小妹第一次回家,三姐五妹都不在。就我一个姐妹在京城,我怎么能不来呢!”冯雅挡在前面的夫君扒拉开,探身想去瞧瞧自家的小妹。 “你……”齐王憋了半天,还是对闺女说不出什么重话来,一眼扫到旁边探头探脑的冯泽,上去就是一脚。 冯泽到底还是没有躲过,差点踹倒到地上,还是多亏他二哥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才免于官服擦地的“惨剧”。 齐王踹完儿子,气顺了不少,放软了声音继续哄闺女:“本就说的过两天就去你府上看你的。你小妹身子弱,性子又腼腆。如今又是第一次来这里,你总要让她休息休息,适应一下京城的环境……” 冯雅的目光穿过人群,仔细将小妹瞧了几遍,看着她纤瘦的身形,也跟着皱眉:“简直太瘦了!我就说早该把小妹接回来了,山上能够什么好吃的。身子弱更得吃好喝好,在山上吃糠咽菜算怎么回事!” “确实瘦得厉害,等多找几个厨子好好给她补补。”齐王听她说这事,也转头去看远处的小女儿。两边隔得远,更显得小女儿只有小小一只,瘦弱得厉害。 他余光扫到旁边两个人高马大的儿子,两相对比之下,不由更是心疼小女儿。 “小妹什么时候上我这边?钱家别的不说,天南地北养了不少厨子。保准半年下来,养得白白胖胖!”冯雅说着话,又望着小妹看了一会儿,挑眉笑起来,“不过,小妹长得真好看!跟小仙女似的,如果我这一胎也这么好看就值了!” 齐王又与她劝了几句,最后答应了不少条件,才终于把冯雅劝回去。他催着老二去送妹妹,再回头还没有等开口,冯泽就赶紧自己溜了。 而在另一边正好刚做好了糖人,冯瑶其实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余光扫过也大概猜到是这一世的兄弟姐妹,但是他们一直没过来,母亲也始终没有留意到,所以只能等着下次见面了。 后来,两人还是逛到了城南,齐王见她俩逛得正开心,便没有上前阻拦,而是默默加派了保护的人手。 又过了半个时辰,母女逛得有些累了便准备回去,走过一个巷子的时候,冯瑶刚买的手链不知怎么突然断了,珠子洒了一地。 随行的侍从立刻上前去捡,冯瑶常年住在山里,也少见周围这般的建筑,看着新鲜,就一同进了巷子。 她看到前面转角的地上有一颗,几步走过去,蹲下身子去捡。 “嘭!”突然一声猛烈的撞击响起,伴随着铁链的撞响。 猝不及防的声响将冯瑶吓了一跳,猛地抬头正看到一个巨大的木质笼子。她惊吓出声,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护卫就守在她旁边,几乎是出声的同时,就拔剑闪身挡在她前面。 母亲听到响动快步走过来,不放心地想要把她拉走。冯瑶却没有动,而是带着些疑惑好奇地开口:“母亲,这里有个人。” 两人说话之际,周围的护卫已经上前将她们仔细保护起来,将那个脏兮兮的笼子隔开。 那个木质的笼子缝隙很窄,大概四尺见宽,只到那些护卫腹部的高度。里面蜷缩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所有裸露的皮肤上伤痕遍体。手脚都被铁链绑着,四肢枯瘦,头发如同杂草般蓬乱,将脸遮盖住,完全看不清相貌,甚至分不出男女。 小孩似乎不通人言,行为也更像是野兽,警惕地盯着所有靠近的人,如同困兽惊慌挣扎。 那些护卫手中的利刃,让小孩感受到了危险,他猛地撞了一下笼子,喉咙里发出野兽似的嘶吼。 冯瑶似乎被吓到了,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然而掩藏在眼底的幽暗情绪翻滚,甚至有杀意涌动。 她进入世界前,从魂力牵连中感觉到闫宸的魂魄被动了手脚,所以在离开上个世界时,让茶茶给小七植入了一段数据链,在监察小七的数据波动的同时,还改动了这个世界的任务对象。 冯瑶猜测过闫宸可能会被抹掉记忆,但是恶意让他变成这样,那个系统竟然敢! 它怎么敢的! 她的情绪波动过大,即便是演技再过出神入化,眼眶也不由泛起红来。 “没事。这个孩子应当是生病的,只是这般终究是不好,”母亲怕她吓到,一面劝慰着,一面拉着她往外走,“别担心,我一会儿会叫人来帮他。” 冯瑶却固执着不肯走,疑惑地皱了眉,语气却是认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觉得我与他是相识的。” 女儿都这般说了,母亲原本是不想阻拦的。若是普通的人,也就算了,但是这个人看着…… 母亲看看冯瑶纤瘦的胳膊,皱紧了眉还是没有松开手。 两人说话的功夫,齐王大步走了过来,旁边的侍从赶紧上前与他讲了事情的始末。齐王偏头看了一眼那边的笼子,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思量,便让女儿先等着,将夫人叫去旁边沟通去了。 回来时,母亲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不少,不过还是隐隐有着担忧,低声开口道:“这人咱们可以带回府中,你父亲已经派人去处理后续的事。只有一点,不能伤到你。” 冯瑶意外于他们的包容,愣了一下,胸中涌动着酸胀,眼眶不由更红了几分。她不由上前一步抱了一下母亲,转过头朝着父亲也行了一礼:“谢谢父亲,母亲。” 钟鸣鼎食之家自有规矩,往常而言越是高门贵女越不能行差池错,除非手握重权,否则越尊贵的女子越要被礼教束缚。 齐王府在如今,应当算是京城权贵之最。先前齐王父母能够舟车劳顿近两月,亲自来接她,就已经是出乎了她的预想。 而如今他们能如此纵容她,更是在冯瑶的意料之外。 第13章 【奴隶】带你回府 其实冯瑶与母亲说话时,心中已经想了无数的法子,今日即便父母坚决不同意,她也不可能扔下失忆的闫宸不管。 父亲站在旁边笑得欣慰,转头给了护卫一个眼神。 护卫拿上准备好的香,上前两步朝着冯瑶行礼,态度恭敬:“小姐放心,已经准备好了迷香,不会伤到他。” “嗯。”冯瑶看着他手中的香,点点头应了。 父亲原本想带着她俩退远些,但是护卫刚一靠近笼子,小闫宸就像是发了疯一样地撞着栏杆,铁链被弄得哗哗乱响。 能成为齐王府的护卫,这些人自然武艺高强,打量了一下情况,有人几个闪身拉住锁着小闫宸的锁链,随后立即有人点了迷香扔进笼子里。 “啊!”在链子被抓住的瞬间,小闫宸惊恐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拼命地挣扎起来。骨瘦如柴的小手在挣脱的过程中,划得血肉模糊,鲜红的血滴答滴答地往下落。 “父亲!”冯瑶心头像是被针猛地扎了一下,回头拉住父亲的小臂,眼中的水汽氤氲,声音甚至带了些哽咽。 父亲眼见她要哭了,还是抬手叫停了侍卫的动作。 小闫宸的手脚可以自由活动后,就疯狂地将刚才丢进来的东西踹出去,近乎癫狂地撞着笼子,试图显示自己的力量,试图吓退入侵者。 他掩饰不住的惊慌失措,每一次磕在笼子上都会有多出新的伤口,身上仅存遮羞的布料很快被血染红,看起来像个疯子一样。 “就试一次,他如果攻击我,我就退回来。”冯瑶红着眼睛,开口恳求道。 父亲有些犹豫,转头和母亲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还是同意了。 侍卫送上迷香的解药,冯瑶服用后,重新拿了一份点燃的迷香。这种迷香比较温和,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但是需要大量吸入才能有效果。 侍卫退开一条路,手中的长剑转了一圈,用刀背来警戒,时刻准备上前解救自家小姐。 冯瑶缓步走过去,周围的地上积水泥泞,漂亮的绣鞋被溅上了泥水。 小闫宸看出周围人动向有变化,被刺激得更加疯狂。 他不知道这次出现的人,要怎么伤害自己。 这一次会不会死掉。 父亲的眉头紧皱,一边拦过母亲安抚她的情绪,一边示意周围的护卫加强警惕。 飞溅的木屑落在她的袖子上,冯瑶却没有半分防备,一步步走近,最后停在离他一步远的位置。 两人离得近,冯瑶才能够清晰地看得更加清晰,冻伤、烫伤、被恶意虐待留下的鞭痕,各种各样的伤口密密麻麻从他的手指蔓延到小臂。 小闫宸的右臂上还有一处深可见骨的伤口,如今还在淌着血,触目惊心。 冯瑶感觉心口涌起细细密密的疼,深吸一口气想要平缓情绪,可是眼睛刚动了一下,眼泪便怎么也止不住,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她张了张嘴,嗓子却哑得发不出声音。 小闫宸原本抓着栏杆发疯,巨大的声响回荡在小巷里,然而在冯瑶落泪的一瞬,他猝然安静下来,怔怔地望着她。 冯瑶正在调动魂力,短期内的第二次分离魂力是极伤魂魄的,但是她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偷渡的系统虎视眈眈,魂力的安抚会是最直接有效的。 小闫宸的突然安静,让她也是一愣,魂力重新平复。 冯瑶怔了一会儿,突然回头看向母亲,原本是露出笑容,可是声音还是不自觉带了哭音:“母亲,他好像也认识我……” 小闫宸的眼神发空,却莫名望了她好久,没有再表现出任何攻击的倾向,反而偷偷地缩回笼子的角落,不安地用手抱着头,整个人缩成一团,任人打骂的模样。 冯瑶没有没有再说话,静静地站在他旁边陪着,手中的迷香很快烧了大半。 小小的人很快睡着了,身形晃了一下,磕向一面的栏杆。 冯瑶眼疾手快伸手穿过栏杆的缝隙,垫在他的脑袋和栏杆之间。小闫宸真的很瘦小,砸的一下并不痛。 只是让她意外想起上一世闫宸离世的场景,她当时也有这样的动作。 后面的事情便是侍从接手了,撬开笼子,劈断小闫宸手脚的锁链,取了一件披风将人裹好抱起来。 侍从原本是要将人转移到后面的下人的马车上,只是冯瑶不放心,亦步亦趋地跟着。 父亲看她这样只觉得好笑,还是开了口,让把人放到自己的马车上。他知道自家夫人喜净,救下的这个小孩比泥坑里挖出来还不如,若是同处必然会不舒服。 侍从见状给小闫宸又裹了一件更宽大的披风,带上帽子裹好后,只露出小半张脸来。侍从将人安置到马车的一角后,行礼推下来了。 父女两人前后上了车,这一月的路程,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很短,如今这样坐着相顾无言。 冯瑶便将注意力一直放在昏睡的小闫宸身上,默默用小腿抵着他的胳膊,避免因为马车行进中的晃动而磕伤。 “瑶儿,我和你母亲等了十二年才把你接回来。你出生的时候,差点就夭折了。”父亲坐在她对面,突然开口,语气有些感慨。 “嗯。”冯瑶下意识挺直了背,认真地应了一声。 父亲看着她乖巧的样子,弯眉笑起来,神色愈发慈爱:“四书五经,琴棋书画,女红女德一类的,你学不学都可。家里不用你撑门面、显威名,即便是不通文墨,也没人敢嚼你的舌根。” 冯瑶有些意外他会说这些,当即乖顺地点点头。 “有任何想做的事情,都可以直接说给我和你母亲。若是合常理,我们肯定会支持。若是太过惊世骇俗……”父亲顿了一下,笑容似乎收敛了一些,见冯瑶神色紧张起来,才慢悠悠地开口道,“那我们就低调些,暗中去做。” “好,父亲。”冯瑶还是被逗笑了,方才心头的郁结也舒缓了不少。 父亲伸手轻轻地敲了一下木头,神色郑重起来,语气也严肃起来:“但是有一点,你绝不能仗势欺人、目无法纪。” 他让冯瑶自己重复了这句话,看着她听进去了,表情才放松下来:“你若是做错了事情,要立刻和我说。”父亲说到这里,伸手摸了摸冯瑶的发顶,语气平缓,眼中却满是慈爱:“你是我的女儿,我自会护着你。” 冯瑶稍稍一怔,心头发软,点头轻声地应了下来。 马车一路进了齐王府,母亲安排了两三个细心的小厮将小闫宸抱走清洗,而后召集了府中的下人认主,又带她去看了齐王府几处重要地方。 母亲始终盼着她回来,给她专门建了一个三进的小院子。虽然这十二年她不在,但是配给她的仆从一个都不少,选的都是手脚麻利又极为忠心的,就为她留着。 冯瑶还惦记着小闫宸的事情,没有多逛便表现出疲惫。 母亲见她有困倦之意,立马停下了介绍,带着人将冯瑶送回了她自己的小院。 冯瑶拜别了母亲,刚进院子,便听到右厢房有声嘶吼惊叫,随后便是一阵兵荒马乱,丁零当啷听着砸碎了许多东西。 她听出是小闫宸的声音,眉头紧皱,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推开那屋子的门。 几个满脸焦急的小厮正在努力安抚发狂的小闫宸,也不是摁不住,只是这个小孩身上全是伤,胳膊细得像是小枝柴火,若是上手去抓,就怕得脱臼骨折。他们派人去取了迷香,正要锁住门将人迷晕。 结果取迷香的人,还没有回来,小姐便从院门进来,他们心头便是一凉,脸上都有些慌张神色。 这算是小姐回府后他们给做的第一件事,如今就给办砸了。 冯瑶的目光从屋中扫过,屋中被砸得乱七八糟。这屋并不是专门的浴室,只是找了一个偏僻小屋搬空了东西暂且用着的。 原本小闫宸脏乱得像是从地沟里刨出来的,若不是冯瑶专门吩咐了,都不该进她的小院。 这小屋虽然是她小院中的一处偏僻地方,但到底是齐王妃专门给女儿准备的,细枝末节都是矜贵雅致,别具匠心的。 这会儿只抬眸看过去,地上被砸坏的半个柜子,都是能工巧匠呕心沥血做出来的,单是上面镶嵌的金银玉石,也是水润清透价值连城。 小厮见她看到了砸坏的柜子,慌乱下跪认错,颤颤巍巍的话都说不完整。 这几个小厮都有些狼狈,或多或少身上都带了伤。有人被扯坏了袖子,手背上有明显的擦伤,还有人从下巴到脖子上有一道极深的抓痕,这会儿正汩汩冒血。 管事嬷嬷跟着冯瑶进了屋子,见状上前两步,低声询问她:“主子,可要按例处罚他们?” “照例该如何罚?”冯瑶问得随意,目光却落在角落的帘子上,看着下面露出的半只满是伤痕的小脚。 嬷嬷也随着她降了声音,恭敬地回到:“办事不周,又毁坏了贵重的东西。要打三板子到十五板子,在院外跪上三到九个时辰,另扣了银钱来赔那些物件。若再严重些,便直接发卖出府。” 第14章 【奴隶】别怕,看着我 冯瑶皱皱眉,视线停在那几个面露惊慌的小厮身上,开口道:“他们知我看中那孩子,做起事情难免束手束脚。今日的事便算是给所有人提提神,仅此一次,不必罚了。让他们处理完伤口,早些休息吧。” “主子仁慈。”嬷嬷朝着她行礼,余光扫到地上跪着的小厮。 小厮立马磕头谢恩,而后轻手轻脚地退下了。 冯瑶又嘱咐了嬷嬷几句,便让他们都下去了。嬷嬷原本担心主子被救回来的小孩误伤,颇有些为难。后来看到冯瑶将保护她的暗卫叫了出来,才恭顺地退下了。 下人从外面关上门,屋中很快安静下来,被嘱咐过的暗卫藏在房梁上,随时准备出手援助。 冯瑶让小七兑换了一个短时增强力量的药剂,而后装作无事般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她一手撑着头,一手随意地搭在一套被褥上,似乎有些困倦了。 大概过了半刻钟,那边帘子后藏着的小闫宸突然有了动静,像是一道黑影窜出来,嘭地一声砸到门上。 然而门被锁得死死的,任他怎么撞都没有半点缝隙。 小闫宸不死心,像只无头苍蝇般在屋中乱撞,有架子被砸倒,嘭的一声砸在地上。刚收拾好的屋子很快乱成一片。 冯瑶并没有任何动作,似乎已经睡过去了。 小闫宸将屋中所有的出口都试了一遍,最后就只剩下冯瑶身旁的一个窗子。他茫然地看了看冯瑶,停了半晌,换了个方向避开冯瑶,朝着窗户冲了出去。 冯瑶的动作极快,反手抓过被褥,兜头扔到小闫宸的身上,将人全身一裹压到软榻上,把小闫宸牢牢压制住。 “啊!”小闫宸大概是吓到了,拼命地挣扎起来,嗓子里发出类似野兽的嘶吼。 黑衣暗卫想要上前帮忙,被冯瑶呵斥住了。 冯瑶用尽全力将小闫宸用被褥裹紧,牢牢压住,单手把被子往下掖了掖,让他的脸能够露出来,另一只手将他杂乱的头发向捋开,强迫他看向自己:“别怕,看着我!看着我……别怕!” 即使用了系统的药剂,但是冯瑶这一世的身体仍算得上孱弱的,如今气息已经乱了,说话时都带着明显的喘息。 小闫宸瘦得脱相,脸上还带着不少伤痕,挫伤青紫数不胜数,还有有一道从眉角蔓延到脸颊的鞭伤,这会儿还隐隐渗出血迹,看着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恶灵。 他原本龇牙咧嘴地反抗,眼神中甚至带着些野兽的凶残。 “别怕,看着我……”冯瑶的手覆在他的额头上,稍稍用力让他不要乱动,声音也渐渐降下来。 小闫宸终于与她对视上,整个人都像是僵了一下,眼中透露出极深的茫然,莫名地停下了挣扎,就安静地看着她。 大概是刚才的对抗让他身上的伤口裂开了,小闫宸只觉得身上各处都疼得厉害,身体不住地发颤,但还是没有反抗。 冯瑶没有第一时间撤开,反而俯下身子,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他额角的发根,声音放得更轻:“没事的,没事。别怕……” 小闫宸根本就听不懂她的话,但两人目光相对时,他慢慢将身体放松下来,放下了所有的攻击性。 冯瑶确定他的情绪已经稳定了,才翻身下了软塌,吃力地将裹着被褥的小闫宸抱起来,将人转移到那边的一张木质的躺椅上。 小闫宸惊慌地瞪大了眼睛,小手紧紧地攥住被子的一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冯瑶。 冯瑶试了一下水温,将一盆温水拖过来,仔细观察了一下小闫宸乱成一团的头发,取了梳子沾了水,从发尾一点点梳。 那些头发硬成一坨,上面还沾着草渣木屑,盘根错杂地交杂在一起。只稍稍靠近,便有让人作呕的臭味扑鼻而来。 冯瑶面不改色地摁死了第四只虱子,指尖捻了捻梳出来的一小撮发尾,手感似是枯草。她俯下身,仔细观察了小闫宸的几处发根,最后在心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回手拿了一把剪刀。 她之前在现代世界做过几次理发师,剪头发手艺不俗,心中简单构思一下,便准备动手。 小闫宸被被褥紧紧裹着动弹不得,原本是很安静的,突然看到冯瑶拿起剪刀朝着自己,先是震惊,随机便升起浓浓的委屈。 利刃反射的寒芒,小闫宸再熟悉不过了。 只是他的小脑袋瓜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个他莫名亲近的人为什么要伤害自己。自己明明已经很顺从了…… 小闫宸只觉得铺天盖地的委屈,吧嗒吧嗒地掉起眼泪来。 突然冯瑶的余光扫到小闫宸在哭,先是一愣,随后意识到是自己手里剪刀的问题,便先将剪刀转了一个方向,反手握着剪刀的手柄,用另一只空闲的手给他擦了擦眼泪,低声安抚道:“不会疼的,只是修剪一下头发,不会有事的……” 小闫宸泪如泉涌,见冯瑶的手在自己的嘴边,张嘴就想咬她一口。 冯瑶见小家伙哭得泪眼婆娑,大概估量了一下暗卫在的角度,侧过身挡住暗卫的视线,却没有挪开手。 只要暗卫没有看到,一会儿就可以用系统的药恢复伤口。而只要伤口没有被父母知道,也就不算违背了承诺给父母的不受伤的话。 她知道小闫宸现在的思维和野兽无异,已经做了被咬得血肉模糊的准备。 牙齿磕到她的手上,却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 小闫宸连自己都不说不清,眼前的人都可能要杀了他,就怎么就咬不下去呢?他心头又气恼又委屈,眼睛红成不成样子,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曾经那些人不管怎么打骂他,他都从来不落泪的。 但是这次…… 小闫宸愈发气恼委屈,哭得简直悲痛欲绝。 冯瑶被他的反应弄愣了,心骤然软成一团。她看小小只的人哭得像是天塌了,只觉得心疼又好笑,避开小闫宸脸上的伤口,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脸颊,眼神愈发温柔。 她将小闫宸从沉重的被褥中抱出来,放到自己的腿上,揽在怀里,温柔地拍拍他的后背,笑着安抚道:“好啦,不哭了。” 小闫宸原本哭得专心,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对方的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说不出来是什么,但就是觉得很好闻。 这人拍着他的背但不怎么疼,甚至在听着那些听不懂的话时,像是有时照在身上温暖的光,或者…… 他找不到相似的形容,却觉得真的死在这人的手里也可以的。 小闫宸的鼻子莫名发酸,眼眶又聚满了水汽。他就仰头认真地望着眼前的人,似乎想要把她的脸记得清清楚楚,眉眼的弧度都牢牢地刻在心里。 冯瑶并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放软了声音一遍一遍哄着,感受着他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心里紧绷的弦才算是松开了。 她用手指卷了一缕自己的头发,将剪刀塞进小闫宸的手里,握着他的小手来剪断这缕头发。 小闫宸触到冰冷的剪刀,不由有些慌,不安地挪了挪身体,下意识想要收回手。 冯瑶的态度温柔而坚定,手上稍稍用力,那缕头发随即被剪断,滑落到小闫宸的衣服上。 小闫宸在她怀里也不敢太过挣扎,眼中满是局促不安。 “你看,没事的。不会疼的……”冯瑶揽着他,眉眼放松,带着浅浅的笑意,语气更加温柔地哄着。 不知道小闫宸想到了什么,倒是慢慢平静下来了,一双黑亮的眸子安静地望着冯瑶。 冯瑶不自觉地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拉着他躺下,开始一点点修剪他杂乱的头发,一面用梳子梳理,一面用剪刀修剪。 等到那些枯草般盘根错节的头发掉落到地上时,小闫宸头上也露出了几处伤口,有的已经变成了疤痕,有的伤口还没有愈合,狰狞恐怖地渗出血来。 伤口周围并不干净,混杂着碎发和脏东西,显然已经发炎化脓了。 冯瑶的心底一颤,涌起细细密密的疼。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将情绪压下去,对于偷渡系统的厌恶到达了极点。 如果小闫宸是一个普通人,或许早就在这些折磨中死掉了。然而正是因为他在被偷渡系统利用,所以才会在这些无休无止的折磨中清醒地活着。除非偷渡系统扔掉他,否则他永远不会死去。 冯瑶再睁开眼睛时,眸中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让小七兑换了几种药,混在下人准备来的医箱里,动作极为温柔地给小闫宸处理了头上的伤口。 伤口的位置有些比较危险,她特地兑换了有麻药效果的伤药,想要减少小闫宸的应激反抗。 结果小闫宸出乎意料的乖巧,明明疼得发颤,却始终没有任何反抗,只用一双黑亮的眼睛安静地望着冯瑶,眼圈泛红也强忍着。 冯瑶有些意外,有些不忍,随后手下的动作更快了几分。 小闫宸偷偷将那缕冯瑶的头发攥在手心,见她似乎没有发现,眼睛笑得弯了弯,带这些孩子气的小小得意。 第15章 【奴隶】第一次喂饭 冯瑶给小闫宸处理完伤口,取了舒适的衣衫给他换上。 小闫宸实在瘦得厉害,明明已经准备的是六七岁孩童的衣衫,可是穿在他身上还是大出了一大截,肩膀瘦小得几乎挂不住衣服。 他从未穿过这么柔软体面的衣服,颇为新奇地抬手去看,袖子比手要长一些,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像是在水中煮开的面条。 小闫宸这样想着,不由咧嘴笑了起来,又转头去看冯瑶,想要和她分享。 冯瑶看他可爱,也跟着笑了,心头却止不住的酸涩。她笑得温柔,俯下身揉揉他的头发,坐在他旁边陪他看着。 府中的人适时送来煮好的粥,冯瑶将食盒拎进来,打开盖子,便有米粥的香气溢散出来,很快充斥了鼻尖。 小闫宸的动作一停,像只小松鼠般皱皱鼻子,认真地闻了闻米粥的香气。他猛地转过头看向冯瑶,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视线像是被粘在碗上,拔都拔不出来。 冯瑶端着碗走过去,用勺子在里面搅动了两圈,摸着碗壁还有些烫,便用盛了一小勺,准备吹凉一些喂给小闫宸。 小闫宸明明想吃得要命,却在冯瑶端着碗坐过来时,强忍着往后挪了挪,抱着自己的腿把自己缩成一团。 不能抢食物的…… 这个人和那些人不一样,自己不能抢她的食物的。 “闫宸……”冯瑶有些疑惑,见他越缩越小,下意识开口唤了他的名字。 可是话一出口,她就突然反应过来,如今的小闫宸应该不叫这个名字,而且他也听不懂自己的话。 冯瑶苦笑着拍了一下自己的头,便准备探身去拉他。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小闫宸竟暗搓搓地抬起头,悄悄瞧她,眼神有些茫然。 四目相对,冯瑶的心似乎被软软地撞了一下,不自觉弯唇笑了起来,朝着他招招手。 小闫宸默默地挪了回来,却一直低着头,不去看冯瑶手中的碗。 “很好吃的。你试试……”冯瑶将吹凉的那勺粥递到小闫宸嘴边,话说到一半又停下来,声音变得很轻,“闫宸。” 粥的香气冲击着小闫宸的意志,但他就是不张嘴,只用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冯瑶。 冯瑶尝试喂他,但小闫宸怎么都不张嘴。她只以为小闫宸是防备心重,便自己低头吃了一口,示意是没有毒的。 小闫宸的神情果然有松动,可是喂过去还是不吃。 “你就这么不放心我呀?”冯瑶看着他偷偷咽口水,但就是不肯吃的模样,只觉得无奈又好笑,便吃了半碗给他看。 等到那碗里只剩下小半时,冯瑶实在吃不下了,便原本准备打开食盒换个新的碗。可小闫宸这时突然有了动作,看看剩下的小半碗粥,又看看冯瑶。 冯瑶心中念头闪过,用勺子盛了重新递到他嘴边。 终于,小闫宸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吃了第一口,他目光紧紧地盯着冯瑶的神情,似乎只要她皱一下眉,他就立刻把吃的还回去。 然而小闫宸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冯瑶只是笑着将整碗粥喂给他。看着他吃完饭,取了一方帕子准备给他擦擦嘴。 冯瑶刚抬手,小闫宸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用手撑着软塌,试探着将脸贴在冯瑶的手背上,轻轻蹭了蹭。 那动作就像一只奶呼呼的小猫,与第一面看到的凶狠模样判若两人。 小闫宸从有记忆便被关在笼子里,却始终都是凶狠桀骜,任凭那些人怎么折磨都不被驯服。 曾经有几只狼和他关在一起,后来那些狼被训练得像狗一样听话顺从,他都没有低头。 小闫宸哪怕是死掉,也不想摇尾乞怜。就好像有一股气,如果低头了那股气就没了,而他也就不复存在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人总是不一样。小闫宸看着她,就觉得嘴里都是甜的,像是吃了好几天饱饭那么开心。 他想把自己所有都给她,就算只有一块馒头,也想要全部给她。 所以,如果是她的话……摇尾乞怜也没什么不行。 冯瑶并不知道,这个连话都听不懂的小家伙有这么复杂的心思,只觉得他有些可爱,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她原本想再给盛半碗的,但是小闫宸怎么都不肯吃。 冯瑶担心他是伤了胃口,还仔细给他把了脉。小闫宸身上确实暗伤极多,胃口算不得最严重的,只是也确实需要调理。 她没有勉强小闫宸,给他又检查了一下伤口的包扎,便准备带他去旁边屋子睡觉。 小闫宸的两只脚都有很严重的伤,右脚的伤口深可见骨,膝盖上的伤也是狰狞无比,冯瑶费了极大的力气刚给他包扎好伤口,自然舍不得让他忍着疼走路,便趁着药效还没有消失,吃力地将人抱回自己屋中的软榻上。 时间已经不早了,冯瑶给他安置在软塌上,给他掖好被子便去洗漱休息了。 屋中很快暗了下来,小闫宸第一次躺在这种柔软的被褥上,不安地动了动,偏头去看熟睡的冯瑶,眨巴着眼睛有些新奇。 以前看到过天空的云朵,便觉得如果能够睡在云朵上大概就不会觉得冷了。这种感觉便像是睡在云朵上柔软舒服。 小闫宸不敢乱动,躺在床上不知道待了多久,才算是累极睡过去了。 第二天,冯瑶醒过来时天刚刚亮。她难得做梦,突然梦到了第一次遇到闫宸的场景,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屋中极为安静,冯瑶揉了揉眉心,坐起身来,余光正撞上一双黑亮的眼睛。 小闫宸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从柔软的被褥里探出头来,一眨不眨地望着冯瑶。 “早呀。”冯瑶弯眸一笑,语调轻快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小闫宸的眼睛茫然地眨了眨,听不懂冯瑶在说什么,却在她的眼神下跟着笑起来,露出一排小白牙。 冯瑶换了衣服,起床洗漱完,下人正好送来了早膳。 她盛了一碗粥在旁边晾着,先去将软榻上的小人从柔软的被褥中挖出来,用热水给他洗漱擦脸,而后拿了小碗准备喂他。 小闫宸从来没有睡过这样柔软的地方,坐起来的动作格外笨拙,一双大而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冯瑶,透露出些紧张不安来。 “今天做的是栗子杏仁粥,口感很是甜糯的。”冯瑶虽然知道他听不懂,却还是仔细和他解释着,“配着刚做出来的银丝卷,几乎是入口即化。” 勺子递到小闫宸的唇边,他的眼睛都亮了,但是没有张嘴。 冯瑶却比昨天坚持,将盛满粥的勺子抵在他的唇边,抿紧了唇,慢慢皱了眉,望着小闫宸的眼神透出忧虑。 小闫宸对上她的视线,愈发茫然无措,慌乱地伸手扯住冯瑶的一小片衣角。 冯瑶没有躲开,而是仍旧望着他,眉头皱得更紧。 两人四目相对,小闫宸攥紧了手中的衣角,眼中的水汽渐渐累积,不安地要落下泪来。 冯瑶一怔,原本的闫宸是个即便身处劣势也态度强硬的人,所以突然面对这样脆弱的小家伙,她一时间都有些无措。 “你乖乖吃饭,好不好?”冯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语气到底还是软了下来,探身将小闫宸半揽住,便准备放下小勺子,换个银丝卷来试试。 小闫宸的眼睛眨巴了一下,眼泪便顺着眼角落下来,没入脸上包扎的纱布上消失不见。他的眼神不安地移动,突然试探着张开嘴吃了一小口粥。 冯瑶脸上的忧虑云开雾散,将小闫宸抱了一下,揉揉他半长不短的头发,露出笑容来:“我们小闫宸真棒!做得真好!” 小闫宸没有松开她的衣角,被抱住先是一愣,随后就偷偷红了耳根,又看了冯瑶一眼,笑得有些腼腆。 后面的喂饭就变得简单的很多,小闫宸是最好哄的小朋友。他似乎发现了只要自己大口吃饭,冯瑶就会很开心。 他每吃一大口,便会眼巴巴地看向冯瑶,等着她露出一个笑。 冯瑶心软得一塌糊涂,毫不吝啬夸奖之词,坐在旁边一勺勺喂他,看着小家伙笑得傻里傻气,觉得可爱之余又有些心酸。 如果是一个正常的七八岁的孩子,如今怕是已经开始接触权谋之术,而不是像这般天真如同小兽。 吃过饭,冯瑶又给小闫宸换了伤药,在喂中药时有意加入了安眠的成分,让他多睡一会儿。 母亲早早派人过来,告知今日要去四姐府中见她。所以冯瑶哄着小闫宸睡着以后,换了衣服从屋中出来,有下人来回通报传信,等她走到正院时母亲也正好收拾完。 母女两人便上了一辆马车,母亲没有多过问小闫宸的事,只提她吃得好不好。冯瑶知道母亲的包容,便顺着回答。 最多一盏茶的功夫,马车便停在了一座看似朴素的府邸,看门楣像是平平无奇,然而若是仔细去瞧,便能发现其中的玄机。 冯瑶心中有思量,面上却不显,听着母亲说着四姐的事情。远远的车还未停稳,那府中便有人迎了上来。 第16章 【奴隶】被纵容着 马车刚刚停稳,就看到大着肚子的冯雅快步走过来,旁边的人想要伸手扶她,都追不上她的步子。她的精神极好,笑得眼睛弯弯:“母亲,小妹!” “雅儿,不是叫你在屋里等嘛!怎么跑出来了,外面的风大……”母亲心疼女儿,赶忙下了马车,伸手去扶她,忧虑地唠叨道。 “没事,每天都在屋里待着,都要躺废了。”冯雅摆摆手,想让母亲放宽心。她说完这句,又转头去看冯瑶,仔细看了一圈,开口道,“小妹还是太瘦了,不然小住下来,好好调养一段时间。” 冯瑶正被下人扶下马车,听到四姐的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笑得有些腼腆,侧头看向旁边的母亲。 “府里的厨子手艺不错,过些日子就养回来了。等你孩子大一点了,再让你妹妹过来陪你。”母亲拉着冯雅的手,轻轻拍了拍,还是将事情往后推了推。 冯雅觉得稍有些遗憾,但也不纠结,招呼着母亲和妹妹一同进屋。 钱府之中自有洞天,雕栏玉砌矜贵华美,连着下人都穿着不俗,确实是过了名的皇商,荣华富贵。 冯瑶一直随着母亲,听着她和四姐之间的对话,偶尔话转到她身上时,也能跟着说上一两句。 他们一同吃完午膳,母亲有些事情准备提前回府,四姐顺势找了一个借口把冯瑶留了下来。 两人虽然已经熟悉了不少,但今日到底是第一次见,冯瑶作为了一个自小在山中隐居长大的少女,表现得还是有些局促。 “喜欢这个茶杯?”四姐见她一直低头盯着杯子,开口调笑道。 “没,没有……”冯瑶下意识摇头,随后又意识到什么,低头小声道,“是挺好看的。” “这个是恬姨从南方送回来的,这边很少见,也算是稀奇玩意儿了。”四姐抬手给她添茶,笑着解释道,“恬姨是你姐夫的表姑,当年长辈是想让她招赘的,但是恬姨只喜欢跑镖做生意。她觉得儿女私情浪费时间,始终没有成亲。” “原来是这样。”冯瑶看着手中的杯子,神色认真地应和着。 “总有人说恬姨可怜,四十多岁的人没有成亲生子,实在孤苦伶仃。”四姐说着话,抬头看她,像是不经意地询问道,“你说呢?” 冯瑶两只手捧着杯子,思忖了许久,才开口道:“师傅说,各花各有各花香,生在天山上的雪莲自是喜欢严寒的,不必他人来说。” “这话倒是有意思。”四姐有些意外她的回答,挑仔细将这句话咂摸了一遍,摇头笑起来,“恬姨的志向本就在天地四方,如果真的被困在院墙之内才是对她的折磨。问起男子志向总是想要创造丰功伟绩,到了女子这却成了相夫教子、儿孙环膝。其实,不一定非是如此……” “四姐……”冯瑶心底一动,看向四姐的目光有些诧异。 四姐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向后靠着椅背,笑得明媚张扬:“母亲总说我是姊妹中性子最不羁的,野得厉害。母亲说的倒也不错,对了……” 她挑眉卖了个关子,眸中划过狡黠:“我有七次差点把你提前带回来。我前后在那个山下的镇子里住过三年。你那个师傅我也见过,根本不是什么安稳性子。我不信鬼神之说,病弱就应该千娇百宠地养起来,而不是被丢在那样偏远的山上。所以,当时有三次我都带人上山了……” 四姐说到这里,抬手喝了一口茶,看了冯瑶一眼眸光悠远:“当时哪怕叔父下了追捕令,想要拦下我,我都没带怕的。但,我不敢拿你赌。母亲生你的时候凶险无比,刚生下来时才那么小,哭都细细弱弱的。真好呀……你平安健康地长大了。” “四姐。”冯瑶见她眼中有水汽氤氲,不安地拉住她的手,低声唤她。 四姐看出她眼中的担忧,反而笑起来,将旁边的箱子打开,把里面一个香囊拿出来塞到冯瑶的手心里,拍拍她的小脑袋:“这是十万的银票,给你的私房钱。” 她顿了一下,揉揉冯瑶的长发,笑着问道:“你好好想想以后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做衣服弄胭脂水粉,又或者是写话本开铺子,什么都好只要你喜欢。不要把自己拘在后宅,你可以去很远的地方。不过……如果你想要的就是儿女双全,姐姐也支持你。但是夫君的人选一定得多上心!” 四姐看着性子泼辣,可是同她说话时语气总是温柔的。 冯瑶的唇瓣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她几次吸气压下鼻尖的酸意,用力地点点头,终于开口:“谢谢四姐!” 冯瑶极少接替别人的生活,除非是几次特殊的胎穿,否则即便在小世界里有亲人,也会因为自小没有接触而亲缘淡薄。 然而这一次……看来要在这个世界待很久了。 四姐又同她说了一会儿话,才叫人把她送了回去,马车一路回府。冯瑶一直让小七盯着小闫宸的情况,心中倒是并不担心,进府后先去和母亲说了些话,过了半个时辰才回了自己的小院。 大概是因为冯瑶在其中掺入了一些系统出品的药剂,所以小闫宸睡得格外久。他睡得迷迷糊糊,小脸都红扑扑的。 冯瑶检查了一下他的情况,见他睡得正香,便随意拿了一本书坐到旁边。屋中很是安静,她坐在旁边看书喝茶。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闫宸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清醒。他猛地睁开眼睛,脑中属于梦的画面迅速消散,最后只剩下一张画面的残留。 有一个女子站在他面前,朝着他伸出手来,女子带着的玉葫芦小吊坠透着莹莹的光。 脑中的画面重新沉回记忆深处,小闫宸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出现在光亮下,下意识想要缩到角落,用手保护好自己的头,可是手撑在被褥上,像是一手摁在了柔软的云朵上,他一慌,猛地想起了什么,慌乱回头看到了旁边看书的冯瑶,动作便是一顿。 “醒了?”冯瑶听到了响动,抬头看过来,眉目舒展,带着几分笑意。 四目相对,小闫宸赶忙坐起来,随着露出笑来。他脸上还带着伤,有几处都被纱布包着,头发被剪短了,似是一只被欺负惨了的小兽,却还是傻兮兮地没有防备,可怜又可爱。 冯瑶被逗笑了,脚下的步子快几分,站在软榻前,弯腰摸摸他的头发,声调更温柔:“睡得怎么样?” 小闫宸也听不懂她的话,可望向她时,眼睛都变得亮亮的,忍不住笑得露出一排小白牙。 冯瑶正看到他有一个特别尖的小虎牙,有些疑惑,刚伸出手想要仔细查看一下。 小闫宸却因此受到的惊吓,身体突然往后一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牙是他唯一的武器,是最锋利的。 这人怎么突然去摸,也不怕伤到! 小闫宸又气又惊,那双漂亮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冯瑶的手落了空,看着眼前的小家伙一副“你无理取闹”的戒备模样,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闫宸。 其实他们相遇的一世,她对闫宸说不上多好,只是一个合作投资的关系,再多的一些也就是朋友知己。 然而闫宸却对她格外包容,不论她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就算把他气得跳脚大骂,但是最后……他都会默默去做。 冯瑶正愣神时,突然感觉到指尖碰到了什么东西,猛地回过神来,正看到慢慢凑过来的小闫宸。 他瘪着嘴,显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靠过来,让冯瑶的手能够碰到他的牙齿。 冯瑶一怔,眼中情绪震动。 小闫宸看她还是没有露出笑,吸吸鼻子,可怜巴巴地凑过去用两只手捧住了冯瑶的手掌,委屈地张开嘴,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他的手伤痕交错,没有被纱布包裹的地方,都是层层叠叠的伤疤,就连指甲都没有几个完整的。 小闫宸没有抓住她的手,仍是轻轻地捧着,用自己全部的努力表现出顺服。 冯瑶只觉得心软得一塌糊涂,用指尖极轻地在他的小虎牙上磕了一下。 小闫宸明显不适应,但还是费力仰头张着嘴,用眼睛偷偷地瞧冯瑶的神情。 冯瑶最终还是摇头笑了,将小闫宸抱到自己的怀里,轻柔地揽着,揉了揉他的头发。 下人很快送来了吃食,冯瑶给他喂完了药和吃食,也没有把小家伙放下,将他抱回软塌上开始教他说话。 “闫宸。”冯瑶用手指着他自己,拉长了声音,一字一顿地喊他的名字。 小闫宸一开始不懂,就仰头茫然地看着她。 冯瑶也很有耐心,指着他一遍遍地教,眼中始终带着温柔的笑意,声音放得轻软。 “啊……”小闫宸终于在某一遍猝然明白了意思,也用手指指自己,张嘴想要模仿冯瑶的声音。 从来没有说过话的嗓子,似乎只能有干哑的嘶吼。 他几次开口,发出的声音就像是砂砾在铁器间摩擦,嘶哑而刺耳。 第17章 【奴隶】教他说话 “yan……”冯瑶往前靠近,让小闫宸能够看清自己的嘴型和舌头的位置,然后耐心地重复。 小闫宸理解了她的意思,费力地开始模仿她的嘴型。但是他没有说过话,时常是嘴动了但是嗓子没有发出声音,又或者嗓子发出响动嘴却没有动,只发出一声沙哑的啊。 冯瑶知道小闫宸早已错过了学习语言最佳的时期,即便喂了系统出品的激活语言功能的药剂,他也需要经历百般挫折才能学会说话了。 其实最简便的方法,是让闫宸恢复记忆,只需要再过两三天,他便能恢复说话的能力。 只是…… 偷渡系统不知意欲何为,未必会在什么时间恢复闫宸的记忆,如果要等到故事的节点,那他就得有十几年不会说话了。 但是若真是看着闫宸像这样过个十几年,她又怎么狠得下心。 明明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但是对于小闫宸来说,竟似乎是难于登天。他几次张嘴都只发出来几个的沙哑音节。 再又一次没有发出声音后,小闫宸的眼圈开始泛红,看着冯瑶的眼神透出不安来。 冯瑶先是一愣,随后笑着想要安抚他,可还未开口,便见到小闫宸突然有了动作。他吸了吸鼻子,眼圈红得厉害,在冯瑶面前慌乱地低下头,姿态顺从,身体却一阵阵发颤。 小闫宸见过那些被驯服的狼被打,只要是没有学会应有的事情,那些人便会动手去揍,有时打得血肉模糊。他当时总觉得是活该,既然被驯服了,自然是任由别人处置的。 然而今天他也要被罚了,小闫宸哭得直抽抽。他不后悔自己被驯服,只是觉得自己没用,明明看着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他就是做不好。 其实小闫宸不怕疼,再疼都挨过来了,只是他一想到是这个人动的手,就觉得难受得厉害,明明还没有挨打,但是胸口已经开始闷闷地疼了。 而且那些人好像都会这些,就连那些打他的人都会,就他自己不会。这个人如果发现了他这么废物,一定就不要他了。 小闫宸一想到这里,弯下脊背将头抵在冯瑶的身侧,哭得简直天崩地裂。 就在他绝望地等着被惩罚甚至被抛弃时,头上却突然被温柔地摸了摸,随后就被抱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冯瑶将小闫宸抱到自己的腿上,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取了一方帕子,动作小心地避开他脸上的伤口,温柔地给他擦眼泪。 她看着小家伙哭得可怜兮兮的眸子,不自觉笑起来,语气间掩盖着宠溺,轻声调笑道:“还是个爱哭鼻子的小朋友呢。” 小闫宸老老实实地缩在她的怀里一动不动,小手偷偷拽紧了冯瑶衣服的一角。他睁大了眼睛,眼中满是诧异。 在他的小脑瓜里,根本想不明白自己搞砸了事情,这人为什么居然会抱他,而且还一直带着笑。 小闫宸突然想到了曾经看到的那些抱着的小猫,似乎是那些特别被宠爱的白乎乎的小猫就会如此。那些柔弱美丽的小猫就算是惹了祸,也不会被惩罚苛责。 那……他是被这个人当做小猫了吗? 小闫宸将手中的衣角攥得紧紧的,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但是他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冯瑶,紧张地抿了抿唇,有些手足无措。 他又想到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丑得要命的手,情绪又低落下来。 可是他根本不像那种漂亮的猫儿,他长得太丑了,哪有人喜欢这么丑的猫儿呢?小闫宸的睫毛颤了颤,偷偷将自己伤痕交错的小手往后藏了藏。 冯瑶并不知道小家伙的心思,给他擦干了眼里,便将人抱在怀里,随手取了一块糕点来喂他,意识中和小七开口:“申请一下拼音的权限,推到师傅身上就行。” “欸?宿主你真的好懂呀!”小七正准备提出建议大显身手,结果就被冯瑶的话截胡了。它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句,然后去和总部申请权限了。 冯瑶没有回应它的絮絮叨叨,而是耐心地给小闫宸喂着糕点,见他局促地一小口一小口吃了,又取了茶水来给他。 为了避免不同世界间的文化入侵,或者是高层世界对底层世界的知识碾压,时空穿行者是不允许自行使用其他世界的文化知识,需要到总部申请权限后才能启用。 拼音的影响比较低,作为一个表音的符号,通过率还是比较高的。 冯瑶慢条斯理地给小家伙喂完了一块糕点,还没有听到申请通过的消息,皱皱眉正准备催促一下,突然沾着糕点碎屑的手指被舔了一下。 她猝然回过神,诧异地低头去看小闫宸。 小闫宸的眼睛本就漂亮,这会儿更是像水洗过般清亮,他颇有些紧张地盯着冯瑶,小手暗搓搓地拧着衣角。 他只记得小猫好像是这样撒娇的,那些主人就会立刻露出笑容。 可是……这人的表情看着根本不像开心。 他这么丑,果然当不成猫儿! 小闫宸又重新缩成一团,瘪瘪嘴委屈得一塌糊涂。 冯瑶没有发现他的小心思,只以为他是喜欢这种糕点,看一眼空空的盘子,抬手叫了下人再送一碟过来。 正是这时,小七这边传来消息,拼音的申请已经通过了。 冯瑶将那些熟悉的限制条款看了一遍,随后和小七点了确认,叫人取来了笔墨纸砚,没有松开小闫宸,而是半揽着他,在小桌上将拼音写在纸上。 “a。”冯瑶指着第一个韵母,让小闫宸来读。 小闫宸心情这会儿正是低落,突然听到她的声音,小心翼翼地抬头看过来。 冯瑶摸摸他的头发,手中捏了一块糕点,鼓励他开口。 小闫宸的小脸皱巴着,而冯瑶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一遍遍陪着他。 许久,小闫宸终于开了口,只不过声音小小的:“啊……” “真棒!你做得真好!”冯瑶有意鼓励他,眼睛都是一亮,露出惊喜的表情,止不住的笑容。 小闫宸迟缓地眨眨眸子,他慢慢意识到这人是因为自己才笑得这么好看。他的神情中的拘谨减少了许多,随后又认认真真地开口:“啊。” “真好听!你简直太厉害了。”冯瑶脸上的笑意更浓,又拿了一小块糕点塞进小闫宸的嘴里当做奖励。 “啊……”小闫宸被塞了满嘴的糕点,声音有些含混不清,但眼睛格外的明亮,又努力地发出刚才的声音。 冯瑶哄着他,看着小家伙被表扬后的骄傲小表情,就像是晃悠着大尾巴的小狐狸。她愈发心软温柔,等着小闫宸有了信心,有开始教第二个韵母。 果然比之前有一些难度,折腾了半个时辰才逐渐有了些模样。 不过冯瑶极为有耐心,并不急于求成,看到小闫宸一点点进步都能反复的夸奖,又拿了各种好吃的来哄着。 所以小闫宸脸上的笑容一直没停过,小脑袋越仰越高,笑得见眉不见眼。 冯瑶这一天只给他教了这两个,而后就是拿了两张小纸,让他进行反复地认读,看着他都记下来了,便结束了今天的学习,取来药箱给他重新换了药。 她本就是会医术的,这一世的身份又能够作掩护,所以不必请别的大夫,自己就能给小闫宸开药。 再配合着系统兑换来的药材,小闫宸的伤好得很快。 而自从冯瑶开始教他拼音,小闫宸就找到了新的乐趣,除了睡着的时间,他时不时就会冒出一句来,等着冯瑶给他投喂一块糕点,或者带着笑意表扬他一句,而后便心满意足地安静待着。 又过了两三天,冯瑶渐渐已经不需要等着小闫宸睡着再出门,虽然他还听不懂冯瑶的话,但每次冯瑶出门,他都会在卧房安静等着。 小闫宸很乖,总是很安静地缩在角落。只不过冯瑶如果不在屋里,旁人是不能进这个屋子的,特别是动任何冯瑶的东西。 他总会表现出很强的敌意,严重时还会用东西砸人,把人赶出去。 于是,冯瑶总不会在外面待太久,陪着父母吃饭说话以外,总不到外面去。她精心照顾着小闫宸,他身上的伤很快都已经收了口,不再流血,而拼音也已经学完了单韵母。 这天,正好到了午膳的时间,丫鬟送了膳食进来,朝着冯瑶行礼:“小姐。” 冯瑶应了一句,随后又与丫鬟说了几句。她转头见小闫宸眼神专注地望着自己,不由失笑,余光扫过桌上的一碟青梅,随手拿了一颗塞到他的嘴里。 小闫宸总是对她格外信任,只要喂过来,他都会吃。 然而今天的梅子正好有些酸,小闫宸原本像往常一样认真品尝,却在咬下第一口时就被酸得龇牙咧嘴。 他诧异地瞪圆了眼睛盯着冯瑶,眼睛被酸得泛红,看着委屈极了,但他垂下眸子努力想要吃下去。 “没事,吐了吧。我逗你的……”冯瑶被他这一眼看得心软,赶忙拿了帕子递过去,笑着讨饶。 第18章 【奴隶】绝对是个笨蛋 两人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小闫宸是能够看懂一些简单的意思,嘴里的梅子酸得倒牙,但因为是这人喂的,所以他还是努力吃了下去。 冯瑶看他这般实诚,不由有些歉疚,忙倒了果茶给他喝。 小闫宸捧着杯子喝了一口,甜甜的果香在舌尖溢开,很快将之前的酸意盖了下去。他仿佛一下子就忘记了刚才的梅子,瞬间笑了起来,用手轻轻地捧住冯瑶的手,探身凑过来,用来脸在她的手背上蹭了蹭。 他像是小猫似的撒娇,漂亮的眼中满是信任依赖,看得冯瑶一阵阵心软,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冯瑶又喂他吃了一些东西,拉着他的手看了一遍,随后在软榻的小桌上摆好了笔墨纸砚。 小闫宸时常见她写东西,对这些东西倒是不陌生,有些好奇地歪头看她。 而这一次,冯瑶将笔塞到了他的手里。 小闫宸只在冯瑶的手里见过这个东西,突然挪到自己手里,整个人都瞬间僵住了,眼神中满是惶惶不安,转头看向冯瑶求救。 冯瑶笑着从后面环住他,握住他的小手,引着他在纸上写下一个“一”。 “这是一。”她说着又将之前做的拼音卡片拿出来,将其中的‘i’摆到这个字的旁边。 “i。”小闫宸对于这几张拼音卡片早就烂熟于心,看到这张卡片,用手指着,发出相应的声音。 “说得真对!”冯瑶鼓励地表扬他,然后又指指刚刚写出来的‘一’,让他将音和字联系在一起。 虽然小闫宸现在只学会了几个单韵母,但是已经学会的东西掌握得非常好,只提醒了两三遍,他立刻明白了意思。 他用手指指着那个“一”,回头看着冯瑶,试探着开口:“i。” “真棒!”一块糕点随着冯瑶的表扬塞进他的嘴里,冯瑶又盯着他练习了几次,才又握着他的手去尝试。 刚刚长好的伤口动作间还有些刺痛,小闫宸却没有表现出来,默默忍着,注意力都转移到冯瑶那只白玉似的手上。 冯瑶如今岁数也不大,少女的手纤细柔软,皮肤恍若凝脂,就仿佛精心制作的上好瓷器,在阳光下都发着莹莹光芒,好看得不可思议。 那只手带着微微的凉意将他握住,两下对比,更突显了小闫宸手的丑陋,骨节几处变形扭曲,像是怪物一般。 小闫宸明明不懂美丑,却在这个场景下相形见绌,不安地蜷了蜷手指。 冯瑶感觉到掌心下的小手微微的挣扎,动作停了一下,稍稍放开一下,侧头看他:“会疼吗?” 小闫宸装作镇定地回望她,不懂她突然停下来。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事,小手有些紧张地偷偷扣着毛笔。 “确实可能会有些疼。”冯瑶把他手中的毛笔抽出来,把他的手展开,捋着那些小小的指节,眸中的情绪都沉淀下来。 小闫宸有几个手指被打断过,因为没有经过医治,后来骨头都长得有些扭曲。冯瑶心疼他,没有选用打断重连的方式,而是让小七兑换了一个高位世界研制出来的药,会在治疗外伤的同时也治疗骨头。 为了避免扰乱低位面世界的秩序,所以研制者将时间控制在三四年,骨头才会慢慢复位。 冯瑶分析过他的右手上的伤,扭曲的手指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不过……可能会有隐隐的疼。 她每次身居教导者的位置时都是严厉,因为知道怎么样才是对对方最好的,所以显得格外不讲情面。 但是,这一次她意外心软了。只是感觉到小家伙微微的抗拒,便开始不忍心。 “其实,也不是不能晚点再学……而且本就是想让你重新融入生活,不是非得会多上东西。”冯瑶握着他的小手,看着上面的累累伤痕,眸中的神色更柔软,一面说着这话,也是在慢慢说服自己。 她还清晰地记得闫宸才华横溢的模样,所以看着现在的他,总是有些不忍。而且等到他恢复记忆都不一定是什么情况,根据上一世的结果,偷渡系统是不可能给他全部记忆的,那么记忆很有可能是残缺的,甚至是扭曲的。 也就是说…… 可能有一天,闫宸会把她当做敌人。 偷渡的系统也好,后面暗藏的黑手也罢,只不过是不能见光的臭虫,早晚有一天会被她抓出来,晒死在阳光下。 只是,想到记忆残缺的闫宸会站到她的对立面,冯瑶心中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抑郁感觉。 小闫宸看不懂她眼中的复杂情绪,只发现这人没有在笑,定然是他做得不好了。 他当即慌了,忙乱地抓住刚才的毛笔,学着刚才冯瑶的样子在纸上画了一道。 小闫宸的手还有些疼,再加上没有拿过笔,写出的一道歪歪斜斜根本不成样子。他更惊慌失措了,埋着头小心地又写了一笔。 “写得很不错。”冯瑶迅速收拾了思绪,探身看过来,拉住小闫宸的手,眉眼间展露出笑意。 她握着那只小手又写了一遍“一”,耐心地教小闫宸如何握笔。 门突然被扣响,有丫鬟轻手轻脚进来:“小姐。” “怎么了?”冯瑶没有抬眼,随意应了一句。 “夫人说是今日的鱼很新鲜,问您想吃清蒸的还是水煮?”小丫鬟蹲在不远处,态度恭敬地询问。 “清蒸吧。”冯瑶稍作思忖,给出了一个答案。 “是,小姐。”小丫鬟应了一句,便准备退下。冯瑶又开口叫住她,让她把桌上的一个盒子送去给母亲。 等到丫鬟退下后,屋中又恢复了安静,冯瑶低头继续教小闫宸写字。他的手总是绷得很死,指尖太过用力捏着毛笔都有些泛白,因为不够放松,只是写“一”都歪歪扭扭。 “没事,放松一点。”冯瑶仔细地给他调整动作,尝试着让他放松下来。 少女浅笑温柔,从后面揽着他时,有种极浅的香气在鼻尖萦绕,小闫宸只觉得被握住的手一阵阵发烫,整个人都像是被扔进了蒸锅里。 他忍不住侧头去瞧冯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些热,小脸有些泛红,眸子漂亮清透,似是小兽般纯净无害。 冯瑶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哑然失笑,低头看他,眼睛笑成了好看的弧度,抬手在他的鼻尖轻轻点了一下,调笑着:“小家伙,怎么走神了?” 两人离得很近,小闫宸甚至能够看到对方眼中的自己,他迟缓地眨了一下眼,胸口有种奇异的情绪涌动。 冯瑶摇头无奈地笑了,将他手里的毛笔抽出来,慢条斯理地给他按摩起小手来。 向来严厉的老师,这次竟成了个溺爱孩子的家长。 小闫宸看不懂她在做什么,只觉得心里酸软得厉害,像是一脚踩进了棉花里,连鼻尖都是酸的。 冯瑶看着他手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明明知道已经成了疤痕,但碰到时还是不自觉地放轻了动作。 “小jie。”突然,旁边冒出来一声。 冯瑶一愣,下意识抬头看过来,眼中浮现出疑惑。 小闫宸抿紧了唇有些紧张,视线不自然地动了动,甚至不敢和冯瑶对上,小脸都绷得紧紧的,半天才局促地再次开口道:“小姐。” 他将这两个字说得缓慢,虽然能听出些许奇怪的语调,可还是能够第一时间分辨出意思。 冯瑶怔在当场,心口像是被什么软软地撞了一下,唇瓣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小闫宸还没有学会拼音,昨日连读“u”都格外吃力,一连练习了快两个时辰,才堪堪有了些样子。 其实,冯瑶发现过小闫宸会趁着自己不在,暗自练习当天学过的拼音。因为时常第一天还很生疏的音,第二天就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 只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小闫宸会暗自练习这个词。 明明是个前两天还只会嘶吼的小家伙,也不知到底在背地里练习了多久,才能将这两个字吐得这么清晰。 冯瑶看着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小家伙眸光闪动,似是堵着浸满了水的棉花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弄得人鼻酸。 小闫宸没有等到她的反应,眼中透露出明显的不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小心地瞧了她几眼,伸手拉住她的衣角,低垂下小脑袋,声音透着几分不自信:“小,姐……” 他的话音未落,便被人猛地拽进怀里。 即便这几日吃得极好,但这几日的修养比起七八年的虐待仍是杯水车薪,小闫宸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子,抱着的时候都得轻手轻脚。 冯瑶本想用力把他的头发揉乱,手指触碰到发丝时,还是放轻了动作,声音骤然有些发哑:“你是笨蛋吗?你……怎么会觉得那是我的名字?” 小闫宸被突然的惊喜砸得晕晕乎乎的,一动都不敢动,只有睫毛微微颤了颤,抿唇偷笑,眼中都闪着光,又小声地叫她:“小姐。” 冯瑶只觉得好气又好笑,伸手捏住他的鼻子,轻笑着开口:“笨蛋,我叫冯瑶。” 第19章 【奴隶】每一种都是新体验 小闫宸有些茫然地望着她,冯瑶耐心地拉住他,指着自己一字一顿教他自己的名字:“冯瑶。” 这样重复了几遍,小闫宸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睛明显一亮,格外认真地模仿起来。 一来一回折腾了半个时辰,等到小闫宸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时,冯瑶的动作一顿,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来,开口应答:“嗯。” 小闫宸高兴地坐直了身子,搓搓手中的布料,极为郑重地开口:“冯瑶。” “嗯,我在。”冯瑶笑着回应,说着话伸手摸了摸他的短发。 小闫宸像是找到了新玩具,开始一遍遍地喊她。 冯瑶坐在旁边笑着看他,一遍遍地回答,耐心得不可思议。 很快到了两人吃饭的时候,因为刚刚尝试了握毛笔,所以吃饭时冯瑶让人拿了两个勺子,想让他学着用用勺子。 小闫宸被喂过好多天,已经知道了不能蹲在地上用手吃饭,但是手里拿着勺子还是有些茫然无措。 “这样就可以喂到嘴边了。”冯瑶坐到他旁边,帮着他调整手势握好勺子,引着他的手盛了一勺米饭。 小闫宸如临大敌地盯着手里的勺子,手上的动作极为僵硬,就连舀出一勺米饭都尝试六七次才成功,他用另一只手攥着自己的右手手腕,终于将那勺米饭举起来。 “真厉害!看来今天开始,你就能自己吃饭了!真棒!”冯瑶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一面鼓励他,一面示意他将饭吃下去。 然而话音未落,那个勺子却到了她的嘴边。 小闫宸仍然吃力,勺子都有些抖,眼神中也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努力又往上举了举。 冯瑶不由笑起来,偏过头将那勺饭吃了。 “冯瑶!”小闫宸喜不自胜,眼睛都瞬间笑得眯起来,露出一排小白牙,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遍遍地喊她的名字。 冯瑶能够感觉到他的欢喜,也不打断他,纵容地笑着看他。 小闫宸正在兴头上,吃力地又盛了一勺递过去,那双漂亮的眸子亮晶晶的,像是揉碎了璀璨星光。 “我们闫宸真棒!”冯瑶喂过来一勺就吃一勺,专心地陪着他,时不时开口表扬两句,便见着小闫宸的笑容更灿烂。 这桌反复热了两次,才算是终于吃完。 冯瑶见他一直没有自己吃饭的意思,便伸手拉住他的手腕,给他喂了一次。小闫宸明白了她的意思,失落地抿抿唇,却还是低头自己乖乖吃了起来。 两人吃过饭,冯瑶拿出之前写的卡片,接着教小闫宸拼音。冯瑶担心他总在屋中会闷,便想要带他去院中看书。 虽然也不算离开了她的院子,但是到底和屋中不同,冯瑶给他换了一套更加工整的衣服,又给用发带简单给扎了头发。 小闫宸第一次扎头发非常新奇,一直想要回头去看冯瑶。 后来还是侍从搬来了一个小铜镜,小闫宸格外欣喜,总伸手去摸镜中的自己。他的头发很短,冯瑶就给他简单扎了一个小辫子。 他坐在那里,眼神明亮地仰头看着冯瑶,脸上的纱布已经拆了下去,有几处伤口狰狞,但是皮肤看着还是白净的,五官也是可爱清秀。 虽然只相隔了几天,可他已经和之前判若两人了,那双曾经满是慌乱警惕的眸子,如今已经被清澈的欢喜填满,像是揉碎了满天星辰漂亮得不可思议。 冯瑶原本在给他整理额前的碎发,无意间对上他清亮的眸子,心骤然软了一角,唇角不由溢出笑来。 真是傻乎乎的,也太容易被人骗走了。 小闫宸看她笑了也放松了不少,讨好般凑过来,仰着小脑袋,用脸蛋蹭了蹭她的手背。 软乎乎的小脸上满是信任依赖,冯瑶当即心软得一塌糊涂。 原本小闫宸腿上的伤还没有好,侍从是打算上前帮忙的,可侍从一靠近,小闫宸脸上的笑瞬间成了警惕,他挡在冯瑶身前,死死地盯着侍从,在更靠近时还会呲牙警告。 冯瑶见他抗拒得厉害,便找小七兑换了系统的药剂,然后自己上手去抱。 小闫宸正和侍从单方面对抗着,突然被抱起来,不由下意识挣扎反抗,甚至一下子弹起来要咬上来人的脖子。 冯瑶的脖子上一疼,却没有躲闪,皱眉忍下反而将小闫宸抱得更牢。这一世没有练武,抱着已是吃力,小闫宸身上有几种严重的伤只是表面收口了,想要好彻底,至少还要一两个月,若是摔了会严重的。 她侧过身,准备将人放回软塌上安抚一下。小闫宸却因为猝然发现了来人的身份,而慌忙停下了动作,可是牙齿还是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了一块红色的印子。 冯瑶生得白净,那块印子就像白玉微瑕,格外显眼。 小家伙整个都僵住了,瞬间红了眼眶,慌乱无措像个木头一样待在她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系统药剂是有时效性的,时间越长,效果越差。 冯瑶见他不挣扎了,也没有想太多,抱着走便出屋门,额上便出了一层汗,还是极为吃力的。 小闫宸看着她脖子上的红印,愧疚得要命,极小声地吸了一下鼻子,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没事的,我又不怪你。”冯瑶察觉到他的动向,低声安抚他,脚下的动作更快了几分。 院中的树下摆着两把椅子,阳光明媚,夹杂着些许花香的轻风吹拂,树影摇晃之下倒是别有意境。 冯瑶给小闫宸安置在椅子上后,看他仍拽着自己的衣角哭得厉害,只觉得心软又有些无奈,用帕子给他擦了擦眼泪,随后便取了之前的卡片问他。 小闫宸哭得直打嗝,但是一看到那几张熟悉的小卡片就立即开始回答。 他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冯瑶给他复习了一遍之前学的几个,又用糕点奖励完,小闫宸的情绪就基本平静了,甚至还露出一两个羞涩的笑来。 丫鬟给准备了果茶点心,天气宜人,倒也算是悠闲。 冯瑶刚教了他没一会儿,院外突然有人进来通报,说是二少爷和六少爷回府了,想要见小姐,问问方便不方便。 “让两个哥哥进来吧。”冯瑶思索了片刻,还是点了头。哥哥们公事繁忙,难得来一次,闭门不见终归是失礼。 她看着丫鬟退下,转头又给小闫宸整理了一下衣衫,还有腿上搭着的毯子也细心地掖了掖。 “妹妹!我给你带了糖葫芦!”冯泽的声音清亮悦耳,还带着几分少年的稚气。他的话音还没落,人便出现在了院门口。 冯瑶有些诧异他的快动作,忙整理了裙摆站起来,颔首行了半礼:“六哥……” 她刚蹲到一半,冯泽就一个箭步冲到了她面前,伸手就要扶她:“咱们兄妹之间,不必讲……” “咳咳!”慢一步的冯辉姿态清雅,用扇子挡住口鼻,假意咳嗽了两声,眼神却狠狠地警告了一下老六。 冯泽赶忙站直了身子,和妹妹拉开距离。 “妹妹今日气色不错。”冯辉几步走过来,仔细看了看自家妹妹的面色,见比前几日红润,当即放心了不少,眼中的笑意更浓。 “二哥。”冯瑶露出一个腼腆的笑,低头准备补一礼。 “小泽说得对,咱家不讲究这个。”冯辉离她有一步远,手中的扇子一转,正好托住冯瑶的小臂。 “没错,下次也不用站起来,直接喊一声就行。咱们亲兄妹之间,完全……”冯泽从旁边挤过来,咧嘴笑得灿烂。 冯辉一听弟弟又要开始胡说八道也是头疼,赶紧咳了两声制止,将话题转移到旁边的小家伙身上:“他叫什么名字?” 小闫宸从他俩人进来就显得警觉,大概是他们和冯瑶长得有几分相似,所以他倒是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二哥,他叫闫宸。门三闫,晨曦的晨。”冯瑶一说起这件事,便显得放松了不少,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他好聪明的,我教什么都立刻就会了。” 宸在有的世界里有太子的寓意,再加上这一世的家中本就树大招风,所以冯瑶在说他名字时有意改掉了一个字。 “浊气静天山,晨光照高阙。是个很不错的寓意。”冯辉瞬间接话,有意吹嘘了一下妹妹取名字的水平。 他们早就知道小闫宸的来历,甚至连名字都从下人嘴里听说过,只是这是和妹妹多聊几句的契机。 “没错没错!小雨晨光内,初来叶上闻!”冯泽一看他们聊得热闹,赶紧上前两步凑热闹。 “谈玄月明夜,探理日临晨。”冯辉见他有意在小妹面前显摆,随意甩出去一句诗,准备给他压下去。 小妹自小长在山里,性子怕是单纯。 就怕小泽闹腾一通,让妹妹对文人雅客有了错误的理解。 冯泽刚赚到了点妹妹的注意,就马上被哥哥拆了台子。当即耍起赖皮来,梗着脖子和他开始对诗。 然而,虽然是他先挑起的“事端”,最后输得最快的也是他。 冯泽一介武将,如果是打架肯定能名列前茅,但论及诗词拍马也追不上他家二哥。 作者有话说: 这里面的几句古诗,都是出自诗集摘录下来的。 第20章 【奴隶】“入侵者” 冯瑶被两个哥哥逗笑了,用手掩着唇边的笑意,不过那双笑得弯弯的明亮眼睛还是出卖了她。 冯辉一眼看到自家妹妹的神情,声音戛然而止,目光在周围转了半圈,看着椅子上散落着的几张纸片,作势惊奇地询问道:“妹妹,这是你写的吗?这是之前的古文吗?好可爱呀!” “不是古文。是师傅和他的朋友研究的东西。”冯瑶点点头,转身将纸片收拢到一起,抬眼看到小闫宸神态还是紧张,便随手给他塞了一块糕点,又摸了摸他的头发。 旁边的冯泽见二哥转移了话题,先是诧异这次对诗能赢,下巴一抬正要得意,下一刻被二哥一脚踹在屁股上。 “二哥你!”冯泽猝不及防挨了一下,差点跳起来。 “怎么了?”冯瑶听到他嗷的一嗓子,疑惑地转头看过来,“六哥,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没有!”冯泽当然不想在妹妹面前丢脸,当即站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开口道,“只是二哥今日的发冠尤其好看!我就感叹一下。” “哦,倒也没什么。你若是喜欢,晚上找我来拿。”冯辉笑得温润如玉,随手打开扇子扇了扇,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只不过目光落到弟弟身上时,眼睛微微一眯。 冯泽一看二哥的神态,便知道这是要晚上翻旧账了,立马做出思索,然后神色认真地回答:“改日吧!我今日是要当值,一会儿看完妹妹,我得赶紧回去。” 他这样说着,心里已经想好了去哪里“避难”。 二哥看着是个翩翩公子文人墨客,实际上下手黑着呢!大哥又不在没人调停,傻子晚上才去呢! 冯瑶的眼底划过笑意,却没有揭穿六哥的话,还郑重其事地点头应答,赞叹哥哥尽忠职守。 二哥撇了冯泽一眼,没有再拆他的台,而是继续询问冯瑶纸片的事情:“看着很有意思的样子,是专门的文字吗?” “对,用来学习读音的。”冯瑶将几张纸片展开给二哥看,认真地给讲解这几个的读音。 小闫宸一直坐在椅子上,安静地吃着糕点,听到了熟悉的读音,突然抬头看了一眼。 “听着很有意思!”二哥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将她手里的纸片仔细看了一遍,神色格外认真。 “其实,这只是一部分。这些读音是可以囊括书上所有字的读音的。”冯瑶笑着解答道,看二哥像是很感兴趣,便起身去屋中将其他的卡片也拿出来。 她刚站起来,突然感觉衣摆受到了些阻碍,疑惑地回头看去,正见到那只伤痕累累的小手缩了回去。 小闫宸低着头,手里那块小小的糕点啃了半天,这会儿还剩下一半。 冯瑶无奈地摇头笑了,抬手召来了丫鬟嘱咐了几句。她重新坐回躺椅上,拿过小闫宸手里的糕点喂进他的嘴里,而后又给他手里塞了一块新的糕点。 她转头吩咐了丫鬟重新搬了几把椅子,招呼着哥哥们坐下,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闫宸他胆子小,若是我不在旁边的话,他会害怕的。” “原来如此。”二哥点点头,目光没有在小闫宸身上多停留,带着些差异赞叹开口道,“这事我倒是听母亲说过,才这么几日居然变化这么大。” “妹妹,你真厉害!”冯泽靠着桌子,顺手拿了一块糕点吃着,将二哥的话补全。 冯瑶被表扬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喝了一口茶,小声谦虚道:“也没有啦,是闫宸很乖。” “不说别的,妹妹你的医术真的数一数二了!”冯泽笑得灿烂,一副幸有荣焉的模样。 几人正说着,小丫鬟将拼音的纸片送了过来,冯瑶拿着和他们讲了讲,又闲聊了许多,六哥时常插不上嘴,便喝着茶吃糕点。而冯瑶旁边也时不时就冒出一只小手,快准狠地抓走一块糕点。 过了半个多时辰,几人说得差不多了,二哥临走的时候让人把他们准备的礼物拿了进来,各种的金银珠宝几乎能够堆成小山。他将其中的布老虎拿出来,递到冯瑶手边:“这是你嫂子亲手给你做的,希望你喜欢。” “谢谢二哥!”冯瑶有些意外,连忙伸手将布老虎接了过来,抱在怀里软乎乎的,能看出用了很多心思。 “还有呢!我和二哥一起准备的!”冯泽冒出头来,招呼着下人将东西搬过来。 箱子打开里面是一些暗色的衣衫和用品,看着就是一些寻常东西。 冯泽却露出一个小狐狸的笑,格外神秘地开口道:“这是给他……哦!也就是给闫宸准备的,吃穿用度都考虑进去了,还有好多衣服鞋子正做着呢,过两天就能送来。” 冯瑶动作一滞,怔怔地看了半晌,唇瓣动了动,嗓子竟感觉被堵住:“哥哥,你们……” “我当然是觉得他不……”冯泽挠挠头,抬手指了一下坐在旁边的小闫宸,皱着眉开口。 二哥侧身一个手肘怼在他身上,眼神示意了一下。 冯泽立马话锋一转,态度端正,语气认真:“当然,你高兴最重要!” 二哥听着他这话神色才放松了,转头看向妹妹,眼神都温和下来:“你嫂子本来张罗着找了不少性情温和的小姑娘,打算着让她们陪着你多出去玩玩。但是你既然喜欢,我们都支持。你开心就好!” “嗯!谢谢二哥!谢谢六哥!”冯瑶抱紧了怀里的布老虎,眸中情绪震荡,隐隐有些泛红。 “好啦好啦!要是被父亲看见,我把你弄哭了,一准得挨揍的。”冯泽缩了缩肩膀,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下,“父亲打我的那个木棍,得有这么长!” 冯瑶的情绪被他夸张的神态给打断,不由低头抿嘴笑了。 她起身送两个哥哥出去,二哥与她道别后,又将目光转向旁边吃糕点的小闫宸,弯下腰笑着喊小闫宸的名字,态度温和地和他道别。 小闫宸根本就听不懂他说话,只能抬头警惕又有些茫然地盯着他。 冯瑶想要说些什么,却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二哥和六哥作为齐王嫡子,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天之骄子。即便如今年纪尚轻,但没有人敢看轻他们。莫说是同级的官员,即便是一二品的重臣也得恭敬地和他们打招呼。 而这一世闫宸是未通人言的奴隶,这样天壤之别的地位悬殊之下,二哥作为将尊卑刻进骨子里的古代人,会和闫宸弯腰道别,完全是对她的爱屋及乌。 冯瑶倒真是说不出话来了,轻吸一口气,将心口的酸胀压下去。 二哥出门前又和她嘱咐了几句,目光划过她脖子上的红印,眉头微皱却没有提及,伸手又摸了摸她的发顶。 冯瑶将他们送出门,回来时见到小闫宸捧着糕点往这边看,心头一软,脚下更快了几步。 小闫宸脸上的警惕尽数消散,笑得露出一排小白牙。 “吃完这一块,就不能再吃了!”冯瑶估量着他今天吃得够多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肚子却没觉得很鼓,不由有些疑惑。 小闫宸却突然转过身,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 冯瑶有些奇怪就探身去看,正发现小闫宸从后面捧出一个小碟子,上面的糕点堆得整整齐齐。 小闫宸眼巴巴地把碟子递到她的面前,带着几分想要被表扬的期待。 冯瑶看了一眼旁边的桌子,看到碟子上残留的几块糕点,还有六哥喝剩下的茶。再回头看向小闫宸,也大概猜明白了事情的始末。简直是哭笑不得,摇头笑着探身靠近。 “小,财,迷。”她点了点小闫宸的鼻尖,眼中压不住笑意,“下次可不许这样。六哥送了那么一大箱东西。” “chi。”小闫宸听不懂她的话,迟缓地眨了眨眼睛,而后又把糕点往前送了送,发出一声不太标准的声音。 冯瑶还是在他期待的眼神下,捻了一块糕点吃了,而后摸了摸小闫宸的短发,温柔笑着表扬他:“我们小闫宸把糕点保护得真好!一点都没有碎,真棒!超级厉害!” 小闫宸看她笑了,也跟着笑起来,抬起脑袋,颇有些得意地挺起胸脯。 冯瑶知道他性子单纯,打算着等到他能听懂话了,再教他这事,这会儿没有多提,笑着继续表扬他。两人一同吃完了糕点,她拿了纸片继续教他。 小闫宸进步神速,冯瑶教着都觉得舒心。 中间让小闫宸休息的时候,她无意看到二哥送的布老虎滚落到了地上,有些不解地弯腰捡起来。她明明记得是选了一个稳妥位置,怎么会掉到地上。 冯瑶倒是没有多想,拍拍布老虎上的土,又将布老虎放到了躺椅旁边的桌子上。 等着时间差不多了,她转过来继续教小闫宸拼音。 小闫宸也学得认真,虽然发音非常困难,但是所有韵母只要读对了一遍,他后面几乎都不会再错了。 冯瑶很是欣慰,正要表扬他,余光却突然扫到刚才放得稳当的布老虎,又变得摇摇欲坠,而布老虎的旁边是一只缠着纱布的小脚。 她疑惑皱眉,侧头去看小闫宸,见他正在复习之前学的拼音,板着小脸读得极为认真,而脚却若无其事地越伸越远,一直到把“入侵者”踹出自己的领地。 第21章 【奴隶】绳子 冯瑶眸中闪过惊奇,眼睁睁看着小闫宸暗搓搓地把小老虎踹了下去。 她啼笑皆非地再次把小老虎捡起来,转移到桌子上。 小闫宸可能也察觉到她发现了,顿时收敛了不少,专心致志地读着拼音,小脸上满是严肃认真。 冯瑶觉得可能是自己刚才放的位置不对,布老虎放在躺椅上,可能让小闫宸觉得是侵占了他的位置,便也不在意这事,接着教他。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太阳便要西沉了。 冯瑶看着天色准备带小闫宸回屋,让丫鬟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布老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滚落到了地上。 她拿着沾满了灰尘的布老虎转头看向小闫宸,小闫宸原本专注地望着她,这会儿突然视线就转移开了,小脑袋也低了下去。 虽然,冯瑶也没想明白隔着那么远,小家伙也没有下地,怎么就能把布老虎又扒拉下去的。但是小闫宸这个反应也就算是不打自招了。 “小老虎多可爱,怎么招惹你了?”冯瑶只觉得无奈又好笑,坐到他旁边,用布老虎轻碰他的小脑袋。 小闫宸缩成一小团,垂着头,小脸上满是委屈。 冯瑶也没有逼迫他反应,而是把布老虎上面的灰尘擦干净后,放在自己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 小闫宸看到她又抱着那个布老虎,偷偷抬头瞧她,眼眶都红成一片,委屈又恼怒地钻进冯瑶怀里,恶狠狠地将布老虎扒拉开。 他抓着布老虎原本想要扔出去,但是试探着看了一眼冯瑶的神情,最后还是将其顺着椅子放了下去,甚至还默默找了一个相对干净的地方。 小闫宸做完了这一切,就气鼓鼓地枕在冯瑶的腿上,眼睛红红的,看上去委屈坏了。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地上的布老虎,转过头看向冯瑶时,又暗暗藏了些忐忑。 “你呀……”冯瑶被他孩子气的模样逗笑了,手指在他的额头上点了两下,神色无奈地调笑道,“有没有出息,居然和一只布老虎争宠?嗯?” 小闫宸确定她脸上没有生气的意思,立马有种恃宠而骄的架势,把脸转了个方向耍起赖来,舒服地枕着冯瑶的腿。 冯瑶哑然失笑,还未来及又动作,便又见小家伙转头偷瞧她,观察完好了神情,那只布满伤痕的小手便伸了过来,将冯瑶的手拉到他的头上,明显在等着摸摸头。 “真是个小孩子。”冯瑶的声音听似抱怨,实则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手指轻轻揉搓着小闫宸的发顶,指尖穿过他细软的头发,避开他头上的伤口,摸着他的头发。 冯瑶陪着他又在外面待了半刻钟,见着天色暗了,想要带他回屋的时候,才发现小家伙已经睡着了。 旁边的侍从轻手轻脚过来想要把人接过去,冯瑶摇头制止了,重新兑换了药剂,亲手将小闫宸抱回了屋里。小老虎则准备让丫鬟清洗后,摆到自己的梳妆台上。 小家伙睡得很熟,在冯瑶抱着的时候,即使有些颠簸,也没有半点清醒的意思。 冯瑶给他安置好,简单整理了一下仪表后去了主屋,陪着父亲母亲吃了晚膳。饭后陪着母亲聊了好一会儿。 回去时,小闫宸还睡得很熟,冯瑶没有叫醒他,让丫鬟将饭温着,等些时间再送过来。 就这样的日子,过得倒是平静。 一个月的时间小闫宸学会了所有的拼音,已经把冯瑶小画册上所有的物品都念出来,甚至可以和冯瑶有着非常简单的对话了。 在系统的药剂的帮助下,小闫宸腿上的伤很快好得差不多了。 这日天气不错,冯瑶给他梳着头发,发现小家伙的头发都长了许多,如今已经到了肩膀,思索后给换了一种发髻。 小闫宸脸上的伤已经掉了痂,除了眉角一处太深留下了道伤痕外,其余已经看不出来了。一直到这会儿,他的相貌才终于展露出来。他的皮肤白净,五官生得精致可爱,漂亮的眼睛灵动有神。 “冯瑶。”小闫宸转头叫她,笑得灿烂,声音清脆悦耳。 “乖,别动。”冯瑶正给他梳头发,见他突然回头有些无奈,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用手摁住他的肩膀。 小闫宸瞬间坐直了,可爱的小脸装出严肃的神情,正一本正经地重复着她的话:“嗯!我乖!” 他果然不再乱动,只是视线一直透过面前的铜镜偷偷看后面的人,不一会儿眼睛就笑得弯了起来。 很快,冯瑶给他扎好了头发,还没有来及说话,小家伙便转身扑进了她的怀里,用手抱住她的脖子,小脸在她的脖颈处蹭来蹭去地撒娇:“冯瑶,冯瑶……” 软乎乎的小脸蹭得她有点痒,冯瑶的身体往后仰,稍稍避开了一些,用食指抵着小闫宸的额头:“好啦。” 小闫宸知道自己过分了,赶紧往后挪了一点,卖乖地望着她。如今的他衣着整洁,长得又可爱精致,看着就像是一个富家的小公子。 冯瑶又给他检查了一下腿上的伤,引着他下床试着走动。 可不知怎么的,小闫宸一下床身体就往下坠,冯瑶一惊连忙扶住他。小闫宸比一个月前重了不少,虽然比普通的小孩还是瘦弱,但不至于骨瘦如柴吓人了。 冯瑶这一下便格外吃力,一直到他差点摔到地上,才算是抱住了。她松了一口气,却见到坐在地上的小闫宸疑惑地看着她。 她隐隐意识到什么,要伸手扶他起来。 小闫宸的动作却更快几步,身体前倾趴在地上,熟练地往前爬了几步。随后他动作一顿,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而后转过头看向冯瑶:“绳,绳……” 他指着自己的脖子,重复着这个字,神色认真。 小闫宸的眼神清透,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该拴上绳子,看向冯瑶时还忍不住露出一个笑,看着更是纯真可爱。 冯瑶心里像是被什么刺穿,狠狠地疼了一下,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小闫宸被锁在笼子里的画面,那种细细密密的针扎一样的疼涌上来,让喘气都觉得在疼。 “少,绳子……”小闫宸真的很聪明,他没有等到冯瑶的回答,便努力让自己说得清楚,甚至一面说着,视线还一面在屋中找。 “不要,绳子。”冯瑶拉住他比划的手,刚一开口眼眶就开始发酸,但她还是笑着和小闫宸解释,“只有很小很小的小孩子才会爬着走,但是我们宸宸长大了,是大孩子了!就要学着大人的样子走路……” 小闫宸只能听懂其中的几个字,可看到她眼眶红红的,也开始慌了,慌忙地撑起身子抓来了旁边的帕子,一个劲地往冯瑶手里塞:“水,水……” 他指着冯瑶眼角的泪花,想说却说不清楚。 “我没事……你看,没哭啊。”冯瑶接了帕子却没有擦,而后是探身拉近两人的距离,让小闫宸能够看清她的眼睛。 小闫宸伸出小手捧住她的脸,仔细地瞧了好几遍,眸中的紧张才平缓下来。 冯瑶等着他的情绪平静了,便拉着他站起来。她这一世的身体还是孱弱的,系统的药也是以她本身的力气为基础的。所以随着小闫宸身体越来越好,她已经有些扶不动了。 “小姐。”一袭黑衣的暗卫适时落下来,朝着冯瑶行礼后,便准备将人接过来。 “不!”小闫宸却瞬间拽住冯瑶的衣角,往她的怀里钻,脸上有着极强的抗拒和不安。 冯瑶朝着暗卫摇摇头,费力地搀住小闫宸,放软了声音安抚他的情绪:“没事的,没事了。” 小闫宸的腿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只是因为从来没有站起来过,所以才显得吃力。 冯瑶早早让木匠做了搀扶的双杠,两个横着的杠子是按照小闫宸的身高做的,固定在侧屋,就是为他走路好练习。 小闫宸原本赖在冯瑶的怀里,但是冯瑶太过吃力,只几个呼吸间额头就已经冒出了汗。 他侧头看见冯瑶额上的汗,莫名有些慌,就自己往后退了退,身形左摆右摆差点踉跄摔倒。 幸亏冯瑶一直注意着他的动向,适时将人搀住,才没有真的让他摔倒。 小闫宸真的非常聪明,他只是不适应,在冯瑶教给他如何用双杠来站稳后,没有半个时辰他就已经知道该怎么自己去练习。 他练了许多次,试着一点点松开手,将重量转移到腿上,身体总是很难保持平衡。 冯瑶在旁边拿了帕子给他擦汗,仔细地护住他避免他摔倒。 又过了半个时辰,小闫宸再次松开手,这次身形晃了两下,最后居然自己站稳了。他眼睛猝然一亮,下意识转头去找冯瑶,声音中满是惊喜:“冯瑶!站,站!” “诶,还真……”冯瑶眼中也浮现了欣喜,刚说了两个字,意外突发。 小闫宸突然的转身让脚一下子失衡了,慌乱中又抓不住杆子,又怕砸到冯瑶,身形便朝后倒了下去。 冯瑶眼疾手快拉住他,但因为今天太过劳累,手骤然使不上力气。不仅没有拉住小闫宸,自己也被带着摔了下去。 第22章 【奴隶】冯瑶受伤 冯瑶身体提不起力气,但是思维非常冷静,安抚了在意识中滋哇乱叫的小七,又快速地护住小闫宸的头部,摔下去时避开旁边的家具的尖角。 “嘭”两人摔到地上,小闫宸被她护着倒是没有受什么伤,反而是冯瑶的胳膊和手伤得比较重。 她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压下唇边的闷哼,坐起来时若无其事地给脱臼的右胳膊复位。 左手手背被擦破了一大片,鲜红的血瞬间涌了出来,顺着手指往下流。 丫鬟都被吓惨了,慌慌忙忙地围上来照顾她。 冯瑶接过一方帕子摁在流血不止的伤口上,认真查看起小闫宸的情况,虽然她摔下来是仔细计算过的,但还是要看过才能安心。 小闫宸的目光定在她流血的手背上,瞳孔骤缩,张开嘴想说什么,可是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是不是吓到了?没事,别怕的!只是一点擦伤,没多大的事。”冯瑶侧过身,将受伤的手藏到身后,放软了声音哄他。 小闫宸眼中满是慌乱,慢慢缩回一团,也不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反应。 冯瑶感觉到手上的血流得很快,起身嘱咐丫鬟给小闫宸在地上铺褥子。这会儿她肯定没办法把小家伙抱起来,只能让他先缓一会儿了。 她摁下了想要给母亲报信的丫鬟,只说一会儿自己会去讲。 手背上的伤说不上严重,只不过系统的身体是严格按照人设的培育出来的。甚至来说,如果身体的父母在世,这个身体就是由母亲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婴儿。只是因为没有魂魄,所以被系统进行了托管长大。 所以,作为早产儿,身体的底子在这里,冯瑶在这一世即便用了再好的药,也终究会是体弱。 冯瑶让人拿了医箱,自己处理伤口,疼得皱了眉,但是动作始终冷静。 她很快便包扎好了手,丫鬟快速地收拾了地上的血迹,粘上血迹的地毯也被更换了,屋中没有半点血腥味,只剩下淡淡的花香。 小闫宸还在角落缩着,用胳膊抱着自己的腿。 冯瑶几步走过去,和他坐在一个毯子上,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压低了声音开口:“怎么啦?是不是被血吓到了?” 话音落了许久,小闫宸都没有回答,反而将头埋得更低了。 冯瑶侧过身,伸手将他揽进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语气更加温柔了:“看来是被吓到了。没事的,只有一点血。人活在世,哪有不受伤的。” 但是小闫宸这会儿还真成了小蜗牛,怎么哄都不肯抬头。 冯瑶无奈将手覆在他的脸色,用指腹蹭了蹭他的侧脸,稍稍使了些力气让他抬头。 小闫宸感受到她的力气,最后还是没有和她扭着来,而是慢慢抬头看了过来。 等到冯瑶看清他的脸才真是吓了一跳,小家伙的眼睛肿得厉害,脸上满是泪痕,嘴巴被自己咬得出血了,眼中满是歉疚委屈。 “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没站稳。”冯瑶无奈又有些心疼,耐心地和他解释着,捏住他的下巴,给他把嘴巴上的血擦干净,不准他再咬。 小闫宸听不懂这么复杂的话,他只觉得自己难受得都要喘不上来气,刚才那些鲜红的血像是针一样刺在他的眼睛里。 他吸了口气,眼泪根本止不住,视线中的冯瑶一遍遍模糊又清晰。 而后不管冯瑶说什么做什么,甚至给他喂他最喜欢吃的糕点都无济于事。他哭得特别安静,但眼泪根本停不下来。 于是,她坐在旁边给小家伙擦眼泪,一直到他哭累了睡过去。 冯瑶的手实在抱不了他,可是小闫宸对其他人又特别戒备,所以只能让丫鬟多取了被褥,让小家伙就睡在地上。 等着小闫宸睡熟了后,冯瑶换了套衣服去找了母亲,她进去的时候正看到父亲母亲对坐着下棋。 “瑶儿,快过来。看看你父亲又要耍赖!”母亲下棋的兴致正高,看到冯瑶进屋更是忍不住笑起来,招呼她过去。 冯瑶最外面穿着一件广袖长衫,手被掩藏在袖子里,不至于被第一眼就发现受伤。 “好。”她笑着应了一声,快步走了过来。 “怎么能叫耍赖呢!我就是再思考思考。”父亲手里攥着一个棋子,一本正经地解释着。 冯瑶过来看了一眼棋局,不由也低头笑了。 其实,父亲极善棋艺。曾经作为被有意培养的皇子,君子六艺无一不精。而母亲出身将门,对这一道才真是不擅长,若是父亲较真来玩,几子之间便能决出胜负。 可父亲每次和母亲下棋,就喜欢逗弄着母亲玩,总要闹腾着悔棋。 母亲也不是不知道他的才华,但也乐意配合。 冯瑶坐在母亲旁边,看着棋局上的瞬息万变,抬眸看了一眼还在装模作样似乎很苦恼的父亲,差点笑出声。 但凡,母亲棋艺再厉害一点,便会能看出自己的棋子早就身陷险境了,这棋局也就该结束了。 就这样,两人又下了半刻钟,最终以棋差一着”惨败”。 母亲被逗得眼睛都笑弯了,眼角的鱼尾纹都是幸福的弧度。 父亲也看着她,眼中满是温柔笑意。 “瑶儿,午膳可是要在和我们一起吃?”母亲转过身拉住冯瑶的手,满是慈爱地询问道。 冯瑶正被拉住了受伤的手,脸色稍稍一白,忍下疼正要回答。 “你手怎么了?”父亲正好收完了棋子起身,拉过母亲的那只手握住,目光落在冯瑶的手上,语气似是不经意。 冯瑶没想到他的观察这么敏锐,直接被问得一怔,差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父亲拍了拍母亲的手背,安抚了一下她,坐到旁边,像是闲聊搬继续问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是烫到了,还是磕到了?” “就是有一点擦伤。”冯瑶不自觉降低了声调,扯着袖子将手背往里藏了藏。 “擦伤?”父亲若有所思地重复了这个词,眼中闪过了然,神色仍旧放松:“自己摔倒了?还是那个小孩摔倒了,你去扶他没扶住?” 父亲一直有意识在控制语气,眼神中压着心疼担忧,但是在这样胸有成竹的猜测中,难免显得敏锐凌厉。 “是没扶住。”冯瑶的头更低了几分,声音细细的。 “瑶儿没事,你别怕。你父亲就是这个死样子!”母亲见她不安,赶紧回手怼了父亲一肘子,横了他一眼,有些气他吓到女儿。 父亲无辜受了一下,赶紧无奈举手讨饶,转头看向“对,我就是担心你,没有怪你的意思。” 冯瑶抿紧了唇,抬头看了父亲母亲一眼,对上他们担心的目光,声音又小了下去:“父亲、母亲,对不起。我没有做好承诺的事情。” “对不起什么,你做得多好呀!”母亲几步走过来,原本想要伸手揽她,却因为担心她身上还有其他的伤,而停下了动作,“我都听下人说了,你做得特别好,把那个小孩养得像小公子似的。改天带来,让我也瞧瞧……” 母亲有意安抚她,柔声和她聊起小闫宸的事情。 冯瑶低声地回答了,状态倒是慢慢放松下来。 母亲的话茬顿了一下,才将话题转移回冯瑶的手上,带着几分担忧询问道:“那手伤得如何,给我看看?” 冯瑶抿了抿唇,还是把手伸了出去,母亲托着她瘦弱的手腕,看着被包的严严实实的手背,转头和父亲交换了一下眼神。 “晚些再让大夫给你检查一下。以后那给你的院子再配几个大夫吧。你确实医书高超,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自己处理伤口的话,我和你母亲会担心的。”父亲看着她的手背,开口嘱咐道。 “好。谢谢父亲、母亲。”冯瑶诚恳地应了下来,眼神间还有些谨小慎微。 她忽然想到什么,抬头看向母亲,有些不安地开口道:“母亲,你会惩罚那些我院子里的下人吗?” 母亲听出她的忐忑,心头一软,伸手摸了摸她的长发:“不想让我罚?” “嗯。”冯瑶点点头,承认了自己的想法,“是我自己的错,他们只是听我的话。” “你们既然侍奉在你院子里,便该自己刀山火海,都不能让你掉一根头发。不管什么原因,只要主子受伤了,下人就该罚……”母亲顿了一下,语气放了软了许多,“这一次,你既然替他们求情了,便只罚半月的差钱吧。” 冯瑶心里掂量了一下差出来的钱,准备到时候用小金库找个由头给他们补上,点头应了下来。 她这边劝住了母亲,又转头看父亲,瞧了半天没敢开口。 父亲被她蠢蠢欲动的小眼神逗乐了,小女儿的心思昭然若揭,便摇头笑起来问她:“也不想暗卫被罚?” “嗯!”冯瑶赶忙点头,暗卫这边才是大头,那几个暗卫如果被罚绝对会伤筋动骨的。 父亲望着她笑了一笑,也不回答,拿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喝起茶来,甚至将目光收回来,转而看着手里的茶杯。 第23章 【奴隶】一切都在意外之外 “父亲……”冯瑶明显被弄得有些忐忑,上前给他添了一杯茶,小声地唤他。 父亲垂眸喝完了茶,思忖了半晌,还是开口道:“我怕说轻了,你下次又受伤,又怕说重了吓到你。” “父亲,这次是我的错。”冯瑶低下头,声音更小了几分。 父亲的视线落在自家女儿瘦弱的肩膀,眼中闪过心疼,叹了口气,声音沉了下来:“你知道按规矩他们要被怎么罚吗?”他没有等冯瑶回答,便继续说道,“鞭刑五十,禁闭三日,最后要在你手上的地方削他们一块肉。” “不要!”冯瑶的瞳孔骤缩,猛地上前摁住父亲的胳膊,眼圈瞬间就红了,神色间满是祈求,“他们只是听我的话,他们能有什么错。” 父亲原本想要再说些什么来吓吓她,可看她声音都哽咽,也就不忍心地说其他的了,叹了一口气,抬手挥了一下。 有一个黑衣人轻飘飘地从房梁上落下来,朝着父亲行礼,而后上前和他耳语了几句。 父亲吩咐了几句,便让黑衣人下去了,转头看向冯瑶,沉声解释道:“那几个暗卫倒是乖觉,自己去领罚了。” 冯瑶脸上闪过惊慌,还未来及说话,便听到父亲接着说:“沉稳些,不过才挨了几鞭子。” 她的唇瓣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说话,只惭愧失落地垂下了头。 母亲将她拉到一旁坐下,揽着她低声劝道:“暗卫本就是为了你的安全存在的,不管什么原因,你在家里受伤便是他们的失职。管理下人要松弛有度,若是你太过心软良善,便该有恶奴蹬鼻子上脸。所以不必太多严苛,但一定要有规矩……” 冯瑶低垂着头,听着母亲的教导,时不时回应的声音,带着极轻的哭腔。 母亲心疼地将她揽到怀里,也不再说多什么,转头瞪了父亲一眼。 父亲知道是自己刚才的话重了,对上自家夫人谴责的视线,颇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暗卫来得很快,常在冯瑶身边保护的有一个暗卫的小分队,一共九个人。每次是三个人一组进行轮值。 九个人的身形差不多,面具覆面,看不清容貌。即使是跪在屋子的中间,几人的存在感也很低。 他们来之前应该是清理过了,身上的血腥味不重,只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血味。 跪在最前面的三个人脸色明显苍白,唇瓣都失了颜色,身形却没有半分移动,在主人没有吩咐的情况下,就一直安静地跪着。 “从今天的开始,这九个人便给你了,日常的赏罚你可以自行决定。不过,你如今岁数太小,我让四号先帮你管着。不过,有一点……”父亲放下茶杯,神色严肃起来,“他们都是千锤百炼选出来的,武艺比普通的将士都要高强。你若是借着他们的力量胡作非为,我可以不罚你,但他们得死。而你以后也永远不能有自己的暗卫了。” 冯瑶下意识坐直了身子,认真地听完了父亲说完全部的话,郑重地点头应了下来。 旁边的暗卫递上来一把剑,父亲将剑交到冯瑶的手里,告诉她暗卫认主的仪式。冯瑶听得有些震惊,迟疑了半刻,才抬手握住了剑。 “这九个人里,二十三号是最好的。等你过了十八岁的生辰,我把四号撤回来后,他是个合格的首领人选。认主仪式而已,如果真的害怕,你就闭上眼睛,他会自己握住剑的。”父亲拍拍她的肩,带着些鼓励。 冯瑶摇摇头,将剑抽出来,手指收紧又放松,重复了好几次。 二十三号向前迈了一步,跪在最前面,正是今日当值中的一人。他摘下面具,生得倒是好看,剑眉星目丹凤眼,唇瓣极薄,只是面色苍白,神色过于冷硬。 冯瑶停了半刻,才终于将剑抵在二十三的胸口。她抿紧了唇,神色有些紧张。 二十三号抬起手捏住剑,让左边移了半寸,正正好好抵在心口。 他垂下眸子,神态始终冷静,整个人都像是一把出鞘的剑。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暗卫了。”冯瑶的声音透着几分特有的温柔,指尖微颤,却还是将剑往前送了半分。 锋利的剑刺破了二十三心口的皮肤,有血涌了出来,浸湿了他黑衣的领口。 “誓死为您效命。”二十三的声音带着几分清冷,他的话音未落,身后跪着的八个人同时重复了这句话,带着视死如归的坚定。 二十三将目光落在她脚边的地上,眸色微浅,突然伸手攥住了剑锋,手掌被剑锋划破,鲜红的血染红了那把剑。他冷静地把剑往心口又送了半寸,疼得眉头皱了皱,面白如纸,但是动作没有半分迟疑,跟着那些人一起重复这句话:“誓死为您效忠。” 冯瑶的眉间一跳,将手中的箭握紧。 除了二十三号最后的动作,认主仪式其余的部分基本在掌握之中。冯瑶和父母又说了一会儿,便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四号是个高大沉默的男子,冯瑶让他安排带伤的暗卫去治伤修整,没有对二十三号有多余的关注。 冯瑶轻手轻脚地打开屋门,却看到床铺中空无一人。她一惊,正要叫人去寻找,最后一眼正看到侧屋的帘子后面露出一双小脚。 她的动作一顿,倒是忽然想起第一次给小闫宸处理伤口那天。 “闫宸,我过来了?”冯瑶有意加重了脚步,喊他的名字提醒他。 帘子下的小脚动了动,偷偷往回缩了缩。 冯瑶缓步走过去,拉开帘子,果然看到了一个哭肿了眼睛的“小花猫”。小闫宸怯怯地抬头,也不知道是哭了多久,眼睛肿得像桃子。 “这是怎么了?”冯瑶也没有拘泥,捋了一下裙摆坐到他的旁边,取了一方帕子给他擦眼泪。 小闫宸低下头,用脸蹭了蹭她的指尖。 冯瑶看他像是小奶猫的行为,也不由心软,弯唇笑了起来,坐在旁边哄了他好一会儿。眼见着天色更晚了,她便准备伸手给小闫宸抱到软榻上。地上毕竟湿气重,睡着不舒服。 可是在她伸手去抱的瞬间,小闫宸突然往后缩了一下,视线定格在冯瑶受伤的手上,动作间满是抗拒。 冯瑶甩了甩受伤的手,不在意地笑了笑:“只是一点擦伤,问题不大的。并不影响抱你的。” 小闫宸这次却非常不配合,眼睛迟缓地眨了一下,就又开始泛红。 冯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停下动作,蹲在他旁边看他:“那要怎么办呢?你总不能在地上睡一个晚上吧。” 小闫宸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自己缩成一团,半天突然抬头看向一个方向。 冯瑶疑惑地随着转头看过去,几乎是下一刻那处的暗卫便轻功飞了下来,朝着她远远地行礼:“主子。” “你想要他抱你回去?”冯瑶看看暗卫又转头看看小闫宸,语气有些迟疑。 小闫宸还听不懂这么复杂的话,就用一双水洗一样清亮的眸子盯着冯瑶。 冯瑶将事情权衡了一下,伸手召来了暗卫,嘱咐他来试一下,若是小闫宸有抗拒就立刻撤开。 随着暗卫一步步靠近,小闫宸没有像之前一样表现出明显的抗拒,他就坐在原处不动,紧张地盯着走进的人。 下一个瞬间,暗卫成功将人抱起来,小闫宸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警惕,整个人绷得像一张弓。然而他除了转头看向冯瑶外,没有半点别的动作。 两人视线相接时,冯瑶甚至都想好了,如果小家伙透露出半点求救的意思,就赶紧把人接回来。这些日子正是小家伙融入生活的重要时间,万万不能马虎的。 可是小闫宸的眸中只有满满的信任依赖,恐惧被他藏得很深。 对他来说,和陌生人靠得这么近,确实是让他无比恐慌的事情。只有看着她,能够让自己安定下来。 暗卫动作利落地将人转移到软榻上的,小闫宸自己扯过被子盖上,然后侧头接着看冯瑶。 冯瑶愣了一下,有种看着自家长大的欣慰和失落感,摇头自己笑了笑,召了丫鬟洗漱。 这时候的她还没不知道,从这天以后的很多年,小闫宸都没有在她面前再哭过,就像是个一夜长大的孩子,一下子就自己独立了。 小闫宸从第二天开始练习走路,就没有再让冯瑶扶一下,甚至只要冯瑶靠近,他就会不安地停下动作,死死地抓住杆子。 冯瑶能够看出他对侍从和暗卫的抵触,但是这小家伙格外是个倔脾气,再戒备也没有让她插手过一次。 于是,事情就变成了,冯瑶坐在不远处的摇椅上喝茶吃糕点,小闫宸在侍从的帮助下练得满头大汗。 小闫宸每次累到脱力时,都要跑到冯瑶旁边坐一会儿。 他就坐在躺椅旁边的地上,仰着头望着冯瑶笑得灿烂,等到身上的汗干了,就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把脸贴在冯瑶的手上,动作极轻地蹭蹭她的掌心。 有几次他练得太累了,就那样趴在冯瑶的腿边睡着了,明明是别扭的姿势,却睡得格外安心。 第24章 【奴隶】像是贵气小公子 转眼不过一月的时间,小闫宸的进步大到让人不敢相信。 这日天气正好,院子里的树开花了,满院都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冯瑶正在院子里喝茶看话本,不远处的小闫宸站在桌前练毛笔字。 他垂下眸子看着手边的宣纸,脸上的伤已经全部好了。因为给他的脸上留疤,冯瑶专门给他脸上的疤配了药膏,如今只剩下极浅的一道,要特别近才能看出来曾经伤过。 如今的小闫宸穿着一件暗色的窄袖华服,动作间能够看到布料的暗纹,用翡翠发冠束了头发。应该是冯瑶将他养得不错,他比之前还要白嫩很多,五官似是精雕细琢出来,漂亮精致得像是画上的娃娃。 他站在树下练字,温暖柔和的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只有些许斑驳的树影落在他的周身。 轻风拂过,院中花香四溢,有一片粉白色的花瓣被吹下枝头,晃晃悠悠地落在小闫宸精致的鼻尖上。小闫宸却没有半分走神,眼眸微垂,细密纤长的睫毛打下一小片阴影,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笔下。 花瓣最终掉落下来,安静地躺在宣纸上,将这副如画的美景装点得精致几分。 冯瑶看完了手中的一页书,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小闫宸,忽然心念一动,莫名有些感慨,便将茶杯放下,准备起身去瞧他。 她今日穿着广袖长裙,旁边的小桌子上又摆得糕点太多了,一不小心袖子便带倒了一碟糕点。 “咚。”一生闷响,碟子和糕点都滚落到地上。 冯瑶眉头一皱,随手便要将碟子捡起来。 “没事吧!”小闫宸带着慌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随之而至的小手托住了冯瑶的手腕。 他紧张地把冯瑶的手仔细看了几遍,确认那双白净如玉的手没有添半点红痕,才堪堪放下心,长呼一口气。 旁边的丫鬟立即上前收拾,冯瑶看他如今动作自如,声音也软萌好听,不由觉得欣慰,笑着解释道:“只是糕点而已,没事的。你练字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小闫宸在她的旁边蹲下来,看着冯瑶衣摆粘上的污迹,拿出随身的帕子,神情郑重认真,像是对待最名贵的瓷器般小心地擦拭。 他听到冯瑶的话,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过来,视线刚接触到冯瑶,就忍不住笑起来,露出一排小白牙:“不累,我还能再写很久!” “我们闫宸真棒!”冯瑶语调温柔,这着话随手要摸摸他的头发。可是手指还没有触及发丝,便悬在了半空中。 小闫宸如今的装扮比一般的达官显贵家的小公子不差,甚至还隐隐多了几分沉稳气度,今日的头发也是丫鬟配着发冠给他梳的,真是碰乱了倒是可惜。 而且孩子越来越大了,半大的男孩子是尤其看中自尊,就像六哥和她念叨的,不能总这般随意,要顾忌一些。 小闫宸听到表扬时眼睛都是一亮,即使是最简单的夸赞,只要是从冯瑶的嘴里谁出来的,他就会格外欣喜。 不对……其实,只要她望着自己,就已经高兴得要命了。 他低头擦着冯瑶的衣摆,将上面的污迹弄淡了许多,而后轻柔地给她重新整理了袖子,抬头看过来时,突然伸手扯掉了自己固定发冠的簪子。 他的头发还是有些短,如今刚刚过肩,发丝垂在脸侧,让他的五官看着更温柔了,有种不分性别的美感。 小闫宸身体前倾,将头顶凑到冯瑶的手边,眸子漂亮清透:“您不要有顾忌,不管什么时候,您都可以做任何事。” 冯瑶手掌微微下压,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那你为什么不再叫我的名字?”她的语调平稳,眼中透出些无奈来。 小闫宸对上她忧虑的神情,动作都是一顿,眼中有情绪震动,最终垂下眸子,小声道:“我应该这般叫的。” 冯瑶摸着小家伙细软的头发,没有再说话。 正这时一个黑影从旁边的花树上落下来,二十三穿着寻常的黑衣,脸上的半截面具将容貌遮盖了大半,却显得更加冷峻。 他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就连视线都定格在自己脚边。 小闫宸察觉到了他的存在,手指动了动,但因为冯瑶在摸他的头,所以还是老实地蹲着不动。 冯瑶随手扯了一根带子,给小闫宸的头发重新绑好了,而后拍拍他的肩膀:“去写吧。” “好!”小闫宸瞬间笑开了,用力地点点头,伸手摸摸冯瑶给他绑的发髻,眼中满是欣喜。 二十三看到他重新回到了书桌旁,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原地。 小闫宸的走路都是暗卫和侍从轮班教的,其中二十三是最铁面无私的那一个,前些日子他刚走利落了,就立即安排了在院子里跑圈。 冯瑶看小家伙还是有些瘦弱,不忍心看他太累,私心不想让二十三再教。可私下问过小闫宸的时候,他却不想换,觉得这样自己进步很快。 不过,其中最好的一点,便是二十三识文断字,甚至写一手工整的书法。他的字也算是漂亮,就是太过板正,没有丝毫特点。 后来冯瑶无意看到的其他暗卫的字体,才明白这是暗卫专门练的,为了避免字体传递出其余的信息。 冯瑶不喜欢小闫宸也这么死板,在他开始练字的时候,冯瑶专门找了善书画的二哥,为他写了几张字帖,还专门另外找了几人,写了不同的字体。 让小闫宸选一个喜欢的字体来学,然而后来不知道他从哪里翻出来一张冯瑶写的吃食单子,对照着上面的字一笔一划地模仿。 冯瑶原本是不想让他学自己的字的,她这一世的身子弱,性格也比较绵软,所以写出来的字有意娟秀,并不适合男生来写。 但是小闫宸在有些事情上意外固执,后来冯瑶也就随他去了。 冯瑶拿着话本出神,目光一直落在树下的小闫宸身上。 “小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夫人说,等您收拾好,不必着急。”旁边的小丫鬟几步走过来,低声提醒她。 冯瑶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微微皱眉:“倒是有些早。” 丫鬟正想继续解释,冯瑶却摆摆手站起身来,看向不远处的小闫宸刚要开口,便见到他一路小跑过来。 “小姐,您找我?”小闫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语气间带着预判成功的小小得意。 冯瑶看他仰着小脑袋笑得傻乎乎,便伸手戳了一下他的额头:“是。我还没有说呢,你就知道了。实在是聪明得不行!” 她一夸,小闫宸笑得更是见眉不见眼了。 “让秋雪给你再把头发弄一下吧,我们该出门了。”冯瑶笑着摸摸他的头发,语调平缓温柔。 小闫宸却一下子抬手捂住脑后的带子,抗拒地瞪大了眼睛:“小姐弄得就是最好的了!不必再弄了!” “那你真的要带着一根粗糙的带子出门吗?”冯瑶伸手拨了一下他头上的棕色粗布带子,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 “挺好的。”小闫宸似乎担心自己的带子会被拿掉,小手一直紧张地捂着,声音小了许多,“小姐给的,便是一片叶子都是最好的。” “哦?”冯瑶挑眉笑起来,随手从旁边的树上扯了一片叶子,递到小闫宸面前,“喏,给你的。” 话题转移得太快,小闫宸被弄得有点蒙,眼睛眨了一下,骤然反应过来,眼睛亮亮的,瞬间咧嘴笑起来:“嗯!” 他用双手接过叶子,捧在掌心,仔细看了又看。 冯瑶被他弄得没脾气,无奈地招手让丫鬟重新找一个发带过来。大概是因为冯瑶亲自上手给换的,小闫宸这次倒是没有抗拒,只是将之前绑头发的粗布带子和那片叶子一起包好,揣进怀里。 收拾得差不多,冯瑶便带着他去找母亲了。 小闫宸替代了一个丫鬟的位置,抱着冯瑶的披风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 冯瑶和母亲打过招呼后,母亲正好看到了她旁边的小家伙,有些吃惊:“这是……那个孩子?” “嗯!”冯瑶也回头瞧小闫宸,眼中满是欣慰骄傲,“母亲,他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母亲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赞叹开口:“你把他养得很好。” 两人又说了几句,便准备出发,冯瑶将小闫宸也带上了马车。 一路上母亲和她闲聊的时候,也时不时会和小闫宸说上几句,等到下车的时候母亲都已经计划好了,该请几个先生来教小闫宸。 路不是太远,马车停在了离城门不远的一处茶馆,刚一下马车便有小二殷勤地将人引到楼上。 今日是给西南军的庆功宴,街上人头攒动等在路的两侧,伸长了脖子看向雄伟的城门,等着迎接胜利回朝的军队。 “母亲,妹妹!在这里!”冯泽从二楼冒出头来,兴奋地朝他们挥手打招呼。 冯瑶听到声音抬头看过去,刚要露出笑来回应,却听到冯泽面露惊恐,大喊了一声:“母亲躲开!” 她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中年男子手持尖刀从后方刺向母亲。 冯瑶瞳孔骤缩,一把抓住母亲的胳膊往自己这边用力一拽。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入v)】 小闫宸:“姐姐,明天会有人来吗?”(眼巴巴望着门口) 瑶瑶:“会有的。” 小闫宸:“如果她们……她们明天没来,是因为我不够好吗?” 瑶瑶:“缘起缘灭,就如同树叶春生秋落,只是缘分没到。只要你好好长大,或许有一天会再遇见她们。”(声音稍顿,抬手摸摸他的发顶)“那你做好准备了吗?如果明天客人来了……” 小闫宸:“我知道!要用最好的茶水糕点来招待客人!不过……我偷偷把最贵最好吃的糕点留给姐姐。” 瑶瑶(被逗笑):“哦~小财迷!” 第25章 【奴隶】可是你受伤了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 冯瑶将母亲拽开,反手便要抓过旁边的一个花瓶摔过去。她与母亲都是有暗卫随行的,只要凶手一个闪神, 他们的支援便能到了。 那男子凶相毕现,抓着匕首便要刺向冯瑶, 动作极快。 冯瑶神色间似是惊慌,但是眸底暗藏着冷静, 转瞬间已经做出了最佳的判断。 然而,她旁边有一个小身影更快几分, 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上去, 猛地撞向男子。男子一个踉跄, 匕首将小闫宸的右臂刺破,瞬间鲜血横流。 小闫宸却没有丝毫停顿,抓住男子右手,狠狠地上去就是一口。男子反手便要杀了他,可一眼扫到小闫宸的相貌,瞳孔骤缩,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眨眼间, 一袭黑衣的二十三轻功赶到,带着内力的一脚将刺杀的中年男子踹倒,后退半步将冯瑶和她母亲护在身后。 小闫宸抓住机会, 拼尽全力推倒旁边的半人高的瓷瓶, 狠狠地砸在男子的后脑。男子都没来及爬起来,就被彻底砸晕了过去。 可是周围又冒出好几个参与暗杀的人,此时二楼也传来打斗的声音。 冯瑶的眸光一冷, 抬手拔下头上的簪子, 让小七给兑换了系统的药剂, 准备好了动手。她在曾经的任务里多次经历过刺杀的训练,即便有身体的限制,想要杀掉眼前的杀手并非不可能。 只是,如果她干脆利落地杀人了,这一世的人设就会被破坏掉,会引起无尽的麻烦。 但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死,所以就算是被天道发现异常,任务失败,也在所不惜。 周围的杀手实在太多,即便小闫宸和二十三不要命地阻拦,还是有杀手窜到了冯瑶面前,举起手中的刀便要刺向她。 寒光闪烁,母亲眼中有些惶恐,但还是怕小女儿受伤,用力想把冯瑶拽开,自己挡到她前面去。 冯瑶用巧劲甩开母亲的手,看着对方落刀的动作,眼睛像是将画面自动放慢了。她的右手的簪子转了个角度,目光定格在杀手的脖颈。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杆红缨枪从后方飞来,带着巨大的惯力刺进了凶手的后背,将人钉死在地上。 冯瑶眸光一闪,知道是援军到了。她手中的簪子瞬间便要甩出去,手指骤然一紧,将力道生生止住,簪子上的雕花猝然划破她的手掌,血顺着指尖流下来。 果然,下一瞬全副武装的士兵就冲了进来,迅速将场面控制住,有一队人上楼处理事情,其中几个想自杀的杀手也被卸了下巴绑起来。 一个穿着银色甲胄的年轻男子上前,朝着母亲行礼:“齐王妃受惊了。卑职西南军参将杜罗。” 他行完礼,便神色冷峻地带着人护在周围。 不到半刻钟,茶馆被整空了,无关人员被驱离,所有的杀手被绑在一个屋子里重兵看管起来。 杜参将将场面控制住,才允许其他人进齐王妃的身。 “母亲、妹妹,你们没事吧!”第一个冲上来的是焦急的冯泽,他身上挂了不少伤,头发都乱糟糟的,满是惊魂未定。 他刚才被杀手拦下的时候,心魂都是一颤。母亲和妹妹不通武艺,若真是死在了这次,他真是千刀万剐都不够赎罪的! “没事。”母亲脸色有些发白,但还算是镇定,缓了几口气,转头看向冯瑶。 她想起刚才的一幕,眼前都差点吓红了,想要伸手拍冯瑶,可看着女儿瘦弱的肩膀,最后还是没舍得:“你呀!胆子怎么这么大?” 小女儿好不容易从深山回来,刚才若真是…… 母亲话没说完,眼圈就红了。 冯瑶抿抿唇,最后垂下了头,不经意地动了动袖子将受伤的手藏起来。她等着母亲情绪稍平稳了一些,便赶紧去查看小闫宸的情况。 军医还在给他处理伤口,小闫宸原本疼得皱眉,看见冯瑶过来又赶紧露出一个笑,仰着小脸,带着小小的骄傲:“小姐,我是不是很勇敢?” “嗯,你最厉害了!”冯瑶蹲下身仔细看了他身上的伤,有意鼓励他。 小闫宸立马笑得无比灿烂,他正要再说些什么,目光无意间扫到冯瑶裙子上的污迹,心情就是一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语气低落:“小姐的裙子弄脏了。” 冯瑶确定他还没有受太严重的伤,心中提着的弦才算是放下了,见他自己都快伤成血人,还在关注细枝末节,不由有些哭笑不得:“换一条便是了。一条裙子而已。” “可是……”小闫宸还是觉得遗憾,小脸皱巴成一团。他正说着,突然看见了冯瑶袖口的血迹,脸色突变,一下子从地上窜起来。军医还在给他处理伤口,他突然一动扯裂了伤口,疼得脸色一白,但是他甚至没有低头去看,而是紧紧地盯着冯瑶的手:“小姐,你受伤了!” “没事。”冯瑶别过手,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就是自己拿簪子的时候,被划了一下。” 小闫宸固执地伸着手,冯瑶拗不过他,只好把手伸了出去。 少女洁白如玉的掌心被染红,有几道伤口说不上狰狞,但是血还没有止住。 “大夫!大夫!”小闫宸慌忙地抓过旁边的军医,红着眼圈催促他给冯瑶处理伤口。 军医原本是想给他身上严重的伤口先处理好,但是被催得头疼,还是拿了医箱转头给冯瑶包扎了手掌。 小闫宸从始至终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就想僵在原处,眼中情绪涌动,眼眶红了好几次,却强忍着不落下泪来。 他像是一下子沉默了,深可见骨的伤口包扎时也连吭都没吭一声。 不到半刻钟,父亲带着人赶来,和杜参将寒暄了几句,后怕地拉着母亲问了好久,本说带着人一同回府。。 冯泽借口要继续处理事情,自己留了下来。 父亲思索了片刻,给他增派了些人手,就马不停蹄地护着自家夫人和小女儿先回去了。 冯泽目送他们出门上了马车,转过头瞬间苦了脸,找了旁边的侍从将那杆擦干净的红缨枪拿过来,看着上面刻的名字,愁得头皮发麻。 “六少爷,请。”旁边的杜参军朝着他拱了拱手,引着他去后院。 冯泽抓紧了手中的红缨枪,深呼了一口气:“没事,我自己去吧。” 他的脚步沉重,等到了后院的房间,又不自觉地放轻了动作,看着那个有铁甲兵守门的厢房,几乎想要转身就跑。 然而铁甲兵根本不懂他的心情,看见他便反手开了门,低声和屋里的人通报。 “呦,来了呀……”里面传来一声轻笑,嗓音清朗,却听不出情绪。 冯泽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都抑制不住的肝颤。他将刚才的事情在心里复盘了一遍,知道这次简直是死定了。 他深吸口气,眼睛一闭,心一横冲进屋里,噗通就跪下了,红缨枪上手举过头顶,差点就痛哭流涕:“五姐,我错了!” 屋中的光线有些昏暗,地上还残留着血迹,空气中都带着些血腥味。 有一人斜躺在一把宽大的太师椅上,翘着腿,脑袋向后仰着,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桀骜。这人穿着的铁甲上有着大大小小的磨损,脸上盖着半遮面的面具,听到声音随意地撇过来,身上的肃杀之气令人心惊。 冯泽没有等到回答,也不敢起来,缩了缩脖子心里更慌了。 “呵,我有没有你说过,最近轩辕氏有异动。让你……”她稍稍顿了一下,扯着嘴角笑了,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面具摘下,“多、加、小、心。” “五姐,我错了!!我以为……”冯泽瞬间就怂了,差点吓成鹌鹑,举着的红缨枪也不敢放下,颤颤巍巍地解释道。 “你以为。你以为什么?”她似乎被逗笑了,噗嗤一声笑出来,突然放下身,身体前倾,声音骤然冷下来,“你那颗脑袋如果没有用,建议割下来喂狗。” 冯泽被训得不敢抬头,苦着脸等着。 她看着自家弟弟没出息的样子,心头的火腾的一下就烧起来了,将带着的手套不紧不慢地摘了。她越生气,眼神越是冷静:“你想过没有……母亲和七妹如果真的殒命于此,你便是当场死了,也换不回他们。蠢货!” 没有人看到她是怎么出手的,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带着凌厉之势袭来,擦着冯泽的腿刺进旁边地上。 茶馆的包厢地上铺的整块的大理石,而那把匕首却像是切豆腐一样给破开了,连刀柄都刺进了大理石中。 冰凉的匕首划破了他膝盖处的布料,却没有伤到一点他的皮肤。 冯泽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回过神来都觉得出了一身冷汗,后背一阵发凉。他忐忑之余,却又忍不住赞叹五姐的武艺又精进了。 五姐看着自家蠢弟弟倒吸一口冷气的样子,只觉得头疼。她心道是吓得差不多了,应该够他长记性了,语气便放缓了一些:“回去收拾一下,准备去黑骑营里训练一个月吧。” “五姐!”冯泽吓得瞪圆了眼睛,磕磕巴巴地试图挣扎,“可是最近,我……那什么……” “嗯?”五姐微微皱眉,视线扫过来,语气随意,“不想去?” “不!明天太晚了,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我准备今天晚上就去!”冯泽一听姐姐这‘不去,就把你头拧下来’的气势,瞬间改口,胸脯一挺,说得信誓旦旦。 “不过,七妹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性子够野!对我的胃口。”五姐挑眉笑起来,眼睛微微眯起,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啊?”冯泽只觉得自己逃过一劫,整个人放松了不少,听到她说的话有些疑惑,“七妹身子弱,性格最是腼腆正温柔了。” “冯泽。”五姐忽然喊他名字,语气认真,“你那俩窟窿眼是用来漏脑子里的水吗?” 她横了冯泽一眼,随手将那杆红缨枪接过来丢给手下,迈步从屋中出去:“走吧,去见见七妹。” 第26章 【奴隶】喜鹊,还是鹰? 冯泽赶紧跟上, 起身后偷偷锤了锤跪麻的腿,抬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 “冯泽。”五姐突然回头,喊了他一声。 “是!”冯泽刷的一下就站直了, 下意识回答。 五姐扫了他一眼,撇了撇嘴, 懒得再和他说,随手将自己的随身玉牌扔到他身上。 冯泽手忙脚乱地接住, 看看玉牌又有点茫然,神色透出疑惑来:“五姐?你把你的牌子给我干嘛?我去黑骑营不用这个呀……” “你就算是块废物点心, 脑子里也应该装点豆沙馅吧?”五姐没忍住, 回手用金属的面具在他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这里面难道是空的吗?” “五姐……”冯泽被敲疼了,可也不敢反抗,委屈地缩了缩脖子。 “你不是一直发愁这件事嘛。怎么?半月后契蟾国来京比武,是准备让舅舅去,还是让姥爷去呢?”五姐扯出一个笑,一字一顿地问道,“又或者?你这块点心准备自己上蒸锅?” “五姐!”冯泽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眼睛都是一亮,一把抓住姐姐的袖子,感动得差点热烈盈眶。他还没有来及说话, 又想到什么, 瞬间苦了脸,纠结地小声道,“可是五姐你会不会为难呀, 毕竟……” “滚, 蛋。”五姐收了笑, 抬手指着门口,冷着脸一字一顿。 冯泽一见姐姐要生气,一个箭步窜了出去,边跑边喊了一句:“那我真的填名单了呀!要是反悔了,你再和我说!” 旁边的杜参军没压住笑,见旁边的上峰看过来,赶紧揉了揉鼻子,装作若无其事。 五姐冷了他一眼,抬手将面具扣在脸上,迈步出了茶馆。 而在另外一边,冯瑶已经回府多时了。母亲怕她吓到了,和她说了好一会儿。后来实在是精神不济,才被父亲劝着去休息了。 等冯瑶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小闫宸正垂着眸子站在桌前练字。 “你的手受伤了,怎么还这个时间练字呀?”冯瑶几步走过去,看着他右胳膊上缠着的纱布,语气间带了忧虑。 小闫宸的动作顿了一下,笔上有一滴墨正好落到纸上,砸出一个墨点。他抬头看向冯瑶,努力露出一个笑:“没事的,一点都不疼。” “要不要吃点东西?”冯瑶看出他笑得勉强,便开口提议道。 小闫宸低下头,扣了扣手指,小声开口:“我不……” “今日冬梅不当值,你如果也不来的话,看来我只能自己剥栗子了。”冯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皱皱眉有些苦恼。 “那不行!你的手还受着伤,我来剥我来!”小闫宸一听这话赶紧放下笔,着急地制止她。 “行,那就麻烦你了。”冯瑶装作思考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离开书桌前视线扫过他练的字,知道小闫宸的心不静。 两人坐在院子里休息了一会儿,便听到丫鬟通报五姐来了。 冯瑶有些诧异,叫了丫鬟过来收拾准备,她则起身带着小闫宸去院门口迎接。她刚在院门口站定,便见到一个穿着青色长裙的女子走过来。 她生得漂亮清冷,身形比普通女子高一些,行动间带着几分潇洒之意,头发的发髻简单,只用了一根简单的玉簪。 “七妹,你怎么出来了?”五姐远远地朝她挥手,脸上也带着笑容。她换了女装后,便将骨子里那份桀骜掩盖了不少。 “五姐。”冯瑶朝着她行礼,低声唤了一句。 五姐快步走过来,顺手将她拉住,往院子里走,语调随意:“我原本是想先去看母亲的,但母亲正好歇下了,便先来瞧你。” “嗯,时常听母亲提起姐姐,今日总算是见到了。”冯瑶被拽着往前走,却也不恼,笑着轻声回答。 几人重新回了院子里坐下,五姐将手中的盒子塞到冯瑶的怀里:“喏,给你的见面礼。” 冯瑶脸上浮现出诧异,而后又有些惊喜,小心地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根略显笨拙的簪子看不出什么特别来。 但她拿在手里认真瞧了,然后抬头笑得眼睛弯弯:“谢谢姐姐!” “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簪子。”五姐别有深意地笑起来,抬手拨了一下簪子的一朵花瓣,随着极轻的一声‘咔哒’,簪子里面藏着一把极薄的匕首。 她将匕首抽出来,随手划下木质托盘的一角,撇撇嘴,有些嫌弃:“其实也不算是削铁如泥,但是再厚一些就做不成簪子了。你凑活着用吧,有更好的我再给你拿过来。” “原来是这么用的。”冯瑶新奇地将匕首接过来,饶有兴致地点点头。 五姐又和她说了几句话,突然话茬一转,侧头看向小闫宸:“你一直看我做什么?是觉得我好看?” “我要怎么做才能变得和你一样厉害?”小闫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语气郑重。 五姐眸中幽暗一闪而过,弯了嘴角笑起来,语气听似温柔:“哦?为什么会觉得我厉害?是因为这个簪子。” “不是。”小闫宸认真地摇头,小脸上满是认真,“那个□□是你的。那么原地的距离,你能一下子就那个人杀死。” “闫宸,过来。”冯瑶神色间似是疑惑不解,抬手召小闫宸过去。 “没事,我就想听他说说。”五姐的眼睛微弯,扯着嘴角笑起来,抬手喝了一口茶,“你怎么觉得那个人是我呢?” 小闫宸听话地站到了冯瑶的旁边,听到她问又回头补充了一句:“我看到了。就是你。” “哈哈哈哈妹妹,你身边这个小家伙有点意思。”五姐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身上的气势放开了一下,让人下意识警备。 “五姐……”冯瑶拽住小闫宸的胳膊,抿抿唇有些尴尬,小声叫她。 五姐却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不再伪装下,周身冷峻下来:“没事,他们都是心照不宣。真正不知情的恐怕只有母亲和四姐了。” “我要怎么样才能像你一样厉害?”小闫宸却像是不知道怕,往前站了一步,目光灼灼。 “你确定吗?需要吃很多苦,甚至……有可能会死。”五姐也来了兴趣,单手托着下巴,扯起一抹笑,说话间身上的气势暴涨,隐隐有杀气涌动。 “我确定!我一定要比你还要厉害!”小闫宸说到这里,转头看了一眼冯瑶包扎的手,神色固执,“死也没关系。” “不错。”五姐抚掌赞叹,随手倒了一杯茶,抬手举了一下,“听风,带他去试试根骨。” 她抬手的瞬间,便有一个黑衣女子出现,沉默地领命下去了。 冯瑶看着小闫宸跟着听风离开,不安地抿抿唇,但最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我养过一只鸟,羽毛生得很漂亮。”五姐却突然开口,看着手中的茶若有所思,“后来,那只鸟说想要森林看看。我同意了,还给它准备了干粮,但是后来那鸟在森林里待得时间太长了,竟然长成了一只鹰。然后……它不愿意回到笼子了。” 冯瑶将她的话听到一半,便知道她想说什么,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她。 “妹妹,我是你的亲姐,定然纵着你。你若是喜欢喜鹊,那么不管它原本是什么,它永远都只会是喜鹊。”五姐侧头看她,突然笑起来,神色到底温柔了下来,“你喜欢什么呢?” 冯瑶愣了一会儿,最后长呼了一口气,低头弯了唇角:“其实,他长成什么样都好。如果是喜鹊,就锦衣玉食养起来。如果是老鹰便让他随便去飞吧。” “若是飞不回来呢?若是以后羽毛不再漂亮,若是性情不再温驯了……若是判若两人了呢?不后悔?”五姐平静地望着她,看着她每一处细微的神情。 冯瑶任由她打量,郑重地点头:“缘起缘灭,如树叶春生秋落,不该左右去留。” “当真不后悔?这喜鹊若是放出来,我可给你抓不回一样的。”五姐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门口,再次和她确认。 “当真不会。”冯瑶的眼神诚恳,又摸了摸刚才的簪子,“谢谢五姐!” “不、谢。”五姐突然起身,揉乱了她的头发,“放心吧,我会帮你看顾好他的。还有……” 她顿了一下,用手撑着桌子俯下身来:“若是后悔了便和我说,即便是鹰,该当雀的时候也得老老实实来当雀。” “好,麻烦五姐了!”冯瑶认真地点点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来。 五姐拍拍她的头,带着人出了院子。她刚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抬头看了一眼旁边枝繁茂密的树。 她旁边的侍从立即会意,轻功飞身上去拎下来一个人。 黑衣男子已经是昏迷状态,额上一层虚汗,此时面色苍白,薄唇紧抿着,显然难受到了极点。 “这是七小姐身边的暗卫。应该是重了化功散后,强行内力冲开的,所以重伤昏迷了。”侍从简单地查看了一遍黑衣暗卫的情况,低头恭敬地汇报。 “怪不得,刚才别的暗卫都没有还手的能力,就他还能动手。真是不要命。这种情况回来以后还不报伤,继续当值。简直是个小疯子。”五姐蹲下身,用手摘了暗卫脸上的面具,用手将他的头发拨上去,捏着他的下巴,仔细观赏了一遍,轻笑出声,“长得倒是好看。这是二十三?” “是。”黑衣的听风闪身出来,低声回应。 “我记得他,能力不错。七妹身边有他,我也放心不少。带回去好好治治,别死了。”她说完这句话,便将那个面具扔到侍从怀里。话音未落,她又想到了什么,改口道,“算了,他是七妹的暗卫,还是派人过来吧。” 五姐扔下这句话抬脚便走了,她的暗卫在同一时间已经把小闫宸带到了军营。 而等小闫宸再住回齐王府,已经是十年以后的事情了。 第27章 【奴隶】小姐,我回来了 春去秋来, 院子里的花树已经能够将院子遮盖大半。 契蟾国几年前正是新君继位,几个皇子勾心斗角纷乱不断,越是混乱却越时不时来他们的边疆骚扰。 这十年的仗有输有赢, 单是将士回京,冯瑶都见过七次了。 在这一年春天, 将士们终于把契蟾国打服了,这一次他们真的要回来了。 还是那个茶馆的包厢, 冯瑶坐在窗边看书。外面道路的两旁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她手中拿了一个话本,穿着一条堇色襦裙, 外面披着素色的披风, 手腕上带着个莹润的玉镯, 气度矜贵清雅,抬眸望过来,一双翦水秋瞳动人心魄。 她仍是体弱,脸色苍白得似是透明,唇瓣的颜色总是极浅。或许也正是因为这几分病气,更让她恍若琼宫仙子。 “小姐!他们要来了!”趴在窗户边的小丫鬟一眼看到城门外的旗子,兴奋地朝着冯瑶挥手。 冯瑶动作稍顿放下手里的书, 将目光移到街上,唇角轻抿带这几分浅笑。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随着第一个将士进了城门,人群一下子爆发出巨大的声响, 百姓们欢呼鼓舞, 跟着一起大喊庆祝。 声音震得人耳朵生疼,冯瑶却没有关窗户的意思,反而眼神更认真地望着骑马进城的军队。 将士们大概是着急赶路, 穿着的甲胄便是在战场使用的那套, 他们骑马缓行过中街, 煞气逼人、气势汹汹。 然而他们的气势越胜,百姓的欢呼声越大。 冯瑶的目光从一个个将士身上扫过,却一直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她微微皱眉,虽然信上都说的一切安好,可是没有真正看到总是不安心的。 突然,一道银色的身影从后面骑马飞驰而至。他骑马的技艺极高,巧妙地从缝隙间穿行,最后勒紧缰绳飞身下马,像是一只离弦的箭冲进了楼里。 他的同僚帮他拉住了马,看他着急的样子简直无奈又好笑。 青年身着一套干净整洁的轻甲,身形颀长,气度不凡。他的容貌极盛,眉飞入鬓,目若朗星,眉目皆可入画,明明是一届武将,却比一般的文人墨客还要清雅矜贵。 他一眼看到了冯瑶身边服侍的丫鬟,眼中便是一喜,大步流星冲到了楼上。然而在那扇门近在咫尺时,却有几分近乡情怯。 他下意识放轻了脚步走到门前,将手贴到门上,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声强过一声。那只在战场上摧枯拉朽的手,这会儿却怎么使不出力气来。 他曾经无数次想象过这样的场景,在每一个寒风凛冽的夜晚,每一个日出清晨,每一次战场上的生死一线…… 而如今就像是美梦在他面前展开了,他却怕梦醒一般,迟迟不敢推开那扇门。 他忍不住低头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衣着,又伸手摸了摸整齐的发髻。大概是因为刚刚冷水洗了澡,如今发髻还有些湿,并没有干透。袖子的一处有点磨损,看着并不是最体面的,还有今天轻甲配着的剑也不是最合适的…… 闫宸能够在自己身上找出一万处的不满意,然而汇聚在最后更加忐忑。 而坐在厢房中的冯瑶和他是一样的心情,手指几次收紧又放松,她能够看到闫宸的影子投射在门上。 小家伙真的长大了,如今高了好多,若是站在一旁自己恐怕只能到他的下巴了。 冯瑶望着那道影子,一时间百感交集,莫名甚至感觉鼻酸。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而后又将簪子的流苏捋顺。 旁边的丫鬟询问是否要上前开门,却被冯瑶抬手制止了,她没有催闫宸,只是温柔地等着他调整好情绪进来。 过了好久,外面嘈杂的人声都小了许多。 “咚咚。”外面终于传来两声极轻的门响,随后听到一个有些发闷的声音,尾音有些发颤,“小姐,可以进来吗?” “嗯。进来。”冯瑶故作镇定,面上带了浅浅的笑,坐直了身子。 门是被缓缓推开了,随即露出一个容貌清俊的青年人来。他的额上全是汗,眼睛有些泛红,看见冯瑶的一瞬,他的眸中迸发出无尽的欣喜,唇瓣动了几次都发不出声音,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你回来了。”冯瑶望着他笑起来,漂亮的眸子微弯,若是仔细来看,也能发现她的眼睛有些发红。 闫宸将那个在心尖上转了百万次的名字咽回去,克制地低声唤了一句:“小姐……” 他这两个字一出口,便再也压不住情绪,咚的一声单膝跪地,明明想笑但眼泪还是落了下来:“小姐,我回来了!” 闫宸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泪水却落得很安静。 冯瑶下意识起身走过来,想要伸手扶他给他擦眼泪,可是在即将碰到他胳膊的前一刻,她才恍然意识到眼前的人已经不是那个瘦弱的小孩子了。她的手僵在原处,顿了半晌默默收回来,语气装得轻松:“你已经是有官职的人了,跪我做什么?” 闫宸自然察觉了她不自然的动作,心底像是被刺一样疼,却没有表现出来。其实他早就知道常年在外,会和小姐不亲近的。 而冯瑶的话更让他疼得厉害,闫宸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眼中甚至有种被抛弃的慌乱:“小姐难道忘了,我是为了做小姐最锋利的刀,才去的军营。” 冯瑶被他的反应弄得无奈又有些心疼,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他的小腿:“还不站起来?” 闫宸在她面前乖得像一只大笨狗,听到她这话立刻起身,只是眼圈还是红红的。 “有没有出息,你第一年去军营腿骨都差点碎成沫了,都没见你哭。如今这么大了,怎么还掉金豆豆。”冯瑶好气又好笑,横了他一眼,随手拿了一方帕子递给他。 闫宸将帕子双手接了过来,看着帕子一角绣着的“瑶”字,怎么都舍不得用来擦汗,便将帕子工整地收进怀里,用袖子胡乱一抹,语气还是掩饰不住的委屈:“我如今已经成为最锋利的刀了,小姐难道不想要我了吗?” “那你忘了,我当时说过什么?”冯瑶给他倒了一杯茶,眉眼间带了无奈的笑意。 闫宸欣喜地捧过茶杯,低头慢慢地喝着,却没有接她的话,而是眼神专注地望着她,期待她接着往后说。 冯瑶看出他的小心思,但还是低声重复了当年的话:“你当年说想成为了我身边最锋利的刀,我说……”她稍稍顿了一下,看着闫宸默默侧过身子,就差支起耳朵为了听仔细后面这句话。 “你不用和他们比,你本就是最特别的。”冯瑶的手还是落到了闫宸的头上,因着有整齐的发髻,便只沿着方向轻轻地摸了摸头。 她如今已经比闫宸矮不少,想要摸到他的头发,需要将手臂抬高许多。 闫宸却在这时突然蹲下身,单手扯开了自己固定发髻的簪子,头发散落下来,却并不显得凌乱,反而随性张扬的美感。 冯瑶被他的动作弄愣了,一时间手悬在半空中。 “不是出汗,就是刚才洗澡头发没有干。”闫宸以为是自己半湿的头发被冯瑶嫌弃了,心下有点难受,但还是小声地解释道。 “洗澡?城外有客栈吗?”冯瑶这会儿也注意到他的衣服比其他人整洁许多,看着就像是全新的,疑惑地追问道。 “就简单地清洗了一下,不需要客栈。”闫宸认真地解释着,说着话抬手比划了一下。 冯瑶一听他这话,大概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摸了摸他没干透的头发,大概估量出清洗的时间。 闫宸能感觉到她在摸自己的头,明明只是很微弱的触感,他的心头却是一跳,随后耳朵不自觉地泛起红来。 其实小时候也经常如此,但现在就似乎是不一样的。 冯瑶气他不爱惜身体,如今已经是深秋的季节,这般凉水洗澡,怕不是追着想染上风寒。结果正要开口训他,却看到闫宸头发间冒出的一只红红的耳尖。她的眉头一皱,伸手摸了摸闫宸的额头:“你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原本闫宸的额头摸着有些凉,莫名有种如玉的质感,可是冯瑶摸过他额头的温度后,他的脸瞬间开始泛红,皮肤也似乎是要烧起来。 冯瑶将他拉到座位上坐下,给他的右手手腕把脉。 然而就像是有魔法一样,闫宸的手腕也很快开始泛红。冯瑶没有把出他风寒的脉象,不明所以地抬头看过去,才发现他的耳朵红得快滴血,热气顺延而下,就连着脖子都似乎有些泛红了。 冯瑶一下子收回手,心中暗骂自己关心则乱,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热气,她不自然地撇过头,着实有些尴尬。 “小姐,街上人没那么多了,要不还是先回府?”旁边的小丫鬟最是机灵懂事,立马上前解围。 “行,先回去吧。”冯瑶的心情调整得很快,顺着点点头,便若无其事地起身。 第28章 【奴隶】你是笨蛋吗? 两人一同从茶楼出来, 闫宸落在她后面一步,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手像是不经意地搭在剑上, 不动声色地戒备起来。 闫宸没有上冯瑶的马车,骑了马跟着一路回了府。 十年过去了, 齐王府有了一些新的变化,穿过长廊是一片池塘, 冯瑶走过时脚步稍停,指着池塘中的一朵莲花:“这荷花已经种了六七年了, 今年居然长了一株并蒂莲花。我当时看到的时候, 便觉得是个好兆头。果然, 今年战事就结束了,你也回来了。” 她说着话,忍不住笑起来,语气间带了些感慨的意味。 闫宸听后一怔,随后抿了唇,眼中透出惭愧自责:“是我的错!我该早几年回来的,便不会叫您挂念了这么长时间。” “你有什么错, 我又没同你说。”冯瑶侧头看他,眼睛笑得微微眯起,“你比我想象中做得更好。” 她只这样一句话, 闫宸便一下子欢喜起来, 眼神都像是在发着光。 冯瑶的眼神也温柔下来,靠着栏杆,转头看向水中间的莲花, 弯唇笑起来:“你回来得正是时候。再过几日, 这花说不准就要开了, 到时候一定很漂亮。” “嗯!”闫宸认真地应答,目光却停留在冯瑶的侧影上。 冯瑶在这里站了一会儿,带着闫宸往小院走,迎面竟遇上了母亲。 “母亲,您今日不是有事出府,怎么这个时间突然回来了?”冯瑶有些诧异,上前两步迎上去。 “原本是说赏花来着,结果王夫人家中有些事情,就提前散了。”母亲拉住她的手,与她闲聊,视线像是不经意地扫过不远处的闫宸。 “夫人。”闫宸紧随其后,和母亲行的竟是一个侍从的礼。 闫宸虽是齐王府出去的,但这几年绝对称得上战功赫赫、年少有为,不到双十的年纪已然官居四品,可见前途不可限量。 在这种情况之下,喊齐王妃与喊夫人是天壤之别的。 他既然喊了夫人,便是将自己还置于下人的位置。能让一个官居四品的青年才俊这般做伏小,不仅说明他知恩图报、人品上佳,也说明对自家女儿…… 母亲笑眯眯地赶紧叫他起来,不着痕迹地拉着冯瑶说起话来:“闫宸这趟出了远门回来,可要好好休息一下。我记得清竹院还空着,便叫他住到东面的屋子去吧。让你嫂子再给拨点人手。” “清竹院吗,可……”冯瑶疑惑地皱眉,刚来及说几个字。 母亲就赶紧打断她,直接给拍板决定了:“就那个院子吧!那院子不错,雅致又漂亮!我这边还有事,你带着闫宸回去吧。对了,他送到府里的东西,你嫂子已经送进你的库房了,你一会儿去看看。” 她说完这句,就根本没有给冯瑶反应的机会,带着人就走了。 冯瑶被弄得哭笑不得,揉揉发痛的眉心,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小姐,我不用专门的院子。”闫宸见她发愁,便赶忙走过来,低声开口,“我可以和下人住一间的,或者没有床都行。” 冯瑶见他贴心,方才的无奈倒是消散了一些,摇头笑道:“倒不是这个问题,就是……” 她顿了一下,又忽然想到母亲方才的话,不解地询问道:“对了,母亲刚才说你送进府里的东西?什么东西呀?” “也没什么,只是一些寻常物件。”闫宸说着话对上了她清透的视线,偷偷红了耳根,声音降了下来,“送给你的。” 这些年冯瑶时常收到他送来的礼物,有些是跟着信件一起送来的,还有各种游商、车队、镖局……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甚至是什么千奇百怪的物件,有时甚至会多到两三天就能收到一样。 “好,那我一会儿一定好好看看!”冯瑶点头应下,心情都跟着雀跃了不少,歪头笑着看他。 而这种好心情持续到,两人一同走到清竹院门口,冯瑶看着那两个相勾连的小院子,抬手不自在地搓了搓耳朵。 这个院子是后来建的,和她居住的院子共用一个庭院,几乎就是拐弯隔了小片竹林,甚至在相邻的地方有意修了矮矮的院墙,等有需要就可以拆出一道门来。 几个姐姐有时来找她玩,为了方便离得近就会住进这个院子西面的厢房。 四姐曾经有一次说漏嘴,母亲修院子其实是为了给冯瑶招赘用的。因为清竹院南边的墙是挨着最繁华街市的,随时都可以修个大门换个牌匾,假装是另一座府邸。 这样虽然还是住在齐王府,但是可以大大减少招赘女婿的心理压力。 而如今这场景,母亲亲自赶来一趟,还着重强调让闫宸住进这个院子,简直可以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这个院子总是姐姐们来住,怕你不习惯。”冯瑶当然不能和他说明原因,便找了一个借口搪塞过去。 幸好闫宸向来是她说什么就信什么,当即也就没有追问。 等进了院子,管事的嬷嬷笑得极为慈祥,上前第一句便问冯瑶可要去库房看看。冯瑶听完她说话,又转头看看红着耳朵的闫宸,隐隐意识到什么。 等到那两个半人高的箱子,里面全是金银珠宝、玉石翡翠,打开在冯瑶面前时,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冯瑶也着实吃了一惊,脑中电光火石闪过,突然转头朝着闫宸伸出手:“闫宸,借我五十两银子。” “哦。”闫宸没有半点迟疑,低头将自己的荷包摘下来整个递过去。他突然想起什么,面上闪过尴尬,动作一顿,“你等我一下。一刻钟,我马上回来!” 他话音未落,转头便要轻功出门。 “等等!你要去干什么?”冯瑶伸手想要拉他,但是闫宸的动作太快,话音刚落都差点窜到了院外。 闫宸都已经轻功上了院墙,听到她的话又乖乖回来,在她面前板正站好,低着头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 “说实话,你要干嘛去?”冯瑶扯住他的衣领,眉头微皱追问他。 闫宸放在两侧的手攥紧了布料,羞赧地红了脸,半天才磕磕巴巴地低声解释:“我找……找同僚,再过十天,十天就能有俸禄了。” “你的钱是不是在这两个箱子里了?”冯瑶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那两箱子里无一不是奇珍异宝,闫宸性子单纯绝不会压榨百姓,这些东西怕是他一两一两省出来的。 她问出这话时,心口泛起酸胀来,像是一脚踩在绵软软的云朵上,说不上来的心情。 “俸禄很快就有了……”闫宸脸涨得通红,不知所措地重复着这句话。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冯瑶一眼,局促地开口,“我一刻钟,不……我半刻钟就能回来。” “你都已经把自己所有的财产都给我了,我还找你要钱。你不觉得我贪得无厌吗?”冯瑶抿了唇角,似是不经意地开口问他。 “怎么!怎么能用这样的词?本就是应该的!”闫宸意外有些不高兴,拧着眉毛,瞪圆了眼睛,着急地辩解,“即便上百箱这样的,也才是勉强配得上小姐。明明是我没出息,做得不好!” “说什么呢?”冯瑶被气笑了,横了他一眼,“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她一个眼神,闫宸立马不说话了,眼神中甚至透着些忐忑,默默低了头。 “你怎么不问问我要五十两做什么?”冯瑶轻呼一口气,放低了声音问他。 闫宸不解地皱眉,脸上闪过疑惑:“为什么要问?” “如果我就是想扔水里听个响呢?”冯瑶往前逼近了一步,仔细地盯着闫宸的眼睛,观察他的每一个神情变化。 在她靠近时闫宸的眼睛闪过雀跃,语调都轻快了不少:“那便听个响。”他能够清晰地看到冯瑶透亮的眸子,甚至连每一根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闫宸不自觉地红了耳朵,但舍不得移开眼睛,认真地回答道,“若是小姐喜欢听响,将这两箱都扔水里也没关系。我现在比以前攒钱要快很多了。” “你是笨蛋吗?”冯瑶到底还是被他逗笑了,心头像是被什么软软地撞了一下,眸中都溢出笑意来,只是面上还板着严肃,抬手捏住闫宸的耳朵,“嗯?不然,怎么能做这么蠢的事情?” 闫宸的耳朵本就红得不行了,被冯瑶捏住耳朵的瞬间,热气轰的一下在他脸上炸开,一张俊脸红透了,甚至连白皙的脖子都透着粉意,这下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冯瑶作势捏了他的耳朵,但手上根本没有用力,看着眼前人连脖根都红透了,眸中浮现出恶作剧的笑意,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身子一转便往回走:“好啦!跟你开玩笑的!我库房里有的是钱,不用找你借!” 她转头回了自己的院子,闫宸则是在外面站了好久,幸好今日风凉,过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热度就消退下去了。他看看天色,见离午膳的时间不远,就和丫鬟问了厨房的位置,迈步朝着那方向去了。 第29章 【奴隶】仍觉得给你的不够好 这天中午, 两人难得能坐在一起吃饭,冯瑶的心情倒是不错,眼中都带了些笑:“府中的厨子今日倒是做得不同。” 旁边的小丫鬟听到冯瑶这话, 偷偷捂嘴乐。 冯瑶看看丫鬟的奇怪反应,稍稍有些疑惑, 开口询问道:“嗯?是什么事情瞒着我了?” “奴婢也不知,小姐还是问闫公子吧。”丫鬟的眼睛亮亮的, 偷藏着笑,若有所指地将问题丢出去。 “说吧, 瞒着我什么了?”冯瑶便将目光转回闫宸身上, 轻轻踢了一下他的小腿, 饶有兴致地追问道。 “没瞒着您……”闫宸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薄唇紧抿,顿了半晌,才继续道,“今日的菜是我做的,若是您不喜欢……” “是你做的?”冯瑶诧异地反问,第一反应去看闫宸的手。 闫宸的手如今完全看不出曾经的扭曲, 相反骨节分明,匀称漂亮,几处练武导致的茧子不仅没让这双手变丑, 甚至添了几分硬朗的美感。 “做得还不太好, 我会再练的。”闫宸抿起一个笑,试图掩盖住自己的拘谨,视线却不自觉地落回手边。 冯瑶随手夹起一块糕点塞进闫宸的嘴里, 笑着反问道:“这还不好吃?我尝着都觉得喜欢。你难不成是想抢了厨子的生计吗?” “小姐真的稀罕吗?”闫宸被塞了满嘴的糕点, 声音含混不清, 但是在冯瑶的一句话中,眼睛明显亮了亮。 “嗯,很合我的口味。”冯瑶目光扫过桌上的饭菜,认真地点点头。 她这句倒不是为了哄闫宸,这些菜确实做得让人胃口大开,甚至有一两道几乎登峰造极。 得了这么一句表扬,闫宸也笑得弯了眼睛。 他在军营的这十年,除了打仗练武,他没有给自己一丝一毫的休息时间,全部用来学习其他的事情。每学习一样,都会想象着在冯瑶面前展示的场景,想象着她笑着表扬自己。 如今他可以做很多,所有有机会学到的,他都能精通一二。 倒也不仅仅是勤奋,也因为那些年只要一闲下来,就几乎要被想念逼疯。在冯瑶身边的每一个画面,他都回忆过成千上万遍。 下午,冯瑶吃过饭就坐在院子的花树下看话本,闫宸坐在旁边也拿了一本书,只不过视线一直落在旁边的影子上。 “之前一直担心这本书没有结局了,没想到作者写得越来越好了,像是一下子开窍了。”冯瑶看出了他的小动作,拿着手里的话本和他搭话,回忆着话本里的剧情和他感慨道,“精怪越来越有趣,小莹这个角色也有魅力了不少……” 她侧身趴在桌子上,兴致勃勃地和闫宸讨论起书中的剧情来:“那个鲫鱼精真的超级坏,一开始装得特别善良柔弱,实际是为了骗小莹的,现在就……” 闫宸也放下手里的书,仔细地听她讲,每一句都认真回应。 这时的阳光正是明媚,树影斑驳落在冯瑶的周身,她说到有趣的地方,弯唇笑起来,清透的眸子漂亮得不可思议。 闫宸看得入神了,恍然总觉得像是在梦中。 “你说,小莹最后能不能逃出来呀?”冯瑶捏紧了手里的书,估量了一下厚度,觉得自己这两日应该能看完结局。 “会逃出来的,凤凰会帮她。”闫宸看着她的笑容有些入神,听到她的问题,下意识就回答了。 “啊?”冯瑶动作一顿,一下子坐起来,疑惑地皱眉。 闫宸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尴尬地坐直了身子,低头掩饰性地抓了抓头发,羞赧地红了耳根。 冯瑶看他这反应,顺手就将书翻到了最后一页,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而后惊奇地开口:“你还猜得还挺准。” 闫宸慌忙地拿起刚才的书挡在自己的脸前,半天从嗓子里冒出极含混不清的一声,像是咳嗽又像是回应,而后脸愈发地红了。 冯瑶扫了眼那本书后面漏出来的红透的耳尖,眼中闪过笑意,靠回椅子上,慢条斯理地翻开话本,指尖划过上面的梅花小楷,从看似陌生的字体中能够看出些某种熟悉的蛛丝马迹。她的眼角微弯,悄悄抿了唇角。 两人就这样一下午在院子里看书,等到吃过了晚膳,闫宸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天色渐渐晚了,闫宸却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又过了两个时辰,他还没有半点睡意,外面已经没有什么声音了,丫鬟侍从也都尽数休息了,只剩一些值夜的侍卫还在值守。 他还是换了套便捷的衣服从屋里出来,在清竹院的院内有一棵很高大的树,如今的时节正是枝繁叶茂。 闫宸运了轻功,几步上树。 “有事?”树上却原本有一个黑衣人,看到他上来,淡淡地扔出两个字。 闫宸听到声音差点下意识出手,黑衣人闪身往旁边的枝子上躲了躲,眼神更冷漠了几分。 “二十三?”闫宸也意识到自己差点误伤,便压下了警惕,拧着眉看他。 这十年他虽然回府的次数极少,但是对于冯瑶身边的丫鬟护卫还是基本都知道的,上次回来时二十三已经是其中的首领了。 “嗯。”二十三冷淡地回一声,随后继续自己的职责,戒备着随时可能靠近冯瑶院子的人员。 闫宸也没有换棵树的意思,这棵树的高度位置正好能够看到冯瑶卧房的上半段窗户。只是从房梁往下半米,远远超过了人影的高度。 莫说是现在已经已经灭了烛火,即便是白日开着窗户,也看不到屋中的陈设。 闫宸的目光远远地落在那个方向,心像是突然安定了下来。他脑中闪过无数的回忆的场景,像是曾经在边疆那般思念,只不过这一次终于想念终于不再那么折磨。 他一夜未眠,生生这样看到了天亮,中间暗卫换了一次班,换班的暗卫看到他都下吓了一跳,差点就拔刀动手了,还是二十三拦下的。 闫宸目送二十三离开,视线定格在他脑后的一根发带上。纯黑的发带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是发带的尾部用暗线绣了一个极小的“璇”字。 他这些年暗卫也接触过不少,暗卫是绝对不会有这种闲情逸致的,如果出现了必定是暗藏问题。这个发带是谁送的?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闫宸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不动声色。 一直到天蒙蒙亮,闫宸才从树上下来,轻功出了齐王府,人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而在另一边冯瑶并不知道这些小插曲,小七这两年见任务进展顺利,冯瑶又不需要它,便躲在意识海刷剧打游戏去了。 她起床洗漱时,便有小丫鬟送进来了一个小盒子,说是闫宸送过来的。 冯瑶听着疑惑,伸手随意地将小盒子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叠银票,粗略一数至少五千两,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盒子里。 “都说了是开玩笑,这个笨蛋。”冯瑶稍稍一怔,随后将盒子盖上,指节在盖子上敲了一下,似是嫌弃的语气,唇角却压不住弧度。 冯瑶梳洗完,正赶上丫鬟过来送今晚备选的几套衣裙,今晚宫中的庆功宴是要所有官员的家眷都参加其中的。她虽不在意这些,但毕竟为齐王府的女儿,还是要注意府上体面的。 她选了其中一套,在丫鬟行礼告退时,又忽然想起一事。 冯瑶稍作思量,便叫丫鬟与母亲回禀时,顺便与母亲说一声她今日要出趟门,晚些便回来不必挂念。 没有半刻钟,母亲这边就派人来传话,特别“提醒”外出注意安全,记得带足了护卫,尤其是那种有多年战场经验的为最佳。另外还送来了一沓子的银票,让她难得出去玩一定要尽兴。 冯瑶被弄得苦笑不得,只令丫鬟给母亲回了一句放心。 不过倒也是有趣,大早晨这便收了两波银票了。 冯瑶这趟出门本也是打算给闫宸买几套衣服的,昨日一同回府他的包裹少得可怜,多半也是没有准备这次的衣衫。 闫宸听说她要出门逛街,都没有等冯瑶多说,便主动打算跟着一同去。 这日天气还不错,街上的人也熙熙攘攘,看着很是热闹。 为了避免麻烦,冯瑶换了一套寻常些的衣裙、带着帷帽,甚至明面上没有带侍从,只与闫宸在街上逛着。 冯瑶同他前后进了珍宝阁,里面的小二迎上来招呼,眼尖地看出冯瑶手上的名贵镯子,转头禀报了掌柜的,取了两套最贵重的首饰送上来。 “不,给他做套衣服。”冯瑶抬手制止了小二,笑着指了指旁边的闫宸。 小二听出了她的声音,但见她今日带了帷帽,便没有贸然叫破她的身份,只是态度更恭敬了许多。 “这是徐记的作品?这个翡翠的成色倒是少见。”闫宸却看着其中一套首饰有些可惜,拿起来仔细端详。 他这话把小二都说愣了,仔细过来看了两眼,才开口应和道:“公子,真是好眼光!这就是徐记老先生的作品,这个青竹的样子世间也就独一份了!” “多少钱?”闫宸将其中的一个簪子拿起来,想象着冯瑶带上去的样子,眼中都透出些欢喜来。 “九千两。”小二说完价格,又赶忙补充解释道,“公子,这价格虽然昂贵,但是……” “包起来吧。”闫宸将他的话打断,把手中的簪子放回托盘上,将自己随身的银票都取出来,只留下一张小的,剩下全部递了过去。 冯瑶余光扫到他自己只剩下一百多两,几步走过去,低声叫住他:“今天是来给你买衣服的,给我买首饰做什么?你之前送的那么多都不知道要带到什么时候。” “可是,这个很好看!竹子和蝴蝶的结合,之前送你的没这样的图案。”闫宸将那个簪子拿过来,眼神专注地和她解释,说话间掩盖不住的欢喜。 第30章 【奴隶】诶,还有两幅面孔呢? “那这样, 你既为我买了首饰,今天你的衣服我来买。”冯瑶思忖了片刻,放软声音提出想法。 “不用, 我……”闫宸立马摆手,开口就要解释。 “不行!你若是不同意, 那我也不要这套首饰了。”冯瑶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茬,攥住他的手腕, 压低声音,“还有你之前的送的那些……” 闫宸的声音骤然哽住, 嘴动了几次, 最后还是只能低头应了一句好。 小二将两人迎到了楼上, 这次时间太紧,冯瑶让小二将楼中的成品衣先拿出来,若是有合适的,简单修改一下尺寸就行。 珍宝阁绝对受得起这个名字,每件衣服拿出来都叫人眼前一亮,冯瑶进包厢后就摘了带着的帷帽,点了几件不错的让闫宸去试试。 有小二上前将那几件先送到了旁边的屋子, 闫宸原本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对上冯瑶期待的目光,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闫宸生得俊朗, 身形又是颀长挺拔, 自是穿什么都好看,冯瑶一面吃着糕点一面等着,看得很是心情愉悦。 等到他换上了最后一件衣服, 冯瑶用帕子擦了手, 叫小二准备把这些都包起来。 “小姐, 我穿着不习惯。我是在风里跑泥里滚,穿这样的衣服实在是太浪费了。”闫宸几步走过来,在冯瑶的旁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拒绝,“我身上这件居然要七百两,简直是太不值了。一两银子就能上百个炊饼呢!七百两若是去买炊饼,怕不是要把屋子堆满……” 闫宸一面说着,一面嫌弃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语气放得轻软,带着些可怜兮兮的意味:“小姐给选的自然是最好看的,就是我没必要穿这么好的!我知道一家裁缝店,可以做一模一样的,肯定不会超过十两银子。” “公子,这衣服不仅是样式,而且……”旁边的小二听到他的话,马上开口为店里的衣服辩驳。他的话刚说到一半,便看到这个性格似是软绵绵的男子回头扫了他一眼。 看上去也就是轻飘飘的一眼,却让小二瞬间汗毛直立,声音戛然而止,甚至慌忙后退了两步。 “你先出去吧。”冯瑶自然看到了他们之间的互动,心下有些无奈,摆摆手让小二去外面等候。 “是,客官!”小二如获大赦,赶忙应了一句,逃也似的出了包厢的门。 “你刚才花九千两买首饰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想想能够买多少个炊饼?”冯瑶捏住他的耳尖,眼中带了几分调笑的意味。 闫宸原本还能算是镇定,但是在冯瑶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神下,最终还是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那我问你,我的人难道不配穿几百两的衣服吗?”冯瑶用手捏住他的下巴,俯身靠近,神色骤然认真。 闫宸被她一句话说得更是慌乱,听到那句我的人,又忍不住欣喜,最后憋了半天,终于冒出一个字来:“能。” “你觉得能就行!”冯瑶展眉一笑,起身出了包厢,让小二将刚才试的所有衣服都包起来。 后面两人一同逛街,冯瑶又给他买了几个靴子、发冠、玉佩一类的。闫宸一直说自己不需要这些,但是只要冯瑶一皱眉,他就下意识顺了冯瑶的意。 冯瑶给他全部置办整齐了,天色都有些晚,简单吃了些东西,便回府同母亲一起准备进宫。 闫宸将她送回府以后,自己骑马去了军营,和同僚一同进宫。 这次庆功宴因着官员的家眷赴宴,所以环肥燕瘦、晓鬓如云,倒是比御花园中的花草还要漂亮几分。 冯瑶今日没有选太亮眼的衣裙,只挑了件得体大方的,跟随着母亲坐在极靠前的位置。 作为庆功宴的主角将领们坐在对面,闫宸在其中位置竟还算靠前。他端坐其中,眉目间透出几分清冷,举手投足矜贵有礼。 他察觉到有人视线的停留,皱眉看过去,眼神冷漠。 然而下一刻发现是冯瑶时,眸色瞬间柔软,甚至不自觉地笑起来,抬手喝了一口茶,用杯子将嘴角的笑意挡住。 旁边的武将偷偷怼了他一下,低声调笑道:“平日里还说你是个木头,连件袜子都舍不得买,看来也得分对谁。” 他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周围几个同僚还是听清了这句话,纷纷哈哈笑起来。 闫宸担心他们的调笑惊扰到冯瑶,放下手中的杯子,脸上已经没有半点笑容,目光不紧不慢地从几个同僚身上扫过。 他们都是相处过好几年的生死之交,对于闫宸的雷点一清二楚。 闫宸刚去边疆的时候,每个月眼巴巴地往京城寄东西,当时有同僚开了一句玩笑,说得是多漂亮的相好才让他这么魂牵梦绕。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句玩笑话,让当时只有十三四岁的闫宸发了疯,跟人高马大的同僚互殴到差点把人打死,就因为这件事闫宸还被罚了军棍,半个月下不来床。 从那以后,他们所有人都知道闫宸不光是打起仗来不要命,还有就是他心里挂念的那人,旁人不能说笑半句。 今日武将也是看气氛轻松才敢侧面笑了一声,这会儿一见闫宸看过来,当即收了声,几个人快速转移了视线。 “这花是好看!看!多红!”武将转头专心致志盯着手边的花,像是已经看入迷了。 “这个茶……挺香!” “桌子不错!” “椅子好,挺稳……” 周围的同僚都极快地找到了自己要观赏的事务,一心一意地盯着,自己时不时还念叨两句。 闫宸听着他们没有口无遮拦,心里才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又看向冯瑶的方向,却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显然他刚才的动作都被冯瑶看到了。 他的凌厉气势一下子散了,局促地低头喝茶,偷偷红了耳根。 不多时,皇上便携着皇后从门外进来。皇上本就是仁君,再加上军队打了胜仗,今日的心情着实不错,所以氛围也很是和谐。 然而,半刻钟后突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契蟾国来谈和的使者居然硬要来凑热闹,这次的使团中来了他们国家的王爷与一位受宠的皇子。 而今日的庆功宴庆的就是将士们打赢了契蟾国,他们这时闯进来却不知意欲何为。 皇上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等着他们完整地行了礼,才笑眯眯地开口:“虽是不请自来,但我们垣国是最讲礼数的。好歹是代表着契蟾来的,又有伤员。来人,看座吧!” 契蟾的王爷是有意激怒皇上,却不成吃了个软刀子,本就压着的火气更添憋闷,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听闻垣国曾有和亲的习俗,如今我们六皇子正是该婚配的年纪。” 他说完这里,声音玩味一顿,转头看向契蟾皇子:“垣国最金贵的女人都在这里了,你挑一个吧!” 显然这几人在进来前,便想好了捣乱的方法。 契蟾皇子立刻上前一步,眼神猥琐地扫视了在场的女眷,最后将目光落在靠前的位置,突然抬手指向冯瑶:“就这个吧!老子就喜欢白嫩的。” 冯瑶并不意外被使者针对,今日没有公主出席,便数齐王府与皇上关系最近,年轻一辈里今天又只有自己在。 她眼神止住了闫宸,摁住母亲的手安抚她,侧头得到了皇上的示意后,才用帕子捂了嘴笑出了声音,装作刚被发现一样,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小女子长居京城,见识浅薄。今日以前看到书中那些三角眼、朝天鼻、一嘴獠牙的小鬼,总是想不出长什么样子。” 冯瑶顿了一下,露出一个腼腆的笑,起身朝着契蟾的皇子行了个不规范的礼:“还是得……谢过您了。” 皇上原本眼中已经有了杀气,只是压着没发,听到自己亲侄女冒出来的这番话,都差点被逗乐了。 这都是哪里冒出来的损人法子。 “你……”契蟾皇子也没有想到看着性子最是温婉的女子,竟然这般牙尖嘴利,当即要暴跳如雷。 “呀!是我嘴笨,是真的想谢谢您的!您可莫要生气!” 冯瑶吃惊地捂嘴,一下子提高声音将他的话打断,而后语气像是慌乱,语速变得很快,一阵抢白,“您还有很多优点的!就例如,例如!您的身形就很细长高挑,若是蒙了脸,比女子还要漂亮呢!您如今既然是真心婚配,若是实在没有适合的女子喜欢您。我们垣国这千万万人说不准便有一两个好男风的。您就放宽心嫁过来,我们垣国男子对妻子都极好的!” 她说着话从荷包里掏出拇指大的小银子,像是愧疚地看了一眼气得发抖的契蟾皇子,将银子放到自己面前的地上:“您看着身体不太好,这锭银子就等您嫁过来时压轿子用吧!” 皇上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侄女嘴这么损,抬手喝了口茶,才掩饰住唇角的笑。他的眼神跟殿中的侍卫示意一下,让人上前保护一下冯瑶。 正是这时,有人拎着酒壶去了契蟾皇子旁边。 “呀!你这脸看着挺红的,要不要喝口酒压一压。”闫宸似乎在笑,眯起的眼睛中满是凌冽寒芒,说着话将酒杯递到契蟾皇子的面前,动作却有些没分寸,酒杯中的酒飞溅出来,正甩到契蟾皇子的眼睛里。 “滚蛋!”契蟾皇子正没地方撒火,猛地一抹脸,反手是一巴掌甩过去。 第31章 【奴隶】尴尬得想钻地缝 闫宸看着他的手挥过来, 掩藏下眸中的寒意,面上笑起来,声音中都带着笑意:“呀!您是要和我展示一下拳脚。” 他侧身躲开契蟾皇子的巴掌, 还不忘转头和皇上请示:“陛下,契蟾皇子想给咱展示一下契蟾的武艺, 也算是给宴会助助兴!” 旁边的契蟾王爷知道自家皇子并不怎么擅长武艺,一听他这么说, 赶忙想要起身阻止。 那几个武将同僚的动作更快,一把摁住他的肩膀, 就像是哥俩好地和他大声攀谈起来。 “来!你看这花, 红不红?”留着络腮胡的武将大手一张, 揽住他的脖子往旁边一带,动作似是轻描淡写。只有被摁住的契蟾王爷才知道他的力气又多大,就那么一下他感觉脖子都要勒断了。 偏偏旁边几个五大三粗的武将还顺着围了过来,有人拿着桌上的酒杯往他眼前怼,粗手粗脚地把残留的酒水泼了他一脸:“你就看这个杯子,亮不亮?” 使团中的几个护卫戒备起来,便要出手把自家王爷和皇子救回来。 然而垣国的武将多少年都没有聚这么齐了, 当即便有几个今日没有带家眷的粗犷武将上去两人拎一个,装作随意地卸了他们的武器,一左一右将人半强迫地摁住, 用手揽住他们的肩膀, 大块大块地糕点使劲往他们嘴里塞:“远来是客。你尝尝这个糕点,甜不甜?” 被塞了满嘴糕点的护卫根本尝不出来甜不甜,只觉得噎得差点翻白眼。 皇上坐在高位上, 下面的情况一览无遗, 当即哈哈笑起来:“众爱卿果然热情好客, 朕心甚慰!既然契蟾皇子想要展示一下,也不好驳了美意,便开始吧!” 闫宸得了应允,看向契蟾皇子的眼神愈发嘲讽,甚至撇嘴扔出一声:“啧。” 契蟾皇子能有意捣乱庆功宴,本就不是什么压得住火的性子,作为草包一点就着。他被气红了眼,看闫宸的身形略显削瘦,便觉得自己能有一战之力,举着拳就冲了上去。 闫宸装得磕磕绊绊,实则是暗地里下黑手。他的轻功极佳,会些武功的人便能看到他在有意戏弄对方,就像是猫抓老鼠。 等到他极狠地下了一圈黑手后,最后一下像是脚滑了。 契蟾皇子已经气得发疯,看他露出破绽,抽出随身的匕首,当即露出狞笑冲了上去。 闫宸将他的动作看得清楚,眼中的冷意更重。他一个踉跄地撞上去,脑袋正好撞到契蟾皇子的下巴上,这人正狞笑着一下子便咬到了舌头,顿时鲜血横流。 两人一同摔到地上,闫宸借着这个力道的趋势,照着他的重要部位狠狠撞了一下。契蟾皇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当即疼晕了过去。 闫宸从地上爬起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陛下,微臣怕是不胜酒力,让大家见笑了。” 皇上自然清楚是怎么回事,抚掌而笑:“无妨,年少轻狂嘛。契蟾皇子不也如此,醉着酒还要给我们展示武艺。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然是少年人……” 他一句话便将事情定了基调,周围文臣立即上前应和,三两句话便粉饰太平。 契蟾国的使团倒是还想再说话,但是一个个都被摁着望着塞糕点。这帮武将还特别损,专门挑着噎人的给人往嘴里塞。 闫宸得了宽恕,面上的局促才减少了许多,连声道歉后又朝着地上昏迷的契蟾皇子说道:“今日皇子也是醉酒,多半是没有展示出契蟾武艺的精髓。等到了您明日酒醒,再去请教。” 皇上眉尾一挑,扫了闫宸一眼,知道这小孩还在记仇。 “相互切磋,强身健体嘛!”旁边的文官一个个都是老狐狸,看出皇上对这事是乐见其成的,立马上前把话砸实了。 有一个年轻的武将也跟着接茬,笑嘻嘻地道:“对呀!契蟾国一直吹嘘自己的武艺,不如选地方摆个擂台,正好也让大家见识见识。友好切磋嘛!若真是打不过,认了输下台就是,不会有事的!” 他的话一出立即引来不少应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表示赞同,契蟾国使团的人倒是想要拒绝,只是旁边的武将根本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既然打算来找茬,就得承担着起后果。本就是败军求和,还试图仗着垣国宽宏大量的大国风范就蹬鼻子上脸,那就别怪别人将他们的脸皮扔到地上踩。 “那便交给李将军来办吧!”皇上笑着下了道口谕,就将这件事定了下来。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个黑脸武将出来行礼领旨。“喝醉”的契蟾皇子被人抬下来照料,而使团的一些人也有“不胜酒力”最后提前送了出去。 皇上和皇后不久后便退席了,没了束缚,宴会很快更热闹起来,觥筹交错间欢声笑语。 有几个武将围成一圈一边喝酒,一边商议要如何切磋。 皇上特地选了李将军,态度已经非常鲜明了。毕竟李将军是齐王妃嫡亲的哥哥,就刚才契蟾皇子那幅茅房里打灯笼的架势,基本可以确定是在找屎。 等到大家尽兴而归,天色已经极晚了。 回府之前,舅舅还过来和母亲说了好一会儿话,只叫母亲放宽心,这事一定办得漂亮,必定叫那些狗嘴吐不出声来。 父亲担心母亲受惊了,一同回府后,就还叫人煮了母亲最喜欢的醪糟小汤圆,甜甜糯糯的吃了好缓缓神。 冯瑶没有多加叨扰,先行告退回院子了。 这时已是深夜,明月高悬,月色皎洁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冯瑶走在花园的小路上,感受着带着淡淡花香的春风拂过脸颊,只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转头看向旁边的闫宸:“你刚才摔那一下没伤到吧。” 闫宸正在默默地望着她的侧影,没料到她突然回头,两人的实视线撞个正着。他猛地收回视线,耳朵唰的一下就红了,慌乱下回答得有些支支吾吾;“没,没事啊……是故意摔的,所以……” 冯瑶望着他,眼见着他的脸肉眼可见红起来,心骤然软了,上前一步笑着来看他。 她的动作一动,鞋上的一颗珠子突然落了下来,滚了出去。 闫宸发现了赶忙低头去找,只是这会儿光线太暗,珠子又滚落到了草丛中,找得非常困难。 冯瑶也蹲在那棵树下,两人一起在草里寻找。 正是这时,花园长廊的位置突然传来响动,有两人一前一后进来,随后两人有肢体接触,似是打斗了起来。 闫宸一下子戒备起来,示意冯瑶不要出声,侧身护着她前面,单手握紧了随身的匕首。 那两人你来我往地交手,最后其中一人被钳制住。 闫宸身体下意识紧绷,担心冯瑶看到血腥的场面,还有意偏过身子将那边的情况挡住。 然而那边并没有发生什么血腥的事件,反而听到了一个女子的戏谑声音:“你躲什么?” 那声音有些耳熟。 冯瑶的眼神中涌现诧异,五姐怎么会在这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心中划过一种不祥的预感。 而在另一边,冯璇在刚才的“打斗”中用发带将二十三的手腕绑了起来,她单手抓住二十三的手腕拉高到头顶,将他压在树干上,笑得眼睛弯弯:“说话呀,你躲什么?” “这是在外面。”二十三的语气听着像是冷漠,面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然而在冯璇慢条斯理地靠近,还是在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中看到了窘迫。她笑得更灿烂明媚,手下稍稍用力,两人的鼻尖都碰到了一起,气息铺洒在皮肤上带着一阵酥麻,热气在他的脸上晕染,但二十三的表情始终沉静。 “只是亲一下。有什么可躲的?又不是没睡过……”冯璇的话像是从唇齿咬出来,尾音上扬听到耳朵里只觉得发烫。 二十三的薄唇不自然地抿了抿,睫毛微微发颤,到底还是被她无赖口吻气得偏过了头。 今日的月光皎洁,轻风拂过,树影微动。 二十三被扯落了发带,黑发散落下来,偏过头时修长白皙的脖颈便显露了出来。 冯璇的心念一动,凑过去轻轻地吻在了他的耳尖上,热气瞬间席卷,从耳尖红到了脖子。终于将他逗得红了脸,冯璇露出一个小狐狸般的笑,唇角贴着他的耳边,声音近乎呢喃:“担心什么?反正又没人,就算是有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另外一边树下的闫宸和冯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正想偷偷撤离。但二十三倒是隐藏踪迹的行家,一偏头就发现了他们。随后冯璇被他提醒往这边看,皱眉一看,正见到自家七妹和她家的小家伙。 冯璇立马松开手,向后退了半步。她虽是向来桀骜,但面对眼前的场景,还是有些头疼:“七妹,这大半夜的……” 她的话刚说到一半,突然被一股力道揽住腰,身形被带着一转就被摁到了树上。 二十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手上的发带,将两人的位置直接颠倒。他的手垫在冯璇的脑后,将她牢牢地压在树上。 “你,唔……”冯璇诧异地刚说了一个字,下一瞬便被堵住了声音。 而在被晾在旁边的两人简直尴尬到想钻地缝,闫宸更是整个人傻了,几乎是从脸红到了脚,局促到手足无措。 冯瑶一把拽过自家的小朋友,拉着他蹲在树下看一朵野花。两个人背对着“世间的嘈杂”,并排蹲着在黑漆马虎中看花。 闫宸连手都是烫的,像是要被烧着了。 冯瑶原本也有些头疼,看着他傻成了木头,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 幸亏,五姐还是没有太丧心病狂。几个呼吸间便拉开了和二十三的距离。 “嗯,没什么关系。”二十三靠着树干侧头瞧着冯璇,不紧不慢地扔出六个字来。 冯璇知道他是在回自己刚才那句‘有人又有什么关系’,一时间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她横了二十三一眼,气息稍有些乱,抬手碰了一下唇角的伤口,笑骂道:“你大爷的,能不能不咬我,很疼的!” 二十三的呼吸还算平稳,只是薄唇稍有些红肿,他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将刚才缠绕在右手的发带解下来,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大爷早死了。所以……不行。” 第32章 【奴隶】见不得光的心思 冯璇撇了二十三一眼, 先没有理他,反而转头看向旁边的两个小朋友,朝着自家七妹摆摆手:“后天晚上我带你去个地方, 你准备一下。” “好。”冯瑶这会儿还没有褪去尴尬,点头直接应了。她顿了一下, 突然想到了什么,“姐, 你既然回京城了。那我让他们别给二十三安排事情了。” “也行。”冯璇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的那货,笑着接受了七妹的好意, “他最近估计心思也不在正事上。” “那什么, 天色不早了。姐, 我们就先走了!”冯瑶生怕再撞见些什么,赶紧打岔,扔下这句话,拽着闫宸赶紧就走。 冯璇好笑地看着两个小朋友落荒而逃的背影,等着周围都安静下来了,歪头看向旁边的二十三,挑眉扯了扯嘴角, 突然伸手拉住他的衣领,将他朝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拽。 身形骤然失去平衡,二十三却没有任何自我防护的动作, 就浅浅地望着她, 神色冷淡。 冯璇武艺超群,对于力量的控制更是登峰造极。若是她不想让对方受伤,便是二十三从断崖上往下跳, 她都能想办法给救回来。 事实上, 冯璇丝毫不意外二十三这副死样子, 甚至还被他逗乐了,勾唇笑起来。她松开拽着衣襟的手,指尖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慢悠悠地滑过他的脖颈。 二十三的衣襟被扯松了,散乱的发丝在蹭在眉尾,让那双清冷的眉眼看着柔和了不少。 冯璇的指尖在他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二十三根本就不在意,只垂着眸子看她,眸色很浅,眼神却是专注的,随后喉结微微滚动。 她弯唇笑了,将手搭在二十三的肩上,指腹擦过他的锁骨,唇齿间吐出几个字来:“两年没见,你越来越混蛋了。” 冯璇微微挑眉,手转而摁在他的后颈,拉近两人的距离:“嗯?” 二十三扣住她腰,让她更靠近自己,语气平缓,声音透着几分清冷:“那你要把混蛋锁屋子里,好好教吗。” 冯璇被他气笑了,眼睛一瞪正要说话,却被他一下子亲了上来。 夜愈发深了,皎洁的月光被乌云遮蔽,等到半刻后重新恢复光亮时,小花园里已经没有了人影。 在另外一边,冯瑶已经睡得很熟,只有闫宸夜不能寐。原本还想去树上守着,但是今天晚上又刚好撞见那一幕,他就没办法像昨天心绪那么坦荡。 于是,也不能去了。 若是在边疆,他心里太乱会出去练武。但是这是在冯瑶的院子外,就怕声响惊扰到冯瑶,所以闫宸在屋中转悠了几圈后,点了烛火拿出几个空白的书册,从第一个封面上写上《转角遇到神仙》。 他将这几个字写完,脸上都觉得发烫。 只是冯瑶最近喜欢看的话本就是各种奇奇怪怪,她看得书多了,就有很多都不合口味。之前两人书信往来,谈及琐事时,她曾经提过一句。 当时他还没有建立军功,手头也没有那么多钱,很难请到厉害的书生来写。所以他没日没夜地连个半个月的字体,又将冯瑶喜欢的那几本彻夜通读,然后自己开始着手来写。 其实这几年下来,他暗中经营了一家书楼,雇了几十个文笔极好的书生,天天蹲在楼里写话本。 而闫宸还是会动笔给她写,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冯瑶的喜好。从剧情的设定到人物的性格,他都了若指掌。他写的每一本,都会被冯瑶收进最喜欢的话本的那个箱子。 其实,之前他是为了冯瑶看得高兴才绞尽脑汁来写,后来觉得他构思的世界能够被冯瑶认认真真地读完,单单是这样一想便让人觉得满足了。 闫宸将脑中的故事重新梳理了一遍,落笔写到主角名字的时候,眼神不自觉温柔下来。 这本里的女主是个金枝玉叶、千娇百宠的小姑娘,一辈子顺风顺水,似乎上天都在偏爱她。 原本故事不是这样设定的,但是在闫宸暗搓搓地给这个主角用了冯瑶名字的谐音后,几次忍不住修改了故事走向,连一点小挫折都舍不得写上去。 他将名字都写了上去,动作又是一顿,将笔放下,指尖轻轻摸了摸上面的名字,失落地垂下了眸子。 这个名字似乎太明显了,若是冯瑶看到了,说不准会疑惑。 闫宸拿起笔想将这个名字勾掉,打算重新想一个不会被一下子联系起来的。毛笔沾了墨,但他转念又一想。这个名字是从冯瑶的名字里演绎出来的,若真是直接划了,总觉得不吉利。 他便将这本只写了一个名字的册子放到旁边,抬手用墨把外面的书名给涂掉了。 闫宸坐在桌前,冯瑶的名字在他的心里反复翻滚,一直琢磨了一个时辰,才终于选出来一个七转八拐挨不上边的一个名字。 他心满意足地将那个名字写到空白的册子上,在写了一个被所有人宠爱的开头后,文中主角的身边出现了一个黑衣的护卫,一个视她为神明、永远忠诚于她的护卫。 文中的小姑娘会遇到宠爱她的神明,可是在身后永远有一个人将她奉为信仰。 外面的天渐渐起了风,闫宸写到了这里时,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眸中的光慢慢暗淡了下去,他放下笔捂住脸,唇角露出苦笑。 忽然觉得自己卑劣,连写书时都藏不住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外开始狂风大作,片刻间就下起暴雨来。 闫宸的思绪被纷繁的雨声打断,起身要去关窗户的时候。院子里的树枝被风吹得摇晃,上面开着的花也被风雨打落了不少。 他猛地想起什么,转头抓了一把伞,轻功便出了屋子。 月亮已经彻底被乌云遮住,道路上的石灯烛火忽明忽暗,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更模糊了人的视线。 闫宸抓着伞,轻功到了池塘边,身上早就湿透了,碎发被雨水打湿粘在脸上。 他眯起眼睛,却很难在一片黑暗中找到那株并蒂莲的身影。闫宸没有犹豫单手打开伞,直接下了水,按着记忆力的方向一株一株摸索过去。 如今还没有到热的时候,池塘里的水泛着冰凉,骤然接触冻得人一哆嗦。 闫宸整个人泡在冰冷的水里,幸好他身量稍高,一直走到池塘中间水也才刚刚没过胸口。他冻得脸色有些发白,但怕伤了旁边的莲花,动作小心翼翼。 他在水里找了半刻钟,才终于在一片漆黑中找到了那株并蒂莲。 闫宸长舒一口气,紧皱的眉头也慢慢松开。他将伞倾斜过去,自己完全暴露在雨下,却将那株并蒂莲安全地保护起来。 今夜的风雨太大,莲花最外层的一两片花瓣已经有了折损,幸好他来得早,若是再完一刻钟,这朵花怕是就没了。 闫宸低下头看着伞下的并蒂莲,这会儿没有了风雨的侵蚀,莲花不再东倒西歪,恢复了往日的清雅漂亮,淡粉色的花瓣沾着几滴雨水,颜色很像冯瑶染指甲用的蔻丹。 然而下一刻雨更大了,他被冰凉的雨水呼了满脸,淋得睁不开眼睛,整个人被淋成落汤鸡,却忽然弯唇笑了。 他明明在空无一人的地方,周围又是风雨交杂,但是那个名字在舌尖转了几圈,最后还是舍不得叫出来,只能藏在心里,一遍遍地藏着。 这场雨,一直下到天亮。 大概是前一日宴会生事,冯瑶这一世身体还是太弱,一直到睡到天大亮了才将将清醒过来。 她在丫鬟的服侍下洗漱完换了衣服,出门的时候才看到外面的地是湿的,侍从们在清扫院子里的落花。 “看来昨夜下了很大的雨。”冯瑶看着一地被雨水打落的花瓣,诧异地感慨道。 旁边服侍的小丫鬟,笑着快步上前应和:“可不是嘛!值夜的侍卫说整整下了一宿,一直到天蒙蒙亮才停的!南边的树都被吹断了枝子,这会儿去了匠人修剪呢!” 冯瑶听着她说闲话,忽然想到了什么,侧头问道:“池塘中那株并蒂如何了?被坏了没有?” 小丫鬟被问得一愣,仔细思索了一下:“奴婢今早从那边过的时候,没有仔细看。只记得莲花被吹断了大半,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那株。” “昨日看着要开花了呢……”冯瑶望着院子里掉落的花瓣,眼中浮现了几分遗憾来。她叹了口气,最终摇头笑了笑,“罢了罢了,这大概就是缘吧。” “没事的,小姐!”旁边的小丫鬟一双大眼睛闪亮亮的,笑着宽慰道,“您当初不就是借着并蒂莲的吉兆,在盼着闫少爷平安回来嘛!如今人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您还看花做什么?那花说不准也是自己知道完成了使命呢!” “你又开始胡说!”冯瑶用手点了她一下,还是被她怪声怪气的夸张样子逗笑了。 小丫鬟立即举手讨饶,装出害怕的样子:“是是是,都是奴婢胡说!诶……”她的声音一顿,抬手指向院门,笑嘻嘻地说,“您看,闫少爷来了!” 第33章 【奴隶】该睡得赶紧睡 冯瑶听到声音, 抬头看过去,正见到闫宸拎着食盒走过来。 “不是说了让他们做吗?”冯瑶往前快走了几步,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要把食盒接过来, “你的脸色不太好,是昨天没有睡好吗?” “没事。”闫宸侧身躲开没有让她接手食盒, 听到她的话,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语气有些慌忙地否定。 冯瑶皱眉看了他半晌,见他似乎不愿意说, 便点点头应了句:“好吧。” 两人一同吃过早膳, 闫宸的脸色似乎看着好了一些。冯瑶本打算在软榻上看看话本, 却听到小丫鬟惊喜地跑过来说,那株并蒂莲一点都没事,甚至已经开花了。 “开花了?”冯瑶放下手中的书,有些诧异地反问。 小丫鬟笑得欢喜,语调兴奋:“小姐,真的很神奇!周围的莲花基本都被吹坏了,只有那一株并蒂莲开花了。可漂亮了!” 冯瑶思索了一下, 转头看向旁边的闫宸:“要不要去看看花?” “好。”闫宸抬头迎上她的视线,眼神忍不住温柔下来。 两人一同去了池塘边,冯瑶隔着很远便看到了那株并蒂莲, 沾着清晨露珠的花瓣在阳光照耀下更加漂亮清雅, 好看得不可思议。 “果然是吉兆,就是非同凡响。”跟在后面的小丫鬟垫脚往池塘里看了,又笑嘻嘻地赞叹道。 闫宸站在旁边只是安静地望着冯瑶, 什么话都不说。 “嗯, 比我想象中还要漂亮。”冯瑶遥遥地望着那株莲花, 眼中心绪波动,最后唇角微微抿起。 冯瑶叫下人准备了笔墨,抬了张桌子到池塘边的亭子里,又在旁边摆了两张的躺椅,给闫宸塞了一本书,看他脸色还有点泛白,又让丫鬟给他取了厚实的毯子。 她站在桌前画画,几笔下那朵并蒂莲便跃然纸上。 冯瑶却不局限于此,垂下眸子仔细勾勒起来。她叫闫宸在旁边看话本,一会儿好讲给她听。 清晨的小花园凉风徐徐,吹过池塘中的残败的荷花,又拂过并蒂莲的花瓣,最后夹着花香的风迎面而来,带着温柔而又缠绵的意味。 闫宸手中拿着话本,视线却一直在冯瑶的影子上,眼底压着极深的温情。 冯瑶察觉到了他的动向却没有回头,认真地完成着手里的画。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冯瑶轻舒一口气,放下画笔,回头看向闫宸。丫鬟看她画完,本想上前服侍,但冯瑶抬手制止了她。 原来闫宸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手里还紧紧地握着话本,头却偏向一侧,碎发遮盖住眼尾,呼吸清浅,睡得很熟。 阳光洒在池塘中,在微风的吹拂下波光粼粼。 闫宸本就生得好看,朗眉星目、面如冠玉,在毫无防备地睡着时,更显得整个人都温和下来。 冯瑶轻手轻脚地过去,蹲在他的旁边,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眼中的笑意更浓。 作为齐王府中那个病弱的嫡女冯瑶,她不会知道闫宸做了什么,谁叫闫宸那个傻子连卖好都不会,然而……作为历经万万千的冯瑶怎么会不知道呢。 冯瑶心头柔软,仔细地瞧着他的眉眼。 突然,起风了。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片叶子,眼见便要落到闫宸的脸上,冯瑶探身用手接住。 闫宸却在这时猛然惊醒,察觉到有人靠近,神志是瞬间戒备,身体竟下意识没有出手,似是本能地认出了来人。 冯瑶稳稳地接住了那片叶子,可身体前倾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她余光一扫却看到闫宸醒了,也是一惊,骤然低头差点亲到闫宸的脸上。 闫宸的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手误无措地睁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僵成了木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冯瑶的脸上有些泛红,慌忙起身,身体还是太弱,一下子起身甚至有些头晕。 闫宸几乎是从躺椅上蹦起来,也顾不上羞赧,慌乱托住冯瑶的手腕,护着她正坐下,自己则蹲在一旁仔细地查看她的情况。 冯瑶从她的角度能够看到,闫宸的后颈一直到被衣服遮盖的皮肤都是泛着红的,耳根更是红得要滴出血来。 她忽然便有些想笑,方才心头的糟乱似乎被花香吹散了。 闫宸抬头看她,正撞上她满是笑意的眸子,抬头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耳垂,不由也跟着笑起来。 后面的两日都是晴天,闫宸一直陪在她旁边看书画画下棋。 若不是第二日晚上五姐来府里接她,冯瑶都快将和五姐定的事情给忘记了。五姐专门提醒她,这次不适合带闫宸,最好让她家小朋友在府里休息。 冯瑶想着他最近确实休息不好,便嘱咐了他几句,没有带着他一同出门。 然而,冯瑶也没有想到五姐说的不适合,居然是那种不适合。 “五姐,你认真的吗?”冯瑶下马车的时候,已经出现在一个隐蔽的小院里,抬头一看眼前的胭脂水粉扑鼻的小楼,当即拧了眉,转头看向五姐。 五姐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语气随意:“这有什么的了,不是叫你特地没带他嘛!” “这个地方也太……”冯瑶揉了揉发疼的眉心,声音中透出无力。 她虽然一直知道五姐不是什么墨守成规的人,但还是没有想到五姐会理直气壮地带她来小倌馆。 “好啦,又不是要你真的如何,你进去就知道了。”五姐几步过来揽着她的肩膀,带着她往里走。 冯瑶心底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了五姐一眼,大概也猜到是要见什么人了。 两个人刚走进去,便有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迎上来,带着他们去了旁边的屋子。过了大概一刻钟两人才从里面出来,冯瑶给五姐递了一张帕子,让她擦擦手上的血。 白衣男子又将两人送到了楼上的包厢,朝着五姐行礼后,默默退下了。 五姐将沾了血的帕子扔到桌上,抬手给冯瑶倒了一杯茶:“没吓到吧。” “没事。”冯瑶脸色稍有些苍白,但还是摇摇头,抬手将那杯茶喝了,“五姐,你怎么抓到人的?” “轩辕氏那边,我早就派人盯着了,一冒头自然就抓到了。这次让你看见审讯,是要让你提高警惕。”五姐向后靠着椅背,甩了甩手腕。 她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冯瑶身上,神色严肃起来:“轩辕氏的人已经发现你家那小孩的身份了,你瞒不住的。早点做打算吧。他身上流着轩辕氏的血,如今岁数又小,若真是被那边的人蛊惑了……” 五姐没有把最后几个字说出来,只是忧虑地望着她。 “我知道。”冯瑶抿唇笑了,指尖在杯子的边缘划过,眸色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五姐摇头叹了口气,身子一转将腿架到椅子上,抓过盘子的一个梨子啃了起来:“要我说,你俩还是该睡就睡,睡过了关系就不一样了。” “咳咳!”冯瑶正在喝水,被她的语出惊人给呛到了。 “成成成!你都多大了,二十多岁的人。你四姐在你这岁数,娃都生了俩了!”五撇了她一眼,优哉游哉地晃悠着腿,“也没说非得让你成亲,但是总素着你也不难受?该……” “五姐!”冯瑶大概是被水呛得脸通红,抬手打断了五姐的话,语气间带了些讨饶。 五姐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嫌弃地扔出一句:“要我说就你清心寡欲这样子,应该让你去当尼姑,多适合念经。” 她的话音未落,便听到包厢门响。 “进来吧。”五姐迎着冯瑶疑惑的目光,笑得眼睛眯眯抬手招呼人进来。 从门外鱼贯进来五个男子,都是俊美异常,风格各异,有人手中抱着古琴,有人拿着一根笛子。 “五姐?”冯瑶已经猜到了这些人的身份,黑着脸转头看向五姐。 “来都来了!就看看嘛!”五姐将腿放下来,拍拍冯瑶的手让她放宽心,又转头看向那一排男子眼神中明显些期待,“都有什么能耐?” “清栗善舞,姑娘可想看看?”其中一个穿着薄纱的漂亮男子走过来,一双狐狸眼笑得弯了起来。 “行,跳点高雅的!”五姐抬手一挥,将一锭金子随手扔过去。 清栗熟练地接下来,腰肢纤细,动作间都透着美感。 “五姐,我就不看了。时间太晚了,我都有些困了。”冯瑶扫了一眼那男子身上若隐若现的薄纱,只觉得脑袋的神经一跳一跳地疼,找了一个借口便要起身开溜。 “妹妹,就看这一个吧!一看就跳得不错!”五姐一把拽住冯瑶的袖子,将她摁回椅子上,抬眼示意男子开始。 方才一起进来的男子开始吹笛子,清栗翩然起舞,他的身形纤瘦,带着一种雌雄莫变的美感,倒真是跳得不错,并不显得低俗。 冯瑶被五姐拽住了袖子没法脱身,又是尴尬又是羞赧,也就没什么心思欣赏。 “你也好好看看,省得一天到晚清心寡欲就差得道飞升了。对了,我刚才没有告诉你,你家小孩偷偷找来了,现在就在门外呢。”五姐揽住她的肩膀,笑得眉眼弯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第34章 【奴隶】冯瑶要选夫婿? 隔着一道门, 里面的笛声仍能够清晰地听到。 闫宸站在门外,垂着眸子,唇瓣被抿成一条线, 在身侧的手指几次收紧又无力地松开,整个人像是被扔进了醋缸子, 心口又酸又疼。 他能隐约听到冯瑶的声音,可是手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突然, 楼梯转角传来脚步声,那人的气息明显不同, 一听便知道是会武功的。闫宸猛然警觉, 手腕一甩, 便将随身的匕首紧握在掌心。 那人的脚步不紧不慢,出现在走廊时,闫宸的戒备达到了顶点。 然而等那人抬眼看过来,竟是位熟悉的人。 “怂什么。”一袭黑衣的二十三手里还提着剑,慢悠悠地走到闫宸面前,扫了一眼他的萎靡神情,冷淡地扔出三个字来。 闫宸后来查过他的事情, 知道二十三是可以的信任,这会儿褪去了警惕,神色又暗淡下去, 也不知该说什么。 “轰!”二十三将目光收回来, 突然伸脚将门一脚踹开。 包厢的门是没有锁的,但是二十三这一脚直接踹倒了半扇门,另外半扇也摇摇欲坠了。 “啊!”刚才在跳舞的漂亮男子被吓得惊叫出声, 惊慌往旁边躲去。 五姐听到异动, 眼神骤然一冷, 抓住随身的长剑,反手将冯瑶护在伸手,身形一闪便要动手。 然而下一瞬,她对上了一双熟悉的冰冷眸子。 五姐身上的凌厉气势一下子就散了,她明显有些意外,随后想到了什么,假咳两声有些心虚,当即举手表明心迹:“宝贝儿,我可什么都没做!” 她的眼神真诚,语气也是特别诚挚。 “呵。”二十三似笑非笑地撇了她一眼,视线不紧不慢地从周围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回冯璇身上,扯了扯嘴角,“确实是没来及。” “怎么会呢!”冯璇自知理亏赶紧上前卖乖,几步上前,一把拉住二十三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心肝宝贝甜豆花,你还不知道我嘛!若是你再晚半刻钟来,我都该回去了!” “哦。”二十三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声,身体前倾,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语气似是疑惑,“刚才怎么笑得那么欢呀。” 虽然二十三面上看着无波无澜,但是冯璇清楚自家宝贝这是气到了极点。她不由苦了脸,原本算好了宝贝这个时间应该在城外的,打算着让小妹开开窍,竟没想给自己坑里面了。 冯璇暗中朝着小妹打了一个手势,冯瑶当即会意,起身没有来及寒暄就赶紧撤了,顺便将那几个恐慌中的漂亮男子一同带出了屋子。 她一出门,正撞上站在门口的闫宸,当即也是尴尬万分。 “你是属狗的唔,唔……”屋中传来一些细碎的响动,还有冯璇断断续续的声音,“你别这么弄!衣服要坏了,我新买的衣服!艹(一种植物)!混蛋,你……唔!” “呵……”二十三忽然轻笑一声,气息微乱,嗓音带着些许喑哑,从唇齿间慢条斯理地溢出几个字来,“喜欢就多咬几口,反正我不怕疼……” 再然后,就听到了瓷器摔了一地的破碎声,像是桌子上的盘子都被甩到了地上,才碎得这般清脆。 冯瑶动作一僵,侧头看向闫宸,两人面面相觑,都闹了个大红脸。她一把抓住闫宸的手腕,一路小跑赶紧出了小楼。 微凉的夜风吹在脸上,脸上的燥热才算是降了下来。 她转头看向旁边同样窘迫的闫宸,突然弯唇笑起来,横了他一眼:“你刚才怎么不进来呀?我在里面都要尴尬死了!还指望着你进来找我出去,结果还是二十三先进来的……” “我,我……”闫宸脸上还红得厉害,说话也有些磕磕巴巴,可是听到她这样说,心底那种细细密密的酸疼尽数消散了,反而生出隐秘的欢喜来,“那下次,我还是……” “直接进来就是了!那般穿着薄纱,若是娇娇软软的女孩子跳舞,我还算欣赏得来。男子穿成那般,还真是……”冯瑶停顿了一下,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一想起刚才的场景,又觉得脑壳开始疼了,“看不得那些。我还是觉得男子舞剑会好看一些。” “下次,我一定进去。”闫宸的语气郑重,说话时却还是小心地观察着冯瑶的神情。 冯瑶怔了一下,随后浅浅地笑起来,轻声应道:“好。” 原本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冯瑶也没有想到,没过两天五姐能为了撮合他们俩又生事端。 这天冯瑶陪着母亲进宫去给太后请安,而另一边五姐来府里找她扑了个空,反而遇上了在院子里练武的闫宸。 “小妹出门了?”五姐靠着柱子,皱皱眉扔出一句话来。 闫宸将手中的剑放下,朝着她行了一礼,姿态恭敬:“小姐半个时辰前和老夫人一同进宫了。” “进宫?”五姐将这两字念叨了一遍,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事情。 这个时间点进宫找太后,多半是给大哥家那儿子赐婚的事情。他们为这件事忙活许久了,人选也是和大哥大嫂他们一起商量出来的。 五姐想着这事,目光扫过面前神情严肃的闫宸,眼睛一转,眸中突然闪过恶作剧的光芒,像是无意地感叹道:“母亲这么着急吗?本说着从长计议,居然这么早就去找太后请恩典了?” 她说到这里,随手拿了桌子上的一个桔子,一边剥桔子皮,一边信口拈来:“你说,小妹会选些什么样的男宠呢?” 闫宸的脸色骤变,不可置信地猛然抬头看她。 “呀!她没和你说吗?”五姐似是后知后觉地捂住嘴,神色间也像是忙乱,抓抓头发,紧皱着眉头,满是不解,“何必瞒着你呢?这事最晚下个月就下旨了,到时候也瞒不住的。” 闫宸愣在原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唇瓣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不过,其实早该这样做了。小妹都这个岁数了,身边早就该放些贴心的人了。男宠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会哄人,能够叫妹妹开心!”五姐一看他的反应便心中偷乐,面上却还是装得一本正经,说话的时候语调也有些忧虑。 她这边正想多铺垫几句,那边突然听到丫鬟的请安。 五姐脑中电光火石闪过,故作镇定地喝了口茶,抬眼看向进来的冯瑶,笑着招呼道:“回来得很早,看来事情挺顺利?” 冯瑶正从外面进来,一眼看见五姐有些诧异,但听到问话还是笑着回了:“确实不错,准备定下来了。” “哦?陛下准备什么时候下旨呀?”五姐听到她的回答,心中暗喜,一口将桔子塞进嘴里,几步走过去。 她便知道像是这种赐婚,事情没成前是不会大肆宣扬的,聊天时都会主动避开一些词,就为了避免影响了人家女孩子的名分。 这倒正好便宜了她! “不出意外的话,下月十五就该下旨了。”冯瑶说着话,正看到五姐脖子的一侧有些泛红,担心地询问道,“五姐,你脖子怎么了?” “啊?”五姐正盘算着搞事情,被骤然一问,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脖子,难得有几分羞赧,“没事,蚊子咬的。” 她扯了扯衣领,心头将那个混蛋暗骂了百十遍。 都说了!露出来的皮肤千万别留下印子,非是不听! 五姐把脖子上的红痕盖住,又扔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最后还是选了那个?我就说还是好看最重要,另一个就算是再有才也不行。” 冯瑶感觉到她今天说话真奇奇怪怪的,皱皱眉道:“人选不是早就定下了,五姐你也知道呀?” “这不是怕有人临阵倒戈嘛!”五姐上前挽住冯瑶的胳膊,笑嘻嘻拉着她往屋里走,“不过,既然已经定下了人选,其余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还是该清理就清理掉吧!” “自然要如此。不然人家小……”冯瑶原本想要和闫宸打个招呼,但是五姐的力气太大,又一副聊得兴致正浓的模样,便没能和闫宸多说。 “咳咳!对,不然人家进府了,也是得受委屈!”五姐适时假咳几声将她差点脱口而出的词给掩盖住,顺着她的话继续补充道,“既然选了,便得好好宠着人家。” 她说到这句,还有意放大了声音,像是在故意说给某些人听。 冯瑶还没有来及细想,就被五姐给拽进了屋子。 五姐给她找了许多事情,中间还趁着冯瑶写东西,她出去了一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闫宸突然过来报备要出府。 冯瑶看他低着头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担心,正想多问几句:“是有什么……” “刚才那个哭天抹泪的是你的同僚?”五姐在这时恰到好处地打岔,装作随口问道,“是他找你有什么事情吗?” “是。”闫宸的眸子垂得很低,眼中的情绪被完全遮盖了,只能看出他精神很差,嗓子都有些哑。 “行,那我让马车跟着你。”冯瑶听说是他同僚的事情,就没有进一步追问。 闫宸闷闷地应了一声,转头出了屋子。 第35章 【奴隶】闫宸的醉酒状态 闫宸刚一出门, 便被一个涕泪纵横的男子拉着去了酒馆。 这男子名叫张齐,是闫宸军中的同僚,前些日子他喜欢的女子嫁给了别人, 他由此大受打击,整日喝得酩酊大醉、哭天抹泪。一开始军中的同僚们还会陪他喝酒, 尽力开导他,但是架不住他天天都要来这么一出, 其他人也就不愿意理他了。 五姐出身军中,自然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 今天特地让人把他引过来, 就是打算给闫宸灌醉了。原本还担心闫宸不会赴约, 毕竟之前去边疆八年,他几乎滴酒不沾。 她仔细琢磨了小妹和闫宸之间存在的问题,之前观察过他们会因为对方脸红,那说明不是缺少喜欢,多半还是两个人太守礼克制了,所以得有点变数。 如果两人实在擦不出火花,也尽早一拍两散, 省得耽误了小妹谈情说爱。其他兄弟姐妹都是成双入对,只有小妹整日一个人孤孤单单,哪怕真收个男宠哄她开心, 也是不错的。 五姐盘算得很好, 甚至特地找了借口,让自己身边武艺最超群的几个下属换了侍女打扮,暂时留在了小妹身边。有这几个下属再加上小妹自己的暗卫, 就算闫宸喝醉了耍酒疯, 也万万不会让妹妹受了委屈。 她临出门前, 又特地把自己的下属叫来嘱咐了一遍,让他们尤其关注小妹的心情,别管他们在说什么,只要小妹不高兴了,就赶紧把人弄走。 而在另一边,闫宸已经被张齐带到了酒馆。他听着张齐哽咽着碎碎念,看着手中的杯子,脑中一片混乱,就像是思绪已经停滞了。 “她为什么不能等我,我都说了让她等我呀!”张齐几杯酒下肚,眼泪更是停不下来了,一边抹泪一边絮絮叨叨,“我如今也挣到军功了,我就想回来娶她……” 他一个黑脸的八尺大汉,抱着酒壶哭得凄凄惨惨。 而闫宸望着手中的酒愣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像是被人在胸口捅了一刀,心口空荡荡的,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疼,密密麻麻渗入骨缝,每一次喘息都疼得人发颤。 他的唇瓣动了动,嗓子却哑到发不出声音。 旁边的张齐还在泪眼婆娑地哭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极为凄惨。 不知道过了多久,闫宸突然抬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酒水辛辣,像是将人都烧起来。他皱了眉,却没有停下动作,甚至开始一杯接一杯。 旁边正在黯然神伤的张齐都被他这架势给吓到了,干净伸手想要拦他。 闫宸的神志仍是清晰的,在张齐伸手要摁住他的酒杯时,反手一挡,胳膊一转就将那杯酒倒进嘴里了。 张齐本就打不过他,再加上他这会儿出手有些没轻没重。于是张齐不再拦他,只偷偷叫了店小二去找个大夫备着,又让人找了马车,一会儿准备将人送回去。 这一趟酒,闫宸喝得很沉默,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又过了两个时辰,随着天色渐渐晚了,冯瑶担心起闫宸的安全来,正要叫人去打探一下情况,便听到小丫鬟神色慌乱地跑进来,说闫宸喝醉被人送回来了。 冯瑶不由吃惊,放下手里的东西便出了门。她到清竹院门口的时候,五姐的那几个下属正在院子站着,像是在低声交谈。她们见冯瑶进来,起身行了礼,停下刚才的话茬。 “小姐,闫少爷在屋子里呢。”小丫鬟快走了两步,指着其中一间卧房给冯瑶解释。 冯瑶的视线若有所思地扫过那几个五姐的下属,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走进了屋子。 屋内没有点灯,光线昏暗。 她前脚进了屋子,后脚五姐的下属便默默地跟进来了两个。但这两个人都没有往里走,而是一人拿了一个帕子,蹲在地上蹭门框,一副擦得很认真的样子。 冯瑶大概也猜到了她们的职责,便没有多说什么,目光在屋中转了一圈,最后看到侧屋的帷幕下面露出一小片衣角。 她哑然失笑,有意放重脚步走过去,拨开帷幕,果然看到了一个缩在角落的闫宸。他身形颀长,肩宽腿长,抱着腿躲在角落的样子,看着可怜兮兮的。 冯瑶蹲下身,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又心软又好笑地开口:“你都多大了,怎么还做这种事?” 闫宸这会儿反应已经有些迟钝了,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看过来。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冯瑶坐到他的旁边,给他递了一方帕子。 闫宸醉得神志不清,根本听不懂她的话,也给不出什么回答,就愣愣地看着她,一眨不眨地盯着。 冯瑶被他盯得心软,见他都不知道接帕子,便用帕子仔细地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眼中带了无奈的笑意:“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你……” 她的话刚说了一半,闫宸的睫毛颤了颤,随后大颗大颗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有一颗正砸在冯瑶的手背上,烫得她心头一颤。 冯瑶一怔,随后放软了声音来哄他:“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在外面受欺负了?” “我是不是,不应该去军营……”闫宸像是清醒了一些,执拗地抓住冯瑶衣服的一角,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应该去当暗卫,就能……就能更久地留在你身边了。” “去军营也很不错啊!年少有为才华横溢,我很为你骄傲。”冯瑶用另一只给他擦掉脸上的泪痕,带着笑意开口。 “那为什……为什么不能是我呢?”闫宸垂下头,眼泪落得更凶了,喃喃开口,“如果要男宠的话,为什么不能是我?” “什么男宠?”冯瑶被他一句话砸蒙了,电光火石间将事情串联了起来,也就大概猜明白了。她哭笑不得地捏了一下闫宸的脸,反问道,“你是笨蛋吗?怎么别人说什么都信?” 闫宸现在仅剩的神志,只能分辨出冯瑶在说话,但是脑袋一片混沌,根本听不懂她的话。他抬头看过来,眼圈红成一片:“不能是我吗?不能……” 他攥着冯瑶的衣角,声音带着哑意,眼底压着痛苦委屈:“他们能做的,我都能做到的!他们不会有我真心!我还能……继续赚钱……而且我身体很好的,怎么样都行。不会生病……” 闫宸的声音哽住,眼圈又开始泛红。他生得太过好看,平日看着矜贵俊美,这会儿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满是委屈祈求,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两下。 冯瑶望着他,忽然回忆起初遇世界里的第一次相遇,随后的记忆像是走马观花,在眼前一幕幕浮现又消散,最后落回闫宸哭红的眼睛上。 她怔了许久,半晌不知怎么忽然笑起来,抬手揉揉闫宸的发顶,尾音上扬:“谁说不能是你了?我可没说过。” 刚才一直听不懂话的闫宸,这会儿脑瓜倒是突然灵光了,一时也顾不上难过了,眼睛骤然一亮,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那你要选我当男宠吗?真的吗?” 冯瑶被他逗乐了,捏了捏他的鼻尖,好脾气地应了句:“嗯,真的!选你,就选你了!” “真的吗?”闫宸的眸中压不住的欣喜,却还是有些不放心,拽住冯瑶的衣角再次确认。 冯瑶笑得眼睛弯弯,抬手在他的脸上戳了几下:“你这会儿怎么这么灵光了?刚才就什么都听不懂。” 闫宸的皮肤白皙,被戳的地方很快泛起红来。但是他眼神有些茫然,根本没有被欺负的自觉,反而认真地继续追问:“真的选我了吗?是吗?” “你若是再问,我就不……”冯瑶扬眉笑起来,语气似是威胁。 闫宸吃惊地瞪圆了眼睛,连忙用手把嘴牢牢捂住,神色间满是惊慌,看着更是可怜兮兮的。 “好啦,我不会选别人的。”冯瑶坐在旁边,心头划过笑意,拍拍他的胳膊,语气放得轻软。 闫宸在她几次哄劝下,才终于放下了手,一双眸子就像是清泉般透亮好看。 冯瑶看他的脸被捂红了,只觉得无奈又好笑,伸手捏一捏他的脸,突然看到闫宸凑过来。 他忽然直起了身子,动作间带着果决强势,迅速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冯瑶被弄得猝不及防,下意识向后靠。闫宸在她撞到墙的前一刻,用手垫在她的脑后。 闫宸比她要高许多,这样骤然凑过来,两人的鼻子几乎要撞到一起,冯瑶甚至能够清晰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小小的自己。 周围像是一下子很安静,心跳声反而变得很大。冯瑶面上装得不动声色,耳根的红意并不明显:“怎么了?” 闫宸实际上早就红透了脸,下意识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他的动作有些停滞,最后的一些距离更是小心翼翼试探着靠近。 冯瑶稍稍抿唇,视线垂到一旁地上,耳根的热气更浓。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冯瑶用余光能够看到闫宸红透了的脖颈,甚至隐约能够听到他的心跳声。 第36章 【奴隶】即将反目成仇 周围似乎安静了下来, 闫宸气都不敢喘,眼中满是紧张不安。但是他似乎很有作为“男宠”的自觉,也不敢中途而废。 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候, 他突然偏过头在冯瑶的脖子上亲了一下,随后慌忙后撤。蜻蜓点水的一下让他整个人僵成了木头, 脸更是红了个彻底,几乎要滴出血来。 冯瑶只觉得脖子上一痒, 随后就见到闫宸撤回了原来的位置,她诧异之后又觉得好笑, 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唇齿微动, 眼中带了笑意:“真是个笨蛋。” 她的唇角微弯,慢悠悠地俯身过去,看着他红得发烫的脸,眼中的笑意更浓,有意将动作放得更慢,微微偏过头,气息铺洒在闫宸的皮肤上, 带起一阵酥麻。 闫宸只觉得心跳乱了几拍,神志好像清醒了不好,又好像更加混沌了, 耳边完全失去了声音, 可又仿佛有震耳欲聋的心跳。 随着那双带着笑意的清亮眸子越来越近,闫宸身体也愈发僵硬,做不出任何反应来。 冯瑶的手上稍稍用力,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闫宸心若震鼓, 眼中的情绪波动愈发强烈。 随后,极轻的柔软触感落在唇角,慢条斯理的亲吻像极了动作主人的气定神闲。 闫宸只觉得脑中有什么轰的一声炸开,整个人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得晕晕乎乎。 “等你酒醒了……”冯瑶捏着他的下巴,拇指的指腹在闫宸的唇瓣上蹭过,轻笑出声,“把你该说的话重新说一遍。” 她没有等闫宸的反应,伸手在他的头上揉了揉,唇齿间溢出一句:“笨蛋。” 冯瑶抬手召了个小厮进来,不知道是酒劲又上来了,还是刚才的事情惊喜太过,闫宸后面的反应简直迟钝乖巧。她看着闫宸睡下了,才起身回了自己的卧房。 她回了屋子并不觉得困倦,便叫丫鬟送了茶点过来,走到书房的桌子旁边,伸手将上面的一幅装裱好的画卷展开,上面画的是池塘的并蒂莲,然而占据画面主体的是一个坐在正树下的男子。 男子生得清雅俊美,眉间隐隐有疲倦,单手摁着一把没有打开的伞,靠着树睡着了。灿烂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照下来,洒在他的周身,给他增添了几分出尘之感。 冯瑶的目光落在画上许久,最终摇头笑起来。 “宿主,我要回主系统一趟,很快回来。你自己先小心。”小七的声音忽然冒出来,带着几分急切。 “好。”冯瑶眼中的温情迅速褪去,眸色幽暗下去,划过几分深思。 小七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和冯瑶嘱咐了好几句,才火急火燎地回了主系统。 几乎就是它离开的瞬间,便有一个细小的时空裂缝展开,鬼头鬼脑的茶茶从裂缝中钻了出来。 茶茶在空中飞了半圈,急忙地冲到冯瑶面前:“主人!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我长话短说!好消息是您提交的灰色气研究有进展了,目前已经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侵对方系统,实时掌握情况。坏消息是有人在您的任务进程中做了手脚,您被困在新人身份里了,而且这个世界的任务如果失败了,得直接去惩罚世界待上百年!” 她急得小脸通红,额上出了一层汗,继续道:“还有!任务也被篡改了,闫宸一旦和您反目,任务就算失败!副组长建议您立即自杀,或者杀掉任务目标,重开下一个世界。他会在主系统开后门,判定任务成功。” 冯瑶的指尖划过杯子,脸色冷了下来,眸中掩藏不住的凌厉。 “主人,来不及犹豫了!偷渡系统正在给闫宸灌输错误记忆了,就是些……”茶茶直抓头发,哽了一下继续道,“就是些深仇血恨、你死我活之类的。在植入的部分还有各种抹黑您的。等到记忆灌输完,他一惊醒就来不及了!您新手时期都没有去过惩罚世界,可不能去那遭罪!” “茶茶,给李副传信,现在还不是动用主系统后门的时候。让他准备好派人来接替我,还有记得派人照看闫宸,他身上有我的魂力,用我的编码就能识别。”冯瑶始终表现得冷静,抬手喝了一口茶,语调平稳。 “不是,如果您真被他害得去了惩罚世界受苦,还管他做什么?就应该让他比您还受罪才行!”茶茶一听这话,立马急了,挥舞着拳头愤愤不平。 “茶茶。”冯瑶抬手召她过去,浅笑着叫了她的名字。 茶茶虽然恼怒得厉害,但是听到主人叫她,还是立马飞了过去。 冯瑶随手给茶茶递了一颗葡萄,看她抱着葡萄东倒西歪的,还用手指扶了一下,声音降下来:“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是分辨不出虚假记忆。他甚至想象不到有这样的事情,脑子里浮现出来的竟然是假的记忆。所以,他在认可脑中的记忆,相信我们之间存在血海深仇的时候,没有人会比他痛苦的。所以……这件事情不能怪他。” “可是,可是!”茶茶气得要命,瘪着嘴想要再说些什么让主人改变主意。 “若是我自杀了,先不说这院子的丫鬟嬷嬷、侍从暗卫会被如何牵连。单说是父亲母亲、兄弟姐妹都怕是要大病一场了。”冯瑶摸了摸茶茶的头发,柔声安慰道。 她说到这里,心中有些五味杂陈,却还是抿唇笑了:“乖,不是什么大事,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茶茶憋屈地红了眼眶,把葡萄当做偷渡的系统狠狠地咬了几口,声音都带着哽咽:“早晚杀了他们!五马分尸、碎尸万段,还有那个系统,一天拆它三遍数据流!” “好,等抓到他们了,就把那个偷渡系统给茶茶处置。”冯瑶用帕子的一角给茶茶擦擦嘴,笑着安抚道。 茶茶对上她温柔的眼神,最终还是散了怒火,深吸一口气,上前抱住主人的手指:“主人不怕!惩罚世界也不怕,茶茶一直陪着你!我已经把消息传给副组长的系统了,这是他的回信。” 她话音未落,便小手一挥,展开了一个屏幕,将上面的话展示给冯瑶看。 冯瑶将上面的字看完,又给李副写了回信,着重嘱咐了他几件事。她把事情处理完,见着茶茶还是眼泪汪汪,便伸手戳了一下她的小脸:“好啦,快回去吧。小七该回来了。” “主人现在都是小七!心里根本就没有茶茶了!”谁知道茶茶一听,当即噘了小嘴不高兴起来,撇过去生气,“不过想小七也没用,我把它困在主系统了,这个世界的后半段只能茶茶陪你了!” “茶茶?”冯瑶有些诧异,开口唤她,思索了一下追问道,“技术部同意了?” “那当然!”茶茶小下巴一抬,回答道理直气壮。 冯瑶放下心,再摸摸茶茶的小脑袋:“那真是不错,茶茶比它厉害很多呢!能帮到很多事情!” “必须的!”茶茶骄傲地回答了一声,随后抬手召了一个光点,转头问她,“主人,你想不想看看那些虚假的记忆,咱们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呀!” “也好。”冯瑶听茶茶提起这事,心里莫名抽疼了一下,面上却仍是平静。她收拾完躺到床上闭上眼睛,神志被茶茶用数据链接了闫宸的梦境。 冯瑶再睁开眼睛,面前出现一个金碧辉煌的大殿,里面人烟熙攘,站在最前面的一对夫妻相视而笑,妻子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那对夫妻穿着华丽、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矜贵。两人低声交谈时,脸上都带着挥之不去的笑容,看着十分恩爱。 然而大殿里的和谐氛围突然被一群杀手打破,几个呼吸间血流成河。 那妻子在混乱中将婴儿藏入桌子,而后便被乱刀砍死。 屋中的血腥味挥之不去,刚刚满月的婴儿还不会爬,只能在桌下发出细弱的哭声。从帘子的缝隙里,婴儿看到杀手衣摆上的刺绣的月亮花纹。 冯瑶站在光幕之外,看着里面的场景,心慢慢沉了下去。 真真假假混杂在一起,才是真的难以分辨。 她很早便发现了闫宸是轩辕氏的遗落在外的皇子,那时就已经猜到了偷渡系统打的计量。垣国与轩辕氏之间确实有旧怨,却不是因为屠杀,单纯是两边争抢资源、人口 ,相互看不顺眼罢了。 在父亲母亲那一辈还算是势均力敌,但是后来轩辕氏内讧,还发生过几次血案,后来也就衰败下去了。其中确实有传言是垣国挑起了内讧,甚至插手了屠杀。 然而,冯瑶对于每一件事进行了查证,甚至用了些系统的道具,可以确定垣国的确有推波助澜、唯恐不乱,但确实没有派出过杀手。 “主子,那是垣国的花纹!”茶茶指着那个月亮花纹,惊讶出声,转头看向主人,心疼又委屈,“他如果把这段记忆当真,事情绝对不能挽回了……” 冯瑶撑起嘴角笑了笑,心头的情绪却越来越沉。 作者有话说: 宝,放心!真的不怎么虐! 第37章 【奴隶】挑拨离间的最高级 然而光幕中的画面并没有结束, 杀手退去了,院子里只剩下血流满地,后门没有关严实, 有一个道士拉着小女孩路过。 “瑶瑶乖,师傅去查看一下情况。”道士看向门口的眼神凝重, 摸了摸小女孩的发髻,低声安慰了一句。 “我不要!我要吃糖葫芦!”小女孩大概三四岁的样子, 生得粉雕玉琢,拧着眉毛噘嘴生起气来。 “好好好, 等师傅去看完情况, 就给瑶瑶买十个糖葫芦。”道士的神情仍旧没有放松, 一面哄着自己的小徒弟,一面担心地透过门缝往里看。 小女孩却一下子发起脾气来,将师傅的手一甩,大声叫嚷道:“不行!我现在就要吃!现在就要!” 道士最后实在拗不过自己的小徒弟,便还是带着她买糖葫芦去了。 光幕外的茶茶简直气得七窍生烟,跺着脚叫骂道:“这简直就是污蔑!主人,你是十二岁才进入的身体。十二岁以前这具身体一直是昏迷状态, 怎么可能造成这种见死不救的事情?” “茶茶,冷静。”冯瑶没有回头,目光远远地落在那个襁褓中的婴儿身上, 平静地扔出一句话。 随后眼前的画面开始飞速变化, 一幕幕回放闫宸曾经被关在笼子里的那屈辱的八年,每一幕都触目惊心。 即便冯瑶知道眼前的一切大多都是假的,但看着画面中的小闫宸被人虐待时, 心头还是一阵阵抽疼, 几乎压抑不住情绪的激荡。 画面到了那个上午, 在那条小巷里。 出现在画面里的小冯瑶容貌漂亮,却盛气凌人,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种刻薄意味,她指着笼子里瘦骨嶙峋的小闫宸,语气显得格外尖酸:“父亲,你看他像不像一条狗?我不想养那些带毛的狗了,这种也不错!听说这种卑贱的奴隶都可忠诚了,只要随便给口剩饭,就能像狗一样摇尾乞怜。” “行!若是不忠诚了,父亲替你杀掉这条狗。”站在她旁边的看不清脸的中年男子哈哈哈大笑,将人都当做玩具。 光幕外的冯瑶脸色沉了下来,看着里面那个虚假的影响,心头的怒火烧得更重。 “主人,他会不会当真啊?”茶茶担心得红了眼,飞到冯瑶脸侧,伸手碰了碰她的耳垂,小声询问,“他那时候还听不懂话,又隔了那么多年,会不会当真啊?” 偷渡系统虽然不是最完善的系统,但是作为高级位面的智慧产物,在海量的信息库的支撑下,对于人性的把握可谓精准。它能找出每一个雷点,然后迅速引爆。 后面的画面里冯瑶的形象没有再出现,反而用她亲人的视角反复贬低闫宸,甚至在几个人嘴里,会用贱种来代替他的名字,神色鄙夷,态度恶劣。 这是在一遍遍的心理暗示,将念头植入脑海,就会被当做人的潜意识。 冯瑶垂在身侧的手寸寸收紧,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画面再次聚拢时,眼前已经变成了今天下午院子里的画面,前一部分和现实一模一样,然而从闫宸跟着同僚出门以后,屋中的“冯璇”神色就变了,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门口,奸笑道:“七妹真是好福气,这狗养得真是好看!你看着吧,狗狗这次心里受伤了,马上就会跑来和你摇尾乞怜的……啧啧啧!” 她笑得猥琐,语气愈发刻薄:“到时候你随便哄两句,立马能够让他美得找不到北!对了,你玩的时候小心点,别给玩残了,这么好的一只狗可别浪费了!” 而与这人对话的女子是在屏风的另一侧的,只露出一片衣角,声音极为耳熟,语气冷淡不屑,甚至带着几分嫌弃:“早就玩腻了,都扔到边疆了,竟然会活着跑回来了。真烦人!” 女子的话音未落,画面突然开始崩塌。 “主人!闫宸要醒了,梦境要坍塌了!”茶茶惊叫出声,慌忙把冯瑶带出梦境。 冯瑶在自己的卧房中睁开眼睛,茶茶后怕地飞过来,蹭了蹭她的鼻子,委屈地小声道:“真是吓死人了。这种强制性深度睡眠,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能自己醒过来!若是跑慢了,就该被发现了。” 茶茶说到这里,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喜地一拍手:“对了,这样一来记忆灌输不完整,效果会打折扣的!因为目标会发现这些是梦境的。但是吧……”她又苦了脸,没有笑容,“会被当做自身的潜意识,可能会更信任。要命!” 冯瑶没有回答她,而是起身点灯写了一封信。半刻钟以后,信被封进信封里,让暗卫给五姐送了过去。 她目送暗卫离开了齐王府,才重新躺回床上。 “主人,你别开玩笑呀!你现在让闫宸出远门,很有可能马上就叛变了!”茶茶抓住主人的手指,语气着急。 冯瑶侧过身,用小臂挡在眼前,语气听着仍然平静:“他需要时间冷静,也需要时间去调查真相。” 她没有多和茶茶解释,说完这句话便似乎要睡觉了,扯过被子将脸盖了大半,摁着被角的手始终没有放松下来。 冯瑶不是没有经历过朋友兄弟,甚至亲人之间反目,她或许会因为人设做出不同的反应,但心态从来都是淡定从容的,只有这一次……她几乎产生了逃避的心里,甚至有些难以面对。 闫宸是被连夜叫走的,他这一趟是要去外地,会去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出门前,在院子里站了很久。 冯瑶知道他在外面站了很久,却一直没有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 “主人,他若是一去不返呢?”茶茶趴在她枕边,整个小人都蔫吧了,喃喃自语,“即便是有真相,也得他信才行啊。这种情况,怎么可能会相信嘛?” 冯瑶许久没有回答,久到茶茶都要以为她是睡着了。 “那不是最坏的情况……”冯瑶的声音轻得像是一声叹息,飘散在屋中。她拽紧了被子的一角,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再也看不清神情。 闫宸离开京城以后,日子还是照样过着。 五姐过来询问了一次情况,又仔细观察着冯瑶的情况,就差点真的送了几个男宠给她解闷了。 冯瑶像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比以前情绪更内敛些,再加上不怎么看话本了,也不再画画,请了个戏班进府,终日咿咿呀呀地听着戏。 时间一晃,便是一月。院中的花落尽了,还有池塘里那株漂亮的并蒂莲也落了。并蒂莲落的那一日,冯瑶在池塘边坐了半个下午,也没做别的,单单是坐着。 闫宸的归来猝不及防,在某个天气明亮的下午,冯瑶正听着戏,突然有丫鬟跑进来说:“闫公子回府了。” “什么?”冯瑶耳边还是戏班子的唱戏声,听到小丫鬟的话明显愣了一下,反问道。 小丫鬟不知道他们之前的事情,声音不由谨慎小心了许多:“闫公子回来了,在后院呢。带回来了许多吃食,似乎是想给您做饭。” “嗯。”冯瑶的眼睛动了动,最后极轻地应了一声。 茶茶仗着别人看不到自己,此时正坐在旁边的橘子上,调取了一下数据链,脸色突然一变:“主人,闫宸手里……他现在,昨天轩辕氏的人刚给了他一包毒药……” 冯瑶听到茶茶磕磕巴巴的声音,动作动了动,抿唇露出一个笑,露出一个看似轻松的表情:“嗯。” 她起身外面走,肩上披着的衣服滑落到地上。 “诶!小姐!”旁边的丫鬟想要提醒她,但是开口没有叫住她,便赶紧弯腰捡起来,快步追上去。 冯瑶走进小厨房的院子时,正有一个穿着深蓝色长袍的男子蹲在地上摘菜,听到脚步声抬眼扫过来。 等到他看清来人时,脸上的神情微微变了,扔下手中的青菜,站起身来。 “回来了?”冯瑶说得云淡风轻,可在闫宸看过来的前一瞬,她错开了视线,没有和他对视。 “嗯。”闫宸比一月前瘦了许多,不知是不是在外奔波,皮肤不再像曾经那般白皙莹润,反而透出些健康的小麦色。 他的脚动了动,可最后还是站在原地。 “你要做饭?”冯瑶的声音有些轻,目光终于落回了闫宸的脸上。 然而这一次,轮到闫宸移开视线了:“嗯。”这么短的时间里,闫宸似乎成熟了许多。 冯瑶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要露出一个笑,可是心里压得太酸了,怎么也笑不出来。她站在那里待了许久,最后还是抿起了嘴角,应了一声:“好。” 她坐到院子里的椅子上,让丫鬟摆了茶和糕点。 “主人,我去找主系统换万能解药!”茶茶生怕里来不及,话音未落身影便消失在时空缝隙里。 闫宸借着在摘菜,传来细碎的动静。他也似乎有些愣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冯瑶背对着他喝茶,糕点也带着些茶的清苦味道。她的指尖摩挲着杯边缘的花纹,垂下眸子,细长的睫毛打下阴影,将她所有的情绪都藏了起来。 第38章 【奴隶】尘埃落定 闫宸摘完了菜, 便要进灶房去做饭,走之前站到冯瑶面前,却像是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一般, 沉默地站在那里。 “是要去做了吗?”冯瑶适时放下杯子,缓慢地抬眸看过来, 唇角撑起笑意,“去吧。” “嗯。”闫宸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 但最后还是闷闷地应了一声,转身进了灶房。 冯瑶没有回头, 手里攥着微凉的茶杯, 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 心中莫名被压得很沉,隐隐有些抽疼。 明明从来没有怕过事情棘手,只有这一次…… 不到半个时辰,闫宸将一道道菜端出来,原本是想送到屋里,冯瑶却朝着他招招手,让他放在这里就行。 一桌子菜都是冯瑶爱吃的口味, 有几样闫宸给她做过很多次,甚至看到菜的时候,冯瑶脑中都能闪现那些场景。 冯瑶拿了筷子, 看着桌子上的菜, 还是弯眸笑了。 “幸好赶上了!主人,现在就用解毒药吧!”茶茶正好从主系统回来,语气着急, 便要给冯瑶先用上药。 “先留着吧。对我, 闫宸不会用毒的。”冯瑶在意识里安抚了茶茶, 抬头又看了看闫宸。 她伸手倒了一杯茶,推到闫宸的面前:“这是新送来的茶,味道不错。” “嗯。”闫宸坐到她的对面,拿起茶杯一饮而尽了,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边,大概是眸子里压着太重的情绪,唇角都很难扬起来。 冯瑶看了他许久,终是带着笑意开口,声音有些轻:“你瘦了,最近吃得不好吗?” “还,还好。”闫宸抿紧了唇,声音透着些喑哑。 冯瑶笑着没有再说话,反而抬手夹了一筷子菜,仔细尝了味道,闫宸的厨艺一如既往。 院子里忽然安静下来,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大概是心情太沉了,冯瑶吃起东西来都有些味同嚼蜡,机械地一口口吃了,但是胸口的酸胀越来越重,像是一团吸满水的棉花塞在心口,难受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正是这时,五姐从外面进来,朝着冯瑶挥手打着招呼:“七妹,你在这里呀!正好我昨天买了一壶桃花酿,味道很不错的!” 她拎着酒坛子几步走过来,在冯瑶的旁边坐下,拿了一个杯子将桃花酿倒在里面,而后直接塞到冯瑶手里。 冯瑶对她这种突兀的劝酒行为有些不解,但是仔细观察过几处细节,确定不是他人假冒以后,还是抬手将酒喝了。 桃花酿入口清甜,但是后味有种极淡的苦味。 “这个酒真的是挺不错的,和别的酒味道格外不同,是有种青梅的味道的!”五姐笑得眼睛弯弯,兴致极高地给她介绍到。 “有青梅的味道?这个不是桃花酿吗?”冯瑶疑惑地皱眉,反问道。 五姐热情地又给她倒了一杯,一脸真诚:“这才是特别之处呀!你难道没有尝出来吗?你再试试!” 她说着话,没有等冯瑶反应,就劝着将酒杯递到了她的嘴边。 然而这杯酒还没有喝下去,冯瑶就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眩晕感,眼前骤然一黑,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神志坠入极深的黑暗,冯瑶开始混沌地做梦,好多的事情像是走马观花一样在她的眼前浮现,最后又都消散在梦境之中。 不知道是昏睡了多久,冯瑶才清醒过来。睁眼是熟悉的卧房,屋中的光线有些昏暗,只点了一盏很暗的灯。 “小姐,您醒了。”守在旁边的丫鬟一喜,赶紧快步上前服侍。 “嗯。”冯瑶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闷。她坐起身来,揉了揉眉角,什么都没有问。 小丫鬟贴心地上前给她梳理头发、披上衣服,显然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但是小姐什么都不问,反倒是给她憋住了。 正是这会儿,外面探头进来一个人。 冯瑶听到脚步声,抬眼看过去,神色看着还算是平静,似乎也没有什么疑问。 “七妹,你醒了?”五姐意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搓了搓手,声音都放得温柔了许多。 冯瑶看着她的神情,刚才心头沉闷的心绪舒缓了一些,收回目光,搓了搓手边的布料:“说吧。” 她淡淡地扔出两个字,却意外地有压迫感。 “就是……刚刚解决了一场针对皇上和父亲的刺杀,基本顺利,就是……”五姐顿了一下,暗搓搓地瞧了一眼冯瑶,说得有些没底气,“闫宸受了些伤。不过!并不危及生命,太医正守着呢!” 毕竟刚合谋把妹夫当做了行动的诱饵,而且还把人给弄伤了,五姐这会儿在面对自家妹妹时怎么都有些心虚。 “嗯。”冯瑶垂着眸子,表情似乎云淡风轻。 “妹夫不知怎么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把查出了他们打算动手的消息。”五姐坐到她旁边,自顾自地讲解起来,试探着用了这个词,见冯瑶似乎没有反感,就自然地继续说道,“妹夫十几天前就给我来信了,然后我们就谋划了一下……” 冯瑶听到这里,终于抬眸看了过去,眼睛微微眯起。 “因为今天晚上会是一场混战,你身子又弱,怕你吓到。才瞒着你的!”五姐说到这里,又顿了一下,“对了!迷药是我给下的。本来我也觉得让他直接下在菜里是最好的,但他就是不愿意,甚至开始舍近求远想别办法。我一看,我就上了。” 事实上,今天晚上确实混乱至极。 竟然连宫中都有轩辕氏的卧底,然后两边都有反水的,随后几乎是一场混战。 受伤的人不计其数,就连这会儿看着生龙活虎的五姐,其实胳膊上、后背上各有一处刀伤。但是毕竟她这次做事不太厚道,自然要自己来给妹妹解释。 冯瑶早些年就知道闫宸的身世,就连他小时候被关在笼子里养了八年,也是因为对方和闫宸的父亲又仇怨,而有意折磨的。 甚至折磨他的人,如果按照亲缘来算的话,闫宸都应该叫那人一声大伯。 当年的轩辕氏和垣国实力相当,甚至在某些地方略胜一筹,后来就是因为皇子内斗手足相残,才落败到现在的地步。 如今剩下的轩辕氏的残部,与其说是闫宸的亲人,倒不如说是仇人。 然而这些轩辕氏之中的事情错综复杂,就算是其中一个某个下毒陷害,都会有多方插手,几个皇储你来我往,即便是当时去查都是障碍重重,现在隔了接近二十年,事情更是扑朔迷离了。 冯瑶借助系统的道具,才彻底查清的。 她不知道闫宸到底查到了哪一步,更不知道闫宸到底相信了那些,所以这会儿听到五姐说闫宸的事情,才不由错愕。 “妹夫是为了救皇上受伤的,被捅了一刀,伤在腹部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五姐大概是除了冯瑶以外,最了解事情始末的人,所以在这件事情后,她格外认可闫宸,甚至主动提议起来。 她的话未说完,冯瑶忽然心魂震痛,脸色骤然一白,险些呕出血来。 “主人,魂力牵动影响怎么会这么大?”茶茶第一时间察觉了异常,随后快速兑换了能缓解的药剂,给冯瑶用上。 随着药剂的起效,冯瑶的脸色稍好了一些。她转头看向五姐,声音有些着急:“他人在哪里?” 看来偷渡的系统已经发现了计谋失败了。 大概闫宸也是不放心她,所以即使受伤修养也没有选择远的地方,就在和冯瑶相隔不远的院子里。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能够听到里面压抑得极低的闷哼声。 “我进来了。”冯瑶抬手敲了一下门,强忍下心绪的涌动,声音尽量放得平稳。 里面的声音骤然停住,随后门竟突然从里面打开。 只披了一件外衣的闫宸站在门里,他眼中满是惊喜,那双眸子像是揉碎了满天星光。而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上都是冷汗,唇瓣都没有半分血色,腹部缠着厚厚的纱布,但是血还是从里面渗了出来。 “你怎么……”闫宸一开口,声音哑得听不出半分原来的清朗。他刚说出几个字,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慌忙拢了拢外衣,将腹部的伤口的位置挡住,生怕吓到冯瑶。他的身体疼得在一阵阵发颤,但是脸上还努力撑起得体的笑来。 冯瑶的眸子动了动,忽然抬脚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装作若无其事地重新链接了魂力的感知:“怎么下床了?” 几乎是链接的瞬间,翻天覆地的疼便涌了上来。 她几乎瞬间红了眼眶,却不是因为这些压不住的疼,而是心里难受得太厉害了些。 魂力传递过来的疼不过百之一二,那么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闫宸到底有多疼呢。 偷渡的系统已经知道挑拨的谋划失败,做事愈发肆无忌惮起来,看着两人见面,竟直接动手准备将闫宸强行抽离。 “唔……”闫宸的身体突然支撑不住,踉跄一步艰难地扶住门框,用最后的力气缓缓滑下去,坐在地上,嘴角流下血来。 “闫宸!”冯瑶慌忙去扶他,刚一出声,眼泪便落了下来。 闫宸看到她落泪,忽然慌了,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给她擦眼泪。他吐出的血将衣襟完全染红,但是他的眼中满是愧疚自责。 自己吓到她了。 冯瑶一把拉住他的手,将他抱住,红着眼睛,嗓子像是被堵住一般,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闫宸的气息已经开始有些乱了,连说话都开始变得吃力。但他还是想要朝着冯瑶笑笑,“我今天想要给你买糖葫芦来着,你知道……我想起来,我们曾经见过。你当时想吃糖葫芦来着……但,但是今天街上的糖葫芦太酸不好吃,我本来想明天再给你……” “你……”冯瑶看着他,哽咽着说不出来话。 “可是,好像……”闫宸怕吓到她,便没有往下说,费力地露出笑来,“你今天中午,吃得很少,是……”他说到这里,猛地吐出大口大口的血,声音戛然而止。 闫宸努力捂住嘴,不然血沾到冯瑶的裙子上。 冯瑶的手都在发抖,抱住闫宸让他靠到自己的肩上,用帕子给他擦嘴边的血。 闫宸吐过血以后,精神更萎靡了,无力地靠在冯瑶的肩上,声音更哑了许多:“你吃得很少,是不是……是不是我的厨艺退步了……” “没有!没有,是我今天,我……”冯瑶的声音哽住,说不出话来,偏过头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落。 “那些人找到我,说……说杀父母之仇,其实……我没想过。即便是真的,我没想过那些。你会难过的……”闫宸费力地想要抬头看她,带着浓浓的愧疚,“对,对不起……我没有做到你期望的君子,仁义礼……” 他的精神开始涣散,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对不起,我不是君子……让你,你失望了……” “你父母根本不是垣国的人杀的!你做到了!你做的最好……”冯瑶收紧了手指,想要压制住情绪,让声音更平稳一些,但是指甲掐破了掌心,流出来血来,钻心的疼都没能让她冷静,反而眼泪落得更凶了。 “是吗……”闫宸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用尽全身力气向后靠,想要将冯瑶的样子再看一遍,“不哭。没事,就算是真的。我下去见到他们,会赎罪的……我做错的事,我会解决的……” 他的唇瓣动了动,眼中盛满了温柔的光,终于将那个藏在心里十几年的名字叫出来:“瑶瑶……” 闫宸只是叫出这个名字,眸子里就涌现出无尽的欢喜。 “瑶瑶,以后不用……不用怕黑了……”他露出一个笑,眸子却已经开始涣散了,声音落下来,“我很厉害的,那些鬼打不过我……” “笨蛋!”冯瑶咬着牙骂他,下一刻突然探身亲了上去,然而唇齿间满是她眼泪的苦味。她抵着闫宸的额头,眼泪汹涌不听,声音都在发颤,“下个世界等我,笨蛋……我很快就去找你……” 闫宸似乎听懂了她的意思,努力地朝她笑。他的眼前已经开始泛黑,声音也近乎呢喃:“瑶瑶,明日……明日买一个,最甜的糖葫芦吧……” 冯瑶还未回答,便感觉肩头一重,闫宸的魂魄已经被抽离结束,只剩一具毫无声息的躯体。她仍抱着闫宸,手都在发抖,费力地闭上眼睛,点着头回答:“好,好……” 第39章 【奴隶】&【太监】真好,我们又在一个世界了 后来, 轩辕氏的事情就像是一块砸入水里的石头,激起波澜后便没有了动静。 冯瑶把那具躯体葬在了一个风景秀丽的山上,在外人眼里闫宸是为了救皇上, 重伤不愈才死的,所以葬礼的规格很高。 除了那天她哭到红肿的眼睛外, 后来似乎看不出太多消沉。 只是半年的时间,冯瑶比之前清瘦了许多, 浅浅笑起来像是琉璃般脆弱透明。五姐对这件事愧疚至极,对冯瑶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 这日冯瑶路过街市, 看到卖糖葫芦的商贩微微愣神。旁边机灵的小丫鬟赶紧买了送上来, 冯瑶拿着那串红彤彤的糖葫芦, 神色有些恍惚。 天忽然下起雪来,飘飘扬扬地洒下来。 冯瑶咬了一口糖葫芦,酸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她却抿了唇,声音有些喑哑:“骗子。根本就不甜……” 后来,春去秋来。 茶茶多次劝她死遁,虽然小世界之间时空流速完全不同,不论冯瑶哪个时间进入, 都会出现在固定的节点上。 但是如今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务需要完成,还留在这里,实在是太消磨人。 冯瑶每次都是浅笑着拒绝了她, 在这个小世界里既得了父母真心宠爱、兄弟姐妹的全心爱护, 便总该负起责任,至少在生死上不能让他们难受。 又过了两年,冯璇和二十三成了亲, 父母原本是想给二十三安排个身份, 两人也好三书六礼。然而冯璇不耐烦这些虚礼, 两边僵持了半年,父母还是没有扭过她,最后只是和家里人吃了个饭,便当是成亲了。 冯瑶一生衣食无忧,甚至因为闫宸的缘故,皇上对她甚至多几分偏爱。乃至太子继位时,他还特地叫新皇要关照她。 她始终没有成亲,身边也没有过什么男子。五姐便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过继给她,那是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可爱得不得了。 又过了些年,四姐正好生了个女孩,便也过继到她名下,正好凑成个好字。 冯瑶是不在乎这些的,只是父母姐妹总是担忧,她便将孩子收下了,细心地教养着,看着他们长大成人。 又过了三十多年,父母寿终正寝相继离世,几位哥哥姐姐也都是做了祖辈的年纪。 冯瑶送走了父母,在半月后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时间离世了。 穿过了时空裂缝,她再睁开已经出现在了一个破败的屋子里。 “宿主,小七不在身边,果然还是不行!前面的任务不是完成得很好吗?怎么最后只有个及格的评级?”顶着一个菜狗形象的小七在冯瑶的脚边转来转去,着急地开口。 冯瑶安抚了它两句,揉了揉发痛的眉心坐起来。 上一世进行任务结算的时候,主系统将两层任务叠加在了一起,由于算上了被冯瑶忽略的那个原本任务对象,所以评级只有及格。 而且,这个及格的分数,还要多亏了五姐和二十三感情和睦,着实过得不错。 小七被蒙在鼓里,自然不知道上一世的波折,懊恼地自我谴责了许久。 冯瑶将小七安抚好后,起身下床想要喝口水。 床边的绣鞋有着明显的磨损,一脚踩上去只有潮湿阴冷的感觉,冻得冯瑶打了个寒战。 如今已是深秋,寒风凛冽。 然而,冯瑶的屋中莫说是炉子,便是个火盆都没有,简陋闭塞,屋中除了半大柜子外,只有一张桌子一个断脚的椅子。 这次的辅助者是个小姑娘,甚至没有在这个小世界用实体,只在必要时候用冯瑶的身体醒来几次,其余时间都用灵魂形态和自己的系统一起打游戏看剧,玩得不亦乐乎,见到她来了以后,打了个哈欠摆摆手便走了。 冯瑶这一世仍出身官宦之家。父亲贫寒出身如今却已经官居三品,母亲是父亲微末时的结发妻子,只是如今已经过世多年,父亲新娶的夫人是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娇小姐,平日里着实吝啬刻薄。 她出生不久,母亲便死了。父亲那时刚刚考上秀才,正削尖脑袋往上爬,根本没工夫搭理这个体弱的婴儿,后母更是不待见她,找了个理由把她塞进了一个破败的尼姑庵,定时送些香火钱,只教人每日给送些粗茶淡饭,不需要额外的照顾。 那尼姑庵地处偏壤,只三四个老尼姑,这些年也相继下了山。继母不知是起了什么心思,前日来信要将她接回去。 冯瑶拎起桌上的水壶,里面空空如也,心下也有些无奈。她去找了柴火烧了水,等喝上第一口热水时,天已经将将亮了。 她便去换了衣服,掐着时辰下山,正好遇到了来接她的马车。 随行的只有一个粗使婆子和一个车夫,那婆子倒是性子憨厚,车夫虽看着有些不情愿,但不至于失礼。 这一路大概用了一个多月,到京城的时候已是树叶都落尽了。 马车行进城门的时候,冯瑶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无意间扫过一个卖糖葫芦的铺子,竟忽然弯唇笑了起来。 真好啊……我们又在同一个小世界里了。 而对比城门口的人烟熙攘,在城南的地牢里可谓阴冷潮湿,满是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主子,他招了。”一个面容阴秀的小太监快步走出牢房,朝着主位上的一个穿着华丽的人行礼。 闫宸穿着一件暗色的衣袍,尽显华丽,连着随手拿的碧色手串也是价值连城。他生得好看,面如冠玉,五官俊秀异常,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来,身形极为瘦削,皮肤也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 他听到声音,漫不经心地抬眸看过去,那双阴暗冷冽的眸子将他的俊美尽数破坏,仿佛一只藏在黑暗中的毒蛇,伺机待动杀人于无形。 周围跟随的下属都感受到他周身的冷冽杀气,纷纷将头垂得更低,大气都不敢喘。 “主子,这是供纸。”刚才禀报的小太监也吓得白了脸,颤颤巍巍地把手里的纸递上去。 闫宸随意地扫了一眼,突然扯着嘴角冷笑了一声,随手将手串扔到桌子上:“七千一百两银子,收得还痛快?” 他随意的一句话,那个小太监如遭雷击,噗通一下跪到在地上,一时间涕泪纵横连连磕头求饶:“主子,小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了!” 小太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么隐蔽的事情怎么会被人发现。 “呵。借着我的手杀人,真是有胆量。”闫宸阴寒的目光在小太监的周身转了半圈,似乎要刺破他的灵魂,声音都带着种独有的阴狠,却没想他话还没有说完,小太监便惊恐过度昏了过去。 闫宸只觉得无趣,摆摆手叫人把他拖了下去。 他神色冷漠地站起身,抬手整理了衣袖,眼前突然一花,随后便有画面一闪而过。 在阴暗的地牢里,穿着暗色长袍的闫宸迈上了第二个台阶,突然方脸的护卫抽出长剑朝着眼前人砍了过去,下一刻血光四溅。 那画面像是昙花一现,片刻便消失了。闫宸只是一个晃神,神色无波无澜。他缓步朝着地牢的门口走去,下属们谨小慎微地跟在他的后面。 他慢条斯理地迈步走上了一个台阶,护卫的影子投在旁边的地上,似乎阴魂不散如因随行。 闫宸面上仍是一片阴冷,迈脚上了第二个台阶。 电光火石之间,异变突生。 他身后的一个穿着护卫服的方脸闫宸骤然发难,拔出剑朝着他的后背砍了过去。 闫宸像是在背后长了眼睛,身形偏了半寸,正好躲开刀锋,反手甩出一记匕首。匕首带着破空的响动,带着凌冽的杀气刺穿了方脸闫宸的咽喉。 几乎只是瞬间,刚才试图刺杀的人就成了一具毫无声息的尸体。 其余的护卫慌忙下跪请罪,闫宸却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没有和他们说话,缓步迈上了最后几个台阶。 今日是个阳光明媚的天气,阳光晃悠悠地洒在闫宸的脸上,但只让他皱了眉,然而下一刻画面又浮现了。 一个衣着华美的女子攥着匕首,狠狠地刺向他。大概是夜晚,他没有任何防备,只着一身亵衣,匕首刺穿了他的腹部,顿时鲜血横流。而画面中的他却不知为何露出笑来,吃力地拿了帕子要给女子擦手。 女子的脸上满是厌恶,反手将他甩开,甚至抬手狠狠地补了一刀,看着对方没了生机。她还嫌恶地骂了一句,才转身离开。 这已经不是闫宸第一次预知到这个画面了,从这个奇怪的能力突然出现开始,他便反反复复地“看到”这个画面。 他后来学了唇语,看懂了画面中的两人的话。 yao yao? 闫宸“看”到画面中的自己是这么称呼那个女子的,他微微眯起眼睛,扯了嘴角笑起来。这些日子女子的容貌慢慢清晰起来,看来两人很快便能见面了。 他唇边带着笑意,却在那双眸子的衬托下,看不出半分温情,只有无尽的阴冷。 这么有趣的人,当然要见一见。 作者有话说: 萝卜秧:我们的口号是? 萝卜苗:(ノ ̄▽ ̄)没有蛀牙!! 萝卜秧:不对!是用最虐的设定写最甜的文! (这个世界闫宸是真太监,真得不能再真了!) 第40章 【太监】地牢里的少年 冯瑶这边进府后, 冯父和继母甚至没有见她的意思,直接让下人给她安排在了一个小院里,有岁数不大的小丫鬟照顾她。 那小院只有三间房子, 一棵粗大的桂花树将院子遮了大半,只有半尺能够见到阳光的地方。 这房子说是僻静雅致也好, 说是破败也不错。 总之说不上是故意虐待,但同样没有什么对女儿的关爱之情。而且继母这次接她回来, 多半也是不怀好意的。 冯瑶面上不露分毫,表现得始终温柔和善。 安置下来后, 有小丫鬟送来晚膳, 菜样不多甚至看上去有些寒酸。冯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 安静地吃了便回去休息了。 “宿主,走走走!趁着机会,我们赶紧找任务对象去!”小七显得有些兴奋,趁着夜色晚了,便开始撺掇冯瑶出门。 这次进入世界前小七不在她的身边,所以失去了下手的机会,再加上之前的小动作已经被主系统察觉了, 所以冯瑶也没准备太过猖獗,就放任小七正常接收了任务。 冯瑶推开窗户,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月亮。 在进入世界以前, 茶茶帮她探寻了偷渡系统的行为, 但是担心打草惊蛇,便只偷取到了其中几条信息。 这一次的闫宸应该是颇有权势的,而且极有可能在见面前便对她极有敌意, 所以这次更要万事小心了。 冯瑶从屋里出来, 有睡眼惺忪的小丫鬟来问她。她便说有些睡不着, 所以出来走走。 小丫鬟知道当家主母不重视这位小姐,当差也就没有多上心,听到她这么说,随意应了一声便走了。 冯瑶在小花园里散步,随后“闲逛”到了花园东侧的一个极为偏僻的角落,远远看到有两个守卫在门口,不让外人靠近。 她的目光从周围转了一圈,还没有将路线打探好,便听到小七火急火燎地提示她进去的小路。 有小七从旁作弊,冯瑶甚至没有用太大的心力,便混到了地牢门口。外面的守卫算不上森严,也是因为里面还有这两道铁锁。 “宿主,给你兑换一把□□吧。”小七对着那个锁也犯了难,试探着提出些解决方法来。 “不需要。”冯瑶随意应付了一句,抬手摘下簪子,从上面绕下来一根铁丝来。这是继母给准备的首饰盒里的,虽然存心怠慢,但也不至于寒酸过分,便在其中放了些取之无用弃之可惜的鸡肋,用来恶心冯瑶。 冯瑶并不在意这些,这次没有系统地图的辅助,想要找到闫宸,便需要用些耗费时间的笨方法了。所以她根本没有和对方计较的想法。 她将手中有些硬度的铁丝摁了摁,固定出一个形状来,往锁里一捅,皱着眉开始试手感。自己已经好几个世界没有做过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了,开锁的手法难免不太熟练,折腾了半刻钟才弄开的。 冯瑶觉得这个时间太长,但是对她这一手可谓是目瞪口呆,震惊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她轻手轻脚过了第一道门,又将铁链挂回原处作为伪装。 冯瑶穿过了两道门,才终于看到了去地牢的台阶,她掏出一根先前准备的小灯笼,点上蜡烛,顺着楼梯走了下去。 这个地牢换个更准确的名字,应该叫做水牢。 有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被绑在架子上,污浊冰冷的水一直泡到他的腰间,露出的胸膛胳膊上全是血淋淋的鞭伤。他垂着头,杂乱的头发将脸盖住了,不知死活。 冯瑶顺着露出水面的那条石路走过去,只看到旁边的桌子上那些沾着鲜血的刑具,看着触目惊心。 她将小灯笼放到一旁,蹲下身去看泡在水里的少年。 “动手就快点,别耽误小爷休息……”少年嗤笑着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突然出声打破了周围的安静。 冯瑶没有回答他,而是将目光落在旁边的水上,皱着眉开口:“这水好脏啊。” 少女清甜的声音显然和地牢格格不入,少年震惊地抬头看过来,突然的动作牵动了被铁链磨破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少年大概是觉得没面子,又冷哼哼地讽刺道:“这么小就开始给那群人当狗了吗?真是有出息,要不要表扬你叫得好听?” “你也好脏啊。”冯瑶举着灯笼,往前照了照,根本没有掩饰语气中的嫌弃。 “你TM怎么要饭还嫌饭凉!是老子想要这么脏的吗?”少年被气得瞪圆了眼睛,说到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还不是你们这群畜生走狗打的!赶紧动手吧,怎么就那么能放屁呢!” 冯瑶看他叫骂得很有劲,心底倒是松了口气,至少表面上来看没有太多的心理问题,那么问题减少了一半。 眼前这个少年便是这个世界的任务对象顾浩,他是前朝将军之子,现在的皇帝是谋朝篡位而来的。而如今栩王被前朝将军伤了胳膊,至今都那只胳膊都是摆设,根本不能使用。栩王格外记仇,所以在抓到少年以后,便将人锁起来折磨。 栩王都已经四十多岁的人了,而顾浩如今不过十三四岁,这事说起来到底是不光彩,所以没有将人关押在栩王府里。 而冯父表面迂腐正直,又早早地向他投了诚,所以才将顾浩锁在冯府的地牢里折磨,如今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 “你饿不饿?”冯瑶蹲在石路上,神情认真地瞧着他,说着话拿出一方帕子包裹的吃的。 “呸!老子不饿,你们就吃吧,早晚毒死你们丫的!”顾浩移开盯着糕点的目光,恶狠狠地瞪着冯瑶,语气强势恶劣,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委屈。 “做个交易。我把这些糕点给你吃,你把脸擦干净让我看看面相。”冯瑶思索了一下,眼神愈发真诚。 “你大爷的在这里逗狗的?老子就不信你能给我吃,虚伪……”顾浩梗着脖子叫嚷着在,说话间有些动作碰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当即叫唤得更凶了。 冯瑶听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转头看了一眼楼梯尽头的门,皱眉看着他,上前两步用帕子裹着,将其中一块糕点直接塞进他的嘴里。 顾浩的声音戛然而止,飞速地将进了嘴的糕点大口嚼了咽下去。他已经不在乎里面有没有毒了,已经三天没有吃一口东西喝一口水的胃,早就疼得要发疯了。 然而等了半晌一直没有毒发,顾浩疑惑地抬起头,用那双黑压压的眸子看她,盯了一会儿,警惕地开口:“你是谁?” “我是冯渊的女儿。”冯瑶没有对他有什么隐瞒,说着话看看帕子边角沾上的血迹,眉头皱得更紧了,随手又给顾浩塞了一块糕点,打算赶紧喂完,就把这方帕子丢掉。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顾浩的眼神明显一冷,神色间甚至压抑不住鄙夷,刚要开口讽刺,就被糕点塞个正着。 随后冯瑶就快速清空了帕子里的糕点,然后心安理得地将帕子压到了灯的下面,准备一会儿出去就扔掉。 顾浩吃过那些糕点,只觉得那种饿到恶心的感觉消失了不少。他甚至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吃过那些那些酸甜的糕点了。 他看着冯瑶没有再说出那些嘲讽的话,只是戒备地盯着她:“你不会从我嘴里听到任何事情的!别白费功夫了。” 冯瑶没有搭理他,反而席地而坐,从怀里掏出一个龟壳和几个硬币来,竟开始算起卦来。 顾浩简直是一脸黑线,第一反应想问她是不是脑子有病。不过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就一眨不眨地死盯。 冯瑶不紧不慢地解了一卦,一面收拾着铜钱,一面语气随意地问道:“你是不是六月生的?” “你!”顾浩一惊,瞳孔骤缩,而后迅速收敛转为鄙夷,“胡说八道什么呢?你还是回去粘点假胡子再出来骗人吧!” 冯瑶扫了他一眼,似是闲聊一般继续说:“应该是六月十三,像是晚上的时辰。名字是你祖父给取的吧。” 她每说一句,顾浩的眼神就越惊慌一分。到最后他几乎不能掩饰慌乱,到不得不闭上眼睛,怕被对方看穿心思。 虽然他被抓了,但是还有几位亲人仍在人世,只是徐国这帮人查不到而已。他不在乎自己如何,但是绝不能被这个诡异的女子看穿了姥爷他们的位置。 冯瑶说到一半,突然一停,而后换了话茬:“我今日出门前给自己卜了一卦,今日晚上向东南方,会有大的运气。如今看来……”她顿了一下,挑眉笑起来,“确实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你五年后的冬天会飞黄腾达,要不要和我做一个交易。” “你到底是谁?”顾浩垂下眸子,看着似乎蔫了许多,眸中却压着坚毅果决。 “一个无利不起早的商人?”冯瑶思忖了一下,给出的答案比上次还要离谱,“我准在你身上投资一下,等到五年后连本带利地还给我。” 第41章 【太监】虚伪的治愈 顾浩抬眼看她, 似乎想要看出什么端倪来。 “你什么不用说,需要的信息我自己可以算。而你只要等功成名就时给我钱就行。”冯瑶将龟壳和铜币都收起来,露出一个小狐狸般狡黠的笑。 “你就确定, 我能活着出去?”顾浩突然笑了,杂乱的头发将他的脸盖住了大半, 狼狈中透着出绝望来。 这个不见天日的地牢,他已经待了不知道多久。 “当然!你呀……”冯瑶挑眉笑起来, 声音稍作停顿,而后继续道, “寿终正寝呢!” 顾浩沉默了许久, 说的话也不再那么尖锐, 然而轻声开口:“好,那借你吉言……”他的情况左右也不会再坏了,只要不问他关于亲人的问题,其余的招数到底也是无所谓了。 真心假意,当做是一件新鲜事便罢了。 “放心吧,我从不做赔本的生意!”冯瑶原本想要伸手拍一下合作伙伴的肩膀,但是看看他血刺呼啦的伤口, 便装得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哈哈哈哈哈你这个娇气鬼。”顾浩毫不掩饰地笑起来,扯痛了伤口,脸色骤然一白, 连唇瓣都失去了血色。他轻吸了几口气, 缓了一会儿,才又问她,“不回去吗?在这里待太久, 应该不行吧。” “不着急。卦象上说了, 我今晚诸事皆宜。”冯瑶带着几分骄傲说起自己算卦的本领, 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 她说到这里稍稍顿了一下,视线在顾浩的周身转了一圈,问道:“你想不想上来歇一会儿?” “冯半仙,那机关你打不开的。”顾浩许久没有和人这般说话了,这会儿倒是开起玩笑来。 以往鞭打他的人,是不会和他说话的。就算是他骂得再难听,对方也最多下手更狠。 “你只说想不想?”冯瑶眉毛一皱,气汹汹反问道。 顾浩咧嘴笑起来,带着几分无赖的意味:“当然想啊。娇气鬼,你以为我是在泡温泉啊?” “你废话可真多。”冯瑶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拎着小灯笼走向水牢的机关。她蹲在旁边,皱着眉仔细研究了一番。 “娇气鬼,怎么感觉你穿得不贵呢?你不是冯渊的闺女吗,他平时就给你这点钱?啧啧……还真是……”顾浩在后面絮絮叨叨的,明明声音都透着虚弱了,但还是停不下来那张嘴。 “你是属蚊子的吗?”冯瑶一边弄着手里的机关,一边皱着眉扔出一句话来。 顾浩一听她接茬,立马笑了,说得更兴致勃勃了:“你不是连生辰都能算出来,怎么算不出我的生肖吗?你过来和我说会话呗!别弄那个了,我都疼习惯了……”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一阵机关的响动,捆着他的架子被铁链拖上来。 突然的变化刺痛了伤口,顾浩疼得闷哼了出声,死死地咬住嘴,才将痛呼咽了回去。几息之间他额上出了一层汗,鲜血混杂着水顺着他的衣角流下来。 冯瑶抬头看着他,少年的身形削瘦到了一种程度,说是骨瘦如柴也不为过。她莫名想起了上个世界的小闫宸,心底满起些酸涩来。 只是个孩子呀…… 她让小七兑换了一颗蕴养身体的药丸,能过保证顾浩不会因为这几年的事情留下残疾,又额外多花了一些积分在里面融合了些麻醉药的成分,能在一定程度上屏蔽大多数痛觉,也算是缓解。 冯瑶已经将带着的糕点都喂给顾浩了,便用袋子做伪装,从系统兑换了一块糕点,拿出来后将其掰开,把药丸塞在里面。 “喂喂!现在都已经当着受害者下毒了吗?”顾浩当即笑了,叫嚷起来,却根本没有凶狠的意思。 “你话真多。”冯瑶嫌弃地扫了他一眼,用新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几步走过去,踮起脚要把糕点塞进他的嘴里。 “成吧成吧,赶紧毒死我吧!”顾浩说着话就张开嘴,把冯瑶递过来的糕点一口吃了。他脖子上还被锁着铁链,却还是吃力地偏过头,避免碰到冯瑶的手指。 顾浩脖子上本就被磨破的皮肤,这会儿又添了新伤,鲜红的血顺着脖颈流下来。他疼得唇瓣发白,但还是动作还是极为避让。 他自小接受的教育,不允许他在任何情况下冒犯到女子。即便事出有因,也绝非君子所为。 顾浩将那块糕点吞了,抛去之前笑嘻嘻的神情,他的眼神始终平静。 这个女子不外乎两种情况,一种就像她说的那般单纯无害,那这东西没什么不能吃的。另一种便是那些人派来折磨戏耍他的,那么至少比将毒药混在那些猪食一样的饭里要好。他是血肉之躯,必然要吃他们给的饭。若真是想害他,早晚躲不过。 冯瑶从旁边托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那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她也考虑了一下给顾浩放下来,但是那些捆绑他的铁链错综复杂,而且她今天没办法带他离开,那折腾一趟他更受罪。 “你这药还挺有用。需要多长时间吃一次啊?”顾浩感受着身上骤然减轻的疼痛,眼中划过幽暗,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冯瑶用手撑着头,看着似乎有些无聊,听到这句话打着哈欠反驳道:“你当那是大白菜呢?那还是我师傅给我留的,就剩那一颗了。要不是怕你残疾,影响后面的运势,才不给你。” 她语气像是有些不耐烦,但是微合的眸子却透着几分欣赏。 这次系统指定的任务目标性子倒是不错,头脑也很清醒,确实前途无量啊。当然她算卦的本事,也不是乱说,只不过只会在一些因果比较稳定的世界才好施展。 顾浩说完那句又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开始唠叨一些琐碎的小事,例如这个水牢里的蚊子有多烦人之类的。 冯瑶陪他待了半个多时辰,就起身把椅子拖了回去,转头问他:“我明天过来,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她这句话问得顾浩一愣,怔了半刻,抬头看她,轻声问道:“外面的花开了吗?再来的时候帮我带朵花吧。” “行。我知道了。”冯瑶没太在意,点点头将事情应了下来。将地牢的一切恢复成原样后,和顾浩打了招呼,就偷偷溜出了地牢。 地牢重新安静下来,一切都陷入漆黑,顾浩收紧了手指,只有唇齿间残留的一点点糕点的甜味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想出来的虚无。 而在另一边,冯瑶趁着月色回了自己的院子,小七却在她的意识中闹腾不停:“宿主,这个任务不能这么做!你干嘛要说是生意呀!你就当是自己是不小心闯入的,然后面对他的惨状惊慌失措,亲手给他喂吃的,温柔地擦汗,最后心疼地捧着他的脸坚定地告诉他,一定会救他出去的!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呀!” “小七,雪中送炭可贵的是那块炭吗?”冯瑶弯唇笑了笑,随手倒了一杯茶喝了,语气有些随意。 “当然啊!你现在做的就是雪中送炭。”小七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着急地规劝道,“这个任务巨简单的。任务对象会在这里被关七年,每天经受折磨,你就偶尔去刷一下存在感,随便带点吃的。他就会把你当做他的光,轻轻松松就能拿下他。” “不,雪中送炭让人感动的,是那份不计得失的善意。可若是知道对方会飞黄腾达,那即便是最势利眼的人也能做出假惺惺的帮助来。那算什么可贵呢?”冯瑶将手中的茶杯转了一圈,手指划过杯侧,唇角微弯。 “可是,大家都这样的!未卜先知本就是咱们优势,为什么不能利用?”小七特别不服气,开口反驳道。 “小七,你的资料库里已经把时空局《基本守则》给删掉了吗?”冯瑶随意地扔出一句话,眼底却蕴藏了幽暗。 小七像是被踩了尾巴,立即跳起来反驳:“当然没有!那是系统辅助宿主最重要的守则!” “第三条第七款,背。”冯瑶用手撑着头,淡淡开口。 “所有时空局员工在进入小世界后,要尊重当地法律、尊重当地民俗,要平等对于所有小世界的所有民众,包括各类世界中一切智慧型生物,不得利用个人优势对其进行不限于杀害、虐待、打骂、侮辱、欺骗等任何负面行为。”小七作为系统,背诵条款自然无比流利。 它刚想得意一下,又将条款仔细琢磨了一遍,突然有些心虚,嘟嘟囔囔地试图辩解:“这怎能能算是欺骗呢……就是,单纯地……” “等事情都结束了,再去参加一次《基本守则》的培训吧。”冯瑶喝了杯中的茶,洗漱完便去睡觉了,没有再搭理它。 时空局的法则条条框框其实是非常严苛的,想要对小世界里的人采取负面行为,便要提交申请。特殊性情况允许先斩后奏,只申请失败的话惩罚也是严苛的。 不过,当年他们一同定下这本法则就是为了保护小世界稳定。能够被选入时空局的人都会有其过人之处,若是没有规则约束,他们的肆意妄为会造成极坏的后果。 然而现在,显然有人背弃了当时的信念。 第42章 【太监】去查这个名字 而在另外一边, 闫宸的意识被拖入了极深的梦境。 梦中是个晚上,他正穿着一件亵衣似乎正要入寝。突然门被人踹开,一个容貌清丽的小姑娘从外面进来。 闫宸的神志清晰, 甚至能够意识到这是个梦,只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梦中的他笑着和小姑娘打招呼, 原本阴沉的眉眼都透出温柔来:“瑶瑶,你怎么来了?” 小姑娘也不回答他, 就冷着脸看他,眼神像是冷得像是淬了毒。 闫宸的笑容有些勉强, 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声音也低了下来:“是因为瑞王大婚的事情, 不高兴吗?”他不自然地顿了一下,压下眼中深不见底的痛苦,嗓子哑得厉害,“你耐心等一等,再过半月,我定叫他八抬大轿娶你。你只要再等……” “噗”刀剑入肉的声音,将他的话彻底打断。 小姑娘手中的匕首刺进他的腹部, 伤口处涌起剧烈的疼痛来,然而下一刻小姑娘满是厌恶的声音传来:“如果不是你掳我入府!瑞王早就娶我了,你去死吧!” 闫宸一瞬间瞳孔骤缩, 眸中的神情像是诧异, 又似乎压抑得太深的痛苦,最后只能化成解脱的苦笑。他看到小姑娘手上沾着的血,吃力地伸手去拿帕子, 想要帮她擦干净。 小姑娘却已经对他厌恶至极, 用匕首狠狠地又补了一刀。 闫宸张了张嘴, 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流出来,却发不出声音了,腹部撕裂的疼痛席卷了他的神志,濒死的窒息感将他整个人摁住黑暗之中。 昏暗的屋子里,闫宸猛地睁开眼睛,他终于从那个过于真实的梦境中脱离出来。他坐起身,下意识摸了一下梦里被刺穿的腹部,眼中的阴郁愈发凝集。 这是他第一次以梦境的形式预见到未来。 他的容貌其实极为俊朗,只因为太过阴沉,而让人往往注意不到他的相貌,只能看到那双阴鸷的眸子。 闫宸披了一件外衣起身下床,提笔写下一个名字,笔锋锐利。他望着那两个字,微微眯起眼睛,眸色愈发幽暗。 冯瑶? 真是个好名字…… 闫宸扯了扯嘴角,神色间似是风雨欲来的阴沉。他抬手叫了下属,将写著名字的纸推过去,声音喑哑:“去查。” 属下对他的态度无比恭敬,赶忙应了快步退下。 屋子重新安静下来,闫宸向后靠到椅背上,闭上眼睛回忆着梦里的一点一滴,唇角的弧度中带着几分嘲讽。若不是这种能力自从出现便算无遗计,他都该以为那可笑的一幕只是一场梦了。 想杀他的人千千万万,每日乱葬岗都能多处几具尸体来。所以他不意外对方想杀自己,甚至不意外对方能够得手,只是梦中的自己只能用卑微下贱来形容。 这会儿还是深夜,但是闫宸已经没有了睡意。从他年幼入了宫,变得不人不鬼开始就睡得极少。以前是没有时间睡,后来成了根本睡不着。如今晚上能够睡两个时辰就已经算是不错了,更多时候只是昏昏沉沉的假寐。 闫宸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忍下身体的不适,叫人取了折子处理起公事来。 成山的折子几乎要将他的身影淹没,但是他的神情始终冷漠,在看到某些折子时偶尔有些杀气涌动。 天色渐亮时,下属送上来一沓纸。 闫宸一目十行地将那些纸扫完,从里面抽出一张来,指尖在上面磕了一下,眸光带着阴沉冷意:“明日是个去寺庙上香的好日子。” 他没头没尾地扔出一句话来,黑衣下属却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利落地下去处理事情。 闫宸吩咐下去后,就不再把精力放在这里,转而继续处理公事。 他如今把控权势,便不说那些必须要处理的紧急事情,单单是那些守旧派给他找的麻烦,就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即便有预知能力帮忙,但还是终日忙碌。 等到他手下的事情告一段落,转头便已经是晌午。 一直到这时,他才回忆起自己连早饭都没吃,摁了摁发疼的胃,脸色微微泛白,但叫人传了膳,他也根本没有半分胃口。他强忍着吃下了半碗粥,便怎么都不想动筷子了。 他忽然想起那个叫冯瑶的人来,扫了一眼在旁边服侍的人,整理了衣摆起身:“走吧,去上柱香。” 今日确实是个不错的天,冯瑶原本打算在屋里多睡一会儿的,却没有想到继母像是受了什么刺激,非要大早晨带她去寺庙烧香。 冯瑶这一世擅于占卜,所信的理念不适合去烧香拜佛。只是难得出门,倒还是不要错过得好。 她表现得性情温婉柔顺,对着继母透露出些许的怯懦与顺从来。继母将她带到寺庙后,就独自去上香还愿了,留她自己在寺庙的一处小院子里等着。 冯瑶捧着一杯茶坐在院子里喝,大概是等得无聊了,顺手又将龟壳拿了出来,简单给自己算了一卦。 算人不算己,卦象瞬间就乱了。 她却也不在意,抬手给顾浩又算了一卦,卦象上倒是吉利的。 冯瑶很想给闫宸算一卦,看看他到底在哪里,可是两人魂力牵连,多半也是算不出的。她的指尖划过那个龟壳,眸光暗了下来。 一刻钟后,突然有车轮滚动的声音由远到近,相隔一墙的距离。冯瑶一开始并不在意,却在某一瞬骤然感应到了熟悉的灵魂波动。 闫宸?就在附近! 冯瑶的瞳孔震动,垂下眸子掩盖极大的惊喜。她还没有探寻到闫宸的消息,又知道多半开场是不和睦的,所以欣喜之余不免有些忐忑。 她的目光转了半圈,手中的龟壳滚来滚去,最后连着铜钱一同收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无意,手中的几枚铜钱不小心滑落,骨碌碌滚了出去。 “诶!”冯瑶惊讶起身去捡,铜钱却一直比她快一些,最后落入草丛中消失不见。她蹲在那里找了好一会儿,但怎么都没有发现踪迹。 冯瑶的目光最后落在墙角的一处缝隙上,用手比划一下,只怀疑是滚到墙的另一面去了。 可是她左右看看也没有离得很近的门,苦恼地皱了眉,从墙上的镂空窗户看到对面停着一辆马车,面上便是一喜,扬声道:“不好意思,惊扰您了。能麻烦您帮我捡一下东西吗?” 赶车的小厮听到她的声音,转过头似乎在禀报主家,然而马车里始终没有传来声音。 冯瑶垫脚仔细看了看那辆马车的窗户,根本看不到里面人的半点动向。她抿了抿唇,似乎有些拘谨,掩盖着眸中的心绪激荡。 闫宸,就在那辆马车里…… 其实马车窗户上的帘子,是用特殊的纱制成的,从马车里是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 第43章 【太监】猝不及防的见面 半刻钟前, 闫宸坐在马车上头疼得厉害,用手摁住眉心,脸色都开始泛白。马车行驶得很平稳, 但头疼抑制不住,翻涌不停。 等到马车停下, 秋日的凉风顺着纱帐钻进来,倒是让他的头疼缓解了一下。 闫宸阴沉着脸, 抬眸看过去,一道黛色的身影却在瞬间狠狠地撞进视线里。他的瞳孔骤缩, 耳边的声音像是被瞬间抽离, 甚至开始难以喘息, 只剩下忽远忽近的心跳声。 他胸口汹涌着说不上来的强烈情绪,那种仿佛混杂着欣喜的酸疼刹那间将神志席卷,脑中几乎是一片空白的,只剩下坐在远处那个人。 自己似乎认识她,很多年…… 闫宸脑中刚升起这样的想法,几乎是同时尖锐的头疼便将他的思绪打破。闫宸猝不及防闷哼出声,他死死地咬牙忍下来, 身体不可抑制地蜷缩,头疼得几乎要裂开。 几个呼吸间,他的额上便出了一层冷汗, 连唇瓣都失了血色, 脸色苍白如纸。 然而那阵猛烈的头痛来得快,去得也快。 闫宸却有些想不起来自己刚才的念头了,再次看向窗外, 眸色透出些复杂来。 院子里的小姑娘容貌清丽, 眉目间带着温柔的笑意, 在阳光的照样下,整个人像是一块莹润的白玉。她比梦里的样子要稚嫩一些,身形也更瘦弱。 她手里拨弄着一个圆形的物件,不知怎么弄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滚落了。小姑娘有些很惊讶,赶紧起身来捡。 “蠢死了。”闫宸的薄唇微动,扔出几个字来,声音淡淡的。 然而不久后听到小姑娘请求帮助的声音,跟随的侍从不知如何处理转头问他。闫宸却在看到小姑娘明媚的笑容,被那双清亮的眸子晃得一怔。 他忽然想起梦中那满是怨怼的眼神,心头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涌起些说不出的疼来。 小姑娘后来变成那样子,是不是因为他呢? 闫宸的眸光微动,手指寸寸收紧,脸色阴郁下来,扯了扯嘴角,眼中划过自嘲。 也对! 待在他这么个不人不鬼的东西身边,论是谁都会发疯。 “是不太方便吗?”冯瑶一直没有等到回答,神色间透出写紧张来,不安地攥紧了手下的布料,小声地追问了一句。 小姑娘清甜的声音暗藏着的失落,闫宸的动作停了一下,手中的扇子敲在自己的额头上,神色间透出自弃来:“去捡。” “是。”下属虽有不解,却还是第一时间起身去执行。 然而他刚有动作,便听到主子微哑的声音传来:“算了,带她过来看着。” 冯瑶隔得有些远,几乎听不到闫宸的声音。但她看到侍从有了动作,心念一动,那个侍从的动作间并没有杀气,那么至少此时此刻闫宸没有杀她的意思。 至于是不想杀,还是因为某些事情而忌惮,就需要进一步确定了。只要有接触的时间,一切就好说。 今日不知道有没有见上一面…… 冯瑶垫着脚往外看,心中思忖着,却突然看到那个黑衣侍从轻功掠过了那堵墙。她稍有些诧异,猜测起闫宸下的什么命令,面上适时透露出些不知所措来:“抱歉,我是无意惊扰。” 侍从的态度倒是恭敬,朝着她行了一礼:“姑娘,我家主子请您过去。” “什么?”冯瑶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抿抿唇有些局促不安。实际心中欢喜得不得了,要抿紧了唇才能压下嘴角的弧度。 这可是好事! 不管对方此行是什么目的,只要有见面的机会,冯瑶就能基本摸索出闫宸的态度。 “姑娘,请。”侍从始终垂着头,一板一眼地引着她从远处的一扇门出了院子。 冯瑶绕过门出来,动作间透露出些许拘谨来。 侍从将她引到马车旁,朝着车厢行礼回话,神色恭顺:“主子,人带来了。” “嗯。”里面的人似是随意地应了一声,语气中透着些冷漠。 冯瑶这会儿到真的有几分近乡情怯,不必伪装,眼中便透出些许紧张来,不知该说些什么。 马车的帘子突然掉落下去,她的眼前出现一道人影。 他看着很累。 四目相对,冯瑶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闫宸这一世生了一双丹凤眼,眸色微浅,愈发显得凉薄无情。他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神色似是冷漠。冯瑶却只看到他眉眼间的疲惫,像是一根绷了太久的弦,已经快到了崩断的边缘。 冯瑶能够看出他的身体有多差,目光最后落在他面白无须的下巴上,只觉得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心口猛地一疼。她慌忙收回视线,强压下泪意,只装作是突见外男的不安:“多谢公子。” 可是她的眼睛已经泛起红来,尾音都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闫宸手里攥着扇子,原本是做出坦然的神态,任由小姑娘打量,可在对方显露出慌乱时,竟也慌了神,做出不耐烦地眯起眼睛,语气听似随意:“掉了什么东西?” “是铜钱……”冯瑶将情绪强压下去,带着几分怯怯开口解释。 方才离得远,闫宸也没有看清她手中的东西,原本以为是首饰上的带着的珠子一类的,这会儿听到她解释,目光扫过她发间零星的几个簪子上,最后落在她的磨损得有些厉害的袖口上。 冯瑶注意到他的视线,慌乱地捂住袖口,赶忙解释道:“那铜钱是有别的用,我也没……”她话未说完,耳尖便已泛起红来。 这次倒不是伪装,反而是真的有几分羞赧了。 她不想浪费精力和继母纠缠,便是送来什么就用什么了,却实在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见到闫宸,还叫他看到了自己落魄的样子。 冯瑶垂下眸子,睫毛不安地颤了颤,偷偷地把手背到后面,脸上都觉得有几分燥热,声音也不自觉地小了几分:“我真的不是扣门,我还有别的钱。” 闫宸四五岁便被塞进皇宫那般吃人的地方,心思最是灵敏通透,怎么会看不懂情况。他想要露出一个笑来安抚她,但是无论如何努力,这张阴沉的脸上连笑都带着嘲讽。 他的手指收紧又松开,最后挪开视线,放轻了声音:“你今日是来上香的?” “嗯,陪母亲来还愿的。”冯瑶的脸上还有些发热,神色间掩盖不住羞怯,声音都小小的。 闫宸的唇瓣动了动,面色看着仍有些阴沉,语气也显得冷漠:“今日天气不错,适合出来走走。” 可若是熟悉他的人,便会看出他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温和。 “嗯。确实挺好的,我刚才看到花开了。”冯瑶小声地回答这,紧张地盯着自己的鞋,用脚尖在地上蹭了蹭。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几句,冯瑶便将目光转到侍从身上,不好意思地搓搓耳垂,低声道:“不要就不找了吧,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我回去以后再去换一点就行……太麻烦您了。” 冯瑶自然不能让人再找,因为那个铜钱被她特意踩进土里了。 “好。”闫宸的目光落在她的发顶,极轻地应了一声,稍稍抬手,侍从便快步回来了。 冯瑶原本该告别离开的,但想些什么,攥了攥小拳头,鼓起勇气:“我叫冯瑶,公子您……”她说到一半又有点害羞,无措地抿紧了唇, “闫宸。”闫宸看着她不知所措的神情,自然而然就接过了话茬。可是话一出口,他便是一怔,抿紧了唇,掩藏下胸口汹涌的酸涩。 小姑娘如今这反应,只不过是不知道自己是谁罢了。 冯瑶却在听到他名字后,眸子都是一亮,不自觉地带了笑意:“公子的名字真好听!” 闫宸刚要说话,眼前却忽然有画面一闪而过。 漂亮的小姑娘原本笑得灿烂,却在听到对面人说的话时,骤然变了脸色,面上浮现出厌恶嫌弃。 他的心头一沉,唇瓣微微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说出话来,垂下眸子,眸光暗淡下来,只剩下苦涩。 冯瑶侧头望着他的反应,似乎有些不解,心头却酸涩得厉害。 院子里忽然有人叫她的名字,冯瑶回头望了一眼,扬眉笑着和闫宸道别。 闫宸没说什么,只是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 第44章 【太监】暗中的小动作 冯瑶回到院子里, 继母冷着脸,眼中带了些嫌弃,开口便训斥道:“谁叫你乱跑的?” “嗯。”冯瑶腼腆地垂下头, 低声应了一句,看着像是胆小地说不出话来。 继母横了她一眼, 火气更大了几分,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 “冯小姐, 您丢的东西主子会再派人给您找。主子让奴才把这个给您送来,只是些寻常物件, 希望您不要推辞。”黑衣侍从快步过来, 礼数周全, 神色恭敬。 他将手中的香囊举过头顶,香囊上绣着的蝴蝶栩栩如生,单单是下面坠着的一块玉石都是价值连城。 “其实,不……”冯瑶转头看向外面,却见马车已经不在原处,心下有些失落,转过头神情透着茫然无措。 “你家主子是?”继母见钱眼开, 脸上的戾气尽消,上前便要将那个香囊抢过来。 侍从的身子偏移了半寸,状若无事地躲开了继母的手, 脸上仍带着笑, 低声解释道:“主子说有缘自会再见,不必过问姓名。” 继母没有顺利得手,但也没有生气, 反而转过头朝着冯瑶使眼色, 让她赶紧将东西接过来。 冯瑶显得稍有些腼腆, 伸手接过香囊:“替我谢过公子。” 侍从朝着她行了礼,便退下了。旁边的继母一个劲儿问她,冯瑶支支吾吾地也没有说出什么来。 两人一同回府后,继母被父亲叫去处理其他的事情,便只能先放冯瑶回自己的小院。 冯瑶回了屋子坐在桌前,将那个香囊拿出来,打开后里面是满满的金瓜子。她趴在桌子上,用手拨弄着那些金瓜子,笑得眼睛眯眯,眸光璀璨。 “宿主,名字一样只是巧合!这个闫宸可是一个特别阴狠的太监,超级反派的!你万万不要被迷惑了!”小七眼见她心情愉悦,急得直跳脚。 “小七,一半的几率可以赌一下吧。”冯瑶用手托着下巴,眼睛都已经笑得弯了起来,语调轻快。 “赌,赌什么?”小七被她的话弄蒙了,茫然地反问。 冯瑶不再回答它,只是笑得明媚灿烂,将那些金瓜子倒在掌心,一颗颗地数起来,眼睛划过小狐狸般的狡黠。 值得赌一次,富贵险中求嘛! 而且就算是赌输了,她也有百十种方法逃出来。 问题不大。 这天下午,她像个小财迷一样将那把金瓜子数了好几遍,眉眼间都是愉悦。等到天黑了,拎了个一包吃的溜到了地牢里。 被绑在刑架上的顾浩近乎枯瘦,身上的伤口还没有愈合,低垂着头,似乎疼晕过去了。 他听到脚步声,抬眸看了一眼,原本的眸色还是冷漠,看清来人后,扯着嘴角笑得起来:“还以为要再过几天,你胆子也太大了。” “还好吧。”冯瑶轻车熟路地放下灯笼,转头打开机关,让架子升起来,将带来的厚披风给顾浩披上。 顾浩身上满处都是伤,还有几处伤口如今还流着血,任何一点小动作都会让他疼得发抖。他的脸色泛白,却还弯起嘴角调笑:“娇气鬼,你这个披风拿出去后,不会直接扔掉吧?” “是有这个打算的。”冯瑶一边将带来的糕点放到盘子里,一边语气随意地回答。 “那你下次还是别带了。天气愈发凉了,你这娇气鬼再没披风穿。”顾浩还有精力和她说笑,声音顿了一下,又突然想到,“对了,你是不是把花忘记了?” “你话太多了。”冯瑶撇了他一眼,用筷子夹了一块糕点塞进顾浩的嘴里,没好气地扔出一句。 顾浩想笑,却扯痛了伤口,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冷气。 冯瑶伸直了胳膊,用筷子给他喂了不少糕点,又用勺子给他喂了些粥,而后将东西收拾完,把其中拿过一朵小花来,举到顾浩的面前:“喏,花开得不错。不过,就这一回啊,下次自己去看。” 顾浩看着那朵淡黄色的小花,不知在想些什么,明显有些发愣。 冯瑶没有催促他,反而在等他回神。 过了好一会儿,顾浩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轻声问她:“今日的阳光怎么样?” 冯瑶皱眉回忆了一下,然后给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答案:“还行吧。” 顾浩无奈地瞅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这么敷衍一个伤员真的好吗?你就不能说点好的吗?” 冯瑶拧着眉看他,忽然想起什么,炫耀地拿出那个香囊来,怼到他的面前,语气欢快:“这个是不是超级好看?” “呦,还是蜀绣的,配件都是和田玉,真是不错。”顾浩被她笑感染,心情也跟着轻松下来,笑嘻嘻地接话。他突然又想到什么,目光落在冯瑶的发间,语气骤然严肃起来,“不对,你这个香囊哪里来的?你可不要被别人骗了!” 冯瑶有些意外他眼光的敏锐,而后听到他后面这一句,不由挑了眉,说得理直气壮:“谁骗谁还不一定呢!” “是男子送的?聘则为妻,奔者为妾。你可不要被那些男人给骗了!他们嘴上说得花哨,为了哄你什么鬼话都说得出来。这物件虽然看着珍贵,但若是他本就富硕,那这些对于他可能就是九牛一毛。”顾浩一听这话不由有些着急,眉头紧锁连连劝道。 “你比我还小上几岁吧,怎么说得好像什么都懂的样子?”冯瑶晃悠着手中的香囊,颇有些好笑地反问。 “我虽然岁数小,又不是没有见过身边的事情!真的莫要被人骗了,你要清楚哪怕是一般的官宦人家,一旦你名节有损,家里便绝不会同意娶你。顶天了,一顶轿子给你抬进去做妾。”顾浩说得口干舌燥,却还是苦口婆心地劝着,“若真是喜欢你,便叫他上门提亲,送这么东西算什么?” “好,放心吧。只收这一次,下回若再相送,定叫他提亲。”冯瑶眸中透着笑意,将香囊举到眼前,最后几个字说德别有意味。 顾浩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唠叨了好久。 冯瑶难得没有半点不耐烦,眸色甚至透出些温和,拖了一把椅子坐下听他说,还在询问下说了些捡着说了些和闫宸见面的事情,隐去了姓名。 顾浩听完又给她仔细地分析了许久,从对方的身份到态度,嘱咐她女孩子一定要矜持,若是对方有意一定会再来找她,所以不要轻举妄动。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好一会儿,顾浩又想到了什么,眸光暗沉了下去,但还是撑了个笑,和冯瑶仔细叮嘱道:“你明日万万不要过来,自己待在房间里,连花园都不要涉足!记住没有?” “哦……好吧。”冯瑶皱皱眉,点点头应了下来。 顾浩再三嘱咐她记牢后,就催她赶紧回去,冯瑶被催得没有办法,起身将周围的痕迹都抹除了,一切恢复原样后,临要走前突然回头看了顾浩一眼,眼眸微弯露出一个笑:“那你记得多睡一会。” 被绑在架子上的少年瘦骨嶙峋,脸色苍白,听到她的话后仍是露出一个笑来。 冯瑶拎着灯笼走了,地牢重新变得一片黑暗。 小七在意识海中兴奋得不行,还积极地继续出谋划策:“宿主,你带什么筷子呀!直接用手喂就行,到时候手有意无意地碰到他,完全就是绝杀呀!还有这个香囊也得留着,就是要有压力才行!让他吃吃醋,有危机感。” 冯瑶听出它的亢奋,弯唇笑了笑,没接它的话。 她回去后,从屋子里搬出来一个小桌子,在院子里找了一个能够见到月光的地方,将龟壳和铜钱取出来,摆在桌子上。 院子里侍奉的丫鬟极为懈怠,平日里就连送膳都是摆到屋里就走,最后再朝着冯瑶行个敷衍的礼。继母膝下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今年七岁多,小儿子刚满周岁,所以大部分精力都在自己的两个儿子上。 冯瑶见小丫鬟们惫懒也没有整顿的意思,甚至乐得自在,各不相干也不错。 她找垫子坐在院子里,在月光下开始卜算,旁边放了一张纸,时不时在上面写写画画,为了避免小七打扰,还提前进行了屏蔽。 中间她察觉到有黑衣人在不远处的房顶上停留,但是没有察觉到恶意,再加上这具身体应该是不会武的,所以就装作不知道。 这种近乎精细的卜算,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冯瑶在院子里坐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拿着那张“鬼画符”的纸回了屋子。 她困得实在厉害,简单洗漱完便睡着了。 第二日一直睡到晌午,早上打着哈欠刚起身,便听到小丫鬟小心翼翼地敲门,冯瑶疑惑地皱眉便叫人进来了,两个丫鬟一改往日的懈怠,战战兢兢地服侍她起床。 冯瑶目光落在这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想起昨天晚上的黑衣人,便大概猜到了什么,眸子微亮,唇角压下笑意。 而这种猜测,在摆膳之后得到了更确切的证实。 “换厨子了?”冯瑶吃了一口鲜嫩的鱼肉,脸上露出惊奇,抬眸看向小丫鬟笑着问道。 “是,是……”小丫鬟惊慌地看了她一眼,磕磕巴巴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味道比之前好了许多。”冯瑶装作不经意地喝了一口茶,将嘴角的弧度挡住,眼中的笑意更浓。 看来,她这次的“赌局”胜率更大了! 第45章 【太监】被迁怒下的婚配 冯瑶吃过早膳, 便准备出门,小丫鬟战战兢兢地送上来一套衣服,说是夫人之前给小姐准备的, 这会儿才做完送过来。 “好,那替我谢过母亲。”冯瑶停下动作, 随手摸了一下衣服的料子,顺着她的话回了。 那件衣服样子并不怎么新奇, 甚至样式颜色与冯瑶身上穿的那件都相差无几,但若是伸手摸一下便会发现其中的天壤之别。 布料似是锦缎般柔软舒适, 想来做成这样应该是费力不少心力的。 冯瑶重新回屋换了一套衣服, 之前那件袖口磨损严重的衣服便被丫鬟收了起来。她将昨晚写的那张纸拿出来, 又带好了香囊出门了。 她有剧情走向的辅助,再加上卜算的天赋,所以找到顾浩家人的势力并不算太难的事情,给人留下了线索之后,就晃晃悠悠地回了府。 在外人看来,她就像是去茶馆喝了个茶,又随意和小二攀谈了两句, 就连小七都没有看明白她想要做什么。 冯瑶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喝茶,不仅是小丫鬟的照顾变得格外周全,仔细一瞧院子的树也发现被修剪过了, 如今不再那般遮挡阳光。连屋子都被仔细修缮了, 很多东西看似没有变,实则都发生了变化。 小丫鬟看着比早晨镇定了许多,但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 下午的时候前面的院子热闹起来, 冯瑶知道是栩王来府里了, 借着和冯父讨论诗文的借口, 还有一些文人才子在其中聚会。 他们往往先是作诗赋文,而后才是宴会,栩王会在酒足饭饱,找个借口离席去地牢折磨顾浩了。 冯瑶随手卜了一卦,又掐手指头算了算时间,坐在院子里悠闲地看了许久的书,等着天色渐晚,随手拿了一件披风起身要去后花园转转。 小丫鬟原本想要跟着,却被她安排了其他事情。 等到冯瑶慢悠悠走到后花园时,果然发现暗处多了不少身影,她的出现打断了这些人的暗中搜查。 “宿主,赶紧回自己的院子!现在周围有好多人!”小七扫描到那些暗处的黑衣人,赶紧大声预警。 冯瑶拿着个小篮子,溜达着剪花,听到它的声音,在意识海反问它:“小七,他们是什么人,你应该也扫描出来了吧。” “宿主,你是故意的?”小七愣了一下,语气诧异,“不行的!这是培养感情的最好方式,你不能这个时间放走顾浩,会出事的!” “小七,太虚伪了。鞭子没有落到自己身上,所以才能把七年说得轻描淡写吧。”冯瑶蹲下身看着面前的花,动作小心地把花剪下来,眸光却是透着冷意。 她说完这句,就屏蔽了小七的声音,起身左右看了看,似乎有些紧张地查看了情况,然后抬脚去了地牢的方向。 躲在暗处的人认出了她,就是她上午来传的信息,几人视线一交流偷偷跟了上去。 冯瑶绕过护卫轻车熟路地进了地牢,这次连外面大门的锁都没有挂上,就迈步走了进去。 地牢第一次灯火通明,顾浩看着更瘦了几分,身上添了新伤,有一道上从他的侧脸蔓延到胸前,血将他残存的衣服染红。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精神差到几乎昏迷。 冯瑶心头一跳,又往前走了几步,仔细观察了许久,才看出了些端倪:“你装得还挺像。” 顾浩原本装出气若游丝的模样,听到熟悉的声音,猛然破功,慌忙抬头看过来:“不是和你说了,今日不要过来!赶紧出去!还不赶紧走!”他眼中满是慌乱,从后槽牙挤出几个字来。 冯瑶看他骂得起劲,心下放松了不少,朝他比了个“嘘”,然后转头往后看,笑得眼睛弯弯:“你们都到门口了,还不直接进来。” 顾浩看她似乎在和外面的人说话,心头骤然一凉,眼圈都要泛起红来,几乎是备受打击。 难道,这个小姑娘真的和那些人是一伙的…… 虽然之前也做过这样的心里预设,但是真的面临这种局面时,心里还是抑制不住地难受。 然而下一刻穿着黑衣从外面冲进来的人,却让他震惊得失了声音。 “该死!”第一个冲进地牢的黑衣人看到被捆在架子上的侄子,心疼难抑,控制不住地骂出声。 后面的人听到他的声音,动作更快了几分。 这群人兵分几路,有人控制住了冯瑶,另外几个上前想要把顾浩解救下来。 “你想要做什么?”黑衣人用刀抵住冯瑶的脖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他显然还没有从之前的情境中缓过神来,掩藏不住的杀气。 冯瑶全程都极为镇定,甚至还有工夫仔细瞧了瞧黑衣人露出的眉眼,觉得和顾浩倒是有几分相似。 “小舅舅,别伤她!”顾浩一眼看到他们这边的情景,吓了一大跳,当即也知道了自己刚才误会了她,赶忙开口制止。 冯瑶扫了黑衣人一眼,眉眼微弯笑起来:“你今天又不是没见过我,这么紧张做什么?” 她说完这句,又抬眸看向那边试图解救顾浩的几个人身上,皱皱眉开口道:“你们最好快一点,前院的宴会已经要接近尾声了。” “你是不是也能开这个锁?”有一个黑衣人突然回头看过来,打量着冯瑶问道。 冯瑶抬手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匕首,努努嘴:“让他先往后撤一下。” 几个黑衣人对视了一下,最终被顾浩叫做小舅舅的男子还是松开了手。 冯瑶活动了一下肩膀走过去,取出之前使用的铁丝,垫着脚开始弄那个锁。她的神色冷静,几个呼吸间便将锁弄开了,转头又得去处理另一个锁。 铁链上的两道锁都被她弄开了,几个黑衣人赶忙上前将顾浩救下来。 长时间的折磨,让顾浩的身体已经差到了极点,稍一动作伤口便有血涌出来,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在被人背到背上时,牵动伤口差点疼得昏过去。 “方才抱歉,来日必有重谢。”顾浩的小舅舅朝着冯瑶行了一礼,转头就要带着人撤离。 顾浩强撑着精神,吃力地抬头看向冯瑶,声音虚弱得厉害:“你跟我们走吧。栩王看不到人,定然会有迁怒的。冯渊不会护着你。” “行啦,我自有打算。你还是操心一下自己吧。”冯瑶顿了一下,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露出一个笑来,“回去以后好好治一下,别落下残疾了。” 顾浩还想再和她说些什么,但是这会儿时间紧急,黑衣人赶紧带着他撤离了,临走的时候他的叔叔还和冯瑶嘱咐,如果有事就去茶馆留下信息。他想了想,又递给冯瑶一个骨哨,让她危险时候就吹一下,他们回来救她的。 这次是救命之恩,他们万事不会推脱。 冯瑶摆摆手,叫他们离开,自己将残留的痕迹收拾了,才从偏僻的小路出来,捡起地上的花篮,转头去了院子的另外一个方向继续剪花。 大概,又过了一刻钟大腹便便的栩王便出现在了花园里,高瘦的冯父在旁边陪同。冯父虽然看着面容正直,那双狭长的眼睛里藏着谄媚。 冯父没有陪着他下去,而是一如往常坐在外面的亭子里看书。 结果,这次没有半刻钟便见到栩王气势汹汹地出来,脸上满是戾气:“人呢?我问你人呢!” 冯父被问得发蒙,慌忙起身却没有得到解释的机会。 “滚去查!”栩王一脚踹到了随行的侍卫,面目狰狞。他大抵是觉得被冒犯,已然气到了极点,一张肥脸气得通红,抬脚就往外走。 冯父一下子猜到了事情,惊慌地跟着他后面,想要开口解释。 然而栩王已经气得发疯,哪里会听他的话。一行人走到后花园,眼见要出了院子,却突然看到有一个身形瘦弱的小姑娘站在花丛里剪花。 栩王看到她与冯父相似的眉眼,突然转头问冯父:“她是谁?” “这是微臣的嫡长女。”冯父心头一跳,行礼解释道。 冯瑶也在这时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看着冯父的动作,她明显被吓到了,脸色发白也跟着行礼,动作间带着些慌乱。 栩王这会儿正是火没处撒,眼中冒出极深的恶意,面上装作缓和,开口道:“哦,是她呀。这孩子一晃都这么大了。还没有婚配吧,本王的侄儿也未定正妻,俩孩子倒是相配。” 冯父没少接触他们的龌龊事,自然知道栩王那个性情暴戾的侄子,甚至知道他的那个侄子表现温文尔雅,实则是个虐杀了许多小姑娘的变态。 “怎么,觉得我侄子配不上你女儿?”栩王眯起眼睛,语气愈发危险。 冯父心中快速权衡了一下利弊,而后连忙笑着摆手:“怎么会,只是一时惊喜太过,倒叫殿下误会了。” “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然你同意,便这么定下了。”栩王的眼神泛着寒意,面上似笑非笑。 冯父自然是连连称是,对此没有半分反对。 冯瑶低垂着头,局促地攥紧了自己的花篮,看着像是被吓惨了。然而她纤长细密的睫毛下,将眸中的亮光掩盖了下来。 那么现在,“赌局”要开始了…… 第46章 【太监】垃圾货色 栩王又和冯父说了几句, 将这门婚事敲定了下来,看着身形瘦弱丝毫没有察觉危险来临的小姑娘,眼中的恶意更为明显, 心头的火也散了不少。 他最后又看了一眼冯瑶,转头带着人便走了。 冯父紧随其后, 语气中带着些许谄媚,显然对于自己几句话毁掉了自己女儿后半生的事情半点不在意。 冯瑶等他们走后, 拎着一篮子的花准备回自己的院子,却突然被一个小丫鬟拦下, 说是有人要找她。 她先是一怔, 表现得有些局促。 没有半刻钟, 有一位身着青衣的男子从院门进来,他看上去气度很是温和,看到冯瑶后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冯小姐。” 他风度翩翩地行了半礼,唇角始终带着笑意。 冯瑶慌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怯懦地低声询问:“您是?” 男子看出她的胆小,眼中浮现出浓浓的兴趣, 带着几分嗜血的恶意,只不过那份狠辣一闪而过,仿佛只是错觉。 他往后退了一步, 动作间更是谦和有礼:“惊扰了姑娘, 倒是不好。我是杨项,栩王殿下方才说的……”他说到这里稍稍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是我心急了, 姑娘莫怪。只是突然定了婚事, 我都有些猝不及防,想来你怕是会更加心慌。所以想着若是成亲前姑娘多了解我一些,你也能安心。” 杨项这番话说得格外温柔体贴,连着那双眸子都是柔情似水。 冯瑶根据他的话适时给出反应,露出一个腼腆的笑,轻轻点点头:“其实……也还好。” “不知,姑娘明日可有时间?这几日南湖的景色极好。”杨项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看着眼前对危险毫无察觉的“小兔子”,笑得更加温和。 冯瑶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篮子,怯怯地答应了下来。 杨项弯了唇角,眸底的暗色愈发肆无忌惮,不过嘴上的话伪装得温言细语,细心安抚。他已经迫不及待看到小姑娘诧异绝望的眼神了,简直太让人兴奋了。 两人站在院子里聊了好一会儿,说是聊天但实际上都是杨项在说话,而冯瑶全程垂着头,表现得格外内向,时不时小声回答一句。 等到杨项走的时候,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而冯瑶又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看看旁边的花弯腰又剪下来一朵,一同放在自己的花篮里。她清点了一下篮子的花,展露出愉悦的笑来。 她回院子前,随意地望某个方向看了一眼,眸中显现出真实的笑意。 一墙之隔的外面,正停着一辆马车。 “蠢死了!都看得是些什么,居然能被这种货色骗住!”坐在车厢里的闫宸狠狠地锤在车厢上,已然到了暴怒的边缘,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杀气凌然。 他怒气太盛,被木头的雕花划破了掌心,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流下来。 然而闫宸连半分注意都没有分出来,想着刚才属下的回禀,只觉得怒火要将神志燃烧殆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呵,南湖……是个好地方!” 他一得到这边出事的消息,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就是怕蠢货栩王发疯。闫宸想要尽力避开那些预见的未来,所以只要有周旋的余地,他便不想介入冯瑶的生活。 “唔……”闫宸的胃翻涌起尖锐的疼来,这会儿被气得厉害,胃口便更疼了几分。他脸色苍白了几分,用手摁住发疼的胃,压着火气叫来属下,低声吩咐下去。 而在另一边的冯瑶这会儿已经洗漱完,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第二日她醒得也不算早,丫鬟的服侍愈发体贴周到,坐在铜镜前梳发时,梳妆匣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许多的簪子步摇,虽不是夸张的华丽名贵,但精致漂亮各有特色。 小丫鬟早就做好了被询问的准备,谎话编得天衣无缝,但冯瑶根本就不问,只是笑着选了几个簪子。 她换了衣服出门,继母大概已经知道了昨天晚上的事情,所以半点阻拦的意思都没有,一路畅通无阻到了门口。 门外停着一辆来接人马车,车内布置得极为舒适,冯瑶坐在车里一会儿的时间都有些犯困。 大概半刻钟到了南湖边上,丫鬟服侍着冯瑶下马车。 “冯姑娘,你来了。”杨项今日穿了一套浅色的衣衫,一眼看到冯瑶刚才坐的那辆马车,眼中闪过些疑惑来。 这辆车好像和他派去的不太一样。 “杨公子。”冯瑶在旁边站定,朝着他行了半礼,羞怯地抿唇笑起来。 杨项当即做出温文尔雅的做派,几步过来引着她往游船上走:“这种船虽然价值千金,但是胜在赏花时视野最好。” 他不着痕迹地给自己贴金,半点不提这艘船是刚才正好租来的,甚至没有多花多少银子。 杨项向来喜欢露出真面目时,欣赏女子的惊慌痛苦的神色,所以在一开始还是愿意花些心思来哄的。只不过昨日回去以后查了冯瑶的身份,知道她之前在山里长大,根本就是个没什么见识的村姑。若不是这次正好得了这艘船,他才不会额外多花那些钱。 冯瑶随着一同上了游船的二层,视野确实极佳。两人刚坐下,便有小二将菜肴送上来,热热闹闹地摆了一整张桌子。 “只是些家常小菜,希望冯姑娘不要介意。”杨项带着占便宜的兴奋,将这桌菜的功劳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冯瑶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鲜嫩的蒸鱼,略显熟悉的口味在舌尖炸开,是她最喜欢的味道。她不自觉地弯了唇角,连着眸色都温柔下来。 她放下筷子,装作好奇地左右看了看。这艘船很大,单是像他们现在待的包厢,一层就有三四个。 方才进来的时候,她看到旁边包厢的门关得严严实实。 “别光看着,借着吃呀!”杨项说着话,伸手用自己的筷子给冯瑶夹了菜,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好,多谢。”冯瑶稍稍提高声音,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从旁边的门上收回来。 然而那块夹过来的肉,她根本就没碰。 第47章 【太监】拆穿伪君子 杨项坐在对面侃侃而谈, 向冯瑶展示他在诗文方面的才华。 冯瑶低头安静地吃着饭,偶尔认真地点点头应和赞扬。她表现得害羞腼腆,杨项一开始还说得开心, 后来眼神中渐渐浮现出不耐烦来。 正是这时,突然有杨项的小厮快步进来, 低声和他耳语了几句。 杨项的脸色一变,抬头看向冯瑶装出温柔来:“我前日尝到有一家糕点很好吃, 本是叫下人去买。但是下人笨手笨脚,不知道你的口味。我去去就回。” “好, 辛苦了。”冯瑶没有揭穿他, 就拘谨地点头, 小声答应了。 杨项很满意她的温顺,脸上闪过得意,起身和小厮一同出了包厢。 冯瑶在屋中不紧不慢地继续吃饭,神色间格外认真,吃到喜欢的吃食时,眼睛笑得微微弯起来。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就连旁边的包厢也没有半点声音。 冯瑶愉快地享受完整顿佳肴, 用帕子擦了擦嘴,捧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喝着,转头看着窗外的美景, 悠闲自在。 过了好一会儿, 有侍女进来添茶。侍女看着岁数不大,白净的小脸上写满了稚嫩紧张,她谨小慎微地凑过来, 衣袖却不小心蹭到了碟子, 碟子突然滑落下来。 侍女吓了一跳, 慌忙却接,虽然抓住了盘子,但是里面的菜汤洒进了冯瑶的裙子上。 “求小姐宽恕!”侍女噗通一下跪下去,声音中带出哭腔来。 冯瑶茫然地眨眨眼睛,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看看裙子上的污迹,又看看跪在地上的侍女,无措抿紧了唇。 正是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胖掌柜,先是侧头训斥了侍女,而后向冯瑶行礼,带着几分讨好开口:“实在是惊扰了贵客。我家主子和临西楼的掌柜有些交情。不如这样,您去楼里选上一套,便算是我们赔给您的。” 他格外热情,冯瑶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刚才闯祸的侍女随行伺候着,临西楼与这边相隔不远,可供冯瑶选择的衣服无一不是昂贵漂亮的绸缎制成。 冯瑶随意选了一件,去换了衣服,出门时却无意听到杨项的声音。 “你昨天晚上没有享受够?活得不耐烦了,是吧!”杨项的声音褪去了伪装的温和,暴戾狠辣几乎掩藏不住。 冯瑶被吓了一跳,皱紧了眉小心翼翼地探头看过去。 在暗不见光的巷子里,杨项残暴地掐着一个女子的脖子。女子身上还带着血迹,露出的一节手腕上满是伤痕。她被掐到窒息,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脸上最后只剩下绝望。 杨项慢慢收紧手指,欣赏着女子的垂死挣扎。 “杨,杨公子……”冯瑶的声音不大不小,语气中带着几分惊慌失措。 杨项猛地松手,回头看到冯瑶,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残忍酷虐。他心中有些不耐烦,但是面上很快装出之前的温文尔雅,几步走过来:“外面风大,你怎么出来了?方才正好遇上了这姑娘被抢劫钱财,我便来看看。幸好没有伤到姓名。” 他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冯瑶的神情。 冯瑶心头冷笑,但是面上仍旧是娇弱不安的模样,紧张地攥紧了衣角,小声道:“可是,我刚才看到你在掐她的脖子……” “怎么会呢?是不是光线太暗看不清,我是看那姑娘衣襟凌乱,怕被外人看到坏了名节,帮她整理衣服呢。”杨项顿了一下,低头深情地看向冯瑶,脸上满是受伤,“冯姑娘,你竟然是这么看我的吗?” 他说着话,声音都有些发哑,像是被冤枉后的难过:“你若真是这么认为的,便寻了官差来抓我吧。” 冯瑶眼中满是慌乱,手足无措地看看箱子里的女子,又回头看看杨项,最后小心翼翼地问道:“真是这样吗?” 她说完这句话,心里却让小七开始准备提交针对杨项的申请。 垃圾总得清理一下。 “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你呢?”杨项弯下腰,那张俊朗的脸上,刻意营造出来的温柔足以让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目眩神迷。 冯瑶觉得对着这种人演脸红实在恶心,便端正了神色,认真地应了一声,然而抬脚重新回了旁边的铺子,再出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件披风。 她一路小跑到刚才的女子旁边,动作轻柔地给她披上披风:“真是想不到这种地方,居然还会有强盗。实在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冯瑶义愤填膺地说完,就拿出自己的荷包,把里面的碎银子拿出来,可是数数银子,又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杨项,有些羞怯地开口:“杨公子,这女子这般瘦弱还被人抢了钱,实在太可怜了。你要不要……要不要资助她一点?” 杨项正在暗中嘲笑她的愚蠢,突然听到她的问话,神色间掩藏住厌烦,装作大方地让小厮拿来了一沓银票。 反正一会儿就把人抓回去,走个过场而已。 “杨公子,你真是个好人!”冯瑶脸上满是惊喜,高兴地接过那沓银票,大声地赞扬了他的无私。 她的话音刚落,旁边茶楼的二楼包厢,突然传来‘噼里啪啦’一大串瓷器破碎的声音,像是有人气急了摔的东西。 冯瑶仰头朝那个方向疑惑地看了一眼,又很收回了注意力。旁边的人都没有看到,她眼底晕染起的笑意。 若不是蠢到太容易被骗,某些人怎么能下定决心呢? “无事。有了银子,她也能好过一些!”杨项抬了抬下巴,摆出悲天悯人的神情,停了一下,又转了话茬,语气宠溺,“好啦,我们出来太久了,该回去吃饭了。” “好,一会儿就去。”冯瑶的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笑,眸子亮亮地应了下来。 杨项看着她那双漂亮的眸子,心头倒是起了兴趣。有什么是比将美好破碎掉,更让人兴奋的呢? 冯瑶拿着那大沓银票,几步走回巷子里。 女子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坐在地上,眼中只有呆滞的绝望,对于冯瑶过来都没有半点反应。 “姑娘,你的家在哪里呀?我们现在有这么多的银子,就算你家在江南也能送你回去的!”冯瑶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轻缓。 女子的眼睛动了动,迟钝地重复了这个字:“家。” “对呀,一直在外面可不好。我送你回家呀!”冯瑶耐心地蹲在旁边,软声将这句话又说了一遍,“送你回家。” “回家?回家!”女子被这个词触动,眸中的情绪剧烈波动,猛地抓住冯瑶的手腕,神情状似癫狂,“我家在江阜,你能送我回家吗!送我回去!” 她过于激动,手腕上的伤口渗出血来都毫无察觉,像是抓着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攥着冯瑶的小臂。 “这姑娘怕是被吓到了,我叫下人去送。你别接手了!”杨项趁着女子情绪不稳定,赶紧过来想要把冯瑶支开。 女子听到他的声音,惊叫一声猛地松开手。 冯瑶却将她一把抱住,抬手将她的摁在自己的怀里,回头看向杨项的时候,满脸不可置信地反问道:“杨公子,你怎么这么狠心?这么可怜的姑娘,怎么能叫下人来接手?” 她明显谴责的眼神气得杨项一个倒仰,若是冯瑶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儿,他现在就将人捆到府里,让她知道一下什么叫做可怜。 “怎么会。”杨项脸上还带着笑意,只是背着光神情怎么看都有些别扭。 冯瑶却似乎根本没有发现,瞧了他两眼,又低声解释道:“也是,定然是误会了。杨公子这么多钱都出了,怎么会没有仁慈之心呢?” 她说完不等杨项反应,偏头看向怀里的女子,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软声道:“你怎么跑到离家这么远的地方了?要早点回去呀。” 冯瑶给女子带上兜帽,而后拉着她的手从小巷里走出来。路过杨项身边时,女子身体都下意识发颤,冯瑶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就是半揽着她找了一家镖局。 她向小七核查了这个镖局,又和其中的人聊了好一会儿,确定是极具实力的正派镖局,便将那沓银票取出一大半来交给镖局,挑选了许多武艺高强的镖师,让他们今日便准备出发。 而后她又去买了信鸽,塞到女子手里,和她耳语了几句,交给她如何与自己报平安。 冯瑶将人送到城门口时,已经折腾了两个时辰,杨项中间无数次提议要回去吃饭,软硬兼施下,看似性格软弱的小姑娘这次却格外固执,非要亲手把所有事情办完才行。 杨项看着她花钱如流水,还都是用的他给的那沓银票,只觉得肉疼得厉害。 出城门前,冯瑶拉着女子的手,暗中将自己的气运分给了她一些。气运是比功德更浅的运势,影响的时间短,效果也会差很多,同样也不会太引人注目。 但是这些气运对于女子来说,还是很有用的,能够保她顺利回家。 冯瑶目送车队离开京城,丝毫不顾旁边黑脸的杨项,笑得格外明媚:“我还是第一次亲手做好事呢!” 第48章 【太监】今天就娶! 冯瑶谢绝了杨项继续吃饭的建议, 带着小丫鬟回了自己的府里。 小丫鬟中途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脸上多了许多纠结,跟着冯瑶往院子里走, 试探着低声开口道:“小姐,你真觉得杨公子是好人啊?” “嗯?”冯瑶被问得一愣, 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疑惑, “为什么这么问?那一沓银票很多钱的!” “可是,那时在巷子里杨公子的样子好吓人的!”小丫鬟带着几分后怕开口, 支支吾吾地继续道, “感觉像是要杀了那女子一般……” “可是……”冯瑶皱紧了眉, 想要反驳她,又似乎不好意思。她停了好一会儿,最后憋出来一句,“背后不议论人,咱们不要说这件事了。我还是相信世上好人多的!” 她话没有说完,抬脚就往前面走。 小丫鬟犹豫着跟了上去,最终还没有再说些什么。 “咔!”突然冯瑶迈步进屋前, 一脚踩在台阶上,却不知怎的石块断裂。她一脚踩滑,噗通一下摔了下去。 “小姐!”小丫鬟慌忙去扶, 但是动作还是慢了一步, 冯瑶摔到了台阶上。 旁边几个丫鬟慌了神,赶忙上前去扶她,将人搀起来要给扶回屋里。 冯瑶的膝盖磕得青紫, 左手掌心也被碎石划破了。大概是磕得太疼了, 她瞬间红了眼眶, 水汽氤氲,差点掉下泪来。 “宿主!都说了气运很重要的!叫你乱给人,这下坏了吧!”小七在意识海里气得直跳脚,又是心疼宿主,可又觉得恼怒,“我之前趁着打折,屯了许多止痛药,给你先用上吧。这次气运亏损,估计得有半月才能缓过来呢!你且看着吧。叫你下次还这么冲动行事!” “嗯,用个减少一半痛觉吧。”冯瑶难得松了口,又不是受虐狂,而且就刚才这种情况估计只是冰山一角。 冯瑶其实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情况,甚至比小七更知道气运运行的影响。 只不过,这样才能让事情变得更加有趣嘛。 小丫鬟吓得白了脸,赶紧将人送进屋。结果,冯瑶坐下没有半刻钟,便有女医拎着医箱进来,朝着冯瑶行了一礼,然后开始给她处理伤口。 女医的手法娴熟,所用的药材更是最珍贵的几种。冯瑶虽然这一世的人设限制不能展示医术,但到底是精通医学的,所以用的什么药材用眼一扫,心里也就有数了。 总之都是些将冯父砸碎骨头卖了,估计才能买得起的药材,甚至就是这位女医,也是冯家请不来的。 冯瑶装作一无所知,就是拧着眉强忍着疼出来的眼泪。 “姑娘放心,不会留疤的。”女医是个极温柔的女子,给冯瑶处理完伤口后,笑着和她招呼道,有意安抚。 “嗯,谢过大夫了,劳烦您跑一趟!”冯瑶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几分哭腔,转头招呼着小丫鬟,“给大夫倒杯茶。” 小丫鬟听了吩咐过来,刚拿起茶壶。 “啪”茶壶骤然从手柄处断裂,茶壶里还装着刚沏好的茶,朝着冯瑶受伤的腿直直地砸了过去。 小丫鬟眼疾手快,伸手用力一拍,便让茶壶掉落的方向换了个角度,避开了冯瑶刚包扎好的膝盖。 “嘭!”茶壶在冯瑶脚边碎了一地,热气升腾上来。 冯瑶下意识收了脚,但受伤的膝盖让她的动作稍缓了一下,便被溅出的茶水泼了个正着。她抿了唇瓣,眉头紧锁,抬头看向女医,眼睛红得不成样子,委屈地小声说:“脚烫到了。” 女医刚要给她处理伤口,结果旁边的柜子腿突然断裂,柜子上的一个瓷瓶朝着冯瑶风后脑就砸了过去。 突然从门外飞进来一个暗器将瓷瓶打偏了,这才免于冯瑶脑袋遭受重击。 不过这手暗器,除了冯瑶眼中的光闪了一下,其余人都没有看到。 然而瓷瓶碎在地上,飞溅的瓷片正划破了冯瑶另一只脚的脚踝。雪白的脚踝被划破了口子,流出鲜红的血来。 “划破了……”冯瑶低头去看自己的脚,疼痛的感觉涌上来,眼泪当即还是落了下来,哭得梨花带雨委屈至极。 女医惊叹于她的多灾多难,又是好奇又是觉得好笑,弯下腰给她仔细处理了脚上的烫伤:“你这……难不成之前偷吃贡品了?” 冯瑶哭得顿了一下,仔细回忆了半晌,最后摇摇头:“怎么会……” “那你这真是……”女医说着话,声音都带出无奈来。她给冯瑶处理完伤口,嘱咐小丫鬟早点服侍冯瑶睡觉,至少躺在床上事情应该少许多。 她拎着医箱从冯府后门出来,转头便被人请到了一个屋子里,隔着屏风朝着里面的人禀报道:“冯小姐的腿没什么大碍,并没有伤到骨头。右脚上被烫伤的地方四五日便会好了,左脚脚腕上的伤口稍微深一点,应该需要多几日。不过……” 女医也不知道屏风后的人是谁,只知道对方给了一大笔钱。所以她的态度虽然恭敬,但不至于恐慌,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冯姑娘这种情况,可能不止需要处理伤口。等到伤好了,也去上香拜佛转转运势吧。” 屏风后的人没有说话,只是抬了一下手。 立即有人给女医送了一大笔银子,而后将她送了出去。 屋中还未安静下来,便立即有黑衣的暗卫闪身进来,半跪在屋子的正中间:“主子。” 屏风被撤开,坐在后面椅子上的闫宸眉头紧皱,大概是想到了什么阴谋,脸色难看极了,阴阴沉沉地询问:“真的是意外?” “属下查看了几处断裂,并不是被人有意割断的。”暗卫的声音平稳,没有半分起伏。 闫宸黑着脸攥紧了手里的扇子,向后靠着椅背,闭上眼睛。 然而他预知的能力是不受控制的,即便他现在千万般想要调动,但还是无济于事,根本没有半分反应。 半刻钟后,他睁开眼睛,眸中透不出半点光来,周身寒气凌厉。 突然旁边有人快步进来,朝着闫宸行礼,低声提醒道:“主子,栩王那只胳膊严重了,又没有找到顾浩,他在书房摔了一下午东西,这会儿进宫了。恐怕是……” 该死!怎么会这么快! 闫宸的脸色骤变,猛然起身,忙乱中声音掩盖不住的尖锐:“走,进宫!” 若是圣旨下来,就什么都晚了。 他脚步快得几乎要跑起来,苍白的脸上甚至泛起红来,额上也很快出了汗,跑上马车时气息紊乱。 闫宸一路着急,但是进了宫门反倒是冷静下来。他选了一本折子拿在手里,心中将事情过了几遍,下马车前用帕子擦了汗,尽力将呼吸调整得平稳。 一路通报,闫宸终于得以进了御书房。 栩王这会儿正站在不远处,阴阳怪气地告状,说话时肥肉乱动,俨然是一副让人恶心的模样。 “闫宸,你有什么事?”皇上是个三角眼、肉头鼻,容貌普通的青年,刚才听着栩王的话正要说些什么,一听闫宸进宫了,便一起宣了进来。 “是之前大理寺的案子有了进展。”闫宸弯着腰,挥之不去的阴冷气度,这会儿声音平缓,带着些许低微将事情讲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赶紧都杀了了事。”皇帝的神情有些癫狂,瞪大了眼睛,眸中满是狠毒。 “早就该杀了,留在眼前看得烦心!”栩王也在旁边应和,捋着自己的胡子,笑得阴险。 皇帝的神色极为兴奋,高声叫人准备了玉玺,大笔一挥便准备将那些人处死。他写到一半,又忽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栩王:“你刚才说想给谁求赐婚旨意?” “回皇上,是冯渊的大女儿和杨项。”栩王眼见计谋得逞,那双小眼睛里恶意丛生,之前一直压在胸口的恶气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 “嚓啦。”闫宸突然收紧了手指,手中的折子被挤成一团。 在空荡荡的大殿里,这样的声音格外显眼。栩王停下话茬,转头看他。 “奴才御前失仪,请陛下处罚。”闫宸像是大梦初醒,猛然跪下身,声音也透出几分慌张来。 “呀!你在我身边十几年,还真是第一次看你失态!”皇上显得格外亢奋,踹开鞋从椅子上下来,几步过去抓住闫宸的下巴,行动中甚至有些疯癫,“什么吸引了你的注意?冯家的大女儿吗?” 他如愿在闫宸那双死寂的眸中看到了慌乱,皇上举着手兴致愈发激昂,突然拔高声音:“这真有意思,我还没见太监娶妻呢!” 栩王心里快速掂量了一下,只觉得这方法更解气,便又挂上笑容,应和道:“原说的那女子看着性情温婉,是想给杨项管家的。但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闫司公这般喜欢,要不还是赐婚给他吧。” “可以呀!哈哈哈哈哈哈太监娶妻,真是有意思!”皇上哈哈大笑起来,反手抓过毛笔,就往刚才那张圣旨上继续写,状似疯癫,“就赐给你了!明日就娶!不,今天!今天就娶!我要看八抬大轿,太监正经娶人过门!” 第49章 【太监】礼成,送入洞房! 闫宸的神色间出现诧异, 随后又是惶恐,他俯下身子,做出谦卑的姿态。 皇帝笑嘻嘻地将圣旨写完, 将圣旨一卷反手扔到闫宸身上,那双眼睛中满是兴奋:“你御前失仪, 明日再去领罚,也别耽误了你的洞房花烛夜。” 圣旨的卷轴砸在闫宸的额头上, 瞬间红了一大片。他却没有半点躲闪的意味,低着头态度谦卑, 声音带着些压不住的尖锐:“谢主隆恩。” 皇上抱着胳膊, 转头看了一眼栩王, 眼睛一转,计上心头:“对了,你刚才说要给那女子和谁赐婚?” 栩王在他未继位前,便总与他狼狈为奸,瞬间领会了意思:“今日杨项还和女子一同出门了,到底还是熟悉一些。说来还是有些可惜的。” “既是老相好,便叫他去宣旨吧!”皇帝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那双三角眼愈发丑陋可憎,“再给他们一个时辰的时间,让两人好好叙叙旧!” 他说着话, 眼睛却是看着闫宸。 闫宸的身形一颤, 最后却只是伏得更低。 皇帝又发了一会儿疯,才把闫宸放了出来。闫宸一路上了马车,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靠着车厢才感觉到自己的里衣全被汗浸湿了。 这么多年下来, 他对皇帝的性子了若指掌, 这次的事情进宫前便已经有了十乘十的把握。只是因为事关冯瑶,所以关心则乱,强压着情绪才没有被人看出端倪来。 杨项善于伪装又性子暴戾,可有个皇亲国戚的身份摆在那,即便他想要动手脚,也绝不能明目张胆。所以他绝对不能让冯瑶进了他的后院,那么傻乎乎的小姑娘怕是得叫人连骨头都砸碎了卖掉。 然而,今日成亲…… 闫宸抬手捂住眼睛,唇角抿起一抹苦笑来。事情和他预知到的,越来越像了,他要怎么做才能保护住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呢? 而在半刻钟后,冯瑶接到圣旨时,也是整个人都被砸蒙了。 小七在意识海里听到这个消息都要疯掉了,这么一道圣旨是直接断掉了任务的绝大半的成功率呀! 冯瑶一面怯怯懦懦地谢恩,隐藏的眸中压不住的笑意,心头将事情盘算了一遍,简直差点笑出声来。 她一开始将气运送出去,不仅仅是为了保护那个女孩子逃脱魔爪,也是有意降低自己的气运,毕竟这可是一个极好的苦肉计的方法。 不过,气运的影响向来漂移不定,往往影响的不仅仅是眼前的事情,甚至还包括你看不到的方方面面。气运一旦太低,就会事事不顺,甚至有种被所有人针对的感觉。 看来是栩王那边不顺,所以迁怒得更厉害了。就是不知道闫宸在这道圣旨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了。 冯父跪在前面,脸色已经气得铁青,就像是要把人掐死,也不打算让人嫁过去。 冯瑶领了旨,又被人引着和杨项去了后花园。 “冯姑娘,是你……”杨项大概也是想要恶心一下闫宸,表演得格外卖力,只说几个字,眼眶就红了,满满的后悔和痛心。 冯瑶猜到这些都是皇上的旨意,只表现出一副胆小怯懦的模样,低着头缩着肩膀一言不发。 这一世的皇上追求长生药,被药搞坏了脑子,平时的表现和疯子别无两样。 冯瑶看着像是被吓傻了,呆愣地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 杨项见状又表演了一番痛心疾首,而后全程用一种隐忍深情的眼神望着冯瑶。 冯瑶心中盘算着剧情的走向,又根据现在的情况算了算闫宸的处境,懒得分出什么精神来搭理他。 杨项耗够了时间,最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随后又涌进来一大批人,给冯府张灯结彩,还有给冯瑶梳洗打扮的。 冯瑶将欢喜掩藏在眼底,全程表现出茫然无措,就任由侍从们给换衣服装扮。过程中也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意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倒是好了不少。 她换上的凤冠霞帔倒是格外好看,时间这般仓促,嫁衣却意外合身。 中间有嬷嬷拿了物件要给冯瑶开脸,只留下了一个小丫鬟,找了借口将其余的人都赶了出去。 “换衣服,赶紧走!”那嬷嬷转头看向冯瑶,开口突然变成了男子的声音,急切地催促着。 冯瑶刚才便隐隐察觉了异常,这会儿他一开口才发现,竟然是昨日救顾浩的黑衣人之一。 “你是被我们牵连了,我们会做处理。会有人代替你嫁过去。”他看冯瑶没有反应,格外着急,压低了声音解释道。 这么赶的节骨眼,他们潜伏进来冒了极大的风险。但是这女子对顾浩有救命之恩,怎么可能袖手旁观看着她嫁给一个太监。 冯瑶朝着他招招手,脸上仍是单纯无辜的笑意,压低声音:“谢了!不过,此事是我的机缘,不必牵连别人。”她眸光闪了一下,微微挑眉,“你们应该知道我的本事。” “嬷嬷”见她坚持,再加上机会转瞬即逝,便暗中点点头,继续给冯瑶开脸上妆。 虽然是伪装而来,但他开脸的手法没有半分破绽。 冯瑶本就生得好看,眉目如画,肤若凝脂,再加上那双灿若星辰的剪水秋眸。只是略施粉黛,便已然惊艳四座。 她装扮好从屋中出来,面色复杂的继母来送她,给她披上盖头,压低了声音:“你的嫁妆中我放了一间药铺,你……” 继母拉着她的手腕,声音顿了一下,最后有些无力地劝慰道:“万事不如活着!” 她对这个继女并没有什么感情,甚至因为她的身份有些提防戒备,可对方才十五六岁,竟平白遭难要嫁给个太监,到底是有几分怜惜的。 “谢过母亲。”冯瑶倒是有些诧异她的反应,顺着礼仪和她拜别,语气间多了几分真诚。 花轿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原本冯父嫌太过丢人,是不愿意安排兄长来背她上轿子的。结果不知道有发生了什么,等冯瑶再出来时,平辈里最有出息的表哥已经等在门外了。 一路无言,送上了轿子。 冯瑶坐在花轿中,手指揉搓着红艳艳的嫁衣,在盖头的掩护下,终是忍不住笑起来,眼睛微微弯起。 这该说是意外之喜了。 而在另一边闫宸早早地等在了府门口,他比谁都清楚这只是一场闹剧,而且已经做好了冯瑶逃婚的准备。他知道冯瑶和前朝势力有交际,所以今日还特地派了人去打掩护。 刚才得知冯瑶没有走时,心中还是卑劣地欢喜起来。 他穿着一身喜袍立在门前,唇瓣紧张得抿成了一条直线,本就阴沉的气质在这种强烈的局促下愈演愈烈,整个人都是生人勿进的模样。 闫宸收紧了手指,全神贯注地盯着路的尽头。 终于送亲的队伍在府门口停下,他上前踢了轿门,看着穿着嫁衣的冯瑶从轿子上下来,两人一人一边握住红绸。 闫宸不停地告诫自己,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场荒谬的笑话,但是在这一刻心还是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那种欢喜满足在心口翻涌,连舌尖都泛起一股甜来,惊喜得让他手脚发麻,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 那种从心底泛起来的欣喜,将那张终日阴沉的脸染上热气,眼神变得柔软下来。 这一路上,闫宸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自己的心头,死死地攥住红绸,气息紊乱。 他眼前又划过被杀死的场景,但他眸中的温柔没有半分变化。闫宸忽然就明白了梦中自己的心情,他抬眸望着眼前娇小的身影,突然觉得很满足。 其实,死在这一刻也不错的。 这种心情在两人拜过天地时,达到了顶点,闫宸根本掩不住眉眼中的笑意,眸子都像是揉碎的星光填满。 而后的一句“礼成,送入洞房”骤然将他拽回现实。闫宸猛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像是被从云端抓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一瞬间遍体生凉,方才心头的欢愉成了刀子,寸寸在胸口,疼得喘不上气来。 他的手指寸寸收紧,藏下手的颤抖,眸中重新归于死寂,只剩下对自己的苦涩嘲讽。方才的某个瞬间他差点真的以为,自己要娶她过门。 他刚才做了世上最美的梦。 很短。 但是已经足够了…… 闫宸装作若无其事地将冯瑶送回屋中,转头应付起难缠的宾客,皇上没有进他的府,选了一个舒适的地方看完戏就回宫了。 喜房里非常安静,只有小丫鬟进来送了吃的,冯瑶大概也是过于兴奋了,所以半点都不饿。 她带着盖头坐在喜床上,局促地手不停揉搓着帕子,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紧张。 冯瑶也猜到了这场仓促的婚礼是怎么回事,可只要她自己认同,他们两人便算是成过亲了。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门被人推开,一身酒气的闫宸从外面进来。 他走进屋中,便不再伪装醉酒,反手关上门,但没有上前,就站在原地,远远地望着冯瑶。 第50章 【太监】夫君,你不在这里睡吗? 冯瑶听到门响, 抬头望过去,但是因为盖头遮盖了视线,看不到远处的人。 不过, 她知道是闫宸进来了。 闫宸站在离她最远的地方,视线触及到坐在喜床上的人影, 眸色下意识温柔下来。他靠着门,掩盖住声音的尖锐, 语气听着冷漠:“你不用怕,我不会住在这里。一会儿宾客散了, 我就去书房住。” 冯瑶的视线转了半圈, 掩下唇角笑意, 开口时已经变成了委屈巴巴的语气:“嬷嬷说,喜帕要你才能摘下来。” 少女的声音清甜悦耳,像是玉石环佩叮当撞响,好听得不可思议。 闫宸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软软地撞了一下,平白升起一阵酸胀来。身后的门将凉意透过来,让他的神志稍微清晰了一些。他强忍着心软,移开视线, 声音更冰冷几分:“我已经让人和你说过了,这只是权宜之计。这方喜帕……” 他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眼中压抑不住的痛苦酸涩, 这句话在嘴里转了几圈, 却像是带着刺,扎得到处都是鲜血,疼得人打颤。但是最后, 他还是紧咬着牙将那句话说出来了:“你的喜帕以后会有你真正的夫君, 给你掀开的。” 闫宸的目光死死地定在自己的脚尖, 声音都有些打颤:“今日只是……只是走个过场,你自己掀开便是。” “可是……我不敢,嬷嬷说喜帕若是自己揭了,日后便不会幸福美满的……”冯瑶垂下头,装作无措地握紧了自己的手,说着话便要哭出来。 “不必信她们说……”闫宸收紧手指,用掌心的刺痛让自己的神志紧绷。他怕自己稍一放松,便忍不住答应下来。 掀开喜帕,这仪式变更圆满几分。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离美梦最近的一次。 他的指甲刺破了掌心,有鲜血染红了指尖,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渐渐发白,甚至控制不住的颤抖。 闫宸死死地克制着自己卑劣的心思,做出冷漠无情的样子。 “可我真的很害怕……”冯瑶却在这时突然哭起来,偷偷用手抹着眼泪,哽咽着开口,“求您了。” 小姑娘带着颤音的三个字,就像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瞬间击溃了闫宸的防线。他无力地靠着门,唇角苦笑,眼中划过对自己的鄙夷。 他抬脚走过去,脚步有些重。他只觉得自己卑鄙到了极点,明知人家小姑娘性子纯净,自己这般肮脏处见不得光的刍狗,就该有自知之明离人家远一些,免得污了人家的眼。 可是……闫宸即便再怎么唾弃自己,都掩盖不住此刻心中的欢喜,紊乱的心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卑劣心思。 闫宸到底还是伸手将喜秤握在手里,他掌心的血沾染到了秤杆上,红得显眼。他眸光一暗,取了帕子将喜秤仔仔细细地擦干净,而后喜秤挑起盖头的一角,那双清透的眸子展现在他的眼前。 小姑娘今日很漂亮,娥眉淡扫,如同水洗般的明亮眸子灿若星辰,好看得让他心尖发烫。 闫宸攥紧了手里喜秤,板着脸,语气极为冷硬:“你早些睡吧,自己叫丫鬟。我不住这,少来……烦我。” 他说话时,视线落在旁边的地上,狠了狠心,扔出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走。 “可是!”冯瑶突然伸手拉住他的衣角,脸上满是忐忑。 闫宸回头看她,看出她的拘谨后忍不住心软,但面上还是无波无澜,装作若无其事地反问:“有事直说。” 冯瑶像是被鼓励了,眼睛更亮了几分,可怜巴巴地追问道:“你今天晚上不和我睡一张床吗?夫君。” “你,你说……”闫宸的脑袋里轰的一下,嗓子骤然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来。 “夫君,嬷嬷说你今天晚上应该和我睡在一张床上,你不要出去了。”冯瑶的声音越来越小,小脸都泛起红来。 闫宸咬着嘴里的软肉,用疼痛让自己保持镇定,狠心将那角衣服从冯瑶手里抽出来。那纤长的手指离开衣角时,他觉得像是把自己心头的肉撕下来一块,疼得厉害。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神情愈发狠厉阴冷,嗓音不再做掩饰,透出尖锐来,骤然拔高了声音:“你难道听不懂吗!我说了这是假的!还是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夫……”冯瑶像是被他的话吓到了,惊慌地瞪圆了眼睛,唇瓣动了动,声音细若蚊鸣。 闫宸猝然出手,将她猛地推到到床上,翻身而上,将人禁锢在自己的手下,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的动作生硬,带着狠辣的意味,但是冯瑶感觉到他的手在发抖,甚至在自己被推倒时,明明是在柔软的床上,但还是有一只手默默地托住她的后脑。 冯瑶心底一软,但是面上表现出怯懦紧张来。 闫宸拼命狠了心肠,薅住她的衣领,将她牢牢地摁在床上,神色阴鸷恶毒:“你如果非要自投罗网,我也不是不能收下你……啧,虽然姿色一般,但是勉勉强强也能收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甚至去看冯瑶的眼睛,只怕对上那双纯净的眸子,这些狠话也就说不出来了。 闫宸俯下身,动作带着强势,然而控制着距离,没有真的压在冯瑶身上,只不过两人的衣摆纠缠到了一起。 他贴在冯瑶的耳边,阴恻恻地开口:“你应该清楚什么叫太监吧。这种残缺的,不男不女的东西最喜欢折磨人了。你这样的白白嫩嫩的小姑娘最好,要被锁在床上用鞭子打得遍体鳞伤,哭都哭不出来,那样才最好看……” “啊!”冯瑶被他描绘的场景吓得小脸发白,惊叫一声,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纤细的胳膊紧紧地抱住闫宸的腰,惊慌地把自己都塞在他的怀里。 她暗藏在眸中的笑意暂且不论,至少表面上,这副瑟瑟发抖地缩在闫宸怀里的样子,看着就像一个胆小的兔子。 闫宸的身子瞬间僵成了木头,脑中一片空白。两人离得太近,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对方传来的体温,像是一层层泛到心口,心跳开始快一下慢一下。 冯瑶却根本没有察觉,小脸在他的脖颈处紧张地蹭了蹭,像是找到了一个能够庇护自己的地方,当即安心下来。 闫宸的神志终于回笼,几次挣扎但怎么都装不出凶狠来了,眸光都柔和不成样子。他心口涌动着酸胀,又透着哭笑不得的无奈。 怎么能笨成这样? 哪有害怕了,往凶手怀里钻的道理…… 一瞬间,他又觉得庆幸,这般单纯的性子若真是落入了坏人手里,还不知要被磋磨成什么样子。 “你母亲与我有恩。你乖一点,我不会伤害你的。” 闫宸还是软了声音,侧开身轻轻拍了一下冯瑶的胳膊,想让她放手。 他查过冯瑶的生母,找出来了可以编造的机会,想要以此让冯瑶放松一些。 冯瑶听出他的温柔,从他怀里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今天晚上在这里睡吗?” “即便我……”闫宸胸口涌起酸涩流经四肢百骸,声音稍有些喑哑,语气保持得平稳,“即便我早就不算男子,但到底看着也是……” 他心里疼得厉害,有些说不下去了,只能略过这句话,偏过头:“你乖一点,松手。我以后一定替你寻一个最好的。” “要是夫君不在这里睡,我就不松手!”冯瑶耍起小脾气来,气鼓鼓地将头埋回他的怀里,声音发闷,“我们怎就不算夫妻了!明明都拜过堂了!” 小姑娘说话的气息划过闫宸的脖颈,带起一阵酥麻,热气攀上耳尖,让闫宸真常年苍白的脸都泛起红来。 向来出手狠辣的人,这会儿却真开始有些不知所措。闫宸心跳得发慌,贪念在心底的角落肆意生长。他察觉到自己的心情变化,连忙扶着冯瑶的胳膊,想要让她放手。 但是看着乖巧的小姑娘,竟然格外固执。 闫宸怕弄疼她也不敢用力,一下子僵持住了。他心乱如麻,耳根红成一片,带着酸涩哑着嗓子解释:“咱们拜堂是假的,等到过一两年我就送你走。你别和我这种……我这种腌臜的人牵扯。” 他没有听到反应,便想要再说些什么。 然而,下一刻冯瑶埋在他怀里哭起来,先是小声的抽噎,随后哭声越来越大,滚烫的眼泪似乎穿过了闫宸的衣服,在他的胸口烫出洞来。 “你,你别哭呀。”那双常年阴鸷的眸子此刻被慌乱填满,闫宸身体僵得厉害,突然成了个笨嘴拙舌的人,“你要什么就和我说,我都允你。你别哭……” “真的吗?”冯瑶抬起头来,眼睛已经红了一大片,脸上还挂着泪痕,哽咽着问他,“那你今天晚上和我睡一张床!” “这,除了……”闫宸看着心疼,但冯瑶说的这句话,他不能答应,这是害了她。 他太清楚自己是什么人,这种躲在的暗处的毒蛇若是尝到了甜头,便是死也不会松口的。 第51章 【太监】同床共枕 “骗子!都是骗子!”冯瑶哇地一下哭起来, 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落,小脸涨得通红,嘴里还不忘谴责道, “师傅说我下山会过得很好,幸福美满!但, 但是父母根本就不喜欢我!父亲都没和我笑过,也没有给我夹过菜!好不容易成了亲, 师傅还说夫君会特别宠我的!根本就是骗子,你都不承认我!” 她这一哭, 彻底给闫宸弄得慌了神。小姑娘这会儿情绪激动, 根本听不进去话, 而他那些九曲十八弯的心思,也被她给哭没了,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抚。 “我不管,你今天晚上和我睡!”冯瑶眼睛哭得红肿,突然抬头看到闫宸,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恶狠狠地抓住他的衣领, “你要是不同意,我就!我就……” 小姑娘大概以为自己在恐吓别人,殊不知她这副红着眼睛强撑气势的模样, 像极了被欺负狠的小奶猫, 朝着坏人露出自己的小爪子。 冯瑶大概不知道该说什么威胁的话,坐起身子左右看看,羞恼委屈地用手指着外面:“你不同意, 我就跳到外面的河里去!我, 我现在就去!” 她说着话, 就作势要出门。 “别!”闫宸明知她是在吓唬人,可是听了这句还是汗毛直立,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 冯瑶故作矜持地坐回来,满脸委屈地转头看他,小声问道:“那你晚上和不和我睡?” 闫宸想着听到那句后背发凉的感觉,怕她又拿那事来说,挣扎了半刻最后还是点了头。 算了,小姑娘到底是不经世事,只不过太单纯罢了。 等到她明白太监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到时候怕是看一眼都会觉得脏。 他这样想着,又觉得四肢百骸都泛起疼来。 “不,不仅是今天,以后!以后也要和我睡在一张床上!”冯瑶脸上闪过得逞的小得意,抓住闫宸的袖子,理直气壮地要求道。 闫宸望着她,眸中像是蕴藏着一片星海,明明是怎么看都让人觉得阴沉的容貌,但在这一刻终是透出温柔来。 最终,他沉默着点头。 “嗯!本就该如此的!你是我的夫君,就应该和我睡的!”冯瑶得了肯定的答复,瞬间喜逐颜开,拉住闫宸的袖子晃了晃。 她的话刚说完,突然肚子响起咕噜噜的响动。 冯瑶的小脸一红,捂住肚子,颇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不是很饿。” 闫宸疑惑地皱了眉,之前担心成亲事项繁杂会耽误她吃饭,便叫下人给送过吃的来着。 冯瑶这会儿也偷偷看他,怯懦懦地带着些羞涩。 闫宸也大概猜到了原因,多半又是那些宫里出来的老嬷嬷说了些什么,小姑娘胆子小不敢吃,这些嬷嬷应该是空闲,所以才有这么多话。 他心中已经有了算计,却没有叫冯瑶看出来,起身叫人传膳。 两人身上还穿着婚服,这会儿坐在对面,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桌上的都是为了冯瑶准备的吃食,闫宸胃口不好,再加上不重口腹之欲,所以面对这些吃的也没有胃口。 反倒是冯瑶吃得格外开心,她认认真真地剥了一颗虾,用勺子将虾仁转移到闫宸的碗里,然后眼巴巴地瞧着他。 闫宸今日被灌了酒,胃口隐隐作痛,但是对上冯瑶的眸子,便还是取了筷子将那个虾吃了。他忽然想起刚才冯瑶的哭诉,眸色柔软,从旁边取了公筷给冯瑶开始布菜。 他刚进宫的时候,确实这样侍奉过贵人。 不过,后来随着手中的权势越来越大,也就没什么人能让他如此了。 “谢谢夫君!”冯瑶笑得眼睛弯弯,眉眼间满是欢喜,声调都格外轻快,将菜仔仔细细地尝了。 “别那么叫,你……”闫宸听到这称呼,心里确实是高兴的。她这么叫自己,即便是假的,听得也是格外高兴,但是有理智压着,就还是开口劝道。 结果,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冯瑶的眼睛就泛起红来,转头便去看外面。 闫宸瞬间察觉了她的想法,眼疾手快给她夹了一筷子,语速比之前快了不少:“好好吃饭。就当是演戏演全套,你想叫就叫,不拦你了。” 冯瑶皱了皱鼻子,用手蹭了蹭眼角的泪水,将刚准备使出来的撒泼收回去,瘪瘪嘴小声嘀咕道:“本就该这么叫的,咱们都成亲了!就在刚才,都成亲了!” 闫宸听她这般说,心头无奈却也欢喜。他抿了唇角,继续给冯瑶夹菜,没有再说什什么。 两人一同吃过饭,闫宸就叫了丫鬟进来服侍冯瑶洗漱,自己则起身去了旁边的屋子洗漱。 这会儿服侍冯瑶的就是她常用的那两个丫鬟,她俩大概是被什么吓到了,脸色还透着些惨白,其中一个看着活泼点的趁着给她梳头发的间隙,低声开导她:“小姐,好死不如赖活着,您权且忍一忍吧。” “我已经成亲了,该叫夫人了。”冯瑶知道大概是自己眼肿的缘故,摇头笑了,没有和丫鬟多做解释,只是扔出来一句提醒。 小丫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当即更悲戚起来,两个人都偷偷抹起眼泪来。 “别乱想了,夫君他对我很好的!”冯瑶抬手一人头上拍了一下,随后自己摘了最后一个簪子,就让两人下去休息了。 她换了亵衣钻进被子里,等着闫宸旁边的屋子回来。 冯瑶知道自己方才若是胡搅蛮缠,闫宸很有可能也就留在屋中洗漱了。只是她更清楚闫宸不会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狼狈,这一世他本就够辛苦了,未到真正可以坦诚的时候,她也不会逼迫闫宸。 大概过了半刻钟,闫宸从门口进来,身上也已经换了一套衣服。 “夫君,睡觉睡觉!”冯瑶看到他眼睛一亮,伸手拍了拍旁边的床铺,眼睛笑得弯弯。 闫宸已经答应了她,自然不会这个时候毁约,着人吹了蜡烛,正要褪去外衣,余光却扫到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他耳尖一红,探身将床的帷幔降下来,挡住冯瑶的视线。 冯瑶倒是没有闹腾,只是缩在被子里,安静地等着他自投罗网。 闫宸虽然答应了她的同床共枕,但还是叫下人取了两套被褥,将自己用的摆在外面,避免自己早起惊醒了冯瑶。 他心下紧张,便只能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能乱想。 宫中的娘娘也会有下人值夜,太监本就不会被当做男人,只不过距离的远近不同。 闫宸强作镇定,但是躺到柔软的床上时,心还是像坠进了一团棉花,甜丝丝空落落的,不受控制地紧张。 “夫君,晚安。”冯瑶侧过身,朝着闫宸道了晚安后,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闫宸嗓音微哑地回了一声,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袖口被一只小手牵住。他陡然一惊,热气攀上脸颊,心头愈发七上八下,脊背都是僵硬的。 然而那只小手后面没有了动作,就安静地攥紧了那块衣角。 闫宸也说不清自己是失望,还是放松了下来,心情复杂得厉害。 这一晚上,他根本就睡不着。 第52章 【太监】你几时回来? 一夜无眠, 天色渐亮,便听到小太监在外面敲门。 若真是寻常夫妻这一日该早起去拜见父母,而闫宸早就没了亲人, 再加上这场婚事本就是皇帝弄出来的闹剧,自然也不会给他休息的时间。 闫宸借着昏暗的光线, 侧头看了看熟睡的冯瑶 小姑娘容貌精致清丽,白净的脸埋在柔软的被褥里, 就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她睡得极熟,手里还攥着闫宸的衣角, 细软的长发披散下来, 将眉眼遮盖了大半, 看着愈发单纯柔软。 闫宸的眸色都跟着温和下来,害怕吵醒了她,便将那件衣服脱了,轻手轻脚地下床。 “夫君……”冯瑶意外敏锐,半梦半醒地支起身子,凭着本能伸出手,拉住闫宸的手腕, 声音还透着些含混,“你干嘛去呀?” 她的掌心似乎透出滚烫温度,声音带着几分不舍防备的亲昵, 听得人耳根一麻, 从心底涌起无尽的欢喜来。 闫宸的身体骤僵,半天憋出一句话来:“我要去上朝。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会儿。”他的声音听着没什么起伏, 可隐藏在黑暗中的耳根已经泛起红来。 冯瑶还没有彻底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听到他的话, 睡眼惺忪地坐起来,身体前倾,动作自然地抱住了他的腰,将下巴搁在闫宸的肩膀上,不舍地蹭了蹭:“那你中午回来吗?” 闫宸只觉得热气瞬间席卷了经脉,连脖子都透出红来,只是掩藏在黑暗中,让人看不真切。从脊背升起的酥麻,让人灵魂都几乎颤栗。他强装冷漠,声音却隐隐有些发颤:“我晚上会回来。” 他的话未说完,忽然眼前闪过画面。女子厌恶的眼神,匕首刺入腹部的狠绝,最后是鲜红的血。 这些画面像是一盆凉水浇下来,一瞬间遍体生凉,让他的心情坠回谷底。 冯瑶感觉到手下肌肉的骤然僵持,眸中闪过暗芒,偏过头像是随意地亲上闫宸的唇角:“好,那我等你吃晚膳。” 没有人看到,在亲吻间一闪而过的光芒。 刹那间四季回春,闫宸的瞳孔骤缩,猛地要回头瞧她,但是冯瑶一副困倦的样子,扔下这句话就缩回了被子里,气息平缓,像是已经睡着了。 他眼中闪过呆滞,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抬手碰了一下被亲到的嘴角,脸上热得发烫。 闫宸垂下眸子,眸色幽暗似是深泉。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个性情卑劣的人,像只贪婪的刍狗,贪心会压不住的。 门外小太监又提醒了一次,闫宸知道不能再耽误了,抬手给冯瑶捋了被角,悄悄地从屋中退出来,又嘱咐丫鬟要仔细照看。 屋子重新安静下来,冯瑶翻过身,睁开眼睛,眸中一片清明。她抬手碰了一下唇瓣,想起刚才微凉的触感,眼中涌起笑意。 刚才她察觉到了不寻常的能量波动,知道是偷渡系统又在从中作梗,便顺势将茶茶之前送来的道具送入闫宸体内。 这个从灰色的气中研制出来的道具,能够反过来限制系统的行为,慢慢减少系统对于闫宸的控制。 冯瑶在其中混杂了自己的魂力,这会儿倒真是有些疲惫了。 她翻身重新睡过去,再睁眼已经是晌午时分。 闫宸中午果然没有回来,但特别嘱咐府中的厨房给冯瑶多做喜欢的吃食。 等他回来时,夜都已经深了。 马车停到门前,小太监殷勤地给摆上下车的板凳,然而车上的人却几乎是跌了下来,幸亏旁边的护卫眼疾手快,伸手搀了一把。 闫宸身上多了一件黑色的披风,脸色苍白如纸,额上疼出的冷汗顺着额角滑下,精神萎靡,几近昏厥。 小太监小心地搀扶着他往里走,闫宸知道自己已经回府,强撑着精神,嗓音沙哑:“去书房。” 小太监脸上满是诧异,但还是谨遵主子的吩咐,将人送到了书房的软榻上。 闫宸身上黑色的披风解下来,才看到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了,背上连着衣服都被鞭子抽破,削瘦的背上满是鞭痕。皇宫行刑的鞭子带着倒刺,只一鞭就能叫人皮开肉绽。 皇上借着昨日御前失仪的名头,叫人足足打满了他十五鞭。 若是其他的事起,闫宸还能寻些法子将刑罚弄得轻些。但是这事事关冯瑶,关心则乱,不敢轻举妄动。若是皇上仍有火气,又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 闫宸自从小时候遭了那罪,身子骨就一直不硬朗,再加上经年累月积劳成疾,更是常年生病难受,少有舒服的时候。 小太监叫了大夫来给他处理伤口,足足一个时辰才算是将所有的伤口包扎好。 闫宸体弱不能用麻药方子,中间疼晕了几回,又被伤口疼醒,等到都处理好时,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额前的碎发全被汗浸湿了,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主子,刚才夫人过来了一趟。奴才没敢叫进来,说您在处理公事。”小太监着人送了晚膳进来,蹲到软塌前禀报道。 闫宸的神志有些混沌,费力地撑起精神,哑声道:“莫……莫叫她进来,会吓到她,只说我在忙就是。她今日胃口如何?” “夫人吃了一小碗半的饭,像是卤水酱鸭子和麻辣豆腐都吃了大半,晚上那道土豆炖牛肉也吃得差不多,胃口倒是极好呢。”小太监说到这里,瞧了瞧主子的神色,又小声地补充道,“夫人今日心情也不错,上午看了话本,下午去花园转了转。按着您的吩咐,已经把您私库的钥匙给夫人送去了,夫人进去瞧了,不过没拿什么东西。” “把银子送到她侍女手里。还有女孩子爱美,多送些衣服首饰过去。”闫宸半阖着眸子,语调听着无波无澜,甚至因为虚弱而显得有气无力,但莫名透出几分温柔来,“明日让人陪她上街去瞧瞧,若是有多看两眼的,就都买回来。” “是。”小太监暗暗咋舌,低头应是。 第53章 【太监】你不在,我睡不着 而在另一边, 冯瑶听到大夫已经离府了,将杯中的茶饮尽,抬手抱了个枕头就朝著书房去了。 她去的那趟和小太监打一个照面, 就已经将事情猜了个大概。 当时站在书房外,也不是没办法闯进去。只是处理伤口必然会袒露皮肤, 而闫宸年幼遭难,对此事必然在意敏感。 所以, 冯瑶装作被骗了回去。 如今大夫已经离府,她必然要去看看闫宸的情况。 路上侍从见了, 提前跑去了书房报信。等冯瑶抱着枕头到了书房门口时, 小太监和她说了两句话就将人放进去了。 冯瑶进屋时, 屋中的光线有些暗,只在桌前点了两盏。闫宸穿着一件深色袍子坐在卓桌后,提笔在折子上落下几个字,本就阴沉的神色在烛火的掩映下,愈发晦暗不明,看着便叫人心惊。 冯瑶刚走了两步,小太监就拦着不让上前了。 两人相隔的有些远, 闫宸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和握着毛笔微微发颤的指尖,都可以藏在昏暗中。 闫宸伪装得极为到位, 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字写完, 冷着脸,抬眸看过来:“何事?” 冯瑶抱紧怀里的棉枕,局促不安地往前走了两步:“我自己睡不着, 想要等您一起。” 这句话像是小猫的爪子在他的心头偷偷地挠了一下, 闫宸的手指猝然收紧, 面上仍板着阴郁:“我要通宵看折子,没空。” “可是……我刚才做了噩梦吓到了,真的睡不着。夫君能不能陪我一会儿?”冯瑶的话还没有说完,眼圈就已经红了,声音带着哭腔。 闫宸心中一慌,面上的神色看着更阴郁了几分,半晌冷声扔出一句话:“我知道了。晚些我会回去的。” 他背上的伤口血还没有止住,渗出来的血将新换的衣服浸透,顺着衣摆滴落在椅子上。闫宸疼得手有些发颤,面上强绷着不显露分毫,眼神似是冷漠地望着冯瑶。 ‘回去’这个词在舌尖转了一圈,竟品出一丝甜来。 “真的!”冯瑶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高兴笑弯了眼睛,“那我在屋里等你!你早些回来哦!” 她说完转头便出了书房,迎面凉风吹来,眼眶中氤氲的泪还是落了下来。 明明在批折子,书房的光线却那么暗,浓重的熏香萦绕在鼻尖,但是血腥味无孔不入。 冯瑶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回屋洗漱完就窝在在被子里准备睡觉,在意识中让小七去兑换了治伤止痛的道具。 有小丫鬟进来吹了灯,又在床边挂上了安神的香囊,一种明显中药味道。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闫宸才从外面进了卧房,身上又换了一件衣服。他的动作有些僵硬,走到床榻边没有发出半点响动。 “你忙完啦?”冯瑶不知怎么醒了,睡眼惺忪地坐起来,扯住他的袖子,声音有些含混。 “吵醒你了?”闫宸的声音听着还是冷冰冰的,但是在夜色的掩映下眸光格外专注。 冯瑶摇摇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有些骄傲的意味开口道:“没有啊。我没睡,我在等你!” 闫宸身形顿了一下,指尖微微动了动,但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沉默坐在床边脱了鞋。 “你今天能不能朝着我睡呀?”冯瑶牵住他一点点衣角,眼中盛满了笑意,嗓音轻软地撒娇道。 闫宸像极了木头,没有给出什么多余的反应,只半天应了一声嗯。 他朝着冯瑶躺下,身上的伤口重新处理了一遍,如今中药味将血腥味已经完全压了下去。 闫宸怕自己身上的味道冲撞了冯瑶的鼻子,躺下几乎贴着床的外侧。 昏暗的光线下,他棱角分明的五官透着凉薄,神色阴鸷,眸子微微眯起时更是让人胆颤。 冯瑶却像是根本看不到那些阴沉,笑得眉眼弯弯,蹭过去拉住他的袖子,而后闭上眼睛准备休息。 闫宸的伤口这次用了比较烈的药,强行让伤口快速收口不再流血,可同时这药疼得厉害,比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还疼。 他强忍着不让小姑娘察觉,实际根本疼得睡不着觉。 闫宸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袖口被拉住,心头便是一软。被褥柔软,鼻尖被一股极淡的香气萦绕,像是春日枝头的花,明明比药材的味道要淡,可就是霸道地占据了他所有的嗅觉。 随着每一次呼吸,他的思绪越来越沉,终于安安稳稳地落入混沌之中。 半刻钟后,冯瑶听出闫宸呼吸变得平稳,才缓缓睁开眼睛。她特地兑换了能够以味道起作用的道具,在闫宸进屋前就把“南柯一梦”涂在了手腕上。 她拉住闫宸的手腕,默默把了一脉,心绪一震,随后涌起细细密密的酸疼来。 不必拉开他的衣服,冯瑶就已经知道他这次伤得有多重了。她从系统库里选了一样疗伤的药,而后借着抬手碰闫宸唇瓣的机会,将那颗米粒大小的药塞进他的嘴里。 这药入口即化,也不会留下味道。 冯瑶探身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将人抱着往里挪了挪。他睡得很沉,连眉间的褶皱都放松开,薄唇的颜色极浅,看着总有清冷之意。 她的唇角抿起笑,眼神柔软,手指轻轻地抚过闫宸的眉角,慢慢靠过去,温柔地让两人的额头贴在一起,轻柔地蹭蹭。 冯瑶的指尖穿过那些细软的发丝,揉了揉他的头发。 闫宸体弱,身形削瘦得厉害,竟是冯瑶都能虚揽住的程度。此时即便睡着了,手指都是泛着凉意的。 冯瑶的眼眶有些发酸,趁着他熟睡将人抱住,唇瓣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一定很辛苦吧……” 如果闫宸有记忆就好了! 那他们有那十几年共事的默契和信任,自己就能帮他处理很多的事情,就不用他一个人撑着。 大厦将倾,事情会棘手到不能想象。 而这一切睡梦中的闫宸毫不知情,他像是坠入了层层叠叠的梦境。等到清晨梦醒,甚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难得睡了一个好觉,背上的伤口也仿佛没有那么疼了。 他侧头看了看还在熟睡的冯瑶,脑中忽然闪过画面,不同于之前的预知,这次像是曾经事情的闪回,但不知为何画面朦朦胧胧的,什么都看不清。 闫宸凝神望着冯瑶,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了心头情绪的汹涌,宛若被封存的汹涌大海,波涛激荡将阻拦的城墙冲出一道缝隙。 这种情绪奔腾浩荡,以至于闫宸都有些不知所措,刹那间疯了一般想要抱住冯瑶,甚至想要去亲亲她。 在伸出手的前一刻,闫宸艰难地闭上了眼睛。 于是,所有的澎湃滂沱都被锁进了心里,他再睁开眼睛,抬起手想碰碰冯瑶,哪怕是虚虚地揽一下,便能骗过自己,是抱过了。 可是手悬在半空,他还是舍不得。 闫宸知道小姑娘现在亲近他,只是心性单纯,很多事情还不懂。等再过几年,她会后悔现在的一切。 而他是舍不得看小姑娘后悔的。 闫宸最终还是将手收了回来,手放在自己的脸侧,小姑娘有一缕柔滑的长发正散在旁边。 他悄悄地用手指将那缕头发勾住,发丝缠绕在指尖时,那种触及到的微痒的酥麻传到心底。闫宸看着指尖卷着的头发,眸光愈发温柔,默默无声地抿起一抹笑来。 他就这样待了半个时辰,一直到小太监提醒有急事上报,才悄无声息地下床,起身离开了屋子。 闫宸摸着小皇帝的性子,今日有意告了假,虽然事情还是堆积成山等着处理,但到底真能够多几分宽裕时间。 他去侧屋换了衣服梳洗完,走过院子的时候,脑中猝然闪过了什么,但是那思绪太快,根本抓不住。 闫宸拧了眉,一面回忆着一面往前走。 小太监在旁边捡了些重要的事情禀报,闫宸收回思绪,一样样吩咐下去。他一路走到书房,突然冒出一句:“你去街上看看有没有最甜的糖葫芦,买回来给她送去。” “行,我这就去买。不过最甜要怎么把握呢?”小太监得了一个没头没尾的吩咐,不由茫然,提着胆子追问道。 闫宸明显愣了一下,皱着眉回头看他:“你说什么?” “主子,您刚才吩咐买了最甜的糖葫芦给夫人送去。小的愚笨是要多沾些糖吗?”小太监一个瑟缩,颤颤巍巍地回答道。 闫宸晃了晃头,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却不知为何有些想不起自己刚才想到了什么,又为何这么说。 小太监站了半刻,没有等到吩咐,小心地问道:“主子,还买吗?” “去买吧,多买几种。看看她喜不喜欢。”闫宸也说不准那种灵光一闪是从何而来,但想着冯瑶是喜欢甜食的,说不准也会喜欢糖葫芦,便又嘱咐了几句。 他手下的人向来办事麻利,等到冯瑶睡醒的时候,就有小太监扛着糖葫芦的稻草卷送进来,上面零零总总扎了几十串糖葫芦。 第54章 【太监】接你回家。 “夫人, 主子今早就吩咐下来了,要给您买最甜的糖葫芦。奴才愚笨,这会儿才准备出来。您尝尝有没有喜欢的。”小太监的态度恭敬, 麻利将事情回禀了一遍、 冯瑶听得一怔,眼前像是浮现了曾经的场景, 半晌才抬手取了一串。 糖葫芦酸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似乎将心头的情绪平复了下来。她让人送了一串给给闫宸, 其余的都分给了下人。 她倒是很想自己送去,顺便和闫宸多说一会儿话。 但是闫宸还掩藏着身上的伤, 自己若是过去了, 他为了掩饰定然会逞能, 反倒让他更难受。 昨日已经偷偷给他喂了系统的药,倒是不用过多忧虑身上的伤,反倒等到换了皇帝,闫宸要如何自处这事是需要提前谋划的。 如今的皇帝气运混乱,显然已经没办法长久地坐在帝位上了。夜观天象推算,这场动荡之后,最有可能接手皇位的是前朝的人。 所以现在第一要务, 便是筹谋一下两人的未来。 冯瑶坐在院子里看书,旁边的小丫鬟殷勤地侍奉着,时间过得很快。等到了用膳的时候, 她提前会去书房门口等着, 陪着闫宸一同吃饭,又拉着他去午睡,盯着他休息。等到他准备处理事情时, 便会主动去做其他的事情。 闫宸在家里只歇了一天, 第二天就照常出了门。大概是需要亲自去处理的事情太多, 等到天黑了都没有回来。 晚上下了大雨,风雨交加之中,天气愈发凉了。 “夫人,主子这会儿进宫复命去了,让您不必等他。”小太监从外面冒雨进来,朝着冯瑶行了一礼,垂着头态度恭顺。 冯瑶看着小太监身上都淋透了,皱着眉反问道:“你没打伞吗?” “回夫人,奴才打伞了。就是风雨太大将伞都吹偏了。”小太监被问得一愣,抓抓衣服,笑着回答道。 “嗯。你去休息吧。”冯瑶说着话起身去窗户边,看了一眼外面滂沱的大雨,花瓣都风雨打落,地上已经有了半寸多的积水。 冯瑶稍作思忖,叫人准备了些吃食和厚实的披风,又把冬日的暖炉取出来,找了两个好搬运的,在其中填上点好的炭火,零七八糟准备齐备后,全部搬上马车。 她坐着马车去了皇宫门口,果然在门口看到了熟悉的马车,穿着雨披的赶车的人守着。 冯瑶掀开车帘看了一眼闫宸今日用的马车,是家中最普通的一辆,远没有他留给自己出门玩的马车要华丽。 外面大雨倾盆,砸在马车顶上噼里啪啦的响动,格外叫人困倦。 冯瑶拢了拢披风,用手撑着头,闭目养神安静地等着。 又过了快一个时辰,宫门才半开了,从里面走出两个人来。 闫宸穿了件玄色长袍,他背上的伤口刚刚收口,怕穿太厚落了汗,再影响到伤口,所以今日的袍子算不上太厚。 偏巧晚上还下了大雨,风雨交加之间他穿的衣服就显得过于单薄了。 他今日忙了一天,连晚膳都没有赶上吃,这会儿胃口一阵阵发疼,脸色就愈发苍白难看了。 单薄的雨伞根本遮不住暴雨,地上又有着积水,鞋袜片刻便湿透了。 闫宸本就身体不适,又被冷风一打,这下连着唇瓣都失了血色,抬手揉了揉发痛的眉心,脑袋被繁琐的事情填满,愈发脱力。 旁边的小太监仓皇地搀着他,尽可能将手中的伞向他的方向倾斜,但是今夜雨太大了,即便他怎么打伞都无济于事。 小太监扶着闫宸往马车走,临到地方才注意到并排停着的两辆马车都是主子的。他满是疑惑地看了一眼另一辆马车的车夫,果然还是熟悉的人。 车夫给小太监使了一个眼色,又朝着车厢努努嘴。 能在闫宸身边的都生了一颗七巧玲珑心,只这两个动作,小太监就猜到了大半,当即回了一个眼神,手下的动作不慢扶着闫宸上马车。 闫宸这会儿精神不济,又有大雨遮盖视线,踏上凳子即将上马车时,扫过车夫的身形,动作骤然顿住,手迅速地抓住随身的匕首。 他心中闪过千百个阴谋诡计,然而下一刻,马车的帘子被一只素白的手掀开,带着欢快的声音:“夫君,你忙完啦!” 冯瑶眼睛清透漂亮,带着满满的笑意,尾音都不自觉地向上扬。 闫宸的身体一僵,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人。方才所有的纷繁错杂像是在瞬间被抽离,连周围的雨声都不再显眼。 万物静声,只剩下那双溢着笑意的眸子。 “你,你怎么……这天雨这么大……”闫宸的唇瓣动了几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装作冷漠的语气,还是没有掩藏住紊乱的心跳。 小太监趁机搀扶他进了车厢,将帘子重新摆好,雨声被隔绝在外面,但闫宸还没有平复下自己的心跳,被突如其来的欢喜砸得不知所措。 从前听书生说过最大的幸事,是不论什么时候回家,屋中都有一盏亮着的灯。 闫宸的手下做事认真,所以只要需要点灯的时候,总是会提前做好。所以他每次看到屋中的烛火,只觉得书生在夸大其词无病呻吟。 然而刚才的那一刻,闫宸好像忽然明白了那种心情。 只要知道这个人在等你,就一句就足够将心口填满,甚至能够涌出无数的欢喜来。 “今日风太大,若是再淋了雨容易着凉。”冯瑶说着话,探身就要给闫宸解开被雨打湿的披风。 闫宸的眸色专注,没有打断她的动作。 “幸好,里面的衣服没有湿。”冯瑶将那件披风撇到一边,给他的肩头搭上从府中带来的厚披风,絮絮叨叨地继续道。 她看出闫宸湿了鞋袜,而且他的背上还有伤,也没有多想弯下腰打算给他把鞋袜换了。 “不,不用!”闫宸像是一下子美梦被惊醒,赶忙开口制止她,整个人都向后退了,生怕冯瑶真的动手给他换鞋。 冯瑶听话地坐回他的对面,神色拘谨地揉搓着手边的帕子。 第55章 【太监】明日回门 闫宸向后靠着垫子, 掩藏在发间的耳尖悄悄红了,僵硬地叫了侍从进来。 小太监跟在他身边多年,手脚非常麻利, 顺着看着旁边准备脚踏的暖炉,向冯瑶请示了一下, 就赶紧给闫宸一并用上了。 暖炉的温度正好,脚上暖和了, 身上也慢慢回过温来。闫宸将腿往回收了收,装作若无其事地用披风盖住只穿了袜子的脚, 挺直了腰杆, 做出体面的派头, 语气冰冰冷冷:“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休息吗?” “听着雨大,有些睡不着。”冯瑶却毫不在意他表现出的冷漠,扬眉露出一抹明媚的笑来。她说着话,碰了碰闫宸的手背,入手微凉,不由皱了眉,将准备的小巧手炉塞进闫宸的掌心, 担忧地开口,“是不是还有些冷呀?” 大概是热气熏得闫宸有些热,皮肤相触的地方都跟着要烧起来, 闫宸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耳根红得厉害,面上还强撑着冷峻:“没事,我身子一贯这样。” 他说到这里, 似乎想到了什么, 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涌动的情绪近乎停滞,脸色都难看起来。 冯瑶似乎没有察觉他的情绪变化,转头倒了一杯茶递过去:“你晚膳吃的什么?这会儿饿不饿?我叫府里煮了些粥,一会儿要不要吃点。” “吃了糕点。还好。好,我一会儿尝尝。”闫宸垂着眸子将杯子接过去,声调毫无波澜,扔出几句话来。 他的语气听着冷漠极了,但对照着每一个问题都回答了。 冯瑶起身坐到他的旁边,将两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带着笑意,和他絮叨道:“厨娘说今日新来的栗子香甜软糯,中午做了一个栗子鸡,我尝了一下果然如此。就想着让你也尝尝,所以特地放到了粥里。就是不知道你爱不爱吃,我看昨天……” 外面的雨声嘈杂,车厢里像是自成一方小天地。 冯瑶笑意浅浅地和他念叨着一些琐事,时不时抬眸看他,夹杂着笑意的温柔眸子几乎真让闫宸目眩神迷。 恍然间,眼前的一切像极梦境。 闫宸甚至有些恍惚,向后靠到车厢上,感觉到背上伤口尖锐的疼,才叫他有种现实的实质感。他一眨不眨的望着冯瑶,微微发怔,唇瓣动了几次,都没有发出声音,生怕破坏了眼前的场景。 冯瑶骤然对上他的视线,瞬间笑开了,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一下,装作凶狠:“所以说,好不好嘛!” “好。”几乎是她话出口的同一时间,闫宸的回答便立即跟上了,没有半分的犹豫思考,直接点头说了好。 “好什么呀?你刚才是不是没有听我说话?”冯瑶看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当即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横了他一眼,嗔怪道。 “今日新到的栗子是北方产的,我明日叫人再送一些来。张厨子是从齐北过来的,栗子鸡是他的拿手好菜。他做的叫花鸡也很不错。明日让他做给你尝尝。我对吃食没有太多喜好……”闫宸的声音没有多余起伏,在昏暗的车厢中整个人显得格外阴沉。 明明说的是些温馨的家常事,但是从他颜色浅淡的薄唇中吐出来时,莫名透着几分阴冷可怖。 他说到一半,目光落在冯瑶的身上,撞上那双璀璨的眸光,不由有瞬间的失神,声音顿了一下,忽然低了不少,“不过,今日天冷,回去喝一碗栗子粥也是不错的。” 闫宸收回目光,平复心绪将冯瑶刚才絮叨的每一句都对应回答了,全部说完时手中突然被塞进来一杯茶。 “哇!你记得好准!”冯瑶惊奇地拉住他的手,兴奋地晃了晃,“你是一下子就都记下来的?这些话叫我重新说一遍,都未必能够想全!” 闫宸刚刚降下温度的耳尖又重新热起来,抿了抿唇,脸上板着严肃:“只算寻常。” 冯瑶歪着头瞧他,眼睛笑出好看的弧度:“哪里寻常了?分明是超级厉害的,比其他人都要棒好多的!” “乱说。”闫宸冰冷地扔出两个字,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红红的耳尖从发间冒出来,偷偷暴露了主人的内心。 马车中光线昏暗,但是两人离得很近,冯瑶一眼便看到出了破绽。她眼中的笑意更浓,但没有开口戳穿他,而是不动声色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直接靠到闫宸的肩上:“这雨声,听得我好困呀。” 闫宸的身体一僵,睫毛颤得厉害,便就阴郁的神色,这会儿看着更严重了,也就是冯瑶胆子超级大。 冯瑶记着他身上还有伤,没有将全部重量都转移过去,而是克制着力气。闫宸身子差,肩膀靠着都觉得硌。 她盘算着要怎么样给闫宸养胖一些,耳边突然听到闫宸冷淡的回复。“一会儿就倒了。” “嗯!”冯瑶认真地回了一句,唇角的弧度更大。 半晌,闫宸低声开口,提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明日就是三日回门,我叫人已经准备了礼。你希不希望……” 他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眸中愈发苦涩。 “对哦!明日得回门,夫君你明天有时间吗?能不能陪我去呀?我若是自己一人,我会害怕的!”冯瑶抱住闫宸的胳膊,眼神中满是期待。 闫宸没有问出被冯瑶抢先回答了,他偷偷送了一下口气,暗藏下心中的欢喜,只做平常语气:“我会去的。” 他自然是想去,这些礼都完成一样,他就能骗自己多真几分。 只是他不知道,对于冯瑶来说太监陪着回门更丢人,还连太监都不肯陪着回门更难受。他从前日就在想这件事,今日还有意和皇上提了,利用皇上看热闹的心思,如愿得了明日的休沐。 也正是因此,他今日才会忙到这么晚。 “嗯!那就说好了,我们今天回去早些休息。然后明天……”冯瑶的声音顿了一下,皱皱鼻子,话茬一转,“明天还是睡醒了再去吧!” “好。”闫宸面色不变,只眼神偷偷温柔下来。 两人一同回了屋子,闫宸去重新洗了澡。不过再回到卧房时他的头发就已经干透了,甚至还用发带将头发束起来了,身上穿的明明是亵衣,却生生多穿了一层,领口也格外掩饰,还有衣领袖口的暗色印花一处不少。 他迎着夜色走来,清雅端正,让人眼前一亮。 冯瑶担心他今日着凉,趁着他睡着了,又给他塞了一颗治伤的药。 第二日起床的时候,闫宸还是早早就去处理了一些公事,冯瑶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时,他已经批完了两摞折子了。 冯瑶在小丫鬟的服侍下洗漱完,又去屏风后面换了衣服,就是坐到铜镜前时,她叫住了小丫鬟,一直回头瞧闫宸。 “怎么了?”闫宸放下手中的折子,几步走过去,目光落在梳妆台上,皱紧了眉,开口道,“你的金银首饰太少了,下午带着丫鬟一同去逛逛吧!” “不是这个事情。”冯瑶赶紧摇摇头,试探着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角,眸子亮亮的,“他们都说,恩爱夫妻之间会描眉画鬓的!你都……都没有给我画过眉毛!” “好。”闫宸没有迟疑就答应下来,拿过那只石黛,俯下身子,给冯瑶细细地画起眉毛来。 他曾经是练过这些的,当时画错的一笔,鞭子就上来了。再不行,就会被人拖到院子里,跪到第二天画眉毛。 时隔多年,手法着实生疏了不少。 闫宸屏气凝神给她画着眉毛,冯瑶却抬头偷偷瞧着他的眉眼,心头愈发欢喜。两人离得很近,呼吸都似乎交错到了一起。 他给画完眉后,又站在后面帮她梳了发髻,陪着那些从闫宸私库出来的首饰,冯瑶整个人都散发珠光宝气的意味。 两人坐了马车,到冯府门口时,已经快到了晌午。 冯府门口站着十几个人,再仔细一看,冯府的大门上还有不久前暴力拆门的痕迹。 闫宸带着冯瑶下马车,有意拉开了她的距离,率先一步走进了冯府。 “倒是气色很好,看来风水养人呀!”继母快步上前,握住了冯瑶的手,笑容有些勉强,但是表面上做出一个想念女儿的母亲形象。 “回来了。”冯父也借着机会,和冯瑶寒暄了几句。 这就更不如从三四岁的孩子到七八十的老人,都对冯瑶展开了异于寻常的热情。对比不久前第一次来冯府,府中人的傲慢,如今倒是看不到半点踪影了。 “嗯。”冯瑶露出一个腼腆的笑,羞怯地低下头,小声应了。 继母亲亲热热地拉着她的手往里走,其他人紧随其后,成一种众星捧月的场面、 冯瑶心头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面上不显分毫,一路上都显得胆子很小,怯怯地接着“家里人”的好意。 一行人进了前厅,丫鬟们正在将菜一道道送上来,琳琅满目摆满了一桌子。 闫宸从头到尾都冷着脸,微微眯起眼睛扫视周围的人,一进屋没有等人安排,就姿态嚣张地坐了桌子的主位。 第56章 【太监】想杀冯瑶? 冯瑶原本还踌躇不知道应该坐在哪里, 闫宸一个眼神递过去,冷嗤一声:“怎么,要我请你?” “嗯。”冯瑶怯怯懦懦地应了一声, 赶忙坐到了他的旁边。 冯父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但是在桌上还是强撑着体面, 视线落在自己的女儿身上,看着她带的桃花簪子, 开口挑剔道:“带的都是些什么?才几日的时候愈发没有规矩了!” 冯瑶下意识坐直了身子,目光都不敢转过去, 垂着头喏喏地要道歉。 “呵。冯大人是对杂家的眼光不满意?”闫宸瞬间冷了脸, 慢条斯理地靠着后面的椅背, 嗓音不自然的尖锐。 “闫,闫大人,我是在教导女儿,她品性温顺才能做好正妻的位置。”冯父心头权衡,看着似乎刻板老旧,将谄媚暗藏在话语中。 “用不着,多管闲事!”闫宸冷冷地撇了他一眼, 语气不屑。 冯父被怼得下不来台,还是旁边的继母将话题岔了过去。她露出笑拉着冯瑶一顿寒暄,也不管冯瑶回答了什么, 都能笑眯眯地将话说完。 旁边的几个姑姑、表姐也跟着坐下来, 只当是陪衬。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她们往日华美的姿容,今日看着倒是显得普通平凡, 甚至仔细看去还有些粗糙。 闫宸将手中的茶杯转了转, 似笑非笑地扫过桌上的人。 桌上的人连着冯父都有些胆颤, 这个阉狗有多疯,他们为官的都是再清楚不过了,甚至见识过无数次。他再想想正在筹谋的事情,深感不妙。 继母眼见气氛不对,拉着冯瑶一个劲儿地说话。终于在开始吃饭后,场面暂时缓和了下来。 闫宸没怎么动筷子,只喝了几口茶。 冯父想要将他安抚住,便给坐在旁边的继母递了一个眼神,继母有些为难,但还是给冯瑶暗示着给闫宸夹些菜。 冯瑶原本在低头吃鱼肉,胳膊突然被碰了一下,茫然地抬头看过去。 “咳。”闫宸不咸不淡地轻咳一声,桌上的人都是一震,继母瞬间收了动作,做出认真吃饭的样子。 冯瑶似乎有些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这么紧张,局促地攥紧了筷子,眼神中透出不安来。 “还不吃?”闫宸冷淡地扔出一句话来,语气仿佛不耐烦。 “好。”冯瑶缩了缩脖子,低头继续吃饭,纤细的睫毛打下一小片阴影,将她眼中的笑意全部掩盖住。 桌上有那道格格不入的叫花鸡,着实味道不错。 她本想给闫宸夹菜让他尝一下的,但是他正在撑气场吓人,若是嘴里嚼着菜就该显得没那么凶恶了。 而且这些菜油盐都重一些,左右没一会儿就该回去了,让府中的厨子重新给他做一份吧。 这顿饭除了没有动筷子的闫宸,还有吃得高兴的冯瑶,其余人基本是味同嚼蜡,没有尝出菜的味道。 继母吃菜的时候,尝出来今日的菜味道像是和往日不同,但是气氛太紧张,最终也没有多吃多少。 吃完饭,冯府的几人找了话题寒暄,也不知道怎么七扭八转就说到了冯瑶的祖母。 “祖母前两日身体抱恙,错过了你成亲的日子一直遗憾呢!妹妹,你今日难得回来,要不要去看看祖母?”一个圆脸的女子露出悲伤的神情,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温言细语地劝着。 “她呆头呆脑地!再冲撞了老太太!”继母突然插了一句话,手中的帕子被扭成了麻花,语气生硬。 闫宸抬了眸子,眼神晦暗不明。 冯瑶被说得一愣,抿抿唇,疑惑地望着继母。 “怎么会呢?那可是亲祖母,瑶瑶便是去转一圈,祖母也是爱的!”旁边上了些岁数的姑姑立即劝道,面上满是慈爱。 冯瑶像是被说得意动,暗暗转头看向闫宸。 闫宸面无表情地坐在主座上,用手百无聊赖地撑着头,感受到她的目光,也偏头看过来,语气冰冰冷冷:“这茶要陪着城南的桂花糕才好吃。下人笨手笨脚,你去买吧。” “哦,好的!”冯瑶应了声,完全是逆来顺受的小媳妇模样,点点头就起身出了门。 “老夫人这两日生病,难得这会儿醒了。她念叨了你好几日,晚上总是睡不安稳,瑶瑶去看看你祖母吧。”冯父叹了口气,神色间感动于老夫人对孙女的爱,语气格外柔软,“这边我叫她姑姑去买,她一向细致。” 闫宸没有给冯瑶回答的机会,立马冷笑着开口:“那关我什么事?冯瑶,现在就去买!马上!” “行,我快去快回!一会儿就去见祖母!”冯瑶脸上划过慌乱,扔下一句话赶紧就跑了出去。 屋中重新安静了下来,冯父思忖着打算开口寒暄两句。 闫宸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视线落在门口。等到他的侍从外面进来,朝着他行礼,闫宸就知道冯瑶这会儿已经出府了。 他抬了一下手,侍从立即会意,从外面又进来了五六个五大三粗的侍从,然后有人将门关上了。 “闫大人,你这是?”冯父瞬间变了脸色,脸上掩饰不住的惊疑,“我可是皇上钦点的朝廷命官!” 他的话音未落,闫宸带来的侍从就扑上去,两人一左一右将他摁在了椅子上。 “哦?死在杂家手下的人,都是朝廷命官。”闫宸的神色阴鸷,几步走过去一脚踩在冯父的胸口上,眼神像是淬了毒,“你们打算做什么?嗯?” 他脚尖碾在冯父的脖子上,眼见着冯父的脸涨得通红,想要挣扎却被旁边的侍从牢牢摁住。冯父喘不上气,脸上的惊惧绝望无处遁形。 那些女眷被眼前突然的发展吓得花容失色,颤颤巍巍地缩到了屋子的角落。 冯父的脸色从通红,开始转向青白,甚至开始有些翻白眼。 “大人!瑶瑶她……她很快就回来了!”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继母,突然扑出来跪在闫宸脚边,声音颤得不成样子,几乎带了哭腔。 闫宸本也没有打算杀冯父,扫了一眼他的惨状,没有搭理冯瑶的继母,只云淡风轻地将腿收了回来。 他坐回椅子上,门突然开了一下,一个衣着华贵的老妇人被推搡进来,跟着一起扔进来一条白绫。 “主子,人和东西都带来了!”侍从朝着闫宸行礼,将事情简单禀报了一遍。 闫宸整理了一下袖子,指了一下被摁在椅子上的冯父,眼神愈发冰冷:“白绫啊,还真是没有新意。你想借着回门的机会,用她的命给你塑造一个贞烈清白的门风。你问过我没有?嗯?” 即便他之前就推算出了这种可能性,但是在真正看到冯家给冯瑶准备的白绫时,火气还是瞬间将理智燃烧殆尽。 冯渊若是真有读书人的傲骨,当初就不应该接那道圣旨。若是他拼着死的念头,去找皇上死谏,也算是敬他一份赤诚。 如今想出这么个行径来,又想要当女表子,又想要立贞洁牌坊。 呵,真不怕被牌坊砸死! 闫宸强压着杀气,手中的白绫都被他扯烂了。他深吸一口,将白绫扔到属下手里,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来,让冯大人享受享受。” 今日跟在身边的侍从好几个在慎刑司当值的,立马领会了主子的意思,拿过白绫直接套在冯父的脖子上,两人拽着慢慢收紧。 “我错了!我……”冯父几乎被吓破了胆子,涕泪纵横惊叫着讨饶,可是声音随着白绫收紧变成了气声。 旁边的侍从搬了一把椅子,闫宸就坐在他的对面三步远的位置,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冯父的惨状:“你要是真觉得宁可清白死,不能苟且生,我就帮帮你。毕竟要不是你当初给栩王做狗,也就没有这些事情。所以你死是最好的方法。” 他想起这会儿,心头愈发焦躁。 若不是冯渊这个蠢货,自己根本不用采用这么偏激的方法,甚至做了假成亲,坏了小姑娘的名声。 “已经成亲了,冯瑶便是我的夫人。再让我发现了任何手脚,惹了她不高兴,我叫你冯家名声彻底扫地。”闫宸的话透着浓浓的凌冽杀意,都像是鲜血的味道。 闫宸顿了一下,看了眼从被扔进来就吓白了脸的老妇人,压下了胸口的杀意,慢条斯理地继续道:“莫说是你们这些活着的,从人到养的鸟,甚至是一盆花,我都叫你们断子绝孙不得好死。还有……冯老太爷已经死了十几年了吧,他活着的时候奉公克己、束身自好。我呢,经常干掘人祖坟的事情,可以把他的骨头挖出来,连着灵牌一起敲碎了,扔到窑子里去。” 冯老太太原本就苍白的脸,这会儿苍白得更厉害了,身子都开始发颤。 他说话的功夫,冯父已经掉在濒死边缘半刻钟了。 闫宸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将让人给他放开了,嗤笑着开口:“来人给冯大人收拾一下。” 而在另外一边,侍从将新买的糕点送到了冯瑶手里。说是叫冯瑶去买糕点,实则全是下人在跑腿,冯瑶就坐在马车里出去转了一圈。 她拎着糕点从外面回来时,屋中正热闹呢! 坐在主座上的老太太神色慈爱,一看到冯瑶甚至惊喜地站起身来迎接,伸出颤颤巍巍的手:“这就是瑶瑶吧!生得真是俊!怎么这么瘦呢,可是吃得太少了?” “祖母……”冯瑶还是第一次见她,被她的热情弄得受宠若惊,茫然地叫了一声。 “诶!”祖母回答得高兴,忙将手上的玉镯撸下来给她带,又拿了许多好东西真往她手里塞,“我一看你就喜欢!真是和你母亲生得像……” 冯瑶被塞了一堆金银珠宝,低头笑起来都透着些腼腆。不过,她看着心情倒是很好的,眼睛都笑弯了起来。 闫宸坐在主座上,捧了一杯茶,静静地望着她,眸色不自觉温柔下来。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闫宸:骨灰都给你扬了!院子里的狗都要打两巴掌,蚯蚓都挖出来竖着劈,鸡蛋都给你摇散了! 第57章 【太监】傻样子。 “多谢祖母!”冯瑶将那些首饰交给随身的丫鬟拿着, 白净的小脸微微泛红,笑容间透着几分害羞。 “我是你亲祖母!和祖母客气什么?”祖母拉着她的手,看上去眼中满是宠溺, 格外和蔼可亲。 冯瑶被她拉着坐到了旁边,又有姑妈表姐凑上来给她塞了不少见面礼, 其中一个表姐实在找不到送的,将自己头上的发簪都摘了, 好说歹说要送给冯瑶。 屋中的人都对冯瑶格外热情,反倒是给她弄得红了脸, 不自觉地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闫宸。 闫宸对上她局促不安的眼神, 心头一软, 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放,磕出了些声响。 周围的气氛一滞,几个人赶忙回了自己的位置。 只留了祖母和继母在冯瑶冯瑶旁边嘘寒问暖,又连着送了许多东西。 又过了一刻多钟,闫宸见着冯瑶脸上有了倦色,便掸了掸衣摆起身:“不早了,准备回去吧。” 听到他一说话, 祖母都吓得一哆嗦,赶紧点头:“行!瑶瑶呀,你在家里已经要多听你相公的话。好好照顾家里!” 周围的人和她一一道别, 就连刚才坐在一旁的冯父也过来嘱咐了几句, 还叫人送来了一沓银票:“瑶瑶,为父平时对你比较严厉。但你永远是我的闺女,没事就回来看看。如果遇到了什么困难, 就回家来。” 冯父的嗓音沙哑, 说得格外情真意切。 闫宸扫了他一眼, 对于他的这些表现倒算是满意。 “多,多谢父亲。”冯瑶试探着抬眸看他,抿了唇角,脸上的神色像是感动,软声回答。 然而等到冯瑶走到继母面前时,她却不知道为何没有说话,只是拉着她的手稍稍用力,眼神复杂。 冯瑶不知其意,疑惑地和她告了辞,跟着闫宸一同出了屋子。 闫宸的身量很高,步子却不快。 冯瑶几步跟上去,伸手扯住他的衣角,笑得眉眼弯弯。 闫宸感受到衣服上的力道,身形一僵,脸色像是更为阴沉,脚步却悄悄比刚才更慢了几分。 两人快要走到门口,冯瑶偏过头想要和他说话,却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自己。 闫宸下意识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眼神凌厉戒备地刺过去。 “瑶瑶。”继母追上来都有些喘,停在离他们五六步远的位置,就不再上前。她明显畏惧于闫宸的存在,整个人都透着惶恐,但还是开口,“我想把这个簪子给你。” 冯瑶转头看她,稍有些不解。不过既然她说是要送东西给自己,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抬脚走了过去:“谢谢母亲。” 继母没有将簪子直接递给她,而是垫脚给她戴上。 冯瑶比继母要高半个头,继母给她带簪子的时候,用手扶着她的肩膀,靠近她的耳朵,低声道:“那医馆你要好好经营着!坐堂的张大夫是个医术高明的老爷子,他喜欢笔墨砚台,你与他结个善缘,万万不要把关系坏了。” 继母看着冯瑶瘦弱的身形,眼中化不开的愧疚,说话间眼睛都红了大半。 她明知瑶儿的夫君不是良配,但眼睁睁看着她嫁了。她明知老爷今日想要对冯瑶下手,可还是听之任之了。 即便两人只见过几面,也没什么母女间的情分,可这个小姑娘到底叫自己一声母亲,又是这样单纯善良的性子遭此横祸,到底是心有不忍。 “好,我记下了!”冯瑶低下头方便她的动作,眸子里有些真实的诧异。 她没有真的接触这位继母时,系统给的资料给她安上了吝啬刻薄的帽子,可是接触下来其实不然。 甚至可以说,比这一世的生身父亲要强上太多了! 继母没有敢耽误时间,最后伸手抱了冯瑶一下,声音有些喑哑:“这个簪子是从小跟着我的。如意如意,希望你能平安如意……” 冯瑶今日听了这么多温言细语,唯有继母此时说的这句话带着几分真心。 “嗯!谢谢母亲!”冯瑶伸手回抱她,唇角带着极浅的笑,笑意一直透到了眼底。 虽担了母女之名,但是两人并无交集。继母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已经说了她心存的善念了。 继母松开手,趁着别人不注意,抬手抹了一下子自己的眼角,转身回了院子。 冯瑶看着她离开,等到人影消失在视线中,才转头走回闫宸身边,抬手指了指发间的簪子,眼中满是笑意:“你看!小葫芦,好不好看?” 闫宸的目光转移到她的发簪上,脸上没什么笑意,语气也像是随意:“还可以。”他顿了一下,才又继续道,“寓意倒是不错。” “嗯!我也觉得好!”冯瑶瞬间笑来了,亲昵地抱住闫宸的胳膊。她感受到对方瞬间的紧张和故作不经意的放松后,眸中更是光芒璀璨。 闫宸对上她满是笑意的眸子,心软得一塌糊涂,装出嫌弃的口吻:“傻乐什么呢?这么高兴?” “当然高兴呀!我收了那么多礼物!”冯瑶扬起脑袋,眼睛都笑得眯起来,说得理直气壮。 闫宸还是没有撑住严肃,唇角溢出笑意,用手中的扇子在冯瑶的脑袋上极轻地拍了一下:“傻样。” 冯瑶被说得不开心,当即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可是瞪完又开始心虚,生怕闫宸生气,扔下一句借口,赶紧跑到了他们的马车上。 闫宸看着那道透着欢快的背影,最终摇头笑了起来,动作间牵动了伤口,低头轻咳了两声。 他今日本就是给小姑娘找场子的,刚才自然不能显露出病弱,所以一直强撑着,背上的伤口还没有彻底长好,还有几处偶尔会渗出血来。 “主子!”旁边的侍从知道他的伤,慌忙伸手想要搀扶他。 闫宸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站在原处缓了一会儿,就走过去上了马车,看上去动作和常人无异。 “喝茶!”冯瑶在马车里等着他,眼睛亮亮地将手中的茶递过去。 闫宸动作清雅地坐下,抬手接过茶,不紧不慢地喝了。车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自然不用再伪装,脸上有意做出的凶恶散去,透出淡淡的笑意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杯茶入口,身体都轻快了不少,不再那么难受了。 第58章 【太监】永远给你撑腰 冯瑶侧头瞧着他, 见他眉眼舒展,脸上的拘谨当即散去,笑得灿烂明媚。 闫宸看她一副蒙混过关的样子, 心头像是被小猫爪拍了一下,眼中也透了笑意, 想要逗逗她。不过话到嘴边,想着小姑娘胆小的性子, 还是没舍得吓唬她。 马车行驶得很平稳,走到一半时, 突然有侍从进来禀报, 说是皇上急召。 “你平日总是闷在家里, 今日多逛一会儿再回去吧。”闫宸说完又给冯瑶的随身丫鬟拨了一笔银子,又给安排了一群护卫,而后准备起身下马车。 “你不坐马车过去吗?”冯瑶昨天还去皇宫门口接过他,知道现在的位置离皇宫有些远,看他要下车,不解地皱了眉。 “车一会儿就到。”闫宸眸色一软,开口解释了一句。 他们今日出门用的是府上最好的马车, 小姑娘身子弱,这马车坐着也舒服。 “不行,你就坐这辆!反正我要去逛一下, 马车早点晚点到都没有影响的。”冯瑶抓住他的手腕, 抬了抬下巴,气势装得强硬。 她说完这句,完全不等闫宸的反应, 一溜烟就窜下了马车。 闫宸看着晃动的车帘, 眼神都跟着柔软下来, 唇角压不住的笑意。 冯瑶溜达下马车,立刻有丫鬟护卫跟上。她几步走进旁边的首饰店,随意溜达了一圈,注意力还在外面停着的马车上。 她看着马车走了,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小姐,您想看点什么?”掌柜看出冯瑶的衣着不凡,几步上前,态度格外殷勤。 “没事,我随便……”冯瑶被弄得有点紧张,下意识摆手打算拒绝他,可话说到一半,又想起一件事情来,“有男子的发冠吗?” “有的,您这边请!”掌柜连连点头,引着冯瑶去了上面的包厢。 两个随行的侍从紧随其后,寸步不离地跟着冯瑶。闫宸担心冯瑶不自在,特地给她安排的女护卫,平时甚至做的丫鬟打扮。 掌柜的将店里宝贝取了出来,用绒布木盘托着送到冯瑶面前,带着谄媚的意味一样样介绍着。 那些摆在前面镶金刻银的几个,冯瑶并不喜欢,反倒是看上了后面一个镶着白玉的发冠。发冠通体银色,上面是修长的竹叶形状,纹理分明,白玉透亮莹润,相得益彰。 冯瑶一看到这个发冠,就想起了闫宸穿着玄色衣衫冷峻的样子,眼睛稍稍亮了一下:“这个要多少银子?” “一百七十两。这个最贵的是上面的玉,其次是工钱。”掌柜虽有些失望她没有选上那几个贵的,但态度还算不错,给的价格也不夸张。 “嗯。”冯瑶应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向随身的丫鬟。 丫鬟立即会意,上前一步和掌柜讲起价来。 这也是闫宸吩咐下来的,冯瑶的性子软,出来买东西难免遇到些奸商。多花些银子根本不重要,但决不能有人利用冯瑶单纯的性子坑她。 你来我往几句话,丫鬟清楚这些东西的价值,在砍到一百四十两银子以后,就交钱买了下来。 冯瑶捧着茶杯,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地交谈,眼神中透出写新奇来。 她这一世作为从尼姑庵长大的孩子,自然是第一次见这些事情。 等到发冠到手,冯瑶起身准备离开,掌柜一边送她出去,一边顺口推销道:“这个发冠还有个相配的流苏簪子,是女子用的,和发冠上的白玉用的是一块玉石。” 冯瑶听到这里,动作一顿,转头往回走:“那你拿来我看看吧!” “好的。您稍等!”掌柜得了意外之喜,赶紧又把人请回来,然后吩咐人把那个簪子送了过来。 冯瑶看到那个玉簪子,第一眼就觉得喜欢,那对簪子也雕了竹叶形状,和那个发冠看着便是相配的。 她没有问掌柜,而是转头看向丫鬟。 丫鬟立即会意,上前开始问价杀价,簪子的价格比发冠要贵一倍,所以时间稍长了一些。 原本冯瑶如果透出丝毫不耐烦,丫鬟就会马上结束“战斗”,但她偏偏看得很认真,甚至特别欣赏丫鬟讲价的伶牙俐齿。 所以丫鬟将实力发挥得淋漓尽致,说到最后掌柜都是满头汗了,应是把簪子对半砍了价格。 冯瑶又在这家店里多买了几样东西,其中有一个玉坠子正适合挂在闫宸的扇子上。她问了丫鬟知道价格公道,就直接将那些买了,没再那么厉害地砍价。 总是要叫人挣些钱的,没必要如此。 至于刚才节省下来的银两,冯瑶也都尽数给了那个砍价的丫鬟。 冯瑶又逛了几条街,零七八杂买了不少东西,后来逛得累了找了一个茶铺吃茶,突然有一对老夫妇凑了过来。 “姑娘,我们老两口三天没怎么吃饭了,您能借我们点银子吗?”老妇人满头银发,说着话老泪纵横,看着可怜极了。 旁边的丫鬟挡在冯瑶前面,听到这话转头看向冯瑶。 “主子,我们派人送他去找官差吧。现在好多这样的骗术。”另一个丫鬟走到冯瑶旁边,低声提醒道。 冯瑶看看那边搂着腰神情悲戚的老妇人,又转头看看提醒自己的丫鬟,显得有些迟疑。 其实,冯瑶第一眼就看出这两人是骗子,问题在于这一世自己的人设是性子单纯,不应该看出对方暗藏的贪婪。 “姑娘,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我们是从南方来寻亲的,但是银子被歹人给偷了,最后这一段路我们都是在饿得不行时吃两口带的干粮,这么一路挺过来的……”老妇人一脸苦相,朝着冯瑶噗通就给跪下了,说着话开始抹眼泪。 旁边那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子也开始哭,蹲下来抱着自己的老伴哭得凄凄惨惨:“如果不是老太婆生病了,大夫说如果不赶紧用药的话,活不过这两天了!呜呜呜呜呜呜如果不是这样难处,我们怎么敢向您这样天仙似的人物张嘴……” “那你们的亲人呢?”冯瑶面露同情之色,忍不住开口问道。 老妇人用手的缝隙看了一眼她的表情,脸上的贪婪得意差点压不住,继续用悲怆的语调说:“是来找我儿子的,儿子是做苦力的,他跟着主家去了郊外,呜呜呜呜呜呜要再过两日才会回京城,呜呜呜呜可是到那时候,老婆子我早就……” 她像是哭得说不出来话,只泪眼婆娑地跪在地上望着冯瑶。 冯瑶却没有如她所想要扶她起来,反而更加认真地询问:“那这些钱你们会还给我吗?” “当然会的!老头子我活了这么大半辈子了,从来不食言!”白发苍苍的老人抹着眼泪,信誓旦旦地承诺。 “可是你们儿子如果是做苦力的话,会不会也没有这么多钱?”冯瑶纠结了一下,皱着眉毛继续追问。 “我们只要一找到儿子,就算是砸锅卖铁,也一定还给您!”老头子将胸脯拍得邦邦响,在听出冯瑶语气松动后,他眼中的贪念根本掩藏不住。 冯瑶看看这两位老头子,又看看自己手中的香囊,犹豫了半晌后,最终做了决定:“倒也不用那么严重,但你们要通过劳动攒钱然后还给我。” “感谢您的大恩大德!老婆子我就算是去酒楼刷碗,也一定攒钱还给您。”老妇人的声音尖锐,半点看不出他们嘴里的病弱模样。 老头子也赶紧上前表决心,一阵菩萨地叫,然后保证自己去种地也一定会把钱还上的。 冯瑶和他们再三确认后,坐姿乖巧,转头看向随身的丫鬟。 丫鬟简直憋了一口气,脸都涨得通红,但是他们几个侍从眼神交流了一下,还是不能扫了主子的兴致。 这钱可以给他们,就要看他们拿不拿得住了。 丫鬟本就是会武功的,这般憋屈下眼神就愈发不善,蹲下身将五十两摁到老头子的手心时,甚至透出杀意来。 这对老夫妇是常年行骗的,一看她这种神态,立马后背一凉,道了谢后一溜烟几句跑掉了。 冯瑶也不太在意,又喝了会茶才起身回了府。 闫宸回来时已经到了晚上,冯瑶早早就叫人在门口守着,一听到闫宸回来了,她就赶忙去了门口迎他。 她快步走到门口的时候,也不知道闫宸被什么耽误了,刚刚从马车上下来。 “夫君,你回来啦!”冯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快步过去,拉住闫宸的手,撒娇似的晃了晃,“今天累不累呀?” “嗯。还好。”闫宸沉声回了,面上的神情看着严肃,实则眸色早就在见到冯瑶的第一刻就温柔下来。 冯瑶觉得他的手有些凉,便用两只手捧着,拉着他一同往屋子里走,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语气愈发欢快:“夫君,我今天做了一件好事呢!” 她的眸子明亮,里面盛满了笑意,高兴地和闫宸分享着今天的事情。 闫宸心头有些哭笑不得,他回来前便知道了,自家这个单纯的笨蛋被骗子骗了的事情。他早就叫人把骗子给绑起来了,一路上也想了不少让冯瑶提高戒心的话。 “夫君,你说……”冯瑶的声音顿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浅了下来,垂着眸子带了几分紧张不安开口道,“我会不会被人骗了?” 闫宸狠了半天的心肠,被她一句话就给击溃了防线,当即心软得一塌糊涂,那些劝告的话到嘴边,但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我也知道有可能是骗子,但是他们头发都白了,那么大的岁数了。如果不是的骗子的话,那该怎么办呀……”冯瑶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情绪低落下来,声音愈发委屈。 “世上确实有很多骗子,不过也有很多纯良之人。你说的事情我知道了,我会派人去找的。”闫宸说出的话到底还是转了个弯,抬手想要摸摸冯瑶的头发,可是手悬在了半空中,没有敢真的碰到她的发丝。 “真的!夫君最好了!”冯瑶面上的失落一扫空,惊喜地扑进闫宸的怀里,开心地在他的胸口用力地蹭了蹭。 闫宸沉闷地应了一声,耳根悄悄地红了。 两人一同进了屋子,冯瑶去了软榻上看书,闫宸则是坐在不远处的桌子上处理公事。他原本都是在书房看折子,但是后来偷偷挪到了侧屋。他现在看折子的空隙,一抬头便能见到冯瑶。 小姑娘会慢慢长大的,像这样还愿意和他共处一室的时间会越来越短。 临到晚膳时间,有下人送到闫宸手里一封信。 闫宸打开一目十行地瞧了,而后抬头看向冯瑶,正要开口和她说这件事。 冯瑶却一下子察觉了他的目光,眨了眨眼,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软榻上直接跳下来哒哒哒跑到了闫宸旁边。 “穿鞋。”闫宸看她只穿了袜子跑过来,眉头狠狠地一皱,语气严厉。 冯瑶缩了一下脖子,看上去有些忐忑,偷偷拿眼瞧他。 闫宸哪里舍得和她生气,原本的那些气恼也在对上她清亮的目光后烟消云散了。他心底叹了口气,起身让她坐到自己的椅子上。 冯瑶赶紧过去坐下,看看椅子还有很大地方,就拉拉闫宸的手:“你也坐!不然,我坐你腿上也行的!” “那成什么样子!”闫宸的脸色冷峻,直接反驳了冯瑶的想法,声音没有半点温情,只有藏在发间的耳根被热气熏红了。 冯瑶也没有太过纠结,反而笑逐颜开,晃了晃闫宸的胳膊,好奇地问道:“是不是那件事有结果了?” “嗯,查出来了。”闫宸靠着桌子,低头瞧她,原是警告的话,但是出口时,声音还是不自觉地温柔下来,“下次可不能再这么轻信别人了!外面的坏人很多的!” “好,我记住了!”冯瑶认真地点头,然后仰头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闫宸被她看得心跳有些乱,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手中的信,语调平缓:“男的叫张二牛,女的叫李春花,他们有一个儿子叫张铁犁。现在李春华正在医馆喝中药,然后张二牛用剩下的钱租了一亩地,又买了种子,在准备种地了。他儿子明后天再做两天苦力,就该回来了。到时候就能一家团圆了。” 他的表情严肃,甚至带着些不近人情的冷漠。 然而他在说这些的时候,丝毫不提半个时辰前自己派人将张铁犁从赌场薅出来,然后在宵禁之前塞到城外的庄子上干苦力的事情。他也不说手下抓到李春花时,那两个正在酒楼大鱼大肉,后面的喝药和种地都是在武力威胁之下。 闫宸并不想骗冯瑶,所以踩在真相的边缘,只说了这几个人的现状,选了最能粉饰太平的话。 他将那几句话说完,目光落在冯瑶的脸上,眼见着她的眼睛越来越亮,闫宸也不由跟着松了口气。 “我好幸运!”冯瑶兴奋地晃着他的手,笑得眼睛弯弯,声音中掩饰不住的愉悦。 能不用做思路周密的大人,而做一个永远有人撑腰的宝贝,这种幸运简直是无法言说的。 闫宸被她的心情感染,也一同欢喜起来,唇角抿起笑意:“是他们幸运。” 他从来不觉得冯瑶的善良是一件错事,该付出代价的绝对是那些糟.蹋了这份赤诚善意的人。 “能不能抱我回软榻上?”冯瑶突然朝着他伸出手,眸子漂亮得灿若星辰。 作者有话说: 鉴于昨天大家都说我短,我今天更了四千四来一雪前耻! (我超棒.jpg) 不过雪耻这事,偶尔做一次就行,不然头发挺不住QAQ 第59章 【太监】撞见会面 闫宸被问得愣住了, 动作不自然地转过头:“我去给丫鬟进来。” “不要!我是想要你抱我!”冯瑶一把抓住他的袖子,顺着衣摆勾住他的指尖,拧着眉, 一脸的不开心,“不然, 你背我也行……” 闫宸感觉到被触碰的皮肤一阵酥麻,抿紧了唇, 眸中闪过挣扎。 “算了,你要是不背, 我就光脚走回去!就, 就冻死我自己!”冯瑶气恼地睡过头, 颇为幼稚地威胁道。她做出生气的模样,余光却在偷偷瞧着闫宸,大有‘不答应就要闹’的趋势。 她半天没有等到对方的回答,瘪瘪嘴,气势不能输,当即扯掉了袜子,要光脚踩到地上。 如今天气已经凉了, 地上冰凉的石板,踩上去肯定凉得厉害。 “怎么尽胡闹。”无奈的语气中掩藏着宠溺,下一瞬那只白净的小脚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掌心。 闫宸的身形削瘦, 手掌并没有特别厚实有力, 甚至因为太瘦,而显得格外骨节分明。但是他的手心很烫,熏染得那只脚都泛起热来, 冯瑶慌乱地将脚收了回去, 脸上红了大半的, 连耳根都红透了。 他蹲下身,抬头看着红了脸的冯瑶,眸子满是晕染起笑意,语气像是嫌弃:“怎么和个小孩子一样?” “我,我自己走……”冯瑶羞赧得抬不起头来,赶紧套上袜子,小声嘟囔了一句。 闫宸的眼神柔软,心底叹了一口气,转过身,语调平缓:“上来吧。” “真的!”冯瑶喜逐颜开,刚才的萎靡一扫而空,欢喜得连说得每一个字都是快乐的小麻雀。 她像是怕闫宸反悔,话音未落,就赶紧下了椅子,动作利落地趴到闫宸的背上,用手抱住他的脖子。 冯瑶能够清晰感觉到他瞬间的紧张,也能看到闫宸快速泛红的耳尖,她也忍不住笑起来,抿着唇,眸中藏满了笑意。 闫宸的力气比她想象中要大许多,将她背得很稳,缓步走到软塌前,动作小心地给她放下。 “等一下。”冯瑶拉住他的手,让他也坐到软塌上。 闫宸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了她的意,坐到旁边等她,带着些许疑惑望着她。 冯瑶对上他的眼神,又有些羞赧,犹豫了一下,扯扯他的袖子:“你能不能闭上眼睛?就一会儿。” 闫宸没有问她原因,沉闷地应了一声,就把眼睛闭上了。他眼前突然闪过之前被刺死的梦,画面出现后迅速褪色。 他的睫毛颤了一下,但没有睁开眼睛。 其实,他已经好几天没有预知到画面了,伴随了他这么久的奇异能力,消失得也很突然,只剩下那个被刺死的画面偶尔闪现。 闫宸每一遍看到自己的死状,都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只是画面中冯瑶充满恨意的眼神,总叫他难受。 不该是这样的。 小姑娘的眼睛应该是笑意璀璨,只看到那些生活中那些明亮温柔就好。 闫宸能够感觉听出来冯瑶去拿了什么东西,然后挪回他的面前。他能够感觉到她的靠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久久没有动作。 大概是时间拉得太长了,他都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即便冯瑶现在是想杀他,其实也无所谓的。 闫宸通过预知早就知道自己最后会死在小姑娘的手里,所以是有心理准备的。有时预知的画面也会有变化,间隔的时间越长越容易有变化。 他担心小姑娘下手比画面要早。所以那天第一次见过冯瑶后,他整夜未眠,在没有昏暗的书房坐到天明,然后起身提前布置了身后事。 再后来,闫宸发现她是个胆小害羞的小姑娘,便又特地吩咐了属下,如果有一日他死得突然,一定要第一时间处理掉他的尸体,不要吓到小姑娘。 “你不要睁开眼睛哦!”冯瑶轻软的声音打断了闫宸的思绪,而后就感觉她拆掉了自己的发髻。 过了半刻钟,冯瑶才坐回原处,带了些神秘的口吻:“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闫宸闻言缓缓睁开眼睛,正对上冯瑶明亮的眸子,心头便是一软。 “喏!好看不好!”冯瑶指着自己头上的流苏发簪,高兴地炫耀,仰着头笑得灿烂。 闫宸的注意都被她牵引,稍稍探身仔细瞧了一会:“玉质温润,雕工也精细,你的眼光很好。” “那是当然!我一眼就喜欢这个簪子。对了,还有这个……”冯瑶转身去旁边的箱子里翻找了一圈,找出一面巴掌大的铜镜来,“你看,是不是很棒?” 闫宸看着她手中平平无奇的镜子,语气似乎极为冷漠:“这样小巧的铜镜也是少见,确实费了一些巧思的。” 他虽然看不出这面铜镜有什么新奇之处,但是冯瑶高兴地和他介绍了,自己自然不能扫她的兴致,便还是挑出了一点来认真表扬。 冯瑶会意笑弯了眼睛,将铜镜往前递了递,语气促狭:“我哪里是说铜镜,我是说你头上的发冠。你喜不喜欢?” 闫宸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发髻,发觉发冠确实换了形状,低头去看铜镜中的自己,只觉得那个发冠确实很漂亮。 “和我的是一块玉做出来的!掌柜的说……”冯瑶将那个放到闫宸的手里,自己挪过去,抱住他的胳膊,理直气壮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这两个是相配的!” 闫宸看着头上的新发冠,本就已经十分欢喜,再听到冯瑶说的最后一句,就像是给他怀里塞了一块巨大的糖,单单是闻着,都觉得连着舌尖都泛起甜来。 而现在,他的话里也确实抱着“糖”。 冯瑶挪了挪身子,动作自然地半倚在他的怀里,仔细欣赏了一圈两人头上的发饰,又高兴地转头问他:“夫君,他们说明天街上很热闹,明日是正元节呢!会有好多人去猜灯谜放河灯!我也想去玩,你能不能陪我?” “嗯。”闫宸的手动了动,又缩了回去,语调平缓地应了下来。 “夫君最好了!”冯瑶当即笑开了,抱住闫宸的脖子,在他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不等闫宸反应,快速地穿鞋下软塌,像兔子一样蹿了出去。 闫宸一怔,总是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来,看着冯瑶溜出去的背影,唇角压不住的笑意。 第二天,他一整日都记挂着这件事情,将皇帝那边的差事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一做完了最紧要的,就安排着要陪冯瑶去游玩。 结果他刚往回走,皇帝又派人来召他。 闫宸不得不转头去皇宫,叫人去给冯瑶传话说要晚一点。 等到这个消息传到冯瑶这边的时候,她已经上了马车,反正在家里也是等着,先一步去包厢,可以看看热闹打发时间。 今日街上摩肩接踵热闹非凡,就连酒楼里的包厢都是人满为患,冯瑶一路在护卫的跟随下溜溜达达到了包厢。 她坐下不久,就有小二打扮的人敲门进来添茶。 冯瑶刚要说话,抬眼一看这小二的长相,眼中闪过意外。小二装作不在意给她倒了茶,而后用眼神偷偷示意她。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支开了护卫。屋中重新安静下来,只有小二拿了茶壶,在低头摆弄着茶杯。 “找我有事?”冯瑶随手拿了一杯茶,低头嗅了嗅,随口问道,“他看过大夫了吗?身体怎么样了?” 她不是第一次见顾浩的舅舅,扫一眼也就认出来了。 “是有些事。浩儿最近还在养着呢,大夫说没什么大碍。”顾昀没有卸掉伪装,还低头折腾着茶杯,压低了声音回答。 “那就好。他是得多养养!”冯瑶将茶杯捧在手里,想起顾浩唠叨的样子,弯唇笑起来。 顾昀看了她一眼,开门见山直接说了:“闫宸的书房守卫森严,我们的探子几次试探都踏不进去。他如今很信任你,你能帮我们取出一份信来吗?” 冯瑶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抬眸视线落在他的身上,语气冷淡:“之前救他,只是我可怜他岁数小。并不意味着我是你们的人。你刚才说的那个人是我夫君,你怎么有勇气说这样的话?” “这场婚事这是一场闹剧,他根本……”顾昀不解地反驳,声音压得更低。他没有将最关键的词说出来,但是话茬顿了一下,继续劝道,“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和狗皇帝狼狈为奸,做了多少鸡鸣狗盗的事情。而且你也应该知道,皇帝的位置已经摇摇欲坠了……即便不是你去做,我们也会安排其他人。” “各为其主罢了。你不必再说,我不会去做的。你们既然有本事,就自己派了其他人去。我只提醒你,在你们和他动手的时候,也就是咱们反目的时候。”冯瑶不耐烦再听那些大道理,摆摆手停止了对话。 她了解闫宸,他即便是没有记忆,在任何情况下也都会有自己的原则底线。他在这一世做得事情或许算不得什么光明磊落,扮演着一个昏君鹰犬的角色。 冯瑶也不认同这样朝不保夕的位置,她可以去直白地劝,也可以去撒泼打滚去和他耍赖皮,用各种方法叫他换一份事务。然而,这其中并不包括为了所谓的正义,背叛他。 他们两人在屋中说话,而在闹腾的街上停了一辆马车。 闫宸怕她等得着急,在皇上跟前找了理由,甚至差点触怒了皇上,才紧赶慢赶从皇宫赶回来。 他隔着半开的窗户能够看到冯瑶在和人说话,另一人做的小二打扮,却显然不是普通的小厮。 “主子?”小太监也看到了这一幕,惊疑不定地询问他要怎么做。 闫宸看着二楼包厢的那道身影,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像是猝然被抽走了所有的思绪,胸口揪着泛起疼来。明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他还是在瞬息间被铺天盖地的酸涩席卷了,疼得喘不过气起来。 他慢慢弯下腰,忽然想起昨日小姑娘笑着问自己能不能去看花灯。他用手摁住自己的心口,眼中的痛苦委屈凝结成一团,逼到眼眶发酸。 “晚些再进去,别吓到她。”闫宸的声音哑得听不出原来的音色,蜷缩着身子,连吐出这句话都格外吃力。 第60章 【太监】许愿白头偕老 冯瑶在屋中和顾昀说完那句话, 便让他出去。 顾昀却站在原处,停了半晌,开口道:“顾家欠你一条人命的恩亲, 你可以随时来讨要。至于你……你夫君,立场不同, 我不能保证不对他动手。如果有一日我们赢了,我会给他留一条活路。” 他说完这句, 深深地看了冯瑶一眼,颔首道别。 “好。”冯瑶将手中的茶杯转了转, 目光落在手边没有看他, 随意地扔出一个字。 顾昀闪身出了屋子, 包厢重新安静下来。 冯瑶放下茶杯,抬手揉了揉眉心,脑袋有些发痛。闫宸现在辅佐的这个皇帝确实不是良善之辈,甚至还是个没有能力的草包,这些年吃什么“长生丹”被弄得疯疯癫癫的。 顾家一脉确实是不错的选择,但是具体还要闫宸自己来考虑。 她让人把桌上的茶杯都换了,重新沏了茶水, 刚喝了一杯,便听到丫鬟禀报闫宸回来了。 冯瑶有些疑惑丫鬟的特地通传,但听着他回来了, 还是高兴地起身去门口迎他。 她刚走到门口, 差点迎面撞上了闫宸。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唇瓣不自然地抿着,神色看着有些阴鸷。 “夫君, 你忙完啦!”冯瑶拉住他的袖子, 仰头笑着问他。 闫宸缓慢地抬眸看过来, 努力露出温和的神情,但周身的阴郁太重,几次尝试都没能成功。他停了许久,声音有些喑哑:“我能抱你一下?” “嗯?”冯瑶被问得一愣,少见闫宸这般坦诚,倒是意外之喜。 “无事,我逾越了……”闫宸以为她抗拒,瞬间转了话茬,僵硬地移开视线,抬脚便要走到一旁。 “自然可以!”冯瑶立即打断了他的话,一把抱住他劲瘦的腰,整个人窝进他的怀里,唇角压不住的笑意。 闫宸的身体僵了一下,半晌抬手将她揽住。他的手指穿过冯瑶细软的发丝,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几度控制,却还是没舍得用太大的力气,指尖不住地发颤。 冯瑶察觉到他的异常,结合刚才的事情推断了一下,便大致猜到了原因。她只觉得好气又好笑,手上稍稍用力,埋在他怀里,用头蹭了蹭他的胸口,闷闷地开口:“刚才有人找我……” “不说这个。”闫宸忽然将她的话截断,嗓音沙哑,像是冷漠的语气。 虽然有些事情早就是注定好的,但他还是不想听小姑娘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谎话,只要不要从她的口中听到…… 此前的二十几年,闫宸从未觉得自己怯懦,可这一次他不想问,也不想听…… “可是我想和你说说。”冯瑶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皱着眉表情委屈。 闫宸对上她明亮的眸子,胸口的情绪一滞,抬手摸摸她的发顶,明知她是装着委屈,可还是心软了:“那你说吧。” 冯瑶拽着他的衣角,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边:“我和那个人只是一面之缘,之前冯府关了一个少年,名字叫顾浩。我无意间闯进去,帮过他几次。最后一次见的时候……” 她说到这里,警备地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更低了:“有人来救他,刚才那个男子就是那群人中的。顾浩之前在冯府受刑伤得很重,所以我刚才见到他时,是想问问顾浩情况怎么样了。但是他想指使我偷你东西。我就生气地拒绝了,直接把他赶出去了。” 她能够卜算,又有剧情辅助,自然知道那些势力间的暗流涌动。 但是作为这一世的自己,她应该是不知道的,所以既然猜到闫宸误会了,倒不如坦率地和他说明白,也省得他乱想。 “嗯。”闫宸将她抱回怀里,他不会用往日的经验来推断小姑娘的话,既然她愿意解释,那么她说的话就是真的。他的眸色温柔,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冯瑶的头发,语调平缓,“无事,你可以和他们有接触。顾家的家风很正,出的都是正人君子。而且他家……” 闫宸说到这里,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哽住了。 “怎么了?”冯瑶半天没有等到他把话说完,就开口问了一句。 “没事,只是他家的身份没有过明路,不便让其他人知道。所以同他们见面记得避讳着些。”闫宸沉声回答,眸光暗了下来,唇角抿起一抹苦笑。 顾家的家风真的很不错,顾家男子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他家是纯臣,所以根本不会联姻,孩子的婚配不看门楣。该算是万一挑一的良配。 自己是早晚都要死的,即便他使了心机,提前死在别的地方,不叫小姑娘动手。但他也是会死的…… 闫宸垂下眸子,手上稍稍用力,将冯瑶抱得更牢,恍然觉得眼眶酸涩。 小姑娘性子单纯,他总得在死前给她铺好路才行。 冯瑶察觉到他的心绪波动,便认为闫宸可能是没相信自己的解释,皱皱眉,想要再说些什么。 闫宸却在这个时候松开手,重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情绪似乎平静下来,低声开口:“要不要去放河灯?” “好啊!”冯瑶点头应了下来,说完又去看闫宸,拉住他的衣角,态度诚恳,“你是不是还怀疑什么事情,你可以问我,我可以解释的。” “别乱想。”闫宸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想揉揉她的头发,但最后还是没有伸出手,语气有些无奈。 “真的没有?”冯瑶得寸进尺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垫着脚去看他眼中的神情。 “没有不信。”闫宸感受到身上的重量,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眼神却愈发柔软,耐心地解释道。 冯瑶拧着眉,一副要无理取闹的样子,越凑越近,几乎要亲上闫宸的下颌线:“可是,你刚才语气超级凶。” 她说话的热气铺洒在闫宸的脖颈上,脊背升起一阵酥麻,热气晕染到耳尖。闫宸几乎整个人都僵硬成了木头,唇被抿成一条线,脸上板得冷漠:“冯瑶。” “嗯?夫君叫我做什么?”冯瑶故意听不出他话里叫停的意思,反而笑得眼睛眯眯,语调轻软。 闫宸的耳朵几乎红透了,视线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做出生气的样子,冰冰冷冷地扔出几个字:“别闹了。” 但是他现在的样子根本没有威慑力,声音微哑,莫名叫人听出了几分讨饶的意味。 “好吧。”冯瑶瘪瘪嘴,神情委屈地松开手,身子向后靠。 闫宸心头不自觉地失落,但是也算是松了口气。 冯瑶观察他的神情,在他稍稍放松的时候,动作迅速凑过去,抱住闫宸的脖子,在他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闫宸狭长的眸子微微瞪圆,里面满是诧异。也不知是不是冯瑶的唇脂染到了他的脸上,让他原本苍白的皮肤泛起红来,甚至蔓延到了脖颈。 冯瑶理直气壮地抬了抬下巴,露出一个小狐狸般的笑来。 然而,这也导致后面放河灯的时候,闫宸本就不多的话变得更为沉默寡言,只有必要时才蹦出一两个字。 冯瑶知道自己逗得过火了,自觉理亏,便赶紧乖乖巧巧地跟在他旁边。 在放河灯之前都要先写上愿望,冯瑶的字娟秀雅致,认真地思考了半晌后,提笔落下了一排字“和夫君白头偕老”。 她一写完,就高兴地将信拿到闫宸的旁边,兴奋地展示给他看。 闫宸看得一怔,随后眼神不自觉地柔软下来。他收紧了手指,强行让自己从甜如蜜糖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好多次他的贪心都要压不住了,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坏人就该做坏事。就像是他最想做的坏事,就是把冯瑶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甚至有时候恶意丛生,觉得就算是她哭也不能放她走。 可是,真的把那些想法放到冯瑶身上时,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了,哪里舍得呢? 莫说是小姑娘现在遇到的委屈,便是小姑娘想不到的,闫宸都要提前给她谋划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闫宸抬手将她拿着的纸条抽走,侧身子叫她过来:“过来,写平安顺遂。” 冯瑶被他弄得有些茫然,但这是他今天晚上说得最长的话,所以还是赶紧走过去,拿起了笔,认认真真地把那四个字落了下来。 闫宸没有多说什么,取了一张旁边已经叠好的纸,连着冯瑶写的平安顺遂,两个一同放进河灯里。 河灯做得格外精致漂亮,在水上慢慢飘远。 冯瑶目送河灯飘远,回头扯住闫宸的袖子,突然有侍从慌忙跑过来,附在闫宸耳边说了几句话。 闫宸的脸色瞬间变了,难看得要命,强压着不愉,低声和冯瑶说道:“先回马车上。” 他们放河灯的地方,正是城内河的上游,周围还有不少放灯的百姓,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冯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感知到他的情绪,没有半分犹豫起身和他一同回了马车。 “皇上现在要办宴会,一刻钟内必须到,让所有人都要带家眷。”两人刚坐到马车里,闫宸的神情愈发严肃起来,语气郑重,“我们现在直接过去。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拉住我的袖子,不要我身边。除了我递给你的,什么都不要吃,什么都不能喝。除了给皇上行礼,别的人不管说什么,做什么不想理就不用理。我在朝中本就树敌众多,不差这些的。” “你别担心,我一定会乖乖地待在你身边的。”冯瑶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语气郑重。她说完这句,转而握住闫宸的手腕,稍稍用力,“你能保护好我的,对吗?” 闫宸杂乱的心绪被强行压回去,他太了解皇上的疯癫了,也太了解那群道貌岸然的人,所以忍不住担心她会受委屈。 他闭上眼睛,轻呼一口气,眸色幽深地望着冯瑶,沉声开口:“我会保护好你的,一定会的。” 冯瑶朝着他笑了笑,往他的旁边挪了挪,侧头靠在他的肩膀。 她并不知道闫宸刚才那句一定会保护她,有多重分量,重到可以抛弃一切计谋,不计后果。 马车一路到了皇宫门口,冯瑶落后他半步,扯着他的袖子往前走,神色间透出局促紧张。 闫宸借着袖子的遮掩,反手拉住她的手腕,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冯瑶担心自己是装得太过了,所以收敛了一些眼中的不安,朝着闫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周围有许多带着家眷的官员,大多行色匆匆,额头上都出了一层汗。 他们进去的时候,皇帝正坐在大殿的台阶上,衣襟大开着,头发也散乱在肩上,盯着眼前的一炷香,有人进来和他行礼,他也就摆摆手,态度随意地让他们退下。 一直到闫宸和冯瑶两人和他行礼的时候,皇帝才百无聊赖地抬了眼皮,眼睛浑浊,神色怪异地笑起来:“也不看不出什么好的,怎么就给你迷住了?没出息,一会儿殿里再挑一个,赏给你做妾。” 闫宸的脸上有意露出屈辱阴鸷的神情,皇上脸上的笑容果然更大,又开始疯疯癫癫地自说自话。 冯瑶始终低着头沉默,只有在叫到她的时候,才会将身子伏得更低。 闫宸在他身边多年,自然知道怎么转移他的注意力,再加上皇上这会儿正有新的乐子,所以没有一直纠结他的时候,时间不长就摆摆手让他退下了。 两人又行了一礼,而后在宴上找了一个不算太起眼的位置坐下。 “吓到了吗?”闫宸隔着布料拢住她的手,偏过头声音压得极低,眼神中透出忧虑。 冯瑶撇开布料,将闫宸的手拉住,抿唇笑着轻轻摇摇头。 坐在他俩旁边的是一个文官的家眷,其中有一个穿着绯色衣裙的少女生得国色天香,看向他们的时候眼中满是轻蔑,用帕子捂住嘴,偷偷和旁边人说了些什么,神色不屑。 闫宸是被他人鄙视眼神中着长大的,对这样的轻视不痛不痒,但是这少女错就错在用这样的眼神看冯瑶。他在察觉到对方视线的同时,眼神就已经冷了下来。 “别。”冯瑶在他起身的前一刻摁住他的手背,探身凑到他耳边,声音细弱蚊鸣,“咱们低调一点。等今天过去了,让她女债父偿。” 闫宸的耳朵被她呼出的热气熏红,抿了唇,最终点头同意下来。 诚然皇上今天晚上又要发疯,低调躲开事端是最好的,只是怕她觉得委屈。 闫宸心中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卑劣,他害怕冯瑶会在某一刻突然明白他身份的低贱,再不愿意待在他身旁一刻。 第61章 【太监】带你去转转 皇上面前的那炷香很快就烧到了末尾, 他咧嘴笑起来,亢奋地喊了一声:“快快快!到时间了!” 门口的护卫整齐划一地用□□拦住门,将所有没有准时入殿的人拦在外面。 皇上抓了一个酒壶, 狂笑着往嘴里倒酒,目光落在门口状态狼狈的官员和他们的家眷, 晃晃悠悠地往门口走:“真有意思呀!” 其实不仅是被关在外面的,就连面前赶着跑进来的官员, 也有人头发只用了一根发带绑着,凌乱而寒酸。原本平日都最追求清雅矜贵的一群人, 这会儿被皇上捉弄得狼狈不堪。 皇上拎着酒壶, 灌酒的时候酒水顺着下巴落在衣襟上, 显得愈发得儿啷当,语气也满是戏谑:“既然不能准时,那你们也不用做官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回家睡大觉去吧!” 被拦在外面的官员并不全是七品的小官,甚至连礼部尚书都被拦在了外面,半生苦读,又在官场上苦苦地熬着, 连头发都熬白了,才终于到了这个品级。 竟然因为这样可笑的理由,半辈子的努力都烟消云散了。 其中有一人直接急火攻心昏了过去, 有人抱着最后的一点希望, 不顾仪态跪下身苦苦哀求,胆子小的家眷已经低头哭了起来。 皇上尤其喜欢这样的场面,甚至哈哈大笑着让护卫去扒了那些人的官袍, 周围变得更混乱了。 闫宸安抚地拉住冯瑶的手, 示意她不要看。 这场闹剧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 皇上似乎就喜欢看人痛哭流涕的绝望样子,后面又将殿中没有带家眷的官员给轰了出去,然后又随意地找理由剥了人的官职,他甚至因为其中一人茶杯里有一片漂浮的茶叶就说他御前失仪。 周围的人越来越少,殿内都空了一小半。 除了疯疯癫癫喝着酒的皇上,其余人都屏气凝神,低垂着头,尽可能地表现出自己的顺从。 皇上喝完了手中的酒,视线从周围人身上扫过,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不见,嘲讽地一字一顿地开口:“呵,无趣。” 他冷笑着摔了酒壶,踢掉鞋子,光着脚走出大殿,将所有人甩在身后。 殿中的人谨小慎微地朝着他行礼拜别,皇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头发散乱在肩上,衣襟凌乱得比那些乞丐还不如,他就是个将所有人都戏耍了一遍的疯子。 周围鸦雀无声,闫宸给冯瑶手里塞了一块糕点,让她缓解一些心情,又转头看了一眼门边上立着的小太监。 小太监和他的视线相接,立即会意,远远地点头转身出了大殿。 大概过了半刻钟,皇上身边随行的太监回来宣旨,要等这炷香点完,才算是散了宴会。 那炷香要比之前的粗两倍,怕是还要一个多时辰才能彻底燃完。 但是殿中的人如获大赦,纷纷松了一口气。 随行太监宣完旨,状似不经意地给闫宸递了一个眼神。闫宸会意,微微拢眉。 等到几个太监离开了屋中,殿中的氛围才算是稍稍轻松了一些,周围的几个人三五成群窃窃私语起来。 冯瑶长呼一口气,拉着闫宸的手轻轻地晃了晃,转头看过去,瘪了瘪嘴,清亮的眸子里透出委屈来。 “是不是无聊了?”闫宸的眼神温柔下来,低声问她。 旁边的小太监宫女穿梭在宴席中,给添酒换菜,有一个脸白的小太监端着托盘过来,动作谨慎地给闫宸换了桌子上的菜,行了礼撤下去了。 闫宸正好说完,便将那两碟菜往冯瑶面前推了推,带着安抚的意味:“尝尝御厨的手艺。等一会儿吃完了,带你出去转转。” “嗯?”冯瑶皱眉疑惑,想到了什么,眼睛都亮亮的,凑到闫宸的耳边,语气新奇,“你好厉害呀,在这里都有认识的人。” 闫宸只觉得她的话好笑又可爱,无奈地摇头,把筷子塞到她的手里:“快尝尝吧,菜要凉了。” 他本就是从皇宫一步步爬起来的,比起朝堂的对锋相对,他在宫中的势力反而惊人些,明线暗线错综复杂。 冯瑶认认真真地用筷子夹菜尝了,越发笑得见眉不见眼。她取了另一双筷子给闫宸也夹了菜,有几样她特地喜欢吃,就想让闫宸也跟着尝尝。 两人吃了一会儿,看看大殿高处的香刚燃了不到五分之一,便起身准备出去。 殿中的人行为还是比较谨慎的,大家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最多家人之间交谈几句,所以他们一站起来,瞬间汇聚了所有人的视线。 坐在不远处的漂亮少女瞪圆了眼睛,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她的母亲在她的耳旁说了几句,她再抬头看过来时,抬了抬下巴,神态愈发高傲,看过来的眼神满是鄙夷。 “陛下宴席,李大人还是要家眷的眼睛。毕竟……”闫宸将冯瑶挡在身后,凉凉地开口,像是藏在暗处的冰凉毒蛇,“若是被挖了眼睛,可是安不回去的。” 他这句话说得不客气,李大人疼爱女儿,听到他这句带有诅咒兴致的话时,神色间压不住的怒火,但是掂量着闫宸日常的疯狗状态,只冷冷地扔出一句来:“用不到闫司公操心了。” “啧,杂家也是替皇上办事。若是皇上哪日讨厌您家眷这双眼睛,到时候可是谁都拦不住的。”闫宸有意让嗓音尖锐,扯着嘴角,似笑非笑地怼回去。 李大人暗啐一声,转头看了自己的夫人。他夫人立马拉住女儿,叫少女移开眼睛。李大仁却正垂下头,态度像是诚恳:“醉酒失态,望闫大人宽恕一二。” 他不敢拿宝贝女儿来打赌,所以只能低头道歉。 “你都这么真诚了,自然要原谅的。”闫宸的语调没有半分起伏,微微眯起眼睛,语气听着认真。 李大人听得心头一跳,眼中填满了忧虑。闫宸本就是个小人,若真是针对自家女儿,那这事情就…… 闫宸却没有再管他心中所想,转身带着冯瑶出了殿门。 第62章 【太监】瑞王殿下? 皇宫即使到了晚上, 也是灯火通明。 闫宸带着她一路顺着小路到了一处台阶,上了四层台阶后,视野骤然开阔, 整个京城都在目之所及。 “你那日不是好奇熊山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你看。”闫宸侧头看她, 眼中带着压抑极深的温柔,抬手指着东南方向的山。 冯瑶下意识看过去, 想起那日无意间说的话,忽然心头像是被软软地撞了一下, 翻涌着欢。 今晚的月色皎洁, 那座山的轮廓格外清晰, 像极了一只蜷缩着身子冬眠的小熊,甚至能够隐隐看到熊的两个耳朵。 “还真的是!你看那里是熊的爪子,那是是脑袋!还有耳朵……”冯瑶一手拽住他的衣服,一手兴奋地比划着,声音都似乎要飞扬起来。 “嗯,我看到了。”闫宸弯下腰,眼神专注地望着她, 低声回应。 冯瑶愈发高兴了,拉着他说了许多,回头撞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神, 声音忽然小了下去, 脸渐渐泛起红来,拽着闫宸的衣角,往前挪了两步埋进他的怀里。 闫宸停了许久, 声音像是被风吹得喑哑:“是不是高处太冷了?” “没有, 我就是太开心了。想要抱抱你。”冯瑶的声音闷闷的, 却仍是能够听出笑意来。 闫宸挣扎着没有抬手回应她,垂下眸子拼命将心底喷涌而出的贪念,一点点塞回暗不见光的地方。 冯瑶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紊乱的心跳,也能够感受到他的纠结。她抿了抿唇,泄愤似的用头用力在他胸口拱了拱。 这样僵持着不是办法,反倒叫她气闷。 她记得有些对身体影响比较小,但会让人不能怀孕的药…… 两人在这处站了一会儿,闫宸带她去了几处逛逛,有些是她提过的事情,而有些则是闫宸觉得好看,便想让她也来看看。 皇上喜怒无常,闫宸不愿让她涉险,所以借着进来了便叫她多瞧瞧。 闫宸安排得用心,所以冯瑶的兴致很高,笑得格外明媚,拉着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 后来两人到了一处亭子,上面摆着一把古琴,周围布置得格外清雅。 “你上次弹的曲子很好听,再弹一次吧。”闫宸的目光落在那把古琴上,语气中似乎没什么情绪,可不知道为何眼神有些复杂。 “好呀。”冯瑶没有犹豫点头答应了下来,不过回头瞧他时,眼底划过一抹深思。她对闫宸太了解了,弹琴一事绝对内有隐情。 她一面思索着,一面走到古琴旁坐下,随意地拨动琴弦,指下边流出一串悦耳的旋律。 小调如同皎洁月光洒在地上,清婉动人,将人都拉入那个温柔的场景中。 一曲终了,冯瑶抬眸看向闫宸,弯着唇角,刚要说话。 “弹的可是江南的曲子?”一个清冽的声音从假山后响起,气度清雅的俊美男子从后面走出来。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举手投足之间显露出矜贵。 “瑞王殿下。”闫宸朝着来人行了一礼,声音平缓。 冯瑶连忙起身,也给瑞王行了礼,而后几步过去拽住闫宸的袖子,局促地躲在他的身后。 “瑞王殿下醉心诗文,性子最是温和不过。你之前喜欢的那个《春日曲》,便是出自这位殿下之手。”闫宸低下头,沉声介绍着,眸色掩藏在暗处让人看不清楚。 冯瑶当即瞪圆了眼睛,用力扯了一下他的袖子,有些气恼地辩解道:“我什么时候喜欢……” 她当时看了那个曲子,分明说的是勉勉强强。哪里说过喜欢? “无事,我在谱曲方面没什么天赋。”瑞王看出自己的出现吓到对方,也没有靠近,站在远处摆摆手笑着解围道,清俊的容貌在月光下愈发温润如玉。 冯瑶又往闫宸身后挪了挪,把自己全部藏在他的后面,一片衣角都不愿意露出来。 瑞王没有任何不悦,脸上反而是显露出歉意:“原是惊艳于琴声,不曾想惊扰了姑娘,是本王唐突了。” 他浅笑着说完,颔首转身离去了。 周围重新安静下来,冯瑶苦着脸去拉闫宸的手:“早知道就不在这里弹琴了,好吓人呀!” 她软着声音撒娇,可眼底浮现了几分恼意。 真是越来越能耐了,竟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保媒拉纤的手艺! 她即将触到闫宸的手时,闫宸的反应却很奇怪,迅速地将手抽了回去。 然而尽管是短暂的接触,冯瑶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他指缝里渗出的血,稍稍一怔,便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心中萦绕的恼怒又尽数消散了。 罢了,若自己真是这一世的身份,闫宸如今做的确实是对“冯瑶”最好的。他这般选择,心头都不知该有多痛苦。 而且等到闫宸恢复了记忆,还不知道要羞恼后悔成什么样。 冯瑶调整了心情,改为挽住闫宸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声音放得轻软:“我们回去吧,我都累了。” “嗯。”闫宸开口应了,嗓音果然沙哑得厉害。 两人往回走的路上,迎面有一个瘦小的宫女朝着闫宸行礼,然后快步往另外一边走过去。 闫宸面上的神情自然,在两人擦肩而过之后,又往前走了几步。他侧头给自己随身的小太监使了一个眼色,转身将冯瑶护在身后。 几个小太监立马冲上去将人摁住,那人先是拼命挣扎,掏出匕首将一人划伤,但闫宸今日带在身边的都会一些拳脚功夫,所以几个来回后还是将人摁住了。 那人眼见逃脱无望,心一横,直接咬破了后牙里中的毒药。 小太监们动作慢一步,再伸手去探时,那人已经七窍流血,彻底没有了呼吸。 “主子,他已经……”小太监快步回来禀报,话刚说了一半,就被闫宸假咳打断。他收到了主子的眼神示意,瞬间明白这是怕吓到主母,小太监赶忙把那句话吞了下去,转了话茬,“已经晕了。我们这就带人去盘问。” “看一下他有没有易容,还有周围也探查一下。尤其是荒废的屋子里。”闫宸扫过那人的尸体,眼中闪过凌厉杀气,若有所思地吩咐下去。 小太监们将尸体抗走,领了吩咐快步下去了。 冯瑶被闫宸挡在身后,并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疑惑中有些紧张,攥住闫宸的衣角,小声问他:“没事吧?” “别怕,没事。他们抓到了一个小偷。”闫宸转过身,将后面的场景挡得严严实实,放软了声音安抚她。 闫宸带着她找了一个亭子坐下,又找了几件事和她闲聊,说着话动作自然地拉住了冯瑶的手腕。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周围,暗藏着戒备。 有探子出现在这里,那必定有谋划的事情。而且虽然现在发现的只有这一个,但暗中不知道还有多少双眼睛。 冯瑶说了一会儿,似乎更加困倦了,抱着闫宸的胳膊,头靠在他的肩上有些昏昏欲睡。 大概过了半刻钟,小太监回禀结果,远远地看到了主母在休息,动作更轻了几分,将写着结果的纸递到主子手边。 闫宸一目十行地看了,眉头紧紧地皱起,将信递回小太监手中,让他销毁掉,开口问道:“说吧,查得怎么样了?” 小太监跟在他身边多年,生得一颗七窍玲珑心,立马明白了这是要处理方式要问问主母的意见,当即捡了重要的说了起来,“主子,栩王中了丧失理智的药,差点轻薄了李二小姐……奴才们闯进去的时候,让栩王暂时冷静了。后面要怎么处理?” “李二小姐?”闫宸像是疑惑地反问,目光落在冯瑶的身上。 小太监低垂着头,任劳任怨地解释道:“就是方才坐在您旁边的李家小姐,您还和李大人说了几句话的。” 冯瑶只是在闭目养神,听到他们的声音,打了个哈欠坐起来,抱着闫宸的胳膊,不解地追问道:“怎么了?” “出了点岔子。”闫宸一面解释着,一面抬手给她梳理一下凌乱的发丝,做完又觉得这个动作过分亲昵了,僵硬地收回了手。 “主母,是这样的。”小太监见缝插针,语气恭敬地解释道,“栩王殿下和李小姐起了些冲突,李小姐就是刚才坐在您旁边,今天穿了一件绯色的衣裙。主子还和她父亲说了两句话的。” 冯瑶皱眉回忆了一下,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栩王殿下中了丧失理智的药,险些轻薄了李小姐。栩王殿下这会儿昏迷了,但是李小姐外层的衣衫被扯破了,脸上有巴掌印,脖子上和胳膊上也有伤痕。若是直接送回殿内,名声定然是毁完了。奴才不敢擅作决定。”小太监小心翼翼地将话说完,然后垂着头等着闫宸的吩咐。 “她没事吧?”冯瑶不由皱紧了眉头,忧虑地追问道。 小太监有些诧异她第一句问这个,但还是老实回答了:“刚出事奴才们就敢到了,李小姐神志是清醒的,挣扎时被扇了一巴掌磕到桌子上了。不过有些吓到了。” “那就好。”冯瑶松了一口气,神色放松下来。 她能回忆起那个漂亮的小女孩,栩王的岁数都能给少女当爹了,幸亏没有出事,不然小女孩怕是活不下去了。 虽然他们之间也算是有些不愉快,但绝不至于这种程度见死不救。即便两边的摩擦再严重些,冯瑶可能会派人套麻袋将她打一顿,或者给她下点稀奇古怪的毒,乃至于让她全家身无分文、流落街头。 但是不管是什么样的过节,她都不会采用这类欺辱的方式。冯瑶是极其避讳这样的事情,古代礼法森严众口铄金,哪怕不是真的出事,只是被坏了名声,日子都会格外艰难,多半都怕是要一根白绫吊死。 冯瑶刚才是清醒的,也猜到了闫宸是叫手下故意说给自己听的。所以没有多做纠结,便将目光投向了闫宸:“夫君,有什么办法吗?帮她遮掩一下。” “徐太妃的宫殿离这里不远,可以将人送到她那里去,等明日再偷偷回府便不会走漏风声。”闫宸心中早有计量,听她开口了,便顺着将最妥当的安排说了。 冯瑶先是欢喜,随后又想到什么,犹豫地拉住他:“会不会太麻烦你?” “没事,我曾经救过徐太妃的孩子,与她有些交情。这只是小事。”闫宸摆摆手,语调随意,说到一半,又有些迟疑地侧头问她,“刚才她那样的做派,你现在怎么还愿意帮她?” “夫君还问我?你不也愿意吗?”冯瑶扬眉笑起来,嗔了闫宸一眼,反问道。 闫宸摇头无奈地笑了,随口解释道:“我本也不算什么好人,看就看了,反正也不敢做什么。我只是不高兴她那样看你。但……她今年刚刚及笄,在我眼里只是一个小孩。所以帮就帮了。” “是呀!想想她的眼神还是很生气。这样吧!一会儿你让人打她十下手板,然后让她抄一宿《华严经》,好好修养一下性子。通宵没抄完的,十天之内交上来!”冯瑶说得理直气壮,眼睛都笑得眯起来,显得很得意于自己的主意。 “好,就这么定吧。”闫宸看她笑得像一只偷腥的小狐狸,心下柔软,差点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头发的。 小太监得了吩咐,立即着手去做了。 冯瑶和他闲聊了几句,忽然语气认真地问他:“你从来不主动抱我,是因为觉得我是小孩吗?毕竟……我也是刚刚及笄。” 第63章 【太监】风雨欲来 闫宸被她问懵了, 下意识摇头否认:“不,不是!” 冯瑶的眼中闪过促狭,面上做得委屈, 拧着眉凑过去:“你还说没有,那你为什么不与我亲近呢?” 闫宸终是没办法看着她的眼睛, 怔了一会儿,垂下眼睑, 将情绪掩藏在深处,嗓子有些发干, 最后哑声开口:“我们不是真的成亲。你应当有一位……” 冯瑶停住了动作, 仰头望着他, 声音中褪去笑意,语气郑重:“闫宸,看着我。” 闫宸听出她的严肃,尽管还没有将眸中汹涌的情绪平复下去,但还顺了冯瑶的意,缓慢地抬眸看过来。 冯瑶往前走了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 专注地望着他的眸子,极为认真地开口:“闫宸,在我这里。咱们拜过天地高堂, 我们成亲了。从来都没有什么假成亲一说, 我是带着满心欢喜上的花轿。” 她每说一个字,闫宸的眸光都有剧烈的颤动,就像是在幽静的湖面上投下一块石头, 泛起无尽的涟漪。 闫宸的唇瓣动了动, 最后却没有说出话来, 只是沉默地望着她。 冯瑶也一直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固执地一眨不眨地回望。 过了许久,冯瑶都觉得眼睛有些酸疼,眼神中透出委屈来,闫宸还是在她的眼神中败下阵来,突然抬手将她耳边的碎发拨到耳后,声音划过舌尖,带着些许喑哑将复杂的情绪掩藏其中:“好,你随时都有反悔的机会。” 既然是她想要的,自己就不可能不答应。 他都会允她,要他的真心也好,要他的不舍防备也罢,要他的命也无事……闫宸清楚自己早就心甘情愿了。 闫宸心下做了决定,俯过身,将冯瑶虚虚揽住,低下头借着这个姿势,偷偷亲吻冯瑶柔软的发丝。 他唇边的弧度自嘲苦涩,虽然想了无数冠冕堂皇的借口,可是让他自己也说不明白是不是有一瞬间卑劣的欢喜占了上风,所以才控制不住答应下来。 不过,他会重新设定好自己不能踏足的红线,把见不得光的贪婪占有塞回腐烂的笼子里。 冯瑶顺着他的动作,靠到他的怀里,毫不犹豫地伸手抱住他。 其实也没关系,即便闫宸第一遍没有相信,但她会耐心地一遍遍说给他听的。一年不够,就两年;两年不够,就三年…… 两人在这处又待了一会儿,便回到了宫殿中,等着那炷香燃没了,才起身和那些官员一起出了宫。 冯瑶今天玩得有些累了,洗漱完便早早的睡下了。 闫宸又去处理了许多事情,等回来时冯瑶已经睡熟了。他不想惊扰了冯瑶,轻手轻脚取了褥子,打算在旁边的软榻上就活一宿。 “夫君,你好慢!”冯瑶却突然醒了,困顿翻过身,声音还透着几分含混,睡眼惺忪地开口。 尽管已经听了很多次冯瑶这么称呼自己,但他还是心尖一烫,连耳根都透着几分酥麻。 “嗯。”闫宸沉闷地应了一声,动作利落地收拾完,展开被子躺下,睡姿规矩。 可冯瑶是个懒散性子,半迷着眼睛看他过来了,理直气壮地翻身滚过来,抱住他的腰,动作自然地在他的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没等他说话,就直接睡了过去。 闫宸的身体因为紧张而下意识紧绷,他只能努力放松筋肉,想要冯瑶睡得舒服一些。 冯瑶散乱的发丝挡住了唇角一闪而过的笑意,气息平稳,像是睡得很熟。 第二日闫宸早早起床出了门,等到中午回来时,给冯瑶带回来了一个消息,刘大人带着女儿要给他们赔礼道歉。 闫宸没有给出意见,只将事情说完后,问她想不想见。 昨晚救人本就是随性而为,并不是图谋报酬,也不意味一定就原谅了她的冒犯。冯瑶若是不想见他们,闫宸也不会去劝,直接打发了就是。 冯瑶思索了一下,问清楚了见面的地点,还是决定去一趟。 此时本就风雨飘摇,既然已经做了好事,那给闫宸结个善缘也不错。 冯瑶简单地梳洗后,和闫宸上了一辆马车,两人闲聊了一会儿,马车就到了地方。画舫漂亮华丽,一路被人迎进去,进了包厢见到了李家父女俩。 李安雅即便上了些脂粉,面色仍旧极差,原本那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眸子中满是红血色。她看到两人进来,眼中更是愧疚难当,噗通一声直接给跪下了,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响头:“给闫大人和闫夫人赔罪,昨日是我鼠目寸光目不识珠,冒犯了两位。若是不会您宽宏大量,我便该死在今日了。” 李安雅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有哽咽,又俯下身给他们磕了一个头。 冯瑶着实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阵仗,被弄得有些懵,可是看着这小孩跪在地上哭,也不是个办法,赶紧凑到闫宸旁边,扯了扯他的袖子,压低声音:“夫君,你说点什么。” “起吧。”闫宸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扔出两个字,目光却落在李大人身上。 “雅儿,起来。”李大人没有半分犹豫开口,甚至在女儿歉疚犹豫时,伸手拽她的胳膊起来。 “父亲,我……”李安雅红了眼圈,心中仍愧疚得厉害。 李大人狠下心不去看女儿的眼泪,转过身郑重地给闫宸和冯瑶行礼,弯下总是挺得笔直的脊背,沉声开口:“抱歉,让两位为难了。李安雅昨日的行为确实极为失礼,我作为她的父亲,难逃其责。是我平日偏听偏信、固执己见,才叫女儿和我学坏了性子。此事是我们之过,不求您原谅。只是想表达我们的感谢。” 他说完话,又给闫宸和冯瑶深深地行了一礼。 李大人是文官,性子向来清高,又最重风骨,今日能做到这种程度,着实让闫宸惊讶。 闫宸面上并不显露,感受到冯瑶还拘谨地拉着自己的衣角,放缓了语气回答道:“好,谢礼留下吧。” “多谢闫大人。”李大人心底松了一口气,着人搬了许多东西上来。他将东西放下,就让下人将李安雅送出了画舫,转过身想和闫宸单独说几句话。 闫宸的眸色幽暗,将人手留在冯瑶身边,自己起身和李大人去了旁边的包厢。 李大人显得格外谨慎,让手下把所有的窗户关严,又派人在门口把守好。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放到桌子上,用扇子推到闫宸的面前。 闫宸随身的暗卫想要上前验毒,却被闫宸抬手拦下了。他的神色阴鸷,微微眯起眼睛,视线在李大人的身上打量了一圈。 李大人站在原处,眼观鼻鼻观口,动作间带着明显的紧张。 良久,闫宸不咸不淡地将目光收回来,用扇子拨开了盒子的扣,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 然而视线触及到盒子里的东西时,闫宸的脸色大变,啪嗒一声下意识将盒子重新盖上,用手牢牢地盖住盒子,心绪波涛汹涌,闭上眼睛再睁开,强心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眼神中蔓延着不加掩饰的杀气,牢牢地盯着李大人:“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 李大人惨淡一笑,朝着闫宸拱手:“何处而来不能同您说,不过真这东西从今天开始真就是您的了。昨日小女逢难,相信闫大人也察觉到了异常。那些人就是为这个而来的。怀璧其罪,这东西我守不住。我会尽快辞官隐居,带着家眷离开京城,永不回来。” 闫宸扣着那个盒子,眸中风起云涌,瞬息间思绪涌现了无数,扯着嘴角冷笑:“倒是小瞧了你。” “闫大人,劼波族如今找这个找疯了。北边近期有异动,您最好提前做好准备。”李大人出门前提醒了一句,而后就出了门。 闫宸将盒子随身带好,转头叫人去查挨着边境的几个族的动向。他和冯瑶一同吃过饭,从画舫下来时,冯瑶的目光扫过河面上的莲花,忽然愣了一下。 “并蒂莲?”闫宸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那朵粉白色的并蒂莲,脑中忽然有零碎的画面闪过,像是光怪陆离的梦境,呼吸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了?”冯瑶回过神来,看闫宸的状态奇怪,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事。听说并蒂莲是吉兆。”闫宸没有提起那些奇怪的画面,弯着唇角转开了话茬。 冯瑶在听到‘吉兆’两个字后,那些回忆也跟着翻涌起来,转头看看并蒂莲的粉白花瓣,顺着他的话继续闲聊起来。 李大人的动作比想象中还要快,想了办法叫皇上剥了他的官位,第二天中午就带着家眷马不停蹄地离开了京城。 与此同时,闫宸派人调查的信息一张张传了回来,他每看一张眉头就会多皱几分,看到最后脸色难看至极。 他着手安排事情,不知是不是忧虑太重,等到了当天晚上就发起烧来。 闫宸一开始装得滴水不漏,还是差点烧得昏厥过去,才被手下们发现。他们请了大夫过来,原本是想着瞒住冯瑶的。 第64章 【太监】要打仗了 然而大夫还没有走, 冯瑶就知道了这件事。她站在门口等着大夫出来,问清了闫宸的情况,迈腿进了屋子。 闫宸还发着高热, 神志有些不清,听到有人进来, 只以为是自己的随身侍从,费力地开口吩咐道:“快晚膳了, 她昨日说想吃鱼,让厨房尽心些, 将刺挑了……” 他的嗓音沙哑, 脸上烧得通红, 半阖着眼睛,精神很差,但还在认真地吩咐厨房给冯瑶准备晚膳的事情。 冯瑶的动作骤然停住,心头像是被软软撞了一下,涌起细细密密的酸胀来:“都病着,还那么操心。”她的声音放得轻,似乎透着几分无奈。 她说着话, 几步走过去,伸手去摸闫宸的额头。 闫宸病得昏昏沉沉,反应格外迟钝, 被人碰到额头, 本能地抗拒反感,神色阴沉下来。他眯起眼睛,看清眼前人的瞬间, 脸上的阴戾骤然退散, 眸子诧异地瞪大, 眼底甚至有些慌乱,挣扎着起身:“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安心躺着。”冯瑶摁住他肩膀,透过布料都能感受到他滚烫的体温,心头一疼,声音不自觉更软了几分,“我叫人准备了粥,你如果没有太紧要的事情,等到吃过饭,喝了中药,就早些睡。大夫说,你就是太累了。” 闫宸努力撑起精神,仔细地分辨着冯瑶的话,往日阴沉的脸色,因着病弱而消减了可怖的气势,隐约透出几分好欺负的温软来。 他的脸红得厉害,连总是苍白的唇瓣都泛起殷红。 冯瑶坐在床边给他掖了掖被子,看出他现在已经烧迷糊了,不然闫宸不会在她面前露出无措的神情来。冯瑶的手指动了动,莫名想要欺负一下他,想要俯身在他的唇瓣上咬一口,想看他惊讶地瞪圆眼睛。 但是闫宸病成这样,她最终还是舍不得闹他,便只是伸出手,揉揉闫宸的头发,指尖穿过他的发丝,缠绕在手指上的发让心都软得一塌糊涂,低声开口:“一会喝了粥,就乖睡觉,好不好?” “嗯。”闫宸的眼神有些涣散,但目光一直落在冯瑶的身上,认真地回应了。 冯瑶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又有些心疼,将帕子过了凉水,搭在他滚烫的额头上,坐在旁边陪着他。 下人很快把熬好的药和粥送上来,冯瑶扶着闫宸起来。生病的闫宸特别听话,让吃就吃什么,看着他喝完粥。冯瑶就把药递过去,闫宸一直望着她,看都没看药碗,就直接喝了。 冯瑶被他看得心软,取了一块蜜饯塞到他的嘴里。 闫宸怔怔地吃了,舌尖满是果脯的甜味。 冯瑶让人取来热水帕子,盯着他洗漱完,而后哄着他睡下。 屋中的烛火被吹灭,光线昏暗。 闫宸明明困倦得厉害,却怎么都不睡,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冯瑶取了被子,躺在床的里面,用手盖在他的眼睛上,语调温柔:“睡醒就不难受了。” 冯瑶能够感觉到他的睫毛划过掌心的酥痒,靠过去,用手轻拍拍他的后背,唱起一曲小调来。她带着浅浅的笑意唱着,在一片寂静中像是洒在地上的皎洁月光。 过了许久,闫宸的气息变得平缓,沉沉地睡了过去。 冯瑶也有些困倦,扯过被子也在旁边睡着了。 夜晚,彻底安静下来。 丑时突然有了变故,一袭黑衣的暗卫落在床边,小心将闫宸叫醒,把手里的密信递过去。 闫宸从松软的梦中惊醒,瞬间神情戒备,转头看到暗卫眸色一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他给冯瑶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地披了件衣服起身,拿着信去了旁边的屋子。 闫宸拆开那封信,视线触及到信上的第一行字,瞳孔骤缩,手指猝然收紧,抓皱了那封密信。 若不是提前发现了蛛丝马迹,怕是真要等打到家门口才知道了。 下面的官员也是一帮酒囊饭袋,这样的消息也敢瞒着,劼波族都已经偷偷打下了一座城池,竟然连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 闫宸深吸一口气,将胸口汹涌的怒气压下去。 要打仗了。 他看向旁边的屋子,抿紧了唇,心下做了决定。 闫宸换了衣服,叫人备了马车出门,一刻钟后马车停在一间茶馆门口。他的暗卫翻墙进去把门撬开,然后将里面的人都叫醒聚在一处。 “让顾昀出来。”闫宸在暗卫的保护下进了一个包厢,目光落在一个其貌不扬的掌柜身上,冷冷地扔出一句话来。 掌柜被吓得颤颤巍巍,眼泪都快下来了:“大人,草民不认识什么顾昀呀。您这是……” 闫宸抬了一下手,旁边的属下便上前将刀架在掌柜的脖子上,阴恻恻地开口:“我家主子今日不是来杀人的,但你如果再叽叽歪歪的话。那就不一定了……” 掌柜的还要再说话,旁边的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黑脸小二忽然站出来,拧着眉问他:“你找我做什么?” 顾昀今日正好有事来了这边,时间太晚就住在了这里,倒是没有想到遇到这茬。 闫宸还在低烧,脑袋有些昏沉,抬手揉着发痛的眉角,听到声音抬眸看过来,神色冷峻。 顾昀从怀里取出来一瓶药水,倒在帕子上将脸擦了一遍,露出了原本的清俊容貌,警惕地扫过周围的黑衣人,最后将目光落在闫宸身上:“我就在这,你把掌柜放了。” 闫宸抬了抬手,属下立即会意将那些人都带了出去,把屋中的闲杂人员清空。 “这是你找她要的东西。”闫宸取出一封信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声音冷漠,眼神更透着几分阴寒。 顾昀站在原处没有动,冷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嘉关失守的事情,你们还不知道吧。”闫宸的眸色幽深,轻描淡写地扔出一个爆炸性消息。 “什么?”顾昀果然变了脸色,眯着眼睛辨认他这句话的真假。 时间太过紧迫,闫宸没有和他拉锯试探的耐心,直接丢出一个盒子来:“你们也在找这个吧。” “这东西怎么会……”顾昀一眼看到了里面的东西,脸上压不住的惊疑,“你要干什么?” “你的分量不够。我要见你们家主。”闫宸将盒子盖上,握在掌心轻轻扣了扣,神色愈发阴沉。 闫宸在这个茶馆待到寅时三刻,从里面出来神色稍稍放松了一些。他再次发起高热来,身体虚弱得厉害,上马车时动作都有几分踉跄。 “主子,回府吗?”小太监担忧地开口问道。 “不,去冯府。”闫宸强撑着精神,声音都沙哑得不成样子。 这事不能拖延,劼波族随时有可能打过来,冯瑶晚走一分就多多一分危险。她性子软,只叫她一人南下,闫宸不放下。 他托着病弱的身体,又在冯府谈了一个多时辰,等到回府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闫宸怕惊醒了冯瑶,小心翼翼地进了屋子,站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冯瑶,眼神渐渐温柔下来。他身上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可又怕身上的寒气沾染到冯瑶,只能吃力地坐在床边的脚踏上。 皇帝昏庸,朝堂混乱,国力微弱……连他都不说出,这一仗最后能不能赢。 闫宸忽然觉得后悔,从前只顾活着,没有更高的抱负。若是当时便知道自己会喜欢一个小姑娘,便是拼了命也该让这个国家更富足安定。 幸好南方暂时是安全的,山势之间易守难攻,那边有几个官员有些手腕,生活也算是富足。 他留在京城,总能搏出一个前程来,至少要让国家重新安定下来。 闫宸凝视着眼前的人,胸口更酸胀难忍。小姑娘的身形娇小,躺在柔软的被褥中只有小小的一团。 他用手指勾住冯瑶的一缕头发,垂下眸子,俯身靠近,轻若鸿毛的吻落在那缕头发上。他的心不住地下沉,逼得眼尾都泛起热来。 此次一别,却不知还能不能相见了。 闫宸缓慢地闭上眸子,将眼中的酸涩强行压回去。 即便早就不算男子,但也总不能哭哭啼啼的……若是叫小姑娘看见了,该显得多软弱无能。 他轻手放开了那缕头发,坐回脚踏上,虚弱地伏在床边,静静地望着熟睡的冯瑶。 天一亮,所有的事情都准备齐全,就是送小姑娘离开的最佳时机。 闫宸一想到这事,胸口就像是破了一个大窟窿,呼呼地灌进风来,疼得喘不上气来。他始终强压着眼尾的红,指尖却不住地发颤。 早晨,鸟的啼叫让冯瑶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睡意朦胧地想要滚进闫宸的怀里,可伸手一摸,旁边却是空的。 她的睡意瞬间清醒了三分,支起身子来,却突然看到床边伏着一个人。她一惊,将人仔细看清才放松下来:“夫君,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呀?” 冯瑶说着话,伸手便要拉他起来,靠近时才发现他的眼尾泛着红,情绪明显不对。 “我……我是不是吵醒你了。”闫宸张了几次嘴,才终于发出声音,但根本听不出原来的音色。 第65章 【太监】瑶瑶乖…… “没有, 我就是睡太多自然醒的。”冯瑶摇摇头否定,伸手去摸闫宸的额头,入手还烫得厉害, “夫君,你还没退烧呢!我叫大夫重新给你看看!” 闫宸拦下她的动作, 摁住她的手腕,眸子像是一谭幽泉深不见底, 他压着情绪,语气挺似平静:“没事。我接下来说的话, 你要仔细听, 不要害怕。” “那你先上来。”冯瑶心头微动, 隐隐有些不安,拉着闫宸让他重新坐到床上,摸摸他滚烫的脸,心疼得不知道说什么。 “你还记得前日晚上那个奇怪的宫人吗?”闫宸放缓了声音,神情严肃地解释道,“那是个颉波人。颉波族蠢蠢欲动,很快便要打仗了。我为自己留了一线生机, 只是没有人能帮我看着那些财物。我如今只能信任你,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可是,我……”冯瑶被这个消息砸懵了, 脸上闪过茫然无措, 眼圈渐渐泛起红来。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闫宸说是给自己留的一线生机,却实际是给她留的退路。闫宸想要送她走, 却又担心她心里有负担, 还要那话在心中百转千回, 最后再小心翼翼地说出来,要叫她不害怕,又要叫她欢喜…… 闫宸弯唇笑起来,眸光柔和:“可我只能相信你,你只要帮我守着就行。你继母会随你一同去南方,还有你的两个弟弟。顾昀和顾浩也会和你一起。我与顾家合作了,你可以相信他们。我还会给你留一队人手……” 他的语调平缓,字字句句都是温柔缱绻。 冯瑶望着他,眼圈瞬息便红了,睫毛颤了颤,最后还是落下泪来,哽咽着开口:“什么时候走?” 闫宸探身取了帕子给她擦眼泪,心头像是塞了即将落雨的乌云,酸胀到嗓音有些发哑:“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等你换了衣服就走。” “那你,你……”冯瑶没忍住哭出声来,呜咽着抓住他的袖子,眼睛通红地问他,“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闫宸被她哭得心疼,动作间透出慌乱来,鼻尖更酸:“瑶瑶乖,不怕……南方很好的,生活也很富足。” 他第一次把这个亲昵的称呼叫了出来,这两个字从舌尖滚了一圈,便带出无尽的甜意来。 冯瑶抬眸望他,眼睛被水汽几度浸染。她忽然抓住闫宸的衣领,动作坚决地亲上去。 闫宸被骤然扑倒在床上,他一惊,下意识护住冯瑶,怕她跌伤。 然而下一瞬,唇上传来温软的触感。他的神志一下子坠入混沌,似是周围的一起都消失不见,连四肢百骸都泛起酥麻来。 冯瑶摁着他的肩膀,吧嗒吧嗒地落泪,红着眼睛看着他,动作突然一变,在他的薄唇上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她的动作带着十足的气势,似乎非要给咬破不可。 闫宸慢慢回过神来,却没有躲闪的意思,一直虚虚地揽着她,眸中溢满了宠溺笑意。 他情愿瑶瑶咬得狠一些,最好留下的印子永远不会消退。 可冯瑶到底舍不得,还未见血的腥甜,便已经狠不下心了。于是咬变成了细细密密的吻,手指穿过他的发丝,从唇角一点点吻到脸颊,最后偏过头亲在他的下颌线上,蔓过耳尖,落在脖颈上。 这种亲吻并没有太多情.欲的意味,反倒是因为她的眼泪,而带出透着浓浓的不舍,心酸苦涩仿佛从周围弥漫开来。 冯瑶泣不成声着埋进他的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脖颈,灼热的眼泪砸在闫宸的皮肤上,宛若烫出了一个带血的窟窿,将他的皮肉都给烫坏了,心里压不住的抽疼。 闫宸被她压在床上,被牵动地仰头,终究压不住眼底的酸涩,泪水顺着眼角落下来,没入被褥间消失不见。他极轻地摸着冯瑶的头发,喃喃出声:“瑶瑶,抱歉……是我不好,对不起……” “三年,我最多等你三年。你若是不来接我,那不管京城如何,我都会来找你。”冯瑶紧紧地抱着他的腰,带着哭腔闷闷地开口。 “好,好……我一定用最短的时间解决。”闫宸轻轻地吻了她的发丝,放软了声音向她承诺道。 “可是三年也……也,好久啊……”冯瑶说到这里,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埋在他的怀里声音断断续续的。 闫宸受过最惨烈的刑罚,却觉得那些都没有今日这么疼,那些眼泪砸在身上,连着骨头缝里都疼得厉害。 他放软了声音,一遍遍地哄她,直到冯瑶苦累了,缩在那里睡着。 闫宸动作小心地给她穿上外衣,抱她上马车的时候,脸上板着阴沉,可他的手分明在发抖,甚至失了声音,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给冯瑶安置好,转头又抓住顾昀和冯瑶的继母嘱咐了好一会儿。 等到天光微亮,马车顺着宽阔的路行驶的时候,闫宸猛然觉得喉间腥甜,心头像是被生生挖去了一块,空荡荡的。 可他舍不得移开眼睛,近乎自虐地紧紧地盯着那辆马车。 在马车驶离视线时,闫宸的心头重重一痛,强撑着高烧操劳了一个晚上,如今终是坚持不下去。他眼前骤然黑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而在另一边,在马车中熟睡的冯瑶睁开眼睛,眸光暗淡,神态中竟没有半分混沌困倦。 继母和她在一辆马车上,没想到她会这个时间醒过来,猝不及防下不知该说些什么。 冯瑶像是很平静,望着外面的景色,忽然抿了唇,声音极轻:“打仗总要粮草钱财,我想要经商。” 马车内一片寂静,半晌继母试探着回应,冯瑶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垂了眼眸:“最多三年,我会回来的。” 马车朝着城外行驶着,车后春生秋落…… 第66章 【太监】重逢 又是一年秋日, 田地中的麦子已是金灿灿一片。 “主子,两百担粮草已经运到边疆了。”穿着劲装的女子朝着主子行礼,恭敬地将事情禀报了。她视线落在主子身上, 都要冒出光来。 主子是她见过最厉害的女子,一己之力办起了辰熙阁, 三年的时间便让辰熙阁联通南北、纵横四海。从打仗的第二年开始,战场上的棉衣、粮草、武器几乎十分之七八都出自阁里。 “嗯, 今天什么日子了?”立在桌前的女子,神色淡漠, 垂着眸子执笔落下一行字, 开口问道。 三年的时间, 冯瑶的容貌更盛,眉目如画神清骨秀,举手投足之间满是清冷矜贵。然而作为辰熙阁的掌权者,惊才艳艳之下,相貌反倒没有那么重要了。 “十一月初二。”属下有些不解,但还是认真地回答了。 冯瑶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放下笔, 侧头看向窗外,眸色微凝。 还有二十一天。 距离她离开京城,还有21天就三年了。 窗外的凉风侵袭, 将桌上的纸张吹得哗哗作响, 忙有侍从去关窗户。 小七曾经劝过她许多次,让她不必这样呕心沥血。它根据系统推算,能够确定闫宸根本不会有事的。宿主只需要娇娇软软地被养起来, 借着机会把任务对象顾浩攻略下来, 然后就等着三年以后闫宸过来接她就行。 如今天下的局势, 冯瑶比它还要看得清晰。她知道闫宸可以逢凶化吉,也知道这一次是有惊无险。但是那日闫宸小心翼翼将她送上马车,她绝不想经历第二次这种离别。下一次即便是捆,也要把闫宸捆在她的身边。 “主子!主子,大喜!”突然有人从外面冲进来,欣喜若狂地举着手中的信,朝着冯瑶大喊,“赢了,我们赢了!” “当真?”冯瑶的眸子一亮,快步走过来,将那张纸取过来,仔细看了一遍,唇角不控制地弯起笑来。 她的声音都透着欢喜,眼神像是揉碎了漫天星光,璀璨夺目:“走!备马!” “主子,此行至少两月,还是要备好东西再上路呀!”属下从狂喜中脱离出来,惊讶地想要拦下冯瑶。 “不,我等不了。”冯瑶弯唇一笑,快步走出屋子,抓住院子中马的缰绳,翻身上马,疾驰而出。 她穿着一套玄青色的窄袖长袍,没有耳饰钗环,反倒是用了一个发冠将头发束起来,干净利落,意气风发。 辰熙阁做南北生意,自然在赶路方面有独到之处。 应当两月的路程,被冯瑶压缩成了一个半月,骑马赶到京城外时,意外被认识的人拦了下来。 “冯姑娘,别来无恙。”坐在亭子中的男子丰神俊朗、面如冠玉,抬眸望过来眼神柔情似水。 “瑞王安康。”冯瑶已经到了京城门口,倒也不恼,身上还穿着轻便的袍子,浅浅行了一礼。 她与瑞王倒算是有些交情,在建立辰熙阁的初期,她还借过瑞王的势力,也勉强能算是友人。 “你这次此次来京,是处理旧事吗?还是……”瑞王的气度温润,说到这句时罕见有些紧张,低头看向手边的琴。 冯瑶的目光也落在琴上,眸光浅淡,唇角微勾:“这不是来,而是回。” 瑞王瞬间明悟,眼底划过遗憾,没有再说话,而是垂眸抚了一曲,余音绕耳似是仙乐。 好琴易得,而知己难求。 着实是可惜。 “瑞王的琴艺愈发厉害了。”冯瑶没有进亭子,只是远远地望着他,开口赞叹道。 “不及你十分之一二。”瑞王的手摁在琴上,颔首浅笑,带着淡淡的怀念开口。冯瑶是他见过在琴艺上最有天赋的人,容貌性格才华无一不让人折服。 只是…… 瑞王叹了一口气,缓慢地抬头望过来:“真的决定了?” “自然。”冯瑶没有半分犹豫,巧笑嫣然地吐出两个字。 瑞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转移到琴上,怅然若失地开口道:“这琴本就是给你的。但如今只能说,望你如愿以偿琴瑟和鸣。” 他的性子温和,即便再遗憾,也做不出太激烈的事情。 冯瑶的笑倒是真心了几分,朝着他远远地行礼道别,几步回去飞身上马。 而在另一边,闫宸并不知道她回来的消息,还站在桌前写信。 如今新皇已经登基,两朝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有些官宦保留了曾经的荣耀。还有曾经给新皇投过诚的人,如今也是风光无限。 闫宸拒绝了新皇的嘉奖,虽然不知道预知中的场景什么时候会到来,但自己一个将死之人,就不要和那些青年才俊争抢位置了。他选了许多对冯瑶有益处的奖赏,然后把要来的所有赏赐一点不落地送到了南方,给冯瑶本就鼎盛的势力添砖加瓦。 于是,他就像是前朝普通的奸臣,剥夺了官职后,家财大半充公了。 闫宸遣散了侍从,之前的属下他早早给安排了后路。 偌大的府邸只剩下了三四个清扫的粗使下人,屋中比以往破败了不少,书架上落了一些灰。 闫宸比三年前还要瘦削,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 他坐在桌前,手边已经写坏了十几分信,是想给冯瑶寄去的离别信,用词婉转地讲了自己不日要出门游玩,归期未定。 闫宸拧着眉,压着咳嗽,薄唇没有半点血色。 他刚写下一个“卿”字,便已经不知道该如何下笔。笔尖的墨迹像是砸在心尖,疼得打颤,离别的字根本落不下去。 闫宸思索了三年,他很想被冯瑶记住,即便是成为她手下第一个被杀的人,也无所谓的。可是再仔细想想,小姑娘性子温柔善良,怎么能用血污了她的眼呢?若是真是因为这事,日日做噩梦,他就半点也舍不得了。 所以,他早就有了离开的打算,找一个人山清水秀的地方自行了断,也免得叫冯瑶为难。 闫宸又写坏了一张纸,拧紧了眉毛,眸色暗淡下来,将毛笔放到一旁,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木盒子。 木盒子大概一尺见宽,里面零零碎碎摆着不少东西。有一个发冠、有一个铜钱,还有冰糖葫芦的签子。 闫宸视若珍宝地把其中一张纸条拿出来,上面写着的“白头偕老”的墨迹已经开始模糊,边缘有些毛躁,显然是被人时常摩挲。 他的眸色温柔下来,看着手中的纸条,眼前像是浮现了冯瑶笑意嫣然的样子。 “嘭”的一声,门突然被人撞开,有人逆着光走进来。 闫宸动作利落地将纸条送回盒子里,眼神骤然锐利,一瞬间气势惊人,然而那人逐渐在光下显露出容貌后,他的神情一僵,甚至有些呆愣。 他就像是无数次面对梦境一样,一眨不眨地望着冯瑶,目光执着专注。 冯瑶已经从府中的现状猜测到了他的想法,又好笑又好气,进屋的时候动作格外粗鲁了些。可是她看到那道削瘦身影时,动作还是放轻了下来。 她绕过桌子,走到闫宸面前,手掌覆在他的脸颊,一字一顿地开口道:“夫君,我回来了……” 她掌心的温热,让闫宸刹那意识到这不是个梦。他眼中的心绪剧烈动荡,几次动了唇瓣,却发不出声音,几个呼吸间眼尾泛起红来,氤氲的水汽被强压着,但攥紧把手的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 冯瑶弯腰抿唇笑起来,揽住他的脖子,偏头吻了上去,缱绻缠绵的吻抽离了两人的呼吸,让闫宸的脸上都泛起红来。 一吻结束,两人的气息都有些混乱。 “我好几次都要等不下去,想要直接回到京城的。”冯瑶说着话,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闫宸的唇瓣,语气近乎叹息。 闫宸的思绪乱成一团,尽力保持镇定,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我们是……” “是什么?假成亲吗?”冯瑶的情绪很平稳,乃至挑眉笑起来。 闫宸被她的坦然弄得怔住了,垂下眼睑,微不可查地点头,狠下心想要继续说些什么。 “不行,重说。”冯瑶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语调促狭。 “确实是……”闫宸心神打乱,像是四肢百骸都失去了力气,脸上热得厉害,耳尖都泛起红来,还在努力辩解。 冯瑶突然亲上去,将他后面的话堵了回去。 闫宸的心跳紊乱,嘴里的话更成不了句子了,可每一次想要再说些什么,冯瑶都会直接用吻打断他的话,眸光璀璨带着笑意亲他,一遍遍让他重说。 原本毫无血色的薄唇半刻已经变得殷红,热气甚至蔓延到脖子,连着一片皮肤都仿佛要燃烧起来。 “你总是想东想西,却不问问我到底喜欢什么。”冯瑶坐到他的腿上,抵着他的额头,语气有些委屈。 “抱歉,那你想要什么?”闫宸在她面前永远心软,只一个照面就败下阵来,眼底藏着不安追问道。 “我想要你的话,你给吗?”冯瑶抿抿唇,垂下眸子,藏着恋人相见的欢喜,做出局促的神态。 第67章 【太监】不能把我当小孩子了 “我并不是多……”闫宸的眼神压着苦涩, 语气尽量平淡,“不是多好的人选。你如果……” “你如果说不出我爱听的话,那就别说了。”冯瑶用手捂住他的嘴, 气恼地横了他一眼,“别人不行, 换谁都不行,只能是你!必须是你!” 闫宸有着一双世间最漂亮的眸子, 里面情绪翻涌时,像是能够把人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进去。 冯瑶的拇指抚过他的唇瓣, 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声音降了下来:“夫君, 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 “我没有。”闫宸像是被她的眼神烫到,僵硬地收回视线,薄唇不自然地抿紧。 冯瑶坐在他的腿上,手指点在他的下巴上,指尖顺着他的下颌线,划过脖颈,仰头亲了一下他的喉结, 几个字像是从唇齿间咬出来:“夫君,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没有想清楚的人是你。” 闫宸的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冯瑶感受到他紊乱的心跳, 也不再闹他, 反而安静地靠在他怀里,拉过他的手把玩,捏捏他的手指, 揉揉骨节分明的手腕, 直到微凉的指尖染上温热。 闫宸的情绪慢慢平稳下来, 脸上的燥热褪去不少,垂眸望向她,低声开口:“可以。” 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弄得冯瑶一愣,下意识抬头看他:“什么?” “都可以,只要你决定了。”闫宸微抿着唇,声音稍有些哑,眸色说不出的认真,带着明显的纵容意味。 冯瑶扬眉笑起来,揽住他的脖子,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行,我决定好了。” “嗯。”闫宸知道自己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不论冯瑶想要什么,他总是会完成的。 冯瑶正准备和他腻乎一会儿,门口却突然听到响动,属下轻轻敲了两下门,恭敬地开口:“主子,有急报。” 闫宸下意识要开口回答,可是出声的瞬间,才想起来自己早已是个闲人,这会儿外面的是冯瑶的下属。 他忽然意识到冯瑶已经是独当一面的人物了,早就不再像以前那般需要自己了,心情莫名低落下来,感觉胸口空荡荡的。 “进。”冯瑶窝在他的怀里,靠在他的肩上,随口扔出一个字来。 黑衣下属快步进来,垂着头行礼,低声开口:“主子,这一批送来三千套棉衣,棉花出了岔子,中间……”她快速将事情叙述了一遍,然后等着主子吩咐。 然而下一刻她看到向来雷厉风行的主子,笑眯眯地缩在男子的怀里,扯住他的衣角撒娇:“赶路好累,不想动脑子。” 这三年虽然两人没有见面,但是书信往来不断,而且闫宸一直关注着,甚至暗中给牵线搭桥帮助了不少。第一次听到辰熙阁这个名字的那天晚上,他欢喜地饮了半壶酒。 后来辰熙阁越来越强盛,他看到冯瑶愈发展现出自己的才华,不由幸有荣焉。不过渐渐不再去插手事务,那是冯瑶的心血,他怎么好越俎代庖这。闫宸不想惹了她不快,所以只会尽力多送钱财。 “帮我想想吧。”冯瑶将头埋在他的脖颈处,声音发闷,软乎乎地让他帮忙。 闫宸怎么会不懂她的用意,眉眼不自觉温柔下来,哑然失笑:“没事的,我不用……” “不,我用!我太累了,根本没办法处理事情!”冯瑶又往他的怀里缩了缩,说得理直气壮。 属下从来没有见过自家主子这副样子,被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闫宸见她耍赖,还是忍不住心软,抬手摸摸她的头发,侧头向冯瑶的属下问道:“制衣铺是谁来讲和的?还有……”他处理起事情来,神色都严肃起来,仔细地问了几个问题,心里大概有了思量。 他虽然不怎么接触这些事务,但毕竟浸染官场多年,所以处理起来极有章程。 闫宸将思路梳理了一遍,低头准备说给冯瑶听,让她做最后的决断。然而低头的时候,才发现冯瑶已经睡着了。 冯瑶这些天没日没夜地赶路,确实非常疲惫。她原本只是缩在闫宸怀里撒娇,但后来困得太厉害,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她拽住闫宸的衣襟,眉宇间透着疲惫,气息平稳绵长。 闫宸的心头一软,声音戛然而止,抬手落了一行字,将处理的方法写在纸条上,让冯瑶的属下去处理。等到屋中重新安静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冯瑶去了侧屋,给她安置在床上。 冯瑶睡得不沉,离开温软的怀抱时挣扎地睁开了眼睛,半梦半醒地拉住闫宸的手:“不走……” “好,好……安心睡,我不走。”闫宸放软了声音哄她,揉揉她的长发,给她盖好被子,坐在床边陪着她。 冯瑶的神志有些混沌,但似乎还是有些不满意,拽着他的手腕往床上带。闫宸怕反抗弄疼了她,所以只是试探着挣脱,然而最后被带倒到床上。 第68章 【太监】你想怎么玩都可以 冯瑶翻身压在他身上, 把脸埋在他的脖颈处,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大半的身体压在闫宸身上,紧密到呼吸不畅的拥抱让闫宸愣了一下, 之前混乱的心绪渐渐安定下来,动作极轻地摸摸她的头发, 眸子被笑意填满。 闫宸很清楚,以冯瑶现在显露出的才华, 对她有心的男子不知凡几。如今局势渐渐稳定,许多人都是在等她的态度。 只要她愿意点头, 不出半刻上门的媒婆能够踏平冯府的门槛。 而他自己从前就是不配站在小姑娘身边的, 眼下便是为奴为仆也怕辱没了门楣。但小姑娘想要, 他就会没皮没脸地留下来。 不过…… 总要摆清位置。 闫宸听着她平稳的呼吸,侧过头小心地吻了吻她的发丝,眸中的情绪愈发幽深了。 一夜静谧,清晨的阳光挤进屋子里,冯瑶突然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突然看到眼前削瘦的身影,她有些发愣,停了好一会儿, 才意识到这不是个梦。 冯瑶粲然一笑,眼中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眼睛弯弯地凑上去, 亲了亲闫宸的唇角。 他的皮肤苍白, 带着如玉的凉意,衣领微乱,显露出修长的脖颈, 形状分明的锁骨在衣襟间若隐若现。 冯瑶的吻缱绻温柔, 顺着他没有太多血色的唇角, 转到脖颈,带起无尽的酥麻,吻到锁骨时,忍不住轻轻咬了一口,用牙尖慢条斯理地厮磨,在上面留下一片红印。 她感觉到手下的肌肉下意识绷紧,又努力放松,心头一软,转为亲吻,讨好地在泛红的牙印上亲了又亲。 闫宸的睫毛颤了颤,脸上升腾起热气,耳尖红得要滴出血来。 冯瑶知道他已经醒了,便不再那般放肆,老老实实地松开手,枕着胳膊侧头瞧他,眨巴着眼睛有些不好意思。 闫宸睁开眼睛,对上她的视线,唇角抿起笑来,语气纵容:“没事,你想怎么玩都可以。”他侧身靠过来,停在冯瑶触手可及的地方,声音微微泛哑,“别担心,我不怕疼的。” 虽然他这句话确实很让人想肆意妄为,但是冯瑶还是听出其中的意味,心酸地拉住了他的手,揉搓着他的指尖:“闫宸,你是我夫君。这该是夫妻间的亲近。” 而是你把自己当做我的玩具。 冯瑶心头涌起的酸涩铺天盖地,甚至泛到眼眶。她抱住闫宸的腰,整个人埋进他的怀里,声音闷闷的:“这不是我的本意。” “抱歉。”闫宸感受到她的情绪也难过起来,笨拙地道歉,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开口,“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希望……”冯瑶喃喃地重复了这句话,抿紧了唇,扬起一个极浅的笑来,“你放轻松,等着我爱你就好。” 闫宸这一世终究太过辛苦了,所以他什么都不用做,自己会走过去,会亲吻他,一遍遍地告诉他‘我爱你’。 她的这句话让闫宸眸色愈发茫然,停了许久,不安地试探地问她:“那你要再咬两下吗?我可以装睡……” 冯瑶被他乖顺弄得哭笑不得,又格外心酸,情绪混杂在一起,竟有些五味杂陈。她停下自己过分亲密的想法,克制地摸了摸闫宸的头发:“我想让你陪我多睡一会儿。” “好。”闫宸回答得没有犹豫,闭上眼睛,迅速调整了气息,像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冯瑶愣了一下,看看他的脸,半晌也没有分辨出他装睡的破绽,无奈地缩回他怀里,又跟着睡了起来。 两人又一同睡了两个时辰,等到天大亮了,才慢悠悠地起来。中间冯瑶的下属几次送来密信,冯瑶都一把子塞给了闫宸,自己嗑着坚果,坐在旁边看话本。 闫宸正认真地替她批复,余光看到她费劲地啃着坚果,又忍不住心软,便叫人取笔来写,自己则端过冯瑶面前的碟子,一面处理着事情,一面帮她剥坚果。 他的身形削瘦,脸色常年苍白,骨节分明的手指耐心地剥着坚果仁,然后一颗颗放到冯瑶面前的碟子里。 冯瑶摸摸自己的良心,表示并不会痛,理直气壮地吃了,笑得眼睛弯弯凑过去,抱住闫宸的胳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张嘴示意投喂。 闫宸被她逗笑了,眸光璀璨,压着唇角的弧度,用心地剥了坚果来喂她。 他这便坠着一个累赘,但是料理起事情来也半点不耽误,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加得心应手。 两人腻乎着到了下午,突然有下人回禀,骠骑将军送了拜帖要上门。 冯瑶有些不解,但还是起身准备去招待客人,看到闫宸没动,疑惑地询问道:“是不想他上门吗?那我找人把他打发了。”她说着话,又要坐回位子上。 “没事,你去就好。我一会儿正好要出门,这件事得去见见那几位掌柜。”闫宸神色自然地拦下她,朝着她举了举手里的密信。 冯瑶坐在旁边,仔细分辨着他的神色,在闫宸几度催促下,还是起身去见了这位不速之客。 她走到正厅的时候,一袭青白长袍的顾昀已经坐了许久。顾昀看到她,眼睛骤然一亮,神色都放松下来:“最近如何?” 这三年,冯瑶和他接触得不少,仔细算来是不错的合作伙伴了,所以看到他,态度也算是不错。 “当然好,夫君很照顾我。”冯瑶笑着回答,几步走到主座坐下,语调轻快,“这会儿他正忙呢,就不见你了。” 顾昀听到这句话愣了好久,眸中的光都渐渐暗淡下来,掩盖不住的失落,张了几次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掩饰着抬手喝茶,茶水入喉苦涩无比,分神之下被猛然呛到。 “咳咳咳咳!”他猛烈地咳嗽起来,眼角泛起水汽,脸涨得通红。 冯瑶坐在原处岿然不动,只扫了一眼服侍的丫鬟。 丫鬟会意,立刻上前送了一方干净的帕子。 半晌,顾昀的状态才平复下来,他握着手中的茶杯,声音低哑:“如今这样……男子总要有自身的基业,他……你让他准备些,我会想了办法朝皇上举荐他……” “多谢,不必了。他从前忙,总没时间陪我。如今这样正好!”冯瑶靠着椅背,扬眉露出一个笑来。 顾昀看着她的笑有些发怔,随后又低头:“也好,这样也好。” 屋中安静下来,谁都没有再说话,顾昀望着手中的茶杯,许久艰难地闭上眼睛。他很想再劝冯瑶重新考虑,可是他自小学的孔孟之道,让他说不出这样鲜廉寡耻的话。而且他了解冯瑶的性格,知道她向来说一不二。 所以那句喜欢被压在舌尖下,再没了说的意思,不如保留下几分体面。 冯瑶没有催促,只是倒了一杯茶,不紧不慢地喝着。 过了半刻钟,顾昀喝完了杯里的茶,起身告辞。冯瑶也不留他,派下人给他送了出去。 她准备回去找闫宸,半路正好在走廊遇到他带人出门。 闫宸身着玄青色的袍子,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来,神色冷峻阴沉,脸色简直是难看得要命。 冯瑶当即被逗笑了,就说闫宸这个醋坛子的性格改不掉,怕不是这么一会儿酿了两缸子的醋。 “夫君!”冯瑶笑容灿烂,大声唤了他一句,话音未落就跑到了他的面前。 闫宸脸上的阴鸷迅速褪去,有些诧异,但唇角还是不自觉地抿起弧度:“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冯瑶顺手抱住他的胳膊,跟着他往前走,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也没什么说的,就叫人送客了。夫君,这是要处理事情?不然带上我一起?” 闫宸原本就是心乱如麻,所以借着这个出门的事情,让自己冷静下来,却没有想到冯瑶这会儿就回来了,私心里怕她累到,不想让她出门折腾一趟。但是冯瑶都开口了,自己也不想驳了她的兴致。 “走吧!马车应该准备好了!”冯瑶抬手一挥,直接做了决定。反正闫宸也是帮她处理事情,她也没什么不能去看的。她腻腻乎乎地抱着闫宸的胳膊,跟着一同出了门。 说是让闫宸帮忙处理,冯瑶自己就一点都没有插手这件事情,将闫宸介绍给掌柜后,就自觉找了一个包厢吃吃喝喝,等着闫宸处理完事情。 冯瑶这会儿正吃着,突然包厢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一个身形绰约的女子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几步走到冯瑶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轻蔑地扫了冯瑶一眼。 “你是谁?”冯瑶脸上的笑意冷了下来,眼神冷冽,扔出几个字来。 黑衣暗卫瞬间出现,眼见便要出手将人拿下。 那女子撇撇嘴,取出一个令牌扔到桌子上,带着一股趾高气昂的意味:“我有事找你,赶紧叫人都退下。” 冯瑶的目光扫过令牌,眸色骤然幽深,抬了一下手,让戒备的暗卫先退出了屋子。 “新人,你任务怎么做的?谁叫你换皇帝的?”漂亮女子不客气地上下打量了冯瑶,抬起下巴,语气间满是指责。 第69章 【太监】没法解释 “你是?”冯瑶表现出疑惑, 皱眉问她。 女子撇着嘴,目光嫌弃,语气中更满是高傲:“我是你前辈!这个世界我来做过一次任务, 当时完结评级达到了s。如果不是你乱搞事情,我根本不用回这种低等世界!” 她在另外一边攻略做得好好的, 都已经哄得命运之子为了她烽火戏诸侯,成功获得了祸国妖妃的称号, 眼见就能够达到S的等级,结果这边已经被攻略下来的任务对象出了问题, 气运的供养突然中断, 导致她不够买最好的道具, 命运之子差点清醒过来。 “什么任务啊?你的任务对象是?”冯瑶眸底一片冰冷,面上看着人畜无害,攥紧了手,神色不安。 女子看到她慌乱的样子,得意地抬起下巴,语气不屑:“就是原本的皇帝,任务都达到至死不渝了, 本来能够输送百年气运的。都怪你乱弄,原本的世界线里不应该造反成功的!” 说到这里,她又开始有些生气了, 翻了个白眼, 厉声斥责:“新人就是上不得台面,你赶紧给我创造了一个见面的机会,我最后收一波气运。” 冯瑶仿佛被她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 瑟缩了一下, 面色都有些泛白, 小声问道:“好,我马上做!那……那什么,气运是什么呀?咱们做完任务不是就完事了吗?” “切,蠢货!单单靠任务完成的那点积分,怎么兑换道具。任务对象的气运才是最好的!”女子的眼神鄙夷,不耐烦地扔出一句话。 女子的容貌极佳,从如瀑的长发到杨柳细腰,无一不是倾国倾城之姿,只是脸上露出的恶劣神情将那种美感大大打了折扣。 冯瑶被训得抬不起头来,看上去局促不安,只有藏在暗处的眸中寒芒一闪而过。 呦,治愈部的小尾巴露出来了。 女子姿态倨傲,又扔出几句命令,听着冯瑶一一应了,才趾高气昂地出了屋子。 等她出了门,冯瑶坐在屋子里喝茶,似乎神情落寞。 “宿主,你别难过。都怪我接任务的时候,没有发现这是个已经被进入过的任务世界。刚才的人编号比我高三十几,已经进入部门几十星年了,手里肯定攒了不少积分……”小七也被对方的系统指责了一遍,这会儿的声音都低落了下来,但还是再努力地哄着冯瑶。 “气运换道具是怎么回事?”冯瑶的视线定格在手中的茶杯上,状似不经意地追问道。 “这个要等你攒够积分,兑换一个气运接收器,然后所有被攻略后的对象,都会自动输送气运给你。然后用这些气运就可以换道具了!”小七欢快地回答,语气间有些期待。 “那个接收器需要多少积分?”冯瑶饶有兴致地追问道,手指在桌上磕了两下。 小七丝毫没有察觉不对,也跟着兴奋起来:“要三千积分!我听前辈说,这个是一大杀器的!只要兑换出来,攻略任务立马如虎添翼。” “有没有那么厉害?难不成有影响心智的道具,让他能够一下子爱上我吗?”冯瑶挑眉笑起来,喝了一口正茶,掩盖下眸中的幽凝。 “有的!是有这样的道具,直接作用在任务对象身上的,能够对你一见钟情!还有可以提高魅力的……这些都多着呢!”小七立马反驳,语气格外认真。 “啧,天方夜谭!那你把商品开放给我看一眼,我就相信。”冯瑶笑得眼睛眯眯,满不相信。 “这,你还没有买那个接收器,打不开组里的商城……”小七的兴奋被瞬间浇灭了,声音也低了下去。 “哦,好吧。”冯瑶的兴趣也少了,漫不经心地扔出一句,“没事的,我自己努努力也能够完成任务的,你不用编出这些来安慰我。” 小七也跟着她走了三四个世界了,冯瑶还是了解小七的性子的,猜到他多半是知道些什么。 小七憋了半天,才低声出了一句:“我只有一张图片,你可以提前看一眼。” “好啊。”冯瑶放下茶杯,托着腮仔细将那张图看了一遍,心绪涌动却被掩藏整起来。 她在屋中又坐了一会儿,等到闫宸办完事,两人一同回了马车。 “之前那位现在在哪呢?”冯瑶靠在闫宸的肩膀上,声音压得很低,抬手指了指天上。 “明面上香山,实际在南陵陵园。怎么了?”闫宸有些意外她突然问这个,但还是仔细回答了。 “嗯,方便进去见他吗?”冯瑶皱皱眉,试探着问道,“不方便的话,也没事。不算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如果用前皇帝来做诱饵,这条鱼能够更稳,不过做不到也无伤大雅,她已经找到关键性证据了。 “没事,有办法的。想要哪天去?”闫宸侧头看她,眸色愈发温和,抿唇笑起来。 “是有人想要见他,就这两天吧。哪天方便一些?”冯瑶情绪也跟着放松下来,拉过闫宸的手把玩,语气有些随意。 “都差不多,明后天都可以。”闫宸看着十指相扣的两只手,语气温柔。 冯瑶又朝着他笑笑,将事情应了下来。 等到一同回府后,闫宸又帮着她处理了不少事情,冯瑶对阁里的事情反倒是显得漫不经心,拉着他吃完饭,就早早睡下了。 明月高悬,冯瑶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打了一串手势,召出一道时空裂缝来。 等待多时的茶茶从裂缝中钻出来,先一步屏蔽了小七,然后将最新的消息传递给主人。 冯瑶将今天得到的消息,整理好通过茶茶传递出去。没有半刻钟,便收到了回信。 她看到前半段还算舒心,就是最后一句话让她皱起了眉毛。 冯瑶看看旁边还在沉睡的闫宸,犹豫了许久,还是发了一封回信,试图把见面的地点改到其他地方。 几乎是传信成功的瞬间,信息就传了回来。 她进入小世界处理事情,如今代行部长职责的是诸葛茂,那家伙是个促狭鬼,多半是从茶茶这里知道闫宸的存在,所以故意将见面地点定在小倌馆的。怕是到时候还会选一个容貌清俊的身体,故意来搞事情。 冯瑶揉了揉发痛的眉心,法则部的几人关系极好,之前还总调笑她清心寡欲,这次怕不仅仅是诸葛茂,其余几个估计也会折腾些动静出来。 她无奈又有些好气,隔着时空壁垒也不好和他们动手,便还是回了信同意了那个地点,决定还是先解决掉治愈部的事情。 茶茶传完信,又和冯瑶说了一会儿话,才晃晃悠悠地回来了时空缝隙。等到时空波动平复,刚才被屏蔽的小七慌慌忙忙地跑出来,确认了一遍冯瑶的安全。 冯瑶安抚好了小七,转头缩回被子里,钻进闫宸的怀里重新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两人吃过早膳,冯瑶就接到了诸葛茂传来的暗语,知道同伴们已经到了小倌馆集合了。 “夫君……”冯瑶挥手让下人都退下了,拉住闫宸的手,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狠狠皱眉:“我今日要去一趟倚竹院,有些事情需要去一趟。但是现在不能和你说具体的原因。五天……最多五天,我一定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和你讲一遍。” 冯瑶说完都自觉是个渣女,说的话听着就像是哄骗人的。 “需要准备些什么吗?库房还有一箱银子,叫下人带上吧。”闫宸愣了一会儿,摇头笑笑,伸手给冯瑶整理着袖子,不紧不慢地开口。 “不用带那么多银子!”冯瑶连忙摇头,想要自证清白,着急地解释道,“真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就是……我要……” 当今的情况,冯瑶还真没法和闫宸解释,甚至包括今天要见的人。法则部的同伴多半是要借用这个世界原住民的身体的,所以今日会面都不知道会有多么鱼龙混杂。 “我知道……”闫宸的手摁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她的发丝,眸中带着纵容的笑意。 他的小姑娘是个坦荡的性子,若真是有事,定然会直接和他说,不会编造这样的谎话的。 不便讲的事情,就不必讲的。 便是退一万步讲,即便是假的又如何,小姑娘希望他信,他便一定会信的。 “烟花之地的人惯会踩高捧低。既然和他们接触,就大把银子撒过去,换一个舒心。可不能受了委屈。”闫宸的语调轻缓,洗掉脸上的阴沉,眉眼间满是清澈的笑意。 冯瑶被他一句话说得心软,眼眶都有些发酸,不由得上前抱住他劲瘦的腰,撒娇似的在他怀里蹭了蹭:“夫君……” “好啦,和他们定的几时?”闫宸不自觉笑起来,指尖穿过冯瑶的发丝,低声问她。 “卯时二刻就要过去。”冯瑶闷闷的回答,心情都有些不好了。 如果不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在家里陪着夫君多香呀!做什么非要出门。 闫宸算了一下时间,叫人给备上马车,又把那箱银子搬上,哄着冯瑶让她出门了。 第70章 【太监】准备收网 冯瑶一路到了小倌馆, 刚进门便有容貌清俊的少年迎上来,笑得羞涩害羞:“客官可是第一次来?” 少年的嗓音带透着些稚嫩,仿若春日清晨的嫩芽。 “找了包厢, 我听人弹弹曲。”冯瑶扫了他一眼,看到对方眼底熟悉的促狭, 便知道这是诸葛茂。 “好,奴家这就让人安排!”诸葛茂有意做出羞赧姿态, 白净的脸上还透着些红。 冯瑶只觉得一阵恶寒,诸葛茂的原身可是身长八尺的壮汉, 标准的硬汉长相。 她没好气应了一声, 就随着一同上了楼。 包厢中摆好了酒菜, 刚坐下就有一排相貌俊美的青年进了屋子,等着她挑选。 冯瑶的目光从那些人身上扫过,点了其中几个留下,剩下的人都让出了屋子。诸葛茂配合默契地开了屏蔽仪,都只剩下自己人。 “赵姨,您也跟他们笑我。”冯瑶抬头望着一个清俊的青衣男子,皱着眉抱怨道。 他们这次过来的匆忙, 一水用的都是男子的身体。赵姨有意收敛了女子的柔美,动作显得刚硬许多,眉眼间却透出笑意:“难得有你喜欢的人, 自然也想要见见的。” “好!等事情处理完了, 我叫他来见您。”冯瑶与她相熟,笑着扯住她的袖子。 大家围一圈坐下,其中一个神色冷峻的青年放松下来, 笑嘻嘻地托着腮, 望着冯瑶, 语气轻快:“冯姐还是这样厉害,不用提示就能把我们都认出来!” “那是自然,冯阎王的称呼可不是说笑的!”诸葛茂眉毛一挑,眼中满是调笑。 “你那张破嘴但凡收敛一点,琪姐也不至于懒得搭理你。”冯瑶倒茶喝了一口,不紧不慢地怼回去。 “我……”诸葛茂一听到这个名字,瞬间闭口不言。 “先说正事吧。”赵姨适时调停,拍拍冯瑶的手背,转头叫小眼镜将计划说一下。 小眼镜原身是个身形瘦弱,面色苍白的技术宅。他是法则部的技术大神,平日里都是蹲在部里研究些新东西,这次涉及到治愈部的系统漏洞,就叫他一同进了小世界。 “这次是这么安排的,诸葛要去……”小眼睛打开了一张虚拟屏,按照上面的计划,一项项解释给冯瑶。 冯瑶将他们的计划听完,疑惑地皱眉:“没有安排我吗?那个剥离系统的阵法,你们的人数不够的!” 小眼镜转头和赵姨对了一个眼神,赵姨将话茬接过来,温和地解释道:“你身上还有治愈部的系统,等到清理的事情,很有可能会对你采用极端手段。而且你的小男朋友身上也有偷渡系统,你到时候只要负责这两个系统就行。小眼镜研究出来了增强设备,时间上可能会稍微长一些,但是能量是够的。” 冯瑶皱眉思索了许久,还是不赞成部里的选择:“赵姨,太冒险了。还是给我安排上吧。我男朋友身上有我的魂力保护,不会出问题。至于我身上,那不是什么大事。” “那就给你安排成预备吧,只是时间长短的事情。你还是主要负责你们俩。”诸葛茂拍板做了决定,拿出代理部长的威风做了决定。 他说完这句,又想起了什么,取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小巧徽章推过来:“对了,这是部里给你男朋友的见面礼。” 冯瑶愣了一下,将那个徽章接过来,心下不由感动:“多谢。” 这是徽章代表着一个领取新生系统的权限,虽然不算极为难得,但申请起来格外麻烦。她原本是准备解决完偷渡系统后,去找主系统申请的,却没有想到部里的大家这么贴心。 “没事,反正是大家众筹给你的。”诸葛茂朝着她挤了挤眼睛,带着几分调侃意味。 冯瑶让茶茶将徽章收起来,等到从这个世界抽离时,给闫宸用上。 她又和同事们确认了一些细节,然后撤掉了屏蔽仪,起身回了府。 闫宸还没有用午膳,坐在桌前处理阁里一些琐碎的事情,神情冷峻严肃。 他听到门响,抬眸看过来,目光触及到冯瑶的身影时,脸上阴沉瞬间褪去,整个人都柔和下来。 “夫君!”冯瑶几步走过去,抱住他精瘦的腰,仰头看他眼睛都笑得弯起来。 “在外面吃饭了吗?”闫宸摸摸她的长发,低头看过去眼神温柔,低声问她。 “还没有,想和你一起吃!”冯瑶摇摇头,眉眼间满是笑意。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用魂力屏蔽了小七,低声开口道,“今天方便去见那位吗?” “戌时还是亥时?”闫宸思索了半刻,给出了选择的时间。 “戌时就行。”冯瑶回答得干脆,将这件事定下来后,又拉着闫宸的手,认真地嘱咐道,“今天晚上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能进殿内。可能会有一些超出你想象的,神鬼灵异的事情,但决不能进去。答应我!” “好,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进去。”闫宸点头,回答得郑重,眼中隐隐闪过担忧,“你会有危险吗?” 虽然那位已经不是皇上,但身份还有些敏感,若真是杀了肯定惹来麻烦,要提前做好收尾的打算。 “没事,我不会有事的。”冯瑶垫脚亲亲他的眼尾,软声安抚道,“对了,到时候你的幻觉里如果有我受伤的场景,也不要相信。你什么都不要做!” 虽然如今的偷渡系统暂时属于休眠状态,但是今天晚上一定会被激活搞事情。偷渡系统整体就是不合规的,不能以常理来推断,之前既然做出过篡改他记忆的事情,今晚也未必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别担心,我记下了。”闫宸感受到她的不安,神色肃然,一字一顿地回答。 冯瑶总是不放心,趁着这会儿反复嘱咐了几遍,一直到小七第二次提交检修申请,才收敛了神色,给闫宸递过去一个眼神。 闫宸默契地不再提这件事情,两人一起吃过饭,又优哉游哉地睡了一个午觉。 等到了戌时,天已经黑了。 冯瑶身边跟随着几个穿着侍从服的男子,眉眼都极为好看,身形看着有些瘦弱。 她在门口等了一刻钟,一辆花里胡哨的马车才姗姗来迟。 “啧,麻烦死了!”天姿国色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撇了冯瑶一眼,语气嫌弃。 站在旁边的闫宸一看她这个态度,当即冷了脸,眸色阴沉,便要开口说些什么。 冯瑶扯住他的袖子,偷偷朝着他摇头,转身露出一个羞赧的笑来:“就在里面了。” “哼。”女子冷哼一声,将脸一甩,转头就朝着宫门走了过去。 有小太监在前面领路,冯瑶坠在后面几步,和侍从打扮的赵姨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殿内一片寂静,门口的两个护卫被闫宸调走了,周围安静得厉害。 趾高气昂的女子调整了一下神态,摆出温柔神情迈步进了屋子。 有一道人影坐在台阶上喝酒,醉意朦胧抬头看过来,笑容透着几分癫狂:“不是做了别人的狗,怎么跑来要做什么?” “小轩……”女子迈步走进光亮下,试探着低声喊他的名字。 青年听到她的声音神色大变,连忙坐直了身子,惊喜交加下说不出话来,张了几次嘴,才终于发出声音:“蓓姐,你不是已经……”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神色间埋藏极深的痛苦。 “你最近是不是过得不好?”女子一面说着,另一只手借着袖子的掩盖取出了道具,推开道具的盖子。 一股奇异的香味在周围蔓延开,青年的神色变得迷茫,神志显然被香味影响了。 “我在下面好孤单的,小轩不下来陪我吗?”女子脸上满是得意,乘胜追击地补刀,开始诱导他。 在这个功夫,冯瑶拽着闫宸退出了屋子。 赵姨和诸葛茂几人趁机进殿内,轻手轻脚关上了门,反手扔出一个屏蔽仪,然后趁着女子不注意取出剥离系统所需要的阵法道具。 小眼镜打开虚拟屏幕,手指快得像是要飞出残影。 “宿主!赶紧跑!”女子脑中的系统已经惊叫,围剿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小羽趁着被蛊惑的青年神志混沌,将人一把打晕,拖到安全位置。 殿内地上渐渐浮现出一个五角星的形状,小眼镜的动作愈发快了,周围有什么一圈圈扩散开,数据流从地上的五角星中冒出来。 女子身上的系统渐渐开始变了声音,困兽之斗,拼命挣扎起来。 一墙之隔的外面,冯瑶听到小七的惊叫,惊慌失措地大喊:“宿主,主系统命令,要赶紧阻止里面人的仪式!世界会崩塌的!” 冯瑶闭上眼睛感受着殿内的能量波动,没有接话,拉着闫宸的手。 闫宸踉跄一步,蹲到地上,脸色瞬间苍白下来,几个呼吸间额上冒出冷汗来。 “夫君!”冯瑶一把扶住他,神色忧虑,让下人拿了垫子,扶着他坐下。 闫宸的脑中疼得厉害,将额头抵在冯瑶肩膀上,想要分出精神安慰她,但是根本发不出声音。 他睁开眼睛,到处都是一片鲜红。随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幻觉涌过来,心底像是有一个声音一遍遍提醒他,只要推开不远处的门,一切疼痛都会烟消云散。 第71章 【太监】我相信他 冯瑶眉头紧锁, 从随身的香囊里取出一颗药,塞进闫宸的嘴里,减轻他的头痛。 脑中的小七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刺耳的机械音, 像是坏掉的卡带,不停地重复着几句话。 她和闫宸有魂力的牵连, 疼痛也渐渐涌了上来的。 殿内突然有异常的能量波动,冯瑶猛地抬头看过去, 脸色猝然严肃,犹豫了半刻, 她拉住闫宸的手, 稍稍用力。 闫宸疼得出了一身冷汗, 神志不太清醒,感受到冯瑶手上的力道,强撑着睁开眼睛,向她承诺:“我,不会……不会进去。” “嗯。等我。”冯瑶被牵连着感受到他身上的疼,心下放松些,强忍着疼探身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冯瑶起身推开了那道门, 屋中的阵法果然缺少了一角,小羽使用的身体不知为何处于昏迷状态。与此同时,耳边也传来系统报错的声音, 铺天盖地几乎要盖过所有的听觉。 “宿主!你在违背任务!主系统要求采用强制措施了!住手住手!”小七叫得声嘶力竭, 声音都带着哭腔。 冯瑶没有回应小七,单手划开时空缝隙,从其中抽出一把寒芒闪烁的长剑。 小七的声音戛然而止, 忽然安静下来。 “小冯出去!不用, 来得及!”赵姨一眼看到她, 赶忙制止她,语气不可抑制地担忧,“你对象的认知水平不够,很容易被蛊惑。如果他站到对立面,你魂魄会被重伤的。” “迟则生变,赵姨。”冯瑶的脸色苍白,但是神色格外镇定,挽出一个剑花,几步走到小羽的旁边,反手将剑刺入阵法,磅礴的灵力被灌了进去,声音被掩盖在你嘈杂中,却仍旧坚定:“我相信他。” 同一时间,殿外的闫宸眼前的幻象愈发真实恐怖。 几个呼吸间海啸悬崖山火迸发,闫宸甚至能够感觉到火焰的炽热。 他闭上眼睛,都能看到那些场景,一切都像是真的,岩浆将他吞没的瞬间,那种连着骨头都被烧到融化的感觉撕心裂肺。 闫宸伏在地上,衣服被冷汗浸湿,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脸上没有半点血色。他死死扣住自己的胳膊,身体痛到打颤。 只要进入殿内,这些痛苦都会消失。 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煽动他,从远而近,声音忽大忽小,仿佛是从他的心底升腾出来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几天又像是半月,突然那些场景消散了,冯瑶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她笑着和自己打招呼,伸手却突然出现一个黑衣人刺杀她,刀尖闪着寒光。 “那东西”似乎发现了这些蛊惑不了他,画面又开始变化,铺天盖地的画面,许多和真实别无二致。 闫宸的瞳孔骤缩,控制不住惊呼出声,他扣着自己的掌心,死死地咬住舌尖,血顺着苍白的唇角溢出,但是他牢牢地记着冯瑶的不能进去。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早就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便是最惊奇的志异故事,都怕是写不出来的。 他分辨不出真假,还有那些从脑中浮现出的各种记忆,每一样都像是真的,都似乎是被他遗忘的事情。 在无数个瞬间,闫宸根本分辨不出那些记忆是真的,哪些记忆是假的,鱼龙混杂的画面汇聚到一切,他甚至梳理不出自己到底认不认识冯瑶。 他拼命地守着那句“我不会进去”,即使中间几次都不知道自己的那句承诺是不是一句幻觉,自己其实根本没有说过。 鲜红的血滴答一下砸在地上,闫宸被那些疼痛折磨得不住地颤栗。 外面只过了几个呼吸,在他的身上像是过了几年。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刺得眼睛生疼,闫宸眯起眼睛,记忆已经彻底错乱,他好像认识一个人,又好像不认识她…… 有人走过来,提醒他该去当差了,太阳晃得人眼晕,仿佛一切都是大梦一场。 闫宸抬头看向那扇紧闭的门,那个穿着太监服侍的人推门进去,又催促他抓紧跟上。 他低下头,身上的衣服是件蓝色的太监服,手也变成了十几岁的瘦弱样子,上面生了冻疮,疼得很真实。 闫宸吃力着站起来,骨头缝都渗着疼,脑袋里乱得一团麻。 自己好像答应过什么…… 闫宸挣扎着走到大殿门口,手贴在门上,旁边的人不停地催促他。殿内隐隐约约传来皇上的声音,似乎在因为他动作慢训斥他。 他现在只要稍稍用力,门就会被推开。 闫宸却在最后一刻犹豫了,猛然向后退了一步,幻象中有人手持利刃刺杀他,但他怔怔地待在原处,没有躲闪。 不对,应该有一个人。 明明该有一个人,他爱到情愿替她去死的。可他记不住名字,怎么会记不住名字呢? 闫宸只能感觉到想到那个模糊的人,自己情绪的翻涌,铺天盖地无处不在的酸涩和甜蜜,轻易就能左右他的心绪。 这样的一个人,他怎么会记不住呢? 殿内的人都听到了闫宸靠近了门,神色纷纷紧张起来。他们也考虑过把他远远送出去会不会更好,至少不会突然闯入破坏阵法。 但是他身上有冯瑶的魂力,一旦真的被蛊惑,系统有一万种方法钳制冯瑶。 那倒不如留在面前,阵法溢出的法则之力,至少能够牵制偷渡系统的部分功能。 冯瑶半跪在地上,握着手中的剑,表情冷静,眼神始终坚定。 周围人也跟着镇定下来,拼命将自己的灵力传输进阵法中。 阵法慢慢开始运行,无数灰色的气被倒灌进阵法中间的那个女子身上,治愈部的部门专属系统被扯进来不得脱身。 地上的五角星愈发光芒璀璨,小眼镜面前的虚拟屏幕已经有两人高,上面滚动的代码以人眼已经无法捕捉。 “咔哒”一声极轻的声响,阵法和数据流的代码融合到一起,形成了一道旋涡。 旋涡自动运行起来,越缩越小,最后从那女子的眉间抽离出来,将她身上所有杂乱的气运和系统都牢牢地困进这个小巧五角星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治愈部所有人员都被排除到世界之外。 冯瑶都差点被丢回总部,还是茶茶眼疾手快,扔到一道权限过来。 “结束了……”诸葛茂毫无形象地躺倒到地上,有气无力地感慨了一句。 其他人或坐或躺在地上,除了几个脱力昏迷的,剩余清醒地也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冯瑶费力地往嘴里倒了一管药剂,缓了一下神起身往外走。 “不用这么着急,偷渡系统已经休眠了。”小眼镜筋疲力尽地趴在不远处的地上,尽力解释道。 “我就是……有些担心……“冯瑶用剑杵着地,脚步有些踉跄,走出大殿门的时候,差点脱力摔到地上。 闫宸也已经昏迷了,脸色苍白如纸,额上满是冷汗,唇角的血看着格外触目惊心。 冯瑶坐到地上,吃力地探查了一下他的情况,见他魂魄没有收到什么伤害,才松了一口气,弯腰用帕子小心地给他擦着唇角的血。 刚才药剂的作用起来了,身体渐渐恢复了力气,她将人半抱紧怀里,将治疗的伤药倒进自己嘴里,而后俯身度过去。 闫宸的唇瓣还有血腥味,微微泛着凉意,格外叫人心疼。 而后冯瑶让茶茶从商店里兑换了一件披风,给闫宸披上,将人连着披风抱着,心慢慢安定下来。 诸葛茂和小眼镜也吃了恢复力气的药,出来时正撞见小情侣腻乎,当即便是一副没眼看的模样。 小眼镜让自己的系统取了一个道具,然后给闫宸额头上杵了一下,又在虚拟屏幕上操作了半天:“他身上的偷渡系统已经没什么威力了,我给抽离封存了。不过,有和魂魄牵扯的残留,需要再穿越一个世界,刷新一下。他全部的记忆,我给做成下个世界的任务奖励吧,任务就设定成……” 他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冯瑶,打算寻求一下她的意见。 “那会用问,真爱之吻呀!”诸葛茂蹲在旁边,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揽着小眼镜的肩膀,笑嘻嘻地提议道。 小眼镜看似正经,但是瞅瞅自家向来严肃的部长,马上就和诸葛茂站到了同一阵营:“行!那就设定真爱之吻!时间呢?一刻钟够吗?” 他这句话问的就是诸葛茂了,诸葛茂显露出一个坏笑,笑得见眉不见眼直甩头:“那怎么够呀!四个时辰吧!” “诸葛茂。”冯瑶眯起眼睛,淡淡地扔出三个字来。 “四个时辰那肯定是不行的,半,半个时辰吧!”诸葛茂一缩脖子立马认怂,戳了戳小眼镜示意他趁着冯瑶没说话赶紧操作。 小眼镜也不负众望,动作利落地确认了,犹豫了一下,又往里添加了些新东西。 他弄完抬头看向冯瑶,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部长,好不容易解决了事情,你就多休息一个世界嘛!好好享受一下!对了,他魂魄比较弱,这次被影响得太厉害,记忆应该是错乱了,估计要你陪着角色扮演一下。大概要一个月才能好,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第72章 【太监】记忆错乱之小黑屋 冯瑶点头应了下来, 又问了几句相关的,等到赵姨他们修整好。 小羽因为身体魂魄不契合,导致了昏迷, 这会灌了小药暂时清醒了,颇为不好意思地过来道歉。 冯瑶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本也没有怪她,毕竟这次任务紧急, 大家都是暂时借用的身体,出现不适配的情况很正常。 事情暂时解决了, 赵姨又和她嘱咐了几句, 就带着人离开了这里, 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再将身体还给原主。 冯瑶目送他们离开,正准备叫侍从来帮着把闫宸转移到马车上。 “你要去哪里?”闫宸突然睁开眼睛,目光锐利,一把抓住了冯瑶的手腕,没有留下半点缝隙,“你又要逃跑!” “逃跑?”冯瑶还没有来及惊喜他的清醒, 就被这句话惊得卡了壳。 “你别以为还能骗到我!你自己答应过的,只要我帮冯家上位,你就会一直待在我身边!”闫宸脸上满是冰冷, 眸色幽深, 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啊?”冯瑶都彻底蒙了,茫然地睁大了眼睛,脸上满是疑惑。 闫宸被她的反应弄得更难过了, 强撑着偏过头, 声音有些喑哑:“你这个骗子!再也不会信你了!” “我当然会待在你身边的。”冯瑶当即心软了, 反手拉住他,软声回答。 闫宸猛地回过头来,眼中掩藏不住的委屈,恶狠狠地回答:“你上次卷了府里全部的钱财逃跑时,就是这么骗我的!我居然信了你!” “那,那什么……咱们这次回去,还有饭吃吗?”冯瑶有些无奈,开始顺着他的话说,晃了晃他的胳膊,小声问道。 闫宸对上她清澈的眸子,控制不住心软,赶忙移开视线,沉下脸,语气冷冰冰的:“总归不会饿到你!你别想再跑了,都答应了要一直陪我的!这,这次……得把锁在屋子里!” 他话没说完,嗓音就哑得不成样子。 冯瑶听出他的委屈,当即心里生出无尽的包容,赶紧一步将人抱住,用手胡噜着他的胳膊,点头应和:“好好好!锁,咱马上锁!用最粗的链子,好不好?不难过哦……” 她这一记安慰像是拍到了马蹄上,不仅没有起到好作用,反倒是像是让闫宸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场面,回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胸口起伏,咬着后槽牙吐出两个字:“骗子!” “是是是,我是骗子。夫君不生气……”冯瑶心下无奈,也不知道偷渡系统到底给闫宸灌输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记忆,只能摸索着哄他。 “你叫我什么?”闫宸如遭雷击,死死地攥着冯瑶的手腕,猛然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眼神的诧异之下,藏着不能见光的卑劣欢喜。 她,她从未这样…… “夫君啊……”冯瑶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重复道,“咱们不是成亲了吗?” “哪里成亲了?当时不是你砸了喜宴,最后连天地都没拜成……”闫宸垂下眸子,睫毛不住地发颤,眼底溢出痛苦,苦笑着,“你被人骗一次,倒是学乖了,连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来了。不是你指着鼻子骂我阉狗的……” 冯瑶慌忙抬手,一把捂住他的嘴。虽然这些事情都是闫宸脑中的幻相,可这一切对于现在的闫宸来说,就是真的。 他在真实地因为这些事情而痛苦。 冯瑶哪里舍得听他将伤口再撕开一遍,慌忙捂住他的嘴,眼中酸涩,又格外无奈,声音仿若叹息:“别说了那些了。” 闫宸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渐渐泛起红来,心头便像是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他狠心向后退了一步,忍着难过开口道:“既然这般嫌恶我,谁强迫你碰我。反正在你心里,我……” 他停在这里,因为刚才冯瑶的一句别说而真的说不下去了。 闫宸甩过头,狠狠唾弃自己的没出息,小姑娘一句话就能乱了他的心神。 他的情绪动荡,攥得冯瑶手腕有些疼,冯瑶的眉毛微不可查地皱了皱,但没有开口提醒他。 闫宸平缓了一下心情,别过头,冷漠地扔出一句:“回去了。” 冯瑶趁着他不注意,给自己随身的暗卫打了几个手势,好叫自己的手下都能配合闫宸。 如今闫宸这里的“剧情”,只有他自己知道,以目前知道的信息,自己应该是一个白眼狼的人设,并且显然很快就要被小黑屋的情况。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闫宸都没有松开她。他心情似乎很差,阴沉着脸一路都没有说话。 等到回了府,府中的一切已经恢复了原来的布置。 冯瑶之前就把闫宸的那几个手下找了回来,毕竟跟了这么多年,还是能用着顺手些,只想着找一个时间给他们送回闫宸身边。 这次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闫宸拉着冯瑶进了院子,看着怒气冲冲,但是脚下的步子一直在照顾冯瑶。他冷声叫人去准备锁链,眸中情绪涌动 卧房和以往没什么不同,闫宸拿到锁链时,薄唇被抿成一条直线,声音冰冰冷冷,似乎没有半分情绪起伏:“我和你说过,你再逃跑就要锁住你。你又跑了一次……” 他装得强硬,眼睛却根本不敢看冯瑶,掩耳盗铃地移开视线,害怕看到她眼中的恐惧厌恶,甚至是恨意。 “锁在哪里呢?”冯瑶没有他想象中那些复杂的心情,反而左右看了看,想要给锁链的另一端找一个好去处。她绕了一圈,指着床脚饶有兴致地开口,“那里怎么样?困了能直接睡,平时也能看看书,饭也能够在床上吃。” 闫宸听着她说,脑中也跟着浮现出那些场景,一阵不住地心疼,低声解释道:“我没有要将你锁在那么小的……” “什么?”冯瑶凑过去,扯着他的衣角,仰头看他,笑得眼睛弯弯。 “你,你不要来这一套,试图让我心软!没有作用的!”闫宸脸上的冷漠被打破,眼中闪过慌乱,骤然提高声音,试图呵斥住冯瑶的行为,“你骗了我那么多次,我一定要把你锁在屋子里的!” 第73章 【太监】记忆错乱之小黑屋2 “好嘛。”冯瑶眼见把人逗急了, 委屈巴巴地松开了他的手,背着手眨巴地眼睛。 她说完,几步走到床边坐下, 踹掉了鞋,扯起裙边, 露出纤细白净的脚踝:“喏,你锁吧。” 闫宸的唇瓣紧抿, 不去看她的眼神,生怕自己心软, 握紧了手里的锁链走过来。 两指宽的锁链似乎透出森森寒气, 脚铐崭新, 看着知道是格外牢固的。 冯瑶看得出闫宸的挣扎,眸中的笑意不由更浓,伸手拉他坐到床边,顺势将腿搭在他腿上。 闫宸的身体瞬间僵硬,阴沉着脸厉声呵斥:“你,你做什么?” 他一下子向另外一边躲开,动作间掩盖不住的慌乱, 耳后已经红成一片。 “在配合你呀。”冯瑶露出茫然的神情,仰头看他,不解地皱起眉。 “你, 你!”闫宸哽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脸都渐渐涨得通红,下一刻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一白, 背过身, 话说得有些艰难, “即便,即便我不是真正的男子,但至少……” 说到最后,他的嗓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 冯瑶被弄得一愣,脸上的嬉笑尽数散去,抿了抿唇,有些歉疚。 是她忽略了处于记忆错乱的闫宸要比往常还要敏感,她随意的一句话都有可能刺伤闫宸。 “抱歉,我以后会注意的。”冯瑶整理了裙摆,换成了一个端正的坐姿,低下头,语气透出小心来。 闫宸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低头比划了一下手中拿的锁链,皱紧了眉,转头让下人取了许多柔软厚实的布料来。 他拿着锁链随意地坐在脚踏上,垂着眸子,仔细地将布条缠在锁链上,神色阴暗。 两人离得不远,几乎是冯瑶侧一下腿就能踹到他的程度。冯瑶经过刚才一番,也不敢再乱说话,试探着挪过去坐在他的旁边,帮他梳理着还没有使用的布条。 她一动,闫宸就瞬间警觉起来,不错眼地盯着,见她坐在自己触手可及的位置,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下来。 屋子重新安静下来,闫宸冷着脸,眉眼间挥之不去的阴鸷。 冯瑶坐在旁边摆弄着布条,偏头看他,怕他又多想,还不敢一直望着,收回目光看着手中的布条发呆。 也不知错乱的记忆是会维持这一段,还是会有其他的情节,总怕说错了话惹得闫宸难受。 在她转移视线后,闫宸的余光默不作声地落在她的身上。小姑娘白净漂亮,眸中都似乎闪着光,像是不谙世事的小兽。 闫宸处理着手里的锁链,胸口泛起一阵阵酸疼来,放她走还是锁住她,这两个念头在不断拉扯。他不断回忆着冯瑶之前哄骗他的场景,还有曾经信誓旦旦的承诺…… 反正他一直都不算什么好人。 恨就恨吧!他想不开,也没法想得开…… 闫宸将锁链很快缠好,仔细固定后,将脚铐扣在自己的手腕上试了试,左右转了两圈,又甩了几下,发现还是有些硌手,就又拿起布料继续缠。 冯瑶抱着腿坐在旁边,被他嘴硬心软的样子逗笑了,用手掩住唇边,才没有显露出来。 “你,你老实一点。等你待够了三……一个月,我就不所锁着你了。”闫宸感受到她的目光,挣扎了许久,还是开了口。 冯瑶有些意外,但又怕牵动了他的情绪,所以不敢轻举妄动,点点头应了下来。 闫宸将又试了好几次,确定不会伤到冯瑶,才动作小心地将脚铐扣在了冯瑶的脚腕上。他的动作克制,没有触碰到冯瑶的皮肤。 他看着那个被布料包裹的脚铐,忍不住厌弃自己的没出息,对方都那般肆无忌惮地骗他,但是他还是不忍心。 闫宸坐了一会儿,起身出了屋子。等在外面的小太监许久没见主子,忍不住激动,但也知道主子现在的情况,就垂着头等着主子吩咐。 “午膳叫人做道清蒸鲈鱼,糖醋排骨,四喜丸子,酒酿元宵,再做个阳春面。面要抻得细一些,要放的……”闫宸回忆着冯瑶的口味,细心地吩咐着。 小太监一一应了,行了礼正要去传话,又被闫宸叫住。 “你着人去把我书房的字画卖了,还有第二层柜子上的那个盒子里的墨锭、白玉,都一并卖掉吧。”闫宸的语气平缓,似乎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主子,那些可都是您的爱物啊!”小太监着实吓了一跳,自家主子少有喜好,在遇到冯姑娘前,也就对这些东西情有独钟,都是耗费了无数心力收集来的,若真是这样卖了,着实可惜。 “去做。哪有那么多话!”闫宸阴沉着脸呵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卧房,眸中的情绪愈发汹涌。 他如今没了官职,上次小姑娘逃跑又将府中的钱财都卷走了,如今人找回来了,钱财却是都已经没了。 闫宸有时也想该饿她几顿,叫她涨涨记性,但话到嘴边了,还是做不下这样的决定。 他摁住胸口,一想起冯瑶梗着脖子和他吵的样子,火气闷得胸口痛,甩袖子去了书房,要想一些新的营生。 而在另一边冯瑶侧卧在床上,用袖子盖着脸闭目养神。 屋中突然一声细碎的响动,一袭黑衣的暗卫落在屋子正中间,朝着冯瑶行礼,简单说了一下探查的情况。 冯瑶听到闫宸变卖书画,心中就是一酸,坐起身,语气柔软:“叫人伪装了买家去买,然后将那些藏到别的宅子里。” 她吩咐完,又处理了一些阁里的事情。 “主子,这个可要?”暗卫离开前,看了看主子脚踝上的脚铐,低声询问道。 冯瑶正要说话,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她连忙摆摆手,示意暗卫退下,自己轻手轻脚躺回床上,盖着脸装出沉睡的模样。 闫宸从外面进来,一眼看到熟睡的冯瑶,动作不自觉地放轻下来,悄悄走过去,想给她盖上被子,目光突然定格在冯瑶手腕上的红印上。 冯瑶肤若凝脂,手腕纤细,漂亮得仿佛玉制成的,上面有一小片红痕就格外刺眼。 闫宸忽然回忆起刚才自己拽着她的画面,意识到是自己失了控制。 他心头被狠狠刺了一下,不停地下坠,涌上来控制不住的自责歉疚。 冯瑶装睡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闫宸的动作。她今日本就耗费了极大的精力,装着装着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第74章 【太监】记忆错乱之替身 冯瑶这一觉睡得很沉, 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她睡眼朦胧地摸了摸旁边,被褥是凉的,显然一夜无人。 记忆慢慢回笼, 冯瑶的神志清醒过来,打着哈欠坐起身, 脚刚动便听到被布包裹的铁链相撞的闷响,挑眉将暗卫召出来。 “他昨天睡在哪里?”冯瑶低头拨弄着锁链, 突然看到自己手腕上的包扎,转了转手腕, 仔细观察了一圈, 确定是熟悉的包扎手法。 “在书房, 昨晚接近寅时才睡。”暗卫见主子在看手腕上的包扎,便又跟着解释道,“是那位给您包扎的,戌时开始在您床边守了两个时辰。” 冯瑶正打算再问两句,门口却突然传来脚步声,她一惊,赶紧朝着暗卫摆摆手。 “嘭!”门被人猛地一脚踹开, 闫宸黑着脸,眼中强压着浓重的怒火。 风雨欲来的架势给冯瑶吓了一跳,惊诧地瞪圆了眼睛, 眸中满是茫然。 闫宸大步进来, 一眼看到她脚踝上的锁链,眼神瞬间变了,本就压在胸膛的怒火猛烈到难以压抑, 身侧的手紧紧地攥住, 青筋迸显, 从后槽牙中挤出几个字来:“你进他府中,他就这样对你!你竟然还不愿意离开……” “他,这什么……”冯瑶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体默默后仰,抓抓头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这就换剧情了?也没人通知她呀! 闫宸深吸几口气,最终还是没有将怒火发泄出来。他的骨节泛白,指缝甚至隐隐有血迹,手都在发抖。 冯瑶虽然不清楚这次是什么剧情,但看他气成这样,还是不免心疼,探身小心翼翼地扯住他的衣角,小声叫他:“闫宸……” 闫宸艰难地闭上眼睛,唇角的笑意苦涩,声音近乎呢喃:“冯瑶,我知道你只是把我当他的替身。” “啥?什么?谁?”冯瑶整个人都僵住了,吃惊到嘴都差点合不拢。她停了好一会儿,还是憋不出一个字。 可闫宸突然有了动作,几步走过来,在床边蹲下身,抬眸望过来,声音沙哑,几乎一字一顿:“瑞王今日大婚了,却仍不愿意放过你。别待在他身边了。你……你不是说我们很像吗……” 他的唇瓣动了动,撑起一个笑来。 闫宸生得俊美,平日总阴沉着脸,倒叫人忽略了他的容貌。然而这会儿的他弯下了那笔直的脊背,俯下身睫毛微颤,压抑着坠入深渊的痛苦,还是开了口:“你告诉我,怎么样能够更像他……” 他没办法去看冯瑶,甚至没办法直视现在卑贱的自己,像是被浸入无边无际的苦水里,嗓子一阵阵发干,却还是强撑着:“我可以更像他的。” 闫宸低下头,碎发垂在脸侧,将那双漂亮的眉眼都遮掩了大半,只能看到那只抓住了冯瑶裙摆的苍白的手。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好看得像是玉石雕刻而成。 而现在那只手抓着她裙摆的一角,指尖不住地发颤,仿若濒临崩溃下的哀声祈求。 “疼。”冯瑶忽然将自己的手腕递过去,指着包扎的纱布,瘪瘪嘴,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好疼的。” 她已经清晰地认识到,如今的情况完全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了。 不管怎么说,哭肯定是管用的! 闫宸果然被她打断了思绪,全部的注意转移到她的手腕上,看着上面的纱布,心里猛地被刺了一下,想碰又不敢碰,眼中划过极深的心疼。 “可疼了,真的……”冯瑶迅速进入状态,哽咽着把手举到他的眼前。 她趁机溜下床,直接钻进闫宸的怀里,一把抱住他的腰,埋在他的怀里,呜咽出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可太难过了……我太……” 她似乎哭得说不出话来,柔弱地缩在闫宸的怀里,手在后面偷偷给暗卫打了一个手势。 毕竟现在脚铐看着还是很厚的,一会儿如果用刀刃破开太浪费时间了。 闫宸大概是没有预料到这个发展,整个人都僵住了,脑中一片空白。 冯瑶全情投入地哭了一会儿,然后怯生生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泪珠,哭得鼻尖都泛起红来:“我,我不想待在这里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带我走?” 她这一句话如同给闫宸灌入了生命力,他的眼睛瞬间涌满了惊喜,欢喜地不知如何是好,连说话都磕磕巴巴:“你真,真的改主意了?好!我,我……没关系你可以的接着把我当替身,我会演得很好的!我,你……” 闫宸的声音哽住,眼尾渐渐泛起红来,伸出手又停在半空,不敢伸手抱冯瑶,低下头喃喃出声:“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嗯!我弃暗投明、痛改前非了!我现在可讨厌他了,不说替身这个词,他根本就不配。世界上只有你对我最好!”冯瑶没有他那些顾忌,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用力地蹭了蹭他的胸口,气呼呼地告状。 她选了一些可以用的话,然后赖在闫宸的怀里撒娇,哄得闫宸的情绪平稳了。 小太监适时送上了钥匙,闫宸给她打开锁链以后,冯瑶非说脚痛要他抱着走。 闫宸有些拘谨,被几度催促,才伸出手小心翼翼将冯瑶打横抱起来。 冯瑶理直气壮地抱着他的脖子,给自己挪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闫宸垂眸望过来,眸色柔和下来,安静地望着她,唇角抿起极浅的笑意。 冯瑶愣了一下,发现闫宸好哄地叫人心酸。 一瞬间,她也觉得难受得厉害,很想亲亲他,可又怕记忆错乱的闫宸乱想,便只能憋闷地将脸埋在他的脖颈处。 冯瑶默默给茶茶传了信息,叫看看那个偷渡系统销毁没有,没有的话请上个刑再销毁。 闫宸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波动,动作克制地抱着她出了府。 冯瑶早就给属下打好了招呼,他们已经迅速将冯瑶名下另一座府邸布置好,摆上了闫府的牌子。 在闫宸随身的小太监的配合下,一切天衣无缝。 折腾了一圈,两人进府邸时,已经到了午膳的时间,闫宸仔细吩咐了手下,准备了许多冯瑶喜欢的菜式。 等到那些菜都端上来时,冯瑶倒是愣住了,摆在闫宸面前的都是极为辛辣的菜样,他一板一眼吃得认真。 “你,你吃这样的菜会难受的!”冯瑶越过桌子,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制止住他的动作。 闫宸刚吃了一筷子,额上便已经泛起汗来,颜色浅淡的薄唇也染上绯红。他愣了一下,抬眸看过来,眼神压抑苦闷,哑着嗓子低声解释道:“你说过,他喜欢这样的菜样。” 冯瑶清楚闫宸的胃口有多脆弱,平时吃些冷硬的,都会疼得死去活来,更莫说这样辛辣刺激的,都不知该疼成什么样。 冯瑶眼中藏不住的心疼,将他手中的筷子抽出来,语气坚定:“可,可是我不喜欢他了!” “我已经吃了六七年了。不碍事……只要你不作践自。我不介意你把我当替身,我可以演得很像……”闫宸眉眼间透着笑意,带着些许酸涩,声音放得很轻。 “不行!”冯瑶不肯退让,抓着他的胳膊态度坚决,转头吩咐人将菜撤下去。 小太监应声答是,上前便有了动作。 闫宸的目光落在小太监身上,目光一凝,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始剧烈的头痛,身形晃了一下。 冯瑶赶忙扶住他,眉头紧皱,示意手下去找大夫。 是自己露了破绽。 这个小太监跟了闫宸许多年,理应是不会被自己指使得动的。 闫宸头痛欲裂,几个呼吸间便彻底失去了意识,昏厥了过去。 第75章 【太监】记忆错乱之替身加强版 冯瑶将闫宸转移到床上安置好, 让大夫给看完开了方子。 她坐在床边陪了闫宸几个时辰,阁里突然有急事,不得不出门一趟处理。 回来时已经是天黑, 从下人那里知道闫宸已经醒了,冯瑶进屋的动作还是极力放轻了。 屋中一片昏暗, 只能看到床上隐约的人影,但是看不清对方的神色。 冯瑶意外紧张起来, 缓步走过去,在离着床还有三四步的位置停下脚步, 软声解释起来:“闫宸, 今日确实有特殊情况……” “这次要什么?”闫宸没有听完她的话, 声音冷漠到没有半点起伏。 冯瑶的动作一顿,眸光闪了一下,知道闫宸已经陷入最新的记忆了,心头本该松一口气,但是听着他的语气又格外不对,斟酌了许久,试探着反问:“你应该知道的。” 闫宸没有接她的话, 反而扔出了另一个问题:“他又病重了?” 冯瑶十分确定他语气中满载着讥讽,只是这一次的‘他’又是谁? “这次还要心头血入药吗?还是要用心肝?”闫宸似乎抬头看了过来,冰冷冷的没有半点人气。 冯瑶想到了一种可能, 心猛地突了一下, 装作自然地转头点了灯,然后似真似假地叹了一口气,坐到了床边。 闫宸整个人缩在里面床角, 面无表情地抱着腿, 团成一团, 睁着漆黑的眼睛瞧她,也不再说话。 冯瑶侧头看着他,仔细观察他的表情,想要从他对自己的态度上确定出一二来。 “你又把我当成他了?”闫宸直直地望着她,语气像是疑问,但是幽深的眼神提前给了肯定答案。 他突然皱紧了眉,脸上满是嫌恶,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等到他身上都留着我的血,吃了用我心肝入药做出来的药,到时候他是不是该改成我的名字?” “你……”冯瑶大概猜到了剧情走向,脑中飞速旋转应该如何接话。 “你以前不都是直接动手的。今天怎么墨迹……”闫宸抱着腿缩成一团,下巴搁在胳膊上,眸中的情绪归于平静,死寂得厉害。 “我能抱你一会儿吗?”冯瑶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垂下眸子做出黯然神伤的模样。 “我不是他。你看错了!”闫宸顿了一下,忽然加重了语气,冷冷地开口。 “闫宸,我能抱你一会儿吗?”冯瑶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神似乎五味杂陈,轻声询问道。 闫宸表现出的冷漠出现些许裂缝,薄唇紧抿,回望着她不回答。 “不行吗?”冯瑶极轻地叹了一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若有无尽难言的苦衷。 四目相对,僵持了许久,冯瑶算着正要换一种方法。 “你何时听过我在说什么……”闫宸终究在她恳求的目光中败下阵来,用手捂住脸,惨淡一笑,终究是压不下心中的情绪,哑着嗓子反问,“反正我是坏人。我说什么你都不信。我说他是装病,你不信。我说他就是想要你手中的权势,你也不信。小时候明明是我救的你,根本不是他,你怎么也不信……” 闫宸的声音越来越低,笑容愈发苦涩。他顿了一下,声音更轻:“你那日取我心头血的时候,没有问过我。现在又何必问呢……” 冯瑶被这段话弄得心都揪起来了,一阵阵发疼,默默地想要靠过去,却猝不及防地听到了他近乎呢喃的话:“反正……我从没有拒绝过你……” 一句几乎要消散在夜色中的话,却仿佛利刃刺穿了冯瑶的心房,瞬间竟疼得红了眼睛。 下一刻,冯瑶用力地抱住他,闫宸的身体僵了一下,又努力放松下来。 闫宸原本是防备地缩成一团,冯瑶觉得这样抱着有点别扭,就试着引他躺下。 他就像刚才说的一般,对冯瑶不设半点防备,没有半点反抗,顺着她的力道躺下。 闫宸的睫毛颤了颤,缓慢地抬起眼来看冯瑶,眸中只有在苦涩死寂,压得在眼底的缱绻深情,被拼命藏起来,想要维持住一点点体面。 他不知道冯瑶想做什么,但是没有半分反抗。 冯瑶忽然想起他说的心头血,胸口就涌起无尽的酸涩来。在闫宸的记忆里,上一次或许也是这样毫无防备地被刺穿胸口取了所谓的心头血吧。 她忍不住伸手摸摸闫宸的头发,闫宸眼睛下意识要闭上,又在最后一刻拼命忍住,牢牢地盯着冯瑶。 她已经许久没有来过这间屋子了,久到自己都以为要被她忘记了…… 冯瑶忍住心酸,躺到他的旁边,扯过被子将两人都盖住,然后一个翻身滚进闫宸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像是要从他身上汲取一些力量。 她闭上眼睛,听着闫宸的心跳声,在心里叫了茶茶:“给小眼镜传信,闫宸现在所有混乱的记忆,是不是都是那日在大殿外面经历的?” 治愈部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小七和所有同部门的系统都陷入了沉睡,所以如今跟在她身边的是茶茶。 时空的流速不同,茶茶这边转瞬就收到了回信:“是的。偷渡系统抽取了所有虐文世界,在同一时间大量灌入他的意识海中。经历的幻象太多,被信以为真的部分就成为了这次记忆错乱的主体。” 冯瑶听完茶茶的转述,愣了好一会儿,抱着闫宸的手更用力了几分,似乎自嘲般笑起来,鼻子却发堵。 这些混乱的记忆下,闫宸没有进来砍死她,都该算是奇迹的。 然而闫宸竟然能抗住不进来,不知道那一瞬间他是什么感受。 “是不是遇到事情了?”闫宸轻声开口,装作平淡的语调,在那只想要抱住又悬在半空的手上露出马脚来。他问完又有些懊恼,眸中的情绪翻涌了几遍,最后还是认了输,“因为什么心情不好?” “没什么。”冯瑶也不抬头,声音闷闷的。 “你,你想要的是心也没关系。”闫宸的语气淡然,如同说一件无关紧要事情,平静得让人心惊。 冯瑶猛地抬起头来,眼尾都染上了一抹红,下意识想要反驳。 闫宸看到她眼角的泪花,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慌乱,伸手想要给她擦眼泪。 “闫宸……”冯瑶喊了他的名字,眼泪就掉了下来,酸涩根本压不住。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哭什么。”闫宸装作淡定,但是拿帕子给她擦眼泪时,手都慌乱地撞到了柱子上。 冯瑶伏在他胸口,越想越替他委屈。 闫宸想要哄她,但是两人关系僵硬,根本没有什么能够说出来的话。 他僵硬了片刻,忽然叹了一口气,伸手取了床边玉坠,递到冯瑶面前:“你看,这是什么?” 冯瑶的眼泪断了一下,瘪瘪嘴,心软又无奈地正想说闫宸把自己当小孩哄。 “答应我,这队暗卫绝对不能给别人。他们各有所长,若有一日你陷入绝境,他们能够保你周全。”闫宸将那块玉坠摘下来,塞到冯瑶的手里。 他眸中的温柔终于倾泻出来,用指尖碰了碰冯瑶的发尾,声音很轻,像是在笑,可又透着无力:“我把最后的底牌给你。以后……对你再也没什么用了……” 冯瑶听得心疼,又怕没有暗卫出来,破了闫宸的梦境,让他再陷入一段激烈的情绪。她握着手里的玉坠,思忖着让自己的暗卫客串一下。 闫宸将手指抵在唇边,吹出一声响动来。 冯瑶正要打手势,屋中竟然真的出现了一位黑衣人。她一惊,在心中赶忙让茶茶探查情况。 如今不用伪装,茶茶的技能也就能自在地使用了。 “主子,和主夫说得差不多。培养给你用的。那些假的记忆基本都是被下意识补全的,所以这段真实的记忆被糅杂了进去。”茶茶的动作迅速,提起闫宸来满满都是欣赏。 冯瑶怔了好一会儿,抬手抹掉了眼泪,探身过去,眼神格外认真地问他:“你说我做什么都不用问你,对不对?” “嗯。”闫宸没有犹豫应了,眼神专注地望着她,“你可……唔。” 冯瑶骤然吻上去,将他后面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闫宸感受到唇上的柔软,惊诧到瞪圆了眼睛,脑中有着一瞬间的空白,恍若梦境。 冯瑶的眉眼间带着笑意,指尖穿过他的发丝,有些不满意以往的浅尝辄止,渐渐加深了这个吻。 闫宸苍白的脸上晕染起热气,将耳朵熏得通红,连脖颈都染上了几分粉意。 冯瑶将他压在被褥中,将激荡的情绪让这个吻愈发激烈。 闫宸的气息紊乱,颤动的睫毛都像是漂亮的蝴蝶羽翼。方才眸中的死寂尽数消散,换成不知所措的慌乱,混杂着隐秘的欢喜,将他的神志抛到高空。 他想要回抱冯瑶,几度抬手还是不敢抱她,最后他的手虚虚地搭在冯瑶的肩上,修长匀称的手指偷偷地微颤着抓皱了她的一片衣角。 当这一吻平息的时候,屋中的烛火燃了大半,渐渐昏暗下来。 第76章 【太监】记忆错乱之玩具 后面一个月的时间, 冯瑶反复横跳在各种渣女人设里,几乎是每一次都令人咋舌的程度,刷新她认知不仅仅是每次从闫宸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来的自己那个渣到掉渣形象, 更是闫宸不管在记忆里经历了什么,都好哄得叫她心酸。 好几次他明明气得发疯, 但只要冯瑶装出委屈的神情,闫宸就会心软, 甚至反过来哄她。 冯瑶慢慢摸到了规律,每次新的记忆开启, 闫宸都会出于格外激动的状态, 而且会对之前的事情没有半点印象。 但只要一切按照闫宸的记忆来, 他的记忆就会维持得长一些,就能在冯瑶不断的亲近中欢喜起来。 冯瑶开始有意识地维持他的记忆,想让他这一个月过得更轻松些。 不过,闫宸太过敏锐,很多时候一些极小的细节都会被他发现端倪,开始质疑记忆的真实性,而后就会头痛昏厥, 开启新的记忆。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冯瑶掐算着时间,转眼就要到了最后期限, 然后才抱着闫宸安心地睡了过去。 晚上月上树梢, 冯瑶突然被细碎的响动惊醒。 她迷迷糊糊地伸手摸了一下旁边,手突然落了空,睡意也就去了几分。 “闫宸。”冯瑶心底一跳, 支起身子在屋中寻找。 床前有黑影动了一下, 冯瑶仔细看去, 才发现是闫宸衣着整齐跪在昏暗处。 冯瑶看到他的神情,心里下无奈,知道又是新的记忆了,掀开被子下床,想要给他先拉回来。 这日愈发凉了,再加上地上坚硬,还不知道有多难受。 “先上来说吧。”冯瑶托住他的胳膊,放软了声音,小心哄他。 “不能是我吗?”闫宸没有动,但是抬眸望过来时,眼尾正竟是红的,嗓音喑哑。 “什么?”冯瑶拉不动他,就转而去拿了披风搭在他的肩上,不动声色地追问。 闫宸直直地望着她,定格在她脖子上的红痕上,浓重如墨的痛苦叫人心惊,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为什么不能是我呢?你不是说我是你的玩具吗?” 冯瑶碰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明明是他沉浸在上一段记忆时给咬的。她皱紧了眉,给闫宸塞垫子的手都是一顿。 “为什么你宁愿一遍遍和那些脏透了的小倌翻云覆雨,却不愿意碰我呢?”闫宸说到这里,居然扯着嘴角笑起来,只是其中满满的苦涩委屈,“哦,对。我是太监。是因为我是太监吧,所以我连那些小倌都比不上……” 他笑弯了眼睛,眸中崩溃到绝望的情绪被藏起来,只剩下灿烂的笑容。 “或许你不知道,但是太监也有好玩之处。很有趣的,不想试试吗?”闫宸抿紧了唇,像是在笑,手搭在衣襟上,慢条斯理地扯开披风的结,然后垂下眸子,开始解自己外衫的结,“会很新奇的,而且很耐玩……” 闫宸迟缓地闭了一下眼睛,泪水就吧嗒一下砸在衣服上,变成一小朵水渍。 “我只是想要选一个好的时候。最好的食物要选个良辰吉日来品尝。”冯瑶装作镇定,抬手摁住闫宸的手腕。 “今日怎么样?”闫宸笑得眉眼弯弯,顺势拉住冯瑶的手,开始亲吻她的指尖,不紧不慢地吻到手腕,声音有些含混,“哪天都行,在哪里都行……地上,马车里,旷野上,还是空荡荡的大殿……” 他的眼神湿漉漉的,落在冯瑶手腕上的亲吻愈发密了,嗓音微哑:“想要什么样的工具呢?木头的,玉石的……用在我身上也可以的,我不怕疼……” 闫宸缓慢地抬眸看过去,眼神看似强硬,但是又像极了一块极薄的冰,只要冯瑶一个皱眉就能击破他的防线。 他隐藏在发间的耳朵红得滴血,可脑中那些要把心都划裂的场景,让他无望地选择孤注一掷。 闫宸慢慢偏过头,在冯瑶的指尖轻轻吮了一下,刚有动作,脸上就瞬间染上薄红,但语调似乎还是平稳的:“你喜欢的我怎么样?安静一点,还是发出声音……” 冯瑶简直瞠目结舌,指尖的酥麻让她下意识收了一下手指,颜色浅淡的唇瓣摸上去极软。 她腾地一下,脸变得通红。 闫宸看到她脸红,眼中涌起些不敢置信的欢喜。他慢慢探身过来,将冯瑶圈在自己的怀抱里,小心翼翼地靠近。 冯瑶意识到他想做什么,睫毛微微颤动,脸都开始发烫起来。 两人虽然亲过许多次,但是闫宸还是第一次主动。 “我会很乖的……”闫宸垂下眸子,声音极轻,擦过冯瑶的耳边,最后变成一个柔软的吻,落在冯瑶的唇角。 我会很乖的,所以不要再去找那些人……好不好? 他的动作小心,又紧张局促地观察着冯瑶的反应,只要有一点厌恶,就会赶忙退开。 冯瑶被这个轻若羽毛的吻弄得心软,便伸手抱住了闫宸。 闫宸怔了一下,心头也欢喜起来,细细密密的吻近乎讨好的意味。 夜深露重,在脚踏上总有些凉,冯瑶正犹豫着要不要让闫宸换一个地方发挥。 可闫宸突然看到了冯瑶的脖子上的红印,眼中闪过疑惑。 “怎么了?”冯瑶一下子捂住红印,试图挣扎。 闫宸捂住头,感受到剧烈的疼痛。 冯瑶想要给他赛一颗安神的药,却意外被他拒绝,他拉住冯瑶的手腕,眼神有一瞬间的清明,疑惑地唤她:“瑶瑶……” 然而下一刻,他还是被铺天盖地的疼痛侵蚀,彻底昏了过去。 冯瑶动作熟练地接住他,将他安置到床上,想起刚才的那个眼神,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心中划过了然。她抿唇笑起来,探身揉了揉闫宸的头发:“听过,经历了记忆错乱的人,那段时间的记忆会特别的清晰。那么明天早晨见咯……夫君。” 最后两个字,仿佛从唇齿间咬出来,带着缠绵笑意。 明天大概会很有趣吧,夫君的反应还真是叫人期待。 第77章 【太监】话说命定之人 第二日第一缕阳光从窗缝里钻进来, 冯瑶逐渐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旁边,果然空荡荡一片。 她打了个哈欠坐起来, 并不意外闫宸不在,这一个月发生了这么多事, 他骤然恢复了记忆必然是需要要些时间调整一下。 冯瑶换了一套衣服,又叫丫鬟给梳了发髻, 不紧不慢地往外走,抬手将暗卫叫了出来。 暗卫行过礼, 不必冯瑶开口, 就开始带路, 走了小一刻钟,冯瑶在一处山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暗卫默默退下了。 冯瑶抬脚走过去,有意发出了些动静。 闫宸的脊背明显一僵,不知道是回忆起了什么,白玉似的耳朵快速泛起红开。 等到冯瑶坐到他旁边,闫宸连脖子都红透了。他别过眼, 见冯瑶坐到地上,伸手塞过去一个垫子。 “怎么起得这么早?”冯瑶压下眼中的笑意,装得若无其事地搭话。 闫宸本是席地而坐, 修长的腿一条曲着, 一条伸直,动作有些随意的。 但随着冯瑶的话,他慢慢缩回一团, 抱着腿, 默默地将头埋在臂弯处, 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露出来的耳朵红得要命,整个人都仿佛要烧起来了。 冯瑶都要忍不住要笑出来,用手掩住唇边,眼中还是有笑意溢出来,语气倒是努力伪装得平静:“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闫宸没有抬头,虽然臊得厉害,但最后还是闷声答应了下来。 冯瑶整理了一下裙摆,起身便准备下山坡,闫宸比她慢上几步,黑着脸向前走,像是心情极为阴郁,如果不是他的耳根还通红一片,冯瑶还真是信了他的伪装。 不过,冯瑶知道他心头羞赧,也没有拆穿他。 冯瑶随意在街边选一个僻静的铺子,叫店家上了一壶茶后,就将人遣散了。她取出随身携带的龟壳和铜钱,放在耳边晃了晃,铜钱叮咚作响,侧头看向闫宸,挑眉笑起来:“随便选一个人。” 闫宸吹了许久的风,脸上的燥热倒是缓解了不少,只是一直板着脸面无表情的,听到她的话,疑惑地抬眸望过去,还是抬手指定了一个青衣男子。 冯瑶扫了一眼那个人,然后抄起铜钱卜了一卦,漫不经心地用手指在桌子上点了两下:“属兔,生辰七月二十一,衢州人,命里有一儿一女,五年前娶妻……明年六月就该有第一个男孩了。” 她说完最后一句,将铜钱又拢起来,示意闫宸叫人核查。 闫宸现在身边还带着之前的小太监,便叫他去问了,不一会儿小太监面露难色带着男子走了过来,回话果然准了十之八九,只是男子的妻子始终未有身孕,所以明年六月定然不会有孩子。 闫宸怕她难为情,下意识张嘴要打圆场。 冯瑶却先一步摁住他的手,唇角弯起一抹笑,目光从青衣男子的脸上扫过,单手掐了一下:“不,就是六月生子。她如今已经已经有身孕了。” 青衣男子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只看他们衣着不俗,神色间有些拘谨畏惧,听到这话,苦笑一声:“姑娘说笑了,内子多年不孕,求医问药几乎散尽家财都没有效果。” 他顿了一下,精神有些萎靡,说到这里,却朝着冯瑶行了一礼:“不过,承您吉言了!” 青衣男子说完行过礼想要告辞,冯瑶抬手将他拦了下来,眉眼间带着笑意:“之前是缘分不到,如今已经是时候了。” 她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然后叫属下去把男子的妻子请来,又叫人找来了不少大夫。 闫宸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只怕不成的话她会难过,斟酌了片刻,小心地开口:“子嗣确实是缘分,强求不来的。一会儿大夫来了,也叫开几幅方子,好好调养一下。” “也好。再过两年就该生第二个了,调养一下也不错的。”冯瑶当然听出了他的解围之意,便笑着应承下来。 不到半刻钟,属下就带来一个气度温柔的女子,她有些不安地朝着冯瑶闫宸行礼。青衣男子赶紧上去拉着她的手,若无其事地护在妻子的前面。 冯瑶起身迎接,叫侍女服侍着女子坐下,颇有些歉意地开口:“有一事需要您帮忙。” 女子的性格极好,听闻她这般说,没有半点芥蒂地询问是什么事情,直言如果是能够帮到的一定会帮。 “不必紧张,只是我和人打了赌,要请大夫给您号个脉。”冯瑶的态度比往常还要温和许多,语调平稳。 女子时常求医问药,瞧过去在几个大夫里看到了些熟悉的面孔,心下稍稍安定了,将自己的夫君拽开,不想他惹恼了贵人,低声应了下来。 最先上前把脉的是个白胡子的老爷子,搭上帕子,刚摸了半息,眉头就是一皱:“您夫人的胎有些弱,要继续调养才行。” “什?什么?”男子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晕了,迷迷糊糊地反问道,“真的有孕了?” 老爷子被质疑了医术,当即拂袖走了。 冯瑶叫人请来的几个大夫里,有人和他们有些交情,甚至给女子调养过身体,知道他们的情况,也有些坐不住了,快步走过来,伸手给女子把脉。 半刻钟,他震惊地睁开眼睛,朝着两人点了点头。 “夫君!真的,我们有孩子了!”女子喜极而泣,抓着青衣男子的手太过用力,在他的手上留下了一片红肿。 男子这会儿也感觉不到疼,兴奋地要跳起来,嘴里念念叨叨着这件事情。 过了半刻钟,男子的情绪稍平稳些,赶忙给冯瑶行另一个大礼,又拉着大夫千恩万谢,才傻乐着和夫人携手回家了。 冯瑶叫人给大夫送了银子,让周围重新安静下来,扒拉着手中的铜钱,扬眉笑着:“来,可以继续选。” 闫宸快一步摁住她的手腕,凝神望着她,眸色专注:“这般厉害的本事,是不是……” 冯瑶正准备给他继续解释一下自己有多厉害,但是话还没有开口,便看到了闫宸眸中的忧虑:“是不是会伤到你?” 他这一句话真是给冯瑶说怔了,茫然地望回去。 “俗人都说天道平衡,有太过逆天的本事,就是总是会在其余地方不圆满……”闫宸思忖了下话,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这是我们一派的不传之秘,算得极准,也不受限制。只是一入此派,就会断绝亲缘,此生不会有子女。我们一门大多短命。我是其中天赋高的,命数也被限制得厉害。”冯瑶看了他一眼,没有卖关子,抬手拉住闫宸的手,不紧不慢地十指相扣,低声道,“只有遇上命定之人可解。而你就是我命定的夫君,从出生就定好了!” “我,可是……”闫宸听到这话却白了脸,想起自己的情况,羞愧得说不出来话。 “闫宸,我需要你的命数补充。我们分开的话,我便一定会死的。”冯瑶不着痕迹地上了眼药,语气格外认真。 闫宸大概是她话里的死给惊到了,忽然沉默下来,许久不再说话。 冯瑶不打算给他压力,只做若无其事地补充:“如果真的选了旁的人,不仅是死得快,还会因为生不了孩子叫人嫌弃,最后看着自己夫君宠妾灭妻……” 她有意说得可怜,将这话说完,就装作有事情提前走了,留闫宸一人在铺子里冷静。 冯瑶刚上马车,就有属下传了密信过来。她打开密信扫了一眼,眉头紧紧地皱起来。 瑞王今日大婚,为什么要给闫宸递请柬? 第78章 【太监】预知应验? 闫宸在铺子里坐了许久, 沉默地喝完了剩下的茶,起身正要离开,小太监一路小跑过来, 送上了一张请柬。 他皱着眉将纸展开,目光触及到上面的第一行字, 瞳孔便是一缩。 今日竟是瑞王大婚的日子吗? 之前预知中一直以这件事为时间节点,梦中那鲜红一片的血仿佛浮现在眼前。 闫宸回忆了一遍曾经的预知, 又对比了冯瑶方才出门时的神情,心下又松了一口气。 不论今晚自己会不会死, 至少瑶瑶的性子没有像预知中那般偏执阴沉。 他又将纸上的字看了两三遍, 忍着酸涩仔细询问了瑞王成亲的近况。 瑞王如今的位置到底有些尴尬, 必定不能迎娶朝中有实权的官员女儿,他母妃早就已经给选好了人,甚至下完了聘礼,只等瑞王点头就能直接成亲了。只是瑞王态度很坚决,说什么都不愿意,就是不知道一月前发生了什么,居然松了口。 母妃一见他同意, 就马不停蹄地定下了日子,今日便是最近的良辰吉日。 闫宸又细致地询问了瑞王妃的身份,思忖着要不要去破坏掉这场亲事。 若是今天之前, 他肯定想办法不能让瑞王这么早迎娶了王妃, 若是瑶瑶真的一日改了主意,想要嫁给瑞王,那该如何自处呢? 可瑶瑶今日和他说了这么一番话, 确实叫他不敢轻举妄动了。 命数一事, 玄乎缥缈。宁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无。瑶瑶又说得如此严重,他实在不敢用这件事冒险。 闫宸被弄得左右为难,握紧了手,犹豫着还是下了几道吩咐。他虽然将势力遣散了大半,但是瑞王府到底也落寞了不少,所以还是有许多操作空间的。 他将这件事处理完,上马车准备回府,走到半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带着人去了一趟寿材店,从寿衣香烛,到需要烧的纸钱,甚至是到时候需要抬棺材的人…… 闫宸冷静又体贴给自己安排好了身后的事情,在回府前还提前请了一个大夫,却不是给自己的,而是想着瑶瑶若是受惊了,得有人给开安神的方子。 他考虑得很周全,甚至提前给准备好了化骨的毒药,这样若是瑶瑶不想土葬他,也能有趁手的药可以用。 倒是不用担心其他的,他并无亲友,暗卫也大半偷偷送给了冯瑶,如今身边的下属大多为了利益,而无太多真心。即便如此,闫宸还是将人都聚拢起来,提前下了嘱咐好,若是他突然死了,一定要听命于冯瑶,千万不能有任何报复行为。 闫宸把事情都安置好,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他原本在软榻上看书等冯瑶,可是看到一半,就有些困倦了。 大概是有这么一件事在眼前,其余的反倒是显得没有那么紧要了,他张了张手指,多了几分坦然。 他随手取了一套衣衫换上,打算睡觉,路过铜镜却是一愣,竟然正好就是预知中他死时候穿的那件亵衣。 闫宸怔了半晌,最后唇角抿起一抹苦笑。 只是不知瑶瑶今日说的话是真是假,若是假的倒是不用顾忌了,若是真的,也就麻烦了。 他不是没想过自我了断,也省得吓到瑶瑶,只是冯瑶说的早亡的事情让他吓出了一身冷汗,不过这一月的奇异遭遇也让他发现世间有太多自己不了解的事情。 所以闫宸只能等着,等着冯瑶的选择。 他提前准备好了帕子,思忖了一下,叫侍从提前给烧好热水,还给冯瑶准备好换的衣服。 闫宸曾经不理解梦中的自己为何这般卑贱,但是如今只觉得自己想得不够周全。 如果不是人死如灯灭,他还想守着冯瑶,帮她处理好各类事情。 如果有下一世,自己希望有一个健康的身体站在冯瑶面前,至少不要再是这般不男不女的样子。 冯瑶进屋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了。虽然里面还点着灯,但她进来的动作仍是格外小心,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闫宸没有睡,拿了一本书靠坐在床上,肩上披着一件衣服,愈发显得削瘦,烛火之下面色苍白,却更添了几分病弱的美感。 他听到门响,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眉眼瞬间温和下来:“回来了。” 冯瑶心知他后来做的那些奇怪的准备,猜测多半是偷渡系统搞的事情,就让茶茶找了小眼镜要了破译数据,才知道了那个所谓的预知。 那个预知再结合闫宸今天做的那些事情,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可是沉淀下来,还是觉得心疼。 真是个傻子。 冯瑶原本是想上来就和他说清楚,但是对上闫宸的目光,心还是软了一块,带着笑意回答道:“嗯,我回来了。” 她说着话,走到床边坐下,侧头看着闫宸,似乎想听听他后面打算说些什么。 闫宸大概也没有想到她的动作,两人四目相对,反倒是退却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冯瑶在他略带拘谨的眼神下,心中的恼怒一点点消散了,凑过去亲了亲闫宸的唇角,软声道:“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 不就是预知,等到明天一睡醒,笨蛋自然知道那是假的了。 “今,今日瑞王大婚……”闫宸忽然提起这事,垂着眸子不敢看她的眼神,声音也低了下去,“当年若不是我硬要娶你,说不准……” “说不准我就要去宅斗了?我才不想!”冯瑶用手戳了一下他的额头,装作恶狠狠的神情,“都说了我和你天作之合,你怎么就转不过来弯?嗯?” 冯瑶嗔了他一眼,转头去洗漱了,回来直接吹了烛火,滚到床的内侧,抱住闫宸准备睡一觉,明天在继续给榆木脑袋开窍。 闫宸僵硬了半天,才勉强放松下来,声音低哑,带着些小心翼翼:“瑶瑶,我……” “我困了。”冯瑶含含混混地抛回来三个字,手抱得更紧了。 闫宸果然安静下来,也不再动,生怕惊醒了冯瑶。 冯瑶枕在他的胳膊上,动作自然地滚进他的怀里,掩下唇角的笑意。 第79章 【太监】一同老去 闫宸一夜未眠, 侧头望着睡在自己怀里的人,那些两人从相遇至今的画面在脑海中翻滚。 第二日清晨的阳光映进屋子,周围慢慢亮起来。 院子里已经有侍从在轻手轻脚地活动, 传来极为细碎的声音,屋子侧面的窗户被打开了一半, 混杂着青草香气的风吹进来,微微的凉意让闫宸从思绪中清醒过来, 抬眸看过去,正撞上满屋和煦的阳光。 一时间, 恍如隔世。 “早……”冯瑶迷迷糊糊地在他怀里换了一个位置, 声音含混地冒出一句。 她一动, 闫宸才感觉到被枕了一个的胳膊涌起针扎似的疼来,大概是压麻了。 然而这种感觉,倒是将他的思绪拽回了人间。 闫宸侧过身,小心地将阳光挡在身后,给冯瑶又拢了拢被子。冯瑶半梦半醒地动了动,而后禁不住睡意的侵蚀,再次睡了过去。 等她再睁眼, 天已经大亮了,带着困意抬头正对上一双清明的眸子。 闫宸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的青黑很明显。 “怎么了, 没睡好吗?”冯瑶往上蹭了蹭, 靠在枕头上,抬手摸摸他的脸,露出一个放松的笑来。 闫宸抿紧了唇, 眼中混杂着情绪, 一眨不眨地望着冯瑶, 脸上闪过纠结。 “这是怎么啦……”冯瑶感觉到异常,慢慢凑过去,捧起他的脸,仔细去看他眼中的情绪,语气愈发柔软。 “我……真的可以吗?”不知是不是一晚上没有喝水,他的嗓音干涩,说得极为迟缓。 现在已经到了第二天,之前预知的画面是不准的。 瑶瑶早就不是当初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自有自己的判断,又不只一次和他说过永远。 只是…… 他这样的一个不男不女的东西,真的配吗? 冯瑶听懂了他这句没头没尾的,一晃神,眸色都更温柔了几分,偏头凑过去,轻轻地吻了吻他的眼角,眼中透出些许歉疚:“慧极必伤,入我师门都命运多舛。你若是不是我的命定之人,或许不会受这么多的苦楚。” 她谎话说得毫无心理负担,毕竟连师门都是她虚构的,自然也不会有人能拆穿她。 闫宸直觉她是在哄自己,但是对上冯瑶认真的神色,心下又有些不确定了。他怔了半晌,唇角抿起一个极浅的笑:“你这一句话,倒是叫那些苦难都变成值得了。” 他缓慢地伸出手,试探着想要抱住冯瑶。 冯瑶仰头看着他笑,神色放松,眸中映着清透的笑意,等待着他主动的相拥。 闫宸的手带着些许颤抖,虚虚地揽着冯瑶的肩膀,但没有用半点力气。 冯瑶也不催促他,只是眼睛笑得更弯了几分。 闫宸的心跳有些混乱,动作愈发小心翼翼,几次喘息手上才慢慢用了力气,等将心里的小姑娘抱个满怀时,他的眉目放松下来,不自觉溢出笑意,仿佛是一声满足的喟叹。 “对不起啦。”冯瑶也笑得弯了眼睛,抱着他劲瘦的腰,仰头看着他,“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宠你的,给你都补回来!” “乱讲。”闫宸轻笑一声,低头吻她的发丝,眼神温软缱绻,“即便真如你所说,也该是我弥补你。叫你一辈子都和我这么……” 冯瑶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瞪圆了眼睛恐吓道:“夫妻一体,你要是乱说话,我就当是在骂我了!” 闫宸哑然失笑,微微偏过头吻了吻冯瑶的掌心。 柔软的吻落在掌心,仿若羽毛轻抚过鼻尖,从耳后升腾起一阵酥麻来,冯瑶猛地收回手,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脸悄悄地红了。 闫宸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也是一怔,几个呼吸间耳根就已经通红,许久低声开口道:“抱歉,我刚才……” “我就是有点不习惯。”冯瑶怕自己刚才的反应会叫闫宸误会,赶紧打断他的话,说到一半脸又燥热起来,一头扎进闫宸的怀里,声音变得闷闷的,“所以你下次要多亲一亲,我才能习惯的。” “嗯。”闫宸的身体僵得厉害,热气晕染到了脖颈,嗓子有些发干,低哑地应了一声。 外面的阳光倒是更好了。 闫宸自从这日开始,终于不再那般拘束了。后来那天正好过节,满城百姓都在放孔明灯,他和冯瑶一同在高台上看漫天的孔明灯。 高处有些冷,闫宸给她拢紧了披风,看她小脸有点红,又仔细地给她带上了披风的帽子,目露担忧:“会不会冷,要不要早点回去?” “不要,我想多看一会儿!”冯瑶一面说着,一面往闫宸的怀里蹭了蹭,理直气壮地开口道,“不过还是有点冷的,不然抱抱吧!” 闫宸的动作一顿,眼中划过无奈的宠溺,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往怀里带了带,稍有些窘迫地问道:“这样好一点了吗?” “嗯嗯!好多了!”冯瑶看出他的羞赧,眼中的笑意更浓,语调轻快地回答。 冯瑶抬眸望向天际,成千上万的孔明灯如同星火,漂亮得让人炫目。 “刚才叫你写白头偕老,你偏要写什么祝瑶瑶平安顺遂。”冯瑶想起刚才两人一起放孔明灯的时候,又翻起旧账来,“你难道不知道,只有咱们白头偕老,我才能平安顺……” 突然在京城的另一方向有烟花绽放,冯瑶的声音湮没在嘈杂的声响中。 闫宸弯腰靠近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冯瑶正兴师问罪地回头,唇角一下子擦过他的脸颊。 在持续的嘈杂响动中,闫宸清晰地感觉到了脸上的一片柔软,心忽然漏跳了一拍,漫天的孔明灯似乎成了冯瑶的背景,叫她的眸子璀璨夺目。 两人离得很近,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冯瑶的话咽了回去,唇角溢出笑意,微微仰头,闭上眼睛时睫毛轻轻地划过闫宸的脸颊,仿若振翅的蝴蝶,酥麻几息之间蔓延到四肢百骸。 闫宸的耳尖也泛起红来,下意识屏住呼吸,靠过去时,动作有些僵硬,睫毛颤了颤,也闭上了眼睛。 冯瑶能够感觉到他的靠近,明明早就亲过许多次,但在闫宸不可抑制的紧张下,她也偷偷红了脸,屏气凝神。 闫宸紧张得手心出汗,耳边的轰鸣将所有的声响都压了下去,局促到指尖都在发颤。 冯瑶感觉到心跳的紊乱,幸亏有夜色的掩盖,才叫脸红稍有些隐藏。 然而下一刻,那温热的柔软竟猝不及防地落到了鼻尖。 冯瑶瞬间睁开了眼睛,落入视野的是闫宸微颤的睫毛,他的脸涨得通红,耳朵几乎要滴血,看着格外可怜巴巴的。 “哈哈哈……”冯瑶实在忍不下笑,用头抵在闫宸的肩头,拽着他的衣襟,笑得肩膀直颤。 闫宸也意识到了刚才的乌龙,脸更红了几分,连修长的脖颈都红了个底掉,僵硬地移开视线,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冯瑶笑得眼角都有了泪花,见他还有些窘迫,连忙收敛了笑意,凑过去讨好似的亲亲他的唇角,还极为认真地开拓道:“一定是太黑了。” 她这样说着,可是盛满了笑意的眸子灿若星辰。 闫宸对上她的视线,倒也意外弯眸笑起来,在冯瑶退开时,用手轻柔地抬起她的下巴,屏息吻了下去。 柔软触碰的一刻,仿佛漫天的烟火炸在了闫宸的心头。 冯瑶勾住他的脖子,将心绪沉醉其中,闭上眼睛放任闫宸来着主导。 闫宸的吻和他的人一样,温柔得似是春风拂面,叫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这日许愿的白头偕老,倒也不是妄言。 冯瑶后来懒得处理阁里的事情,就叫闫宸帮她处理着,自己开了一个义塾,专门收一些孤儿,或者穷苦人家的孩子,特别是女孩子。 义塾也不收束脩,反而会给孩子们提供住处和饭菜。冯瑶还套用了现代的奖学金制度,找了由头给孩子们发点钱。 这里倒不是专攻科举,反倒是开蒙和学习一些技能,就像是铁匠、木匠、绣花一类的,甚至还有一些吃食的做法,能够叫这些孩子能够从这里出去以后,真正赚到钱养活家。 冯瑶闲暇时就去义塾当书法先生,教他们练字,看着这些骨瘦如柴的小豆丁在这里吃饱穿暖,一个个长得白嫩可爱,倒也是格外欣慰。 一晃四十几年过去了,冯瑶已经是鬓有白霜的老婆婆,闫宸已是满头白发,板起脸时像格外严格的老先生,义塾里的孩子都有些怕他。 那些生意都交给了小一辈的养女养子来打理,继母的小儿子正好喜欢书,便将其中的书铺给了他几间,还有义塾现在的先生许多都是曾经的学生,学成以后回来当的先生。 两人岁数大了,冯瑶的腿脚没有年轻时利索,总是叫闫宸牵着,出门一起晒晒太阳,看戏钓鱼,偶尔再去义塾里看看小豆丁们,只要带一包栗子糕就能听到他们欢快地叫半下午的冯奶奶闫爷爷。 这日又是猜灯谜换花灯的节日,冯瑶如今没那么爱凑热闹,就和闫宸一起窝在院子里赏月。 因为冯瑶喜欢在院子里晒太阳、赏月,所以这里不仅有小凳子、椅子、躺椅、甚至还摆了一张很宽的软塌。除了软塌可以直接两个人躺以外,其余的器具都是双份的,能叫闫宸一直陪着她。 今天晚上有些凉,闫宸格外操心地给她连脚都盖得严严实实的,揽着她一起看天上的月亮。 冯瑶此时已经是个满脸皱纹的小老太太,笑起来牙都不全了,抬手指着月亮,和闫宸说起多年前的囧事。 闫宸抬手给她捋了一下额角的碎发,看她说得高兴,也忍不住笑起来,珍惜地亲了亲她的脸,看向她的眼神仍旧明亮专注。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呀!你昨天都不叫我喝桂花酒,不叫你亲了!”冯瑶推了他一下,气呼呼地谴责起他昨日的行为。 “是,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对,我太坏了……”闫宸眼中压了笑意,开始泛白的眉毛显示他早已不年轻了,只是望着冯瑶时总忍不住笑起来,显得格外和善。 他一看冯瑶生气,就赶紧好声好气地哄了起来,握着冯瑶的手,低头亲亲她的手背,压低了声音:“不然叫我今天不要吃饭好了,谁叫我那么坏……” 闫宸不去说,禁止喝酒是因为小姑娘最近的胃口不好,只是一味地软声哄她。 冯瑶横了他一样,骄傲地缩回他的怀里,理直气壮地开口:“那还是算了,饿坏了还要吃药。最近药很贵的!” “好,那我们瑶瑶再想想,看看有什么惩罚坏蛋的办法。”闫宸的语调温柔,侧身揽着她,亲亲她的发丝。 冯瑶正准备说话,抬眸却看到了门口几个少年拎着灯笼走过,其中一人手中的小兔子灯笼格外可爱,耳朵还会一动一动的。 他们的院子在义塾的里侧,能从这里经过的都是里面的学生,看的几个小孩子笑得灿烂,冯瑶也不由心头一软,侧头和闫宸感叹道:“你看,如今的花灯还真是愈发巧妙了。那个小兔子的,多可爱!” “还真是。”闫宸光顾着看她,其实没看到什么兔子花灯,顺着感慨了一句,暗中朝着暗卫打了一个手势。 他和冯瑶聊了几句花灯的事情,又给冯瑶仔细盖好了被子,起身下了软塌。 冯瑶只以为他要去如厕,也没有多问什么。 闫宸缓步出了院子,往前走了十几步,在一个转角看到了被暗卫拦下的几个少年。 几个少年面容稚嫩,跑出去玩被老先生抓了现行,更是惶恐不安,慌乱地朝着闫宸行礼。 闫宸的脸上并无笑意,微垂着眼眉,看着极为严肃,几个少年吓得红了眼眶。 然而,闫宸的目光其实落在了那只小兔子的花灯上,看着兔耳朵动来动来,他想着小姑娘说得可爱,眸色温柔了下来。 “老先生……”穿着青衣的少年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眼睛红得厉害,差点哭出来。 “万物作焉而不辞。”闫宸不紧不慢地抬眸望过去,随口扔出半句来,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上一句是什么?” 少年知道这是先生要考他们学问,但是这会儿本就格外慌乱,再加上要上一句话,就更是说不出来了。有胆子小的,这会儿已经开始偷偷掉眼泪了。 闫宸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最后抬手随口道:“等什么时候背出来,再来取花灯吧。” “是是是!”少年们逃过一劫,差点喜极而泣,赶忙相携着退下了。他们都知若是老婆婆不在旁边,老先生的脾气非常差,这次都已经做了被劈头盖脸骂一顿的打算,却没想能被这么放过去。 老先生必然是因为过节,就对他们相对宽容了。 单纯的少年们并不知道,他们眼中宽容和善的老先生,今日选的题就是为了让他们背不出来的,本就不是他们必学的书,又问了上一句,能答出来才是神仙了。 闫宸原本在心里还准备了好几句难度极高,总有这帮小孩答不上来的。 少年们一离开,就有暗卫上前捡起了花灯,其中那个小兔子的自然到了闫宸的手里。 闫宸拎着小兔子花灯,走进院子,和偏头看过来的冯瑶撞上视线,便抬手向她展示了一下手中的花灯。 “诶?怎么到你手里了?”冯瑶拢了被子,看着那盏可爱的花灯,当即笑了起来,心念一转,也就明白了经过,只觉得好笑又可爱,语气戏谑地开口,“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能欺负孩子呢!” “没事,毕竟是坏人嘛!”闫宸坐到软榻上,将小兔子花灯递到她的面前,也跟着笑起来。 “你这样孩子们该哭了。”冯瑶说着抬手接过了花灯,用手拨了一下会动的兔子耳朵,“再说了,我就是一说,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抢孩子们的东西多不合适。” “他们花的都是义塾发的钱,算起来也是咱们的。晚上会叫工匠给做个一样,到时候还回去。”闫宸顿了一下,看着冯瑶眉眼间的笑,声音也温柔下来,“你就该得到所有想要的,这和多大有什么关系。” “你呀……”冯瑶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饶有兴致地摆弄着小兔子花灯,笑得眉眼弯弯。 闫宸怕她拿着累,就将手柄接过来,帮着举着。 除了小兔子花灯,其余几个也格外可爱,等一一看完就都挂在了在屋子里。 后来,小兔子花灯还没有落灰,就到了最后的时间。 在最后这十几年里本该体弱的是闫宸,他到底年轻时亏了身子。但冯瑶知道他性子要强,若真是腿脚不便让自己照顾,心里还不知道会有多难受。 所以倒不如反过来,冯瑶从系统兑换了道具,加上两人之间还有魂力牵连,这种病痛的转移倒不算多么复杂。 而且这个道具的牵连下,两人的寿命也绑定在一起了。 最后一天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闫宸的身体在一天内迅速衰败了,他隐隐有预感,只担心冯瑶害怕,从早晨就开始哄她。下午的时候,躺在床上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但还是在吃力地说着怕她难过。 冯瑶明明知道两人很快会在下一个世界见面,可是看着他说说话都要喘息,还是忍不住落泪。 “没事,下,下面说是……会黑,我先替你去点灯……”闫宸拉着她的手,声音嘶哑,却努力笑着。他一直安慰着冯瑶,只是临到最后时刻红了眼睛,滚烫的眼泪顺着眼角落入被褥中,最后几个字近乎哽咽,“瑶瑶,我下辈子……一定健全着等你,今生,对不住你……对不起……” 这是第一次,却也是这辈子的最后一次,他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就连彻底失去呼吸时,最后一滴泪水落了下来。 “笨死了……”冯瑶的眼睛也哭得通红,用帕子给他擦了脸上的泪水,然后上床躺到了他旁边,靠在他的怀里,露出一个笑来,声音发哑,“那我们下一世见。” 她说完就切断了魂魄和身体的链接,身体瞬间没了气息。 屋内相拥的一对白发老人,仿佛一同睡着了。 屋外阳光明媚。 第80章 【女尊】皇帝大婚 冯瑶再睁开眼睛, 正躺在一个华美的寝宫中,入目雕龙刻凤,器皿装饰无一不是价值连城。 她稍稍一动, 便有宫人轻手轻脚进来,朝着她行了一礼:“陛下, 可要服侍的宫人进来?” 宫人的面容俊秀,皮肤白得厉害, 身形纤瘦,说起话来软声软气。 但胸部平坦, 声音也偏向于男子。 “嗯。”冯瑶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句, 做足了一个上位者的姿态。 “主人, 新的世界好呀!这里是你最亲爱的茶茶,给您传送任务情况!”茶茶的语调欢快,还带着几分奶声奶气地撒娇。 冯瑶有信任系统作伴,心情倒算是不错,不过这种好心情截止到茶茶传送完情况就截止了。 因为这次穿越是有原主存在的,原主刚成年不到三年,就睡了三十二个妃子, 光孩子就有七个,甚至还有爱而不得白月光这种历史。 “主人不要不高兴呀!作为您做贴心的系统,茶茶当然知道您的习惯。其他人的记忆虽然更改不了, 但是!”茶茶顿了一下, 拟态的小精灵扬起头,语气骄傲,“您现在用的身体是茶茶对照基因一比一复刻的, 原主的身体在主系统那边保存呢!” “嗯, 茶茶最乖了。”冯瑶在意识海中语气温柔地表扬了她, 而后接收了原主所有的记忆录像。 几位宫人只觉得今天陛下格外沉默,几人的动作格外小心起来。 茶茶等冯瑶接受了所有记忆录像,义愤填膺地撺掇起来:“咱们是跟着主夫的系统传送,都是齐磊先生设定的,等您回部里可以找他算账呀!” 她说到这里,又想到有趣的事情,兴奋地开口:“对了!主人,今天是您和主夫大婚的日子呢!” 冯瑶听到这句话稍稍怔了一下,而后从记忆中翻找到了答案。 原主的性子有些懒散,平时就喜欢一些山山水水花花草草,再多一些的兴趣也就是美人了,她的几个姐妹都是能力强且有极有野心的。 先皇原本最中意太女,想用其余几个给太女磨磨刀,却几个皇女之间争夺太过,不仅伤亡无数,还给太女害死了。 结果,先皇被气得当场吐了血,临终前在自己的女儿中选了唯一一个全须全尾的,也就是原主继了位。 但原主志不在此,每次看折子都困得要命,平时也就流连后宫美男环绕时,能够多几分乐趣,所以才会在短短三年弄出来七个孩子。 这一世闫宸是将门之子,为了守卫边疆,几乎满门忠烈,一家子死的死伤的伤,临危之际年仅十七的闫宸以男子之身上阵带兵,七年的时间不仅仅打退了异族,将边疆守得固若金汤。 闫宸比原主要大三岁,如今手握重兵,早就过了婚配的岁数,再加上容貌过于硬朗,不符合女尊世界的审美,所以根本嫁不出去。 当然,也不是谁都敢娶的。 于是,为了安抚闫家并且收拢兵权,父后做主要让原主娶他为后。 原主最喜欢温柔美人,欣赏不来闫宸的容貌,但没有反抗父后的能力,还是捏着鼻子认了下来,只是大婚前连人都不愿意见一面。 “陛下,帝后已经在宫门等候了。”宫人的声音打断了冯瑶的思绪,语气恭敬地开口。 “嗯,走吧。”冯瑶侧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神色冷漠,淡淡地扔出一句话来。 原主继位三年,但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太多实权。她本身醉心美色,又没有什么治国的才华,之前皇女夺位留下的烂摊子乱成一团,现在差不多是几足鼎立。 幸而她虽好美色,但不算什么急色的人,有事性子甚至表现得有些冷淡,伪装起来并不困难。 冯瑶这一世身形颀长,穿着耀眼的皇袍踏出殿门时,阳光正铺洒在她的周身,叫神情冷漠的她更添了几分不可冒犯的威严。 “茶茶,原主的留言传过来。”冯瑶面无表情地往外走,意识海中正在和茶茶沟通。 她不喜欢这种继承身份的方式,也是因为需要顾及原主的心愿。 “主人,那什么……”茶茶将留言仔细看了几遍,语气有些为难,“她就留了四个字,玩的开心。” “没有其他的?”冯瑶明显有些意外,就算这种穿越的原主大多过得不如意,和系统交易后会去其他的世界开启新生活,但大多都会有一些心愿,或是照顾或是报复。 她顿了一下,将原主的记忆录像翻了一遍,追问道:“她的那个白月光也不用特殊照顾?” 茶茶顿了几息,然后语气无奈地回答:“主人,我刚才又叫人去问了。她在新世界玩得挺开心的,就叫你随意。她已经找到了更好看的男子,不稀罕原来那个了。” “好。”冯瑶了解了具体情况,心情倒是放松了一些。 虽然原主比她想象中要冷漠,但是没有心愿对她来说是好事,这样就不会多些莫名的束缚。 冯瑶这会儿已经缓步走到了正殿,站在高台上,垂眸望过去,文武百官跪伏在地,开始高呼万岁。 她的目光不紧不慢地落在远处,看到有一个颀长的身形从路的尽头走过来。 宫人开始唱礼,穿着婚服的闫宸动作极为规矩,他的身形确实比这个世界的男子要健硕许多,看上去比冯瑶还要高上半头。 此刻他的头上还带着盖巾,看不到面容,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丈量出来的。 冯瑶站在高处,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唇角微微抿起,眸色明显温柔下来。 闫宸在踏上最后一个台阶之前停下动作,朝着冯瑶的方向行了一个大礼,嗓音清冽:“陛下万福金安。” “平身吧。”冯瑶看着他一板一眼的动作,只觉得有趣,眼中的笑意更浓,回忆着礼部送上来的流程,开口道。 皇帝大婚自然与平常人家不同,祭过天地,让帝后行了礼,两人就可以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了。 冯瑶按照程序拉起闫宸的手,站在至高无上的位置,神色冷淡地看着下面朝拜的文武百官。 她的注意力却在闫宸的手上,他的手指骨节修长,有几处明显的厚茧,仅仅是拉着就能感受到他的力量。 闫宸似乎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掌心大概出了汗,又被风吹干,泛着些凉意。 随着一声“礼成”,冯瑶收了手指,握紧了他的手。 第81章 【女尊】胡诌的基本技巧! 闫宸能够感觉到那只拉着他手的力度, 那是一只属于当今天子的手。 他对自己的归途早有猜测,只是没有想到一切会推进得这么快,从下了圣旨到大婚不过短短一月。闫宸知道自己向来离经叛道, 他不知如何为后,只知如何为臣子。 闫宸的视线被遮盖, 他只能看到面前人的鞋,不染尘埃的一双靴子, 上面用金丝银线绣着龙凤,贵不可言。 “滴, 系统载入中。”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奇怪的声音, 闫宸的身体下意识戒备, 但是耳听周围,其他人没有反应。 皇帝大婚,这是天大的事情,若是坏了礼节是杀头的大罪,闫宸没有轻举妄动,这是提着百分的警惕。 “扫描到任务目标冯瑶,现在开启攻略系统。” 闫宸听到这“人”直呼陛下的名字, 眼中的惊诧怀疑更浓,在盖巾的遮掩下,紧紧地皱起了眉。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小手一牵, 岁岁年年。获得技能惊鸿一瞥。”那语调起伏跳跃, 似乎听着很是欢快,但是闫宸还是从中听出怪异的感觉,总觉得不像是正常人说话的语调。 他的眉头紧锁, 眸色幽深, 虽是惊疑不定, 但表现出来得非常镇定。 是自己生病了,还是精怪之物?如果自己是因为生病而神志不清,那自己便不适合为后,该早做打算。 可若是精怪,事情会变得更加麻烦。这东西的目的到底是自己,还是陛下?如果是自己那还好些,若是它的目标是陛下,天子受伤波及极大。 闫宸将自己近期的记忆重新梳理了一遍,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事出古怪。 他垂着眸子深思,没有注意到冯瑶转移过来的目光。 虽然闫宸伪装得不错,但是冯瑶和他相处的时间加起来接近百年,怎么会察觉不到他的情绪变化,偏过头看他。 茶茶适时冒出头来,偷笑着问她:“主人,你想不想知道原因?” “你说吧。”冯瑶大概猜到了什么,在心里回复道。 她的话音刚落,下一刻便听到了一个拟人的系统音,像是低阶系统在给谁布置任务。 冯瑶的目光一闪,就已经想通了关节。她的语气平静,似乎没有半点波澜:“茶茶,让齐磊提前挪出时间,等我回去。” 齐磊是小眼镜的大名,显然眼前这些都是他的手笔。 “好嘞!”茶茶看热闹不嫌事大,开心地回应了。 冯瑶收回心神,继续完成大典,注意力一直在闫宸的身上。他自小长在古代,这一世又是男子身体柔,这种怪力鬼神的东西别再吓到了他。 等到半个时辰后,闫宸被宫人送到了寝宫,冯瑶则按照礼法去祭祖。 皇陵并不在京城,一来一回便到了晚上,冯瑶踏进寝宫的时候,闫宸板正地坐在床上,婚服半点不乱。 冯瑶让宫人都退了出去,不紧不慢地走到床前,给他挑开了盖头。 闫宸始终垂着眸子,在天子面前做出最恭敬的姿态。 等到行过了所有的礼节,他起身朝着冯瑶跪了下去,低下头,沉声开口:“臣自知容貌丑陋,不堪入目,不求陛下宠爱。只求陛下留臣两年后位,两年后臣会自请出家为国祈福。” “嗯?”冯瑶愣了一下,轻笑出声,低头看他。 闫宸的肩膀宽阔,脊背笔直,即便看不到那双如星光璀璨的眸子,清正的眉眼也显得格外俊朗。 “求陛下成全。”闫宸抿紧了唇,俯身结结实实磕了下去,动作间婚服包裹着的腰线更加修长劲瘦。 冯瑶抬手从旁边拿了两个垫子,随意地坐在地上,另一个递到闫宸的面前:“坐下吧。” 闫宸有些茫然,身体比神志更快一步服从了命令:“是,谢主隆恩。” 划过他眼前的那只手手指修长,像是玉石雕刻而成,指甲泛着莹莹的光,晃得人眼一花。 冯瑶靠着柱子,一条腿伸直,另一条腿随意地曲着,动作落拓不羁,身上威严的上位者气度似乎瞬间消散了,整个人平和下来,弯唇笑着:“在你眼里朕是什么样的?” “臣,不敢妄言。”闫宸跪坐在垫子上,始终低垂着头,视线只敢定格在冯瑶的鞋子上。 “难道不是喜好美色,不理朝政的昏君吗?”冯瑶挑眉笑起来,侧头瞧着他的神情,不以为意地扔出来一句。 闫宸的容貌刚毅,听到这句也是一惊,连忙转为跪姿行礼认错:“臣有罪。” “你也不嫌累。”冯瑶轻笑出声,无奈地摇头,起身又去抓了一壶茶,给闫宸也倒了一杯,看着他动作拘谨地道谢又忍不住笑起来,抬手将自己杯中的茶一饮而尽,“你有没有想过,朕不理朝政,是自己不想,还是三公九卿他们不想让朕理朝政……” 下午祭祀的时候,冯瑶已经把原主的记忆录像复习了许多遍。原主自然单纯是懒得处理,不过那些朝中的暗流涌动,原主真看不懂,冯瑶可不会看不懂,顺势给自己做了一个忍辱负重的设定。 毕竟,初次见面有什么是比统一战线,更好拉近关系的呢? 闫家一脉显然都是纯臣,在先帝猜疑之下,还能心无旁骛效忠皇室,这样的氛围下成长起来的闫宸必然也是一心效忠皇上的。 “陛下?”闫宸一惊,顾不得那些礼数,疑惑地正要追问。 “这么诧异?”冯瑶扯着嘴角,露出一抹自嘲,“我还以为这个件事会是共识。毕竟……没有人觉得朕能登上这个位置。也没有人希望朕登上这个位置。” 闫宸突然给她行了一个全礼,神色坚毅,语气严肃:“闫家愿意为陛下鞠躬尽瘁。” 他的气势凌厉,仿若一柄出鞘闪耀着寒芒的长剑,此时却低头臣服。 “朕知道,起吧。”冯瑶弯唇笑起来,对他动不动就跪的毛病,无奈又觉得好笑。 “是。”闫宸变回跪坐,但是姿态仍旧拘谨,一板一眼地守着臣子的礼数,始终不敢抬头去看冯瑶。 “说起来,这门婚事也算是朕的如愿以偿。”冯瑶转了转手中的杯子,眼中收敛着笑意,眼神悠远,“如果这朝中还剩一家可信,怕也只有闫家了。” 她转过来看向闫宸,像是不经意地问出一句话来:“闫宸,朕能信任你,对吗?” “臣……”闫宸的神色一肃,又要下跪表忠心,却被冯瑶一把拽住了胳膊,捏住他的下巴,强行叫他抬起头来。 尽管冯瑶没有用太多力气,但是闫宸不可能反抗他,本能地顺着她的力度抬起头来,只是牢记着不可直视圣颜的礼法,眸子微微地低垂着,始终沉稳的神情泄露出些许慌乱。 “看着朕。”冯瑶俯身靠近,淡淡地扔出三个字。 闫宸抿紧了唇,终是抬眸对上了冯瑶的目光。他藏着紧张不安地抬头,猝不及防撞上一双带着笑意的清亮眸子。 眼前的人眉目温柔,带着清浅的笑意,在烛火下只一眼便叫人目眩神迷。 闫宸只觉得魂魄像是被人用重锤狠狠地敲了一下,似乎身体所有的血液在刹那间倒灌进心脏,骤然停滞的心跳,再回复的时候已经有什么被镌刻在上面。 从前陛下这个词是他需要效忠的符号,而从这一刻开始多了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闫宸,告诉我……”冯瑶看出他一瞬间的失神,差点忍不住的笑起来,声音像是从唇齿间一字一顿地咬出来,“我可以信任你吗?” 她的眼中暗藏着笑意,偷偷换掉了朕字。 闫宸仰头望着她,压下心悸,眼神更加坚定:“愿为您肝脑涂地。”他的声音并没有这个世界其他男子的娇媚,反倒听着有些粗硬,冯瑶听着却非常喜欢。 “嗯,我相信你。”冯瑶忍住想要上前亲亲闫宸的动作,笑得眼眸弯弯。 “陛下,有一事要和您禀报……”闫宸忽然开口说起今日遇到的的怪异情况,大概是担心冯瑶听不懂,他解释得很详细,还在其中掺杂了对系统的一些试探。 闫宸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精怪,曾经也斟酌过是否要坦白,只是陛下千金万贵,若是因为他受了一点损伤,他就是死不足惜。 冯瑶拧眉听得很认真,背地里愈发觉得闫宸可爱的,心头一阵阵愈发软,有着上一世两人几十年的相处,她若不是意志力克制,现在都想上去亲他两口。 等到闫宸将所有的话都说完,甚至凭空变出了一杯茶验证。 冯瑶思索了一会儿,指节在桌上磕了两下,像是一声叹息:“传承居然是真的。母皇临终前和朕提过,若是皇室衰微,便会有神力庇护。原先还以为是母皇安慰我……” 冯瑶掐手指头算了一下,如今在大齐当过皇帝的都已经离世了,反正没有人能蹦出来反驳她,就顺着开始胡诌。 她的一番话让闫宸的顾虑大减,先前凝重的神色都放松下来,将那杯凭空出现的茶递到冯瑶面前,开口道:“陛下,神使说这杯茶可以消所有的暗伤。” 第82章 【女尊】你要信我! “这茶给你倒是正好对症。”冯瑶握住闫宸的手腕稍稍往后推了一下, 眸光温柔。 “陛下?您若是需要试毒,那臣可以来试。但是这东西珍贵,不能浪费在臣身上。”闫宸拧着眉, 神色严肃地劝谏。 他说得正义凛然,心中却有几分不自然, 僵硬地垂下眸子,余光落在冯瑶腹部。 当年宫变他还在边疆, 只后来听说其余皇女死的死,残的残, 就连仅存的一位也被捅了刀子, 重伤调养。 原本作为臣子知道消息, 也就是日后对护卫的事情更加上心。但是不知为什么,此时想起这件事,心头竟泛起酸涩的疼来,细细密密的疼叫人难受得不行。 “什么叫浪费。我如今只能相信你了。”冯瑶笑着反驳,动作停顿了一下,摸了摸他头发,“所以你必须要养好身体呀!” 闫宸感受到抚摸过发顶的温柔手指, 眸光微微晃动,忍不住升起欢喜来。可是想到冯瑶的决定,还是忍不住反驳:“可是!” 这世间本就男子低贱, 再加上眼前的是天子, 更是最尊贵不过的人,稀世宝物本就该属于她。 闫宸想到这里,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似乎其实不是这个原因, 哪怕她不是皇上, 甚至不是女子尊贵,自己也想要把最好的都给她。 他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但是太快了没有被抓住。 闫宸梳理自己的想法,陛下智勇双全、勤政爱民,不管什么样的官员都会想要效忠于她,自己当然也不例外。 “嘘……”冯瑶不知道他心中的复杂,用手指抵住他的唇,语气认真,“喝了。这是命令。” 闫宸的思绪被唇上的温热触感打断,他的动作骤然一顿,耳根迅速飞起红霞。 他强撑镇定,服从命令将那杯茶一饮而尽。茶水入口就是甘甜的味道,喝不出其他的,只是脸上的燥热愈演愈烈。 冯瑶眉眼微敛,强压笑意,起身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闫宸似乎听到了什么,神色微微变了,低声开口:“陛下,又有……”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眼中闪过惊疑。他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旁边的垫子上,换了一个话茬:“这个垫子的花色很好。” 闫宸的眸光闪了闪,抬头看向冯瑶,又尝试了一次,还是一说到重要的事情就说不出来。可是他刚刚叙述这个神力的时候,明明是能够正常说出来的。 冯瑶注意到他的异常,不由有些担心,几步走过去。她在心里问道茶茶:“是系统修复bug了?” “对啊,紧急修复了。”茶茶查询了一下闫宸身上残存的系统,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系统的存在是绝对不能向小世界的人透露的,这是所有执行者的常识,但是闫宸是个意外,再加上冯瑶本身有极高的权限,所以第一次讲述的时候没有被禁止。 但是关键词还是被捕捉到了,所以技术部那边对这件事进行了修复。 闫宸镇定地向冯瑶要了纸张,尝试将这件事写下来,但是落笔的时候,手就会不受控制地发抖,而后将字涂得一团糟。他又尝试了几种方法,找了一本书,想要将关键字圈出来,可一到关键时候,手还是会失控。 他仍旧冷静,只是眉头越皱越紧。 “好了。”冯瑶走到桌旁,握住了他的手,带着些许笑着,声音温柔,“既是神力,必然和寻常事情不同。” “陛下,只是……”闫宸停下动作,转头看过来,神色间透露出愧疚自责。 “没事,你之前说的我也明白了。反手去做,我相信你。”冯瑶抬手给他整理了一下鬓角的碎发,带着笑意开口。 “嗯。”闫宸被她的手指触碰,眨眼间就红了脸,声音也有些发闷。 两人又说了几句,冯瑶叫了宫人服侍洗漱,闫宸一直心不在焉的,在默默看向冯瑶的时候,偶尔还带上了几分窘迫。 他生得俊朗帅气,这样的神情出现在脸上,莫名有种大雨中湿漉漉小狗的感觉,可爱间又叫人有些想要欺负一下。 冯瑶坐在床边,手指动了动,心头泛起几分促狭的笑意。 真的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任务,让他为难成这样。 她拨弄了两下带着的戒指,还是忍下了调笑的想法,闫宸这一世性子有些内敛,又容易羞赧,真是给逗恼了,怕也不敢找自己麻烦,只会自己难受。 冯瑶垂眸思索着,唇角有着极浅的弧度。 闫宸也洗漱完,将婚服换了一下来,站在离床几步的位置,眉头紧紧地皱着,低头看看自己不同其他男子的粗壮胳膊,眼中挣扎更多。 他这样貌丑又健硕的人,哪里适合这样的任务,反倒是叫陛下厌恶。 “滴!提示任务完成的好机会,传言一见钟情要扑倒。请宿主摔到任务对象怀里,然后含羞带怯地说一句,奴家脚有些软,还望陛下怜惜。”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又开始催促,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这声音格外欢喜。 闫宸找理由在屋中又转了两圈,拖延了时间,一想到自己一会儿要丑人多作怪,就一阵忍不住自我厌弃。 从前旁人都说他不像男子,没有半点男子应有的娇媚动人,日后一定会被妻主厌弃,极可能会在洞房花烛夜被赶出来。 但谁也没有想到,他最后会嫁给天子。闫宸并不担心陛下会突然发怒,只是一想到她眼中可能会出现嫌恶,心头就疼喘不上气来。 冯瑶看他纠结,都思索着要如何帮他一下,正要开口却见他大步走了过来。 闫宸在军营待习惯了,走起路来大步流星。他走了两步,骤然意识到自己的仪态粗鲁,又连忙换了动作,学着那些贵族男子的娇软,但看看自己粗壮的身体,显然是不伦不类。 他垂下眸子,眼神黯淡,因为有些走神踉跄了一步,原本刚绊到的时候就能迅速稳住身形,千钧一发之际想起了这个任务,就放任自己朝着陛下摔了过去。 在他摔下去的前一刻,他生生错开了角度,想要躲开一些。 若真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做这样的作态,自然叫人心动。 但他就是个笨重的蠢货,只怕会将陛下砸坏了。 不同的世界造就不同的体质,冯瑶这个身体虽然没有习武,可体力比普通世界强了太多,莫说是接住闫宸,便是将人抱着走几圈也不成问题。 电光火石间,冯瑶倒是没有想那么多,身形一错将自家爱人一把接住。两人在被褥间滚作一团,冯瑶却一直没有松开手。 等到止住身形,冯瑶摸了摸他的头发,垂眸笑起来:“可有摔疼了?” 她浅笑着,神色温柔,眸中像是揉碎了漫天的星光。 闫宸没有想到她的动作这么快,一阵后怕,下意识想要查看她的情况,抬头撞上她的目光便是一怔。 他的唇瓣张了张,胸口涌起铺天盖地的酸胀来,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是不是磕到了?”冯瑶的眸色更温柔了几分,用手轻轻梳理着他的长发,语调轻柔。 闫宸猛然惊醒过来,别开视线,回忆着神力的提示,嗓子发干:“奴家脚有些软,还望陛下怜惜。” 他一句话说得艰难,最后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配着他冷硬的面容,恍惚有种就当天就要砍人的气势汹汹。 “好……我会很温柔的。”冯瑶的眸中溢满了笑意,侧头在他的发间亲了亲。 闫宸忍着羞赧将话说完了,像是回到了第一次去战场,表面镇定内心慌乱,一时居然没有察觉她的动作。 他听到冯瑶的话,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他只觉得是自己想歪了,心头慌乱酸胀,还有些被压在深处的甜蜜。闫宸来不及多想,抬头望过去,慌忙想要解释一下。 “我知道,是……”冯瑶默契地将话只说了一半,笑着拉他坐起来。 “是,就是……”闫宸顺势点头,也同她一样将话停在这里。他抬眸看向冯瑶,冯瑶先一步笑起来。 闫宸瞬间觉得两人是有了共同的秘密,像是比别人都要更亲近些,心头喜悦,也跟着笑了。 今日也算是两人的洞房花烛夜,只是闫宸没有记忆,冯瑶怕吓到他,便没准备有什么动作,在吹了烛火准备睡前,挨着他的耳边,低声解释:“闫宸,曾经的后宫另有隐情,只是我没办法现在解释给你听。但我与他们没睡过,以后也不会有关系。以后若有他们有人来找我,你可得拦着!” 冯瑶靠得很近,顺势拉住他的胳膊,声音很轻。 闫宸只觉得自己这边的耳朵要烧起来,但面上还板着严肃,认认真真地答应了下来:“好!我一定做好。” 他察觉到冯瑶的自称,高兴之余又有些不安,开口想要问她。 “以前的事,你不要多想,等到时机成熟我一定会解释给你的。”冯瑶又跟着补充道,她很想顺势表白一下心迹,可斟酌着之前给自己的人设,不适合这会儿说太多煽情的话。 她有些遗憾地皱皱眉,慢慢地松开了闫宸的胳膊,重新拉开两人的距离。 闫宸见她似乎要睡了,就把问题咽了回去,连着呼吸都有意放轻了。他心情复杂,没有任何睡意,今日发生的一切一遍遍在眼前闪现。 冯瑶没有他这么细腻的心思,闭上眼睛没多一会儿就睡着了。 原主虽然作为皇帝,但是早朝时常是不参加的,再加上昨日皇帝大婚,今日按例休沐。 冯瑶一觉睡到大亮,睁开眼睛的时候,甚至已经过了早膳的时间。 她刚从和闫宸恩爱了几十年的世界过来,半梦半醒时思绪混沌,轻车熟路地钻进了闫宸的怀里,亲昵地抬头亲了亲他的脖子,然后继续腻乎一会儿。 然而手下的肌肉瞬间绷紧,冯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眼前人白皙的脖颈都红透了,喉结紧张地滚动。 她才发现自家爱人不是白发苍苍的样子,不仅变年轻了,甚至刚毅帅气。 冯瑶的睡意去了几分,支起身子,正要说话,昨日的记忆回笼。她的动作骤然停住,微微咋舌。 坏了,这要怎么解释? 闫宸已经醒了许久,发现陛下有清醒的迹象,才闭上眼睛装睡,却没有想到陛下会突然凑过来,还…… 他回忆起刚才脖颈上的触感,脸上更燥热几分,睫毛控制不住地发颤,也就装下去睡了,睁开眼睛正看到陛下脸上的尴尬。 闫宸心头一凉,所有的旖旎心思荡然无存。他抿了抿唇,忍下苦笑,开口给陛下台阶:“臣侍奉您更衣。” 是了,进宫前父亲便嘱咐过,陛下自幼就喜欢沐安公子,原本后位怕是给他留着的。 只是如今朝堂混乱,后宫更是鱼龙混杂,若直接接沐安公子进宫,只怕会叫他吃苦头。 沐安公子容貌清俊,腰肢纤细,有天下第一美貌的赞誉,陛下喜欢他也是应该的。 闫宸的睫毛纤长细密,打下一下片阴影,将他全部的情绪都隐藏起来。他将事情重新梳理了一遍,试图说服自己,但是越这么想着,心头越苦涩,一阵阵揪着那么疼。 “闫宸……”冯瑶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的异常,拉着他的胳膊,低声唤他,“时机没成熟前,我确实没法解释。只是除了你,我没和别人睡过一张床。” 等到闫宸恢复了记忆,自然也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只是这会儿,怕是心里会难过了。 果然,闫宸看过来时,幽深的眸子想要伪装得轻松,却叫冯瑶看着心疼。 冯瑶收紧了手,着实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牵一发而动全身。她总不能在和闫宸见面的第二天,就说自己不是原来的皇上吧。 闫家对皇帝忠心耿耿,只怕是会更让闫宸为难。 冯瑶叹了一口气,慢慢松开了拉着他胳膊的手,抿了抿唇瓣,试探着问:“我能抱一下我的皇后吗?” 闫宸心念微动,动作比神志更快几分,点头闷声应了。 冯瑶伸出手,探身试探着抱住他,揉了揉他的头发,压低了声音:“最晚半年,我一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闫宸始终把自己定位在臣子,所以自己说不明白刚才在难受什么,明明沐安公子才貌双全,陛下又喜欢,若是为后应是天大的喜事。 他在这个位置待两年,帮着扫清了障碍,就应该有自知之明地离开。 只是…… 闫宸感受到冯瑶拥抱中的安抚意味,缓慢地闭上眼睛,眼眶甚至都有些酸涩。 他曾经没有觉得自己相貌有多大的影响,甚至在军营时,因为容貌酷似女子,能够更好地融入将士们里,还有些高兴。 但如今…… 闫宸从没有一刻,希望自己有一张漂亮的脸,只要再漂亮一点点就好。 冯瑶原本就起得晚,再加上早上的小插曲又耽误了一会儿,等到收拾完早就过了拜见父后的时间。 闫宸是以做好皇后本分为目标的,对此格外坐立不安,冯瑶在他耳边说了两句,他先是诧异,随后神色微变,最后沉稳了下来。 冯瑶并不觉得自己是在诋毁原主的父后,捧杀一道她见识得太多了,别说是这位根本不入流的做法,就算再精妙十倍,她也不至于看不出来。 那位也不是原主的生父,再加上父族势力强劲,这三年培养原主就是朝着养废的方向弄的。 冯瑶说完那位坏话,就让宫人传了膳,估计一会儿的敬茶是一场硬战,总不能让闫宸饿着肚子去。 第83章 【女尊】别扭地撒娇 两人一起吃过早膳, 冯瑶才慢悠悠地带着闫宸去了父后宫中。 父后如今已经四十多岁,气度温润,看到两人进来, 还温柔地寒暄了几句。 等到两人快走的时候,他笑着拉住了闫宸的手, 开口道:“好孩子,陛下的岁数还小, 你总该好好包容。虽然娶你不是她心中所愿,之前还同本宫闹过几次, 说过乱七八糟许多话。但如今你已是皇后, 只要你放下身段, 两人总归会好的。” 他一番话说得绵里藏针,偏偏脸上时常带着笑容,似是而非的话叫人挑不出错来。 如果在这里的是原主,父后的话大概真的会起作用。原主本就不喜欢闫宸的长相,就算是被压着成了亲,洞房也一定会冷落,而后他再适时明褒暗贬, 将人拉拢过来。 闫宸皱了眉,守着小辈的礼节斟酌了一下说辞。 冯瑶在这时顺势将话接了过来,摇头笑起来:“父后说笑了, 封后大典又不是小孩过家家, 怎能说得这么儿戏?” 她顿了一下,将手覆在闫宸的手背上,目光转到闫宸身上:“朕的皇后, 自然是千挑万选里最好的。” 父后没有想到她的话, 被噎得了一句, 用茶杯掩住唇角,像是欣慰地感叹一句:“陛下长大了。” “昨日皇后同我说了许多,提醒朕该多加勤勉,不能荒废了政事,更不能让父后事事操心……”冯瑶脸上露出惭愧来,低垂下眼眉,补充道,“父后安心,朕日后定当亲力亲为!” “你,你呀……”父后将茶水喝了,纤细的手指捧着茶杯,笑容慈爱,“有这心就是好的,你向来身子骨弱,还是要多调养。” “哦?那父后觉得朕不该亲理朝事?”冯瑶微微皱眉,眸色清透,神色间透着疑惑。 父后的眼中划过幽暗,面上仍笑得和风细雨:“可是立后高兴坏了,今日怎么胡乱说。哪有皇上不亲理朝事的,先皇便是……” 他随后说起了好几件事,叙述完先皇的才华绝世后,又对冯瑶提出畅想来,都是一些挑不出错来的话。 冯瑶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眼神中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她等着父后说完,云淡风轻地扔回一句话:“也对,哪有皇上不亲理朝政,那私盐案子的折子,今天就送到朕案子上吧。” 父后的面色一僵,这些年顺惯了,突然遇到忤逆,面上的伪装露出了些破绽。下一刻瞬间他又恢复了笑容,正要说话。 冯瑶适时起身,随手将茶杯放到桌上,不等父后开口,就浅笑着道别离开。 闫宸一直安静地跟在她左右,两人出了殿,冯瑶便转身拉住了他的手,身体稍稍靠近,目光往大殿的方向飘了一下,若有所指地开口:“感受到冷了吗?” “确实比想象中要冷。”闫宸瞬间理解了她的意思,回忆起刚才的事情皱皱眉,点头语气沉重 。 “无事,阳光照得久了,很快就会热起来的。”冯瑶望着他,眉目中带了笑意。 “陛下,臣可以赴汤蹈火。”闫宸侧身靠近,望过来的眼神中熠熠生辉,语气坚定。 阳光铺洒在他的脸上,硬朗坚毅的容貌让他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利刃。 冯瑶耳根泛起些酥麻,心头像是被什么软软地撞了一下,拉着他的手稍稍用力,眸色更温柔:“我知道……” 她一直没有松开闫宸的手,拉着他回到坤德宫。两人走进殿内时,妃嫔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男子们皆是容貌绝世,气度不凡,或清冷,或俊美,或妖媚,各有不同,千姿百态。 他们见到冯瑶进来,眼睛一亮,婷婷袅袅屈膝行礼,就连其中气质最冰冷的男子,眼底也透出了欢喜。 闫宸的身形一僵,眼前突然出现这么多姿容绝世的男子,胸口不可控制地涌起酸疼来。 这些便是陛下身边的妃子啊。 果然……天姿国色…… 他下意识转头去看冯瑶,紧张地去看她的神色,抿紧了唇,手指不安地收紧。 闫宸猝不及防撞上一双笑盈盈的眸子,冯瑶大概是猜到他的反应,所以目光一直在他的身上。闫宸的唇瓣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四目相对下,耳尖偷偷红了,视线转了半圈落在脚边。 冯瑶望着他笑了笑,才将视线转向屋中的人,目光扫过去扔出一句免礼。 两人落座后,男子们起身开始朝着闫宸行礼,其中一个位分高的男子上前奉茶。 清熙看上去岁数不大,身着浅黛色衣衫,皮肤娇嫩雪白如玉,一双杏眼眸光莹莹,柔顺的长发垂在身后,似是最上好的瓷器捏出的瓷娃娃,让人看着就不由亲近:“皇后娘娘。” 他半跪在地上,仰头笑得乖巧可爱,杏眼微弯,声音也透着轻软:“给您奉茶。” 闫宸平日里从没有接触过这种娇娇软软的男子,看那茶杯还隐隐冒着热气,怕清熙一直举着茶杯烫到,所以等他话音刚落,闫宸就探身要将茶杯接过来。 然而,变故就发生在瞬间。 不知怎的一递一接之间,茶杯倾斜,冒着热气的茶水泼向在清熙身上。 “小心!”闫宸一惊,慌忙伸手将茶盏拍开。 然而清熙离茶杯太近,所以茶水还是泼到了他的手上。 “嘶……”清熙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诧异地抬头看向闫宸,脸上满是不解,眼圈渐渐红了,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满是委屈。 但他用一双氤氲着泪光的眼睛望过来,俯下身,强压着委屈向冯瑶请罪。 那茶水大概是有些烫,他白玉似的手背迅速烫得红了大片,看着特别惨烈。 闫宸从未经过这样的事,只以为是当时自己动作慢了,看着清熙被烫红的手背,眼中透出愧疚来,他正要开口,却被冯瑶抬手制止。 冯瑶叫人找了太医,清熙被允许起身后,就乖乖巧巧地站在一旁。 等到太医送上烫伤膏,冯瑶没有让宫人去接,反倒叫人把膏药送过到了她的手里。 屋中人都以为是她是要亲手给清熙上药,连清熙脸上也透出了惊喜之意。 冯瑶将盖子打开,朝着闫宸伸出手:“手。” 闫宸怔了怔,还是听话地将手递过去,冯瑶扫了一眼,语气无奈地补充:“朕说另一只。” 闫宸反应过了她的意思,局促地伸手过去:“其实没怎么烫到,不用……” “这不是烫红了嘛。”冯瑶捉住他的手腕,淡淡地吐出一句。她用指腹沾了些烫伤的药膏,动作轻柔地抹在闫宸烫红的几处皮肤上。 闫宸千钧一发之际拍开茶杯,手还是被飞溅的茶水烫到了,所以几处都红了起来。 他曾经常年在外打仗,手不比普通的男子娇软,不仅落下了几处伤疤,还有些厚厚茧子,那双手看着便丑陋。 “疼吗?晚些叫太医院送些更好的药膏来。”冯瑶仔细地给他上了药,说完低头轻轻吹了一下他被烫伤的指尖。 “不,不必。”闫宸的脸瞬间通红,燥热蔓延到了脖颈。 他突然听到几声压抑得极低的啜泣,忽然想起刚才被烫伤的清熙,当即更是坐立难安。 冯瑶扣住他的手腕,慢条斯理地将目光转向清熙。 娇弱怯懦的俊美少年哭得眼睛通红,梨花带雨更显娇软,让人心生怜惜。 冯瑶的眼神没有半分变化,语气甚至有些冷淡:“李家养出来的儿子,连奉茶都不会了?” “陛下……”清熙似乎被她的话伤到了,泪水扑簌簌地往下落,声音带了几分哽咽。 旁边的红衣男子突然起身行礼,带着几分愤愤不平开口:“陛下!此事臣妾看得分明,怎么能怪清妃?” 男子容貌张扬艳丽,一双上挑的桃花眼漂亮至极,他气得眼尾泛红,顿了一下,带着恼意继续道:“皇后殿下素有武艺超群之名,怎么会接不住茶。哪怕是想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也不该当着陛下的面!” 他本就生得好看,这会儿气得声音发颤,美人生怒别有一番风情。 闫宸被他的一番说辞惊到了,眉头紧锁,眼中满是疑惑不解。 红衣男子刚说完,便又有几人附和,一人一句要将错处都推到闫宸身上。 闫宸看着眼前那些尽态极妍的男子,忽然后背一阵发凉。 “滴!发布任务红颜祸水……”神力的声音将他的神志拉回来,快速给他发布了新的任务。 冯瑶手里捧着茶盏,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说着,注意力却在闫宸的身上。 很快,屋中的人跪了一地,委委屈屈地求陛下做主。 冯瑶转头看向闫宸,眸光没有半分妃子们以为的恼怒,反而带着缱绻笑意,用眼神询问他想不想自己解决。 闫宸原本紧张纠结,看到冯瑶的眼神后心绪渐渐淡定下来,轻吸一口气,准备开口。 冯瑶也跟着坐直了身子,打算及时给他撑腰。 “陛下,臣妾也没有想到清妃对臣妾厌恶至此,竟用上苦肉计都不惜……”闫宸实在不会按照神力的要求装出委屈,语调也有些僵硬,只能压低了声音。 他将话说完,该到哭的时候,怎么都憋不出眼泪来,只能低了头,用手去揉眼睛。 他的手上刚抹完烫伤的药,药膏里有镇痛的成分,揉进眼睛里不免刺激,当即就刺得红了眼睛。 闫宸这一番不自然地诉苦,叫底下跪着的嫔妃都暗中嗤笑,明明没有半点男子的柔软,装得四不像,比不上他们中任何一个分毫。 然而这些人低头跪着,自然看不到冯瑶唇边的笑意。她听着闫宸说的,几度强忍着,才没有笑得太过明显。 闫宸从身形到外貌都是标准的硬汉形象,剑眉星目,斜飞入鬓,鼻梁高挺,五官俊朗,下颌线棱角分明,即便穿着柔软的衣衫,也是能看出宽肩窄腰,气质凛然。 偏偏他还语气难为情地说着些委屈巴巴的话,眼睛被揉红了,给他冷硬的气质增添了几分别扭的可爱。 “你是朕的皇后。”冯瑶拉住他的手,叫他不要再揉眼,软声回答着,捧起他的脸,用指腹抹掉他眼角的泪水。 第84章 【女尊】我永远偏袒你 冯瑶此话一出便是落锤定音, 殿内肃然一静,底下跪着的男子脸上掩藏不住的吃惊,红衣男子还想要再说些什么, 看被旁边的人拽了一下,最终还是停下了动作, 垂着头接受。 “你们有些心浮气躁了,抄抄经吧。”冯瑶不咸不淡地扔出了一句话, 而后起身准备离开,转头前给了闫宸一个眼神。 闫宸会意, 和她一同离开。 冯瑶带他回了寝宫, 又检查了一下他的手背, 给蹭掉的地方重新涂抹了一遍药膏。 “陛下,可要给清妃请太医?”闫宸回忆起刚才的事情,想着清妃的出身皱了皱眉,低声询问道。 “你看着处理就好。”冯瑶给他的手重新上了药,对于这事有些漫不经心。 清熙是左丞相的儿子,想要请太医对他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是。”闫宸领命,感受到冯瑶处理伤口的温柔, 指尖不安地蜷了蜷,冷硬着脸,解释道, “刚才确实是意外, 臣不是故意不接的……” “不是意外吧。”冯瑶顿了一下,皱起眉语气确凿。 “陛下,臣……”闫宸心头一凉, 撩开袍子就要跪下身请罪。 冯瑶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 不可反抗地给他摁回椅子上, 在他的脑袋上轻拍了一下:“他是故意的,今日只是一次试探。” “可是……”闫宸的眸中闪过茫然,虽然战场上也是尔虞我诈,但都是你死我活,若真是算计他,也应该把茶泼向他才对,而且茶水也不够热,即便泼在脸上几天也就好了。 “没事,你只是没有接触过这类事情。”冯瑶随手给他倒了一杯茶,浅笑着问道,“你觉得妃子在宫中的立身之本是什么?” “是父族的势力强弱,还有……还有陛下的宠爱。”闫宸思索着给出答案,说到这里也多了几分明悟。 “今日只是试探。给你泼脏水扣帽子,让你背上嫉妒的骂名。”冯瑶将茶杯推到他面前,耐心地给他梳理。 “原来是这样……”闫宸向来□□,几乎是一点就透,点点头明白了她的意思,看向冯瑶的眼神有些歉疚。 虽然在神力的指引下做出了反应,但是自己做得并不算聪明。 “没事,这种勾心斗角见多了,也就习惯了。”冯瑶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唇角的笑意更浓,“别担心,你早就立于不败之地。” 冯瑶故意卖关子,等到闫宸疑惑地皱眉,她才慢条斯理地继续道:“因为,不管什么情况,我都永远信你,永远……偏袒你。” 最后几个字像是从唇齿间溢出来,擦过耳边,勾起无尽的酥麻,仿佛是一团极甜极软的云朵迎面砸来,让人有种铺天盖地的欣喜来。 闫宸抬手摸了一下烫到发痒的耳朵,看了看冯瑶,说不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能归结为士为知己者死。 他暗下决心,陛下是位明君,自己一定要为陛下鞠躬尽瘁。 冯瑶见他不再说话,和他嘱咐了两句,抬脚回了御书房,让宫人传太傅进宫。 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冯瑶手中的筹码不多,只得步步为营。 她一直到忙到晚上,用膳的时候专门去找闫宸一起,其余时间都在御书房忙碌。 冯瑶将他留宿在自己的寝宫,两人如今还没有互相表白心迹,所以分开了被子睡觉。 月上树梢,冯瑶从梦中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伸手没有摸到旁边的人,睡意去了三分,起身问了暗卫,披了衣服去找他。 冯瑶顺着小路走了半刻,才在一处僻静的小院看到了闫宸。 闫宸穿着一身玄色的窄袖衣衫,虎虎生威地打拳,动作中力道惊人又不失灵动,硬朗的五官在明暗交接中更显器宇轩昂,仿若从烈火中锻造出来的利刃。 冯瑶的眼中闪过惊艳,但没有上前惊动他,只是远远地看着,唇角抿起笑意。 才华横溢的少年将军,确实叫人喜欢得不行。 她默默回了寝宫,叫了宫人吩咐从后殿的空地修建一个练武场,好叫闫宸每日有时间练武,不必再选这个时间,还偷偷去这么远。 闫宸性子坚毅直爽,若是一直陷在后宫争斗中,只会折损了他的锐气。 看来退位养老,也得尽快提上日程。 冯瑶躺回床上睡觉,第二日继续忙碌朝中的事情。父后的势力不肯放手那个案子,扯皮废了极大的功夫,她几番借力打力,座山观虎。 前朝的事情如火如荼,后宫也半点没闲着。 这日刚下早朝,冯瑶就听到宫人来禀报,皇后和几位妃子在御花园,想要请她一同赏花。 她见来的是闫宸身边的丫鬟,没有犹豫答应了下来,去换了套轻便的衣服就去了御花园。 冯瑶到的时候,妃子们正在吟诗作画,清熙上次被冷落,这次有些不敢上前,低着头行礼。 闫宸原本垂着眸子,剥手里的栗子,听到通传放下手中的栗子,起身迎接。 “起吧。”冯瑶快两步上前,在闫宸行礼的前一刻,伸手托住他的胳膊,制止下他的动作,闲聊似的开口,“如何了?可有什么有趣的?” “清妃和齐嫔的诗还不错,盛嫔的画别有一番风味。”闫宸将剥好的栗子推到冯瑶面前,严肃地开口介绍道。 第85章 【女尊】原主的白月光? 冯瑶顺手捻起一颗栗子放进嘴里, 侧头看向闫宸眉眼间带着笑意:“很甜。” 她说完这句顿了一下,才将注意力转移到刚才的诗画上,任意点评了两句, 留下一句赏就没了下文。 “陛下,妾新学一首舞, 跳给您看可好?”一个姿容妩媚的妃子起身,露出第一个羞涩的笑容。 冯瑶眉头微皱, 正准备摆摆手拒绝,忽然感觉到衣角被人拉住。 她不解望过去, 闫宸也被神力突如其来的安排弄得尴尬, 憋了好一会儿, 才将手中的碟子推过去:“陛下,臣妾力气小……” 他话没说完,就难为情地移开视线,最后几个字都小了下去:“剥不开。” 冯瑶将目光投向那碟栗子,看着上面被拨开整整齐齐的栗子,还有残留的两三个完整的栗子。即使知道是系统做得好事,她还是差点被逗得笑出声。 闫宸侧过头, 棱角分明的五官显得更为俊朗,隐藏在发间的耳尖红得发烫。 “无事。”冯瑶顺手将碟子拿过来,那栗子在她指尖滚了一圈, 便完整地剥了下来。她拉过闫宸的手, 将那颗栗子放到他的掌心。 闫宸感觉到掌心一痒,顺着她的意思将那颗栗子吃了,甜味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里。 这样一打岔, 也就把刚才想要献舞的妃子给忽略过去了。 冯瑶本也打算冷待他们的, 她并不是原主, 再加上爱人就在旁边,所以她连面上的温柔都不想维持。 她也在观察几个人的性子,尤其是有皇嗣的几个妃子,看看那个性子最适合坐在高位。 冯瑶作为时空局的执行者,在小世界是不会有自己的孩子的,所以继承皇位的必然是现在已经有的几个孩子。 对于她而言,男女并不重要,只不过离经叛道就得承受更大的压力,所以除非有极其优秀的男孩,否则女孩会更加顺利。 冯瑶在这里坐了一会儿就准备回去了,她一动其他人也就没有留下来的理由,都借口离开,想要和她多走几步路。 闫宸也起身送她,冯瑶想起一事正要侧头和他说话。 “呀!”突然有人惊叫了一声,有人手上的串珠散了,落了一地,一个容貌娇美的青衣男子一不小心踩空,眼见就要摔到地上。 几乎是同时,闫宸也一脚踩到了珠子上,身形稍稍一晃。 青衣男子摔倒的方向,离冯瑶不过半步,她只要伸手便能将人接住,而闫宸则被隔开了。然而她没有半分挣扎的犹豫,转身绕开,一把揽住了闫宸的腰。 闫宸是军营出身,这点意外根本威胁不到,错了一步就站稳了。 冯瑶的胳膊没有受到半分力,但她的目光还是在闫宸身上。 她其实知道闫宸会武功,多半不会摔倒,只是比起并不熟悉的人,她还是更担心闫宸罢了。 电光火石间,闫宸的动作极快,他想要伸手抓住摔倒的妃子,但冯瑶的手还在落在他的腰上,他怕动作太大撞到冯瑶,连忙将人抱在怀里,单手护着,身形转了半圈,另一只手一把薅住青衣男子的衣领,用力往上一拽。 冯瑶还没有反应过来,猝不及防被闷进了闫宸怀里。他的动作很轻,一点都不难受,反而鼻尖蔓延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 “疼!”青衣男子拽得生疼,瞬间红了眼眶惊叫一声。他惊魂未定地站稳,头发的簪子滑落了一个,发丝也和发簪的流苏缠绕着,脖子上被衣领勒出来一道明显的红痕。 尘埃落定,闫宸才意识到自己把陛下抱进怀里的行为不妥,赶忙松开手,向后退了半步,顿了一下便要下跪认错。 “手没事吧。”冯瑶拉住他的胳膊,止住他的动作,低头看了看他拽人的手腕。 “没事。”闫宸下意识摇摇头,回忆刚才的事情,忐忑地想要道歉。 冯瑶朝着他摆摆手,目光转到那个青衣妃子的身上,让人给叫了太医,串珠散落的人被罚回去抄一本经了。 事情有惊无险地过去了,只是后面人群中几个位高嫔妃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冯瑶若无其事地扫了他们一眼,眸色幽深下来。 后面的几天都是风平浪静,冯瑶在白天找了时间和几个有孩子的妃子见了一面,谁也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不过效果立竿见影,后来几天到了冯瑶翻牌子的时候,她破了旧例,仍旧留在闫宸宫里,可后宫对此鸦雀无声,像是暴风雨来前的平静。 在冯瑶又一次没有选牌子后,晚上忽然被父后叫了过去。 她并不吃惊,甚至于在父后的侍从说了拙劣的借口,然后将她引到侧殿见到原主的白月光时,她也没有半点诧异。 闫家是纯臣,闫宸更是一门心思效忠皇上,冯瑶同他亲近,无疑是增添了实力,这肯定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冯瑶装作不知情,看到白衣男子似乎愣了一下,而后慢慢地露出一个浅淡却温柔的笑来:“云珂,你怎么来了?” 云珂面如冠玉,姿态清冷矜贵,面上没有太多的笑,只垂下眸子,轻声唤了一句:“陛下。” 冯瑶的余光扫到窗户角落透出来的人影,鼻尖闻到一阵异香,心头划过计量。 她自然知道这个香气是些见不得光的药,但是原主并不知道,所以这戏还得接着演。 冯瑶装作若无其事地和云珂说话,对于他故作清冷有意拿捏的姿态只觉得无聊。但因为这一世借用了别人的身体,对于那些妃子的态度已经够叫人起疑心了,还是要保留一些人设的。 她拿出几分精神应对着,仿照着原主对云珂的态度,凭借超乎常人的演技,没有叫人看出半点破绽来。 而隔着一道墙的外面,闫宸快步走过来,门口没有宫人阻拦。 刚才父后身边的宫人着急跑过来,磕磕巴巴又说不清楚话,闫宸知道冯瑶这会儿正在那边,突然看见慌里慌张的宫人,不由跟着着急起来,所以直接过来了。 他踏进院子,隐隐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屋中的光线亮,冯瑶的影子被投射在窗户上。 闫宸皱紧了眉,还未有动作便见到一个貌美宫人快步过来,行礼后低声解释了一番。大概就是父后明日要寻他,但是宫人嘴笨一类的借口。 这人刚将事情说完,就被他的同伴叫走了,院中一片安静。 闫宸只是一时摸不准宫中人的想法,并不是愚笨之人,听他说完也就将事情猜了个大概。 父后明里暗里不希望他和陛下太亲近,不知道是不是太过自信,他做得并不算是隐秘。 闫宸的视线落在窗户的影子上,抿紧了唇,神色间不可抑制地透出难过来。 他知道另一个人是云珂,云家长子,是京中最漂亮的男子,也是陛下的心上人。 闫宸站在明暗交界处,隐隐能够听到陛下带着笑意的声音,就一如往常和他说话时。他甚至能够想象陛下温柔的眼神,那种目光只要看一次,就叫他心甘情愿连着心肝脾肺都可以掏出来。 周围好像有些冷,冷气顺着脚蔓延而上,身体都似乎要冻僵了。只有胸口的酸疼苦涩翻天覆地滚动,叫四肢百骸都疼得要命。 闫宸只觉得喘息时都像是被针刺进了胸口,他眼前忽然划过了什么画面,但是一闪而过太快,根本抓不住。 明明一直说只要做臣子的,可是如今的感受骗不了人 闫宸唇角压下苦笑,自觉贪心卑鄙,自己面丑无德,哪里配得上陛下。 陛下就该配上最好的男子,不仅是最温柔贴心的,也该是最好看的…… 闫宸的薄唇被抿成一条直线,死死地攥着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指节泛白不住地发颤。 顷刻间,他的眼尾竟慢慢泛起红来。 忽然,那扇门动了一下,有一道身影从里面出来。 冯瑶动作比往常迟缓,显得比平时更沉稳,板着脸走出来,气势骇人。 她看到不远处立着一个人,先是下意识戒备,可是又觉得这人格外眼熟。 冯瑶面无表情一步步走过去,咬着舌尖保持神志的清明,一直到离人两步远的位置停下动作。 “你……”她拖长了声音,拧紧眉微微眯起眼睛,仿若心情不佳。实则是因为中了药,而反应迟钝。 “陛下恕罪……”闫宸没想到她会突然出来,眼中的痛苦没有来及掩饰,一撩袍子就要下跪。 “闫,闫宸……”冯瑶的吐字不太清晰,这两个字念得有几分含混,在这个夜色下显得格外缠绵。 闫宸的心头一跳,猛地抬头,看出了冯瑶的状态异常。他赶忙起身扶住冯瑶,焦急地要去找太医。 “带我回去,不,不要声张……”冯瑶强撑的气势一下子消散,信任地靠在闫宸的肩上,声音极轻。 闫宸想到了什么,眼神骤然锋利,但与之相反的是他的动作极为温柔,小心翼翼将冯瑶护在自己的怀里。 他将人快速带回宫中,点燃的烛火下,冯瑶面若桃李,额上出了些细汗,眼神有些发愣。 闫宸用帕子给她擦了擦脸,到底还是不放心,准备给自己身上添些伤口,好以此为借口,唤熟识的太医过来。 冯瑶在微凉的帕子下,稍微清醒了一些,拉住了闫宸的胳膊,努力抿起一个笑:“是不太厉害的chun药,一会儿就好了。” 第86章 【女尊】记忆恢复 听闻有人给冯瑶下药, 闫宸的眼中闪过愤怒,但还是强忍着没有发泄出来,坐在床边给她擦汗。 “别忙了。”冯瑶捉住他的手, 摇头笑了笑。 闫宸的动作一僵,唇瓣紧张地抿了抿。冯瑶的皮肤滚烫, 传递到他的身上,似乎要将他也燃烧起来。 冯瑶挣扎着坐起来, 从后面抱住闫宸,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 轻轻地蹭了蹭:“我没事, 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她说话时呼出的热气, 铺洒在闫宸修长的脖颈上,几息之间他的脖子便已经红透了。 闫宸坐得笔直,手板正放在膝盖上,只是睫毛不住地颤动,手指也几次握紧又放松,终于开口道:“陛下,臣妾是您的皇后。可以……” 冯瑶偏过头, 用手指抵住他的唇,弯眸笑起来,一字一顿地回答:“不, 可, 以……” 她用了些系统的药,神志维持得还算是清晰。 闫宸的动作顿了一下,只以为冯瑶是嫌他太丑, 才宁愿难受也不想碰他。他垂下头, 眸色暗淡下来。 “若是在我这样的状态下, 对你太不温柔了。”冯瑶看出他情绪的变化,偏头望着他,放软了声音安抚道。 “陛下,我不怕疼……”他重新欢喜起来,突然转头想要解释。 冯瑶正靠在他的肩上,两人本就离得很近,他忽然回头,冯瑶的唇瓣正好擦过他的脸颊,柔软的触感。 闫宸整个人僵住了,脸腾地一下爆红。 冯瑶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又在他的脸颊轻吻了一下,声音微哑:“不用担心,只有一点难受。” 然而她话音未落,闫宸忽然吻上来,他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头,唇瓣相贴后就不知道该如何做了,颤动的睫毛像是落入蜘蛛网的蝴蝶挣扎的翅膀。 冯瑶心骤然一软,手指穿过他的发丝,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语调温柔:“放松一些,乖……” 她说话时,唇瓣稍稍动了动,闫宸连呼吸都停滞了,更加手足无措起来。 冯瑶的眼中溢满笑意,轻声地安抚他,缱绻温柔地从他的唇角吻到脸颊。 闫宸慢慢伸手抱住她的腰,学着她刚才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亲吻她。他不敢用太大的力气,生怕有一点弄疼了冯瑶。 冯瑶带着笑意回应他,屋中的气温越来越高。 闫宸的脸红得要命,手搭在自己的衣襟上,紧张地要解开自己的衣扣。 冯瑶的动作比他更快一步,拉住他的手腕,揽住他的腰,翻身将他压在床上。 两人滚到柔软的床铺上,仿佛将心抛到了高空,而后坠入充满香甜的蜜糖里,连气息都开始紊乱。 屋中的烛火安静地燃烧,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噼啪响了一声。 闫宸骤然头痛起来,脸色瞬间苍白,拧紧了眉,修长的手指攥紧了被褥,寸寸发抖。 “闫宸!”冯瑶一惊,赶忙查看他的情况 “主人没事的。只不过任务完成了,现在在恢复记忆。”茶茶适时冒出来,偷笑着用小手捂着眼睛,语气欢快。 茶茶说完这句,就赶忙躲回时空缝隙了。 冯瑶听得一怔,任务中的真爱之吻判定的标准很高,要双方都真正意义地心无旁骛。自己有那些记忆,当然对闫宸有感情。 可是从闫宸的角度,两人成亲时才第一次见面,到今天也不过是第五天…… 冯瑶心头涌起细细密密的酸胀,用帕子给闫宸擦了擦汗,躺在他旁边,拉住他的手陪他。 闫宸猝然睁开眼睛,在看到冯瑶的瞬间,眸中的惊慌绝望慢慢淡去。他弯唇想要笑,眼眶却渐渐红了。 冯瑶抬手点点自己的唇角,眸子笑得微微弯起:“要继续吗?” “要!”闫宸说得斩钉截铁,一下子上来抱住她,偏头吻了上去。 两人上辈子过了几十年,亲亲抱抱早是最习惯的事情。 只是闫宸眼中的泪水还是止不住,垂下眸子,滚烫的眼泪就砸了下来。 他改为抱住冯瑶,牢牢地将人锁在自己的怀里,转过头眼泪无声地落在被褥中。 两人之间经历过太多次的分别,冯瑶因为知道还会再见,所以不至于那般痛苦。 闫宸却是一次次真切地经历着失去她,那种绝望的悲怆混杂着失而复得的惊喜,让他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落。 冯瑶能够感受到他在发颤,抿唇笑起来,抬手抚摸着他的背脊,眸光温柔下来。 “我感觉自己做了好多蠢事。”闫宸的嗓音喑哑,闷闷地说了一句,情绪低落。 冯瑶侧头亲亲他的耳朵,轻笑出声:“你若是这么说,倒是显得我眼光不好。” 闫宸好久不说话,等抬起头时,眼睛都哭得红肿了,忽然开口问她:“瑶瑶,我们都成过两次亲了,对吧。” 冯瑶哪里听不出他的意思,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抬手揉揉他的脸:“你可想好了,这个世界可是男子怀孕的,而且那事也是男子会疼的。” 闫宸扬眉笑起来,凑过去蹭了蹭她的脸:“那不是更好!我情愿我疼,再说怀孕也……” 冯瑶被他的厚脸皮气乐了,推了他一下,戳着他的额头道:“孩子就别想了。只要是外来者,都不会有孩子的。” 闫宸被她推开,眼中浮现出委屈,眨眨眼:“我只是觉得机会难得。我宁愿我疼的……”他又凑过去,亲亲冯瑶的耳垂,眸中笑意流转,带着微微的喑哑,“陛下,奴不怕疼的。粗暴一点也可以的。” “你怎么突然厚脸皮了?”冯瑶哭笑不得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没好气地反问他。 闫宸做出认真思考的模样,皱着眉毛,琢磨了半天,最后理直气壮地解释道:“大概是将这几次的脸皮都贴在一起了吧!” 回忆起那么多次离别,如今相聚的每一分钟当然要加倍珍惜。 他顿了一下,拉开了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脸上的嬉笑淡去,神色认真起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所以……可以吗?” 闫宸问出这句话,心也跟着提起来,仔细观察着冯瑶的神色,已经做好了转移话题的准备。 “皇后,我们前几日不就已经大婚了吗?”冯瑶看得出他隐藏着的拘谨,带着笑意反问道。 闫宸却没有动,而是继续望着她,漂亮的眸子里只能投射出她一个人的倒影。 “可以。”冯瑶笑得眉眼弯弯,抬手捏了捏他的耳垂,将话说得更清楚。 闫宸的眸子逐渐被亮光填满,探身吻了上来,揽住冯瑶的腰跌回床上。 他单手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往床帷上一掷,玉扣应声而碎,重重叠叠的帷幕落下来,将床内的人影掩盖其中。 床边的蜡烛燃了整夜。 第二天,宫人在外面提醒快早朝了。 冯瑶从睡梦中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光滑温润的皮肤,上面零零散散落了些红痕,看着像是踏雪寻梅漂亮得晃眼。 她一动,闫宸也跟着醒了,迷迷糊糊地把她往怀里抱,下意识亲了亲她的额头。 “乖,我要去早朝。你再睡会儿……”冯瑶伸手捧着他的脸亲了亲,准备起床去处理事情。 闫宸不肯松手,睁开眼睛,也不说话,就用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好啦……”冯瑶只觉得好笑,捏捏他的脸,又哄了几句。 闫宸也知道她如今政事繁多,板着脸坐起来,将本就散开的衣襟扯开,指着形状漂亮的锁骨,一本正经地说:“留个印子。” 昨晚两人都弄得有些疯,不过有意识没有在衣服外的皮肤上留下吻痕。 骤然听到闫宸的要求,冯瑶先是一愣,随后有些哭笑不得:“你现在的身份,如果留下印子,会遭来非议的。” 闫宸抬手挑起冯瑶的衣襟的带子,在指尖缠绕了几圈,语气认真:“你不亲我,打算去外面亲哪个小妖精?” “你乖,别闹……”他入乡随俗得太快,弄得冯瑶都有些措手不及,见他坚持,就还是低头给他留下了一道吻痕。 眼见早朝的时间越来越近,冯瑶换了衣服准备出门,闫宸也起身准备换一套正好能够看到吻痕的衣服。 “等下朝了,我差人去叫你。”冯瑶随手取了一根簪子,给他带在头上,动作轻柔。 “行,那我尽快弄完!”闫宸抬头望她,牵住她的手不松开,扬眉笑起来,“我今日去会会那群小妖精!” “你悠着点玩,腰又不疼了?”冯瑶回握他的手,眼中带了几分促狭。 闫宸的动作一僵,耳根悄悄红了,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指尖划过冯瑶的掌心,眼睛弯弯笑起来:“虽然有些疼,但是我能坚持。陛下,要现在试试吗?” “咳咳!”冯瑶被呛了一下,惊讶地低头看他。 闫宸说完也闹了大红脸,扔下一句晚点来找她,就起身带着宫人走了。 冯瑶靠在桌子旁边,看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 闫宸如今已经恢复了记忆,这种程度的争斗在他面前应该是小菜一碟的。 只等朝中的局势平稳了,培养出继位者,她就可以和闫宸去游山玩水了。 第87章 【女尊】差点淹死 冯瑶在朝堂上装似生气大发雷霆, 拂袖而去,回到御书房时面上仍有怒色。 她在其中处理折子,刚打开一本, 就听到有人通传皇后来了。 闫宸的样子做得很足,缓步进来, 先朝着冯瑶行了一礼。他的动作极快,冯瑶都没拽住。 冯瑶无奈叫宫人退下了, 御书房的门一关,闫宸抬起头来朝着她笑, 几步走到她旁边, 看她坐的椅子还有空余位置, 就挪了挪挤到椅子上,抱住冯瑶的腰,亲昵地吻了吻她的脖子,带着几分惬意询问她:“你想要什么样的太子?喜欢锐意进取,还是稳扎稳打的?” 冯瑶被他亲得有点痒,偏了偏头,带着笑意看他:“你看着选吧。都行。”她顿了一下, 又补充道,“男女也都行。” 闫宸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摇头笑起来:“还是女孩吧。我见过那么多男子为帝的世界了, 别多这一个了。” “若是按身体机能来算, 这个世界的男子才是女孩。”冯瑶有意调笑他,将话扔了回去。 “不重要,只不过那些女孩更像你, 我看着顺眼。”闫宸眯着眼睛, 靠在她身上, 惬意地回答道。 “好,你看着决定吧。”冯瑶回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语调亲昵。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冯瑶就着手处理折子了,闫宸叫人把后宫的事务送来,坐在旁边陪着她一起。 后宫的事情虽然繁杂,但闫宸到底是做过皇帝的,经过短暂的适应,很快处理起来轻轻松松。 他将后宫的事情吩咐下去后,坐在旁边,用手撑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冯瑶。 冯瑶察觉到他的目光,心下无奈,将手中的折子披完,抬眸看过去,正要说话,忽然撞上那双专注漂亮的眸子时,那句话也就咽了回去。 她没有说话,朝着闫宸招招手。 “怎么了?”闫宸和她对上视线后,瞬间笑起来,几步走过去,用手撑着桌子,弯腰看向折子。 冯瑶忽然勾住他的脖子,直起身子吻上去。闫宸的眼睛吃惊地睁大,而后眸中溢满了笑意,专心地回应她。 一吻作罢,冯瑶揉了揉他的头发,扬眉笑起来:“没什么,只是看到你时,就忽然想亲你。” 闫宸因为这句话笑弯了眼睛,耳根微微泛红,可又凑过来,小声地问道:“只是想亲吗?不打算做点其他的吗?” 冯瑶忽然想到什么,脸骤然一红,嗔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真的……”闫宸抱住她的腰,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唇齿间吐出一串地方,“书房,龙椅,御花园,还有……” “行了!”冯瑶回手一把捂住他的唇,脸上爆红,试图呵斥住他。 闫宸顺势亲了一下她的掌心,在她因为酥痒松手时,拉着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指尖,语气遗憾:“可是机会难得嘛。若是以前的地方,一分一毫我都不敢出格,只是怕轻贱了你,叫你遭人非议。但是这地方是不同的,女子只会被人赞叹一声风流。我又不怕流言蜚语,我更想和你多尝试些……” 冯瑶顿了好一会儿,看着他眉眼间的温柔,也弯唇笑起来,反问道:“我就那般脆弱?” “怎么会?我的瑶瑶是世间最勇敢坚毅,才华绝世的人。”闫宸拉着她的手,语气认真。他顿了一下,又溢出笑意,“你就该享受最好的,就该是世上最尊贵的。那些人多说半个字都不行!” 冯瑶看着他,心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亲了亲他的眼角,犹豫了一下,还是在他耳边小声道:“等咱们回去了,我的屋子可以变换场景……” 她话说到这里,脸上就已经飞起红霞,羞赧地推了一下闫宸的肩膀,恶狠狠地说:“你坐远点,热死了。” 闫宸知道她害羞,装作被推开,起身前快速亲了一下她的脸颊,而后赶紧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冯瑶被他正襟危坐的样子给逗笑了,低头继续处理起政务来。 原主对于政事不上心,冯瑶接手以后事情极为琐碎,每日都要处理到很晚。 闫宸每天都在旁边陪着,照顾得极为细心。如果她熬夜批折子,还会帮着批阅一些琐碎的小事。 冯瑶渐渐收拢权力,甚至将朝中势力重新洗牌,新崛起的势力效忠于她,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愈发不满起来。 前朝后宫皆是暗流涌动,闫宸将后宫管理得很好,那些妃子都没有在冯瑶的面前露过面。 一直到佳节宴会,冯瑶才再一次见到他们,而父后身边还有一位不速之客。 闫宸早早就知道云珂回过来,眼见他的眼神都粘在了冯瑶身上,本就心中不快,再加上这一世的形象,也就毫无顾忌地脸色难看起来。 “陛下……”云珂的神色清冷,但是说话时眉眼间透出温柔,似是冰山消融,让人心驰神往。 冯瑶抬手示意他起身,正要说话,衣袖被闫宸拽了一下。 “陛下,臣妾的手好像有点疼……”闫宸拽紧了她的衣角,可怜巴巴地将手递过去。 冯瑶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哭笑不得,但在外人面前也不拆穿正他,摇头笑着拉过他的手,仔细瞧了瞧:“嗯,是有一些红,可是之前磕着了?” “许是吧,臣妾刚才光顾着看陛下,也没有注意。”闫宸压低了声音,带着笑意瞧她,做出矫揉造作的语气。 冯瑶心下无奈,又顺着他哄了好几句。不远处的父后脸黑如锅底,连云珂都快维持不住矜贵清雅的气度。 而后的一整个宴席都是如此,冯瑶虽然有时被弄得哭笑不得,但仍纵容得厉害,中间父后绵里藏针的几句话,也被她四两拨千年斤给推了回去。 宴席结束,冯瑶被父后以祭祖为理由叫走。她察觉到有阴谋,起身时给了闫宸一个眼神。 闫宸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行礼恭送她离开。 冯瑶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了祭祀,从大殿出来的时候,父后还立在不远处的屋檐下。 “父后。”冯瑶颔首打了招呼,压下心中的焦急,面上云淡风轻。 “皇帝,你是九五之尊。你的事是家事,更是国事。后宫永远不能独宠……”父后转着手中的佛珠,神色间带这几分悲天悯人的意味。 “太医说父后忧思过重,大抵是考虑的事情太多了。”冯瑶似笑非笑地扔回一句话,心中暗自提起戒备。她将话题强行终结后,父后凝了眸色没有再说话。 两人一同往回走,父后的随从带的路明显和之前不同。 冯瑶不动声色地观察了情况,心绪翻转,猜测他们打的注意。大概过了半刻钟,路过一处假山,此处稍有些坡度,顺着往下看,离着下面的湖泊有两米多的高。 “陛下,皇后娘娘和云公子起了争执。”突然有宫人小跑追上来,朝着冯瑶行礼,语气急切。 几乎是同一时间,冯瑶看到了站在湖边的两个人。她一眼就认出了闫宸的身形,而另一个按衣服的颜色看,应该就是云珂了。 他们离得很远,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但是冯瑶能够看出闫宸显露出的不悦厌恶。 她拧紧了眉,正要吩咐下去,忽然闫宸伸出手,似乎触碰到云珂,而后云珂摔到进湖里时,惊慌地拽住了他的袖子,将他也拽进了湖里。 湖边的宫人大声呼救,只有云珂带着的随身侍从跳下去救自己主子,闫宸在湖中挣扎。 冯瑶的瞳孔骤缩,心一下提了起来。她看着闫宸的动作,眼底闪过不解,瞬间心跳都要骤停了。 “莫慌,宫人中定然有会水的!”父后突然抓住她的胳膊,仿若想要安慰她。 冯瑶没有理他,反手挣开,冲到走到坡边,直接地跳下了两米的坡,一头扎进水里。 父后的脸色骤然变了,赶忙叫人去救。他算计皇后的清誉是一回事,但若是真的将皇帝搭上去,朝中的那群老东西绝不会放过他。 冯瑶的情况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危急,原主原本就会水,她在曾经的世界中当过渔民、游泳运动员一类各种与水有关的身份。 她飞速地游到闫宸周围,动作利落地将人救上了岸。 冯瑶让他把水咳出来,叫人取了披风,把他裹好,抱着一路回了寝宫。 她的脸色难看至极,几乎要凝结出冰碴来。 闫宸的脸色有些泛白,但意识是清醒的,他感受到冯瑶的怒气,一路上没敢说话。 御医过来看了他的情况,给开了方子,就慌忙退下了。 闫宸在宫人的服侍下换了干净的衣服,裹在被子里,脸色还有些苍白,唇瓣的颜色也极浅。 冯瑶面无表情地坐在不远处的桌子上喝茶,眸中酝酿着山雨欲来的怒气。 “瑶瑶……”闫宸从被褥中冒出头来,有些理亏得小声叫她。 冯瑶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落在桌上,转头看向他,唇被抿成一条直线,胸口怒火沸腾。 这一世的闫宸确实不会水,可是!闫宸是善水的! 她也知道闫宸差点淹死都没有显露出会水的原因,系统在他恢复记忆以后,就给他传输过相关的规则,其中维持人设是重要的规则。 可是刚才!他真的差点淹死了…… 第88章 【女尊】来葵水? “瑶瑶, 我错了……”闫宸眼神柔软,嗓音有些沙哑,挣扎着从床上起来, 唇瓣几乎没有血色。 冯瑶看到他吃力地下床,身形晃了一下, 眼见就要一头栽下来。她一惊,一个箭步冲过去将人接住。 下一刻, 冯瑶把人抱了个满怀。她原本以为闫宸是在用苦肉计,正有些好气, 可低头看到了他苍白的脸色, 额头上冒了一层虚汗。 冯瑶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回忆着刚才的事情,伸手想要给他把脉。但触及到他的脉象,才突然想起来,女尊世界的身体构造并不相同,她的医术在这里可能会不准。 “你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闫宸也感觉身体有些奇怪,但看冯瑶眉头紧锁, 心头也不是滋味,拉住她的衣角道歉。 “先别说话了。”冯瑶的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体上,将他抱回床上, 拧着眉又将御医叫了回来。 她的紧张让御医如临大敌, 御医给把完脉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垂着头低声回答:“皇后娘娘这些年受过寒,所以来葵水的反应比其他人大一些。” “葵水?”冯瑶听到这个词明显一愣, 转头茫然地看向闫宸, 一时间没有回过神。 闫宸也怔了半天, 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思绪停滞了半刻,忽然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他默默地扯起被子,指尖攥得发,被褥将脸盖了大半,整个人红得像蒸熟的虾子。 冯瑶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暗叹一句关心则乱,摆摆手让太医去开方子了。 她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看看床上的“鸵鸟”,心中又再大的气也消了,可想起这事,总觉得有些莫名的错位感。她揉揉耳朵,有些无奈,又透着些尴尬,俯下身子拍了拍那一团,低声问:“你应该,应该是要换一下的……” 冯瑶顿了一下,捏捏自己的耳朵,莫名透出写忸怩来:“你自己这样肯定不行。你是想我帮你,还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被褥里就冒出一声极闷的回应:“叫,叫宫人进来就好!” 冯瑶听出他的窘迫,反而摸摸鼻子,忍不住笑了,低声答应了下来。 她在外面透了一会儿气,不久便有宫人来禀报,才转头回了寝宫。 也不知道是不是屋中还有些闷热,闫宸原本苍白的面色如今透出红来。他吃力地坐起来,小心地去观察冯瑶的表情。 冯瑶被这样一打岔,胸口的怒气倒是被打散了,只剩下些闭塞无奈,几步走过去,踢掉鞋子翻身上床。 她伸手拉着闫宸躺下,焐热了手给他揉肚子,声音有些低哑:“你刚才吓死我了。我都在想,你怎么那么狠心,要叫我自己在这里待几十年……” 冯瑶从后面抱着他,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恍若带了几分哽咽。 闫宸一下子慌了,猛地转过身来。他的动作突然,更为猛烈的疼痛涌上来,脸色都是一白。 他根本顾不上自己的难受,看到冯瑶隐隐泛红的眼角,心头泛起极深的愧疚,动作没有半分停滞,伸手将冯瑶揽进怀里,安抚地低头吻她的发顶:“对不起,对不起吓到你了……我错了,我当时看见你了。我相信你一定能把我救下来的……” 闫宸放软了声音,用手轻抚着冯瑶的背脊,顿了一下,嗓音骤然带了几分沙哑:“背离人设会被扣积分,可是我没有积分……”他仿佛想要活跃气氛,轻笑一声,“我倒是不怕惩罚什么的,只是不知道会离开你多少年。” 冯瑶埋在他的怀里,本就已经不生气,听到他这句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用手将他额上的碎发往上梳理,愧疚地吻了吻他的下巴:“抱歉,是我之前没有说清楚。你是可以共享我的积分的,加上这次的治愈部的奖励,有上亿的积分呢!你就算把这个世界炸了,也不会扔去惩罚世界的。” 她顿了一下,和闫宸交换了一记深吻,语调愈发温柔:“对不起,我被吓到了。我很怕我救得不及时,你如果真的……”冯瑶哽了一下,声音更轻,“那我一个人要怎么办啊?” 四目相对下,闫宸的眼中闪过内疚心疼,细细密密地吻了冯瑶的眉眼:“下次不会了。是我考虑不周,该提前问问你的。” 冯瑶轻呼一口气,心中的郁结消散,抱住闫宸劲瘦的腰,埋回他的怀里,闷声问他:“你刚才呢……会不会害怕?” 闫宸将她圈在怀里,心中都似乎安定下来,用手指卷起一缕她的发丝,抿唇笑了笑:“倒是还好,就是对抗本能有点难。” “要说,你也真是厉害。”冯瑶弯眸笑起来,顺手在他的腰上捏了一下。 要让会水的人差点被淹死,生死之间,想要和自己求生的本能抵抗,简直是难于顶天了。 “嘶!”闫宸作似疼痛倒吸了一口气,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用委屈的语气说,“只能逞能这一次,下次肯定是成不了的。” “你还想下次?”冯瑶气鼓鼓地冒出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 两人离得很近,鼻尖几乎相碰,呼吸都交缠到一起。 闫宸望着她的眸子,眸色专注靠得越来越近,捧起冯瑶的脸,轻轻吻了下来,声音在亲吻间有些含混:“一定没有下次的,你就原谅我吧……” 冯瑶的唇瓣动了动,就被闫宸用手托着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等到闫宸苍白如纸的唇色都染上绯红,气息都开始紊乱时,冯瑶突然伸手抵住他的胸膛,扬眉笑起来,带着调笑的意味:“宝宝你可来着葵水呢!千万不能乱来!” 闫宸动作僵了半晌,抬眸看过来的眼神透着万分的委屈无奈。 冯瑶用手划拉这着他的下巴,笑得灿烂。 闫宸挪了挪凑过来,将冯瑶环住,低声念叨着:“我可难受了,瑶瑶给我抱抱吧。” 冯瑶抬头看了看他额头上的冷汗,知道他这话也不全是撒娇,缩进他的怀里,动作温柔地给他揉肚子。 上一世,她来葵水身体不适,闫宸曾经一宿一宿不睡觉给她捂肚子。 如今也有趣,事情都反过来了。 第89章 【女尊】长剑杀人 闫宸的葵水持续了三四天, 他就趁着这个机会,缩在被子里眼巴巴地望着冯瑶。 明明是个硬朗的容貌,但是苍白着脸躺在被子里, 就叫冯瑶格外不忍心。 于是,每日除了上朝, 其余时间都在他身边陪着。一开始是在侧屋的桌子上批折子,后面在闫宸可怜兮兮的眼神攻势下, 最后变成了在床上摆上小桌子批折子。 闫宸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布袋熊,几乎是时时刻刻粘着冯瑶, 从后面抱着冯瑶, 头搁在她的肩膀上, 又怕压到冯瑶,就只是虚虚地挨着,根本不将重量转移过去,维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 等到坚持不下去了,就换一个姿势。等着冯瑶写完一本折子的间隙,凑过去亲亲她的脸,或是在脖子上亲了亲。 冯瑶忙着批折子, 被他弄得有些痒,好笑地瞪了他一眼,但是闫宸根本没有收敛的意思, 还会立即做出病弱的神态, 上冯瑶这里讨个心疼。 冯瑶拿他没有办法,只好在处理完一批折子后,扯过他的衣领吻了吻他。 闫宸每次被亲, 都瞬间笑弯了眸子, 拉着她腻腻乎乎。 这样一直过了几日, 等到闫宸恢复后,冯瑶又回了御书房处理折子。闫宸自然是舍不得的,只是他在旁边,冯瑶批折子就会慢上许多,所以她还是去了御书房。 半月以后,有几位王爷从封地回京,朝中风雨欲来。 这日,闫宸处理着后宫的事务,忽然有冯瑶身边的宫人赶来,跑得气喘吁吁,神色间满是慌张:“皇后娘娘,陛下让您闭门谢客,今日不要出殿门!” 闫宸停下手头的动作,神色骤然一肃,眼神冷冽反问道:“谁叛乱了?” 他未说完就将笔扔下,几步走到墙边,单手抽出佩剑。 “皇后娘娘,外面危险!”宫人被吓了一跳,惊慌地想要拦下他。 正是这会儿,正有一队护卫进来,为首的女子段静是闫宸曾经的部下,朝着他行礼后,便要带着人将这里保护起来。 闫宸扫了她一眼,神色沉静,手中的剑被暗自攥紧,缓慢地闭上眼睛,再睁开追问她:“是齐王,对吧。” “皇后娘娘,陛下是派微臣来保护您的,口令让您留在寝宫的。”段静面露难色,迟疑着重复了冯瑶的命令。 闫宸的动作停了一下,攥紧了手又松开,几息后沉着脸开口:“陛下怪罪下来,有我自己担着。现在在前朝保护的是谁?景明对吗?”他拧紧了眉,将自己随身的信物扔到段静的怀里,“把玄甲营调来!” “无诏入皇宫是诛九族的死罪,会被定为谋反的!”段静原本诧异他的料事如神,听到闫宸的命令,大惊失色。 两人说话之时,外面已经嘈杂起来。 闫宸也听出叛军入宫了,事态紧急,手中的剑快如闪电刺出去,堪堪悬停在她的喉间,语气冰冷:“段静,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将军冷静!”段静甚至能够感觉到利刃上的寒气,脸色一白,下意识喊出了曾经的称呼。 “去做!”闫宸反手收回剑,迈步出了宫门。 叛军有人不认识他,看到男子拿剑,脸上就露出轻视,甚是有人出言调笑。 然而那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闫宸一剑封喉。 闫宸这一世本就是将军,恢复曾经的记忆后,更是武艺超群,提着一把长剑一路杀了过去。 段静踌躇了半刻,叫身边人上前保护他,自己一咬牙拿着信物出了皇宫。 闫宸杀到金銮殿外时,衣衫已经被飞溅的鲜血染红,只有手中的长剑因为太过锋利,而没有残留血迹。 他抢过段静带着的弓箭,绕开地上的尸体,一脚踹开殿门。 殿内两边正在对峙,冯瑶气定神闲地坐在龙椅上,身边的人数远远少于对面,而不远处的齐王俨然是胜券在握。 “小瑶,你还在坚持什么呢?”齐王抬着下巴,盛气凌人地换了称呼,语气傲慢。 随着碰的一声门响,齐王猛然回头看过去,怒火中烧地朝着闫宸大喊:“你……” “嗖!”回应他的是带着杀气的一箭。 齐王周围的武将赶忙上前保护,文官试图打乱他的心神。但闫宸根本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眼神坚定,动作没有半分迟疑,搭弓射箭一气呵成。 “嗖嗖!”他的每一箭都会有鲜血飞溅,箭被用完,便抽出长剑杀气沸腾。 冯瑶这一世的身体并没有练武,先派了身边的武将派来帮助他,又抬手给了暗卫一个命令。 齐王身边人多势众,即便闫宸武艺高强,可场面仍是十分焦灼。 鲜血四溅,闫宸的状态始终冷静,身形飘逸,出剑角度刁钻。 不到半刻钟,突然有护驾的士兵冲进来,闫宸的玄甲兵动作也极快,迅速将谋逆的臣子诛杀当场,场面瞬间逆转。 冯瑶下了几道命令,利落地将场面处理完,将目光转移到闫宸身上。闫宸将长剑塞到属下手中,走到她面前,戾气尽褪,神色间隐隐透出紧张。 “先去梳洗一下吧。”冯瑶看着他衣角上浸染的鲜血,眼底压着些无奈。 “好。”闫宸知道自己这次的行动莽撞,不免有些忐忑。 冯瑶将最后的事情处理完,转头回了寝宫时,闫宸已经坐在床上等她。他穿着一件浅色的亵衣,领口未开,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膛,发尾还有些湿润垂在肩头,看着格外人畜无害,半点都看不出刚才杀人时的凶残。 “瑶瑶,你是不是生气了……”闫宸看她进屋,光脚下了地,几步走过来,扯住她的袖子。 冯瑶扫了一眼他因为冰凉而蜷缩的脚趾,心下无奈,扯过他,将人打横抱起。 闫宸眼底压下得逞的小兴奋,面上还做出忐忑,直起身子抱住她的脖子,放低了声音:“你不要生我的气……” 冯瑶将人放回床上,拉过被子给他盖上脚,没好气反问道:“那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怎么选?” “我,我……”闫宸掩耳盗铃地移开视线,神色无辜。 “你呀!”冯瑶用一根手指在他的额头上戳了一下,也没怎么用力,却留下了一道红色的印子。她看着那红印又有些心疼,顺手给他揉了揉。 闫宸顺坡下驴,偷偷挪过来,抱住她的腰。 “原本该是章明去保护你的,我改成你的段静。”冯瑶横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解释道。 闫宸将那两人的情况在心中转了一圈,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眸子亮亮的,唇角都压不住笑意:“瑶瑶~” “我当然希望你在安全的地方等着,但是也知道你待不住的。”冯瑶看他卖乖只觉得好笑,亲亲他的唇瓣,声音也放软了下来。 “那些能用得着的臣子,我都没杀,而且有几个还挺有才的,我也手下留情了……”闫宸仔细说了自己动手时的打算,将一切都解释完,顿了一下,变得有些委屈,“下次把我提前规划进去吧。无能为力的感觉会把我逼疯的。” “好,我知道了。”冯瑶捏捏他的耳尖,眸色温柔,“这次事发突然。” 第90章 【女尊】春来秋往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 最后以床边的帷幕落下为结束。 冯瑶借着这次谋逆,将朝堂又清理了一遍,大半的权利收回手中, 一连半月每日都有不少官员被贬,等到稳定下来时, 朝堂都空了不少。 她处理朝中的事情繁忙,陪闫宸的时间更短了。闫宸就把精力放到培养太子上, 弄得几个皇女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瘦了三四圈。 这天冯瑶提前处理好了政事,去太学找他。她有意叫宫人不要通传, 放轻了动作进了练武场。 闫宸正带着一群孩子练习骑术, 他穿着一件玄色的窄袖袍子, 发间的白玉发冠莹莹生辉,骑着一匹纯黑的马,看上去英姿勃勃气度凛然。 他骑在马上陪着几个皇女练习骑马,六皇女有些走神,险些从马上跌下来。她一下子慌了,惊恐地闭上眼睛抱着头大叫。 马被吓到了,眼见要将她摔下来。 不远处的护卫大惊失色, 慌忙要上前保护。 闫宸眼疾手快一把薅住六皇女的衣领,将人摁回马上,淡淡的视线移过去, 那些护卫吓得噤若寒蝉。 他看向刚才那个皇女, 沉下脸来,一教鞭抽到她的胳膊上:“之前学的东西都就饭吃了!不会下马是吧!叫什么叫,叫马就能停下来吗?那你不如去庙里祈愿吧, 比这来得快多了!” 六皇女惊魂未定就挨了训斥, 怕得不行也不敢反驳, 缩着脖子眼睛很快就红成一片,开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闫宸一看她哭,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父后,小六身子弱,想要在书房中得您的肯定。昨夜背诗词背到天蒙蒙亮,许是这会儿太困了。”二皇女骑着马上前,姿态谦恭地替妹妹求情。 闫宸扫了她一眼,脸上的怒气未消。 “晚些儿臣带着她再练一练,定然会赶上来……”二皇女话说到一半,像是突然发现了站在远处的冯瑶,匆忙翻身下马,朝着冯瑶行礼。 冯瑶站得远,这边又刚发生了些插曲,倒是没有想到这么快有人发现她,目光扫过二皇女,眸色幽深地笑了笑。 闫宸猛然回过头来,撞上冯瑶的视线时,脸色瞬间柔和下来,翻身下马准备行礼。 “免礼。”冯瑶几步过来扶住他的胳膊止住他的动作,回手也叫几个皇女起来。 她将目光转向那匹黑色的马,抬手摸了摸它顺滑的皮毛:“这是你之前的马?” “对,闪电是我……臣妾看着养起来。”闫宸的眼神是落在冯瑶身上的,眼眸的柔和掩饰不住。 “它能承得动……”冯瑶说着话转头看他,迎上一双专注的视线,声音一滞。 闫宸的眸子灿若星辰,当他一眨不眨地望着冯瑶时,那双笑意盈盈的眸子似乎能让人的魂魄都陷进去。 冯瑶心头一软,就停下了声音,目光浅浅地落在他的唇瓣上。两人都是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一个视线交错,闫宸就明白了意思。 “你们回去休息吧。明日按时来!”闫宸转头看向几个皇女,神色严肃地扔出一句话来。 只有站在旁边的冯瑶,看到了他发间泛红的耳尖。 皇女们很是诧异一向严苛的父后会给她们放假,但是不论原因,既然有这样的好事,肯定要抓紧回去休息的。 等到她们都如群鸟散去,周围安静下来。 闫宸转头看向她,纤长的睫毛唰地划了一下,闭上眼睛朝着冯瑶的方向侧了侧脸,轻哼了一声,示意可以动手了。 冯瑶刚见过他凶残的样子,这会儿看他这反应立马给逗乐了。她靠过去,微凉的指尖覆上闫宸的侧脸,拇指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他的皮肤。 两人离得很近,呼吸交缠。明明连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但闫宸还是红了脸。 冯瑶噗嗤一笑,眼中闪过恶作剧的光芒,装傻问他:“怎么了,是眼睛不舒服吗?” 闫宸不解地睁开眼睛,对上冯瑶的眸中的调笑,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皱紧了眉,正要说话。 冯瑶的手划过他的肩膀,穿过他的发丝,将他往自己的方向张带了一下,侧头吻了上去,把他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闫宸的睫毛颤了颤,映衬着笑意的眸子熠熠生辉。他揽住冯瑶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清风徐来,吹乱了冯瑶的发丝。 闫宸被弄得有些痒,皱了皱眉,但还是没有松手。还是冯瑶退了半步,将碎发挽回耳后。 “带我去逛逛?”冯瑶翻身上马,朝着闫宸伸出手。 “好!”闫宸回答得欢快,动作迅速上马,从后面牵住缰绳,也将冯瑶揽在自己怀里。 冯瑶向后靠在他身上,侧头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带着几分的歉疚:“这个世界待着不太习惯吧……” 闫宸怔了一下,忽然笑起来,低头吻她的发丝:“怎么会,没有你的世界我才待着不习惯。而且……我喜欢看你不被世俗约束潇洒畅快的样子。” 冯瑶也跟着笑起来,眉眼弯弯。 “走,我们去转转!”闫宸牵紧缰绳,视线转移到不远处的山脚,兴致盎然意气风发。 骏马在草地上飞驰,闫宸控马技术极高,即便骑得再快,也将怀里的冯瑶护得极好。 冯瑶自己也善马技,不过两人同骑也有不一样的体会。 风声在耳边呼啸,周围一切似乎只剩下彼此。 冯瑶忽然在疾驰的骏马上吻他,闫宸怕马失控摔到她,不敢分神回应。冯瑶的小手在他的腰间徘徊了一圈,愈发肆无忌惮。 闫宸飞速地垂眸看了她一眼,将眼中的无辜哀怨传达过来。 冯瑶偏头吻在他脖子上,随后埋在他胸口闷闷笑了起来。 闫宸的目光落在远处,唇角也有压不住的笑意。 两人在外面玩了许久,等到准备回寝宫的时候,天色都渐晚了。 冯瑶被闫宸抱下马时,忽然想起一件事,扯住他的一角嘱咐道:“对了,我看这几个小丫头都黑瘦了好多。你悠着点来。要是到时候太子压力太大,性子左了,咱们还得回来收拾烂摊子。” “我当年就是这样过来的啊,已经比我当时轻松很多了……”闫宸的眉头紧锁,声音都降低了下来。 冯瑶找抬手给他顺毛,语气认真且郑重:“可是我家宝贝才华横溢绝世无双,她们比不上你当然正常啊!” 闫宸瞬间被哄好了,弯眸笑起来,收紧胳膊抱住冯瑶,额头相贴蹭了蹭她的鼻尖:“好,让他们再多轻松一些。” “五年,最多五年我传位给太子,我们去游山玩水!”冯瑶吧唧亲了他一口,信誓旦旦地承诺道。 闫宸唇角的笑意更浓,眼神宠溺,声音都轻软了下来:“好好好,都听我家瑶瑶的。” 春去秋来,几个皇女慢慢长大成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闫宸的管教严格,几个皇女朝夕相处,感情倒是极好。 曾经差点从马上摔下来的六皇女,后来竟成了其中武艺最高超的。 其中二皇女才华最盛,君子六艺无一不精,从御下之术到领兵打仗无一不强,性子坚韧却又带些仁善。 她的生父中规中矩,父族一族纯臣,家风清廉,祖母还做过先皇太傅。 而且闫宸一直觉得小姑娘和冯瑶的眉眼间有一两分相似,所以有意培养了她,过了没两年就给了她太子的位置。 小姑娘也算是争气,没有几年就独挑大梁了。 于是在第四年的年初,冯瑶留下一道传位圣旨,带着闫宸跑路了。 两人坐在马车上,冯瑶研究着要先去哪里玩,指着地图上问闫宸:“你说咱们是先北上,还是先南下呢?最近草原的烤全羊应该很不错,但是江南那边的烤鱼我也……” 她说到一半,看闫宸似乎有些忧心忡忡,就转了话茬问他:“怎么不放心太子?” “是有一些。她的行事还有些稚嫩,又没什么经验……”闫宸思量着朝中的事,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没事,她的父族可不是吃素的。虽然那几位老太太如今看着慈眉善目颐养天年了,但当年可都是叱咤风云的主。本就是忠于皇室的,又是自己的外孙女,如果真遇到了难处。怎么可能不保护她。还有她的几个姑姑和舅母,如今在朝中也身居高位,她吃不了多亏的……”冯瑶拉着他,仔细分析了一遍朝中的局势。 这些年冯瑶忙着梳理朝中的势力,想要给太子一个花团锦簇的局面,所以没有太多时间陪闫宸。 闫宸的大多精力就都放到了教养皇女身上,尤其是二皇女几乎是他一手教出来,所以突然离别难免有些忧虑。 冯瑶将话说完,见闫宸神色间仍有担忧,便笑着伏在他的肩头:“这样吧,你若是不放心,我们就回去再待上几年……” 闫宸一惊,赶忙拉着她深深亲了一口,将她后面的话全部堵了回去。亲完以后,他若无其事地抱着冯瑶去看手边的地图:“我觉得还是先去吃鱼吧!如今这天气南方……” 冯瑶在他怀里乱动,正要逗逗他,忽然听到了茶茶的声音。 “主人,小七已经检修完成了。后面安排它去哪里?”茶茶也不想打扰主人和主夫的亲密互动,只是事情有些紧急,这一批系统都被销毁或者派遣了,只剩下小七了。 闫宸恢复记忆以后,他原本系统就自行销毁了,是和冯瑶暂时共用一个系统的,所以茶茶的话他也能听到。 冯瑶停下动作,思索了一下:“他自己想去哪里?” “让小七自己说吧!”提起这件事,茶茶有些恨铁不成钢,直接将小七拽了出来。 “宿主……不对,是部长大人。我还是喜欢治愈部的。”小七大概是之前被茶茶凶了,颇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法则部才是局里最厉害的,但是我真的很喜欢落入尘埃的明珠,重新绽放出光彩。” “无事,那你就暂时留在治愈部。我给你留着位置,你什么时候想要换个部门试试,就和茶茶说。”冯瑶倒是没有太多意外,笑着摆摆手就给他安排好了。 小七还没有说话,茶茶就赶紧踹了他一脚:“还不赶紧谢过主人!” “谢谢部长大人!”小七有些腼腆,挠挠头低声道了谢。 他说完,茶茶就带着他走了。 冯瑶处理完小七的事情,又转头来看闫宸,饶有兴致地问他:“你呢?更喜欢哪个部门?” 局里的几大部分分类之前也给过闫宸,不过没有真的问过他的想法。 “我喜欢你。”闫宸靠着马车侧壁,眉眼间满是笑意。 冯瑶回手拍了他一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和你说正事呢!少来糖衣炮弹。” 闫宸也是笑,将人抱回怀里,卷了一缕她的发丝在指尖把玩,语调温柔:“喜欢你,所以和你一个部门就很好。” “也好,你可以和我一起出任务。我就不用担心你不适应了。”冯瑶掰着手指头算起来,眼睛笑得弯弯的。 “不,我自己出任务就行。要等到我能和你并肩了,再和你一起。”闫宸的声音平缓,却是语气坚定。 “会有很多你没接触过的世界哦!咱们现在待的算是古代,还会有几百年后的现代,几千年后的未来,还有几千年前的远古,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世界……”冯瑶抬眸看过来,有意想要吓唬他一下。 闫宸捉住她比划的手,笑着吻她的指尖,眼神温柔而坚定,像是清透晶莹的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我不能依附于你啊!若是有一天你遇到危险,我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的话,我会疯的!” 冯瑶还想再劝,可是看看闫宸眼中的坚决,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靠回他的胸口:“那你要快一点哦,我会很想你的……” “好,一定比八百里加急还要快!” “不行!那太慢了,要比火箭还要快!” “好!” “可是火箭也慢,超光速吧!” “好,都好……” 随着马车的行进,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 春来秋往,自有鲜花盛开。 ———————(完)——————— 作者有话说: 这本书完结啦!!!!!!! 给大家旋转笔芯!感谢小伙伴们一直以来的陪伴,尤其是追更的小可爱们,超级无敌爱你们!!!!!! 看完记得评个分呦! 另外,最晚七月开下一本,收藏一下吧,求求了! 《和高岭之花离婚后》是一本甜文来着,男主真的不狗!表面纤尘不染的高岭之花,实则自卑敏感的小可爱,真的不来了解一下吗??小伙伴们收藏一下吧!!求求了!!!给宝们递花花!递可乐!!递薯片!递麻辣小龙虾!递串串小火锅!!递榴莲千层蛋糕…… (另一本快穿预收下下本开,是承接这本的世界观,是小七的新宿主的故事。新宿主是个专业治愈的金牌选手,各种问题手到擒来。也是可以提前收藏一下的!) 【预收】《和高岭之花离婚后》 她爱了符宸七年,热烈到几乎将自己燃烧殆尽。四年的暗恋,两年的情侣,一年的婚姻,她都没能捂化那块冰,没能换来一次主动亲近,甚至是一句喜欢。 那天,她在落地窗前坐了彻夜,沉默着喝完杯中的红酒。“离婚吧。” 一瞬间,符宸的眸中情绪剧烈震荡,最后却还是面无表情。“好。” ———————————— 符宸始终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豪门贵公子。生母周转在各种大款身边,生下他就是为了坑一大笔钱。 他从一出生便陷在污泥之中,小姑娘的喜欢就像一场天降的美梦。他机关算尽,掩盖自己卑劣的身世,藏起性子里的固执阴暗,装作纤尘不染的高岭之花,体面地站在小姑娘旁边。 可最终…… 梦还是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