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霸总玩装修小游戏》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和霸总玩装修小游戏》作者:小字瑞清 【本文文案】 1. 宁瑟瑟重生回了初到虞家的这一年。 作为投奔而来的保姆女儿,她在虞家小心翼翼极尽讨好,活得像虞小姐的丫鬟,却还是被包括母亲在内的所有人厌恶,最后甚至为了虞小姐而死,也没得到一句好话。 这一次,宁瑟瑟不再凑上去卑微讨好,每天干完活就缩进小阁楼里认真学习,一心考出成绩自立生活。 某一天,她手机上突然出现一个奇怪的装修小游戏,可以匹配别的玩家,互相给对方改造房间。 宁瑟瑟苦中作乐,将自己狭小老旧的阁楼上传上去,想看看对方如何改造。 对面的玩家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地将阁楼改造成了完美小房间。 宁瑟瑟就当看个乐呵,没成想,一回头,居然看见四周已经变成游戏里改造后的样子。 宁瑟瑟:?? 2. 薄辰疏试玩了一下旗下公司开发的新游戏。 看到匹配到的糟糕环境,他蹙紧眉头,比批公司文件还要认真地改造了一通。 对面的女孩似乎很满意,今天给他添一束花,明天给他换个窗帘。 看着本来单调到空荡的房间,渐渐被塞满各种花里胡哨的小东西,薄辰疏压下唇角,表情不虞。 「你的房间也太单调啦,居然除了床什么都没有,明天我可以换到一个小圆桌配地毯……」 「后天就可以拓宽窗户啦,这样阳光更充足……」 「我没有零花钱,不能氪金给你改造,只能做任务攒,对不起哦。」 她唠唠叨叨到最后,小心翼翼问了一句:「你喜欢吗?」 薄辰疏沉默良久,臭着脸在手机上摁出两个字。 「……喜欢。」 ——感谢你,在我一片荒芜的心房上开出花朵。 小剧场: 虞家夫妇很尴尬,他们宠了十几年的女儿居然是个假女儿,之前被百般刁难、肆意指使的保姆女儿才是他们的真女儿。 带着尴尬,他们想去将她认回来,谁知她身边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薄总,这是小女,不知道……?” “哦。” 薄辰疏淡淡扫他们一眼,道:“她在你们家总被欺负,没人护她,那我来护。” 外柔内刚甜妹真千金vs冷漠龟毛强迫症霸总 (1v1双c,女主出场很快就成年,并且前期两人没有男女之情)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重生 甜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瑟瑟 ┃ 配角:薄辰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和冷漠霸总交换空间 立意:自立自强,爱自己 第1章 要是可以像游戏一样就好了。 “咚!” 肩膀处被猛然一推,宁瑟瑟脚下踉跄,重重摔倒在地。 膝盖和手腕处的疼痛唤回了她的思绪,她眼带茫然,微微抬头。 “怎么不说话?不肯认错?” 微微发福的中年女人居高临下看着她,表情苛刻,语气尖锐。 “真是白养了你这个废物东西,说了多少次小姐身体不好吹不得风,你居然还敢半夜开窗户!” 宁瑟瑟怔怔看着她,心脏缓缓凝滞,又痛又涩,恍惚低唤了一声:“……妈妈。” “还好意思叫我?” 宋芳裕冷笑:“我说过了,你再笨手笨脚护不好小姐,就滚到阁楼住,去给我做最重的活。” 她眼梢挑起,眼中没有丝毫对女儿的温情,轻慢道:“不过,你好好认错,小姐要是愿意原谅,我还能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认不认错?” “……” 宁瑟瑟没说话。 她头痛得厉害,扫视了周围一圈,看见宽敞精致的卧房,华美可爱的摆设,还有她曾住过许久的小隔间,一切都过分熟悉,更让她头晕目眩。 宁瑟瑟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暗沉不见光亮的深深水流。 刺骨的寒意仿佛可以直直扎入脑中,绝望的窒息感扼住她,让她丝毫无法动弹。 她应该确实是死了,代替虞小姐而死,眼下这幅场景……难道是她重生了? 宋芳裕见她发呆不说话,扬起手就要掴下来。 若是往常,宁瑟瑟自然没有胆子躲避,但今天她却飞速往后一缩。 “你……” 一巴掌挥空,宋芳裕又惊讶又愤怒:“反了你了,你还敢躲!” 她猛地上前两步,就要抓住宁瑟瑟。 正巧这时,房间的门开了。 “啪嗒”一声。 女佣小心地推着轮椅进来,只见轮椅上坐着的女孩容貌姣好,柔弱纤瘦,她身穿镶蕾丝花边的真丝睡裙,头发打理得很柔顺,看上去就像城堡中不谙世事的公主。 “小姐,您回来了,家庭医生怎么说?” 宋芳裕见她回来了,忙收回方才刻薄的模样,担心地柔声问道。 女佣闻言,撇了撇嘴,扫宁瑟瑟一眼,抱怨道:“医生说了,现在大冬天的,小姐这一发病可不是小事,之后几天都要输液,可遭罪呢。宋妈,你女儿是怎么回事?让她照顾小姐,可不是让她来害小姐的。” 宋芳裕一听,眼中顿时止不住心疼:“怎么这么严重?这丫头不长脑子,我之前说过,要是再犯就让她去住阁楼,小姐,您想怎么罚她?” 轮椅上高贵优雅的大小姐面色微白,柔柔一笑,向下瞥了宁瑟瑟一眼,声音轻而细柔。 “宋妈,我没事,瑟瑟也不是故意的……咳咳,别怪她。” 宋芳裕闻言,却更是愤怒,冷扫宁瑟瑟一眼,声音带着威压:“小姐都这么宽容了,你还不过来认错?” “……” 宁瑟瑟缓缓抬头,与虞芊堇对视了一眼。 上辈子,她委屈地反驳了宋芳裕,坚称自己没有开过窗户,但又解释不了窗户是谁开的,最终百口莫辩,哪怕虞芊堇一个劲替她说好话,宋芳裕也依然暴怒,同时还传到了虞家夫妇那里,败光了这老宅里所有人的好感。 在所有人眼中,这窗户就只能是宁瑟瑟开的。 夜里待在房里守着虞芊堇的就只有她,也许是她笨手笨脚不长脑子去打开了,也或许根本就是她这个乡下来的土老帽嫉妒小姐,故意做小动作。 毕竟,虞芊堇自己总不可能去开吧? 但宁瑟瑟清楚,虞芊堇自小体弱,她感念虞家的恩,也是听母亲的话,向来都尽最大的努力去照顾虞芊堇,她不可能、也从没有去动过窗户。 虞芊堇看她的眼神带着鼓励,像是在鼓励她勇敢认错,这种眼神,几乎可以让人怀疑自己。 宁瑟瑟垂下了眸。 上辈子无论怎么解释都不被信任,尤其是不被亲生母亲信任的无力感尤残留在她心中。 她知道解释是无用的,没人会相信她,甚至就连她自己也想不出虞芊堇陷害她的理由。 把自己吹出病,就为了污蔑她一个乡下来的保姆女儿,图什么? “……我去阁楼住吧。” 宁瑟瑟没什么表情,低声道。 宋芳裕一愣,气极反笑:“你就是不肯认错是吗?虞家供你吃供你穿,还让你上学,你却干出这种事,我看当初就不该让你来沅城,白眼狼!” 作为从小就很少见到母亲、现在只剩下母亲这唯一一个亲人的孩子来说,宁瑟瑟听到这话,不可能不难受。 但她仅仅是听着,表情显得有些木讷。 “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认错?” “还狡辩。” 宋芳裕脸色阴沉下来。 虞芊堇见状,连忙阻止:“好了好了,阁楼环境那么差,瑟瑟当然不能去。瑟瑟你别自责,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我生病,你以后小心些就是了……” “让她去!让她好好反省。” 本来强压着宁瑟瑟道歉的宋芳裕也不强求了。 就看宁瑟瑟今天这股犟劲,怕是以为自己翅膀硬了,不好好敲打,恐怕她越来越无法无天,去吃吃苦,等她受不了了,自然就会回来认错。 “这……” 虞芊堇满脸不忍心。 “您别管她,您就是心太软。” 宋芳裕蹙眉,最后给了宁瑟瑟一个冷冰冰的眼神,便不再理会她,只一个劲儿关心虞芊堇道:“您旧病复发,饮食可得注意,今晚想吃什么?只要不影响身体,宋妈都给您做……” 宁瑟瑟在原地顿了片刻,忽而吸了口气,努力忽视母亲嘘寒问暖的声音,走进小隔间里,收拾了她基本的生活用品。 这小隔间是为了让她能彻夜守着虞芊堇,临时隔出来的,本也简陋,没什么东西。 宁瑟瑟收拾了下,便抱着包袱走出房间,门关上的那一刻,她重重松了口气,怔在原地。 上辈子宋芳裕推她假扮小姐,送她到绑匪手上时,她就该知道她的母亲对她实在是没有什么爱,她这个亲生女儿在宋芳裕心中,远没有雇主家的小姐来的重要。 可是哪怕她已经付出过最沉重的代价领会到了这个事实,也仍是无法接受,听到宋芳裕对虞芊堇万般关心的声音,也仍会揪心般难受。 谁又能坦然接受深深孺慕的母亲不爱自己呢? 宁瑟瑟闭了闭眼,低着头,慢慢往阁楼走去。 虞家老宅年份较久,上个世纪末,虞老爷子就置办下了这占地极广的奢华别墅,如今也有快四十年,这些年虽陆续有翻修过,但却不够彻底,阁楼就是被落下的地方。 与下方舒适豪华的别墅不同,又偏又窄的阁楼不但没有空调和暖气,夜里还有寒风从各种缝隙吹入,因为平时只是放放杂物,里面也没有床和其他生活基础必备。 并且在这里住,自然要揽下这边的活,都是些平日里其他女仆推着不愿做的重活。 宁瑟瑟上辈子一心报恩,听母亲的话,专心守着虞芊堇,自然不愿去阁楼,最后在冷眼指责声中,她咬牙认下了这个错。 这辈子,则不然。 她没做过的事,无论如何也不会认。 爷奶过世后,宁瑟瑟在世上只剩下宋芳裕一个亲人,但宋芳裕也是依附虞家生存,宁瑟瑟很感激虞家还记得她已过世的父亲,并看在他们夫妻二人的面子上让她留在了虞家。 为偿还这份恩情,她甘愿为虞家做她力所能及的所有事,以后等她工作了,也甘愿偿还她在此间的所有花费,连带利息。 可是……她不至于要偿命吧? 上辈子临死前那深沉绝望的痛苦,仍然紧紧缠绕着宁瑟瑟,丝毫不曾散去。 她一边打着寒颤,一边坚定了眼神。 虞家的恩情,要还。 但她绝不会再接近虞芊堇,绝不再像上辈子一样习惯性给她做牛做马,到了最后,甚至连为她付出生命都成了理所应当。 为了远离虞芊堇……也是为了远离那围着虞芊堇团团转的母亲,住阁楼也不算什么难事。 宁瑟瑟自小在乡下长大,爷爷奶奶家条件并不算好,所以无论是寒冷还是其他,她都可以克服。 宁瑟瑟想着,微微咬了牙。 很快就是高三,她要抓住上辈子没能抓住的机会,把精力放在学习上,而不是想方设法去讨母亲和虞芊堇的欢心。 高考是最好的离开途径。 带着决心,宁瑟瑟“唰”地打开了阁楼的门。 “噗……咳咳!” 灰尘骤然被激起,弥漫在空中叫人一时不敢睁眼。 宁瑟瑟:“……” 失策,用的力气太大了。 待灰尘落下,她才睁眼,尽量放轻步伐,垫脚走路,却还是把地板踩得咯吱咯吱响。 虽然当年用的也是最好的木材,但到底年份过久,不可能不老化。 宁瑟瑟索性放弃,不再顾及声响,四处打量起这间狭小破败的阁楼。 还站在外面时,她就已经感受到了寒气,楼下温暖如春的舒适丝毫没有感染到这里,走进来后,更是能直接听到窗户缝隙处传来的呼呼风声。 除开温度不提,整个阁楼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昏暗、逼仄。窗户太小,光线很难落进来,阁楼本来层高就低矮,给人以压迫感,此时还杂乱堆放了不少不知多久没清扫过的杂物。 总之,怎么看都不像能住人的样子。 宁瑟瑟忽然有点无从下手。 这问题也太多了吧…… 她犹豫片刻,决定先把灰尘都打扫干净了再做整理,哦,在此之前,还要先换一个亮些的灯…… 说干就干。 宁瑟瑟干惯了活,手脚麻利,跑进跑出就没停歇过。 但这并不是个小工程,饶是她这样卖力,到了天黑,也只是将将完成清扫。 看来今晚只有先凑活一下打个地铺了。 宁瑟瑟靠倒在墙角,累得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精疲力尽地去佣人房找点吃的。 她一边疲惫地叹了口气,一边自娱自乐,异想天开着—— 要是可以像游戏一样,可以一键清扫、一键整理,动动手指就能改造房屋,那该多好。 摇了摇脑袋,把不切实际的幻想扔出脑袋,宁瑟瑟刚踏进佣人房,就见女佣也在里面。 “啧。” 女佣正喝水休息,抬眼一看,便因她狼狈的形象嫌弃地皱起眉。 宁瑟瑟低头,看到自己沾灰的衣服,自觉离她远了些。 “有这个条件在这里生活,心术就要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出这种事,就别死鸭子嘴硬了。” 女佣上下打量她,慢条斯理道:“过两天宋妈消气了,你再好好给小姐道歉,宋妈应该会让你回来。” 宁瑟瑟随意找了几个面包抱在怀里,合上柜子,声音低却清晰:“我不回,我就住阁楼。” “……” 女佣一时愣住。 宁瑟瑟向来脾气软和,对这宅子里的人都是笑脸相迎,倒是第一次听她这样说话。 反应过来,女佣便气地重重放下水杯:“不识好歹!那你就待在阁楼,我看你能撑多久。” 宁瑟瑟不说话,抱着面包回去了。 趁吃饭的空隙,她才有时间拿出手机,翻着相册和社交软件,重新回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以免时间太远,记忆不够全面。 她一边翻,一边确认时间,现在是二月中旬,寒假马上就要过去,开学她和虞芊堇便要上高二下学期,她已经来虞家半年多了。 想起当初初来虞家,带着满心惶然和悲伤,亟待母亲安慰的自己。 宁瑟瑟叹了口气,只想告诉她,不要抱有那样的期待。 她退出页面,顺手往后一翻,想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就见最后一页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个没什么印象的图标。 ……《交换小屋》? 宁瑟瑟看着花里胡哨的图标,疑惑皱眉。 看起来像是游戏,但她怎么不记得她这个时期有玩过游戏。 宁瑟瑟啃了口面包,试探地点进去。 第2章 薄总遇到难题了! 「正在为您打开游戏……」 宁瑟瑟的手机有点旧了,缓冲了好一会儿才成功进入游戏界面。 舒缓悦耳的背景音响起,粉蓝色的背景色调可爱又柔和,一个猫咪外形的引导精灵慢悠悠抻着懒腰蹲到屏幕中间,喵了一声开始口吐人言。 “尊敬的业主,欢迎来到《交换小屋》……” 宁瑟瑟一边机械地塞着面包,一边听猫咪介绍游戏玩法。 这游戏在搞装修这个基础玩法上融入了社交元素,大概就是可以匹配别的玩家,互相给对方改造房屋。 每个玩家每天的预算有限,除非是氪金战士,要不然每一分都要精打细算,用有限的预算尽量满足对方的要求,很有趣味性和挑战性。 如果运气好匹配到了意气相投的人,还能由此交个朋友。当然,如果非常不合,也可以解绑。 虽然听着挺有意思…… 宁瑟瑟一脸疑惑。 她确定她从没玩过这个游戏,本身她也没有那个精力和心思,这个游戏为什么会出现在她手机上呢? 引导精灵介绍完毕,开始引导玩家熟悉各项功能。 宁瑟瑟跟着不断点屏幕,倒是惊奇地发现这游戏和她刚才的幻想不谋而合,正巧有一键清扫、一键整理的功能。 可惜只是游戏…… 她想起从明天开始要干的大量重活,沮丧软倒在旁边的箱子上。 “……更多功能等待您提升等级后解锁哦!接下来,我们正式进入交换小屋,祝业主您收获最满意的装修~” 猫咪完成了引导任务后也没有消失,而是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看起来倒像是小屋里养的宠物。 宁瑟瑟看着弹出的昵称栏,顺手打了五个字—— “瑟瑟不发抖”。 她也着实没有什么取名天赋就是了。 面包吃完,宁瑟瑟放下手机,收拾了下,去佣人房隔壁的小盥洗间打理完个人卫生,回阁楼铺开了带来的被褥,勉强打个地铺。 沅城冬日太冷,能到零下几度,阁楼虽然比室外要好,但要睡觉还是恐怕生病。 宁瑟瑟担心生病误事,便把她所有衣服都拿出来盖在被子上方,然后缩进去裹紧,顶着层层叠叠的重量,掏出手机。 「请业主上传您需改造的房屋现状,也可使用扫描功能,自动录入周围环境~」 宁瑟瑟不太相信她这老旧的手机能支持什么扫描功能,便一边撑着眼皮子,一边凭印象复原了这间阁楼现在的模样,点击上传。 「检测到您的房屋状况略有出入,已自动补齐,是否开始匹配玩家?」 宁瑟瑟手快,没看清补齐成什么样,就点了“是”。 她也没在意,只看着指针不断扫动,玩家的名字飞快变换着,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叮咚”一声,慢慢缓了下来,一个默认用户名出现在屏幕上,被放大。 「用户0018……」。 「匹配成功!请写下您对小屋改造的要求和期望吧!」 宁瑟瑟实在困了,长长打个哈欠,睡眼惺忪,半开玩笑地打字。 「我想要公主一样华丽漂亮的房间,同时还要具备卫生间、书房、卧室等多种功能,可以吗?」 点了确认之后,她停顿几秒,忽然又有点后悔。 这是不是太为难对方了? 上传一个这样极端糟糕的房间,再提出这样不可能完成的要求,看起来就像是在挑衅…… 心虚了片刻,宁瑟瑟发现要求无法撤回,索性点进对方的小屋,想看看对方有什么要求,她尽量满足。 「您已进入用户0018……的小屋,请开始改造吧!」 宁瑟瑟握着手机,一时愣住。 只见屏幕是一片空荡,除了哑光灰的墙纸和一尘不染的灰色大理石地板,就只有一张大床孤零零伫在中间,同样只铺着非常单调的墨蓝色全套床品。 她手指挪动,不断移动视角,结果发现这宽敞到离谱的房间内,居然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没有桌子,没有椅子,也没有衣柜和床头柜什么的,并且还很暗,本就不算大的窗户被窗帘严严实实遮住,透不进几分光线。 宁瑟瑟点到对方发来的要求栏里,果不其然是一片空白。 她有点懂了。 这是匹配上机器人了吧? 名字是默认,房间也简单得像是默认,也没有发来要求。 还想看看对方会怎么改造阁楼呢…… 有点小遗憾的同时,宁瑟瑟也松了口气,刚刚的小小忐忑散去,她困意上涌,困顿得都快拿不住手机。 今天一天无论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她都太过疲惫,便退出游戏,定好闹钟,把这桩事抛到了脑后。 明天开始,她要做的事有很多,阁楼这边的工作她都要包,还要复习功课,等开学了还会更忙。 这个游戏也就是一时好奇罢了,之后她可没有玩游戏的时间。 夜色渐浓。 楼下的人们或许还没入睡,但偏僻的阁楼远离了一切喧嚣,阒然无声。 宁瑟瑟伴着窗户处传来的隐隐风声,把被子封得没有丝毫罅隙,以求保留一些温暖,勉强可以入睡。 就在迷迷蒙蒙将要睡着时,她忽然心头一悸,浑身一抽。 “呼……呼……” 冷汗瞬间铺了一背。 周身的寒冷忽然无限趋近于那深深水流下的刺骨冷意,死亡的痛苦无比真实地袭来。 宁瑟瑟睁开眼睛,平复了片刻,猛地把脸也一起埋进被子里。 死亡的阴影没有那么容易摆脱,但她安慰自己,她能重来一次,已经是可遇不可求的机遇,她不能沉浸在痛苦中,得把精力用在正途,不能辜负了这个机遇。 心脏缓缓恢复平稳,这一次,宁瑟瑟没有再惊悸。 也许是地铺让人没安全感,明天必须要收拾出一个像样的床来…… 她一边想着,一边顺利陷入睡梦。 …… 沅城市中心。 这里是一座城市最繁华的地方,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直到深夜,仍然灯火繁盛,热闹不减。 最喧嚣的地界,却也藏了最安静低调的场所。 某家限位接待熟客的高级会所中,衣着得体的客人们正小声交谈,推杯换盏。 这种气氛幽雅,环境很有格调的地方,哪怕是不习惯于此的人也会不由自主端起架势。 不过,一旦心急,就难免顾及不上。 “许特助!许特助!” 许恪刚出来,就听一道男声咋咋呼呼。 “小点声。” 他抽了下嘴角,看去,是薄氏旗下某个游戏公司的新项目主策划,记得是姓刘。 “哦哦。” 刘主策放低声音,顺势卖可怜道:“许特助,这都快散了,薄总有时间了吗?我跟你说,我们这次的项目真的特别好……” “好了好了,”许恪冲他摆摆手,“薄总现在空了,你进去再说。” “好嘞!” 刘主策资历浅,第一次当主策划,特别有冲劲,为了在薄总这里多获得一些支持,他可是铆足了干劲。 然而,一踏进包厢内,目光触及前方,他忽然又胆怯了。 坐在那里的男人身着剪裁精细的高定西服,宽肩窄腰长腿,许是因为喝了酒,他微微倚靠在沙发背上,一板一眼整整齐齐的领口也松了些,微黄的灯光斜打在男人身上,映出他完美的身形。 他一只手垂下,松松把着酒杯口,另只手抵着额,看起来正在休息。 听到了声音,他抬头望向来人。 一瞬间,刘主策下意识垂下了头。 其实他都没看清这位年轻的集团总裁长什么样,但那一瞬间接触到的目光实在太锐利逼人,漠然中带着审视,威慑力十足。 缓和了一下,他才继续看去。 灯光映照下的男人英挺而俊美,脸上线条棱角分明,五官轮廓极为完美,只是抬起的下颌略有些凌厉,显得不近人情。 这便是年纪轻轻便接手薄氏集团,如今堪称一方巨擘的薄氏总裁薄辰疏。 看这张脸,也就不奇怪为什么有他出现的财经期刊总是飞速脱销了。 刘主策控制着目光,以免对方不悦,刚才的气势没有了,只期期艾艾道:“薄总,呃,那个……我是薄氏旗下腾越游戏的新项目主策,您之前应该看过我们的策划案?我们的《交换小屋》已经出了demo,希望您能试玩一下……” 刘主策越说越不自信。 他也不确定薄总有没有看过,作为集团总裁薄总每天可以说是日理万机,也许根本都不记得旗下一个绩效普通的游戏公司,更别说是他的策划案了。 可是他对这个游戏实在是很有信心,顶头上司不看好,不愿再投钱,但只要能被薄总看中,获得更多支持,他们一定能—— “发给我。” 刘主策正鼓足勇气想展示一下自己的赤诚,薄辰疏已经干脆地开了口。 “啊?” 刘主策愣了下。 薄辰疏淡淡扫他一眼:“demo,发给我。” 见他还发愣,许恪捣了下他:“算你运气好,还不快点?” “哦哦,我这就发!” 刘主策精神一振。 不多时,薄辰疏只有办公软件的手机上就多了个花里胡哨的图标。 他点开图标,依然是面不改色,严肃认真的模样,用审视的目光试验着游戏。 刘主策在旁站了许久,看他一直一言不发,紧张得有点喘不过气。 等匹配玩家成功,进入改造界面,薄辰疏手指忽而停下来。 “薄、薄总,您觉得怎么样?” 刘主策终于没忍住,问了一句。 就见薄辰疏屈起食指,骨节轻点两下。 英挺的眉毛紧拧,削薄的唇微抿,语气严苛道:“一塌糊涂!” 刘主策差点就厥过去了。 许恪咳一声,观察了下薄辰疏前后的表情变化,拍拍他道:“没事,说的应该不是你。” “真的吗?” 刘主策欲哭无泪。 “你看。” 许恪努努嘴。 刘主策便端着七上八下的心,小心观察,却见薄总像是在对待什么上亿的大案子,面容冷肃,一丝不苟地……玩起了游戏? 不只是在体验,而是真的在为对面改造房间。 许恪很了解自己的顶头上司,安慰刘主策道:“薄总喝醉了,这是工作的瘾又犯了,看不下去。没事,起码说明你们的游戏让薄总可以玩下去。” “……” 刘主策又悄悄看了眼薄辰疏,见他的眼神依然清醒锐利,气场十足,不由疑惑。 这真的喝醉了吗? 薄辰疏没有丝毫犹豫,修长的手指沉稳而利落,然而他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手指突然僵硬。 “薄总遇到难题了!” 许恪继续解说,微微疑惑:“居然还有能难到薄总的改造方案?” “不会吧,内测还没有开始,玩家尚未进入,我们现在的默认小屋很简单的。” 刘主策摸不着头脑。 许恪于是就懂了:“哦,那肯定是薄总的自我要求太高,你快给薄总账户上多搞点游戏币,让薄总尽情改造。” “这个简单。” 刘主策转身就给程序员打了电话。 自家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要多少游戏币都管够,总之先来个几百万,哪怕薄总买空商城里所有的材料和家具都没问题。 只希望薄总玩尽兴了,能重视一下他们这个项目。 薄辰疏没在意两个下属的窃窃私语。 他盯着“想要公主一样华丽漂亮的房间”这句话,深深皱起了眉。 半晌,才艰难地撤销方才已完成的部分极简风改造,点进商城,面无表情购买起各种精致花哨的家具摆设。 他一旦喝醉,就会格外认真。 “行了,别扫薄总的兴,咱就先出去找点吃的吧。” 许恪松了松肩膀,笑道:“你运气真好,平时薄总可没功夫试什么demo,这可是个机会。” “希望我们的游戏争气。” 关门前最后一刻,刘主策又回头看了眼。 英俊如雕塑的男人正无比严肃地点击着屏幕,可以看出他的全神贯注。 刘主策不禁受宠若惊,他也没想到今晚会如此顺利,《交换小屋》就这样出现在了薄总眼前。 唯有感慨一句—— 这可真是缘分。 第3章 网上真是什么人都有。 宁瑟瑟睡得不算很沉。 人在过于疲惫的时候,反而很难陷入深度睡眠。 她做着光怪陆离、不着边际的梦,有时却又突然回到现实,有意识地扯扯被子,抵挡寒意。 然而不知什么时候,隐隐能听见的风声渐弱,直至消失不见,露在被子外的半张脸渐渐不再冰凉,恢复温度。 她仿佛掉进了软乎乎的棉花糖堆,身上沉沉的衣服被子就像被施了魔法,全部失去重量,变成了轻飘飘的天鹅绒,于是她整个人也轻松起来,微皱的眉头缓缓舒展,越睡越熟。 来阁楼的第一个夜晚,意外休息的还不错。 以至于第二天闹铃响起时,宁瑟瑟还睡得天昏地暗,差点没能起来。 “铃铃!” 手机不断发出刺耳的闹铃声。 宁瑟瑟一面伸手去够手机,一面尤有不舍地打了个哈欠。 “唔……” 她手往前探,摸索了好几下,才摸到手机,按停了闹钟。 吵闹的声响骤静,宁瑟瑟脑子还懵着,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地铺有这么软吗? 闭眼思索了两秒,她有些迟钝地睁开眼睛,目光触及周围景象时,尚带着朦胧。 “……?” 宁瑟瑟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 她这是还在梦里? 又缩回被窝,继续赖着,等待梦醒。 然而脑袋越来越清醒,她僵滞了几秒,忽然一个鲤鱼打挺。 不对,梦里哪有这么真实的触感! 宁瑟瑟猛然慌乱起来。 昨天刚刚重生,她对不科学的事多少有了接受度,但还是一时无法理解。 怎么睡了一觉,就到完全陌生的环境来了? “咚咚!” 门口传来敲击声,隔着一扇门也能感受到那边的暴躁。 熟悉的女声响起:“这都几点了还不起来,要我请你吗?你以为住阁楼我就不管你了,你就可以偷懒?” 和对待虞芊堇时截然不同,宋芳裕对宁瑟瑟从来都没有过好语气。 听到熟悉的骂骂咧咧声,宁瑟瑟的心放了下去,却又在下一瞬重新提起。 所以她还在阁楼,只是阁楼的环境变了…… 虽然还没捋清问题,但不管怎么样,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宋芳裕糊弄过去,不能让她进来。 宁瑟瑟提高音量道:“我马上就起来了!妈妈你先去吃饭吧。” 所幸宋芳裕很嫌弃这里,并没有想进来的意思,只是道:“你起来立马去楼梯间等着,不干完活就别吃饭!才来第一天就偷奸耍滑……” 她低骂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宁瑟瑟松了口气,这才有功夫仔细打量周边。 首先是身下柔软舒适的小床,铺着洁白镶蕾丝花边的被单,看床头床尾也是质感极好的白色木料,雕刻着欧式风格的花朵造型,华丽中带着浮夸。 身上的旧被子和大堆衣服不知什么时候跑到地上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如云朵一般的鹅绒被。 床只占了阁楼一角,旁边摆放一座精美绝伦的玻璃屏风,单独把这里隔出来,就像是一个小卧室。 宁瑟瑟赤脚下床,不出意外地发现地板也换了,还散发着刚好合适的热度。 她绕过玻璃屏风,眼前突然开阔,就仿佛柳暗花明,别有洞天。 只见整个阁楼被规划的极有条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有单独的工作区,放着和小床风格一致的小书柜和书桌。 也有类似衣帽间的小空间,配有一面全身镜,而且还顾及到了隐私性,利用角度刚好遮住了这里。 还有隐藏式的小卫浴间,从外表看不出来,但一走进去,就会惊奇的发现这么点地盘居然还做了干湿分离。 甚至整个阁楼中心还有余裕,正好做了一个开放式小客厅,矮矮的浅粉色软沙发对面,挂着小尺寸电视,还摆了绿植。 要在这样有限的空间内做出这样巧妙的设计,不难想出设计者的构思能力有多么强大。 宁瑟瑟越看越呆,除了斜下的屋顶揭示着这里确实是一处阁楼,她居然半点没法把这里和昨天的阁楼联系起来。 她心知这件事肯定有点不科学因素。 一夜之间怎么可能凭空大变样?单说小卫浴间要加装的各种水管通道,就不可能不惊动楼下的人。 宁瑟瑟深吸口气,掏出手机。 她唯一能想到的端倪……就是昨天一时兴起点开的那个奇怪游戏,难道是……? 「欢迎回到交换小屋~」 游戏缓冲几秒,昨天的猫咪又跳了出来,舔舔爪子。 「尊敬的业主,您的小屋已改造完成!快来看看用户0018…的改造合不合您的心意吧~」 宁瑟瑟点了下屏幕,猫咪跳回去,改造过后的小屋模样顿时出现在屏幕中。 “……” 她陷入沉默。 拉着视角将整个小屋每一处细节都收入眼中,居然和现实中的阁楼一模一样……不,应该是现实中的阁楼完全是游戏里的具现化。 对面玩家的改造,完全投射在了现实里!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不科学的游戏? 宁瑟瑟无法控制心里的犹疑,虽说重生的事也是一样,但重生可没办法告诉任何人,游戏的事却可以询问,对面有一个帮她改造了房屋的玩家呢。 她点开对话框,斟酌着打字。 「瑟瑟不发抖:您好,我是您昨天匹配到的玩家。」 「非常感谢您帮忙改造小屋,不过我这里出了一点状况……」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 她表情有点尴尬,自己打出来都觉得离谱。 「您帮忙改造的房屋……具现到现实中了?」 「请问您知道是什么情况吗?」 宁瑟瑟发完信息,不敢再看,匆匆忙忙去洗漱了。 小卫浴间的全部功能都可以正常使用,并不是摆设,她脚步轻飘飘地走出来时,那边的玩家还没有回应。 都做了改造了,应该不是机器人吧? 犹豫片刻,她看了眼时间,抓起手机,先离开了。 再不去真的会迟到,到时可不只是被骂。 虞家老宅占地极广,每日的清扫任务自然也重,但因为虞芊堇受不得吵闹,不喜欢家里人多,虞家便削减了佣人人数。 因此,每个佣人身上分到的任务变多,虽说工资也成倍增长,但能少点活当然就少点。 阁楼这边偏僻,大片的清扫任务都归到一个人身上,与之相对的是不用服侍主人,基本不会在主人面前出现。 其他佣人都更愿意服侍主家,不愿来做重活,毕竟虞家除了一个虞芊堇麻烦一些,其他主人都很好伺候。 但对宁瑟瑟来说,她更愿意做阁楼这边的任务。 气喘吁吁跑到的时候,宋芳裕已经守在旁边,抱臂逼视着她。 “妈妈。” 宁瑟瑟努力平复呼吸,垂下了眸。 “罚你过来,是让你反省,你以为是让你放松吗?” “……” 宁瑟瑟不说话,又是一副木讷的模样。 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该拿什么态度对宋芳裕,以往天然想亲近的孺慕没有了,可若是要恨…… 宁瑟瑟承认自己没出息,她对生了她的母亲恨不起来,只能回避和远离。 宋芳裕打量着宁瑟瑟,眉头越皱越紧。 这丫头在阁楼睡了一夜,怎么还精神焕发,脸色红润? 看来她还没吃到苦头。 “你这副态度,是还没认识到错误?” 宋芳裕提高眼梢,语气冰冷:“张念今天要照顾小姐,除了阁楼这边原本要清扫的部分,你再替她把活干了。”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带上了压力:“为防你偷奸耍滑,全部做完之前,不许去吃饭,我会来检查,知道吗?” 宁瑟瑟埋着脑袋,轻轻点点,看起来很听话。 “哼。” 宋芳裕这才满意,越过她离开。 若非虞芊堇早上咳得厉害,她还没工夫来管宁瑟瑟呢,实在是看虞芊堇柔弱难受的娇怜模样,越看越不忿,才要来找宁瑟瑟发泄一下。 小姐有多难受,她就应该比小姐更难受。 “……” 宁瑟瑟看着宋芳裕的背影,闭了闭眼,在原地调整片刻,打开了手机。 对面的玩家依然没有回复,她退出聊天栏,回到游戏界面,心跳速渐渐加快。 「检测到新环境,请问是否上传新环境?」 宁瑟瑟点了“是”。 她抿唇,期待地看着屏幕。 如果这个神奇的游戏可以把一切具现化,那么她昨天看到的“一键清扫”、“一件整理”功能,是不是也可以作用在现实中呢? 这次,她没有手动还原环境,而是选择了自动扫描。 果不其然,自动扫描的结果和现实中一模一样,分毫不差,比她手动来的精准多了。 看着扫描完成后,出现在屏幕中的“一键清扫”按键,宁瑟瑟呼了口气,担心妨碍到神秘力量工作似的,站远了些,轻轻一触。 「正在为您清扫中……」 屏幕中冒出一个像是女巫用的扫把,不需要去拖动,自己就晃晃悠悠、颇为活泼地这里扫扫那里刷刷。 它绕过一圈后,回到屏幕中间,欢快地快速旋转,扫把头隐隐显出虚影,就像小裙子的裙摆,而周围环境则夸张地打上了光,还做了小星星特效。 「清扫完成!恭喜您获得10金币,快点来改造小屋吧~」 原来清扫还可以获得金币…… 宁瑟瑟缓缓抬头,环视周围,心脏不可避免地雀跃起来。 只见本来灰蒙蒙的墙壁和地板焕然一新,这个功能居然真的可以作用在现实中! 她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发现游戏清扫的比人清扫的彻底多了,是真正的半点灰尘也无,只是没像游戏中那样可以闪光而已。 原本需要大半天去完成的工作,只是动动手指,半分钟都不到,便轻松完成。 宁瑟瑟觉得自己真是捡了大便宜,这样她就可以把时间完全用在学习上了,压力骤减。 兴奋之下,她把需要清扫的部分全部上传到游戏中,包括张念,也就是昨天那位女佣的那一部分,全部一键清扫后,她今天的任务就这样结束了。 宁瑟瑟深吸两口气,克制着步伐,尽量轻地跑回阁楼,猛扑到软绵绵的小床上疯狂乱蹭。 当然,这才过了几分钟,她不可能现在就去吃饭。 她又看了眼手机,那头的玩家一直没有回复,她无法分享她的激动。 想着其他人没事不会过来,也没有那么闲来看她是不是一直在干活,宁瑟瑟索性坐到书桌前,打开造型可爱的郁金香样小台灯,拿出高一高二的课本开始复习,把雀跃的心情都放在课本上,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晰活跃。 她上辈子死时也才二十岁,学过的知识还没全忘完,只是她本来成绩就不好,心思全放在讨好宋芳裕和虞芊堇上,等复习完已掌握的部分,还有大把的提升空间。 到了半下午,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她才下楼,去佣人房找些吃的。 回去的路上,正好遇上为虞芊堇送下午茶的宋芳裕。 “谁让你过来的?你去吃饭了?” 宋芳裕端着瓷盘,见到她,猛地停下脚步。 宁瑟瑟点点头。 “我不是说了,不干完活不准吃饭。” 宋芳裕脸色沉下来。 她总觉得宁瑟瑟这两天太反常,越来越不把她的话放在眼里,便忍不住生出些脱离掌控的紧张感。 越是这样,她越要展现自己的强权,压住宁瑟瑟才行。 宋芳裕放下瓷盘,直接伸手一拽,把宁瑟瑟拽得一个踉跄,目光居高临下。 “你觉得我对你太严厉?也不想想我这是为了谁,你现在寄人篱下,还三番两次出错,我还不是为了不让你被赶出去?你要是认识不到,那作为你的母亲,我必须要教训你。过来,我不想在这里动手……” “妈妈。” 宁瑟瑟不想再听,头一次反抗她,用力挣脱她的手。 她抿唇,抬头看宋芳裕的眼神很平静,没什么情绪地打断道:“我不需要教训。” “我都完成了,你可以去检查。” …… 另一面。 薄辰疏昨夜宿醉,虽然面上清醒,实则对后面的记忆已经不太清晰。 他一直工作到下午,才因为许恪提起,想起昨天试玩过的一个游戏demo。 “您觉得怎么样?” 许恪昨天和刘主策喝了一晚酒,顺嘴替他问了一句。 薄辰疏指骨微屈,轻敲两下,如寒星的眼眸微垂,复又抬起。 “画面和流畅度还有提升空间,不过可以适当给一些宣传资源。” “好的。” 许恪懂了,这是还算不错,可以投入一些的意思。 “我这就去安排。” 等他离开,薄辰疏想起什么,拿出手机,打开了那个游戏。 作为完美主义者,他只是想看看醉酒状况下完成的改造方案能不能让他满意,结果却看到对面玩家的一连串消息。 薄辰疏:“……” 网上真是什么人都有。 他淡然卸载demo,继续投入工作。 等到入夜,回到家正闭目养神时,他恍然觉出不对。 宽敞而空荡的房间里,男人没有开灯,即便是闭目养神的姿势也依然端正得挑不出错处。 他拿出手机,重新下载了那个demo,手机的光亮映出他半张线条冷硬的脸。 ……如果没记错,这个游戏尚没有进入内测,还没有玩家可以玩到这款游戏。 第4章 ……不会被当成神经病了吧?…… 一键清扫后的房间一尘不染,即便是宋芳裕带着找茬的心态故意为难,也没能找出发作的点。 她一时有些尴尬,嘴硬道:“……真是你一个人做的?” “这宅子里还有谁会帮我吗?” “……” 宋芳裕不说话了。 宁瑟瑟知道宋芳裕就是想看她疲惫不堪、辛苦难受的样子,否则她不会甘心,还会找别的事情出来。 于是她刻意做出累得神情恍惚、面如土色的模样,反过来问道:“妈妈你一点都不相信我吗?我现在才吃饭,你不仅不心疼还觉得我撒谎,这真的是为了我好吗?我有些时候甚至觉得我不像你亲生的。” “……你在说什么瞎话!” 宋芳裕脸色大变,短暂的慌乱过后就是猛涨的怒火。 “你不是我亲生的,还想当谁亲生的?也不想想你配吗?看看小姐是什么样子,再看看你这副干点活就不情愿的小家子气样子,我要是不对你严厉点,岂不是把你养废了?” 她说完后,喘了两口气,脸色又缓和一些,开始安抚:“我知道你生气,今天确实是我先入为主了,还不是因为你早上拖拖拉拉?又没真的打你,你就对我说这种诛心的话。” “行了,你之后每天都有这么勤快,那我就让你回小姐身边,你明天正常吃饭吧。” “……” 宁瑟瑟看着宋芳裕端起瓷盘,快速离开的背影,表情有些迷茫。 其实她说最后那句话只是为了增强语气,并没想到宋芳裕反应会这么大。 她出生就被送回乡下给爷爷奶奶带,宋芳裕则在虞家当了这么久的保姆,看着虞芊堇长大。 宁瑟瑟其实也多少能够理解,也许是宋芳裕在这期间移情了,也许是十几年朝夕相处能压过没有相处过的血缘情。 总之,她也不是真的那样怀疑…… 也许对宋芳裕来说,这话真的很过分吧。 宁瑟瑟摸不着头脑,便没有再想,总之是把宋芳裕糊弄过去了,之后她应该不会再来找茬。 至于宋芳裕说的那些话,她已经能做到淡然处之,没有当一回事,回到阁楼,继续学习。 一直到傍晚,宁瑟瑟吃过了晚饭,才再次打开游戏。 她一天都在学习,没有具体地探索改造过的阁楼,主要是有种这些东西都不属于她的感觉,不太敢碰。 但她又实在好奇,此时,才想起游戏里应该有具体的改造方案。 「欢迎回到交换小屋~请问您今天上传的新场景是否发送改造?」 宁瑟瑟选了否。 上传的新场景只用一键清洁功能就行,要是改造了还不得把其他人吓懵。 对了,这个阁楼也难免会有人闯进来,她得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遮掩一下…… 宁瑟瑟在屏幕上点来点去,果然找到一个“对比”的选项。 点了一下,她抬头。 周身梦幻般的景象缓缓褪去,柔和的地暖失去温度,一切重回昨晚的萧条,光秃秃又冷冰冰。 宁瑟瑟松了口气。 这个功能本是为了让玩家更清晰地观察改造前后对比,她倒是找到了别的用法。 以后只要她离开阁楼,就打开对比,无论谁进来都看不出奇怪。 恢复了改造后的场景,宁瑟瑟点开改造清单,想看看有哪些是她还没观察到的。 改造清单内每一条都列得相当清晰,后面跟着使用金币数,打眼一看,第一条就是—— 「加装内墙保温层——50万金币」。 ……多少金币? 宁瑟瑟闭了闭眼,退出清单,看了下购买游戏币的换算比例。 “1:10……” 她喃喃一声,忽然抽了口气。 这就意味着光是加装保温层,就花了5万人民币! 每天赠送的金币只有100个,算上做任务,也挣不了多少,这么多金币,对面的玩家显然是个氪金战士。 宁瑟瑟心惊胆颤,打开清单继续看。 也许内墙保温层是个不小的工程,其他改造项目倒是没有这么贵,但她依然越看越眼晕。 改造这么一个小阁楼,算起来居然花了几百万游戏币…… 宁瑟瑟瑟瑟发抖。 这时,手机突然抖了一下。 她退出清单,便见对面的玩家终于回了消息。 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中,带着对金钱的尊重,宁瑟瑟抖着手点进聊天框。 「用户0018…:你是谁?」 我是谁? 宁瑟瑟手指无措地曲张两下,有点棘手。 网友而已,不至于还要自报家门吧…… 「瑟瑟不发抖:我是你匹配到的玩家QAQ」 「用户0018…:你从哪里下载的这个游戏。」 宁瑟瑟茫然皱起脸:「突然就出现在手机上的。」 「用户0018…:……」 气氛一时陷入凝滞。 宁瑟瑟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她回头翻了遍聊天记录,就明白对面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奇怪了。 ……他不会觉得她是神经病吧? 虽然她自己看着也觉得像神经病。 她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 今天一键清扫赚的50个金币,再加上赠送的100个金币,应该够买一些便宜的小东西了。 「瑟瑟不发抖:我说的是真的,这个游戏真的会具现到现实中,等等我给您证明。」 宁瑟瑟退出聊天框,点进对方的小屋,开始在商城里挑选物品。 …… 薄辰疏正在和许恪通话。 “不是他们内部的人?那你让他们查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泄露的,如果已经偷跑,有多少玩家已经下载,这些都要查清楚。” “您放心。” 许恪声音很严肃。 尚未开始宣传,连玩法都还未发布的游戏,一旦被偷跑损失可不小。 薄辰疏挂断电话,重新点进游戏,剑眉微蹙。 最好只是小范围偷跑,还没有大面积传开,他得试探一下对面。 无视了对面又一次的神神叨叨,薄辰疏警告道。 「游戏偷跑涉及违法,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传播者,但你最好……」 字还未打完,漆黑一片的房间内突然凭空亮起了浅浅灯光。 薄辰疏瞳孔微缩,警觉转头。 只见一盏放着光芒的小床头灯正悬空而立,没有任何支撑,在空中像是被人划拉了两下,然后拖拽着来到床头位置,顺利安装。 「瑟瑟不发抖:你看到了吗?我刚才买了一盏床头灯,应该在你那边具现了吧?」 第5章 这会成为我的污点 聊天框里很久都没有动静。 宁瑟瑟能够理解,她先前重生过,对这种事承受能力比较强,而对面可是直接从唯物世界转进怪力乱神,当然需要时间去接受。 不过对面安静得过分,一点反应都没有,她等了许久,担心起来。 「瑟瑟不发抖:您好?还在吗?」 过了两秒,对面回话了。 「用户0018…:。」 就一个句号。 宁瑟瑟不知道为什么,自觉交代起今早起床时发现变化的详细过程。 其实看对方的反应,她也能明白对方比她还要摸不着头脑,估计是问不出什么,不过她还是在后面添了一句。 「您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吗?(乖巧. jpg)」 「用户0018…:不清楚。」 「你是说,我昨晚做的改造方案,变成了真实存在的场景?」 「是的,」宁瑟瑟赶紧道谢,「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您,这样一来我的生活也完全改变了!」 「用户0018…:难以忍受。」 「啊?」 宁瑟瑟不明所以。 手机那头的薄辰疏翻看着昨晚的改造结果,越看越觉得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 这就是他醉酒状态下的改造?这样糟糕的改造,居然不只是在游戏中,还具现到了现实里…… 「用户0018…:一定要华丽风格吗?」 宁瑟瑟握着手机,蹙眉思考了片刻,有点恍然又觉得不可思议:「您不满意吗?」 「这会成为我的污点。」 「……」 也不至于吧?! 她倏地抬头环顾四周,除了风格看起来略有点浮夸,真的相当完美了。 宁瑟瑟咬咬唇,忐忑回道:「风格并不重要,现在这样我已经非常满意了,完全不需要改动,您这么破费,我实在无法回报您……请问您对您的小屋有什么想法吗?我一定努力替您改造!」 对面玩家没有回答后面的问题,只道:「这是我的事。」 宁瑟瑟一滞。 她好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改造只是他的游戏过程,他氪金买的是自己的快乐。 可是……作为最终受了益的人,她怎么可能真的心安理得? 薄辰疏看着对面女孩不断发来的信息,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对方的不安,可他扫了眼时间,还剩十几分钟,就到了他多年如一日的睡眠时间。 没有时间再多说,他打字道:「这也是在探索这个游戏,你不用有心理负担。别的明天再说,我要休息了。」 点了发送,他便毫不留恋地放下手机,走进浴室。 每晚都是整点入睡,他不会容忍哪怕一分钟的延迟。 “……” 宁瑟瑟盯着聊天框,表情迷茫。 过了半晌,她不死心地又发了几条信息,劝对方就算执意要改,也把自己的改造要求告诉她,起码让她做出一点回报。 结果对面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宁瑟瑟于是傻眼。 不是吧,真的睡了! 遇见这种事情,见到了新的世界,居然还可以毫无波动地睡着吗? 确认对方不会再回复消息,她沮丧地去洗漱过后,躺回舒适柔软的小床,抓着手机,对着屏幕的脸满是苦恼。 如今她的生活条件可以说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除了不够宽敞,这阁楼比之虞芊堇的房间也不遑多让。 能带来这样的变化,游戏本身的神奇自然是最重要的因素,但这位“默认先生”的设计方案和大手笔氪金也同样重要,她实在是受之有愧。 只能想尽办法,尽量回报了。 时间已晚。 宁瑟瑟关上灯,躺在床上酝酿睡意。 不知道是心中有事悬而未落,还是因为这两天饮食不规律,她隐隐感到胃部有点绞痛。 以前在乡下时她没有这个毛病,来了虞家之后,才因为长时间三餐混乱患了慢性胃病。 这也是老毛病了,宁瑟瑟尽量忽视,结果半梦半醒一直到深夜,还是没能成功睡着。 她索性再次打开手机,点进游戏。 …… 火光冲天,炽烈凶猛。 无情的火舌飞快蔓延,舔舐着所能触及的一切,轰爆声再次响起,闪烁的火光能直接灼伤人眼。 薄辰疏猛然惊醒。 额间淌着汗珠,手掌不自觉地攥紧,入目却不是如以往一般能够安抚他的黑暗。 一盏夜灯正犹犹豫豫,这里晃晃那里晃晃。 薄辰疏坐起来,揉了揉额角,看了眼时间。 凌晨两点……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惊醒了。 虽说他心理素质强大,商场上一向被夸赞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但今天发生的事或许还是超出了限度,影响到了情绪,在梦境中才显现出来。 薄辰疏抬头,又看了眼空中的夜灯。 为了准时入睡,他便没来得及管这个东西,现在一看,怎么看怎么让他烦躁。 他不喜欢自己的领地有别人的痕迹,更讨厌已经习惯的无比简洁的卧室有不熟悉的东西出现。 薄辰疏打开游戏,语气不是很好。 「用户0018…:半夜不睡,在干什么?」 「瑟瑟不发抖:啊QAQ, 我吵醒您了吗?」 他看着回复,蹙起的眉微微放松。 从之前短暂的对话来看,对方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 于是他恢复普通的语气,道:「不是你,但我不需要这盏灯,你撤销吧。」 「好的……」 对面的女孩很听话,让凭空出现的小夜灯再次凭空消失,但接下来的回复就让薄辰疏额角微抽。 「这盏小灯才100金币,确实配不上您,我攒攒给您买更好的!(对手指. jpg)」 薄辰疏:“……” 「我不需要,我的房间也不需要任何改造,不要往我房间内添加任何物品,我说了这是我的事,不需要你回报。」 一连三个不需要,那边的女孩一时沉默,薄辰疏恍然察觉自己语气又有些生硬了。 ……所以他才不擅长和年轻女孩说话。 下意识拿出对待旁支家小女孩的长辈态度,薄辰疏转移话题问:「怎么不睡。」 那边缓了一会儿,才回:「抱歉,因为胃不太舒服(乖巧端坐. jpg)」 果然,他的方案漏洞很多。 薄辰疏抵着下巴,削薄的唇微抿:「是我忘了设置医药箱。」 他打开商城,随手买了个医药箱。 第6章 要提防她! 宁瑟瑟脚步轻轻地下床,打开医药箱,在里面种类齐全的药品中找到了胃药。 她一边倒水服药,一边看着手机里默认先生的房间,若有所思。 其实这间小屋能被她误认为默认小屋,就足够说明问题。 默认先生的小屋过于空荡,甚至连基本的家具也不齐全,仿佛就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且这里过于整洁,一尘不染,加上单调的配色,让人一眼看上去就觉得清冷,缺少烟火气。 这就映射出了他的一些性格习惯。 宁瑟瑟想,他大概就是喜欢这样极端简洁的布置,不喜欢改变,且领地意识极强,讨厌别人留下痕迹,尤其讨厌卧房这样极其私密的空间被入侵。 她想作出一些小小的回报,当然要在让对方开心的基础上,若是一厢情愿瞎改造,反而让他困扰就不好了。 他不想改造房间,那就不动房间,换别的地方呢? 宁瑟瑟思索片刻,放下水杯,回床上端坐着。 「瑟瑟不发抖:非常感谢您的医药箱,我已经吃过药啦!又让您破费,真不好意思QAQ」 对面连个句号都没回,仿佛是在让她别再说这些没意义的话。 宁瑟瑟于是小心翼翼,接着道:「抱歉,我之前自作主张,没问您的意见。但我还是想做点什么,我也需要探索游戏不是吗?如果您不想改造房间,那别的地方呢?比如说您的办公场所之类的,也许我可以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用户0018…:……难缠。」 宁瑟瑟:「星星眼. jpg」 手机那头沉默片刻,似乎是了解到了她的决心。 他在没摸透这个游戏前,一时半会儿不会卸载,那就还要和宁瑟瑟打交道。 未免一直纠结这个在他看来很没意义的问题,他回道:「好,明天我会上传我的办公室。」 宁瑟瑟眼睛一亮:「好的!」 这就说明他不介意办公室有一些小改动。 对面语气严格:「现在,我必须要继续睡觉,你也是一样。」 她又回了句好。 这样她就不会那么忐忑不安,起码可以找点事情为他做。 心中大石落下,胃药的效果缓缓发挥,胃里的绞痛被安抚,宁瑟瑟放下手机,抱着软绵绵的鹅绒被,安心睡了过去。 翌日。 一早,宁瑟瑟就精神奕奕起床,拿着手机去她负责清扫的区域装样子。 默认先生似乎起的比她还早,已经如昨晚所说,上传了他的办公室过来。 宁瑟瑟一点进去就沉默了。 ……该说不愧是随手几百万金币的氪金大佬吗,这办公室可真够大的。 不过大归大,风格还是一如卧室的极简风,看起来冷峻而利落,隐藏式设计把一切复杂的文件柜等物品都藏的严严实实,表面看上去,只有单调平直的线条。 这里虽然位处顶层,开阔的落地窗光线极好,但素色的斑马帘半掩,只留下了刚好不会暗到伤眼的光线。 他好像不喜欢光亮。 宁瑟瑟不太确定地想。 「瑟瑟不发抖:请问您对办公室有什么不满意想改造的吗!」 「用户0018…:没有。」 宁瑟瑟:…… 她坚强地四处搜寻,果然找到了可以做的。 “嗡……” 咖啡机没有人操控,却自己运转起来,半晌后,盛出一杯香浓的咖啡,稳稳飘在空中。 因为虞家夫妇都喜欢喝咖啡,宁瑟瑟之前便有学过,对这杯咖啡的口味还是有信心的。 她猜想默认先生不喜欢加奶和糖,因为柜子里没有备奶,只有很少量的糖,便只放了几颗糖在托盘上,一起给他盛过去,任他选择。 薄辰疏看着空中飘来的咖啡落到手边,揉了揉额角,伸手端起杯子,只是瞥一眼方糖,没有去动。 他轻抿一口,看了眼消息。 「怎么样!您喜欢吗?」 莫名有点狗腿的感觉。 「一般。」 他回道:「好了,别打扰我办公,做你自己的事吧。」 宁瑟瑟见他没有拒绝这杯咖啡,开心地控制他桌上的台灯点了点头,没有再打扰他,用一键清洁完成今天的工作去了。 飞快完成工作,接下来自然是回阁楼学习,但不知为何,今天的虞家老宅格外吵闹,佣人们来往忙碌不停,有时也会路过最偏僻的阁楼。 宁瑟瑟犹豫了下,担心被看到她人不在,还是决定再装装样子,可呆在这里又没有事做,总觉得太浪费时间。 「用户0018…:你又在干嘛?」 薄辰疏抬头,看了眼本来就光可鉴人的地面,现在亮得像打磨抛光后又水洗的一样,反射的光线让办公室内都明亮了点。 「有保洁,不需要清洁。」 「瑟瑟不发抖:啊,抱歉(对手指. jpg)」 薄辰疏冰冷而无波动的脸上难得出现一点无奈。 他之前以为对面的女孩是过分乖巧、谨慎胆小的性格,结果渐渐发现并非如此,也许这个年纪的女孩都是这么麻烦又难缠。 「不是让你去做自己的事?」 「瑟瑟不发抖:我本来想学习,但现在不可以回房间(躺倒)」 不可以回房间,但可以玩手机? 薄辰疏打开抽屉,拿出一个不常用的平板电脑,开机放到一旁。 「给你,学习。」 「瑟瑟不发抖:哇!谢谢您!」 平板电脑上自动下载了学习相关的软件,然后又自动打开。 这样总消停了吧。 薄辰疏松了口气,见平板电脑上的习题以几分钟一道的速度缓慢完成着,便也将视线转回自己的工作,继续一丝不苟严肃认真地处理着一份份文件。 过了好久,端起已经放凉的咖啡轻抿,放松精神时,他才忽然想起,他居然忘了防备瑟瑟不发抖翻看他文件夹里的公司事务。 薄辰疏微微蹙眉,在心中严厉批评了自己的粗心大意。 他的办公室除了许恪,很少有人进来,而他今天居然放任了一个不知根底的女孩肆意动作,这在往日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也许是这个游戏超现实的表现模糊了他的边界感,让他的思绪无法像以往一样缜密。 但这种放松恰恰是最该提防的心态,对身边认识了解的人尚不能掉以轻心,何况是网络认识的陌生女孩? 如果她动了歪心思,借机窃取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薄辰疏垂眸,看向平板电脑上的习题。 因为游戏,他短时间无法不理会这个女孩,如果难以防备,那就尽量了解、掌控。 首先看看她做的题吧。 …… 宁瑟瑟正握着手机,对着数学题冥思苦想。 她明明已经把基础知识和公式都背完了,面对题目却还是一头雾水。 “已知函数f(x)=αx-……” 宁瑟瑟读完题目,一脸尴尬。 以前她成绩不好,但这种程度的题还是做的出来的,看来真是生疏了…… 她磕磕绊绊解出来,手指扩大答题板,写上了答案。 屏幕上方忽然弹出提示,宁瑟瑟疑惑地退出平板电脑界面,点进聊天框。 「用户0018…:为什么会做错?这个答案到底是怎么来的,你的答题过程是什么?」 短短的语句,透露出真实的不理解,仿佛完全想不出这种题到底怎么能算出这种答案。 “……” 宁瑟瑟的脸忽然烧红。 「您、您在看啊……」 她面红耳赤,郝然贴上自己的答题过程。 对面一时无言以对后,就仿佛被打开了什么开关,忍无可忍,快速又大段发来正确的解题思路。 宁瑟瑟边听边惭愧,又觉得对方说的清晰易懂,看一眼就恍然大悟,忍不住多问了几题,而对方显得比她更积极,居然主动翻起前面的错题,连珠炮般发来正确的解法。 「用户0018…:是我想太多了,你可能连我的文件名都看不懂,也不知道哪些有价值,哪些没价值。」 「啊?」 宁瑟瑟茫然。 对方没多说,接着道:「选择题的错误率都这么高?」 「……」 蹲在墙角处,捧着手机听人讲题,不用干活,也不用听绵绵不绝的责骂。 呃……虽然为她讲题的人语言挺不留情面的,但宁瑟瑟还是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别的世界,安然的世界。 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张念的声音响起时,她才重新回到现实。 “你在做什么?!” 张念一走近,就不可思议地竖起了眉:“你不干活,玩手机?” 宁瑟瑟手一颤,按灭屏幕,起身淡定道:“我已经打扫完这部分了。” 张念瞪她一眼,转身四处检查,结果发现还真打扫过了。 “……那你也该抓紧时间去打扫别处,而不是在这里偷懒!” 宁瑟瑟垂头不说话了。 好在张念并不是为了盯她的梢才过来,训了她几句,讲回正事。 “少爷明天就回来了,之后要在老宅举办他的生日宴,这可不是普通的生日宴,少爷就要正式进入虞氏,这次会很隆重,你也一起,下去准备宴会的事。” 宁瑟瑟恍惚了下:“少爷……” 难怪今天老宅里这么忙碌,原来是要准备这个。 宁瑟瑟瞬间想起了虞珩,也想起了前世这个生日宴会上发生的事。 第7章 胆子真小,他本来也没生气………… 宁瑟瑟上辈子被所有人厌恶,并非是因为一件事或两件事,而是许多次叠加之后才有的结果。 上辈子的此时,她本就因虞芊堇三番两次的陷害,给人落下了笨手笨脚还心术不正的印象,在这次宴会之后,又多了个痴心妄想、不三不四的罪名。 当然,她对虞家少爷虞珩是半点多余的念头都没有的,甚至因为他一直隐隐针对她而有几分害怕。 之所以会落得那样的名头,宁瑟瑟猜想,应该是宋芳裕在背后推动。 上辈子,宁瑟瑟没有去阁楼,而是憋屈咽下冤枉继续跟在虞芊堇身边,自然也跟着她参加了虞珩的生日宴。 就是在这个宴会上,虞珩被下了药,而宁瑟瑟只是帮虞芊堇拿一个披肩的功夫,就被关到了虞珩的休息室。 最后当然是什么都没发生,虞珩用锐物划伤自己,强行保持清醒,拎着她到虞家所有人面前,就像抓了一个现行犯,她的“如意算盘”就这样落空了。 宁瑟瑟想着,脸色微白。 那种百口莫辩,被所有人以或愤怒厌弃、或轻佻蔑视的眼光看待的颤栗感又回来了,让她半个身子都开始发麻。 “你呆着干嘛?还不赶紧跟我去领工作?” 张念的声音刺进来,宁瑟瑟一下回神。 “……领工作?我的工作只是负责布置场地,宴会当天不用侍应吧?” 张念闻言,嗤笑一声,轻轻扫她道:“就你这上不得台面的样子,让你侍应岂不是丢脸?你想去还不能去呢,你只能负责准备工作。” “好的。” 宁瑟瑟蓦地松了口气。 只要当天她不用在场就行,到时候缩在阁楼,谁也别想设计她。 只是…… 宁瑟瑟跟着张念下楼,去了虞家老宅奢华又不失雅致的正厅,确定了自己要负责的部分,一边老老实实工作,一边心里却七上八下的,隐隐有预感。 果然,晚间吃饭时,宋芳裕叫了她出去。 “妈妈?” 宁瑟瑟跟在宋芳裕身后,脚步挪得很慢。 “走快点。” 宋芳裕领着她走到花园,确认无人能听到她们说话,才一脸兴奋地开口:“少爷要回来了,你知道了吧?妈妈跟你说过的事,你还记不记得?” “……不记得。” 宁瑟瑟微微垂眸。 “说了让你多上点心,你居然还忘。” 宋芳裕端起架势,开始训她:“少爷现在忙,都多久没回老宅了,你好歹长了这么一张脸,要抓住这个机会,让少爷喜欢上你。” “等宴会那天,我会让你去正厅侍应,别担心,妈妈会给你创造机会的,你可得利用好,攀上少爷,咱们就什么都不愁了!” “……” 宁瑟瑟抿唇。 从她来虞家开始,宋芳裕就千方百计把她往虞珩身边推,就是因为宋芳裕对于让她攀上虞珩这件事过于积极,她才怀疑上辈子的事是宋芳裕做的。 可是她始终不愿意相信,她的母亲会让还差两个多月才满十八岁的女儿去面对那种情况,去承担那种后果。 ……可她都能送她去死,这好像也不算什么。 宁瑟瑟恍惚了下。 “妈妈,为什么你总是要我去接近少爷?我不喜欢少爷,也不想让他喜欢上我,我不愿意。” “你……” 宋芳裕嘴角的笑容陡然僵住,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看她的眼神中不由得带上了熟悉的压迫感。 宁瑟瑟看的最多的,就是她这种眼神。 “我说的话你都不听了?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不愿意了。你也不想想少爷是什么人,他可是虞家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以后就是偌大虞氏集团的掌舵人,只要攀上了他,咱们母女俩后半辈子就有着落了,不然指望你这个废物给我养老,恐怕我会饿死。” 宋芳裕抱着胳膊,语气苛刻:“就算是为了孝顺,你也必须按我说的做,不要再让我听到什么不愿意!” 宁瑟瑟蹙着眉,轻轻、轻轻地吐了口气。 她心口闷得慌,总觉得连吐气这种动作都会牵扯得疼。 她不想再多说,转身就要走。 “等等!” 宋芳裕扯住她,语气又放柔了些,开始软硬兼施。 “妈妈知道,你只是自卑,少爷那么优秀的人,你怎么可能不喜欢呢?没关系的,相信妈妈,别说有我在帮你,就算我不帮,你们也天生容易产生感情。” “为什么?” 宁瑟瑟实在不懂她为什么这么偏执。 “因为……你们就是天生一对。” 宋芳裕顿了顿,露出柔和的笑容,甚至能让人从中找出一些匮见的母爱。 “妈妈是为了你好。你们必须要相爱,最好……深深地爱上彼此。” 她的语气可以说是蛊惑,慈和的表象下,却是蕴着冰冷和得意的眼眸。 …… 宁瑟瑟满身疲惫地回了阁楼。 她已基本认定,上辈子那件事就是宋芳裕做的。 这次她绝不重蹈覆辙,宴会那天无论找什么借口都得留在阁楼才行。 她都还没成年,宋芳裕居然…… 宁瑟瑟头痛欲裂,揉了揉眉心,不明白她的偏执到底从何而来,总之,她知道自己必须远离宋芳裕。 在软沙发上仰躺了会,宁瑟瑟才想起她好久没看信息,跟着张念去领工作,都忘了给默认先生回句话。 她翻身起来,打开游戏,果然见到对面一连串的消息。 「用户0018…:这道题也能错,我不得不质疑你的初中知识是否有学扎实,应该用这个公式……」 「……」 「人呢?」 他讲了好多道题,没有得到她的回应,才问了一句。 宁瑟瑟看到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连忙回道:「抱歉抱歉!我临时有工作要去做,没来得及给您说一声,啊啊非常抱歉!(五体投地. jpg)」 过了两分钟,对面回了信息。 「用户0018…:你才多大,工作什么?」 宁瑟瑟回:「我早满十六岁啦,可以工作~」 对面发来一串省略号,然后没有再提这个问题。 「用户0018…:我讲过的内容,今天全部学一遍,明天我不希望再看见你犯同样的错误。」 「好的!」 宁瑟瑟毫不犹豫,然后又眨眨眼,试探道:「您有时间再等等我吗?我害怕自己学的时候会有问题没处问。」 薄辰疏看了眼时间。 距离他的睡眠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 「可以,你自己学,有不会的问我。」 「好的!(倒栽葱猛鞠躬. jpg)」 宁瑟瑟开心地蹬了蹬脚,郁在心中的种种情绪悄然散开了些。 她兴奋地点回默认先生的办公室,打开平板电脑,让手机界面变成电脑上的界面,把乱七八糟的心情都投入到了题目上。 说是有不会的问,宁瑟瑟却几乎是每一题都问,有的讲过一遍了,她还是要再确认一遍,看似认真努力,实则花了很多没必要的精力,只是多说了些没意义的话。 语气很软,态度很柔,看起来乖巧,干的事却麻烦的要命。 薄辰疏被她缠得额头青筋微跳,看见还有不到十分钟就是睡眠时间,连忙道:「好了,我要睡觉了,接下来你自己学。」 「瑟瑟不发抖:啊……」 「背影画圈圈. jpg」 「赖皮打滚. jpg」 「星星眼. jpg」 薄辰疏:“……” 她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但是他的睡眠时间绝不能推迟。 「不要耍赖。」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对面女孩今晚情绪不太对劲,问了一句:「你工作受气了?」 「没……」 宁瑟瑟看到信息,愣了愣。 她歪歪头,不太明白他怎么会这样问,往上翻看自己发的消息时,才察觉到不对。 她怎么这么缠人? 伸手捏了捏耳垂,尴尬和愧疚顿时上涌,宁瑟瑟反应过来,一下气弱,没了刚才黏糊的劲。 「对不起,我今晚可能情绪波动有点大……」 以至于无意识撒娇了。 其实宁瑟瑟本不是现在这样谨小慎微、沉闷胆小的性格。以往她在乡下,爷爷奶奶还在时,她性格还算外向,且因为爷爷奶奶宠爱,也一向会向大人卖乖。 而来到虞家之后,宋芳裕不会理会她的依赖和讨宠卖乖,反而会因此责骂她,骤然换了环境,她也没法像以前一样自由笑怒,才会慢慢变成这样。 宁瑟瑟有点忐忑。 网络本身就会让人不由自主露出真实的一面,又因为这个神奇的游戏,她总觉得她和对面的先生有同一个秘密,关系仿佛都近了,所以才得意忘形,在今晚不开心的情况下,不自觉地缠人。 但说起来,不过是陌生人而已,她这样,肯定给对方添麻烦了。 「瑟瑟不发抖:真的很对不起!耽误您的时间来看高中生的习题,是我太没分寸了,您快点休息吧,呜呜感谢您的好心我明天一定给您泡更好喝的咖啡!(鼻青脸肿跪坐. jpg)」 “……” 薄辰疏看着女孩发来的道歉,下颌微微绷紧,总觉得怪别扭的。 他看出对面不想说具体是因为什么而情绪波动大,便也没问。 十几岁还在读高中的女孩,却已经要开始工作,再联想还没被他改造过的阁楼,不难想象她的生活。 算了,他本来也没生气。 薄辰疏打开商城,用严肃研究的表情点进装饰区,拉到布偶页面,认真挑选起来。 半晌后,他买下一个一米八的白色卷毛泰迪熊,手指拖着头戴蝴蝶结、憨态可掬的泰迪熊,放到了对方的小床旁边。 「行了,我要休息了,你不要学习到太晚。」 发完这句话,他忽然浑身汗毛一竖。 一看时间。 整点过一分! 薄辰疏额上起了汗,扔下手机就掀开被子躺进去,沉着脸睡觉了。 第8章 算了,那就…… 宁瑟瑟看到床边突兀出现的超大泰迪熊,一时怔忡,盯着熊愣了会,才下去把它抱上床。 一人一熊强行挤在小床上,她往泰迪熊怀里一缩,八爪鱼似的抱上去,蹭了蹭它的大脑袋,毛茸茸又软乎乎的触感顿时包裹住她。 对面的先生明明很冷淡严肃的样子,居然会给她买玩偶…… 宁瑟瑟抿唇,悄悄笑了笑,因回忆起前世而涌上来的委屈和不安,仿佛都在泰迪熊的怀抱里被抚平。 她想发消息感谢,但也知道他肯定已经睡了,于是果断打开平板界面,继续学习。 如果她成绩好一点,他或许会开心一些?毕竟他一看到她做的题,就很上火的样子…… 宁瑟瑟有点羞愧,对着对面发来的那些讲解,一道题一道题地学,确保每一题都弄明白了,再去找一道相同题型来做。 她其实并不笨,只是一直没有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如今学起来虽然磕磕绊绊,但她耐性很好,也不易急躁,只要用心就可以学进去。 宁瑟瑟认认真真,一直到过了凌晨,才关掉平板界面,放回办公室的抽屉里。 她长长打个哈欠,准备要睡,却又抱着泰迪熊翻来覆去,半张脸埋在里面,思索着什么。 对了,昨晚默认先生半夜醒来,却说不是被她弄的灯吵醒,那他是不是本来就容易惊醒呢? 他不想改造房间,也不想她添加物品,那……气味这种无形的东西也介意吗? 宁瑟瑟进入商城,点开熏香分类,仔细看着效果介绍,慢慢搜寻。 很快,她便找见了合适的熏香。 「商城限定超持久助眠安神香——300金币」。 “唔……” 宁瑟瑟咕哝一声,拧巴着眉犹豫半天,看到那个“淡香型”的标识,还是选择了购买。 他没说讨厌熏香,而且这是淡香型,不会很明显……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买都买了,宁瑟瑟还是投放进了对方的卧室,盯着屏幕看了半天,才放下手机,被子一蒙,让自己入睡。 不行明天就撤销,总之,希望他今晚别再惊醒。 …… 熊熊烈火腾空而起,映亮夜空,也灼烧着梦境。 薄辰疏没有如幼时一般尖叫求助,只是静静立在其中,沉默地看。 冲天大火带着吞噬一切的凶猛扑涌而来时,薄辰疏睁开了眼。 刺目的火光消退,却仿佛在他瞳孔中留下了灼伤,刺痛不已。 幸好眼前是一片漆黑,渐渐扑灭了他眼中的痛。 薄辰疏习以为常,面无表情地重新闭眸,就在要陷入深眠,只余最后一丝意识时,他忽然察觉到什么。 沉稳淡雅的木质香若有若无环绕着,就如一只温和柔软的手,正轻抚和缓着紧绷的神经,让人渐渐安定下来,安然进入梦乡。 熏香? 不等他多想,睡意已淹没最后一丝清醒。 次日。 一早。 宁瑟瑟心虚的紧,没敢主动发信息,先早早下楼干活去了。 等她一键清洁完毕,算着对面应该已经进入工作,才一言不发,蹑手蹑脚地泡了咖啡,送到桌上。 薄辰疏看着大摇大摆从空中飞来的咖啡,揉了揉眉心。 幸好他办公室一般没有别人。 「用户0018…:你注意看右上角的小屋状态,如果是忙碌状态,就说明有别人在,别乱点。」 宁瑟瑟一个激灵:「好的!」 「用户0018…:我房间里的香是怎么回事?」 他还是问了…… 宁瑟瑟手指瞎扒拉了几下空气,卖乖道:「给您买的安神香~没有实体,只有气味,说是可以助眠,您觉得怎么样?」 「如果您也不喜欢气味的话,我就立马撤销!」 「这是为了感谢您昨天买的大熊~我特别喜欢!(熊熊头套蜂蜜罐. jpg)」 「用户0018…:……」 说实话,他不喜欢任何香味,也从不使用香水,洗衣液都得是无香型。 但他昨晚睡的确实挺好,后半夜酣眠无梦,一早起来精神都比以往好一些。 从商人的角度来说,良好的睡眠可以保持清醒的头脑,清醒的头脑可以带来最大的利益。 这香味也不算很明显,浅淡柔和,不会让他不适应。 而且……要是拒绝的话,那边肯定又会露出一副手足无措又笨又懵的样子,算了,反正没有实体,那就…… 薄辰疏成功说服自己,看到对方心虚气短转移话题,便顺着说了下去,没有再提熏香的事。 帮女孩看了她昨晚重点多练了几遍的题型后,薄辰疏眉头舒展了一些,只觉得她还不算朽木,还是可以雕琢的。 「好了,接下来我有个视频会议,你做你自己的事吧。」 「瑟瑟不发抖:好的!您忙~(恭送皇上. jpg)」 薄辰疏蹙眉看着她奇奇怪怪的表情包,犹豫两秒,又添了一句话过去。 「用户0018…:我昨晚休息的还好。」 像这么大的孩子,需要一点肯定。 …… 宁瑟瑟看着那句话,开心地微微红了脸颊。 「那太好了!」 她握着手机蹦了两下,屈起食指,用关节揉了揉嘴角。 果然她的思路没错,他不讨厌气味,昨天的熏香有对他的睡眠产生帮助。 “嗯,300金币的安神香可以用一个月,完全用的起嘛。” 她碎碎念着,没注意到来人。 “你干什么呢?” 一道女声响起。 张念狐疑地看她,搞不懂干个活有什么可开心的。 “没什么。” 宁瑟瑟一见她,迅速恢复木讷呆板的表情:“怎么了?” 张念没多问,只是匆匆喊了一声,又去喊别的佣人。 “少爷等下就回来,全都下去迎接一下。” “……哦,好。” 宁瑟瑟愣了下,望着张念的背影,心重新沉静下来。 虞珩回来了啊。 她放下手中的工作,慢吞吞挪去正厅,埋着头,和其他佣人一起站着等待。 其实往日也没有这种排场,只是虞珩在外求学,很久没回家,这次回来又是要正式进入虞氏,意义非凡,才有这么一出。 宁瑟瑟说不清她是什么心情,其实她一点也不想见这位少爷,即便是在她还什么都没做,还没有背上那些罪名的现在,虞珩也已经很讨厌她,只要他回家,她就会明里暗里被他针对。 脚步声渐近,嘘寒问暖的谈笑声逐渐清晰,虞家正厅大门被推开,一行人走了进来。 佣人们齐齐躬下身子,欢迎好久不见的少爷,然后才抬起头,回去工作。 “咦?瑟瑟怎么也在这里?” 一道雍容温雅的女声响起。 宁瑟瑟转身,低头打了个招呼:“夫人。” “叫什么夫人,说了叫阿姨就好。” 中年美妇声音含笑,带着慈和:“这是怎么了?这么大了还在扮演佣人游戏,调皮。” 宁瑟瑟抬头,笑了笑。 只见和她说话的女人虽然已经年近五十,看上去却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她目光平和而温柔,浑身带着书香世家熏陶出的文雅气,让人见之则生出亲近之意。 这是虞家的女主人,钟纭。 她旁边站着位高大的中年男人,同样的年纪,也同样的保养良好,身姿依旧挺拔,带着偌大家族企业之主的从容。 正是虞氏现任董事长,虞智为。 “阿姨,我也想来欢迎一下。” 宁瑟瑟没提什么佣人游戏。 “你真是的。” 钟纭笑骂了一声,带着儿女坐上沙发,拿出包装精致的蛋糕盒,道:“瑟瑟也一起来,你虞珩哥哥特意从法国私人蛋糕房带回的甜点,来尝尝怎么样。” 虞智为不怎么说话,不过也和蔼地对她点头示意了一下。 宁瑟瑟瞥了虞家那两兄妹一眼。 虞芊堇病还没好,白着脸裹着披肩,对她微笑了下。 虞珩则…… 英挺清润的青年扫她一眼,声音和他母亲一样温雅,说的话却带着拒绝。 “妈,我只买了我们家人的份。” 这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钟纭笑容一收,轻斥道:“你这是说什么话。” “瑟瑟,你别在意。” 她看向宁瑟瑟,笑容是真心的温柔:“在这里,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甜品很多的,我们肯定吃不完,快过来。” “……” 宁瑟瑟真的很想拒绝,但她却怯于拒绝,不是舍不得精致漂亮的甜点,而是舍不得拒绝钟纭。 在某些时候,比如现在,她总是克制不住地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比如说—— 如果宋芳裕也能像钟纭一样对她这么温柔就好了。 钟纭不是她的母亲,但她从见到钟纭的第一天,就无比向往这样的母亲。 “这不妥,夫人。” 宋芳裕还没走,替宁瑟瑟拒绝了邀请。 “她一个乡下野丫头,哪里会吃这种甜点,还是让小姐慢慢用,小姐才生了病的。” 钟纭闻言,秀雅的眉毛颦起来,不赞同道:“别总是说这种话,瑟瑟快来,别听你妈妈的。” 她打开盒子,开始把甜点往每个人手上发,造型可爱精美又散发着诱人香甜的甜点被拿出,其中有榛果的都放在了虞芊堇面前。 “啊,我忘记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把剩下两个点缀榛果的甜点放在了宁瑟瑟那边:“我们家人都对榛果过敏,只有小堇这孩子有口福,可以吃,瑟瑟你也可以吃吧?” 虞芊堇看见本该独属于自己的榛果甜点被分了出去,笑容微不可察僵了一下,然后抬头,对宁瑟瑟笑。 “瑟瑟,你最喜欢的榛果口味,以前不是还经常缠着我让给你吗?快来。” “……” 宁瑟瑟睫毛颤动两下,看虞芊堇一眼。 她什么时候缠着虞芊堇让给自己了? 她也对榛果过敏。 第9章 刚刚不是没吃到吗?甜点。 “谢谢阿姨。” 宁瑟瑟微微抿唇:“不过我也对榛果过敏,小姐可能记错了吧,我一吃就会长疹子的。” “你又闹什么脾气,瞎说什么?” 宋芳裕两步上前,推她一把,手揪在她腰后狠狠拧了下。 “你什么时候过敏了?不就是训了你几句,你耍脾气都耍到夫人面前了。” 宁瑟瑟被她拧地缩了下腰,虞芊堇也摆出伤心又尴尬的模样,小声道:“瑟瑟,怎么又喊我小姐?都说了,我们是朋友,你喊我的名字就好,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生什么气?” 钟纭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只能先说了宋芳裕一句:“你别推孩子。” 虞芊堇娇白的小脸露出些黯然,道:“房间太闷,瑟瑟晚上想要吹风,都怪我身体太差,才不小心生病了,我说了不怪瑟瑟,但宋妈她还是……” 宋芳裕自然接上,一唱一和道:“这孩子不长心眼,不知道体谅别人,我是她妈妈,当然要教育她,结果就因为这个,她这两天一直闹脾气,现在还说什么过敏,她就是故意找茬!” 三言两语,宁瑟瑟瞬间从实话实说,变成了不懂事的孩子被训后心怀不满,故意找茬拒绝钟纭,引起注意。 宋芳裕叹了口气,一脸头疼,对虞家夫妇歉意道:“都怪我没教好她,夫人您别见怪,我再和她说说。” 说罢,宋芳裕便拽着宁瑟瑟的胳膊,一副要和她谈谈心的架势。 钟纭听完,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 虽然对宁大展的孩子,她和丈夫一向宽容几分,但自己孩子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更别说天生体弱的女儿一向是她的心头肉。 她都不知道小堇这次是这样生病的,这孩子为了维护朋友,之前只对她说是自己不小心。 当然,涵养在这里,钟纭也不可能去怪罪一个孩子,只是柔和劝宁瑟瑟道:“瑟瑟,阿姨知道你和小堇关系好,不想分开,不过你们体质不同,非要一起睡,两人都不舒服,还是分开睡吧,你们白天再一起玩。” 宁瑟瑟看到她前后表情的变化,心口微微一缩,下意识开口想要解释,但又闭了嘴。 亲生女儿和不熟悉的保姆之女,钟纭会相信谁不言而喻。 就在这一愣神间,宋芳裕已经扯着她离开了正厅,脚步越来越快,带着即将爆发的怒气。 宁瑟瑟最后往正厅里看了一眼。 和乐融融的一家人在短暂停顿后,就忘了这个小插曲,轻声细语地关心起小女儿的身体来。 虞芊堇就如象牙塔中的公主,被视作珍宝千娇百宠,她身边有温柔的母亲,和蔼的父亲,和宠溺的哥哥。 一家人品着精致可口的甜点,相视而笑。 “谁让你瞎说的?!” 宋芳裕猛地松开她,声音压低而略显阴沉地问。 “我本来就过敏。” 宁瑟瑟被她拧过的地方还隐隐作痛,她没低头,而是目光直视宋芳裕:“为什么不能说?难道你还要逼我去吃吗?” “谁要逼你吃了!” 宋芳裕表情烦躁:“你别说话,我自然会找借口让你出来。” 宁瑟瑟不懂:“何必找借口?直接说过敏有什么不行?” 宋芳裕瞪她:“你这样……岂不是下了夫人的脸面?她好心分享,结果你说什么过敏,太扫兴。” 宁瑟瑟不语。 她只觉得这理由太奇怪,夫人并不是不能体谅过敏的人。 宋芳裕也有几分心慌,不过她很快平复下来:“以后不要在先生夫人面前说什么过敏,让我听到,你就滚出去自力更生吧,反正你快满十八岁了。” “……” 宁瑟瑟盯着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停滞两秒,转身走人。 宋芳裕看着她的背影,深深出了一口气,在原地思索片刻,咬了咬牙。 本来是想让她来尝尝当佣人的感受,天天伺候小姐,但现在看来,还是太冒险了。 方才情急,她说的也牵强,先生和夫人那边或许不会起疑,但这丫头恐怕…… 还有小姐…… 宋芳裕想起虞芊堇的表现,面露疑惑。 …… 宁瑟瑟回了阁楼,抱着熊瘫倒在床上。 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虞芊堇一如既往的冤枉自不必说,她总觉得宋芳裕的行为更奇怪,理由也站不住脚。 说自己过敏是下夫人的面子,那宋芳裕直接说她在耍脾气就不是下面子了? 无论是虞芊堇还是宋芳裕,好像都不想让人知道她对榛果过敏这件事。 可是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宁瑟瑟想不明白,又想起钟纭的表情,更加难受,脑袋往大熊怀里一塞,深深叹了口气。 “……buling~” 游戏里安装成功的提示音突然响起,不是手机发出的声音,而是在房间中。 宁瑟瑟抬起头,往声音来处看去。 只见床旁华丽浮夸的玻璃彩绘屏风,被换成了绘着小雏菊的白色清新风屏风。 她抬手,薅了薅蹭乱的头发,拿过手机,打开游戏。 「瑟瑟不发抖:(可爱. jpg)」 「您要重新装修吗?」 「用户0018:嗯。」 「这个风格行不行。」 宁瑟瑟当然没有说不行的道理:「非常ok!」 那边回了一个简单的好字。 「你有胃病?」 宁瑟瑟迟疑:「对?」 「年纪小小就搞出胃病,我给你加一个简易厨房,以后注意饮食。」 “……” 宁瑟瑟放下手机,猛地往床上一倒,抓着泰迪熊狠狠蹭了蹭,仿佛被治愈。 「瑟瑟不发抖:非常感谢您,您太好了!(眼泪汪汪. jpg)」 「用户0018…:只是为了设计出最完美的方案。」 「你还有什么要求?」 宁瑟瑟诚惶诚恐:「没有没有,您自由发挥!」 那边便不再说话。 宁瑟瑟看着房间里各种家具仿佛有生命一般,寻找着属于自己的位置,虽然已经想象过,却还是觉得神奇,看得津津有味。 她点到对方的办公室界面,正要开始学习,却又突然想起什么。 想不通的问题……可不可以问他呢? 应该没什么吧,反正他又不知道她是谁。 「瑟瑟不发抖:(推眼镜沉思. jpg)」 「那个……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说。」 宁瑟瑟眨眨眼:「你说,为什么我妈妈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对榛果过敏呢?」 「嗯?」 看出对方的意思是让她继续说,宁瑟瑟便详细说了刚才发生的事,复述了宋芳裕的理由。 随着她一条条信息发出,家具们都停了下来,没有再忙碌。 那边先是发来一串省略号,然后道:「只是这些信息,有很多种可能,也许她说的理由就是她所想的,毕竟这样逻辑混乱思维能力差的人也不是没有。」 宁瑟瑟咕哝:「她不是逻辑差的人。」 「……如果你不介意透露隐私,可以再说说你之前和你母亲的相处如何,还有其他一些让你在意的事。」 宁瑟瑟想了想,决定稍微模糊一部分信息告诉他。 「我和我妈妈关系不算亲近,以前其实都没有和她生活在一起……」 她边回忆边打字,本来只是为了挑出她一直不理解的部分,慢慢的,却沉浸到回忆里去了,越说感情调动得越多。 与其是想寻求一个答案,倒不如说是在倾吐常年闷在心里的情绪。 「我们昨天还吵了架,我说她对我不像亲生的,她就说我在诛她的心,可是她又何尝不是呢?刚刚夫人叫我去吃点心,她还说我是野丫头,不会吃……嗯,不过我确实不会用刀叉,只会吃的一团乱啦。」 宁瑟瑟手指动得飞快,直到看见聊天框里全是她大段大段的碎碎念,才意识到对方已经很久没回信息。 她是不是话太多了?一股脑倒着情绪垃圾,也没管对方的感受…… 「还有吗?」 那边发来三个字。 宁瑟瑟迟钝地眨眨眼,回道:「……嗯,差不多就这些。」 对方又是良久没有回复。 她便忐忑地在床上翻,等着等着,开始担心起对方对自己的看法。 抱怨自己的母亲并不是什么好行为,她没说前世发生的那些事,只是现在这些事,他会不会觉得她太小心眼? …… 薄辰疏仔细翻看着女孩发来的大段信息,从中提取着关键点,在脑中重组并分析。 对面的女孩身处其中,对她母亲怀有感情,也怀有从小到大坚固下来的认知,很多地方就会下意识忽略。 但薄辰疏作为外人,可以站在理智的角度去思考。 「你说,你们雇主一家都对榛果过敏,只有女儿不过敏,而你也对榛果过敏?」 「瑟瑟不发抖:对。」 薄辰疏蹙起了眉。 对榛果过敏的人不说多,但也不少,其实不算什么,但结合她母亲的态度和之前的行为…… 虽然很离谱,但他一向相信自己的大脑,相信自己理智分析出来的答案。 当然,他不可能就这么不负责任地说出来,还需要后续确认。 「你多关注一下你母亲和雇主女儿,如果发现别的事,再来和我说。」 「……哦,好的。」 对面似乎有点摸不着头脑。 薄辰疏默了默。 他当然可以现在就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她,但考虑到她的心情和接受能力,还是得慢一点引导她,让她自己发现,慢慢接受。 薄辰疏往上翻了下她的信息。 虽然小心翼翼,装作不在意,每一句后面还要跟一个解释,以显示自己其实也有些问题,但还是不难看出她竭力压抑的委屈和难过。 薄辰疏恍惚片刻,莫名觉得她这样的姿态有些眼熟。 本来是忙里抽闲,看多了策划案,来做做装修换换脑子的,他等下就要出差,并没有那么多时间。 但薄辰疏犹豫片刻,还是打开商城,买了一些机器。 嗯,他也是有怜悯之心的,就动动手指,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好了。 薄辰疏把购买赠送的食材放进机器,点击制作。 装修小游戏的商城里当然只有装修相关的物品,不会有现成的甜点什么的,但他可以购买机器来制作,也不过是多点两下的功夫,不算什么。 「行了,别想那么多,去小厨房把甜点吃了就好好学习,等你有能力养活自己,独立生活,这些问题就不会再这样困扰你。」 「瑟瑟不发抖:呜呜谢谢您QAQ我也是这样想的!……呃,甜点?」 薄辰疏看了眼时间,他该出发去机场了。 「刚才不是没吃到吗?甜点。」 第10章 水果挞 真好吃~ 宁瑟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她赤脚踩着地暖跑下床,去了新设置的开放式小厨房里,一眼看见流理台上样式简单的水果挞。 「用户0018…:机器操作做不了太复杂的法式甜点,只能做些简单的。」 宁瑟瑟心脏怦怦跳得有些快,揉了揉脸颊,把水果挞拿到小客厅的圆桌上,仔细调整光线画面,拍了张照。 她的相册很空荡,除了以前在乡下拍的照片,就只有班级群里的各种通知截图和学习相关,基本没有有关现在生活的照片。 这还是第一张呢,让她觉得值得纪念,值得回忆。 「瑟瑟不发抖:已经非常好了!我超级开心~」 她脸颊微红,犹豫半天,拿起水果挞,轻轻咬了一口,挞身的奶香和水果的清甜瞬间一起在味蕾上绽放,吃得她吸了吸鼻子。 「好好吃!您手艺太好啦!(猫猫落泪. jpg)」 「用户0018…:……是机器做的,与我无关。」 宁瑟瑟抿唇笑起来:「反正就是想夸您,您真厉害~」 水果挞很小一个,几口就可以吃完,但她小口小口慢慢磨,就是舍不得。 其实也不是留恋这个味道,刚才在楼下,也不是真的馋点心,只是羡慕那种氛围,羡慕一家人坐在一起的感情。 手上这个水果挞,虽然和虞芊堇包含宠爱的榛果甜点不同,却也代表了一份善意,蕴含着对面那位先生的温柔。 她也是可以获得温柔的不是吗? 宁瑟瑟又开始话多,缠着他东问西问,一会儿问新装修的部分有什么新功能,一会儿问这里那里为什么要这么设置,不管有意义没意义,反正就是想和他不停说话。 薄辰疏见她又麻烦起来了,连忙发信息道:「我很快要出差,现在要去机场,没空回你,你自己去学习。」 「好吧……」 那边的女孩意犹未尽的样子。 薄辰疏松了口气。 他不是多话的人,实在招架不住叽叽喳喳的高中生。 而宁瑟瑟看着信息,忽然生出一个想法。 「您要出差,是不是要外宿呀?」 「嗯。」 宁瑟瑟眼睛亮了:「那您到了之后,可以把住的酒店上传上来吗?」 「……」 对面似乎想到她要做什么,沉默片刻,没有拒绝:「好。」 宁瑟瑟开心了,回道:「那不打扰了,您忙吧~」 她吃完水果挞就活了过来,一扫方才的低迷难受,精神百倍打开他办公室的平板电脑,开始学习,一边学,一边时不时看一眼有没有新环境上传。 等到傍晚,手机上终于出现新的可以改造的小屋。 宁瑟瑟扭了扭因久坐而僵硬的脖子,抱着手机扑到床上,摩拳擦掌。 「瑟瑟不发抖:坐飞机辛苦啦,看我来给您改造,绝对合您心意~」 对面隔了很久,才回了两个字。 「在忙。」 她于是明白,他应该只是回了一下酒店,现在正在工作。 正好,等他回来,说不定会惊喜。 宁瑟瑟拉着视角扫视了一圈酒店的环境,这应该是最高等级的房间,面积宽敞视野良好,一切生活所需应有尽有,装修风格偏向奢华风。 但通过她现在的房间来看,就知道默认先生应该不喜欢这种风格,何况这房间里还这么多有的没的。 宁瑟瑟首先点选了墙纸,花两百金币全部换成单调的灰色,然后点选了沙发、台几、酒柜、壁灯,全部选择撤销。 与添加物品考虑设计不同,撤销不需要动脑子,一口气点完,宁瑟瑟看着光秃秃的房间,满意点头。 总算有她的用武之地了,他不让她添加物品,那她可以反向操作嘛! 看着只剩下孤零零一张床,墙纸地板全部换成单调灰色的房间,宁瑟瑟总觉得还有哪里差了点什么…… 哦! 她恍悟,把窗帘拉上,挡住了巨大落地窗外的华灯溢彩,又买了安神香投放进去,整个酒店房间就基本复刻了他的卧室。 大功告成,宁瑟瑟无比期待,又做了会儿题,算着快要到他的睡眠时间了,才发去信息:「您忙完了吗?要回酒店了吗?」 …… 外形低调沉稳却价格惊人的限量迈巴赫中,薄辰疏刚刚结束饭局,正靠坐着,右手抵额,闭目养神。 车窗外的灯火映出他侧脸的线条,也许是氛围烘托,只让人觉得这张脸完美如神祇。 坐在旁边的许恪偷觑他一眼,又收回目光,面露惆怅。 老板的外形太让人自卑,还好他和老板站在一起的时候,旁人都被气势所压,不敢多看,看不见他们两人形成的强烈对比…… “咳,”许恪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开,问道:“薄总,三天后是虞家虞珩的生日宴,虞总应该是打算正式领他进虞氏,这次邀请的不再是无足轻重的晚辈,也邀请了您,您看?” 薄辰疏闭着眼,嗓音淡而沉:“三天后还回不去。” “对,所以……” 许恪语气缓了下:“二少主动说他代您去,我还没回复他,您怎么说?” “薄愈谦?” 薄辰疏睁开眼,冷淡又给人以压迫感的眸中显出些不屑:“整天不务正业,只知道惹是生非,他上次被告到我这里来,是不是因为替虞家小姐打架?” “是的。” 许恪憋笑:“二少还打输了。” 薄辰疏思考片刻,微微颔首:“让他去吧,锻炼一下。记得叫他别丢人,我不希望他在这种场合就只是围着虞家那女孩转。” “好的。” 许恪应了一声,却心道他可没法保证。 车缓缓停下,薄辰疏乘电梯上了楼,才想起打开手机,正看见对面的消息。 「我正要回。」 「瑟瑟不发抖:我改造过啦,您快看看,满意吗满意吗?」 薄辰疏止住步,对身后的许恪道:“你回你房间休息吧。” “好的。” 许恪止住步,乘电梯下一了层。 薄辰疏这才迈步。 “啪!” 打开房门,首先闻到的就是安神香清雅宁静的味道。 他眉毛微微一松,打开灯,只见先前匆匆一见的豪华内置总统套房已经变得空空如也,单调到过分。 原先金色的华丽墙纸变成了哑光灰,铺着花里胡哨刺绣地毯的地面,也变成了和家里一样的大理石。 薄辰疏一天忙碌下来的心神逐渐放松,甚至忍不住失笑。 「还行。」 他回复道:「你像一个小土匪。」 「瑟瑟不发抖:啊??」 「扫荡一空。」 「……」 宁瑟瑟鼓脸嘟囔:“是你喜欢这样的……” 不过她感受到对方还不错的心情,又觉得开心。 「以后你出差就叫我,带给你如归家一般的出行体验~」 「得意洋洋. jpg」 那边一时没回话,等了一会儿,才道:「去吃甜点。」 宁瑟瑟想笑,觉得对面不只是温柔,还有点可爱。 「我没有那么喜欢吃甜点……」 她一边说着,一边脚步轻快地下床。 嗯,钱包已经归零了,她得多赚一些金币备着。 …… 之后两天,宁瑟瑟按部就班完成工作,尽量不出现在虞家人面前,也躲着宋芳裕。 直到宴会的当天上午,都没人来找她,她才算是松了口气,打定主意,晚上说什么都不出阁楼一步。 与此同时,宋芳裕也拿回了一个包裹。 “宋妈,又要给小姐做什么新奇点心了?” 张念看到她,问了一句。 宋芳裕面带笑容回道:“老家寄来的,只有我们老家有。” “你真用心……” 寒暄两句,两人便分开。 宋芳裕背身走远,脸上的笑容慢慢变得轻蔑,想到今晚会出现的场景,止不住地嗤笑。 那丫头是不能再留了,得早点赶她出去,不能再让她出现在虞家人眼前。 不过在此之前,得先让她和少爷…… 宋芳裕仿佛已经感受到那种报复的快意。 第11章 女孩的声音就这样闯入 宁瑟瑟退后一步,重重关上门,连把话说完的机会都没给宋芳裕,毫不留情面。 听着门外传来的谩骂声,她深呼吸了两口,反锁上门,刻意没有控制声音,然后关掉对比模式,去洗手台,打开水冲了把脸。 宋芳裕果然还是来了,不过任她怎么说,哪怕以母女关系为威胁,她也半点不会动摇。 宁瑟瑟抓过毛巾抹了抹脸,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愣了片刻。 ……说起来,她这几天饮食丰富准时,不怎么劳累,休息的也好,人看起来都精神了。 只见镜中的女孩面容精致,不同于柔弱可人的虞芊堇,她五官偏明丽端雅,虽然年纪还小,眉眼中却已经能看出些昳丽,等她再长大些,不难想象会是怎样瑰姿艳逸的美人。 宁瑟瑟向来都知道自己好看,以往在乡下,只要见过她的人无不夸赏,用他们的话说,就是—— “简直不像宁大展和他媳妇能生出来的。” 只是来了虞家之后,她心态出现问题,又太过劳累,两相结合,削去了五分颜色。 就是现在,她脸颊都还微微凹陷,尚来不及长肉。 宁瑟瑟叹了口气,又看自己一眼。 也许正是因为这张脸,宋芳裕才这么执拗地想要她攀权附贵。可她自己清楚,凭脸只能一时得意,自幼所受的教育和沉淀注定了她和富家子弟们的天差地别,只有好好学习,凭自己的能力立足,方是正道。 她甩开这些糟心事,坐回书桌前,继续学习。 太阳将要落山,向来安静幽雅的虞家老宅逐渐热闹起来,哪怕是偏僻的阁楼,也能听到楼下传来的各种引导泊车声、寒暄恭维声。 但宁瑟瑟不为所动,丝毫没有分心,一心一意做着题,等到做完一套数学和一套物理,便打开聊天框。 「瑟瑟不发抖:在吗?(探头探脑. jpg)」 过了一会儿,那边回复道:「嗯。」 宁瑟瑟颇为自信:「快来康康我的正确率!(叉腰. jpg)」 嗯? 薄辰疏挑眉,放下手中工作,点开她做的题。 然后,他的表情渐渐从期待变成严肃,从严肃变成心梗。 「这就是你做的题?」 「瑟瑟不发抖:是啊~」 她好像意识到什么,语气变得乖巧:「错的很多吗?我感觉我都会做……」 薄辰疏眉角青筋微跳。 看来对面的女孩已经从看着题目一片茫然,进化到了感觉会做但做不对。 没事,别生气,接下来就是不仅感觉会做也真的会做了。 他拿出对付最棘手的问题的态度,耐心地一题一题给对面分析,等他讲解完,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许久。 好在女孩学习态度很好,这方面不会气他,认真听完之后,还会卖个乖。 「瑟瑟不发抖:感谢您!我都弄明白了,现在就去找相同题型来做~」 「(以头抢地. jpg)耽误您这么久时间真不好意思,您今晚工作不忙吗?」 “……” 怎么可能不忙。 薄辰疏见到这句话,才想起他的工作都扔下了,居然一心一意给她讲题。 他愣怔片刻,揉了揉额角,有些无奈。 作为一个商人,薄辰疏知道,他应该从利益的角度出发,把这些时间拿去工作,他的每分钟都很珍贵,很值钱,他也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可是…… 可是他就是埋进了这些对他来说毫无益处的高中生习题里,做着只会锻炼血压的事。 不过…… 薄辰疏微微颔首。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对面的女孩生活艰难,处境不易,既然因为这个游戏绑在了一起,顺手帮助一下也不算什么。 他只是板着一张脸,认真地想—— 外人对他的评价显然有失公正。 他哪里冷漠刻板不近人情了?他分明很好心。 「用户0018…:看不下去罢了。」 宁瑟瑟抿唇,窃笑两声。 他每次都这么说,“难以忍受”、“看不下去”,但其实不止这个原因吧。 不过她没说出来,免得对方尴尬。 “咚咚!” 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宁瑟瑟笑容微缓,踟蹰片刻,走到门边,问:“谁?” “我,张念。” 居然不是宋芳裕。 “不是说了今晚不用我侍应吗?人应该够吧。” 宁瑟瑟不开门。 张念语气有几分不耐烦道:“是不用你侍应,但是让你准备的净手巾呢?有客人要用,居然一份都找不到,你准备到哪里去了?” “净手巾?我都消好毒叠好了的,就在毛巾柜里。” “我没看到,”张念语气愈发暴躁,“你自己去找。” 宁瑟瑟犹豫:“你再找一下吧,我不想去。” “这是你说不想就不想的吗?” 张念无法理解:“这么重要的宴会居然也能出岔子,你让我怎么跟夫人交代?你自己的任务没做好,可别牵连我,快点下去找!” “……” 宁瑟瑟咬咬唇,面露为难。 宋芳裕的打算不可能告诉别人,张念应该不会算计她,但她还是不愿冒风险。 张念听门内没声音了,越发急躁起来:“你快点啊!这个关头你不能自己缩着,就让我一个人焦头烂额吧!” 宁瑟瑟拧眉。 “只是在准备区域找一找,不用去客人们在的地方吧?” 张念无语:“找个净手巾,当然是在准备区域找。” 宁瑟瑟抓了抓头发,还是轻轻推开门。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失误连累别人,找个净手巾而已,她可以用游戏扫描环境,快速找到之后就回来。 她匆匆发了条信息:「我有事先离开一会儿。」 然后便跟着张念下楼去找。 毛巾柜里空空如也,不知道是谁拿走的。 宁瑟瑟小心避开正在举办宴会的正厅,还有上辈子出事的休息室,只一间一间扫描着准备室。 就在她路过其中一间时,手机上突然有了收获。 她拉开门,探头进去一望,就见她叠好的净手巾被当垃圾一样胡乱打包扔在地上。 “谁干的!” 宁瑟瑟急忙去捡:“这下还要重新消毒,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刚刚敞开的门突然被关上,随着“啪!”的一声,落了锁。 宁瑟瑟猛然回头。 …… 觥筹交错的生日宴上。 同样英挺温雅的父子俩站在一起,吸引着客人们的目光。 虞智为带着虞珩,一个个为他介绍各位董事和合作伙伴。 因虞智为正年富力强,虞珩这个接班人也颇为优秀,在场无有不给面子的,相谈甚欢之下,也意味着虞珩正式开始进入这个圈子。 “只可惜,今晚薄总到不了,你最该见的就是他,不论是从合作的角度,还是从学习的角度。” 虞智为有点遗憾,对儿子示意道:“你去和薄二少聊几句吧,不能冷落了薄家的人。” 虞珩颔首应是。 他知道父亲后面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薄二少只是和他妹妹一届的高中生,没什么分量,还颇为顽劣,据说他以往和薄总一样以辰字辈起名,后来因为性格太过混世魔王,才被改名叫薄愈谦。 没见到大名鼎鼎的薄总,和薄二少就没什么好聊的。 虞珩维持着礼貌和体面,心里却有些意兴阑珊,端着酒和因为未成年,只能喝无酒精香槟的薄二少碰了一碰。 “虞珩哥。” 头发抓得过于硬挺,以至于像个冲天炮的薄愈谦讪笑一声,明明不错的长相却露出几分傻气:“芊堇呢?怎么没见她来跳舞。” ……这小子也心不在焉啊。 虞珩假笑:“舍妹最近身体不适,现在应该在休息。” “这样啊……” 薄愈谦一脸失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虞珩手中的酒杯见了底。 薄愈谦随手抓了杯无酒精香槟,递给虞珩:“虞珩哥,喝这个。” “谢谢。” 虞珩礼貌点头,心中却对这小孩子喝的东西没什么兴趣。 他没喝过无酒精香槟,一口进去,有些奇怪。 原来这东西是这个味道? 然而随着多喝几口,他表情沉下来,把酒杯放到一旁。 中招了。 “虞珩哥,怎么了?” 薄愈谦看他脸色不对,有些站不住的样子,忙扶住他。 “没什么。” 虞珩不动声色瞥他一眼,然后迅速摒除他的嫌疑。 不可能是薄愈谦,他没有任何理由这样做,应该是被利用了,那会是谁呢? “我有点醉了,想去下休息室。” “哦哦,你们家佣人呢?” 薄愈谦四下张望。 远处的宋芳裕见状,推了把抱着托盘的张念:“快去掺一下少爷,我来帮你拿。” 她把托盘接过来,状似提醒道:“休息室那边的空调好像出了点问题,你把少爷掺去……” “好。” 张念并不怀疑什么,还想着顺便看看宁瑟瑟找到净手巾没有,提步走向虞珩。 虞珩顺水推舟,任女佣掺着他走,竭力维持清醒,只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当推开门,看到里面正站在窗户边的女孩时,他意外又不意外。 “啪!” 虞珩随手推倒花瓶,捏着碎裂的瓷片强行保持清醒,向来清朗的目中饱含怒气:“宁瑟瑟,你真是不知好歹……”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那女孩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溜烟蹿进卫生间,关门声震得人耳膜痛。 本想爬窗出去的宁瑟瑟着急跺脚,只想给自己换个脑子,她就不该出阁楼! 她不敢回忆上辈子那被千夫所指的难堪,只绞尽脑汁思考着对策。 最终,她看了眼卫生间的小窗户,拿出手机,来不及打字,点开了语音通话。 一片暗色的酒店房间内,薄辰疏已经双手合放在身上,姿势规整地准备睡觉,手机的语言提醒声却划破了一室宁静。 薄辰疏蹙眉,拿过手机,看到来电人,犹豫一下,点了接通。 风格单一、气氛冷硬的房间内,女孩柔而不软的清脆声音就这样贸然闯入。 或许是心情紧张,她语调带一点颤,问道:“抱歉,请问……您可以帮我装一个吊梯吗?” 第12章 这是什么意想不到的操作………… “别慌张,先把你所在的位置上传上来。” 成年男人沉稳而笃定的声音传入耳中,冷调中微带磁性,让人听之则缓缓凝神。 宁瑟瑟这才反应过来,手指微微发紧,把刚才扫描的这间房上传改造,心神定下来一些,道:“就是这间房,我正在卫生间,刚才……” 她极其简略地说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道:“……所以我现在必须离开,等一下我妈妈肯定会带人来的,我不想再次……不,我不想面对那样的情况,有嘴都说不清。” “……” 手机那边一时没有回应,但宁瑟瑟感觉到,他的呼吸好像重了一些。 过了片刻,他道:“门已经换了,我看看房子的结构,送你回阁楼。” 宁瑟瑟一愣,确实感觉背部死死抵着的门变得无比坚硬,还传来一阵冰凉。 她转头,眼睛倏地圆瞪。 “这、这是什么?”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平静:“银行专用特种合金防爆机械门。” “……” 宁瑟瑟默了。 这样紧张的情况下,她居然一时失神,摸不着头脑。 那边顿了顿,又微微生硬道:“所以没人能进来,别害怕。” “嗯……好,我不害怕了。” 宁瑟瑟盯着那扇门。 合金材质闪烁着冰冷的光芒,看起来打造得极其厚重,好像还不止一层。 她的心情就真的稳定下来了。 ……毕竟是防爆的门嘛。 她不知道,虽然这门不可能有人进来,薄辰疏却还是不放心,在门外位置搞了个巨大的金属桶,控制着猛扣下去。 虞珩已经快要彻底失去理智,看着从天而降的大桶,还有眼前突然出现的金库大门,恍惚想着—— 这药看来还有神经迷幻性。 然后他便毫无抵抗地被金属桶一扣,钢铁撞击的声音振得他眼冒金星。 门内,宁瑟瑟正仔细听着安排。 “我看了,阁楼就在这间房的正上方,我会在上面的窗户放下来一个吊梯,你有体力爬上去吗?” 宁瑟瑟精神一振:“可以,我以前经常爬树!” “……别大意,这是防滑手套,你戴上。” “好。” 空中掉下来一双防滑手套,她赶紧戴上就要爬窗户。 “别急。” 薄辰疏安抚她:“我把这个小窗户拓宽一点,吊梯已经放下来了,有安全绳,你绑上。” “这点高度,不怕的。” 虽然这么说,宁瑟瑟还是在窗户拓宽后,乖乖绑上安全绳。 虞家老宅占地极广,宅子这一边正好是是栽种的树木,只要没人绕到这一头,就看不到这边正有人攀着吊梯往上爬。 宁瑟瑟冒着夜色爬出窗户,看了眼旁边的森森林木。 “出来了吗?小心。” 她把手机装在衣兜里,双手稳稳抓上吊梯往上爬,男人的声音陪伴着她,使她一点焦虑情绪都生不出。 三两下,宁瑟瑟便攀着吊梯,从阁楼的小天窗翻了进去,轻轻落地。 “回阁楼了?” 薄辰疏问。 “对,已经到了。” 回到阁楼,压力一下卸去不少,女孩声音中的微颤已经消去。 他把底下的房间一切复原,然后撤销吊梯,替她关上窗。 却又听她恍惚片刻,仿佛是在让自己接受,语气压抑着难受,道:“今天的事情应该与我无关了,不知道会怎么收场,我妈妈她实在是……” 薄辰疏一顿。 他也想起一个女人,但跟这女孩的母亲相比,她倒没有这么丧心病狂。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教道:“再等一下你就下去,让他们看到你是从阁楼里出去的,别露出马脚,情绪稳定一些,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家少爷中了药,哪怕指认你也能当做胡言乱语,你要稳住。” “好的。” 宁瑟瑟听的很认真,眼神也渐渐坚定。 这件事她不能沾染半毫,必须脱身。 又揣摩了下等下的说辞和表现,她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深吸口气,准备下去。 手机那头的声音就像是定海神针。 他再次说:“没事了,别害怕。” …… 正厅。 虞智为和钟纭正挂着社交笑容,低声与宾客寒暄着。 久不见儿子的虞智为四处张望了下,抱怨道:“这孩子,又去哪儿了,今天他才是主角。” 钟纭也疑惑,儿子向来有分寸,按理说不可能在这样重要的场合消失这么久。 就在他们疑惑的时候,一道尖叫声隐隐从正厅后面的准备区域传来。 “啊——!” 涌动的宴席一静。 客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但隐隐觉得有热闹可以看。 作为主家的虞智为和钟纭在短暂反应后,迅速恢复得体的微笑,安抚了宾客后,收敛微笑,急匆匆往后面走去。 “先生,夫人。” 作为保姆的宋芳裕一脸忧心忡忡,跟了上来。 “宋妈,这是怎么回事?” 钟纭蹙着眉问。 宋芳裕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佣人们都在正厅侍应,准备室应该没人才对,能出什么事?” “……啊!” 她忽然一脸恍然,焦急起来:“我刚才看到瑟瑟在那边找什么东西,不会是瑟瑟出了什么事吧?” 虞智为和钟纭对视一眼,依然不解,只道:“你先别急,不一定是瑟瑟。” 几人脚步飞快,找了几下,便看到其中一间准备室门口正站着几个年轻小姐,俱是手足无措的样子。 虞智为认出这是今天参加宴会的豪门小姐们,应该是想去休息室,结果误闯了准备区域。 “这是怎么了?” 他一边带着夫人往门口去,一边严肃又不失紧张地问。 宋芳裕跟在后面,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怎么了? 出大乐子了。 她看着前面两人背影,尤其是那女人的背影,明明还算不错的面容露出些扭曲的快意。 宋芳裕已经开始想象,多年以后,她已经行将就木,她的女儿荣华半生,应该已经拿着钱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庞大资产。 届时,她会亲自去钟纭面前揭露。 你以为你一生平顺、幸福无忧?哈,你不知道,你的儿子和女儿,他们曾…… 你以为你虞家还和以往一样清正端方,殊不知早就蒙上了最肮脏的影子,被她一个小小保姆毁了家,是什么感觉呢? 宋芳裕兴奋而得意。 一个箭步,冲在虞家夫妇两人之前,迈进门高声道:“瑟瑟你在吗?你出什么事了?” “等等,少爷?瑟瑟!你怎么能做这种……” 房间内的景象清晰映入眼帘,宋芳裕忽而僵硬。 只见高大的青年满面通红,看样子已经失去意识,躺在地上时不时痛苦嘶声,右手还捏着瓷片,血液源源不断涌出。 而房间内再无一人。 宋芳裕愕然:“瑟瑟?” “……” 没人应她。 身后的虞智为和钟纭已经追上来,看到地上的虞珩,脸色大变,连忙拨开宋芳裕,扑到虞珩身边。 “阿珩?阿珩?” 钟纭嘴唇泛白,看儿子这幅样子,心疼极了。 虞智为还算稳得住一些,看了眼门口的几位女孩,问:“几位可否说一下你们见到的?” 几位小姐也知道,这是虞家少爷被算计了,居然敢在虞家老宅,在虞珩的生日宴上算计他,可不简单。 于是一五一十道:“我们想找一下休息室,但引路标不知道去哪儿了,不小心走到这里,听到里面有声音,一打开,就是这样……” “没有见到其他人吗?” 钟纭问。 “没有。” 她们摇头。 宋芳裕站在一旁,心正无限下沉。 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亲眼看到宁瑟瑟进了这间房,也亲手关了门,人去哪儿了? 她勉强维持担忧紧张的表情,继续道:“先生,夫人,我找找瑟瑟,她先前一直在这边,说不定她知道什么……” 就在此时,好像是听到了动静,佣人们都围过来,其中一个女孩一脸茫然走在最后,看她的来处,赫然是从阁楼过来的。 她张望了下,就不安地看向母亲,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妈妈,这里怎么了?” “……” 宋芳裕紧盯着她,说不出话。 她匪夷所思。 虞智为和钟纭则没有纠结在这件事上,虞珩的身体最重要,他们先叫来家庭医生给虞珩治疗,之后再分精力去查是怎么回事。 宴会当然是办不下去了,但虞家需要体面,佣人们都散开去送客人,虞智为则和几个女孩单独说了说,希望把这件事的舆论控制在小范围内。 一片混乱中,自然没人记得宋芳裕刚才说的话。 宁瑟瑟在阁楼,并不知道这边的事,她显然和此事没什么关联。 唯有宋芳裕不甘心地攥紧了手,狠瞪宁瑟瑟,声音压得极低。 “你怎么会在阁楼?” 宁瑟瑟望她一眼,一言不发,漠然离开。 第13章 你当这是现实跑酷吗? “啪!” 宁瑟瑟打开阁楼的门,没开灯,径直走到床边,疲惫地倒了下去。 精神迅速放松,又夹杂了些烦躁,她躺了一会儿,便翻身起来,打开游戏拨出语音通话。 “结束了?” 通话很快接通,那边的男人显然一直等着她的回音。 “我先回阁楼来了。” 宁瑟瑟莫名觉得耳朵有点痒痒的,把手机拿远了些,才好受点,道:“这件事肯定没这么容易完,我看先生和夫人都很生气,也不知道我妈妈……” “你不是说,把你引下去的不是你妈妈?” “对。” “那把你家少爷引过去的呢?” 宁瑟瑟回想片刻,道:“刚才听说,好像就是引我下楼的那个女佣。” “那就是了。” 男人声音笃定:“你妈敢这么做,当然早就找好了替罪羊,这个女佣被她利用得彻底,最后找出来的人,恐怕就是她了。” “嗯……” 宁瑟瑟也不觉得意外。 搀扶少爷的是张念,负责酒水的也是张念,面上看来都是她做的,当然最容易推锅给她。 “可是……这样岂不是看起来太粗糙,先生和夫人不会更怀疑吗?” 宁瑟瑟不解。 “只要做的够干净,哪怕他们怀疑,也揪不出你妈来。” 他顿了顿,叮嘱道:“如果明天你妈妈果然撇清自己,让这个女佣顶了包,你记得要留下她的联系方式,以后说不定有用。” “好的。” 宁瑟瑟记下了。 寂静片刻,她低声道:“看我妈妈的样子,她是一点不会顾念情分了,我打算去打工,最近就出去找一找有没有合适的,尽快攒一点钱才行。” “嗯。” 他好像轻笑了一声:“还不算笨。” “……” 两人一时又陷入了寂静。 宁瑟瑟脸颊莫名有点臊红,抓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打字对话时她还挺放的开,还有表情包可以用,但这样语音通话,她就紧张又尴尬得跟哑巴了似的,之前渐渐放开的胆子一下缩了回来,情不自禁露出平日的木讷。 她给自己壮了壮胆,才软了声音,乖乖巧巧道:“今天您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了……” “怎么像个鹌鹑。” 那边的男人没有接这话茬,声音微微和缓,问:“还在害怕?” 宁瑟瑟扭捏一下,想起刚才他反复安抚她的耐心,放下了一点别扭:“……是有一点。” “……” 结果这话说完,明明是他主动问的,他却像是遇见了难题,宁瑟瑟怀疑他是不是在冥思苦想,过了好久,才憋出一句:“吃甜点吗?” “噗。” 她忍不住笑了:“怎么又是甜点?” “你不喜欢?” 他声音略显微妙。 于是宁瑟瑟又乖觉道:“没有,我特别喜欢。” “哼。” 他好似松了口气,过了两秒,道:“快去吃,吃了就快睡,这是个教训,以后不能轻易放松警惕,知道吗?” “我知道了……” 宁瑟瑟下床,仍是不愿挂断语音,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和他吐槽着被关进去时的心急如焚,一边小口小口磨着甜点。 最后甜点也吃完了,话也都说尽了,她却还是不想挂电话。 宁瑟瑟抱着熊,踌躇片刻。 其实她知道,对面那位先生工作忙碌,能分给她这么多时间,给她这么多帮助,已经不是她说报答就可以报答的了,她根本报答不起,这种情分她唯有记在心里,如果一直挂在嘴边,算得太清,反而有让人不快之虞。 她想了很多,最后轻轻道:“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那边似乎在思考,片刻后,他道:“我姓薄。” “好的,薄先生。” 宁瑟瑟声音很低,也很郑重,莫名让人耳朵发热:“我记住啦,您叫我瑟瑟就好。” “嗯。” 他当然没叫出来。 时间已晚,不管怎么样都得挂电话了,宁瑟瑟最后说了一句晚安,得到回应后,便等对方点了挂断。 她没立即去睡觉,而是抱着手机,又默念了一遍—— 薄先生。 然后重重点头,仿佛把这个称呼刻在了心里。 虽然认识不久,但薄先生给她的温柔和包容,比她母亲还要多,她得记住这位亦师亦父的恩人。 另一边的薄辰疏同样没立刻睡觉,他今晚情绪压抑得很好,对面的女孩或许没察觉,但他想到她那个所谓的妈妈,还有今晚的事,就忍不住黑脸。 真是做的出来。 得想想办法,尽快把这事儿戳穿。 他把刚才等女孩回音时拿出的公务收起来,掀开被子躺回去,看到手机上的时间时,不禁怔怔然。 凌晨1点46分。 距离他多年惯常的睡眠时间,已过去了太久。 …… 次日。 虞家夫妇这次果然毫不手软,查得极其严厉,宁瑟瑟也被叫去问了话,她拿出昨晚和薄先生商量好的说辞糊弄过去,之后就没有再掺和。 最后的结果和昨晚预料的差不多,张念背了所有黑锅,虞家夫妇明知这后面还有别人的手,却怎么都找不出证据。 宋芳裕倒是也遭了怀疑,但她惯来会演戏,首尾又处理的干净,还有虞芊堇做担保,一力维护她,最终也消了嫌疑。 在这样大的宴会上闹出这种事,最终宁瑟瑟没事,宋芳裕也只是算盘没能成真,丢了工作遭了官司的就只有从头到尾懵然不知的张念。 张念当然百般辩解,无奈所有“事实”摆在眼前,没人信她。 在她离开之前,宁瑟瑟单独找她说了话。 等宁瑟瑟回来,便开始考虑另一桩事—— 昨晚见到了她,还见到了那个银行金库门的虞珩。 虞珩今日醒来没有提她,只说了在宴会上喝了香槟然后被扶去准备室的过程。 宁瑟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说自己,还是决定去探探底。 敲开门的时候,正是佣人们换班的点,虞家夫妇见他情况已经稳定,此时也没守着。 宽敞的房间内,虞珩一个人坐在床上,右手绑着绷带,脸色倒是还好。 “什么事?” 虞珩见她进来,不冷不热问了一声。 宁瑟瑟低了低头:“少爷,您身体还好吧?” “嗯。” 虞珩没多说。 于是宁瑟瑟尴尬片刻,明明想着试探,开口却还是略显生硬,问:“您怎么没说我昨晚在房间内?” “……” 虞珩瞥她一眼。 “我也不是瞎子,你不是逃了吗?” “哦……” 宁瑟瑟松了口气,知道了他的意思。 虞珩并不是个不分是非的人,看昨晚的情况和最后的结果,就知道宁瑟瑟也是被算计了。 “你怎么跑回阁楼的?” 他就是想不通这个。 宁瑟瑟默然两秒,道:“我以前经常爬树,爬上去的。” 虞珩:…… 那也太能爬了点吧?当现实是跑酷吗? 宁瑟瑟观察着他,看他神色正常,没什么看到匪夷所思之事后的纠结和恍惚,差不多放下了心。 “少爷,您也知道了,我真的毫无不轨之心,以前总是莫名出现在您面前,并不是我的本意,您或许对我有些误会……” “什么误会?” 虞珩听得一脸莫名,反应了两秒,才嗤笑一声:“我确实讨厌你,但不是误会这个。” “……那是?” 宁瑟瑟茫然。 虞珩一时不语,清润的眉间缓缓染上些戾气。 “我承认我是迁怒,我也知道这和你没什么关系,但……” “谁让你是宁大展的女儿呢?” 第14章 你们那一辈的人,可能不了解~…… 谁让你是宁大展的女儿…… 宁瑟瑟关门离开,神情微黯,依然不解。 虞珩看她不顺眼的原因就是这个?可她爸爸哪里让他这么讨厌呢,甚至迁怒到她身上。 要知道当年宁大展意外身亡,虽然不是为虞家办事时死的,但虞家依然念他一份情,不仅给了赔偿金,宋芳裕这个保姆在虞家也形同大管家,现在还允许宁瑟瑟住在家里,让她和虞芊堇一起上最好的学校。 看虞家夫妇的态度,怎么都不像宁大展有过错的样子,是有什么事,虞家夫妇不知道,只有虞珩知道吗? 宁瑟瑟想不明白,不过她也懒得再想。 之前她以为是虞珩误会了才这么讨厌她,所以想着能解决一下更好,但现在看来,这个问题根结不在她身上,那就算了,她远离虞珩就是了。 当务之急是打工挣钱,这样她以后离开虞家,宋芳裕不管她,她也能维持生活、继续学习。 宁瑟瑟点点头,背影渐远。 门内。 虞珩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他既然能看出这件事宁瑟瑟是被设计了,那大概也能猜出,同时设计他和宁瑟瑟的人会是谁。 怎么想,宋芳裕的问题都很大。 可惜没能抓到证据,妹妹还极力维护,顾忌到妹妹习惯了宋芳裕的照顾,他一时没法直接赶宋芳裕走,得抓到切实证据才行。 虞珩想到这里,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 此后多日,宋芳裕心知这次她很危险,所以很是安分了一阵,虞芊堇的病还没好,也没找麻烦。 没人盯着宁瑟瑟,她每天早上一键清洁完毕,就回阁楼做自己的事,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潇洒。 很快,寒假便到了尾声,学校即将开学。 宁瑟瑟四月底的生日,还有两个月满十八岁,本来应该在读高三的,但她刚转来沅城市一中时,实在跟不上进度,于是重新读高二,下半年才升高三。 虞芊堇和她出生日期没差几天,但因为身体原因,初中时去国外调养过一年,所以也留了一级,在读高二。 开学前一天晚上,宁瑟瑟苦着脸,比以往哪一天都要更加认真地学习着。 “我们学校超级严格的,开学第一天就要全科学力测试,还会像月考一样公布名次,我心里好没底呜呜。” 宁瑟瑟边刷题边抱怨。 自从上次宴会过后,她就常和薄先生语音通话,主要是这样讲题比打字方便多了。 “前两天怎么不拿出这个劲头来。” 薄先生那边传来文件翻动的声音,他也是分心给她讲题。 “因为在找合适的打工地点嘛。” 宁瑟瑟鼓脸,不过又很快高兴起来:“我跟您说过了吗?我找了一份图书馆清洁的工作,因为负责区域是一个个单独的隔间,所以没有监控,我完全可以用游戏一键清扫,不花时间也不花力气,一个月就有1600元工资,超级好~” “时间呢?” 他问。 “每天图书馆闭馆前清扫,保证第二天开门时是干净的就行,我白天上学,晚上过去工作,然后可以在图书馆学习到闭馆。” 宁瑟瑟很满意这份工作:“开学之后就不用做宅子里的活了,所以晚一点回来也没关系的。” “太晚了,早点回。” 他叮嘱一句,顿了顿,忽而又嗤笑道:“手握这么超现实的游戏,就想着怎么利用它来当清洁工,出息。” “……” 宁瑟瑟无言以对。 “那你说,还能怎么利用嘛……” 她确实是没想出来。 “哼。” 他不语,语气严格道:“快点学习吧,我这辈子还没给谁辅导过,你是第一个,争点气,别太难看。” “我尽量。” 宁瑟瑟语气很心虚:“我今晚学到两点再睡!” “熬夜是最错的选择。” 薄先生不满意:“学会高效利用时间,该睡觉就睡觉,让大脑充分休息。” “高效利用时间是一方面,熬夜也不可避免呀,大家都熬的。” 宁瑟瑟感慨:“同样的效率,多花时间就能比别人强一点,虽说我这样的学渣还没到那个境界啦……” “那就是效率还不够高。” 薄先生的语气云淡风轻:“我自小每晚十点准时入睡,十九岁便开始修硕士。” “……” 宁瑟瑟好酸。 “凡尔赛。” “嗯?” 他不解。 “网络用语啦……” 宁瑟瑟嘟囔:“你们那一辈可能不太了解,就是装作不经意的炫耀?之类的意思。” “……不明白。” 薄辰疏默然。 他26,确实不如高中生年轻,但也不至于“你们那一辈”吧? “你以为我多少岁?” 那边的女孩语气天真:“虽然听声音挺年轻,不过您得有40了吧?” “……” 薄辰疏深吸了一口气:“我26。” 女孩一惊一乍:“啊?真的假的?” 薄辰疏不再言语。 通话陷入死寂,两秒后,那边蓦然挂断,然后飞速发来一串表情包。 「瑟瑟不发抖:(低头认错. jpg)」 「(猫猫罚站. jpg)」 「没有说您年纪大的意思,是说您年少有为,深藏不露,威严有气场的意思!(哭唧唧. jpg)」 薄辰疏看着她千奇百怪的表情包,叹了口气。 「用户0018:快点学习。」 「好的!」 「乖巧星星眼. jpg」 翌日。 宁瑟瑟一早起来,借着早晨头脑转的最快的时刻,又背了会儿英语单词,才穿上沅城一中的校服,下楼坐进车里。 虞家老宅环境清幽,也代表着地处偏僻,这边离一中较远,连公交车都没有,只能由司机接送。 宁瑟瑟其实不太想每天都和虞芊堇一起去学校,但也没办法。 她坐着把牛奶喝完,虞芊堇也已经下楼了。 “瑟瑟?” 明明天气已经回暖,但仍裹着厚厚绒披的虞芊堇坐进来,转头看见一段时间没注意过的宁瑟瑟,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难看了。 “小姐。” 宁瑟瑟冲她点头。 虞芊堇扯起嘴角笑了笑,没和她说话,咳嗽两下,拿出药瓶。 宁瑟瑟注意到,药瓶上没有标签,什么都没写。 她不禁问:“您的感冒这么久还没好吗?” 她记得上辈子虞芊堇这次生病也持续了很久,直到她死前,虞芊堇一直都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偶尔有好转,很快又会大病一场。 也是因此,虞芊堇和宋芳裕的性情在之后会越来越暴躁,有时连伪装都不伪装了,她可没少当她们的出气筒。 虞芊堇握着药瓶的手微微一紧,垂着的眸中闪过不甘和恨意。 平复了心情,她抬头,微微勾唇:“只是呼吸道感染罢了。” 第15章 张牙舞爪的鹌鹑? 等宁瑟瑟到了学校,就知道虞芊堇刚才看到她怎么脸色那么难看了。 沅城一中算是整个城市最好的学校,但因为各路富家子弟也想尽办法往里钻,所以难免会出混子。 整个年级分实验班、国际班、普通班,每个班别又以成绩排班号,实验班都是学霸且不提,国际班和普通班的最后几个班号,基本就包圆了所有混子。 宁瑟瑟成绩差,一直都呆在普通22班,这也是整个高二年级混子最多、学习氛围最差的班级。 以往她在班里都是沉默寡言当透明人,以尽量避开麻烦,但今天她如往常一样低着头走进去,却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卧槽,那妹子是谁?” 有男生窃窃私语。 “那不是校花的小丫鬟吗?” “好像真是她……这是咋了,寒假整容去了?” “这也太成功了吧,比校花还漂亮了我去。” 22班的男生们没有几个不奇形怪状的,一个二个头发衣服五花八门,发现不是陌生同学,就放松了下来,开始大声和宁瑟瑟调笑。 宁瑟瑟权当自己没长耳朵,目不斜视回到座位,放下书包,拿出小册子继续背单词。 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养,她脸上长了肉,气色也变好,且因为心情变得积极,确实漂亮了不少,但她满脑子都是学习和挣钱,对此倒没太放在心上,只希望别惹来麻烦。 刚这么想着,她的桌子就被猛然一踹,和大理石地面摩擦出尖锐的响声。 宁瑟瑟没拿稳书,手一空,干脆垂下手,抬头看去。 “哟,搁这儿装什么逼呢?” 男生长相比较普通,但一头尖得好像能扎死人的头发颇为惹眼,不知道是打了多少定型喷雾,看他表情,似乎觉得自己很帅。 “有事吗?” 自觉被扎了眼的宁瑟瑟移开视线。 “你说呢?” 男生啧啧两声,拿起她桌上的书,翻得哗啦作响。 “废物东西还装模作样,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学霸呢。” 宁瑟瑟抿唇,低道:“以己度人。” “……哈?” 男生反应了两秒才明白过来,眉间顿时染上戾气。 “一个暑假没见,你特么胆子大了啊?” 宁瑟瑟拽回桌子,从他手里扯过书继续看。 22班确实散漫没纪律,但毕竟沅城一中校风严,他倒也不敢在这里动手。 男生果然没动手,只是看她的神情多了几分阴翳。 恰巧这时门口进来一个少年,他赶紧去拉人。 “薄哥。” 被他拉住的少年高大英俊,颇符合传统印象中的校草形象,只是从他的耳钉和随意披着的校服来看,他也和这间教室里的大多数人一样,是个混子。 宁瑟瑟认识他,正是虞芊堇的头号跟班,也是她的忠实爱慕者,据说来头很不小的薄愈谦。 而先前那个男生,则是薄愈谦的跟班,名叫蒋晨。 上辈子她一直跟在虞芊堇身边,这些男生有事没事就拿她当乐子,捉弄、嘲笑什么的都不提了,一旦虞芊堇身体不适,或是有什么地方她没伺候到位,她就会被蒋晨这些跟班欺凌,不仅桌椅书本一次又一次被涂红墨水,有时他们还会避开监控对她动手。 可以说,这些不大不小的少年带给她的痛苦,丝毫不比宋芳裕带来的少。 宁瑟瑟强撑着表情,其实内心还存有从上辈子带来的畏惧,但她如今已经知道,越是胆小就越会被欺负,她要硬气起来。 薄愈谦听蒋晨说了几句什么,目光移到她身上,很不悦的样子。 “芊堇这次生病,是不是你干的?她今早还发着低烧,你不去给她接热水,居然坐在这里装模作样?” 他上来就是质问。 宁瑟瑟觉得可笑:“她自己作的。” “你……” 薄愈谦目光染上压抑的愤怒:“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能坐在这里,能在一中上学?” “因为虞家,所以呢?” 宁瑟瑟不为所动。 “所以你还敢害芊堇?” “……” 宁瑟瑟扫他一眼:“虞家帮助我,不代表虞小姐可以随意污蔑我。” 不等他继续质问,她接着道:“有这个功夫,你怎么不去给她接热水?” 薄愈谦莫名其妙:“我又不是佣人。” “我也不是。” 宁瑟瑟下意识模仿了薄先生那种浅淡又有力的语气。 说完,她忽然反应过来,薄愈谦居然和薄先生一个姓氏。 同样姓薄,怎么差距这么大…… 她瞄了一眼薄愈谦,只见他脸色茫然又疑惑,居然因为她一句否认而被惊到了似的。 宁瑟瑟心中苦笑。 看来她以前为虞芊堇瞻前马后,佣人的形象都深入人心了,在这些人心中,她好像天然低虞芊堇一等,是不是因为这样,他们上辈子才敢那么欺负她,宋芳裕才觉得她为虞芊堇付出生命都是理所应当呢? 上课铃打响,老师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 薄愈谦回座位之前,最后警告了她一次:“不要再让我知道你对芊堇做什么手脚,她身体弱,一旦有事,你偿还不了。” 宁瑟瑟面无表情。 果然老师一来教室,没有和大家闲谈什么缓解一个寒假过去的不适应,直接就发卷子下来,开始学力水平测试。 拿到卷子,宁瑟瑟就苦了脸。 都怪刚才两个男生找事,她没能多复习一下。 “都给我安安静静的,不想写的同学就老实睡觉,别影响别的同学,不过,这次成绩依然要做排名,你们一个二个好歹写一点。” 虽然这么说,但老师话音一落,混子们顿时趴倒下去一大片。 老师无语,也管不了他们。 宁瑟瑟只沮丧了一下,就迅速投入答题,虽然不知道这次成绩出来怎么样,但她居然不像以前一样看见卷子就抓瞎,答不答的对先不说,起码都可以答。 上午一共考了两门,宁瑟瑟把卷子填的满满的,哪怕不会做的题也想方设法写点步骤,期待拿一点分。 到午休,卷子收了上去,她便和旁边睡觉刚睡醒的同学一起撑了个懒腰,去食堂吃饭。 毕竟塞了这么多富家子弟,沅城一中的食堂可不同寻常,各种菜系应有尽有,做的也不错。 宁瑟瑟打了份粉蒸排骨,又拿了盒酸奶,便迅速吃起午饭,着急回去准备下午的考试。 就在她三下五除二解决完饭菜,拿着酸奶要回教室时,正撞见了从食堂外姗姗来迟的几个女生。 食堂门一开一合,带进来一些春寒料峭的冷风。 娇滴滴的大小姐被簇拥着,厚厚的绒披撑得她苍白的脸更加娇小。 “……瑟瑟。” 宁瑟瑟抬头。 虞芊堇站在门口,看她的表情尴尬又伤心:“我等了你好久……你怎么一个人吃?” 旁边围着她的女生就没这么柔声细气了,语气很冲道:“等了你这么久,结果你就自己在这儿吃?给我们带的呢?你腿断了还是手断了这点事都做不了了?” 几个女生看她的眼神,都是一样的颐指气使,盛气凌人。 宁瑟瑟莫名就觉得烦躁。 普通班和实验班不在一栋教学楼,她以往下课,都是飞快冲去食堂,然后给虞芊堇和她的朋友带饭,之后还要再返回普通班的楼,经常没有吃饭的时间。 她吸了口气,语气温吞,说出来的话却并不柔和。 “你们也没有断手断腿,就不能自己来吃饭?” “……” 几个女生愣了一下,才缓缓瞪大眼睛。 宁瑟瑟没等她们开始骂,她知道自己骂不过,只是把目光投向虞芊堇:“我从普通班到食堂带饭,再去实验班然后再回来,这样实在太耽误时间了,我想好好学习,不想浪费这么多时间。” “虞小姐,您这么善良,肯定也不想我这么累地给你带饭吧?” 这话一出,虞芊堇娇怜的表情有点僵了。 她一时回答不上来,几个小姐妹已经替她冲锋陷阵。 “让你带个饭,你这么多抱怨?知不知道你吃的是谁的啊?” “芊堇生病,难道你想让她自己走下来排队打饭吗?” “……” 宁瑟瑟不予理会,一双以往瑟瑟缩缩的眼睛直视着虞芊堇,看得虞芊堇攥紧了手心。 “虞小姐,您说呢?” “……嗯。” 她缓了一下,露出局促惹怜的笑容:“我都不知道你带饭这么累,是我太疏忽了,瑟瑟你好好学习吧,毕竟……” 虞芊堇咬了咬唇:“毕竟你成绩确实有待提高,要加油哦。” 宁瑟瑟的成绩一下被引出,几个小姐妹终于找到了点。 “找借口也不知道找像样点的,就那个成绩,居然好意思拿学习当借口。” “搞笑了,我就看中午少带个饭,你能考成什么样。” “真是烦死了,这么冷我才不想下楼跑食堂……” 几个女生一边嘲笑一边抱怨,都不满虞芊堇就这样放宁瑟瑟一马,这样她们以后不就没人带饭了吗? “芊堇你就是太善良了,她为你做什么不都是应该的,你居然还体谅她……” 宁瑟瑟拿着酸奶,和她们擦身而过。 路过虞芊堇的时候,正好和她对视了一眼。 一向完美温和的虞芊堇此时笑容有点勉强。 她不可能不应宁瑟瑟的话,那样她的形象就崩了,可是应了,又会像现在一样被小姐妹抱怨。 居然难得露出窘态。 一直到下午的考试结束,学校放学,宁瑟瑟都还记得虞芊堇的眼神,兴奋得她一到图书馆,就钻进隔间打开游戏和薄先生语音。 “您知道吗?这是第一次,她居然因为我而吃瘪。” 她很是神清气爽:“我不会再让她觉得,我理应为她付出,说到底,帮助我的是先生和夫人,不是她。” “不错。” 薄先生听着她叽叽喳喳,赞了一句。 “不过,你真有那个胆子那样说话?我以为你会支支吾吾逃回去。” 宁瑟瑟一听,顿时不高兴地嘟哝:“您太小瞧我啦,我哪有那么弱?我胆子很大的,只是之前我觉得要报恩,心里想得太多,顾虑太多,才会那样逆来顺受……” “你知道就好。” 他老成地说教:“就像今天一样,你首先不能看轻自己,才能让别人也不看轻你。” “好。” 宁瑟瑟笑着嘚瑟:“我今天真的超级厉害的,那个男生吓我,我都昂着脑袋不理他。” “哼。” 他放松一些,似乎想象了一下,道:“张牙舞爪的鹌鹑?” 宁瑟瑟:“……?” “咳,所以,她们都盯着你的成绩,那你今天考得怎么样?” “……呜呜您快别问了,明早还有两门,拜托您……!” 第16章 这种程度,他不讨厌 宁瑟瑟一键清洁完毕,便抱着题册和手机继续临时抱佛脚。 图书馆环境清幽,总会让人不自觉集中精神,更容易投入学习。 她做着题,薄先生那边处理着工作,小隔间内只有纸张和笔的声音窸窣作响,偶尔她会小声问题,他详细解答后,两边又归于静谧。 宁瑟瑟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听着薄先生那边的声音,能更让她心静。 这样平和的氛围内,时间不知不觉很快流过。 “太晚了,快回家。” 薄先生那边传来钢笔帽合上的声音。 宁瑟瑟瞟了眼时间,确实也快到薄先生的睡觉时间了。 “好的。” 她长抻了个懒腰,收拾书包:“那我就挂了?” “别挂。” 他那边整理好文件,脚步声过后,传来漱口声,有些含糊,过了片刻,才继续道:“等你到了再挂。” “好。” 宁瑟瑟漂亮的眼睛微弯。 她知道薄先生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被关心的感觉让她整个心都暖融融的,仿佛能化出水来。 宁瑟瑟拎起书包,检查过每个隔间后,和管理员打了招呼,便打车回去了。 在车上还不停和薄先生说话,以向司机显示她在通话中。 “今天没有正式上课,所以还没有作业,等明天开始有作业就更头秃了,线上的,线下的,总之都很麻烦。我要是想混,当然可以不做,但我还想等期中考试时考好一点,到时候按成绩换班,能换个更好的环境……” 她絮絮叨叨,展望着自己的规划。 “我现在的班级氛围真的很差,大家都不学习,老师也不想管……对了,您知道吗?我们班有一个男生,算是混混头子,他居然跟您同一个姓呢,这个姓氏好少见,我居然短时间就遇见两个。” “同一个姓?” 他示意她继续说。 “嗯嗯,据说他来头很大,大家都不敢惹,因为他喜欢虞……呃,就是我家小姐,还总是为难我,今天还来警告我。” 宁瑟瑟越说越有点心忧:“我今天硬气很多,不知道有没有掌握好分寸,要是惹怒了他们怎么办呀?” 薄辰疏:“……” 同样姓薄在读高二的男同学,姓虞的主家,主家少爷的生日宴,再加上之前隐约听说的,虞家宴会上出现的骚动。 薄辰疏洗漱完毕,头发不似白天一样被打理得一丝不苟,柔软的发丝垂下来,他伸手往后拨一下,掀开被子躺回床上,修长的指节曲起,敲了敲手机侧面。 偶然网上遇见的女孩,居然就在一个城市,以薄氏和虞氏的合作关系来说,居然还近在咫尺。 不过他没打算说出来,不然恐怕会吓到她。 “他为难过你?” “嗯。” 女孩声音委屈巴巴:“明明我没做错过什么,可是只要小姐不高兴、不舒服,他们就默认是我的错。” 薄辰疏想起之前薄愈谦为虞家小姐打架,还闹到他这里来的事,蹙眉斥了一声:“愚蠢。” “对吧对吧。” 女孩找到认同感,接着抱怨以前被他们不分青红皂白欺负的事。 薄辰疏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语气不容置疑中,带了几分冷意,道:“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不用害怕,告诉老师,如果来不及,就直接打回去、骂回去。” “……这、这就算了吧。” 方才还喋喋不休怨念很大的女孩又弱气下来,讷讷道:“他来头很大的。” “哼。” 薄辰疏冷笑。 来头再大,也要看是谁给的来头。 “不用担心。” 他道:“按我说的做,不会有事。” “好吧,我、我尽量。” 手机那边传来手机付款和关车门的声音,春夜里的冷风依然不可小觑,呼呼吹过,也通过听筒传到了这边。 “到了?” “嗯。” 她或许是不想吵到别人,小小声道:“……有点黑,别墅旁边都没灯的。” “我给你打个灯?” “……别吧,大半夜头顶飘着一盏灯,不是更可怕。” “那怎么办?” “嗯……我用跑的!” 薄辰疏听到那边浅浅的呼吸声变快了些,微弱的脚步声“哒哒”响起,不自觉就想象出一只蹑手蹑脚、只用指甲点地,一溜烟蹿着的小鹌鹑。 他没发出声音,唇角勾了勾,终于,传来开门的声音。 “我已经到阁楼啦。” 她轻舒口气,平复了呼吸,有几分疲惫,声音绵绵地打了个哈欠:“您是不是要睡觉了?” “嗯。” 宽敞而空荡的房间内,唯有床上闪着一点手机的亮光。 薄辰疏听她平安回去,便准备入睡。 “麻烦您啦,耽误您的时间了~” 女孩语气轻快,虽然还是如以往一样说着道谢的客气话,但没了起初的惴惴不安,没了那种沉重的负担感。 “那……” 她语带笑意,乖乖的,又有点甜丝丝,道:“晚安啦。” “……” 薄辰疏默了两秒,回道:“晚安。”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而严肃。 等那边挂断通话,他也按灭手机,放到一旁,然后姿势规整,面容刻板地闭上眼睛。 女孩柔软中带着甜味的笑意,随着通话挂断,一起离开了这间风格冷硬的卧室,却又仿佛还残留在空气中浅淡的香薰中,绕在他鼻尖,显示着微弱的存在感。 半梦半醒,即将入梦的霎那,薄辰疏忽然发觉,虽然这间卧室看起来毫无改动,但他已经习惯了这种从前没有的香薰,习惯了睡前一句轻轻的“晚安”,更习惯了她做题时清浅的动静,作为办公的调剂和背景音。 好像没有改变,但无论是声音还是气味,又都有了她的痕迹落下。 不过…… 薄辰疏沉进梦乡,严肃的眉稍稍舒展。 这种程度,他不讨厌。 …… 次日。 又是一上午的考试。 宁瑟瑟不知道自己考得如何,总之考完了,再去焦虑成绩也没意义。 她开开心心去食堂吃午饭,哪怕遇上虞芊堇和她那群阴阳怪调的小姐妹,也只是抬起屁股挪了下座位,半点没影响到心情。 而虞芊堇不同,她从昨天早上开始就一直没有好心情。 她看着宁瑟瑟,虽然宁瑟瑟还是如以往一样孤僻没朋友,但和以往的怯弱自卑,主动回避不同,现在的宁瑟瑟全身散发着一种昂扬,就像蔫巴的草叶重新被注入活力,奋力向上生长,满眼都是想要展翅的野心。 以往可以看出她极其在意旁人的看法,所以束缚自己,但现在,她却像是不在意了。 虞芊堇注意到,周围有不少同学都被宁瑟瑟吸引了目光,哪怕以前宁瑟瑟也挺好看,却从未这样被放在眼里。 她垂眸,轻轻吸气,想不明白。 只是生了个病一段时间没注意她,她怎么就变了? 难道阁楼的环境和工作都拖不垮她吗? 既然如此…… 虞芊堇抬头,看见打好饭,正冲她笑的薄愈谦和蒋晨一群人,也点头微笑了下。 他们顺势坐下来。 宁瑟瑟有看到那一群人凑在一起,但她没在意,下午正式上课后,就睁着写满了求知若渴的大眼睛,毫不分神地热情学习。 本来耷拉着眼皮,平淡无波讲着课的老师,在她的目光催发下,越讲越激情,久违地在22班感受到了作为教师传授知识的快乐。 老师虽然没有薄先生讲得好,但毕竟是沅城一中的老师,就没有差的,宁瑟瑟一下午听下来,脑袋有点涨涨的感觉。 于是等一放学,去食堂吃完饭,她就火速赶往图书馆,又憋了一肚子话想跟薄先生说。 谁知却被堵在了路上。 宁瑟瑟抬头,目光在薄愈谦和蒋晨身上逡巡,总算明白中午虞芊堇那眼神蔫坏的是在打算什么了。 第17章 弱小可怜又无助 三月初尚是昼短夜长。 此时夕阳已近落下,只余一丝光辉,路边高高的路灯亮起,微黄的光打在少年们身上,落下一片乌压压的影子。 宁瑟瑟一个女孩孤身立在这片影子中,被衬得弱小无助又可怜。 她心脏跳得很快,面上却竭力镇静,一边悄悄伸手进兜里,凭感觉打开游戏,一边和男生们对话。 “有什么事?” 宁瑟瑟发起通话。 “你说呢?” 目测打了一公斤发蜡的蒋晨冷笑,捏了捏手指骨:“你昨天用什么态度跟我说话的,嗯?” “我认为是正常态度。” 手机微微一震,宁瑟瑟放下心来。 看来她没有按错,语音成功接通了。 “你特么……” 蒋晨从昨天开始就憋着气。 他平日里在学校都是横着走,很少有人敢触他的霉头,就算有,也是和薄愈谦一样地位的人才敢,可宁瑟瑟是什么身份?她敢对他那副态度,他的面子往哪里搁?兄弟们都得笑话他。 他二话不说就打算直接动手,好让她知道怕。 站在最前的薄愈谦抬手拦了一下。 “薄哥?” 蒋晨停下,发热的大脑稍稍降温,心里啐了一口。 忘了薄哥一般不对女的动手,麻烦死了,破讲究真多…… 心里这么想着,面上蒋晨还是恭恭敬敬。 “宁瑟瑟。” 薄愈谦的目光直直盯着宁瑟瑟,带着怒火:“我昨天的警告,你听不进去吗?” “我又干嘛了?” 宁瑟瑟茫然。 “你做的事你自己不知道?” 薄愈谦似乎对她深恶痛绝:“芊堇都哭了!你到底做了什么才让她这么伤心?” “……敢情你也不知道啊。” 宁瑟瑟无语。 “薄哥,和她废话什么,直接揍一顿,看她还敢不敢欺负虞小姐!” 蒋晨语带怂恿。 薄愈谦不理他,继续盯着她道:“我不想动手,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你就在这儿写保证书,保证不准再欺负芊堇,如果再犯,就自己离开虞家和一中,我才放你走。” “……你好像个小学生。” 宁瑟瑟对保证书表示无言。 她打算先应了,拖延一下时间,但心里仍然焦急。 薄愈谦看样子今天不会动手,但蒋晨的眼神可不是如此,她担心敷衍过了薄愈谦,蒋晨却不放过她。 薄先生应该听到了吧,他有没有想出什么法子呢? 宁瑟瑟作势转身,从书包中掏出纸笔,顺便背过去看了眼手机。 通话仍未挂断,但聊天框也发来了消息。 「用户0018…:我给你们教导主任打过电话了,等一下我会想办法拖住他们,你离远一点,保护好自己。」 保护好自己? 宁瑟瑟稍微放心,却又不解。 薄先生这是准备做什么,才要说保护好自己…… 她转头,瞄了虎视眈眈的一行人一眼,拿着本子问:“要怎么写?” 不学无术的一群混混默然两秒,薄愈谦咳嗽一声:“怎么正式怎么写,你连这都不懂?” “你不也不懂……” 宁瑟瑟磨磨蹭蹭,似乎是在苦恼怎么下笔,干脆拿出手机道:“我搜一搜。” 「用户0018…:躲到路灯背后五步。」 “等等!薄哥,当心她给老师打电话!” 蒋晨出声提醒。 薄愈谦也反应过来,作势上前要夺她的手机,但他刚刚迈步,就听到一阵碎裂响声,脚下倏地摇晃。 “噼啪!” “轰隆!” 青石路面居然突然碎裂下陷,形成一个大坑! 一瞬间谁也没反应过来,男生们七仰八叉往后仰倒,脚下找不到重心,痛呼声不断响起。 “卧槽!” “咋回事?” “嘶……” 他们甚至一时没发现自己的境地,还懵着怎么眼前的景象一下变了。 而宁瑟瑟在薄愈谦要上前的一刹那便转身就溜,猛蹿到路灯背后,并没有一起掉下去。 她心脏猛跳,拿出手机,没来得及问,身后路灯的光芒忽然灭了,四周一片漆黑。 “怎、怎么了?” 她抖着手按亮屏幕,照向那边。 微弱的屏幕光映出眼前不真实的景象。 只见,高高耸立的路灯杆被连根拔起,电源切断,它就像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无视了重力,悬浮在空中寻找方向,漆黑的外形在此时宛如一柄镰刀。 “薄先生?” 宁瑟瑟趴伏在地,怔怔然看着这一幕,她知道这是薄先生在操控路灯杆。 手机那边没有说话,路灯杆总算找准了方向,灯顶下倾,探进刚刚出现的大坑里,就像在玩打地鼠,不断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卧槽!谁?谁暗算我?” “啊!艹好痛,什么东西!” “别挤我!别踩我!啊!嘶!” 坑底吵嚷的声音连绵不绝。 “薄愈谦在哪边?” 手机那头突然问道。 宁瑟瑟愣愣道:“他在最前面,就是最靠近路灯这里……” “好。” 薄先生似乎是在一片混乱中找不到人,知道了方位,便逮到了人。 “砰!” 一声比刚才都响的声音。 “是谁打我?!” 薄愈谦愤怒伸手,在周边乱抓。 有什么冰凉的金属物体一触即过,没等他抓住,肩膀、屁股、腿,甚至是脸上又被快速猛敲。 “啪!” “你还敢打?” “咚!” “让我知道是谁,老子不弄死你!” “嘭!” 薄愈谦鼻梁骨一痛。 “……别打了,艹。” 宁瑟瑟听着那边越来越弱的声音,呆若木鸡。 “弄死我?呵。” 薄先生似乎通过语音听到他的叫嚣,冷笑了一声。 “那个,那个。” 宁瑟瑟不知道要不要劝一下:“别打了吧?他快没声了。” “他皮糙肉厚,这点教训对他来说不够。” “可是……” 宁瑟瑟忽然通过这句话,反应过来什么,愣了。 薄先生语气怎么这么熟稔,他刚刚是不是说了薄愈谦的名字?可是她只是说有同学姓薄,没说名字啊。 而且,他还说给教导主任打了电话……他哪来的电话?! 薄先生应该是猜到她突然沉默是因为什么,淡然解释道:“我恰巧有个不成器的堂弟在读高二,通过你的描述就想到了他,不用担心,我没有去查你的身份。” “哦哦……” 宁瑟瑟还迷迷糊糊的,倒是没太大反应。 就在这时,隐隐有脚步声从拐角处传来,她连忙道:“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哼。” 薄先生尤不解气地冷哼一声。 “你就说这片地区水土流失导致地面塌陷就是了。” “好……” 宁瑟瑟为这合情合理的解释咋舌。 “前面是谁?” 拐角处传来教导主任和学校保安的声音。 因为这边没有路灯,他们一时只听到声音没看到人。 “老师!” 宁瑟瑟打开手机闪光灯为他们照亮路,瑟瑟发抖可怜无助道:“在这里。” “你是22班的宁瑟瑟?” 身材圆润的教导主任先是看到她,刚刚迈开步子,就看到前方一个大坑,僵了下来:“这是……?” “老师,刚刚这些男同学堵着我不让我回家,但是地面突然就塌了,他们就掉下去了,我站的位置刚好没塌,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这……” 教导主任一时有点茫然,打开手机照了一下坑底,看到歪七扭八的男生们,对身边的几个保安道:“张队长,你们先把学生们抬上来……呃,他们身上怎么这么多伤?” 宁瑟瑟眨眨眼,一脸担忧:“可能是太匆忙拥挤,引起了踩踏的缘故吧。” “……好吧,总之先抬上来。” 教导主任又看看她:“宁同学,你没受什么伤吧?” 宁瑟瑟拍着胸口庆幸道:“没有,我刚好躲过,这些男生也还没对我动手。” “那就好那就好。” 教导主任感慨她的好运气,百思不得其解道:“这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大的坑呢,咦,这是路灯?连路灯都掀起来了?” 宁瑟瑟提供着合理的猜想:“我以前在新闻上看过,水土流失,或是地下开采过度就会引起这种情况,也许是这个原因?” 教导主任蹙眉摇头:“不应该呀,这边地面才翻修过,近年来没什么大的降雨,底下也没开采什么啊……” “那会是什么原因呢?” 宁瑟瑟虚心讨教。 “……” 教导主任也想不出来。 “呃,等等,那个是谁?” 他突然看到什么,一下子紧张起来,连忙凑过去,让保安放下人:“薄二少?薄同学?” 他叫了几声,结果人没反应,于是表情就像天要塌了似的:“这怎么都不像踩踏能出现的伤啊,谁把薄同学打成这个样子?薄同学?你醒醒?” 宁瑟瑟望了眼周围瘫在地上呻吟的男生,恍然道:“我知道了,一定是薄同学不得人心,平日里大家都是迫于压力才和他玩,其实早就不满他,所以才趁乱揍了他吧!” 教导主任沉沉的目光射向其他男生。 正打着滚的混混们忽然僵滞,停了一秒,争相否认道:“怎么可能?我们也被打了!” “对!到底是哪个龟孙子动的手?” “……” 教导主任头疼至极。 “这我怎么和薄家交代……” 他深深叹一口气,对宁瑟瑟道:“宁同学,你放心,这件事学校肯定严肃处理,好在你没出什么事儿。老师现在就把这些男生带回教务处去,但薄同学这个伤……” 他苦恼道:“这个伤校医室肯定解决不了,得去医院,你能先陪他去医院处理一下吗?老师把其他学生交给别的老师,马上就来。” “好吧……” 宁瑟瑟看薄愈谦那模样,也有点担心。 毕竟是薄先生的堂弟呢……呃,虽然是薄先生亲手揍的。 第18章 也许是你的行径老天都看不过眼…… 校医室的车来的很快,与之同来的还有一脸懵然的市政人员。 宁瑟瑟跟着保安大叔一起把薄愈谦抬上车,没看那边的市政人员,只听他们在展开勘测和苦恼后续修复问题,她不敢多听,心虚地钻进车里,关上车门。 辛苦你们了,破坏公众设施是不道德的行为,等等问问薄先生能不能游戏修复…… 她看了眼手机。 语音通话还没挂断,但显示为保持状态,对方正在忙碌中,应该是薄先生在接别的电话。 车上有司机和薄愈谦,宁瑟瑟当然也不能和薄先生说话,她看着屏幕,脑子里还没平静下来,杂七杂八想着事儿,最后发呆—— 原来薄先生和薄愈谦真的是亲戚关系啊。 她就说,这个姓氏这么少见…… 宁瑟瑟表情有点茫然。 她没想到薄先生就在身边这么近的地方。 对她来说,《交换小屋》这个游戏就像童话世界里的东西,与现实生活不接洽,同时,通过游戏认识的薄先生,也像是另一个世界中的人物。 她每次埋进手机里和薄先生说话时,都有一种梦幻感,让她情不自禁地放松,也更加觉得遥远。 结果,薄先生居然就和她在同一个城市,还是同学的亲戚,这简直…… 和薄辰疏预想的不一样,宁瑟瑟在发现这件事后,并没有紧张或是害怕,她只是单纯地感慨—— 薄先生这种温柔又强大、几近完美的人,居然是真实存在的啊。 “嘶……” 身旁忽然传来低低的呼声。 宁瑟瑟转头看去,发现薄愈谦已经转醒,因为她在发呆,薄愈谦半边脖子都被颠簸出了座位。 她轻咳一声,拽了一把。 “你醒了?” “……” 醒来的薄愈谦表情一片空白。 他看上去鼻青脸肿不成人样,实则并没有伤到要害,不过是些皮肉伤,主要是方才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他还没反应过来,弄不清是什么状况。 “到底怎么回事?” 薄愈谦因疼痛而紧绷着脸,下意识把凶狠暴躁的目光放在身旁的女孩身上。 “怪你倒霉。” 宁瑟瑟撇撇嘴。 薄愈谦现在这幅样子,她可不怕他,更别说有薄先生在,她就像有了靠山似的,底气都足。 “唉,也许是你的行径老天都看不过眼叭,居然这么巧,让你遇上了地面塌陷……” 宁瑟瑟用说风凉话的语气,把刚才编给教导主任的瞎话又说了一遍,薄愈谦听得表情越来越怀疑人生。 “……你说的是真的?” “不信你回头问别人。” 宁瑟瑟一昂头。 “……艹。” 薄愈谦不敢置信:“这种事都能叫老子碰到,你是有多晦气啊?” 宁瑟瑟不服:“你如果不欺负我,不来堵我,就不会遇上这事儿,你是自作孽。” 薄愈谦眼神再次发狠:“你什么态度?蒋晨说的对,你胆子真是大了。” “哼。” 宁瑟瑟对这种威胁不痛不痒,甚至因为他说话太不客气,扶他下车时还故意磕磕碰碰几下。 薄愈谦:“……我记下了,宁瑟瑟,你回头等着吧。” “等什么?” 她学薄先生的语气,不屑冷哼:“教导主任说这次会严肃处理,你得等处分才对。” “呵,你看看他会不会处分我。” “……” 宁瑟瑟没说话,只意味深长盯他一眼。 和司机一起把薄愈谦送进医院,宁瑟瑟围观了一会儿他处理伤口,觉得没意思,想起图书馆那边还没请假,便转身出了诊室。 甫一关上门,就听到刚才安安静静咬牙的薄愈谦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 “噗。” 她没忍住,幸灾乐祸了一下。 “喂,您好……” 宁瑟瑟一边跟图书管理员解释着突发状况,一边连连道歉。 图书管理员很通情达理,也没说要扣她的工资,还关心了几句。 她一边不好意思地道谢,一边在走廊里来回踱步。 医院即使是傍晚,病患也仍然不少,尤其这边是急诊科,人就更多。 宁瑟瑟有点听不清电话,稍稍走远了些,就在刚刚挂断电话要回去时,她余光忽然瞟到熟悉的身影。 女生身穿沅城一中校服,脸上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但宁瑟瑟无比熟悉虞芊堇的身形和姿态,一眼就看出是她。 可是只是一瞬,那道身影便消失在走廊拐角,她愣在原地,又有些怀疑自己。 虞芊堇若是生病,直接叫家庭医生即可,如果要用到大型设备,也是去虞家有投资的私人医院,不会跑来这么远的公立医院。 会不会是她看错了? 犹疑之间,来处已经传来教导主任的呼声。 “宁同学……宁同学?” 宁瑟瑟恍然惊醒,快步回去:“老师,我在这里。” 教导主任转身,冲她点头:“已经没什么事了,你可以回家了,你自己回家安不安全?要不你再等等,老师处理好薄同学的事再送你回家。” 宁瑟瑟看了看教导主任的神情,见他没了刚才的焦虑和苦恼,试探问道:“老师,这件事会不会很为难?薄同学这样……还会有处分吗?” 刚才还头疼无法向薄家交代的教导主任,此时铁面无私、正气凛然:“当然要处分!你放心,学校肯定会照常处理,薄同学虽然没实际做什么,还受了伤,但一开始他的行为也绝对是犯了校规的,屡教不改,还得从严!” “好的,谢谢老师。” 宁瑟瑟点头。 看来薄先生刚才应该是在和教导主任打电话。 “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教导主任保证完,又开始感慨:“还以为薄总会不理解,结果他主动要求加重处分,还提出由他来承担路面修复的费用,这胸怀,真不愧他能坐到现在的位置。” “……” 宁瑟瑟老实巴交,不敢做声。 想起刚才隐约看见的身影,她思忖一下,道:“老师,就不麻烦您了,我自己可以回家,如果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哦哦,好。” 教导主任连忙道:“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我会注意的。” 宁瑟瑟跟他道谢之后,作势离开。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人潮匆匆的大门口后,教导主任走进门内,陪薄愈谦处理伤口,她又绕了一圈,重新回到走廊。 门内。 痛得眼冒金星的薄愈谦听见了教导主任的话,一脸不信。 “我堂哥真说要从重处分?” “老师还会骗你?” 教导主任表情严肃:“薄同学,你平时和男生打架就算了,居然还欺负到女同学身上,你说说你……” 薄愈谦一脸不服。 想到他刚才还跟宁瑟瑟放了话,扬言教导主任不会处分他,他就更是浑身难受。 怎么可能呢?堂哥应该根本懒得理他的事才对,就算告到他面前,他也只会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薄愈谦伤还没处理完,就憋着气给薄辰疏打了电话。 “嘟”声过后,电话接通。 薄愈谦二话不说开始抱怨:“堂哥,教导主任说你要求从重处分我?怎么回事啊,我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要背处分,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没打算动手……” “闭嘴。” 电话那头的低沉男声语气冰冷。 薄愈谦对堂哥的恐惧顿时被唤醒,身形一滞,安静收了声。 “你越来越放肆了。” 薄辰疏非但没像他想象的一样偏向他,反而像是在生气,以压迫性十足的命令语气道:“我没空管你,不代表你没问题。” “这个周末,来公司找我。” 薄愈谦脸绿了,连忙讨饶:“这个,这个,堂哥,我周末可能得在家思过……” “嗯?” “……” 薄愈谦表情扭曲,加之身上传来的痛意,五官攒成一团,又牵扯到鼻梁的伤,半点没了平时装帅耍酷的劲儿。 “……如果堂哥你不嫌我碍事,我当然要去。” …… 医院走廊内。 宁瑟瑟走回刚才看见那个女生的地方,凭记忆往她去的方向寻找。 “血液科……” 她抬头望了一眼,自觉找错方向,转身离开。 如果是虞芊堇的话,那不可能来血液科,她没有这方面的疾病。 正转身想走,紧闭的诊室门忽然打开,宁瑟瑟一个激灵,几步一蹿躲在拐角后。 躲好了才想起,她躲什么呢…… 重新放松,决定走回去,然而刚探了个头,宁瑟瑟瞳孔顿时紧缩。 ……虞芊堇?真是她? 几步之遥外,身形纤瘦的少女戴着口罩低着头,好像有意掩饰自己,和医生交谈着什么。 他们说了几句话后,医生便重新回去,虞芊堇则拿着单子好像要去拿药。 宁瑟瑟百分之百确认,这就是虞芊堇。 可她想不明白,虞芊堇为什么不找家庭医生,不去虞家投资的私人医院,偏要来这么远的公立医院? 而且她身边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她向来是生一分病恨不得渲染成十分,大张旗鼓作势夸张,来医院没三五个人关心着陪着是不可能的。 宁瑟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加之薄先生也说过让她多注意宋芳裕和虞芊堇的行动,便下意识跟了上去。 第19章 惊鸿一瞥 虞芊堇显然十分不愿被认出身份,收敛起了她大小姐娇滴滴的做派,无比低调地自己去窗口拿药。 宁瑟瑟本想看看她是生了什么病,拿了什么药,但她脚步匆匆,很是谨慎,拿了药便快步离开。 宁瑟瑟注意到,她坐的是出租车,并不是虞家的车。 “……奇怪。” 宁瑟瑟揪起了眉,直觉有问题,她也打了车,一边回虞家老宅,一边和薄先生语音。 “您忙完了吗?” “不就忙薄愈谦的事。” 薄先生冷哼一声,仿佛尤带余怒。 “……” 宁瑟瑟讪讪。 其实又何尝不是她的事。 想到薄先生维护她,甚至不惜亲自出手教训堂弟,她有点不安,又有点抑制不住的开心。 “薄同学的伤,嗯,还好,他还挺精神的,您不用担心。” 她纠结着开口道:“我……我之后尽量不会和他起冲突了。” “……我不担心他。” 薄先生顿了顿,好像察觉到她的意思,声音敛去薄怒,重新恢复淡然的语气,道:“是他仗势欺人,还不辨是非,放心,他以后再也不敢为难你。” “嗯……” 宁瑟瑟试探到什么,还没来得及道谢,又听薄先生继续说。 “要说担心,不应该担心你?你经常被他们为难?” “……” 她的心忽然怦怦乱跳起来。 “也还好……” “今晚会不会害怕?” “不会啦,我今天面对着他们都不害怕的,回去就更不会了。” 宁瑟瑟脸红。 “哼。” 薄先生显然以为她在逞强:“刚才和你们教导主任说话,声音都抖了。” ……那是又兴奋又心虚才会抖。 “给你买了安神香,应该有用,听说水床也可以消解疲劳安抚情绪……嗯,现在天气还太凉,不能睡水床。” 宁瑟瑟听他又在翻商城,连忙道:“不用不用,真不用,您,呃,您听我说,我刚才发现小姐一个人来这边的医院……” 本来就要说这事儿,也顺带转移话题。 她详细说了之前虞芊堇身上一系列不对劲的事,见薄先生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这上面,才松口气。 “你说,她之前吃的药药瓶上没有标签?” “对。” 这是昨天早上在车上发现的,宁瑟瑟也一并说了。 “那这回拿的药,她多半也会扔掉标签,你可以以扫除为借口,找机会拿到,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好。” 宁瑟瑟眼睛一亮。 “你……” 薄先生好像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 她疑惑。 手机那头沉默片刻:“……没什么,我要休息了。” “哦哦,我也快到了。” 宁瑟瑟付完车费,开门下车。 正想说晚安,就听薄先生语气奇怪,好像在尽量让自己委婉,道:“有时人难免一叶障目,过于专注一件件小事,看不到整体,反而会错过近在眼前的真相,同时,也该撇去情绪的影响。” “你可以多思考一下。” “……啊?” 她茫然。 薄先生似乎不知道怎么回了,道了句“快点睡觉”,便匆匆挂断电话。 宁瑟瑟握着手机,歪了歪头,蹙眉回到阁楼。 虽然薄先生刚才那话说的神神叨叨,但她相信他既然这么说就肯定有其意义。 一叶障目,多思考一下? …… 翌日。 宁瑟瑟一大早凑到虞芊堇的房间外,帮忙收拾垃圾,被宋芳裕以嘲讽的眼神盯了好久,仿佛在说:“终于受不了阁楼了?打算回来服软了?” 她没理会,收拾一圈,并未看见有撕下来的标签或是药盒之类的。 她也不气馁,想想就知道虞芊堇做事谨慎,不会扔在房间内的垃圾桶里,说不定是带去学校了。 下楼坐进车里的时候,虞芊堇看她的眼神很惊异,来来回回扫了好几遍,仿佛在找她身上的伤。 宁瑟瑟当然什么伤都没受,活蹦乱跳,还冲虞芊堇笑了笑:“小姐,您知道吗?我们班的薄同学,昨晚进医院了。” “……” 虞芊堇盯着她,脸色很差,比以往多了些阴沉,没说话。 宁瑟瑟故意学她那副柔弱娇怜的口气说话来气她,微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您觉得对吗?” “……你这是在说什么?” 虞芊堇表情很快调整过来,一脸茫然:“薄同学怎么了?没事吧?” 宁瑟瑟笑笑,只说不必担心。 等到了学校,她先下车,虞芊堇则停留片刻,轻轻咳嗽,手掌捏紧抵住胸口,望着宁瑟瑟的背影,眼中闪过狠色。 她觉得不对。 她比较相信—— 斩草除根。 …… 昨日那群混混的处分下达的飞快,今天一早便公布了。 领头的几个,包括薄愈谦,都是停学五天记大过,其余人只是记过,但不知道是被敲打过了,还是仍未从昨天的倒霉中缓过神来,宁瑟瑟踏进教室的时候,只见他们一个个安安静静魂飞天外,22班的空气前所未有的清朗。 据教导主任说,下个星期一升旗时,还会让他们上台道歉。 宁瑟瑟昨晚就已经出气了,对这些倒不是那么在意。 她看了眼课表,上午照常,下午有两周一次的游泳课,因为是大课,会几个班一起上,还包括实验班。 游泳课…… 宁瑟瑟有点瑟缩。 她以前就是旱鸭子,现在更是怕水,下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一直纠结,纠结到了下午上课之前。 同班的女生们都因为要穿泳衣没怎么吃午饭,宁瑟瑟吃得饱饱,和她们一起去游泳馆,打定主意跟老师请假。 反正体考不考。 正走在路上呢,人群脚步忽然停滞,只听见一阵低呼声传来,又激动又胆怯,仿佛明明想大声惊呼,却又不得不压抑。 宁瑟瑟在一片骚动中有些茫然,张望了下,发现大家都往一个方向拥挤着。 沅城一中校内环境很好,教学楼都修的很有品味,楼与楼之间有走廊相连,走廊总体则是古香古色的廊亭,边上的石雕务无比精致,雕有草叶、花鸟、山川、洛书,还有奔马。 女生们正要往教学楼后的游泳馆去,此时路过一楼的走廊,又都往走廊那边凑。 宁瑟瑟被裹挟着往前,蹙眉用力往后挪,不经意抬头的瞬间,正好有人从走廊那边过来。 高大而颀长的男人身着西装,气质威严,身上没有一处不是整整齐齐一丝不苟,也许是听到女生们的小声惊呼,他向这边扫来一眼。 仅是这一个眼神,便让大家安静下来。 一是因为这眼神委实压迫感太强,不怒自威,另则是因为…… “我的天,太绝了,财经杂志上映的都是些什么图,真人吊打好不好!” “真的绝了,他看过来的时候,我连气都不敢出。” “看了真人,才知道拿薄愈谦当代餐的我们有多没见识……” 那男人身高腿长,几步便走过去了,等他走远,大家才陡然松了口气,议论起来。 女生们重新往游泳馆去,宁瑟瑟这次放弃了抵抗,任由人潮裹挟着自己,表情恍惚。 偶尔有人瞥过她,不禁憋笑。 “还有比我们更没见识的呢,你看她,耳朵红成什么样了。” 宁瑟瑟呆愣着没听清。 一直到了游泳馆,她才清醒过来,懊恼地捂了捂脸。 她不是看呆了,她只是太惊讶了…… 也许是中午吃太饱,她甚至有种晕晕的想午睡的感觉。 “嗡嗡……” 手机响起提示音。 宁瑟瑟拿出来一看,是薄先生发来的语音。 他或许已经回到车内,四周很安静,也就让他的声音更明显。 “以后在学校安心学习,不用再担心别的。” 成年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不似方才那般威严而肃然,他放松了些,微不可察地哼笑一声:“现在,你的来头也很大。” 第20章 她十八岁了。 若不是身处人来人往的游泳馆, 宁瑟瑟甚至想抱膝蹲下去蜷成一团。 想起刚才短短几秒,仅是远远望了一眼的那男人,她早已从周围女生的议论中隐约猜到了他的身份, 再加上一种莫名的直觉,很快便将他和薄先生对上了号。 但此时, 把走廊上的男人和手机中传出的声音一联系上, 她还是觉得不够真实。 亏她一开始还以为薄先生是四五十岁的中年成功人士。 宁瑟瑟半捂着脸, 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回复道:「我会努力学习的!(奋斗. jpg)」 「(猫猫捧心心. jpg)」 「用户0018…:没上课?」 「游泳课。」 宁瑟瑟回头看了看,女生们都换好泳衣出来了, 老师也来了,她得过去请假:「不说了哦,要上课了。」 「去吧。」 他又道了句:「晚上再说。」 「嗯……」 她抿唇笑了笑。 “宁瑟瑟?” 封闭的游泳馆内,说话会有回音,很是响亮。 她转身一看,是老师看她没换衣服在叫她,宁瑟瑟赶紧收起手机过去请假。 “你们一个二个,都不把游泳课当回事,游泳这个技能还是很有用的, 越是怕水就越该学……” 老师虽是这么嘟囔,但还是给她批了假:“你和其他请假的女生一起, 去休息室学习吧,书带了没?可别偷懒浪费时间。” “带了的, 谢谢老师。” 宁瑟瑟道完谢, 去了休息室。 多亏了拉低校平均水平的混子们,沅城一中能建起一般学校没有的游泳馆,还建的非常豪华, 占地广,设施好,休息室里也同样配备齐全。 游泳课一般是几个班一起上,也包括了实验班,是以宁瑟瑟走进休息室,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被一群小姐妹围着,众星捧月的虞芊堇。 虞芊堇身体不好不可能下水,从来都是请假的,她的小姐妹也经常请假陪她。 宁瑟瑟心里觉得麻烦,面上还是目不斜视地找了角落里的桌子,一个人坐下,闷头学习。 虞芊堇和她的小姐妹们从宁瑟瑟进来就关注着她,见状不由嗤笑出声。 “芊堇,你的小仆人学习这么认真,成绩是不是很好啊?” 虞芊堇嗔了她一眼:“罗媛,别说了。” 罗媛嬉笑,继续道:“哦,我想起来了,她是22班的啊?抱着书学的那么认真,我还以为是什么学霸呢。” 她们几个实验班的都还没把书掏出来,宁瑟瑟倒是一副埋头苦读的模样,不免让人觉得可笑。 “喂,我说你。” 罗媛看宁瑟瑟半点反应没有,只咬着笔头,轻蔑的笑容不由得沉下来,绕过桌子走到她旁边,推了一把。 “说你呢,听不到?” 宁瑟瑟:“……” 真的好麻烦。 她扯了个微笑,声音软和:“同学,你腿脚不便,不能自己去食堂吃饭也就算了,现在眼睛也不好使了吗?” 罗媛愣了一下,睁大眼看她:“你说什么?” 宁瑟瑟示意她看墙上贴的温馨提示。 “休息室内请勿喧哗打闹,请勿影响他人学习,你有看见吗?” 罗媛脸色一黑,语带怒气:“少拿学习当借口,草包装模作样一下就不是草包了吗?你……” “还有。” 宁瑟瑟继续礼貌性微笑,示意她看看周围:“休息室不是只有你我,大家都需要安静,请不要太以自我为中心。” 罗媛一滞,转头看去。 每个班请假的女生不多,但几个班加起来就不少了,此时大家都停了手中的事,蹙眉看向这边,表情含着隐晦的提醒。 沅城一中虽然富家子弟不少,但大部分还是学习成绩优异的普通家庭子女。 和有无数后路的富家子们不同,大家来这里就是学习的,尤其在沅城一中这种竞争压力极大的地方,更是要抓紧每分每秒。 今天上课的班级,除了虞芊堇所在的实验二班,其他都是普通班,普通一、二班的女生平时跟她们又没什么交集,自然也谈不上忌惮,此时就差没直接出声提醒了。 宁瑟瑟把目光放到虞芊堇身上,问:“虞同学,你说呢?” “……” 虞芊堇表情微僵。 她惯常爱装模作样,注重名声,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支持罗媛,于是勉强点了点头,笑道:“确实如此,瑟瑟你不理人,罗媛她是有点着急了。媛媛,快来,咱们一起做题。” “我不理人?” 宁瑟瑟没说什么,只反问的这一句,莫名有点讽刺。 只要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罗媛话里话外的冷嘲热讽,不理人这个锅可推不到宁瑟瑟身上。 “我以前成绩是不好,不代表我以后不能好,努力是什么值得蔑视挖苦的事吗?罗同学……” 宁瑟瑟嘴上说着罗同学,实际却看着虞芊堇:“一个寒假过去,我现在成绩有没有提升,你也不知道吧?” 虞芊堇和罗媛皆一怔,没有说话,表情却明显是不信,只当她大言不惭强撑面子。 罗媛被宁瑟瑟下了面子,还被大家这么围观,只觉得丢脸又憋屈,脸早就因愤怒而涨红了。 她狠狠剜宁瑟瑟一眼,咬牙道:“那我看你能考成什么样咯。” 说罢便猛一转身,脚步声重重地回了虞芊堇那边。 宁瑟瑟和虞芊堇对视一眼,回身继续做自己的题。 至于罗媛时不时投来的目光,她半点不在乎,只要别来动手动脚或是发出噪声,给她看又不会掉块肉。 而虞芊堇看着她的背影,越看越气闷,甚至眼前忽而眩晕。 她赶紧撑住脑袋,让自己缓过来。 想到昨晚的报告单,又想到宁瑟瑟最近的表现,不知道是不是她疑神疑鬼,她总觉得…… 虞芊堇垂眸,目光发冷。 游泳课共两个小时,宁瑟瑟做了一套数学卷子,然后对着答案改错题,等下课时,腰酸背痛又头晕眼花。 今天下午还有一节自习就放学了,晚上去图书馆,可得跟管理员好好道歉…… 她一边想着事,一边和众人一起抱着书本题册走出休息室。 因为精神太集中,骤然放松下来,就难免懈怠。 宁瑟瑟没注意到,罗媛一直近紧紧跟在她身后,和她一起往游泳馆外走。 而要从休息室离开游泳馆,肯定要经过前面的泳池,然后从大门出去。 就在一群人路过泳池边时,罗媛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微微侧身撞了一下。 “啊!” 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摔倒,喊出了声,接连带起一片惊呼声。 女孩们下了课便会亲亲热热挽着手一起走,此时都凑得很近。 混乱中,宁瑟瑟不知是被谁撞到,脚底一踉跄,连喊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眼前一花,闷头闭眼憋气。 “噗通!” 水花被重重击起。 “啊!” “谁掉下去了?” 女生们一边躲着溅起的水花,一边惊慌失措地往那边看,叽喳吵闹着一片混乱。 人群中唯有罗媛微敛着笑意,她身后的虞芊堇也只是表面惊讶。 “宁瑟瑟?” 有22班的女生认识宁瑟瑟,看她栽下去半天都没起来,冒着被打湿衣服的风险去拽了一把。 幸好这池子不深,这边还有阶梯,最高的阶梯水才到小腿,宁瑟瑟没有摔下去,同学挽起裤腿,把她拉到了第一个阶梯上。 “……你没事吧?” 女生有点犹豫。 宁瑟瑟没摔多狠,只是衣服都打湿了比较麻烦,但看她这脸色惨白,微微发抖的模样,怎么好像受伤了? “宁瑟瑟?” “……谢谢你,我没事。” 宁瑟瑟咳了两声,神情恍惚地低喃道谢。 紧缩的心脏让她面色泛青,脑海里嗡嗡作响,死亡的阴影再次袭来,占据了她所有思维。 “……噗,好狼狈。” 罗媛和虞芊堇等一群小姐妹凑在一起嘻嘻哈哈,举起手机,正要拍照。 “你看她像不像个落汤鸡,笑死我了……” “哗啦!” 镜头里的人忽然双手一撑站起身,带着一身滴落的水珠快步走上来。 “哎呀……” 周围的女生自然远离她,生怕沾上水。 罗媛没拍到刚才的照片,不满地皱着眉抬起眼,想呵斥几声,结果一对上她的目光,却被慑地愣了几秒。 就是这短短几秒,宁瑟瑟像小炮弹一样飞快走过来,一把拽住了罗媛的手,手背鼓着青筋,用了极大的力。 “你干嘛?!” 罗媛嫌恶地往后抽手:“都是水,滚远点!” 宁瑟瑟根本不理会,她瞳孔依然紧缩着,脑袋正发热,只有上辈子死时浓浓的绝望和不甘心。 “放手!放手!” 罗媛见她把自己往泳池边带,顿时吓到了:“你敢!芊堇快拉住我……” 虞芊堇也不想碰水,闻言只是作势伸了下手,连脚都没动一下。 宁瑟瑟从小干活,力气很大,罗媛根本拗不过她,只是瞬间,别的女生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呆呆地看着宁瑟瑟满眼压抑,带着躁意,把罗媛往泳池里狠狠一掼。 “噗通!” 又是一声巨响。 “……” 女生们都吓呆了。 短暂的寂静后。 “……瑟瑟,你怎么能这样!” 虞芊堇捂嘴惊叫。 罗媛会游泳,她今天只是想在休息室偷懒而已,此时迅速翻身起来,几乎气疯了:“宁瑟瑟,谁给你的胆子!” 看她要爬上来,宁瑟瑟又是一脚给她蹬了下去。 罗媛一个倒栽葱,再次呛了口水,完全失去理智,尖声怒骂:“你一个寄生虫,也敢欺负到我头上来!你等着被退学吧,等我去找教导主任,滚回你的乡下去!” “你去找啊。” 宁瑟瑟没有紧张,甚至笑了一声。 她面色沉沉,平日里温和微怯的杏眼里染着戾气,直勾勾盯着罗媛,竟然让罗媛一时卡壳。 因为这边动静很大,本来已经散了的师生循着声音赶回来,看到眼前一幕,又惊又疑。 宁瑟瑟顶着各色目光,面无表情,转身,去了更衣室。 等她走,罗媛才爬上来,对着更衣室骂,女生们骤然回神,捂着嘴交换眼神,老师也一脸严肃过来询问。 一片嘈杂中,唯有虞芊堇还看着她方才落水的地方,眼带异彩。 原来…… 她怕水啊。 …… 更衣室。 宁瑟瑟靠在淋浴间内壁上,缓缓蹲坐,额头抵膝,闭着眼平复心情。 虽然刚才那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但她可以确定就是罗媛动的手,游泳馆有监控,老师看监控便可以得知情况,她不担心。 ……对了! 宁瑟瑟忽然想起什么,快速直起身,从兜里掏出手机,等看到手机还能照常打开,才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泡坏…… 她脑袋还没有转过来,已经下意识打开游戏,点进了薄先生的聊天框,就在即将触到语音通话时,她恍然停下了动作。 现在还是下午,是薄先生的工作时间,会打扰到他的。 而且……这事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她刚才把罗媛直接推进泳池里,虽然不后悔,但这样到底难看,还引了那么多人围观。 况且也是她自己疏忽,和罗媛起了冲突,却低估了她的报复心…… 总之说不出口。 宁瑟瑟叹了口气,放下手机,仰头望着淋浴间顶部的小灯发呆。 ……好想回阁楼抱一抱熊。 她心情乱七八糟的,缓了一会儿,爬起来拿了备用运动服,冲了个澡之后换上。 这备用运动服是公用的,每个更衣室都有备两套。 宁瑟瑟挽了挽不太合体的袖子,表情平静地回到教室。 此时早过了上课时间,但老师没说什么,便让她回座位自习,本以为会被教导主任叫过去,哪怕不处罚也要询问一下,结果一直等到放学,也没人来叫她。 宁瑟瑟知道这是因为谁,为了不辜负他的用心,她也极力集中精神,不去乱想,专心自习。 等到放学了,她想起虞芊堇的药的事,没有第一时间去图书馆,而是背着书包,躲在实验班教学楼一侧,等虞芊堇出来。 实验班下课要比普通班晚一些,宁瑟瑟等了好久,终于见到虞芊堇下来。 “凭什么,居然不处分她而处分我,我可是被她推进水里的好不好,那么多人都看见了!” 罗媛没了下午暴怒时盛气凌人的样子,一边哭一边拉着虞芊堇抱怨个不停,虞芊堇柔声细气安慰着她,她便越发来劲。 “我不服,这个处分绝对有问题,我回去就告诉我爸……” 宁瑟瑟暗中观察,撇了撇嘴。 没看到虞芊堇不耐烦得都要翻白眼了吗,也是,能和虞芊堇做朋友,不笨是不可能的。 罗媛哭诉了好一会儿,才万般委屈地和虞芊堇分开,宁瑟瑟看到虞芊堇不耐地舒了口气,却没有立刻坐上车回家,而是去了学校旁边的一条街。 这条街聚集了大大小小的文具店、精品店,还有奶茶店之类的,一中的学生们经常来逛,虞芊堇来这里,似乎也不奇怪。 但宁瑟瑟却来精神了。 她跟在虞芊堇身边那么久,最是了解她,她向来看不上这样人潮熙攘嘈嘈杂杂的地方,看到卖小吃的小摊还要捂上鼻子。 她也不可能缺文具,虞家给她备的很齐全,总之,就是不可能无缘无故逛过来。 宁瑟瑟紧盯着她,果然,虞芊堇转悠一圈,什么都没买,甚至因为急于离开,逛货架的脚步过快,很明显是看都没看。 最终,她一副没有找到心仪物品的失望模样,离开了这条街,走之前,顺手在小吃店杂乱肮脏的大垃圾箱内扔了个塑料袋。 宁瑟瑟眼睛一亮。 等虞芊堇走远,她快速凑上去,埋头找着刚才那个塑料袋。 有了! 她探手勾过那个塑料袋,没顾上面粘上的脏污,拎起便转身。 小吃店的帮厨正掂着厨余垃圾,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脸色迟疑。 “……小姑娘?” 宁瑟瑟:“……” 她尬笑两声,道:“扔错东西了,扔错东西了。” 然后迅速开溜。 等她找到个没什么人的角落,才轻轻打开塑料袋,深深呼了口气。 里面果然是一些撕碎的标签和药盒。 宁瑟瑟不明白虞芊堇为什么谨慎到这种地步,但她的谨慎总归是有漏洞—— 标签虽然是纸的,但还附了一层塑料,纸撕碎了,塑料却没有,上面还沾了颜料,印下了药的名字。 宁瑟瑟看不明白,便把药名输入搜索引擎。 虽说每种药对症的病有很多,但多种配合在一起,便无限缩小了这个范围。 夕阳渐渐落下,手机映照着她越来越不可置信的脸庞。 宁瑟瑟搜了很久,确认了很久,甚至下了个网络问诊软件,现找了一位医生提问,才终于茫然又震惊地确认了虞芊堇所患的病。 “……慢性再生障碍性贫血?” …… 图书馆。 宁瑟瑟压抑着即将奔涌而出的情绪,和管理员道了歉又道了谢,寒暄片刻,便去工作。 一进入隔间,她顾不得先一键清洁,直接打开聊天框拨出语音。 “今天怎么晚了点?” 刚拨出去,薄先生的声音便出现在手机那边。 “我跟着小姐,捡到了她扔的药盒标签……” 她语气有点飘忽。 “嗯。” 薄先生示意她继续说。 宁瑟瑟顿了下,组织好语言,竹筒倒豆子般把刚才的经过,还有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所以我基本可以确定,就是再生障碍性贫血,虽然我不是很懂,但也知道这是很严重的病,我刚才还又仔细搜了一遍。” 她震惊且百思不得其解:“这么严重的病,她为什么不和先生夫人他们说?甚至还花这么大的功夫百般隐瞒,她自己看医生治病,怎么比得上动用家族资源找来的医生呢?” 难怪上辈子虞芊堇身体越来越差,脾气越来越阴晴不定,居然是患了这种病,她瞒得也太好了,直到自己死去,这事儿还一点端倪都没有。 宁瑟瑟皱着脸思考着,问:“您觉得呢?” “……” 手机那边一时没有动静,须臾,才等到一声冷哼。 “看来她早就知道了。” “嗯?” 宁瑟瑟不解。 薄先生没有回应她的疑问,道:“从头到尾,把这件事告诉你家少爷。” “少爷不会信我的。” 她下意识道。 “让他自己去查。” 薄先生顿了顿,语气微沉:“得了这种病,恐怕她会走极端,你要小心。” “我要小心?” 宁瑟瑟讷讷:“我也不至于让她恨到这种程度吧,说到底,我一个保姆的女儿,根本触犯不到她的任何利益。” 薄先生嗤了一声:“那她为什么屡次针对你,为什么不惜生病陷害你?” “这……” “你当然可以触犯到她的利益。” 薄先生叹了口气:“把她的房间扫描上来。” “您要做什么?” “掌握她的动向。” “……好,我回去就上传。” 宁瑟瑟怔怔,思维仍停留在薄先生刚才的话上。 她可以威胁到虞芊堇的利益…… 她凭哪点呢? 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虞芊堇和宋芳裕一起,坚称她不对榛果过敏的场景浮上了心头。 隐隐有一个想法从脑中闪过,宁瑟瑟想把它抓住,却又下意识放开。 “您,您今天是不是去一中了?” 慌乱中,她随便找了个话题打断自己的思维。 “……你看到了?” “呃,看到了一下?” “……什么一下。” 他无奈:“这下信了吧。” “什么?” “我没有四十岁。” 宁瑟瑟一糗:“我早就相信啦。” “哼。” 她听着薄先生的语气,莫名感觉他还挺介意这件事的,于是便夸道:“您实在太帅啦~好多女生凑在一起,都在讨论您。” “我不喜欢被讨论。” 他语气平淡。 “讨论您帅也不喜欢吗?” 宁瑟瑟语气很乖,纯粹客观叙述自己的感觉:“我也觉得好帅,可惜就看到了一下,还想多看两眼的。” “……” 通话一时陷入寂静。 她眨巴了下眼,等待片刻,试探道:“薄先生?” “……什么?” 她犹疑了下:“您怎么不说话了?” “无聊。” “……您害羞了吗?” “?” 薄先生没说话,但宁瑟瑟仿佛能想象到他的表情。 “别瞎想些有的没的。” 他语气严厉道:“赶快学习。” 宁瑟瑟忍笑,为了不伤害到对方的自尊心,乖乖道:“好的,我把图书馆清扫过了就来~” …… 次日。 开学学力测试的结果终于下来了。 一大早,全年级排名便张贴在了告示栏上,同时各班也贴上了班级排名。 宁瑟瑟和虞芊堇在车上一路无话,一下车,走进校园,就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视线。 她一时弄不清这是在看虞芊堇还是在看自己,一头雾水上楼,走去年级告示栏看成绩。 她倒也没抱多大期望,毕竟从她认真学习开始还没过去多久,主要是想看看自己的进步有多少,能不能和薄先生交代。 “芊堇!芊堇!” 两人身后忽然传来喊声。 虞芊堇回头去看,是罗媛。 她昨晚还哭的那么难堪,一晚上过去,又活过来了,小跑过来挽上虞芊堇的胳膊,面带挑衅看向宁瑟瑟。 “你还敢来看成绩,真不知道你是自信,还是强做面子。” 宁瑟瑟瞥她一眼,本来想说什么,但思考了下,最能气到她的方法,就是摆出胜利者的姿态,于是脑袋一昂,神气地哼了一声,好似不屑与她说话。 “……” 罗媛脸色一僵,没挑衅到她,反而感觉自己深受挑衅。 “你昨天敢那么大言不惭,等下就看看,你所谓的学习是学成什么样了!” 宁瑟瑟学习薄先生的经典冷哼,配了一个昨天刚刚学会的不怒自威眼神。 反正她以往都是年级吊车尾,只要有进步,对她自己来说就是胜利。 巨大的告示栏高高悬挂,周围围着不少学生,有认识宁瑟瑟的,也有不认识她的。 宁瑟瑟正打算挤进去,就看到一个22班的女生看过成绩正要走,回身一见她,眼睛睁圆:“宁瑟瑟?” 周围的学生顿时回身,一齐看她,目光新奇。 “……怎么了?” 她有点茫然生怯。 “你……” 那个女生看她的眼神很怪,良久,感慨了一声:“薄愈谦和你不能比,他只会打架,成绩一塌糊涂,仗着背景才没人敢惹。” “你不一样,你没出身却敢和实验班的打架,还会学习,该你来做老大才合理。” 宁瑟瑟:……? 她什么时候会打架了? 不过提取到“还会学习”这个关键词,她一下多了些期待。 “我考了多少名?” “你自己看吧。” 她指了一下。 沅城一中的成绩告示一向非常清晰,并且很注重每个人的进步和退步,进步的学生名次后面会跟着一个红色的上升标识,退步的学生则会标一个绿色的,进步越多,红色越深,退步越多,绿色越深。 女生指的那个位置非常显眼,因为在一片浅红浅绿中,那是唯一一个发黑的颜色,甚至让人一时分不清是绿得发黑还是红得发黑。 宁瑟瑟隐隐有种感觉。 她目光向标识前面移动,虽然砰砰直跳的心脏已经在提前兴奋了,但真的看到自己名字时,她还是抽了口气,缩起肩膀。 「第824名-高二22班-宁瑟瑟-上升1327名」。 宁瑟瑟轻轻捂住脸,眼睛一眨不眨,第一反应是拍下照片。 居然一下上升了一千三百多名! 虽然年级排名是八百多名,不高,但对于常年吊车尾的她来说,这几乎可以称作奇迹了。 这下她也明白大家为什么一听她的名字就这么大反应了,八百多名这种毫不起眼的成绩当然不可能引起什么关注,但一下进步一千多名,红到发黑的进步标识,大家恐怕还是第一次见。 就在这么一瞬间,宁瑟瑟突然觉得昨天未退的阴影、强抑的心情都一起消失了,她盯着自己的成绩,心中只剩下昂扬的斗志。 她并不是什么草包,只要认真,就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上升这么多,那么还有一年多才到来的高考,她也完全可以做些想象。 只要高考能够考走,她的未来将会有很多路可以走,上辈子替死的命运就完全可以摆脱! 这一瞬间,她甚至有点想哭。 要多谢游戏,让她遇见薄先生,更要多谢薄先生,温柔又严厉地帮她补习,她才能有这样的进步。 宁瑟瑟完全沉浸进成绩里,并没有注意到身边两人的表情变化。 罗媛脸色很难看,她看了看自己三百多名的成绩,还有后面跟着的淡绿标识,嘲讽道:“八百多名,这种成绩也太平庸了吧?享受着一中最好的教育、最优良的资源,居然才考这么点,我要是你,我都羞愧的不敢来学校,你看看我……” 罗媛突然噤声。 只见,周围本来围观了一下宁瑟瑟就继续找自己的同学们,又一齐回头投来目光,这一次可不是什么友善的好奇,而是带着愤怒。 罗媛:…… 她忘了围在这儿的大多数都是普通班的平庸者。 本来是想在今天找回场子的,结果却再次吃瘪。 罗媛狠跺了下脚,转身拉起虞芊堇就走。 虞芊堇跟着她穿梭在来往看成绩的学生中,回头,看了一眼。 有被罗媛冒犯到的学生们大声跟宁瑟瑟说着话,仿佛是故意说给罗媛听。 “加油!一下进步一千多名就是牛逼!” “对,八百多名怎么了?你以后还会进步,下次就吊打她!” “加油啊同学,下回再来个大红标!” “……” 被他们围绕鼓励的宁瑟瑟站在中央,精致明丽的脸仿佛带着光芒,微弯着眼,微笑听大家说话,大方而温淡。 那种神情,那种姿态,与不久之前的瑟缩、怯弱截然相反,是从内心透出来的明亮和底气。 不知在什么时候,宁瑟瑟就像换了一个人,悄悄变成了她最害怕的模样。 危机感和强烈的失去感笼罩了虞芊堇。 看着蜕变的宁瑟瑟,再想起自己的检查报告和医生说的话,虞芊堇攥紧了手心,娇美的脸一瞬间偏执到显得恐怖。 不行,哪怕她活不了那么久,也绝不能让宁瑟瑟在她死后夺走本属于她的东西。 既然已经让她得到,那她就不允许自己失去。 她要自己永远是爸爸妈妈最爱的女儿,她要自己永远是哥哥最关心的妹妹,她要自己永远是虞家名正言顺的小姐。 她绝不允许宁瑟瑟占据这一切。 虞芊堇眸色幽幽,宛如深潭。 这一切其实很简单。 只要让宁瑟瑟比她先死就好。 …… 宁瑟瑟一整天的情绪都十分高涨。 仿佛怎么学都不会累一般,老师提问时,在22班一众埋头躲闪装死的学生中,她是唯一一个一直高高举手兴奋答题的小勇士。 这种激动,一直到晚上去了图书馆也没有消退,和薄先生说话时,充满了邀功讨赏的小骄傲。 “我这次一下进步了一千多名,全年级八百多名,还是班级第一哦!” 宁瑟瑟就差没直说快夸我快夸我。 结果薄先生嫌弃道:“八百多名,别说我教过你。” 宁瑟瑟:“……” 兜头一盆冷水。 她不说话,点进聊天框一个劲儿给他发表情包。 「瑟瑟不发抖:(猫猫委屈. jpg)」 「(倔强地不让眼泪落下来. jpg)」 「(哄不好了. jpg)」 薄先生那边传出新消息的提示音,半晌后,宁瑟瑟才听他咳了一声,道:“不就说你一下,这成绩确实不算好。” 提示音继续响起。 “……好了好了,进步跨度还算合格,下次继续努力,升上高三的时候,你必须进年级前十。” “年级前十……” 她小声嘟囔,没敢说她觉得那实在太遥远。 “我给你补习,还担心进不了?” 她不说薄先生好像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宁瑟瑟讪讪:“我担心我自己……” “要有志气。” 他哼道。 “好叭~” 宁瑟瑟拿出题册和卷子,正要打开,又想起什么:“薄先生,我昨晚上传了小姐的卧室,您看了吗?” “看过了。” 他淡道:“我在关注,如果有什么事,会告诉你。” “好的。” 她叹了口气:“少爷周末会回老宅,我到时就告诉他。” “嗯。” 他表示了解:“现在已经差不多摸清你的学习状况,还有在年级的水平,我给你制定了一份学习计划,让你发挥出最大的潜力,节省最多的精力……” …… 开学第一周过去,宁瑟瑟已经完全调整好状态,适应了现在的节奏。 就在周日下午,虞珩回来了。 他照例带回了新买的昂贵小饰品和精致小点心,用来讨好一周没见的妹妹。 宁瑟瑟一直等到他和虞芊堇说完话,回到自己的房间,才去敲门。 “咚咚!” “进。” 门打开,虞珩看到进来的是宁瑟瑟,皱起了眉:“什么事。” “关于小姐的事。” 宁瑟瑟本想装作关心虞芊堇,担忧她所以才意外发现这件事,但想到这个宅子里所有人都认为她对虞芊堇不怀好意,也就懒得装了,干脆就说是不经意看见,觉得奇怪便跟上去。 她没管虞珩能不能接受,一股脑儿说了全部过程,并拿出那些药盒和标签。 “……就是这样,我觉得不能不管,所以来告诉您一声。” “……” 虞珩从刚才开始就呆住了,几乎连呼吸都停滞住,听完她的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按了按太阳穴。 “你说小堇有再生障碍性贫血?这怎么可能,这么严重的病……” “您要是不信,就自己查查吧,我只是告诉您一声。” 宁瑟瑟起身,态度笃定。 虞珩倏地双目圆瞪,怒视她:“你敢瞎说这种话,我可不会放过你!如果真有这个病,小堇她怎么可能不告诉家里?你……” 宁瑟瑟走到门边,仿佛真的只是来告知一下,其他的都不关心,也没有别的目的。 她打开门离开,门合上的声音让虞珩心中糟糕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染红了他的眼睛。 她好像没撒谎…… 该不会,是真的吧? 不,还要再确定…… 虞珩看了眼塑料袋中被撕碎的药盒和标签,咬紧牙关,拨出电话。 “喂?帮我查件事……” …… 宁瑟瑟离开后,便没有再管。 虞珩那么在意唯一的妹妹,不可能不去调查,只要他下了功夫调查,就会知道自己没有说谎。 与此同时,她虽然觉得不可能,但还是如薄先生所说的,警惕着虞芊堇。 然而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她日子过得风平浪静,有时甚至安稳得让她觉得不真实,薄先生那边关注着虞芊堇,但也一直没有说什么。 宁瑟瑟疑惑又不由得放松,把更多时间投入学习,以求升高三时尽量达成薄先生定下的目标。 就这样,虞珩那边的调查结果还没出来,宁瑟瑟首先迎来了她的生日。 四月下旬。 四月二十二日,是宁瑟瑟的生日,四月二十四日,则是虞芊堇的生日。 她们生日挨得很近,所以钟纭说干脆和虞芊堇并在一起庆祝,一起玩儿上个两三天。 宁瑟瑟看着日历,微微唏嘘。 她十八岁了。 第21章 为两位送上特别的祝福~!☆…… 二十一日晚上。 薄辰疏回到清冷的卧室中, 换上家居服,打开了游戏。 「欢迎业主回到《交换小屋》~」 许久没有冒出来过的引导猫咪忽然占据整个屏幕,一张猫脸很是俏皮。 「明天就是合作业主的生日啦, 交换小屋将为两位送上特别祝福~!☆」 薄辰疏轻轻挑眉。 特别祝福? 猫咪眯起眼睛,晃悠着脑袋, 显得很是可爱。 「一起改造过彼此最重要的空间, 想必你们已经对彼此产生了充分的信任, 双方的装修理念互相碰撞时,偶然触发的灵感忽然相通时,你们是否对对方产生过好奇呢?」 「不用担心!《交换小屋》将为你们打造面对面的桥梁, 明日,两位的房间将会限时互通!您可以与未见面的朋友推心置腹、促膝长谈~」 猫咪喵了一声:「一起来庆祝生日吧!」 薄辰疏:…… 推心置腹、促膝长谈就不必了,用来补习倒差不多…… 不,不对,见什么面?他并没有对对方产生什么好奇。 而且,在双方只是网友的情况下贸然连通私人空间,未免也太唐突,真不知道这游戏怎么设计的……那胆子只有鹌鹑大的女孩,说不定会吓到。 薄辰疏点击屏幕, 猫咪说完就缩回去了躺着睡觉了,游戏界面上出现一个新图标, 是一扇流光溢彩梦幻般的门,上面写着开通倒计时。 薄辰疏英挺的眉蹙起, 想了想。 他并不打算见面, 不过既然是对方的十八岁成年生日,为她庆祝一下倒也是应该的。 他微微颔首,退出游戏, 拨通许恪的电话。 “喂,薄总?” 许特助哪怕是在下班时间也依然秒接电话。 “帮我订个蛋糕,明天要。” “好的。” 许恪先答应下来,然后疑惑:“请问是给哪位订的呢?有什么要求吗?” 薄家老人早已去世,薄总父亲也早早意外身亡,夫人和二少的生日都在下半年,其他亲戚和薄总的关系好像没好到帮订蛋糕的地步…… 许恪遵循着职业操守,飞快筛选着可能服务的人选,但还没找出来,就听薄总思考了下,用古板的语气道。 “一般女孩喜欢什么样的,就订什么样的。” “好的……呃?” 许恪忽然发懵:“女孩?!” “嗯?” “……没、没,您还有什么要求吗?” 许恪咽了口口水。 “再买份礼物。” 薄总语气淡然,听不出端倪。 但许恪已然像是接过了什么神圣的使命,义不容辞道:“您放心,保证您满意!” “嗯。” 通话挂断,许恪这才倒抽一口凉气。 这么久了,他还是第一次见薄总身边出现女孩。 什么样的女孩能看上薄总啊?呃……不是,什么样的女孩能被薄总看上啊? 许恪有点想象不出来,只能勾勒出一个和薄总一样洁癖、强迫症、龟毛、性格难摸透,说话还特别能给人压力的女孩形象。大概只有相像的人,才能够忍受薄总? 薄辰疏不知道他的特助都在腹诽些什么。 订好蛋糕和礼物,明天通过那扇门送过去就是了,毕竟也是人生中挺重要的一次生日。 他打开游戏,见那边已经打过一个语音过来,于是回拨过去。 “您加班了吗?” 通话接通,女孩声音清脆地疑问道。 “没有。” 薄辰疏问:“你看到特殊活动了吗?” “嗯?什么特殊活动?” 她有些懵。 “……没什么,你不知道更好。” 不然得知自己的房间可以与他人相连,还挺可怕的。 明天直接把蛋糕和礼物送到门那边,然后就取消这劳什子祝福。 “哦……” 他不说的事,女孩一向不多问。 她说起自己的事:“明天周六,后天周天,大后天是小姐的生日,夫人想我们周一请假,这三天一起去城外的田园别墅玩。唉,我一天假都不想请,就快期中考试了,不想耽误时间,我自己不过生日都行的……” “那你同意了吗?” “嘿嘿。” 她不好意思地笑:“还是同意了。” “没办法嘛,夫人拉着我的手叫我一起去,我总是没法拒绝她……” “出息。” 薄辰疏嗤了一声,又道:“一天也耽误不了什么,你这两个多月没有放松休息过,就当调节状态了。” “嗯嗯!” 女孩语气轻快:“我今天的学习计划已经完成了,您快看看~” “好。” 学习计划是薄辰疏量身为她定制的,这两个月她一直都完成的很认真。 薄辰疏看完后还算满意,又道了句:“明天可以让你稍微偷懒,好好玩。” “哇~” 她很惊喜。 “到了那边别墅,把你的房间上传上来。” 不然没法送蛋糕。 “只住三天,不用改造哦?” 她期期艾艾地提醒。 薄辰疏安抚道:“我把这边的家具撤销,挪过去,不耽误什么。” “好的!”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便挂断电话。 薄辰疏没有立刻睡觉,而是点进另一个房间,里面的人已经入睡,他拉开对方的书包,点选了一个小东西,撤销之后,在物品背包里选择播放。 “你明天请的客人里,还有男生?” 这是母亲在打趣女儿。 女儿嗔道:“妈妈!只是普通朋友。” “我知道,我知道,那你之后可得好好招待他们,一共三天呢。” “当然了。” 女孩笑意盈盈:“别墅里是不是有个很大的天然泳池?大家可以去那里玩。” “你身体不好,可不能下水哦?” “您放心,我知道的……” “……” 听到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薄辰疏便点了关闭。 他对他人隐私毫无兴趣,既然没提到瑟瑟不发抖,那就不必再听。 重新把东西放进女佣准备好的出行用小包里,薄辰疏拉上被子,准备睡觉。 奇怪,按他分析,这位虞家小姐不可能这么沉得住气,怎么这么久都没动静呢? …… 翌日。 宁瑟瑟起了个大早,打着哈欠坐上车,等待着人来齐出发。 虞芊堇请了不少同学和朋友一起去玩,反正别墅大,住的下。 宁瑟瑟记得上辈子两人的十八岁生日并没有去那座田园别墅,而是就在老宅举办了盛大的宴会。 虽然也说是两人一起庆祝,但到了实现的时候,宁瑟瑟就又成了宴会上的佣人。 那次生日过了和没过一样,只记得怎么应付客人,怎么围观虞芊堇穿着公主裙惊艳登场了。 这辈子不知是什么情况,虞芊堇居然改了主意,要去田园别墅那种没法举办宴会,也搞不起排面的地方,宁瑟瑟也没多想,总之她是个蹭地儿的。 上午九点,人陆续来齐,虞智为和钟纭放下了工作和应酬,虞珩也挤出时间,一家人一起去为虞芊堇庆祝生日,只是虞珩的表现略有些奇怪,仿佛心思不在这里,只一个劲儿翻看手机。 宁瑟瑟面无表情坐在车里,同一辆车上还有因为受了处分,安分了好一阵的薄愈谦和蒋晨。 薄愈谦不知道被薄先生怎么收拾过,一看见她,脸色就发白,老实地并拢腿不敢挤她,神情魂飞天外。 蒋晨坐在薄愈谦另一边,全程一言不发,居然也没挑衅她。 宁瑟瑟乐得清闲,一路上昏昏欲睡,两个多小时后,一行终于到了虞家的田园别墅。 她来了精神,四处打量。 这里远离城市,山明水秀,风景极美。 田园别墅依山而建,多取自然景观,没有做太多人为改造,白色的秀丽别墅虽然不如老宅装修精致,却也显得别有生趣。 宁瑟瑟自小在乡下长大,几乎是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的环境,请一天假在这里多待一天,似乎也值了。 不过她事先不知道这里还有个天然泳池,听到其他人说,愣了一下,因为上次的事还心有余悸。 不过又想想,别人去她不去就是了。 到了别墅,最先分配的是房间,每个人都有单人房,宁瑟瑟随手把房间扫描上传后,就去吃午饭。 虞家夫妇和小辈们一起吃了一顿,说好晚上再吃给宁瑟瑟准备的蛋糕后,便把空间留给他们,让小辈们自由地撒欢玩儿。 “瑟瑟。” 钟纭临走前,笑着挽住宁瑟瑟的胳膊:“蛋糕还没送来,等你晚上回来,戴上生日帽,阿姨再和你说生日快乐。” “好。” 宁瑟瑟有点不好意思:“谢谢阿姨……” “说什么谢。” 钟纭虽然快五十岁了,心态却依然年轻,闻言还做了个怪脸逗她。 “才十八岁呢,就老是一脸沉甸甸的。快去和大家玩,别墅后面有个天然泳池,一直有叫人打理,大家都过去了,你也得合群一点。” 钟纭目光很和蔼,宁瑟瑟分得清,她是真的关心自己,哪怕有虞芊堇时不时地上眼药,她还是对自己这个保姆女儿很真心。 这就是她最招架不住钟纭的一点。 没来得及说自己怕水,钟纭已经拉着她,给她指了方向。 “就在那边,你找得到吗?走近了就可以看到大家了。” “找得到的。” 宁瑟瑟咽下婉拒,决定过去绕一圈再回来。 “您坐车累了,快去休息吧。” “你这孩子,和小堇一样,都是这么贴心。” 钟纭掩唇微笑,目送她找过去后,便转身上楼休息了。 宁瑟瑟慢慢溜达过去,远远望了一眼,那天然泳池确实很惊艳,可惜她没兴趣。 她转身便要回去,谁知却被叫住。 “诶,瑟瑟。” 是虞芊堇的声音。 宁瑟瑟不情不愿停下脚步。 “怎么了?” 虞芊堇穿着白色长裙,戴着草编帽,看起来很有田园风味,冲她微笑道:“大家现在要去山后的桃林看桃花,泳池这里很快就没人了。” “……所以呢?” 宁瑟瑟觑她。 “所以……” 她指了指泳池一边,轻声道:“薄愈谦还有蒋晨,想单独给你道个歉,不管你接不接受,可以听一听吗?” 宁瑟瑟撇嘴:“什么时候道歉不行,偏要现在道歉?刚才在车上怎么不说。” “他们也经历了很多挣扎,毕竟平时都没有低过头……” 宁瑟瑟狐疑地看她:“就他们道歉,你不道歉?他们当初为什么找我麻烦,你不会装不知道吧。” 虞芊堇面容委屈,勉强笑了笑:“怪我多嘴……他们也只是误会了,才义愤填膺,你愿意去听一听吗?” 宁瑟瑟果断转身。 一看就没诚意,她才不去听呢。 而且泳池这地儿她不喜欢,只想远离。 “……” 虞芊堇看着她的背影,咬了咬唇。 刚才在泳池嬉戏的学生们此时已经离开了,宁瑟瑟好奇四月还有什么桃花开着,也想跟去看一看呢,结果前脚刚离开,就听到泳池那边传来的声音。 “噗通!” 一声巨响。 …… 宁瑟瑟脚步一滞,呆了一下。 这声音,怎么…… 不会吧? “救……唔……” 隐约的呼救声似乎被淹没。 宁瑟瑟大脑快速反应,微微吸气,脸色忽然难看至极。 是虞芊堇掉下去了?蒋晨和薄愈谦不是还在那边吗?怎么没下水救人的动静…… 慌乱之下,她来不及多想,脚步匆匆地返回,一边小跑一边打开手机。 “我不知道先生和夫人的电话……该给谁打,该给谁打?” 跑回泳池旁边,四周空无一人,宁瑟瑟蹲下来一只手扒住边缘往下望,另一只手已经要拨出报警电话。 就在她焦急望着下方寻找时。 “啪!” 她握手机的手忽然被猛击一下,手机脱手而出。 “谁……” 第一个音节还没来得及发出,也没来得及转身。 就在这一刹那间,宁瑟瑟只感觉后背忽然被重重一推! 失重感猛地袭来,头皮一瞬紧绷,她下意识双手往上抓,胡乱挥舞中,居然抓住了泳池边沿。 “谁!” 她完全没弄清状况,心剧烈跳动着,头发散至颊边。 仰头往上望,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尘不染的白色裙摆。 “你……” 宁瑟瑟无比愕然。 只见完全不像落过水的虞芊堇就站在她手掌几厘米远的地方,居高临下看着她,身边站着蒋晨,倒是不见薄愈谦。 “这样都掉不下去啊。” 虞芊堇有些失望。 “你没落水?” 宁瑟瑟脱口问出。 “没有。” “那……” 虞芊堇笑:“装的。” “……” 宁瑟瑟表情完全僵住,双目直直地看着虞芊堇,不可置信,又满是疑惑。 大脑飞速转动,哪怕她不愿相信,也该明白自己是被耍了。 虞芊堇支开旁人,假装落水,让蒋晨将毫无防备的她推下水。 这一瞬间,她倏地想起薄先生曾经的警告,一面觉得难以理解,一面又觉得果然如此。 “我到底做过什么,让你这么恨我?” 她用尽所有力气,双手强撑,没求虞芊堇把自己拉上去,因为知道不可能。 “做过什么?” 虞芊堇蹲下身,语气柔和,眼神轻慢:“你没做过什么。” “至于原因……” 她柔和小巧的脸上闪过些违和的狠辣和蔑视:“因为我姓虞。” “我姓虞,我是虞家的主人之一,作为主人,我就是讨厌寄生虫,怎么了?” “……” 宁瑟瑟微微抿唇,目光发冷,忽然觉得可笑。 因为这种原因,就要她去死? 刚才她飞奔过来的时候,可是真的在担心虞芊堇,什么多余的都没想,单纯想来救人,她怎么都想不到,虞芊堇会利用这份心情送她去死。 上辈子她替虞芊堇而死,是死在水中,这辈子,居然也是如此吗? 虞芊堇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眼神快意。 “下去泡个澡吧。” 最后一根手指也被迫掰起。 “噗通!” 这次不是扔大石头的声音,而是真的人落水的声音。 虞芊堇站起来,看了一眼身边的蒋晨,他表情犹豫。 “你确定她会游泳?我看她那么害怕掉下去,真的会吗?” “当然。” 虞芊堇慢条斯理:“她会,她只是游的不太好,所以害怕而已。” “不用担心,难道我还能害死她吗?” “……好吧。” 蒋晨终于信了,他瞥虞芊堇一眼,目光与以往完全不同,带着新奇和打量:“薄哥怕是不知道,你还有这一面。” 虞芊堇颦眉,似乎刚才只是普通的放狠话:“她总是欺负我,我总要还一次手。” “也是。” 蒋晨冷哼:“敢挑衅我,还害我背处分,忍了这么久,老子早想教训她了。” 而且……这次也算抓住虞芊堇的把柄了吧?她名声那么好,以后用这件事威胁她……嘿,说不定能多搞不少零花钱。 蒋晨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虞芊堇跟他一起走去后山桃林,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现。 被她选做替罪羊的蠢货,真是蠢得很合她的心意呢。 虞芊堇最后回头,看了眼身后。 宁瑟瑟确实倒霉,从一出生就倒霉,她对宁瑟瑟没什么感觉,如果不是得了病,也至多把她赶去看不见的地方而已。 可惜,她生病了。 只要想到自己走后,现在属于自己的东西都会被别人占据,有另一个人顶替她的身份,说不定多年以后,爸爸妈妈和哥哥都忘了她这个人,她留下的印记会完全被另一个人替代。 她难以忍受。 虞芊堇转回头,勾勒起发自内心的笑容。 如今便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 天然泳池。 幽深的水从四面挤压而来,扭曲了视线,本不算多凉的水,此时对于宁瑟瑟来说却寒冷刺骨,疯狂的情绪挤压着她的大脑,她能感受到紧攥着心脏的恐惧,却知道自己想要活命,就绝对不能慌乱。 冷静、冷静…… 宁瑟瑟控制着肢体,不让自己胡乱消耗体力,抗拒着恐惧,微微摆动腿,想让自己浮上去。 好不容易重活一次,这一次绝对不能轻易放弃。 说到底,怕水怕的是死亡的危机,那么现在同样面对死亡的危机,她说不定能克服过来。 宁瑟瑟憋着气,眼角浸出的泪和池水融为一体。 就在她竭力自救时。 池底,刚刚被拍飞的手机静静沉放,微微放出光芒。 第22章 有脐带血在,这病可以治。…… 下午两点, 正是忙碌时刻。 薄辰疏打开摄像头,与德国分公司进行着视频会议。 他眉目严肃冷沉,正通过对方的报告, 大脑高速运转分析着情况,并寻求着最高回报的方案。 就在每个人都正经工作着的这时,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响彻视频会议室。 「业主!业主!检测到您的合作业主陷入危机!快动用游戏的威能, 拯救她于水火吧!喵~」 可爱又戏精的活泼声音不知道是从谁那边传出的。 汇报工作的高层们一滞, 反应过来后,个个瞪大眼睛,搜寻着一个个小窗口, 寻找嫌疑犯。 谁这么大胆?跟薄总开视频会议还敢玩游戏,这薄总要是生气了,迁怒他们怎么办? 然而小窗里是一片懵圈。 就在视频会议陷入僵滞,高层们头上忍不住冒出冷汗时,中间最大的那个窗口里,威严肃穆、气势非凡的薄总—— 拿出了手机。 本来是想调成静音继续会议的,但薄辰疏发现自己在会议前已经调过了静音,游戏的声音穿过阻碍,手机上还出现大大的“危机”两个字。 他不由得蹙起了眉, 有些担心,干脆关闭摄像头, 先暂停了会议。 “休息半小时。” “……” 高层们呆若木鸡,面面相觑。 ……不会吧, 不会真是薄总的手机吧?! 一众人中, 唯有许恪老神在在。 “许特助,这……薄总这是怎么了?” 高层们非但没觉得薄辰疏平易近人,反而毛骨悚然, 只好试探许恪。 许恪微微一笑,很有优越感。 他此时正坐在商城停车场,买完礼物要回公司,临时参加的视频会议。 想到刚才那一听就是可爱向的游戏声音,他摇了摇头。 “也许是薄总的女朋友下在他手机上的吧。” “……” 许恪如愿看到和昨晚的自己如出一辙的表情。 看吧,任谁都觉得薄总不可能有女朋友……咳,这句话不是贬低薄总的意思。 …… 薄辰疏点开游戏。 一进入,出现的并不是以往的主页页面,而是直接跳转到了并未上传的场景。 ……泳池? 「喵嗷嗷!」 猫咪再次跳出来,猫嘴微张,胡子耷拉,一脸担忧:「检测到您的合作业主正处于溺水状态!!余下时间为27秒、26秒、25……」 薄辰疏瞳孔一缩。 溺水了? 二十几秒…… 他首先快速放了个攀爬梯下去,然后飞速翻找着商城。 大型抽水机?来不及…… 救生圈?沉不下去…… 装修小游戏可以一键清洁、一键整理,但不可能一键抽干池里的水。 薄辰疏心脏收紧,难得慌乱。 对了,直接使用生日祝福,去那边救她! 他退出商城,要点开那扇门,然而就在这时,猫咪又出现了。 它猫爪拍着胸脯,长舒一口气的模样:「多亏您的搭救,合作业主已经初步脱险啦~」 “脱险了?” 极速运转的大脑还没来得及降温,就听危机突兀地过去了。 他才只放了个攀爬梯。 薄辰疏一时回不过神,神经还紧绷着。 引导猫咪给他展示了一幅画面。 简笔小人攀上梯子,竭尽全力向上爬,终于,她的头浮出水面,脸上用简笔画着夸张的泪珠,手和脚则打了波浪线,示意在发抖。 “还好……” 薄辰疏舒了口气。 看样子她还保留了理智和一些体力,有了条件就可以自救。 但既然还有理智和体力,为什么不自己游上来? 他记得她之前说过去上游泳课,应该是会游泳的。 …… 另一边。 就在宁瑟瑟竭力自救时,扭曲的视线中,身旁忽然出现一架梯子,她恍惚望向脚边的光芒,明白了什么。 没有余力去捡手机,宁瑟瑟利用肺里最后那点空气,抵抗着头晕,抱住攀爬梯。 哪怕手上的力气早已在刚才抓住泳池边沿时用尽,哪怕腿上也渐渐发麻使不上劲,宁瑟瑟还是红着眼,拼命往上爬。 危急状况下,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和毅力,仿佛都感觉不到手脚的存在了,却硬是牢牢抓着梯身,冒出了水面。 “呼……呼……” 宁瑟瑟手脚发麻,失去知觉,大脑也麻麻的,无法思考。 她只是大口、大口地攫取着空气,虚软地坐在攀爬梯上。 活过来了…… 过了快二十分钟,她才恢复了些意识。 她没死,捡回了一条命。 第一时间,宁瑟瑟心里冒出的是恨意。 上辈子付出一条命,这辈子还要无缘无故被害一条命,她到底欠了虞芊堇什么? 她一开始还是要去救虞芊堇……真是天真到可笑。 宁瑟瑟向来清亮的目中燃起化不开的怒。 这次,她一定要虞芊堇付出代价。 “嗒……嗒……” “……” 隐约有脚步声和众人的嬉闹声传来,宁瑟瑟目光一动。 等那脚步声更近一些,她猛地吸了口气,居然主动往水里一扎。 另一边的薄辰疏看到她在这种情况下还钻回水里,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图,果断撤销了攀爬梯,将场景复原到刚才宁瑟瑟溺水时的模样。 宁瑟瑟看到攀爬梯果然消失,松了口气。 她扎到池底,抓住丢掉的手机塞进兜里放好,然后开始使劲地挣扎,搅动得整池池水哗啦作响。 “哗啦!” 已经走近的学生们听到声音,忽然愣住。 两秒后,接连反应过来。 “别是有人溺水了吧!” “快去看看快去看看!” “救人救人!” 他们一凑近就看到正在拼命扑腾、脸色泛紫的宁瑟瑟。 “噗通!噗通!” 一大波人接连跳下去。 一个人要救溺水的人,哪怕是擅长游泳也非常非常危险,很容易搭进自己。但眼下有这么多人一起,宁瑟瑟有再大的力气扑腾,也被大家合力拖上了岸。 这次她是奔着让自己淹个半死去的,是以一上岸便立刻昏迷过去。 学生们嘈杂慌乱成一团,先帮宁瑟瑟把呛的水按压出来,又着急忙慌送她回别墅,找医生。 这一通动静直接引来了虞家夫妇和虞珩。 而虞芊堇和蒋晨从刚才开始便脸色难看,没参与救人,只呆立着。 蒋晨是意外于宁瑟瑟溺水,居然差点就死了,虞芊堇则是意外她没死。 怎么可能?刚才她落水后,他们过了半个小时的样子才回泳池,她最多挣扎几分钟,怎么可能挣扎半小时? …… 宁瑟瑟再次醒来时,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身上的衣服换过了,身边有女生正守着她。 “你醒了!你没事了吧?” 她见宁瑟瑟醒来,激动地站起身。 宁瑟瑟感受了下身体的状况。 喉部很痛,肺部也还残留着仿佛要被挤炸了的痛感,有点轻微耳鸣,体力透支后身体极为疲惫。 相比于几乎淹溺者,她这程度算还好。 “刚才虞先生请了附近镇医院的医生来看,说是还好,不算严重,就是要当心之后肺部感染。虞先生说等你醒了,就带你回沅城,去大医院再看一下。” “嗯。” 宁瑟瑟点了点头,停顿一下,忽然,眼中冒出大颗大颗的眼泪。 “你、你怎么了?” 女生呆了一下,只当她是溺水后太后怕了,正想安慰,就听宁瑟瑟哭着道。 “我不是意外溺水,我是被人推下去的!” “……” 女生惊慌失措跑出去找人了。 宁瑟瑟看着她的背影,眸色微深。 她转头寻找了下,看到放在床头的手机,连忙拿过来。 说来神奇,这手机泡过不是一次两次了,居然还是完好无损,什么功能都正常。 宁瑟瑟知道多半是游戏的功劳,点开游戏,就见薄先生每隔十五分钟就会发来一条“醒了吗”。 她赶紧拨通语音通话,那边秒接,第一句话就是:“瑟瑟?” “……嗯。” 宁瑟瑟嗓音沙哑,眼睛一瞬间红了,不是刚才的装哭,是真的控制不住。 “你没事了?” 他好像一直在等,此时终于放下心。 “嗯。” 宁瑟瑟害怕哭出声,又只发个单音。 “是我太大意了……你怕水?” “对。” 她愣了愣:“怎么了?” 薄先生语气中含着浓浓怒意和压抑的阴沉,还有一丝……对自己的自责。 “我不知道你怕水,所以对这个信息不敏感,听到她刻意提起泳池,就该警惕起来……”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我刚刚听过了全部录音,有她和朋友议论你害怕水的部分,有她和那个蒋晨打电话商量这事的部分,也有后来你们对话的部分。” “昨晚……只要我继续听下去,很快就可以听到她和蒋晨的电话……是我太疏忽,没有提前给你预警。” 宁瑟瑟愣了好一会儿,才提取出这些话中的信息。 她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道:“原来是这样……这怎么能怪您?是我太松懈,也太小看她的偏执了。” 她想起上次,自己溺水后因为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好面子,没有把那件事告诉薄先生,他自然不知道自己怕水,听到那个泳池,也不会想到什么。 但话说回来,她明明害怕泳池,却还是因为心软和担忧被引过去,她自己要负九成九的责任,薄先生有什么好自责的呢? “咳……” 宁瑟瑟嗓子不舒服,沙声道:“我这不是没事吗,您别自责了,等等您把那些录音发给我……看她以后还怎么欺负我!” “好,我之前就已经把录音剪好,等下就发给你。” 薄先生好像想说什么,但沉默了半晌,还是没说。 他只告诫道:“心软是你最大的问题,而且或许是你年纪小,很多事情没有见闻,所以预料不到。” “我知道……” 宁瑟瑟咬唇,她今天深深认识到了这点。 “那你最好别再犯。” “什么?” 她没明白。 薄辰疏没有多说:“好了,我现在把录音发给你,等你结束了,我们再通话。” “好。” 那边应了一句,挂断通话。 薄辰疏垂下眼眸,不同于和她说话时带着安抚的温和语气,他目光冰冷且带着无穷怒火。 他不知道她会怎么做。 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一直下意识给别人留余地,不敢把事做狠做绝,遇见这种堪称谋杀的事,居然不是一醒来就报警。 薄辰疏不信什么天生的血脉亲情,所以更不明白,她为什么对虞家这么手软。 不过没关系,如果她狠不下心,那他替她做就好了。 薄辰疏将录音发给女孩,同时也发给了许恪,并附一句语音。 “报警。” …… 宁瑟瑟收到了录音,听见楼下出现动静,她干脆艰难地下床,自己下楼。 “瑟瑟?” 虞智为和钟纭正站在正厅中,周围围着一群少年少女。 看到宁瑟瑟脸色惨白,像个幽鬼似的走下来,表情各不相同。 出现这种事,大家第一反应都是慌乱,然后是心有余悸,接着那女生把宁瑟瑟的话带下来,可以说是投下了一个重磅炸弹。 是谁把宁瑟瑟推下去的?到底知不知道宁瑟瑟不会游泳? “你怎么下床了?” 钟纭心疼地走过来,扶住她:“快回去休息,马上咱们就回沅城,带你去医院。” “阿姨。” 宁瑟瑟扯起泛白的唇角,笑了笑:“在此之前,我比较想先抓出推我下水的人。” “那你说。” 钟纭说起这个就一脸怒火,居然有人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事:“你有看到是谁推你的吗?” 她把目光放在一群小辈身上,向来温和的神情带上了大家夫人的威压:“不管是什么人,阿姨都绝对支持你,你如果要报警,阿姨保证他会受到公正的判决,如果想私了,阿姨也绝不会让你吃亏。” 言下之意是会利用虞家势力为她撑腰,让她不必忌惮对方背景,毕竟这里除了她,谁都是富家子弟。 宁瑟瑟闻言回身,瞟了眼蒋晨和虞芊堇。 前者完全慌了,后者倒是神色一如往常。 于是她毫不客气:“我看到了。” “是蒋晨和……虞小姐。” “……” 沙哑的声音回荡在正厅。 后面三个字一说出,一时间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谁? 良久,还是虞芊堇本人先做反应。 “瑟瑟……” 她捂住嘴,满脸不可置信,几乎是一瞬间便红了眼眶。 “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就算你再讨厌我,也不能给我泼这样的脏水吧!” 其他人也皱起了眉,要不是看宁瑟瑟这狼狈凄惨的样子,恐怕会直接呵斥出声。 虞芊堇推宁瑟瑟下水?谁信? 钟纭肃了脸色,看她的目光忽然带上犹疑,似乎想起了之前宁瑟瑟半夜开窗的事。 她和小堇似乎一直有点矛盾。 “瑟瑟,话可不能乱说。” 宁瑟瑟毫不意外他们的反应,笑了一声,嘶哑的声音古怪又难听:“虞小姐,这句话要还给你,就算你再讨厌我,也不能要我的命吧?” “可是你落水的时候,芊堇和我们一起在后山桃林,她怎么去推你?” 有人疑问。 “她确实去了桃林,可是她去晚了吧,并不是和你们同一时间,是吗?” “……” 大家语塞。 虽然印象中虞芊堇并没有晚到多久,但确实是晚到了,他们也不敢笃定的说虞芊堇当时一定不在场。 “瑟瑟。” 出声的是虞智为。 他比较寡言,向来不多话,刚才也一直没有出声,直到现在才开口。 “你真的看到了吗?要拿出证据,才能说话。” 此时大家都反应过来,宁瑟瑟一向嫉妒虞芊堇,以前几次三番做些小手脚害她生病,现在或许也是借这个机会拖她下水。 “好了,我看还是先送她去医院吧,放放她脑子里进的水。” 虞珩抱着胳膊,嗤了一声:“我看就没人推她,她自己不小心掉下去,被救起来还想借机诬陷人。”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撑起身:“我去叫司机。” “等等。” 宁瑟瑟丝毫不在乎他们的质疑,她眼瞳乌黑,静静看着虞芊堇:“谁说我没有证据?” “你有什么证据?” 虞芊堇抹了抹沁出的泪,委屈道:“瑟瑟,一直以来,我都是真心待你,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对我敌意这么大。你再想想,你是不是看错了?到底是谁推你?” 虞芊堇知道这一遭宁瑟瑟不可能轻易放过去,也许之后还会报警,不过无所谓,她准备好了替罪羊,并且绝对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这事儿怎么也沾不到她身上来。 宁瑟瑟没死就没死吧,之后再找机会便是,只希望她别那么不识趣,指一个蒋晨就够了。 宁瑟瑟笑了声。 她很了解虞芊堇,所以只一眼就可以看出她哭泣表象下的漫不经心和嘲讽,她是真的自信自己没有留下证据,根本没把眼前形势当一回事。 “虞小姐,也许是我上辈子太倒霉,所以这辈子才格外幸运吧。” 她打开手机,选择音频,点击播放:“来听听。” 虞家人和学生们皆是不明所以。 她录了什么音? 虞芊堇眼神淡然,并不在意,然而,手机里的第一个声音传出时,她蓦然变了脸色。 “她好像怕水?” 这是虞芊堇的声音。 “就是怕水!” 这是罗媛抽抽搭搭的声音:“我只是戏弄一下,游泳馆里那么多人,又淹不死她,你看她反应多大,居然敢推我,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接下来是她和蒋晨的通话。 蒋晨的声音在手机那边,没有录到,但虞芊堇的声音却清晰无比。 刚才明明和罗媛讨论过宁瑟瑟怕水,现在和蒋晨说话,又变成了宁瑟瑟会游泳,只是小小教训一下她。 录音里的话语一句一句吐出,响彻耳边。 这其中是什么用意,大家居然一时不敢多想,且这录音太过真实,哪怕想拼凑、变声,也做不到这种程度,容不得人不相信。 一时间,正厅里所有人都勃然色变,齐齐去看虞芊堇。 和蒋晨的通话过后,就是刚才在泳池边,宁瑟瑟和她的对话。 这下虞芊堇假做的无辜可怜被彻底翻转。 不管她有没有动手,起码她当时就在现场,看着宁瑟瑟掉下去,还说了那种和她形象完全不符的话…… 原来她心里是这么想宁瑟瑟的? “芊堇……” 薄愈谦和其他人看着虞芊堇,只觉得惊耳骇目。 虞芊堇一直以来的形象是什么样呢? 她温柔可亲、纯洁善良,虽然身体不好,柔弱娇气,却不会让人厌烦,反而更心疼她。 她是虞家千娇百宠的大小姐,被培养出了最美好的品质,和最高贵的气质,可是……她做了些什么呢? 哪怕内心极为震动,哪怕长久以来的印象被彻底翻转,让人头脑发晕,哪怕极不愿意相信,可录音还回荡在耳边,无法忽视。 虞芊堇……她是真的想要宁瑟瑟的命吗? 薄愈谦无法接受,而且…… “芊堇,你拿我当借口?” 他不可置信。 他从头到尾没听闻过这件事,而刚才的录音居然还出现了他的名字。 “因为你不对女的动手,更不可能推她下泳池,所以没找你咯。” 蒋晨冷笑一声,代替虞芊堇回答。 他双眼饱含戾气,看着虞芊堇,几欲把她撕碎:“你说只是教训一下她,结果呢?要不是她没死,老子恐怕会被你害进监狱。” 蒋晨想起自己曾给虞芊堇发的微信,就不寒而栗。 难怪她从来不回微信,只打电话回复,原来是因为这样,那微信看起来就像是他单方面纠缠虞芊堇,要报复宁瑟瑟。 如果宁瑟瑟真的死了…… 蒋晨后怕得不敢去想,满背都是冷汗。 那他一辈子也毁了。 “虞芊堇啊虞芊堇,你真是够歹毒的!” 蒋晨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掐死她。 这句话,也说出了大家心里藏着的想法。 可不就是歹毒吗? 宁瑟瑟和她有什么仇什么怨,她居然要人家的命? 作为和虞芊堇玩得很好的朋友,他们从未想到过她内心会如此扭曲。 虞芊堇脸色难看至极,惨白一片。 她没有去看旁人的眼色,第一时间在乎的也不是自己会面临的后果,她只是想不通,自己到底输在哪里。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录的音?你放了什么东西在我身上?” 她的计划明明堪称完美,只除了这个完全在意料之外的录音,瞬间让她沦为输家。 宁瑟瑟不语,只看向虞家夫妇和虞珩。 钟纭已经跌坐在沙发上,不断睁眼、闭眼,扶着沙发的手在微微颤抖。 虞珩则呆若木鸡,看着妹妹,满眼痛心。 虞智为最为镇定,反应过来的一瞬间,便目光沉沉地看向大家。 “都先回房吧,这是虞家和瑟瑟的事。” 言外之意,希望大家不要乱说。 虞芊堇的朋友们都知道这事儿非同小可,互相交换眼色,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又神情恍惚地回房去,把空间留给他们。 路过虞芊堇的时候,还刻意绕远了些,仿佛躲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片刻后,正厅内只剩下了虞家人和宁瑟瑟。 “芊堇……你到底为什么……” 钟纭看着女儿落泪,说不出话。 虞芊堇在短暂的思考过后,就知道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不是名声,不是自尊,而是家人对她的爱。 “妈妈……” 她一瞬间哽咽起来:“对不起,我只是太嫉妒了,自从瑟瑟来到虞家,就好像分走了我的爱一样,你们总是那么关心她……是我一时糊涂,我也很害怕,我其实很喜欢瑟瑟的。” 她扑过来抓住宁瑟瑟的手,泪珠落在她手背上:“瑟瑟,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你能原谅我一次吗?是我鬼迷心窍……” 她说着,忽然脸色惨白,颤抖起来。 钟纭呼吸一紧:“快!快扶你妹妹上楼去休息。” 虞珩赶忙撑住虞芊堇的身子,带她上楼。 于是她没有受到更多质问,成功退场,并勾起了母亲的担心。 要知道,因为她先天不足,钟纭一向对她更多怜爱,格外纵容,眼下再次以身体为挡箭牌,不管怎么样,他们应该都会帮她稳住宁瑟瑟。 果然,正厅。 钟纭脸上纵横着泪水,看着宁瑟瑟,嗫嚅半天,都说不出话。 “瑟瑟。” 虞智为用指节抵了抵眉心,满脸疲惫和愧疚。 “叔叔阿姨要向你道歉,对不起。” “……” 宁瑟瑟摇头。 “你……” 他看了看宁瑟瑟,又和妻子对视一眼,语气沉重道:“叔叔可不可以恳求你,不要报警?” “不要报警?” 宁瑟瑟明明像是赢家,脸色却苍白如纸:“叔叔,虞小姐这是谋杀。” “我知道。” 夫妇两人像是被那两个字刺到,闭了闭眼。 “可是瑟瑟,你最终没有出事,就算去报警,小堇也不会有太重的处罚,何况她还差两天才满十八岁。” 虞智为给她分析:“这样对双方都不划算,你不报警,叔叔可以保证你下半辈子无忧无虑,虞家可以做你永远的后盾,以后我们会让小堇乖乖在家养病,再也不会对你如何。” “瑟瑟……” 虞智为眼神复杂,愧疚却又不容拒绝:“小堇是虞家的小姐,她不能背上这样的污点,否则她一辈子都会被毁掉。” “……” 宁瑟瑟说不出话。 她去看钟纭,却见她眼神微微躲闪后,也同样恳求地看着她。 宁瑟瑟一瞬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水下,水流从四面挤压着她,无论是心还是肺都仿佛坏了一般,痛得人晕眩。 “叔叔,阿姨,我的命不如虞小姐的名声重要吗?” “……不是这个意思。” 虞智为叹了口气:“只是私了,对双方都更有利。” 钟纭看向她,声音微微颤抖:“瑟瑟……就看在虞家对你的照顾的份上,能不能原谅小堇这一次呢?” “以后你上学、工作、生活,虞家都会全力帮助你,如果你想,你就是虞家另一位小姐,和小堇相处不好的话,阿姨给你买一套房子,你可以住得离学校更近……无论什么条件都可以,你愿意原谅小堇一次吗?” “……” 她依然梗着不说话。 虞智为见状,语气和缓,又带上隐隐的压力:“瑟瑟,不要任性,如果你执意报警,或许你自己的生活也会收到很大影响。” 钟纭仓皇望了眼丈夫,不忍心地看向宁瑟瑟,却又想起女儿,没有反驳。 宁瑟瑟看着他,表情不像压力之下的犹豫,而是自嘲的笑。 “我想起来了,你们是爱孩子的父母啊。” 虞智为表情复杂:“是的,因为小堇是我们的女儿。” 宁瑟瑟忽然站不住,踉跄一下,蹲下来,披散的发掩住她的表情。 她知道薄先生对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她如果真的想要彻底和虞家反目,就应该拿到录音第一时间报警,而不是跑来虞家夫妇面前揭穿。 她到底指望虞家夫妇怎么做呢?他们现在的反应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难不成还会站在她这边,为她而罚虞芊堇吗? 宁瑟瑟脸颊骤然滚烫起来。 她觉得自己很可笑,可笑到她自己都羞愧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说到底,因为她一直向往虞先生那样威严又和蔼的父亲,向往钟夫人那样温柔又可爱的母亲,所以总是下意识接近,总是对他们抱有好感。 她醒来时,虽然恨虞芊堇,同时却也想着,这下先生和夫人不会再误会她了吧?这下他们知道一直委屈的是自己了吧?这下他们看清自己疼爱的女儿是什么模样了吧? 拿着录音到他们面前时,她其实带着一点向大人撒娇和寻求依靠的心态。 可是她忘了,虞芊堇才是他们的女儿。 宁瑟瑟觉得自己真的很无谓,很可笑。 她居然忘了,父母就是会天然偏向自己的孩子,哪怕自己的孩子做得不对,哪怕她真实的面目让他们难以接受,他们也不会放弃,依然全力维护。 她怎么会忘了呢? 因为她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偏爱,所以下意识忽略了这个因素,才让自己落入现在的场面。 宁瑟瑟抬头,眼神一片漠然。 “先生,夫人,我很感激你们收留我,让我上最好的学校。我知道,我母亲从不为我花钱,我的吃穿用度其实都是你们的。在我还没有能力自立时,这些帮助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她顿了顿:“我曾经想过,等我以后自立、工作,我一定会偿还这些,并且一辈子会记得这个恩情,一切我力所能及的,都会报答你们。” “不过,这之中,不包含我的命。” 宁瑟瑟笑了,笑容中居然带了些轻松:“如你们所说,我不报警,但之前的恩情也一笔勾销,之后我不欠你们什么了。以后,一直到我工作前,你们要负责我的生活开销。” “这些钱不是买我的命,而是买虞小姐的名声,应该值吧?” “……” 钟纭忽然泣不成声。 “瑟瑟,真的很对不起……叔叔和阿姨真的想对你好的。” 宁瑟瑟看着她,眼神没有波澜。 虞智为疲惫应声:“都没有问题。” 一锤定音。 女儿的事终于初步落下,他看了看宁瑟瑟委顿在地的样子,道:“我送你去医院……” 宁瑟瑟根本没听,勉强站起来,趔趔趄趄往楼上走。 此时已经入夜,没开灯的房间内一片漆黑,她打开房门,开始收拾随身物品,耳鸣声震动着大脑,她现在只想离开这里。 她不会回虞家了,去哪里呢?要不就住校吧。 其实没什么,既然先生和夫人承诺了,那虞芊堇以后应该就真的不会再找她的麻烦,恩情的包袱扔掉了,还有人负责之后的生活,她的压力一下变小,不用再发愁图书馆的工作攒钱攒的慢,反正以后生活不愁。 一切都挺好的,就算虞芊堇没有受什么惩罚,至少刚才有那么多人听到了录音,在这样注重面子的小圈子内,已经不可能有人和她来往了,何况她得了病,肯定不会好过…… 这样挺好的。 宁瑟瑟想起中午时,钟纭还对她说,等晚上她戴上生日帽,再和她说生日快乐,可现在,她没戴上生日帽,也没能听到钟纭的祝福。 她蹲在床边,猛地把脑袋扎进被子里,肩膀不断耸动,哭得几乎喘不上气。 …… 楼下。 虞智为和钟纭靠坐在沙发上,闭着眼,谁都没说话。 直到虞珩下来,才打破寂静:“小堇没事了,睡着了,宁瑟瑟怎么说?” “已经谈好了。” 虞智为睁眼,深深叹一口气:“小堇怎么会这样做……她明明不是这样的孩子。” 钟纭也拭了拭泪:“我真没想到小堇居然……也许是我们平时太过溺爱了,没有教好她。瑟瑟是宁大展的女儿,我们明明说过会好好关照她的,却……” 夫妻两人都很愧疚:“也只好这样了,之后看好小堇,没教好,就从现在开始从头教起。” 虞珩听着,忽然拿出了手机。 “我想,小堇性格大变,也不是不能理解,爸,妈,看看这个。” “什么?” 虞智为和钟纭茫然看他,接过手机。 手机上的内容不多,很快便能看完,他们越看越惊异,直到最后终于恍然。 “居然得了再生障碍性贫血……这孩子,怎么不和家里说呢。” 钟纭心疼道:“她承受着这么大的压力,难怪心态会扭曲。” 虞珩也摇头:“也许是害怕我们担心难过,打算一个人承担吧。” “傻孩子。” 虞智为揉了揉额头:“居然因为这种事就走极端,早点告诉家里,怎么会这样。” 三人交换了视线,都没有看到焦虑或是难过。 虞珩想起宁瑟瑟一开始告诉自己这件事时,自己的惊慌失措,不由得骂自己迟钝。 他真的查出虞芊堇患了再生障碍性贫血时,反而冷静下来,松了口气。 钟纭叹道:“这孩子,她难道不知道,她刚出生,我们就让医院保留了脐带血。” “有脐带血在,这病并没有那么可怕。” 第23章 他是天使 薄辰疏加紧处理完工作, 提前回家。 许恪已经将订好的蛋糕和买好的礼物放在了楼下管理处,他一手拎蛋糕,一手拿礼物, 坐上入户电梯,回了家。 到家第一件事, 就是再次给瑟瑟不发抖发信息。 「用户0018…:谈完了吗?」 “……” 过了许久, 聊天框里依旧毫无动静。 薄辰疏皱起眉。 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她还是没有回复。 他大概能推测出她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也能猜出她获得的结果一定不尽人意。 他之所以不阻止, 是为了让她打消心里的期待和幻想,如果不是这样,她大概很难抛开对虞家的那份好感。 薄辰疏可以想见,如果她继续这样,在虞家面前总是不自觉退让,那么以后真相揭露,她必然会如乳燕投林般迅速依赖渴求起虞家的爱。 可虞家已经有一位养了十八年的女儿,投入了那么多感情,能说抽离就抽离吗?能迅速反应过来, 给亲生女儿同样的爱吗? 恐怕很难。 在那种情况下,她继续保持天真向往的心态, 必然会遍体鳞伤。 所以他要借这个机会掐灭她那点天真,这样以后真相大白, 她也能少受点伤害。 可是…… 薄辰疏有些懊恼。 这样是不是对她冲击太大?她今天还溺了水, 再遭受心理上的打击,恐怕超出了她的承受限度。 他应该采取更柔和的方法才对。 薄辰疏越想越担心,那边的女孩又不回信息, 他什么心思都没有,只把时间花在不断刷新聊天框上。 最终,他下定决心,点击了那扇限时祝福的门。 过去看看吧。 「是否使用本祝福?」 他点击“是”。 “buling……” 一扇如童话中的森林木屋般的小木门,忽然凭空出现在原先什么都没有的墙上,有萤火虫在上面环绕飞舞似的,泛着梦幻的莹莹光亮。 薄辰疏看着眼前景象,走过去,大掌抵上那扇门,轻轻推动。 “吱呀……” 这面墙之后明明什么都没有,若是走出去,就会一脚踏空从32层的高楼落下,但现在,门那边分明出现了别处的空间。 入目是一片漆黑。 薄辰疏站在门边,没踏进去,一开门,他就听见了低低的、仿佛闷在被子里的哭泣,声音不大,被主人强自压抑着。 他沉默片刻,等眼睛适应了黑暗,便看见半跪在小床旁,脑袋蒙在被子里的女孩身影。 “……瑟瑟?” 一声轻唤突兀出现在房间内,埋头哭泣的女孩忽然僵住。 半晌,她从被子里钻出来,首先去看门口,发觉不对,又循着光亮,看向这边墙上的木门。 “是我。” 薄辰疏道了一句,见她没什么反应,解释道:“这是游戏的生日祝福,可以限时把两边的房间连通。” 黑暗中呆坐的女孩或许是哭蒙了,也或许是被这奇异的情形吓蒙了,反应了一会儿,僵僵地点了下头。 “……啊。” 薄辰疏知道她此时很脆弱,用这辈子都没使用过的柔和语气,问:“我可以过来吗?” 她又没回话。 “……薄先生?” “嗯。” 女孩于是又点了下头。 薄辰疏便脚步放轻,好像害怕惊到她,走进门内。 黑暗中,只有山间夜里沁凉的空气,和她还没止住的抽泣声,薄辰疏看不清她的脸,但能看到她仰着头,望着自己。 他无声叹了口气,走过去,没顾自己的西服和皮鞋会不会出褶皱,蹲下来,控制着没有靠太近,但却是能感受到温度的距离,问道。 “怎么样了?” “……” 她好像还恍惚着,语气轻飘飘的:“……有点讨厌我自己。” 薄辰疏忍不住皱眉。 “你什么都没做错过,为什么讨厌?” 她不说话,好像就这个问题思考了很久,再开口时,语调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对啊,我什么都没做错过,为什么大家都讨厌我?” “为什么妈妈对任何一个人都比对我好?为什么宅子里所有人都觉得我爱嫉妒又爱欺负人?为什么虞芊堇要我去死?为什么……连他们,明明他们以前也对我很温柔的,但我的命,却比不上他们女儿的名声。” 她好像想起什么,目光出神地呢喃道:“我忍不住想,我是不是真的不值得被爱,我是不是理所应当要承受这些呢?” 女孩语气茫然,没有神采,她的答案明显已经倾向于确定。 薄辰疏忽然心口一缩,目光凝滞。 是不是不值得被爱,是不是理所应当要承受这些呢? 这些问题,他也想过。 但至今,他都没法给自己一个答案。 不过,没法给自己答案,却毋庸置疑可以给眼前的女孩一个答案。 他轻轻抬手,宽大修长的手掌拍在她背上,力度温和。 “不是。” 他道:“你性格很好,品质很好,头脑聪明,还吃苦耐劳,积极向上。” “你没有不值得,你之所以有这种错觉,是你接触的人的原因,不是你的原因。大家没有都讨厌你,开学学力测试和上一次月考,你不是说大家都佩服你的进步,还有完全不认识的同学送了你零食吗?” “你不是理所应当要承受这些,你只是无辜又不幸地被迫承受了。” 他顿了顿,轻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瑟瑟。” “加油,离开这里,飞向远处,会有人爱你的。” “……” 她又哭了。 没有出声,大颗大颗的泪珠止不住地落下,反射着木门上莹莹的光亮,也仿佛灼到了薄辰疏的眼睛。 他心中燃起些火焰,看了眼地上扔着的书包,里面塞着东西,房间内其他地方则什么都没有,看起来是在收拾东西。 “你要走?” “嗯。” 她声音嘶哑又干涩。 “这么晚,在这种地方,你这样子能走去哪儿?” 她还在落泪,任性道:“不想在这里。” “……” 薄辰疏想了想。 看她的样子很是执拗,但这么晚不可能让她自己离开别墅,不如就…… “那起来吧。” 他站起来,扶住她的胳膊,帮她拎起书包,沉稳的声音让人定下心。 “我带你走。” …… 山间夜风淌入房间,四处打旋后,触碰到了那扇门的后方,而后又慢悠悠飘回来,送她一些温淡的安神香气味,和近在咫尺的男人身上如出一辙。 宁瑟瑟发了两次力,才借着他的手,勉强站起来,但因为腿上发软,下一秒又要跌坐下去。 那男人赶忙握住她的肩膀,用胳膊撑住她。 坚实有力的臂膀让人极有安全感,些微热度透过衣服传过来,让人安心。 宁瑟瑟刚想道歉,就见薄先生弯下腰,一手仍在肩膀,另一只手则放到腿弯,毫不费力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啊……” 她微怔,虽然看不清,但还是仰脸去望他近在咫尺的脸庞,成年男人的气息很近,与她相隔不到十厘米。 宁瑟瑟又是溺水又是哭,此时脑袋晕晕的发麻,思考不了什么。 她一动不动乖乖让抱不说,还很自然地把脑袋靠到对方颈窝。 男人身形微微一僵,但只是一瞬,又继续往门那边走。 宁瑟瑟抬了点头,看着与他走的方向相反的漆黑房间,就好像看到了上辈子的自己。 当他踏入这边的房间,关上门时,那边的景象一点一点被遮盖,也像是过去的自己一点一点被解脱。 “啪!” 限时祝福的小木门被关上,然后好像通晓她的心意一般,化为莹光,彻底消失。 宁瑟瑟目光怔怔,由着薄先生把自己放到床上。 她抬头看了看以前只在手机里看到过的房间,又看了看面容清晰起来的薄先生。 他和那次在学校看到的一样,英挺而俊美,那时冰冷威慑的目光,此时带着温度,担忧地看着自己。 他抬手,微糙的手心附在她额头上,语气微沉道:“发烧了。” 宁瑟瑟没做反应。 或许是担心她烧傻,薄先生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瑟瑟?” ……居然直接叫她瑟瑟。 宁瑟瑟忽然反应过来,眼睛瞪大一瞬,又冲他笑了起来。 “……” 薄先生看她还笑,一下子表情一言难尽:“不行,得赶快去医院……” 宁瑟瑟拉住他的手,摇了摇:“没有,我没事。” 她只是反应过来,她真的离开了,离开和虞家有关的一切。 “那也要去医院。” 薄辰疏瞥她一眼,再次将她抱起来,走出卧室,按下入户电梯。 站在电梯里,他还在气闷。 虞智为平时不是挺讲究的吗?怎么今天人家被他女儿害了,他偏袒自己女儿就算了,连看病都不带她去看。 想到正在和虞家谈的案子,薄辰疏冷笑一声。 哪怕是为她出气,他也得把虞家剥下来一层皮。 到了地下车库,薄辰疏没叫司机,把宁瑟瑟放到副驾驶上,又替她拉上安全带,自己开车带她去医院。 薄家和虞家一样,都有投资医院,不过虞家是为了虞芊堇,薄家则是为了薄辰疏的母亲。 他带着宁瑟瑟到了医院,一来便直接到顶楼自家专属的病房内,因为在车上打过电话,此时已经有值班医生等在这里。 检查了一通,宁瑟瑟溺水并不严重,肺部和呼吸道都没有感染,发烧只是着凉再加上心情波动太大,其他后遗症,比如四肢无力、头痛咽痛之类的,过两天自己也会好。 本来医生说不用输液,过一晚就会自然退烧的,但薄辰疏不放心,还是让宁瑟瑟输了液再回去。 宁瑟瑟全程乖乖听指挥,输液时睡了一觉,脑袋总算没那么痛了。 再醒来时,窗外夜色已深,不知道几点了。 薄辰疏坐在她身边,没有休息,帮她盯着点滴,时不时用手机处理一下工作。 宁瑟瑟见他脸色稍有疲惫,不由得愧疚。 “……薄先生,我好像退烧了,我们回去吧。” “退烧了?” 薄辰疏皱眉,用手试了试,确实不烫了,但他总感觉好像还是温度偏高,于是倾身过去,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她的额头,感受了一下,才松开眉。 “确实退了,你感觉怎么样?” “……” 没有回复,他一看宁瑟瑟,就见她一双大眼睛呆呆地看着自己,两颊又变的通红,他顿时皱眉:“怎么脸又烧红了。” “……没,没。” 宁瑟瑟拨弄了几下头发,遮掩脸色,等神情平复下来,才道:“点滴也快输完了,我们走吧。” “好吧。” 薄辰疏曲起指骨揉了揉太阳穴,道:“我再让医生给你开点药。” “嗯……” 开完药,两人坐电梯回了车库,返回薄辰疏的家。 直到坐上车,宁瑟瑟才看到,现在居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过。 “薄先生……” 她一边任薄辰疏把她当成拉不动安全带的小孩,又替她把安全带绑上,一边讷讷看他:“过了您的睡眠时间了。” 薄辰疏瞟一眼时间,居然不甚在意的样子:“没事。” 宁瑟瑟还是纠结。 她看薄辰疏开车开的有点急,还以为是急着回去睡觉,结果他一到家就先打开灯,急匆匆搬过蛋糕盒子,取了生日帽卡上,回身,戴到她头上。 “生日还没过。” 严肃古板的男人认真地看着她,道:“你今天喝了不少水,本来胃就不好,现在更要清淡饮食,蛋糕……” 他看了看造型精致漂亮的双层蛋糕,有点苦恼:“……只能吃一口。” “……” 宁瑟瑟呆呆看着他,眼眶又红了。 薄辰疏一下有点失措:“怎么了?” “没有。” 宁瑟瑟仰脸对着他,保证自己的表情能让他全部看到,发自内心地真挚道:“薄先生,真的很感谢您。” “……没什么。” 他目光有点躲闪。 宁瑟瑟看着他,微微歪头,笑着想,是不是又害羞了呢? 薄辰疏切了一口,真的是一口蛋糕,递给宁瑟瑟,又拿过礼物盒,交给她。 “这是什么?” 宁瑟瑟小心又不舍地咬住那口蛋糕,绵密丝滑的奶油溢在口中,甜香味把溺水后口中的苦,还有和虞家夫妇说话时泛的苦都给压下去了。 “……助理买的礼物。” 他有点微妙的别扭:“我不擅长挑选礼物。” 宁瑟瑟拆开礼物盒,漂亮的丝绒垫上呈着一只手表,造型简单又不失婉约,低调的外貌很适合日常佩戴,即便是学生戴都不违和,是一件送什么样的女生都不会出错的万能礼物。 她捧起来,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欢,对薄辰疏笑得很甜:“我超级喜欢。虽然不是您挑的,但是您买的,也代表了您的心意啊。” 薄辰疏见她确实喜欢,松了口气,又抬手帮她扶正生日帽,郑重其事道。 “生日快乐,恭喜你成年。” “……噗。” 宁瑟瑟不禁笑了:“好沉重的祝福哦。” “……?” 薄辰疏以为她不满意,但宁瑟瑟开心极了,她在薄先生面前总是很放松,开心之下下意识就想扑过去,但还差一点,又忽然觉得身体接触很不妥,于是不好意思地退回来,只伸出两只手,握住他的手腕,摇了摇。 “谢谢您。” “……嗯。” 薄辰疏眼神又闪躲了下。 总算赶在零点之前过了生日,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住宿问题。 薄辰疏只觉棘手。 他住的大平层当初是打通了的,只有一个卧室,厨房和浴室自不提,客厅里只有一张桌子和配的木质椅子,没有沙发和电视。 宁瑟瑟怎么睡呢? “要不……我出去找个酒店?” 宁瑟瑟也知道他的为难。 但薄辰疏干脆道:“不行。” “为什么?” 薄辰疏:…… 总不能让刚刚受了打击还生着病的女孩一个人出去住冷冰冰的酒店,算了。 他打了个电话:“喂,许恪。” “薄总,怎么了?” 专业的许恪即使在半夜十二点也依然秒接。 “让交换小屋项目组给我匹配的玩家账户上拨一点游戏币。” 许恪:“……” 薄总的要求真是越来越奇特了呢。 “好的,我现在就办。” 没过多久,宁瑟瑟的账户上便来了大笔的金币。 宁瑟瑟目瞪口呆:“原来这是您公司的游戏吗?” “嗯。” 他瞥她一眼:“所以不用老是道谢,没真花钱。” 宁瑟瑟咽了口口水。 当老板真好啊。 她又反应过来:“您……您不是不喜欢改造吗?这是?” 薄辰疏顿了顿,忽略长时间以来培养的习惯被改变的难受感,安慰自己。 她只是住几天而已,等她走了再改造回来就是了,几天而已,没什么,嗯。 “没关系。” 他示意宁瑟瑟打开游戏,把手机拿给自己。 快速改造了一下客厅,加了面墙,又放了张床,便对她道:“你睡卧室,我睡外面,你可以锁门。” “哦……” 宁瑟瑟见他居然真的改造了房间,眼神直勾勾的,回不过神。 “好了,我去里面的浴室洗漱一下就走,你把药吃了。” “嗯。” 宁瑟瑟去吃了药,回到卧室里,看见他也已经换过被单被套了,坐在床上,她才后知后觉不可思议。 她居然要住薄先生的家……还是要睡以往只在手机里看到的床…… 薄辰疏洗漱完,打湿了些的头发垂下来,柔和了深邃的轮廓,让他显得没有那么锐利。 看到她坐在床边发呆,他没立刻走,而是过来低声问:“害怕吗?睡得着吗?” 宁瑟瑟赶忙回神,点了点头。 “那就快睡。” “好。” 本来想走了,但见她依然眼巴巴盯着自己,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薄辰疏思考两秒,弯下腰,伸手,宽厚的大掌温和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把她柔软的发丝揉的轻轻抖动过脸颊。 “好了,没事了。” “……” 宁瑟瑟微微张嘴,看着他摸完头便转身走出卧室,带上门。 ……是在哄她吗? 他手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头上,挂在嘴角的发丝轻轻落下,一种奇怪的被宠爱感忽然涌上心头。 宁瑟瑟猛地倒在床上,把脸埋进被子使劲儿蹭。 其实她没有想白天溺水时的阴影,也没有想和虞家夫妇对话时的痛苦,她是想对他说—— 他今天从那扇闪着光亮的门外走进来时,身后房间内的光和门上的莹光相交映,映得他的身影,宛如从天而降的天使,来带她离开。 她翻过身,眼睛望着房顶,肯定地想。 薄先生就是她的天使。 …… 与此同时。 田园别墅。 虞智为和钟纭还没发现宁瑟瑟的离开,他们联系了医生,将虞珩查到的病例和检查报告发过去,确定虞芊堇的病可以治,才松了口气,去找女儿,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小堇。” 钟纭抱住女儿,先是心疼万分地埋怨了好一会儿,才抹着泪道:“你怎么不早告诉妈妈,你这孩子太傻了,你出生时保留了脐带血的,你不知道吗?” 她安慰道:“还好,妈妈刚才问过了医生,因为是自己的脐带血,不需要配型,所以随时可以准备做手术,等后天你过完生日,妈妈就请医生给你安排。” “……” 虞芊堇一言不发,从刚才开始就脸色青白,如遭雷击,要不是憋着一口气,她会直接晕过去。 “小堇,怎么了?你不高兴吗?” 钟纭看她的脸色,很是不解。 虞珩笑容欣慰,打趣母亲:“妈,小堇是太高兴了。” “这样啊。” 钟纭还想说什么,但没等她说出来,楼下忽然传来骚动。 他们放开虞芊堇,疑惑地打开房门往下看。 身着警服的警察们表情肃穆,正好对上他们的视线。 第24章 机关算尽,她还是输了 本是为期三天的生日庆祝放松之旅, 如今却兵荒马乱,一塌糊涂。 钟纭在看到女儿双手被反扣,当着众人的面押上警车时, 再也绷不住大家夫人的优雅从容,双手捂脸, 崩溃痛哭。 虞智为和虞珩两父子疲惫得仿佛一夜苍老了几岁, 不忘安慰虞芊堇, 让她别害怕。 在警察到来的第一时间,他们就知道,这事儿还是没能捂住。 曾经以端正闻名的虞氏, 终究还是承受教养不良的大小姐带来的打击,他们千娇百宠、脆弱娇柔的女儿,终究也要去面临法律的审判。 虽然虞家平日里有头有脸,以上流社会人士自居,但他们终究不过是商人,在国家机器面前,他们什么手脚都动不了,只能老实等警方的调查,然后为虞芊堇请最好的律师, 在可操作范围内将她的刑罚降低到最低程度。 总之,在警察到来的那一刻, 他们已经无力掌握事态。 两人都很敏锐,反应过来, 来不及去整理情绪, 瞬间就看向蒋晨,想从他那里下手,然而蒋晨也不是傻子, 立刻主动上了警车。 蒋晨知道,这件事里虞芊堇是主谋,但真正动手的是他,他也逃不掉,所以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话术,把责任尽量推到虞芊堇身上。 他知道虞家肯定希望他把大部分罪责承担过去,蒋家作为薄家的附庸,远不如虞家规模庞大,如果虞家许以重利,那么家里真的有可能让他主动承担。 但是怎么可能?他绝对不愿坐牢,若是他毁了,蒋家的一切岂不是都便宜了他爹的私生子? 必须咬死了虞芊堇。 蒋晨在警车上回望了一眼,大脑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而田园别墅中剩下的人,呆呆望着警车驶离,如坠梦境。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实在是挑战大家的接受能力和反应能力。 一大早开开心心来放松度假呢,结果先是遇上有人险些溺水身亡,惊魂未定时,又听闻是有人故意为之,没等大家接受,形象完美颇得大家喜爱的虞大小姐形象反转,成了谋杀未遂犯,本以为这件事要压下去,形势又忽然一变,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直接进警局了…… 短短一天内发生这么多戏剧化事件,大家充满了倾吐欲,然而又不由自主去偷瞄虞家夫妇和虞珩。 该说不愧他们能坐到现在的地位吗,短暂的崩溃之后,他们已经开始积极想办法。 虞家三人已经顾不得体面,三言两语把虞芊堇邀请的朋友们劝回了房间内,自家三人回到楼上,第一时间是去找宁瑟瑟,其一是说好不报警的事,其二是想从她这边下手给虞芊堇脱罪。 “居然出尔反尔。” 虞珩咬牙切齿,猛推开门要兴师问罪,结果却看见空荡荡的房间,一个人都没有。 “走了?” 虞智为皱眉:“什么时候走的。” “真不愧是宁大展的女儿。” 虞珩冷笑:“和他一样肮脏龌龊。” “……什么?” 夫妇俩都很不解,不明白为什么这样说宁大展。 虞珩没解释,但三人对宁瑟瑟的印象无疑已经降到最低,只是知道她是受害者,保持教养维持住对受害者的尊重,不去恨她而已。 时至深夜,整幢别墅没一个人睡得着。 虞芊堇被拘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虞家三人则彻夜联系律师,第二天一早,便去警察局想要探视虞芊堇。 虞芊堇此时还在配合调查和问询,尚未移交看守所,但这是刑事拘留,无论在警局还是看守所,家属都不允许探视,三人只好委托辩护律师,将想说的话带给她。 钟纭只要一想到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此时正面临着什么样的压力,就心急如焚,泪流不止。 她忍不住去想,病弱的女儿此时会不会身体正难受呢?她本身就承受着病痛带来的压力,现在双重压力压下来,她会不会精神崩溃呢? 三人无不是剜心般的痛,但也只有期待律师带回来的消息。 下午,警察的问询终于暂告一段落,律师可以申请去见虞芊堇了。 带着虞家三人的嘱托,律师走进探视间时,却发现虞芊堇的状态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差。 这位前一天还一尘不染,高贵纯洁的大小姐,今天却已经带上镣铐,锒铛入狱。但她眼中还燃着火焰,丝毫没有自暴自弃和放弃自己的想法。 “我父母怎么说?” 虞芊堇显然很信任他们,主动问道。 律师颔首:“虞小姐,不用紧张,我已经与你家人沟通过,你现在要做的,是尽量保持情绪稳定,能少说的话就少说,等待取保候审。” “您放心,您的罪责不会太重。一是事发时您还差两天才过十八岁生日,所以依然按照未成年人的标准量刑,二是您身患疾病,且不说日后判刑下来,您可以保外就医,不用真在监狱服刑,就是现在,也可以申请取保候审。” “您的父母让我告知您,不用太担心,很快就会接您出去,之后我也会尽量为您争取最低刑罚。” “对了,如果蒋晨的工作可以做通,形势将会更好。” “……” 虞芊堇没说话,姣好的脸庞有些恍惚。 良久,才异常不甘心道:“一定要判刑?不可以直接将这事化解?宁瑟瑟呢,找她来谅解我不行吗?我不能背上罪责,那样我以后还怎么在这个圈子生活……” “很遗憾。” 律师只能告知她:“事到如今,已经没法化解,这是公诉案件。不过还是那句话,您未成年且有疾病在身,可操作的范围很大,我会在这个区间内为您争取最小的刑罚。而无论是判罚下来之前还是之后,您都可以取保候审和保外就医,只是生活比以前多了些限制而已。” “这已经是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不用太担心名声,出狱后重新好好生活的例子有很多,您年纪还小,以后还大有可为。” 律师差不多说完了虞家夫妇的嘱托,最后对虞芊堇说:“目前已经在为您申请取保候审,过两天您就可以出去了,转去医院做脐带血手术。” “……” 虞芊堇闭了闭眼,又闭了闭眼。 律师说完,便告辞离去,她看着律师的背影,眼底一片乱麻,心纠结成一团。 能出去,她当然要出去,可若是去做手术……脐带血是在生孩子时保存下来的,她当然早就知道虞家有保留脐带血,之所以不将自己的病告诉虞家夫妇,就是因为她知道脐带血不是自己的。 一旦告知,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手术前要配型,她的身世直接暴露,二是手术前不需配型,她也找不到借口不手术,那么接受了不匹配的脐带血移植,她会直接死亡。 虞芊堇不愿意面对这个选择,所以才自己想办法保守治疗着,但没想到,现在她还是被迫要做出选择。 怎么办? 拒绝取保候审,不治病,等判决? 不可能,虞家夫妇绝不可能同意,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她弄出去。 主动要求配型,不做手术? 那么她的身世会暴露,到时她不敢肯定虞家夫妇还会认她、帮她。 直接手术? 那更不可能,她又不是不要命了。 虞芊堇撑住脑袋,深深吸气。 这是死局。 到底,该怎么办…… 大脑飞速转动,绞尽脑汁疯狂寻求着出路。 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在脑海中,虞芊堇眼睛一亮。 宋芳裕。 对啊,还有宋芳裕可以利用。 虞芊堇飞速镇定下来,瞬间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利用宋芳裕达成目的。 这是她成功率最高的一个机会。 …… 与焦头烂额、兵荒马乱的虞家人不同,市中心三十二层之上的大平层内,宁瑟瑟舒舒服服一觉睡醒。 这一觉睡得太深、太沉,醒来时,她居然一时反应不过来今夕何夕。 本以为昨天经历了那么大的情绪波动,晚上睡觉时肯定会不断做溺水的噩梦,或是被狼狈赶出虞家的噩梦,结果这两个场景都没有在梦中出现,梦中出现的,是前世的场景。 宁瑟瑟平躺着,盯着天花板,目光出神。 梦中,是她被紧急换了虞芊堇的衣服后,扔下车的场景。 她绝望又无助地恳求,却被宋芳裕无情地推下去,一边推,一边用嘲笑厌恶的眼神看着她道。 “人家要绑的就是虞家小姐,合该是你去。这就是你的命运,是你生为虞家小姐该承受的,休想我的女儿替你去死!” “嘭!” 之后,就是她重重摔落在地,浑身挫伤的场景。 宋芳裕的眼神和她的话,在宁瑟瑟梦中不断重复,而这段记忆,她之前居然一点都没有想起过,是自己刻意去忘记的吗?还是这单纯只是一个梦,没有真的发生过…… “砰砰。” 卧室房门被轻轻敲响。 宁瑟瑟还在想事,木着脸去打开门。 薄辰疏先是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发现比昨天一脸病容好多了,才松口气。 “才睡醒?还发呆呢?” 他看她木楞楞的。 “嗯……” 宁瑟瑟通过昨晚的梦,已经串联起之前发生过的一切,小心翼翼地做了一个猜测,表情很茫然。 “吃饭。” 薄辰疏去桌边打开一早订的清淡早餐,很适合身体还没恢复的宁瑟瑟吃。 宁瑟瑟一直沉默着,食不知味,直到一个电话打破早餐的宁静。 “……喂?” 宁瑟瑟看着来电号码,有点呆愣。 “……” 手机那边的声音庄严无比,她越听越傻,不停去看薄辰疏。 “好、好的,我会去的。” 电话挂断,她立刻压抑着惊呼,问薄辰疏:“薄先生,您报警了?警察让我去做笔录。” 她现在才看到虞家夫妇和虞珩从昨晚开始给她打的无数个未接电话。 “嗯。” 薄辰疏吃相优雅得体,面不改色:“你作为受害人,做笔录不会很麻烦,何况证据很齐全,昨天身体检查的报告我也拿回来了,等会儿我开车送你去。你说想住校?那下午我再带你去一中办理住校。” “不是……” 宁瑟瑟虽然也想报警,也想让虞芊堇得到法律的审判,但还是咬唇:“我和虞先生和虞夫人说了,不会报警。” “那又如何?这是故意伤害,她理应受惩罚,报警是理所应当。” “可是……” “难道你还担心他们对你的看法吗?” 薄辰疏问。 宁瑟瑟皱着脸摇头:“我当然不在意了,可是,虞家对我的恩情……” “恩情?” 薄辰疏嗤笑:“不用愧疚这个,那不算什么恩情,相反,他们有愧于你,养着你让你上学,本就是他们应该做的。” “……” 听到这句话,宁瑟瑟忽然沉默了。 她心里的猜想越来越膨胀,终于,她忍不住问出来,表情带着茫然,和说不出来的畏惧感。 “薄先生,我想知道……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吗?” …… 三天后。 虞芊堇在看守所中孤零零地度过了生日。 没有过去十几年过生日时的奢华宴会,没有围着她恭维她的各路朋友,没有宠爱她关心她的父母哥哥,也没有各种她喜欢或不喜欢的昂贵礼物。 本该盛大的十八岁成年生日,她就清冷冷的一个人待在看守所。 虞芊堇心里的压力越来越大,无比期待着取保候审,让她找机会见到宋芳裕。 终于,这天,申请总算通过,虞家迫不及待把她接到了医院。 这次出来,是以要做脐带血手术的名头,是以钟纭已经和医生安排好,出来的第一天调整状态,第二天进行预处理,第三天进行手术。 一方面是先将女儿的病处理好,另一方面是之后可以在医院观察将养三到五个月,最长可以取保候审十二个月,不用女儿回看守所过暗无天日的日子。 虞芊堇兴奋极了,出来在医院见到虞家夫妇和虞珩,发自内心地痛哭了一场,一家人相依相偎,抱在一起。 虞智为这样老成威严的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安慰女儿道。 “小堇,别害怕,有爸爸妈妈在,爸爸妈妈永远是你的后盾。” “爸爸……” 虞芊堇泪眼朦胧,哭道:“即使我要被判刑,即使我连累了整个虞家的名声,也不会放弃我吗?” 虞智为、钟纭和虞珩对视一眼,虽然都在这短短几日内沧桑了些,却还是会心一笑。 钟纭道:“当然,你是我们的孩子,我十月怀胎生你下来,血脉相连的亲人,哪有放弃的道理?” 虞珩也安慰妹妹:“你怎么会担心这个?我们是一家人。没关系的,小堇,你还小,人的一生有很长,这不过是个插曲,你完全可以出去留学,过些年再回来,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爸爸,妈妈,哥哥……” 虞芊堇一面装作感动地哭着,一面愈发坚定了决心。 她的身世绝不能暴露,眼前这一切都必须是她的,她需要虞家的保护,但是,这必死的手术也绝不能做。 等虞家人离开后,她立刻请求看守,帮她联系宋芳裕,让她来看望。 这个请求成功被通过。 宋芳裕这几天本就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吃不下也睡不着,得到虞芊堇的消息后,火急火燎便赶来了医院。 她如虞芊堇所说,以采买的名义请了假,并且是在虞家三人已回家,不会再去医院的时间内,保证不让他们发现。 但两人都不知道,宋芳裕前脚刚刚离开,后脚,虞珩就收到了消息。 “你说她没去采买,而是要去医院,见小堇?” 虞珩皱着眉问。 不知手机那边说了什么,他冷哼一声,站起身,去找父亲和母亲。 自从上次生日宴会,他就一直找人盯着宋芳裕,抓她的马脚,但这两个多月她或许是察觉到危机,一直很安分。 今天终于显露出反常了,她为什么要去见小堇呢? 虞珩无法不警惕,首先宋芳裕这个人便心术不正,而且她是宁瑟瑟的母亲。 虽然宋芳裕平时表现的像是对虞芊堇更掏心掏肺,反而冷落自己女儿的样子,但从她想让宁瑟瑟巴上自己的行为来看,就知道对于自己女儿的前程,她还是在意的。 也许是宁瑟瑟要通过她对小堇做什么,也许是她自己想为宁瑟瑟出气……总之,小堇现在承受身体和心里的双重压力,绝不能再受她的刺激。 虞珩果断跟虞智为和钟纭说了自己的猜测,一家三口还没歇下来,又马不停蹄再次赶往医院,紧跟在宋芳裕之后。 …… 医院。 虞芊堇看着宋芳裕仓皇赶来,松了口气。 “小姐!” 宋芳裕一见她,当场止不住泪,鬼哭狼嚎要过来抱住她。 “那个小贱人,她怎么敢这样害你!我联系不到她,她没回虞家,等两天我就去学校逮她,小娼妇肯定是和男人混到一处了,我非让她没有脸面活下去不可!” 她的哭嚎声震着虞芊堇的耳朵:“您放心,我绝不让她好过!” “闭嘴!” 虞芊堇忍无可忍。 她看着宋芳裕这幅市井泼妇的模样,跟优雅大方的钟纭完全天差地别,不禁偏过头,深深吸了口气。 所以哪怕宋芳裕一直跟在她身边,她也没有利用小姐身份让她少干些活,轻松一些,反而是把她差使得团团转,因为她实在实在是看不上宋芳裕,只要想到这个女人是真正生她的人,她就满心烦躁。 如果她就是虞智为和钟纭的亲生女,这些年怎么会过得这么累呢? “好,好,我不吵您。” 宋芳裕抹着泪,赶紧收声:“您说您,想怎么教训那死丫头,告诉我就是了,何必要您亲自动手?” 虞芊堇哼了声:“她是你女儿,你怎么会动手?” “这……” 宋芳裕语塞,不知怎么开口。 虞芊堇干脆也不装了,眼中满含戾气,嗤笑道:“行了,你就是个废物,我当然不指望你。如果你真能做到什么,当初就应该直接弄死她,而不是把她放回乡下,让她活到现在。” 宋芳裕听着她这句话,过了快十秒,才缓缓瞪大了眼睛,惊地差点跳起来。 “什……小姐你……?!” “对啊,我知道。” 虞芊堇对宋芳裕的语气完全是在肆意发泄,暴躁道:“我早就知道,我是你和宁大展的女儿,而宁瑟瑟才是真的虞家小姐!” “呵,你这个蠢货,敢做这种事却不会好好隐藏,我早就听过你偷偷给你乡下要死的爹打电话炫耀,这么些年有多少次你都差点暴露,还不是我帮你遮掩?否则你早就露陷了!” “……” 宋芳裕呆若木鸡。 她想起上次宁瑟瑟在虞家夫妇面前说自己榛果过敏,虞芊堇和她一起搪塞遮掩过去的事,还有在各种细节上感受到的违和感。 原来她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宋芳裕被震得回不过神。 虞芊堇并不去管她,着急道:“你知道了吧,我的再生障碍性贫血,这次取保候审就是为了做手术,后天就要进行,但脐带血不是我的,我不可能接受手术,否则会直接死在手术台上,你必须要帮我。” “帮你……帮你……” 宋芳裕早听说了这件事,一直在心里恨老天不善待她的女儿,倒是还没有想到这么多。 “我当然要帮你!但是……这该怎么帮?” 她此时已经六神无主:“告诉先生和夫人真相?我会求他们的,他们养了你这么多年,就算知道真相,也不可能一下子放下感情。” “对,对,就这样。小姐你要装作什么都不知情,你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件事,由我去跟他们坦白,你是无辜的,看在过往的情分上,他们也应该会继续护着你。” “不行!” 虞芊堇恨声骂她:“你没长脑子吗?怎么能去赌人心?” “这件事绝不能告诉他们,能藏多久是多久,最好藏到我死。” 她对自己落入现在的境地满心不甘,只觉得压抑的委屈即将爆发出来,让她想歇斯底里。 “你当初到底为什么不弄死她?非要养到这么大!已经给我的东西,就应该永远是我的,我就应该永远是虞家的小姐。你非要留下一个隐患,现在她害得我背上污点,还不都怪你做事不够利索?” “如果你早早弄死她,我怎么会像现在一样为难!” “……” 宋芳裕面色青白,后悔万分。 “还不都怪宁大展那个杂种,我还没来得及动手,他就先把孩子送到乡下,让他爹妈看着……” “说到底,一切的源头都是他!” 虞芊堇闭上眼,深深呼了一口气,平复情绪。 她压抑的戾气和仇恨多少发出来一些,此时必须抓紧时间,跟宋芳裕商量好手术的事。 “这些都不要再说,埋在心里,直到死也不能说,知道吗?” “我知道。” 宋芳裕抹泪。 虞芊堇冷静安排道:“后天的手术我不能接受,但也不能暴露我的身份,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手术之前让那份脐带血出问题,不能顺利进行手术。” “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在手术之前,或是寻找医院的管理漏洞,或是寻找别的可以操作的空子,你必须废了那份脐带血,知道吗?” 宋芳裕很快就理解了她的安排,已经在脑子里飞快找寻着办法。 “我知道了,您放心,我无论怎样都会办好的。” 宋芳裕看着虞芊堇。 十几年来压抑不能表达的母爱,此时终于能对她最爱的女儿传达出来,她含着泪愧疚道:“芊堇,妈妈最重要的人就是你,你在妈妈心里,比妈妈自己还要重要。是我没做好,才让你被她给害了。妈妈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铺好路。” “……” 虞芊堇听到“妈妈”这个词,被恶心地偏过了头,不想看她。 宋芳裕怎么配以她的妈妈自称。 “行了,你知道就行,之后不要来见我,今天的事也要遮掩好。” “好。” 宋芳裕眼神坚定。 眼见一切安排妥当,虞芊堇终于松了口气。 手术无法顺利进行,那么一切将迎刃而解,她不会再在坦白身份和做手术之间两难,并且之后她的病一直好不了,就可以保外就医,不用受牢狱之苦。 她是慢性再生障碍性贫血,并非急性,不会死的那么快,如果将养得好,她还可以活十年、二十年,也或许是三十年。有虞家做后盾,她就有最好的医疗资源可以用。 虞芊堇重新铺开自己的未来,几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些,她开始畅想。 即便入狱一次也无所谓,总归她有未成年和疾病这两个可利用的因素,最终判罚不会多重。 就像虞珩说的一样,到时期满,她可以出国留学,到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过几年大家都忘了这事儿了,再回来享她虞家小姐的福。 至于名声什么的,她已经劝服自己,那些不重要,反正现在那些朋友她其实都看不上眼,她只要能保住自己的生活和身份,那就有无数条路可以走。 至于那个隐患宁瑟瑟。 一次不成,机会还多,下次手脚干净些便是了。 总之,虽然她这次马失前蹄,但可以回转的余地还很大。 虞芊堇的心彻底平静下来,她的心理素质一向极佳,看向宋芳裕道:“你可以走了,记住我说的话,这次,我希望你别再出纰漏。” “我知道了。” 宋芳裕点头,站起来慈和地替她拉好被子。 “您静等便是……” “怎么站在外面,不进去吗?” 门外,看守的声音忽然传进来。 这一声如同石破天惊。 虞芊堇和宋芳裕齐齐一愣,心脏停滞一秒后,飞快鼓动起来,背后在这一瞬间就起了密密麻麻的汗,她们看过去。 看守帮忙打开门,看了看门内,又对身边的人道:“你们不是才探视过,怎么又来了?” 屋外的人如同行尸走肉,无力回答。 只见医院的推拉门门口,站着三个人。 正是不放心,跟随宋芳裕而来的虞家三人。 虞芊堇看到他们的脸色的刹那,就知道他们听到了。 “嗡……” 她忽然如遭雷击,眼冒金星,只觉天旋地转。 长长、长长的死寂中,只有看守摸不着头脑的询问。 虞家三人目光紧紧盯着床上的虞芊堇,和一旁的宋芳裕,一眨不眨,仿佛雕塑。 两边谁也没有动作,谁也没有说话。 良久。 “咚!” 钟纭猛地晕倒在地,虞智为和虞珩面色惨白失神,都没去扶她。 宋芳裕惊恐万状,下一瞬便吓地跪倒在地,一边颤抖,一边哭嚎求饶。 虞芊堇向后靠在枕头上,抬头望着天花板上冰冷刺目的白炽灯,眼神一片空茫。 机关算尽,她还是输了。 第25章 瑟瑟真勇敢 宋芳裕的哭嚎吓了看守一大跳, 他想询问,这屋子里却没谁有功夫和他说话。 虞智为有点站不稳,脚下踉跄两步, 扶住门框支撑身体,现在才想起来看看妻子如何了。 他扶起钟纭, 钟纭短暂晕厥了几分钟, 已经恢复意识, 只是面如金纸,两眼呆呆地出神。 “小纭,你怎么样?” 虞智为低声问。 “……” 钟纭用力闭眼, 没去看那两人,而是拂开虞智为的手,面色惨白地对看守点了点头。 “有些家事要处理,就不麻烦您了。” “哦……” 看守知道这是不想让他听的意思,因为这气氛怪怪的,他有些怵,便没多问什么,在三人进了房间后,替他们关上了门。 病房里的空气再次凝滞。 仿佛搅不动、摸不透、理不清的泥潭, 将五人深深陷住。 宋芳裕抖如糠筛,眼神已见绝望。 哪怕这件事终有一天要见光, 但她也从没想过会是以这样最最糟糕的方式。 她倒无所谓,反正也活了五十多年了, 后半辈子哪怕坐牢, 只要她的女儿荣华富贵,她就值了。 可是她的女儿……怎么偏偏就让他们听到了女儿的话?这下,他们会怎么看芊堇…… 宋芳裕疯狂给虞芊堇打眼色, 叫她立刻示弱。 虞芊堇从来都是个不到最后一刻不会放弃,用尽手段也要扭转局势的人,她从不破罐子破摔,更何况刚才钟纭的举动给了她希冀。 “爸爸、妈妈、哥哥……” 她一瞬间泪水便盈满眼眶,形容狼狈地翻下床,“咚!”的一声重重跪下。 “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爱你们了,我好害怕失去你们,我实在太害怕了……” 她没有注意形象,带着真实的恐惧和刻意的表演,涕泗横流,哭得面容都扭曲了。 这是她从未表露过的最差的形象,也是她能做到的示弱的极限,希望他们能看着这样的她,唤起多一些的怜惜。 “我想过很多次要告诉你们,我真的日夜都在想这件事,可能也是太苦恼这件事了,我才会生病……爸爸,妈妈,哥哥,我知道你们无法原谅我,我也无法原谅自己,但是……可不可以不要抛弃我?” 她跪着,用膝盖往前爬到虞智为腿边,要抱住他的腿。 “爸爸,你说过的,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我,你说你们永远都是我的后盾,我们永远是一家人,你说过的……”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认错了……当初换孩子时,我也只是个婴儿,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是我想这样的,后来得知真相时,我真的很害怕很害怕,我害怕我不是爸爸妈妈的女儿了。” 虞芊堇自己也不知道这些话多少是出自真心,多少是出于心计,她竭力表示着自己的无辜,道。 “爸爸、妈妈、哥哥,我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可怕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没有人教过我,是我太自私了,是我太傻了……” 她忽然面色一变,像是魇住了一般,喃喃自语责怪着自己,猛地跑到床边,“啪!”一声推开窗户。 “芊堇!” 宋芳裕尖叫一声。 虞芊堇哭道:“是我的错!” 然后手脚并用爬上窗台,作势要往下跳,居然是以轻生为要挟。 窗外微凉的风瞬间涌入,打破了僵滞的空气。 虞芊堇的心急速跳动着,望着楼下,忐忑又期待。 成败在此一搏。 能行吗?能行吗?快点过来把她拖回去! 一切在她眼中化为慢动作,她一点一点,移动着身体。 一直到差一点就跌落下去,身体已经失去重心时,虞芊堇心中猛然生出恐惧,倏地伸手,抓住了窗沿。 下一秒,她被一股大力拽住,扯回窗户内,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虞芊堇满怀希望地抬头看去,然而入目的却是宋芳裕的脸。 “你怎么这么傻!你有什么错?怎么能不拿命当回事,你让我怎么活啊!” “……” 虞芊堇脸色僵住,她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去,看向那三人。 他们依然站立在原地,如同默然凝固的石雕,只是静静地看着。 这一瞬间,虞芊堇知道自己又输了。 “爸爸,妈妈,哥哥。” 她压抑不住地绝望了,只觉浑身血液都在发凉,她直直地望着他们,颤声问:“十八年来的感情,比不上从未相处过的血缘吗?” “……” “芊堇。” 虞智为出声了。 这个商海沉浮几十年,向来风光体面、老谋深算的男人,此刻忽然弯下了他高傲挺直的脊背,看上去像个被压垮的普通中年男人。 他看着虞芊堇,表情复杂,有时愤怒,有时不忍,有时又突然失去情绪,呆愣几秒。 “……不对。” 他道:“芊堇这个名字,是当初为小纭肚子里那个孩子取好的,当时第一次胎动,我们便激动地叫她的名字,芊堇……芊堇……她好像明白一样,会再踢几下。” 虞智为看着眼前这个看了十八年的女孩,语气飘忽:“那不是你。” “我……” 虞芊堇脑袋嗡鸣,甚至眼前都冒出老式电视机似的雪花,看不太清了。 “……我就是芊堇!爸爸,这个名字已经跟了我十八年,已经打上了我的印记,换不掉了,芊堇就是我啊爸爸!” 她哭着祈求:“就像这个已经将错就错,无法改变的名字一样……我已经做了你们十八年的女儿,就不能将错就错吗?” “……” 虞智为抬头,眼眶微红,用力闭了闭眼,没有说话,拉起精神恍惚,面色发木的妻子,转身打开门,离开了。 “爸爸……” 虞芊堇想要追上去,然而却被最后的虞珩拦住。 “哥哥!” 她又升起希望:“哥哥,你最疼我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玩,什么话都说,你忘了吗?你之前还说等我病好,就带我去法国玩……” “啪!” 虞珩忽然狠狠掴开她。 虞芊堇没站稳,跌倒在地,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哥哥?” 虞珩的脸色很难看。 又青又白,额上出了细密的冷汗,他胸口狠狠起伏几下,还是没能忍住,弯腰用力干呕起来。 “哥哥……” 虞芊堇要去拍他的背,然而虞珩再次挥开她,大步离开。 虞家三人都走了。 虞芊堇和宋芳裕呆呆站在病房中,一动不动,只有窗外的风显示着这不是梦。 她们用尽心机、百般掩藏了十几年的事,终还是被恶狠狠撕开,毫不留情地暴晒在了阳光底下。 而虞家人的反应,让她们如同踩在即将碎裂的冰面上,极不踏实,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崩塌,又好像还可以拼命逃脱,挽救一下。 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他们的态度到底是怎么摆的呢?为什么不质问、不发泄,甚至话都没多说几句就离开,到底是什么意思? 虞芊堇摸不着底。 她回到床边,无力支撑身体,重重倒在上面,闭上眼。 …… 实际上虞家夫妇两人也给不出那些问题的答案,倒不如说,他们还完全没有厘清这件事,还没让自己接受,自然给不出态度。 夫妇两人坐在一处走廊里,丝毫顾不了来往病号和家属的目光。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钟纭微微发抖,垂头双手撑住额,咬牙抽泣。 “芊堇不是我的女儿?她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女儿呢?从我出月子后,就再也没有假手于人,是我亲自把她带大,我看着她从小小的奶团子长成小女孩,再长成现在的模样,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虞智为仰头,不言不语,只伸手环过妻子。 “她怎么会说那种话……那真的是她说出来的吗?她那么单纯善良又懂事体贴,她有时善良到我甚至为她担心,她怎么会……” 夫妇两人都觉得这个看了十八年的女儿,忽然像是不认识了一样,他们好像一点都不了解她,以至于他们一时恐慌,过往的相处、过往的认知、过往的感情……到底是真的吗? “当初就该直接弄死她……” “我早就知道,宁瑟瑟才是真的虞家小姐……” “要不是我帮你遮掩,你早就露馅了……” 少女尖锐戾气的声音还一句句传入耳中,不断回荡,不断地刺激着两人的神经。 虞智为不知道该怎么去看待那孩子了,他只是忽然想起了另一个孩子,被换掉的那个。 “小纭,你刚才,为什么把看守支出去?” 他声音微哑。 钟纭一愣,来不及思考就说出了心中的想法:“要是让外人知道孩子换过,可怎么办?小堇不就得换回原来的生日?” “我记得宋芳裕是在二十二日早晨分娩,她还说过半夜起来去的医院……而那天,出事时已经是下午,要是那样算,小堇已经成年……” “未成年这个条件要是没有了,判罚时对她太不利了!” “……” 虞智为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钟纭自己说完也反应过来,脸色一点一点惨白,眸中闪烁着惶然。 “小纭……” 虞智为艰难道:“难道……你不打算把孩子换回来吗?” 钟纭立刻否认:“不是,不……孩子当然要换回来,但不能是现在……” “为什么?” “因为……” 钟纭说不出来。 “因为要帮芊堇减轻判罚?小纭,你知道,她是为什么要面临这个判罚吗?” 钟纭沉默。 虞智为看着妻子,知道她向来是个心软而感情丰沛的人,叹道:“因为她想杀死瑟瑟,她想要瑟瑟的命,而瑟瑟,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嗡!” 钟纭忽然如遭重锤。 虞智为低沉道:“现在脐带血用不了,她的病也治不好,左右都可以一直保外就医,刑期长短并不重要。而孩子是必须要各归其位的,且宋芳裕敢做这种事,我们要让她得到制裁,那就必须揭开这件事。” “那你的打算是什么?” 钟纭泪眼朦胧。 “我的打算是,法院该怎么判就怎么判,芊堇谋杀瑟瑟未遂,就让她受到最公正的惩罚,让她得到教训。” 虞智为又揉了揉额角,疲惫道:“我也不是说彻底不再管芊堇,给她办好保外就医,我们依然给她最好的医疗资源,等刑期满,再把她放到别的城市治疗……她的后半生,我们依然负责,但,不能是以我们女儿的身份。” 钟纭听着,看着丈夫的目光微颤。 她忽然崩溃了,有些歇斯底里道:“你怎么能用这么冷静的语气说芊堇的事?你怎么能对她这么无情?她生着那样的病,她知道错了,她刚才都要跳楼了……” 虞智为被指责得心脏微缩。 他又不是没有感情的人,对宠爱了十八年的女儿做这样的决定,怎么可能不难受?但他同时也不是傻子,他不能让感情欺骗自己的双眼和理智。 “她是假做轻生,以逼迫我们,你也看出来了不是吗?” “……” 虞智为叹气。 他这么些年什么人没有见过,在病房外听到那些话的时候,就已经摘去了对小女儿的滤镜,开始拿在商场看对手时的目光去观察她。 是以,他很容易就可以看出来虞芊堇自以为隐藏很好的算计,她的一举一动是为了达成什么目的,每一句话暗含着什么引导意味,他都一清二楚。 看着曾以为单纯天真的孩子,在他面前努力耍着蹩脚的手段,他不由得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眼睛出了问题? 虞智为相信,妻子也看出来了。 只是她自欺欺人,还在逃避。 他看着妻子,认真道:“小纭,我知道芊堇是你亲手带大,你对她的感情,甚至比对阿珩还要多。我知道,你一时很难割舍,但是……如果你站在瑟瑟的角度考虑一下呢?” 钟纭霎时目光闪躲。 是啊,从刚才开始,她就一句也没提过宁瑟瑟,她下意识去遗忘她,去忽视两个孩子之间无法调和的矛盾—— 那是一条命。 而在丈夫的明示下,她终于不得不去思考,站在宁瑟瑟的角度思考。 钟纭想着。 宁瑟瑟以往在乡下,跟着爷爷奶奶长大。 最初来到沅城,来到虞家时,她虽然有些怯怯,还带着爷奶去世带来的伤心,但不难看出,她在乡下过得很好,眼睛是明亮的,性格是淳朴的。 她应当没在乡下受过什么委屈,来了虞家之后,虞家供着她上学,管着她吃穿,让她冷暖不愁,也没有亏待过。 一开始两个孩子关系很好,走到哪里都要黏在一起,芊堇还让她和自己睡一个房间,后来她不知道怎么回事,明里暗里还欺负过芊堇好几次,在那时候,她也是没受过委屈的。 只是再后来,芊堇生病了…… 芊堇原先应该也没有动过那么极端的念头,只是生病后才有的。 那次被推下泳池后,瑟瑟确实吃苦了,差点没了命,但在那之前,她还是顺风顺水的,不过是没有虞家小姐的生活条件而已,作为普通人,她过得还算不错了。 只有那一次……就不能弥补吗? 钟纭想着,心渐渐静了下来。 她看向丈夫,带着最后的希望道:“做亲子鉴定,确定一下再说吧。” “……” 虞智为深深、深深地望她一眼:“好。” 卫生间。 虞珩埋着头不断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恶心感却直冲大脑。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浑浑噩噩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目光怔怔然,一眨不眨。 说起来,芊堇确实和他们家人长得不像,倒是宁瑟瑟,虽然她长相比较明丽大气,和气质温雅的虞家人不同,但却很像港城出身的外婆。 只是,就算长得不像,谁又会无缘无故怀疑女儿或妹妹不是亲生的呢?只会尽量从她身上找到像的地方而已。 而就算旁人长得再像外婆或是什么亲人,一般人也不会就觉得对方是自己家的孩子,只觉得巧而已,何况之前他们还从未把宁瑟瑟和钟家外婆联系在一起。 芊堇她,不是自己的亲妹妹,而是宁大展的女儿…… 虞珩想到刚才她口口声声说的那句话,再次猛地埋下去。 脑袋乱糟糟的,走马灯般杂乱播放着各种场景,一句前几天自己才说过的话,忽然浮上心头。 “不愧是宁大展的女儿,和他一样肮脏龌龊。” 宁大展的女儿……宁大展的女儿……呵。 虞珩意识到,自己现在恶心的不是任何人,而是自己。 宁大展带给他童年最糟糕的回忆,现在又成功戏弄了他,让他恶心起自己。 大脑昏昏沉沉地发胀,宁大展、宋芳裕、虞芊堇和宁瑟瑟的脸交替出现,虞珩忽然咬牙。 必须要让那得意谋算的两母女受到惩罚才行。 从前他有多宠溺虞芊堇,现在反噬的就有多厉害,他简直恨到了一定程度,过去和虞芊堇一起的场景,他半点都想不起来了。 对了,还有宋芳裕……她明知自己和宁瑟瑟是亲兄妹,生日会上居然还…… 虞珩想到这件事,后背汗毛忽然竖起,一种说不清的恶寒涌上来,让他心脏紧缩。 用心险恶。 …… 两天后。 加急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了。 钟纭看着报告结果,不得不面对事实。 宋芳裕和虞芊堇是亲母女,虞芊堇确实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虞智为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他这两天两鬓已生出白发,但还是安慰地拍着妻子的肩膀,道:“小纭,换回两个孩子的身份吧。” 钟纭闭眸,深深出了一口气。 虞珩目光暗沉,没了以往的温雅清朗,两天的时间,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稍瘦了一些,一直不见笑容。 “妈,必须换回来,送宋芳裕上法庭。” 虞珩语气发冷:“上次我生日宴的事,还没有跟你们详细说……” 他说了那天的全过程,每一个细节都没有错漏,虞家夫妇越听瞳孔缩得越紧,皆是起了一身白毛汗。 “那个女人……她到底是什么用心?” 虞智为又惊又怒,甚至大脑一时晕眩:“如果让她成功了,那……” 钟纭也呼吸不畅,无比后怕。 “妈,她就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无论如何都要让她接受制裁。” 虞家父子的态度都已经很明确。 他们可以继续养着虞芊堇,但是这件事必须揭开,宋芳裕必须要被审判。 而钟纭至今没表态。 她重重靠向椅背,低头道:“先以下药这件事报警,别让宋芳裕跑了。” “至于身份的事……等我去见见瑟瑟吧。” 虞智为皱眉:“小纭,我认为在还没有确定自己的态度时,并不是见她的好时机。” 钟纭平日里温和如水的眉间难得有些执拗,道:“不,要先见见她。” 虞家父子二人对视一眼,沉默片刻,道:“……那好吧。” …… 同一时间。 宁瑟瑟这个星期一便办好了住校,分到一个单人间,搬出了薄先生的家。 薄先生之前说,周六这天再去做一次复查,即便宁瑟瑟自己感觉已经完全好了,但还是拗不过他。 于是她一早便出校门,坐上薄先生的车,和他一起去医院。 结果果不其然,她的溺水后遗症已经完全消失,恢复的很好。 “我就说吧。” 宁瑟瑟对薄辰疏弯弯眼睛:“我活蹦乱跳的,完全没事了。” “是吗?” 薄辰疏淡淡扫她一眼:“那这些天怎么话这么少?” “……啊?有吗?” 宁瑟瑟垂头装傻,微微抿唇。 薄辰疏见状,也没有逼问,只是心中的担忧再次变深。 自从那天醒来,她问了他自己的猜测,而薄辰疏在仔细思量之后,尽量柔和地肯定了她,她就变得沉默。 他记得宁瑟瑟当时的表情,完全失了魂似的,一言不发,良久,才点头表示知道了。 之后他安慰了很多,却都没有得到回应,宁瑟瑟就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般,神情飘忽。 这个星期她虽然照常上学,但虞芊堇被拘这件事已经传遍了学校,一中不知道多久没有这么大的八卦了,虽然以八卦虞芊堇为主,却也免不了带上宁瑟瑟这个受害者。 学生们都没有恶意的,只是宁瑟瑟在骤然面对这么多目光后,难免更加沉默。 薄辰疏这些天和她语音讲题都很不习惯,以往积极问问题,偶尔会插科打诨的女孩,最近没了声音,语音通话经常是两边一起陷入寂静。 可薄辰疏在安慰人这方面实在笨拙,现在也只能用担忧的眼神看她。 “我们回去吧。” 宁瑟瑟不想让他担心,抬头,对他笑了笑。 “……带你去玩,怎么样?” “啊?” 她惊讶:“您带我玩吗?” “嗯。” 他默默道:“很奇怪吗。” “没有……” 这下她倒是真来了些精神:“好奇您会带我去哪里诶~” “哼。” 薄辰疏刚想说什么,她的手机忽然响了,于是他停下来等待,却看到她一点一点收敛表情,道:“好遗憾,可能去不了了。” 来电的是钟纭。 虞家人只在最开始虞芊堇被拘时打过她的电话,后来便没有再联系过她。 结合虞芊堇那需要脐带血做手术的病,再加上薄先生给她推测过虞家会采取的一些方法,宁瑟瑟不难猜出,应该是虞芊堇以做手术为由取保候审,然后无可避免地露馅了。 钟纭找她……是想说什么呢? 宁瑟瑟接通电话,面色很平静。 “……嗯,好的。”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薄辰疏看着她挂断电话,蹙眉问:“什么?” “钟夫人请我明天见面。” “……你要见吗?” 薄辰疏推测不出钟纭现在是怎么想的,不知道她对宁瑟瑟会是什么态度,他唯恐宁瑟瑟再次受亲人的伤害,所以下意识想让她拒绝。 “……早晚都得见一次的,这件事要有个了结,没办法逃避。” 宁瑟瑟低垂下眸,顿了顿,好像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候似的,她抬头微笑:“您别担心,我知道您害怕我受伤害……但是我不怕。” 薄辰疏一怔。 宁瑟瑟目光一点点恢复活力,不再沉默,那双经历两辈子,有过怯弱自卑,也有过积极自信的眼睛,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初初从乡下来到沅城时,澄澈明亮,充满对未知的好奇和勇气。 她道:“以前我确实害怕受伤,所以总是下意识回避一些问题,总是使出浑身解数去讨好他人。虽然我说过好多次我胆子很大……嗯,不过您才是对的,我确实很胆小、怯懦、没有安全感。” “这次,面对问题,我又想逃了,又不想面对了。” “可是,我想……您都带我出来了,带我到别的天空下了,我为什么还不能面对过去的问题呢?” 她眼睛亮晶晶的:“我不害怕去面对了,我也不害怕会受伤,即便受伤,我也可以再把伤养好,即便期待被打碎,我也有只有自己能实现的期待撑着。” “总之……就是,嗯,我可以去见她,您不要担心我,就算她说不要我这个女儿,要我远离他们一家,我也……呃,难过还是会难过的,但是难过之后,这个问题就不会再困扰我了!” 一番话说完。 薄辰疏久久地看着她,有些出神。 半晌,他反应过来,眉目顿时柔和。 这一个星期她显然思考了很多,并成功找到了属于她的答案。 他总是拿她当需要呵护的孩子看待,总觉得她是个胆小的小鹌鹑,稍淋点雨就会奄奄一息。 然而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从脆弱易折的小苗,长成了堪经风雨的小树,虽然还摇摇晃晃,却扎紧了根,绝不轻易倒下。 她不是不会受伤,她只是不再害怕受伤,哪怕风来,刮跑了她的叶,刮折了她的枝,她也会重新振作,继续生长。 薄辰疏不由感慨,过了十八岁生日,就会一夜之间长大吗? 她真的像个大人一样了,让他刮目相看。 于是。 他没有阻止,而是选择信任,并给予鼓励。 向来严肃古板的男人静静地看着她,等她说完话,抬手,揉了把她的头发,脸上居然闪过一丝罕见的笑意。 他笑道:“瑟瑟真勇敢。” “……” 宁瑟瑟陡然红了脸。 这抹笑意就像烙在了她心头似的,滚烫而鲜明。 因为他这句话,她心中小心燃烧的勇气忽然充盈起来,仿佛无穷无尽,不会熄灭。 于是,次日一早。 薄辰疏送宁瑟瑟来到一处高级私人会所,宁瑟瑟拿着手机,看着上面的信息,自己走了进去。 “咚咚!” 她先敲了门,然后试探着打开。 包厢里,正坐着形容憔悴的钟纭。 第26章 你不会不知道她过得是什么日子吧…… 服务生轻手轻脚地上了茶水, 然后轻轻合上包厢门,将空间留给客人。 血缘上的母女俩面对面坐着,却没有一个人开口, 包厢内的氛围静得可怕。 钟纭这几日都过得浑浑噩噩的。 睡醒时眼前是病弱娇怜的小女儿跟她撒娇的样子,是她们母女俩说悄悄话的样子, 是那个孩子生病时脆弱需要照顾的样子。 而一睡着, 梦中反复播放的就是她尖锐怒骂的声音, 刻薄狠毒的谋算,虚伪不堪的求饶。 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无论睡着还是醒来, 她想的都是虞芊堇。 直到这一刻,钟纭看着对面坐着的少女,少女的形象忽然在心中明晰起来,钟纭满是虞芊堇的脑子终于挤进了她的影子。 “……瑟瑟。” 钟纭嗓音干哑。 她看着宁瑟瑟,不由觉得奇怪,之前怎么没发现,瑟瑟和她母亲长得这么像呢? 她五官明媚,眼睛黑亮,虽然自小在乡下长大, 但气质很好很得体,确实不像宋芳裕能生出来的。 “您有什么事吗?” 女孩看她脸色苍白, 放轻了声音问。 “……” 钟纭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一直一团乱麻的大脑现在才冷却下来,惊觉丈夫的话是对的, 她不该在这个时候来见宁瑟瑟。 她好像还没整理好该怎么面对宁瑟瑟。 看着对面的女孩, 只觉得陌生。 钟纭以前虽然经常关心宁瑟瑟,不过也就是过问一句的程度,对这个孩子并不了解, 毕竟宋芳裕是她母亲,她想,有亲妈照顾也用不着她多关心。 但现在再想的话……不知道宋芳裕到底对瑟瑟怎么样。 她卡壳半天,才随意扯了个开头:“你上次溺水,身体怎么样了?” “已经完全好了。” 女孩客气地回复关心。 钟纭忽然有些不舒服,不过她很快就打消了这种感觉。 瑟瑟对她这个态度也正常,她什么都不知道,小堇推她下水后,他们还让她不要报警。 只要知道她们是亲生母女就好了。 于是钟纭迟疑片刻,从包里抽出了一份亲子鉴定。 “瑟瑟,你看看这个。” 然而宁瑟瑟没有接过去。 “这是亲子鉴定吗?” “……” 钟纭瞳孔忽然一缩,愕然看着她:“……对,你怎么知道?” 宁瑟瑟垂了垂眸,没解释,只是问:“您想怎么办呢?” “我……” 钟纭不知道宁瑟瑟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事儿,但总之,她的反应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 她没有震惊失措委屈不甘,也没有喊着妈妈扑向自己。 钟纭努力定神,思虑片刻,先表示亲近:“妈妈当然是想认你回来,这件事……我们也从未想到,这么多年,你失去了本应该拥有的东西,我们都很想补偿你。” “嗯。” 钟纭再次去觑她的表情,然而却看到她根本没什么表情。 她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忽然有点难以开口。 那天宁瑟瑟被众人救上岸的模样,蓦然闯入她脑海。 单薄瘦弱的女孩浑身湿透,软绵绵的毫无生气,一张小脸发紫,形容狼狈。 那是真的去了半条命。 当时她作为一个不太亲近的长辈,仍然生气又愤怒,心疼又担忧。然而现在,她作为这个女孩的母亲,却要刻意去忽视那一幕,忽视她受到的伤害。 钟纭强行赶走脑海内的景象,转而想起了虞芊堇。 那是她从小带到大的孩子,她的每一个成长阶段,她都有参与。 她看着那孩子牙牙学语,跌跌撞撞学走路,上幼儿园开始学拼音,开始学写自己的名字,然后长成了优秀的少女。 钟纭割舍不下,哪怕她强行掩埋的理智在疯狂提醒她那个女孩做过什么,疯狂提醒她那个女孩的母亲做过什么,她还是觉得这些可以解决,可以协调,可以融洽。 她看向对面的女孩:“妈妈想尽快接你回家,你这些天自己住校,肯定过得很辛苦,你想不想要一个和芊堇一样的大房间?妈妈已经在找人给你设计,等你回来,可以根据你自己的喜好……” “夫人。” 对面的女孩忽然打断了她,她好像早有预料,问:“为什么是和那个房间一样,而不是直接重装那个房间呢?” “……” 钟纭脸色发白,还是要面临这个问题,她嗫嚅道:“那……那个还是小堇的房间。” “瑟瑟!” 她忽然恳求地看向宁瑟瑟,希望得到她的理解:“你要回来,可不可以……先以养女的身份呢?你们的生日暂时还不能调换,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亏待你的,你们都是我的女儿,只是目前这件事还不能捅出去……” “我们都是你的女儿?” 宁瑟瑟笑着:“夫人,你只生过一个女儿。” 钟纭吸了口气。 她知道,这是瑟瑟在逼她做出选择,瑟瑟看样子是不愿和小堇共存在一个家。 她艰难道:“瑟瑟,阿姨知道……不,妈妈知道你们惯有摩擦,彼此都为难过对方,但这一次小堇确实做的太过了,她也将要受到法律审判,她会付出应有的代价,你不可以……原谅这一次吗?” “应有的代价?” 宁瑟瑟啼笑皆非:“夫人,换回生日,让她按正确的年龄量刑,才是应有的代价。” “瑟瑟……” 钟纭痛苦闭眼,低声下气道:“妈妈求你,宽容她这一次,好吗?她生了那么严重的病,还没有脐带血可以治疗,她受的惩罚已经够多了……” 宁瑟瑟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个女人自己好像毫无察觉,她的心已经偏到太平洋了。 “夫人,请问,她生病是我造成的吗?无法治疗是我造成的吗?这是她受的惩罚吗?不,这是她谋杀我的起因,怎么能颠因为果?” “夫人,你想想,我到底做错过什么呢?” 宁瑟瑟望着她:“你可不可以把你丰沛的感情,也分一些到我身上呢?可不可以,稍微怜惜一下我呢?” “……” 坐在对面的亲生母亲一脸茫然,没有给她回答。 于是宁瑟瑟便知道了。 其实今天的情形还比她想象的好一些,毕竟她以为以虞芊堇的手段,钟纭会一上来就甩她一张支票,让她滚得远远的,不要来碍眼。 不知道虞芊堇实在什么情况下露的馅,看样子不太妙。 宁瑟瑟看着钟夫人,没有怨怼,没有失望,也没有旁的什么感情,柔声道:“夫人,我就不回虞家了,我现在已经成年,可以独自生活。” “因为这件事最终报了警,虽然不是我报的……啊,说这个你可能也不会信。总之,之前说的承担我一直到工作的所有生活开销,便作罢吧,我可以自己打工,至于你们曾帮助过我的恩情……” 宁瑟瑟没有如薄先生说的一样,把那当成理所当然,毕竟她不打算回虞家,也不打算拿先生和夫人当父母,所以便公事公办。 “不换回身份,虞小姐便仍是以未成年身份量刑,这个,可以抵消之前的恩情吗?” 钟纭一言不发,已经惊地大脑僵滞。 “钟夫人?” 宁瑟瑟叫醒她。 “瑟瑟……” 钟纭不敢置信:“你不想回虞家吗?” “嗯。” 宁瑟瑟的表情很平淡,不像在赌气,居然像是真心的? “为什么?” 钟纭无法理解:“你一个孩子,自己怎么生活?回虞家不好吗?你之前在虞家过得那么好。反正芊堇将来保外就医,你们遇不上的,不用在一起相处……” “然后她的卧室还是一直保留,而我是养女,是吗?” 宁瑟瑟笑了,重复一遍:“我在虞家过的好……呵。” 钟纭明白了:“瑟瑟,你还是在意这个,养女只是一个身份,实际上你们是一样的……” “我不是在意这个。” 宁瑟瑟摇头:“我在意的是,你没有尊重我,不要说尊重我的人格了,你甚至都没有尊重我的生命。” “我有时也想,如果被你这样无条件无底线偏爱的人是我就好了,那我肯定爱极了你这种思维方式。” “只可惜,不是我。” 钟纭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遭遇这样的滑铁卢,她以为要谈的只是宁瑟瑟怎么回来,而不是她回不回来。 怎么会不想回虞家呢?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钟纭一时也不知道从何劝起,她虽然偏心虞芊堇,但也希望宁瑟瑟可以生活无忧,开心快乐,谁知宁瑟瑟居然不愿意跟她回去,非要自己在外颠簸流离。 宁瑟瑟想离开了。 她看着这个生下她的女人,非常礼貌又尊重地道:“夫人,我非常非常感谢您熬过十月怀胎的艰辛困难,最终经受分娩之苦,生下了我,带给我生命。” “将来我工作了,也到了你们的养老年龄,我会每月打钱给您二位的,这是生恩。” “不过……” 她认真地看着钟纭,一字一句,显示郑重:“除此之外,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也不要有别的联系。” “这件荒唐的事,就到此为止。虞芊堇还是你们的女儿,我与你们没有关系,除了日后转账的关系,我们再无其他。这个结果,可以吗?” “……” 钟纭心中忽然涌起极端的慌张,好像有什么东西,她将要永远地失去,再也无法抓回来了。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汹涌的泪水已经纵横满脸,紧张道:“不行!不行!” 她胸口猛地起伏几下,感觉挤压的心脏让她无法呼吸。 “回来吧,瑟瑟,那就换回身份,让你名正言顺的回来,芊堇的事……芊堇的事就再安排,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们两个人都好好的,一定有什么办法……” 宁瑟瑟站起身,看着她,颔首道:“那我就先走了,夫人。” “您不用担心,我过得很好很开心,在学校每天都非常充实,老师们都很关照我,和同学们相处的也不错。” “夫人……” 宁瑟瑟看着钟纭。 其实这一瞬间,她想要解释很多东西,想要掰正自己的形象,想要至少在最后,她在钟纭眼里,不是虞芊堇抹黑的那个模样。 可是最终,她什么都没说。 因为她知道钟纭会相信虞芊堇,而且她也无所谓钟纭会怎么看待自己了。 以后,她们便没有关系。 宁瑟瑟点了点头,道别道:“您注意身体。” 然后几步走向门边。 沉重的木门打开又合拢,将她的身影彻底掩藏。 钟纭久久、久久地凝视着那里,眼前天旋地转。 她突然想起,瑟瑟今天从头到尾,一句“妈妈”都没有对她喊过。 …… 宁瑟瑟走出会所,很容易便看到了薄先生的车,她没有走向副驾驶,而是打开主驾的门。 “怎么样了?” 薄辰疏观察着她的神情,轻声问。 “薄先生……” 宁瑟瑟眨眨眼,抿唇,扭捏问道:“……可以抱抱我吗?” “……” 薄辰疏愣怔一下,没有多犹豫,移动按钮,将车座向后调整,空出好大一片空位后,向她张开了手臂。 宁瑟瑟注意着不想弄皱他的西服,轻轻偎上去,头搁在他的颈窝,双手则握紧,放在他的胸膛。 薄辰疏合拢手臂,环住她。 男人身上只有非常浅淡的安神香气味,和他的外貌和气质不同,这气味没什么侵略性,反而可以充分安抚怀中女孩的神经。 薄辰疏感受着怀中软绵绵又很小巧的女孩,忽然觉得这不合适,他别扭的要命,又知道她现在需要一个怀抱,于是板着脸,用探讨几十亿大案子的表情,问。 “瑟瑟?” “嗯……” 宁瑟瑟在他怀里偎了一会儿,很会撒娇地脑袋蹭蹭。 “如果刚才一见面,她就立刻像这样,直接来抱住我,那我可能真的会什么都不顾地和她回去。” 她说着,笑话自己:“好没出息哦。” 薄辰疏抬起放在她背后的手,罩在她后脑,安慰地揉了揉。 宁瑟瑟想起刚才钟纭的表情。 生疏、尴尬、心虚,还有对那个害她落水的女孩的担忧和复杂。 她眼眶刺痛发热,还是落下泪来:“薄先生,感情真的是要培养的。” “她不爱我。” 不过,宁瑟瑟也可以理解。 在得知这个真相的那一刻,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上辈子的惨死。 真荒唐,真不值得。 她之前一直问自己,是不是她不配得到宋芳裕的爱?是不是理所当然为虞芊堇付出一切? 原来事情的全貌是这样,她得到了答案,反而觉得空虚。 一直渴望的母亲其实是仇人,但真正的母亲……宁瑟瑟发现,她虽然幻想过无数次,如果钟纭是她母亲就好了,或者宋芳裕能像钟纭对待虞芊堇一样对待她就好了,但这一刻她居然无法把钟纭摆在母亲的位置上。 这很正常,习惯难改,何况是这么多年的习惯。 宁瑟瑟不爱钟纭,钟纭也不爱她。 两边在这件事中其实都是受害者,宁瑟瑟觉得没必要互相怨怪。 只是她无法忽视之前那一条命的隔阂罢了,而且也预料到,如果她回虞家,将会有一个无比漫长的磨合期,且她在劣势,很可能磨合失败。 她不愿再回去和他们牵牵扯扯纠纠缠缠,就这样,干净利落地了断最好。 这件事过去,等伤口结痂脱落,她便可以清清静静不再受烦恼,她知道自己做的选择是对自己最好的,她知道,但是…… 宁瑟瑟还在哭。 但是她需要一个愈合期。 薄辰疏一直抱着她,由她发泄。 他默默看着怀中没有出声,只是静静舔舐伤口的女孩,手臂微微收紧,让她能感受到温度。 试图自己翱翔的鸟儿雄赳赳气昂昂披袍擐甲,她给自己打造了最坚硬的外壳,勇敢地自己面对风雨,然而初出茅庐总是不会那么顺利,她的外壳被打碎,羽翼蔫答,暂时缩回窝里,休整状态,准备下一次的整装待发。 薄辰疏珍视地拢起她的羽翼,小心呵护着,让她能够安稳地补充勇气,勇敢面对下一次风浪。 她其实还小,却主动学习着坚强和勇敢,她爱撒娇,却一点都不娇惯自己。 薄辰疏再次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夸奖道。 “瑟瑟今天很厉害。” “以后,你要是不想见到虞家的人,就不会再见到。” …… 虞家老宅。 钟纭表情惶惑难安地回到家中,快步走到丈夫的书房,想向他寻求办法。 瑟瑟不回家怎么行,居然说彻底没有关系……怎么能这样呢?不行,一定不行。 她没敲门,直接推开,就见父子两人站在里面,对面是好久没见的张念。 钟纭愣了一下,反应过来。 宋芳裕已经因为上次下药的事进了警局,那件事的来龙去脉已然清晰,被冤枉的张念自然有权来要求赔偿并讨要说法。 张念的表情很放松,显然虞智为给她的补偿让她非常满意,看见钟纭回来,还客气地唤了一声夫人。 “夫人,您这是去哪儿了?” 钟纭对她点头,没有心思和她说话,只看向丈夫:“智为,瑟瑟、瑟瑟她居然不愿意回来,怎么办?她在外面生活,哪里有在虞家过的好……” 张念听得奇怪。 她不知道换孩子的事,但知道之前虞芊堇暗害宁瑟瑟,结果进了警局的事,只以为虞家夫妇是想要补偿受害的宁瑟瑟。 反正之后不用在虞家讨生活,补偿也已经给到位了,张念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于是听到这话,便摇了摇头。 “夫人啊,其实我也是离开之后,才渐渐察觉到一些事,以前待在小姐身边,什么都听她的,被误导了不少。” “你说宁瑟瑟不愿意回来,那当然不愿意了,你不会不知道,她原先过得是什么日子吧?” 第27章 身世剧情结束。 “过得是什么日子?” 这话一出, 书房中三人都不明所以,反应过来后,却又微微屏息, 有种被他们忽视的东西终于要浮出水面的感觉。 “你这话是怎么说?我们可从来没有亏待过瑟瑟。” 钟纭蹙眉。 张念回想了一下以前,不禁有些唏嘘:“佣人之间勾心斗角, 当然不会让主家看到。尤其是宁瑟瑟被小姐针对, 你们肯定相信小姐, 更别说宋芳裕那个贱人也看自己孩子不顺眼,折腾她比谁都狠。” 张念说起宋芳裕,就想起这两个月自己被她害得有多惨, 一时间更是滔滔不绝有一堆想说的。 虞家三人对视一眼,糟糕的预感兑现,他们心中都是一沉。 早想到宋芳裕换了孩子,应当不会对孩子好。按之前在病房外听到的话来说,她还动过在宁瑟瑟小时候就杀死她的主意,不过是被宁大展抢先一步送回了乡下。 但他们之前无法确定,现在听到张念说,便觉得果不其然。 钟纭听着有点不舒服,道:“不是佣人, 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没把瑟瑟当过佣人。” “可不是嘛, 当佣人还有工资,她干着佣人的活却没工资, 的确算不上。” 张念撇嘴:“你们二位平时不管家里内务, 宋芳裕一个保姆就跟大管家似的,什么都有她插一手。你们恐怕不知道吧,宁瑟瑟原先在这里, 每天都要负责大片的清扫工作,基本上从早干到晚,谁有活都可以丢给她……咳,虽然我也丢过,但那是宋芳裕安排的。” 张念原先确实随大流刁难过宁瑟瑟。但自她突然背上从天而降的锅,被赶出虞家还要面临官司后,就对自己这种面对陷害全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人摆布的低身份产生了自怜,有时想起宅子里的人,也会想起整个宅子最底端的宁瑟瑟,她不免移情,仿佛看到了自己一般,感到心酸。 她叹了口气:“虽然名义上是寄住的客人,不过说实话,宁瑟瑟在这里的地位连佣人都不如,谁都能踩一脚,谁都能刁难她。” “……” 整个书房内,除了张念的声音,静得落针可闻,虞家三人呼吸不畅,眼前发晕。 张念的话不似作伪,她也没什么说假话的必要。 但如果真的是这样…… 三人简直不敢去想象。 就算没有换孩子的事,他们也从未想过去苛待宁瑟瑟。除了虞珩有时找些麻烦,虞家夫妇都是把宁瑟瑟当做做客的小孩看待,并未因为出资供她上学和生活就看轻她。 连佣人都不如,谁都能踩一脚…… 谁知道她在虞家居然过得是这种日子? “干活?从早干到晚?怎么会……她从来都没说过,也没表现过……” 钟纭表情恍惚地喃喃自语。 她想起那次虞珩回家,宁瑟瑟和佣人们站在一起,还叫她夫人而不是阿姨,她以为那孩子又在玩佣人游戏,她以前也时不时这样。 但现在看来,只是她真的一直都在当佣人…… “怎么没有表现过啊?” 张念摇头道:“没看她之前瘦成什么样吗?有时是宋芳裕不让她吃饭,有时是她活干不完来不及吃饭,瘦得脸都凹进去了,不是很明显吗?” “宋芳裕说,那是她在抽条,长个子,所以才瘦……” 钟纭说不出话了。 虞智为向后靠住椅背,微微仰头,闭上眼。 ……居然连饭都吃不饱。 抽条?长个子? 恐怕因为营养不良,反而长少了。 “那……那,芊堇呢?她们一开始关系那么好,芊堇总带瑟瑟一起玩,出席宴会,那时候瑟瑟总不用做活吧?” 钟纭忽然抓住什么,急切问道。 然而张念再一次无情地打破她的幻想。 “怎么不用做?宅子里的活是不用做,但跟着小姐随身伺候她,可不比打扫宅子轻松到哪里去。” 她回忆起什么,道:“她那时候天天跟在小姐身边到处跑,端茶倒水被使唤就不说了,还总被小姐的朋友们戏弄欺负,我记得好几次,她跟小姐回来后,都是一边哭一边打扫卫生,还要被宋芳裕骂,唉。” 张念表情有点心虚,又有点生惧:“我那时候也觉得她哭的烦,骂过几句,总觉得她自己没伺候好小姐,就哭哭啼啼装委屈想逃脱责罚,但现在想想,这都是小姐明示暗示的,我们的思维完全跟着小姐走了。” “芊堇,芊堇怎么会……” 一种窒息感涌上来,钟纭终于意识到,那两个孩子的相处可能和她看到的不同。 芊堇以前或许确实没动过要害死瑟瑟的念头,但她早就知道瑟瑟的真实身份,无论是从感情还是利益来说,她都不可能对宁瑟瑟有多好。 钟纭之前还劝过自己,一开始芊堇或许想过要和瑟瑟好好做姐妹,所以才对瑟瑟那么好,她只是后来才心态扭曲了而已。 然而眼下听到的这一切无疑推翻了她的认知。 过去那将近一年里,所有事都是她以“芊堇温柔善良”为出发点去看待的,而今这个出发点被彻底推翻,那么她之前根深蒂固的所有认知都可能是错的。 而钟纭之前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哪怕在病房外听到了虞芊堇的话,钟纭一时还是没有给虞芊堇套上她真实的模样。 “那她们一起睡呢?也不是因为关系好吗?瑟瑟自己说的想和芊堇睡一个房间,我以为她们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她是自己说的,不过可不是因为要说悄悄话,是宋芳裕让她晚上也近身伺候小姐。” 左右那个阴鸷难伺候的虞小姐已经被拘了,为难不到她,虞家夫妇又是性格比较和蔼的主家,张念也就不怕什么了,想说就说。 “先生,夫人,不是我说,谁都知道你们二位在豪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温善端正,怎么养出的小姐就一点都没学习到呢?” “小姐折腾宁瑟瑟时,可真是让我们这些佣人都看得害怕。宁瑟瑟白天累死累活也就算了,晚上还要时不时起来看她,生病时的伺候不提,小姐担心冬天干燥,第二天起床嘴唇会起皮,要求宁瑟瑟每隔一两个小时就起来用棉签给她润唇,如果第二天嘴唇还是起皮了,上不好唇彩,就会给宁瑟瑟罚更多活。” “对了,有几次小姐生病的事,都以为是宁瑟瑟嫉妒小姐才半夜开窗,现在想想,宁瑟瑟累成那副模样,半夜给小姐润唇都经常会起不来,又哪来的功夫特意去开窗呢?” “小姐一生病,被骂的是她,伺候小姐的也是她,她没道理这么做。” 张念说到这,小心瞄了一眼虞家三人的表情,见他们一个二个失了魂似的,没有因不相信而怒斥她,才放心地继续说。 “现在想想,别人也不可能去开窗,说不定是小姐自己……不过我实在想不通她这样陷害宁瑟瑟有什么好处,小姐自己也没必要这么做,所以我也不确定……” 有什么好处? 虞家三人门清。 她在未雨绸缪,提前破坏宁瑟瑟的形象,让大家对宁瑟瑟抱有下意识的恶感,这样哪怕她日后暴露,也能占据优势。 钟纭想起以前虞芊堇总是有意无意地表现自己的委屈,表现宁瑟瑟暗地里欺负她,表现自己善良大方,即便如此也和她一起玩。 她怎么没看出来呢? 这种手段她作为豪门夫人明明就见过很多。 “还有呢?” 虞智为嗓音沉哑,他已经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这一个多星期,他好像迅速衰老,连精气神都没了,两眼只有深深的疲惫。 “还有什么,全都说出来。” 张念这时觉得有些尴尬了。 虽然虞家夫妇脾气好,但她这样,好像是在赤裸裸地揭穿他们眼瞎心瞎,被自己女儿骗。 她嘟囔两下,也没说太多:“还有?还有就是过年期间,因为那次小姐生病,她被赶去了阁楼住,您二位知道吧?阁楼年久失修,又小又旧还没有暖气,那时是最冷的时候,宁瑟瑟犟着不认错,直到前几天出事她离开,应该都还住着阁楼呢。” “唉……总之,”张念看着钟纭的脸色,有点担心,“夫人说她不愿意回来,真的再正常不过了。” “……是啊。” 虞智为揉捏着眉心,目光中含着痛意,眼眶居然再一次隐隐发红:“再正常不过了。” “这么大一个家,居然让一个孩子吃不饱穿不暖,剥削她的劳动力还让她背着骂名,连佣人们都看不起。” “这种地方,她怎么会回来?” 虞珩忽然蹲下,再一次捂住了嘴,对自己的恶心感不断涌来。 他以前讨厌宁瑟瑟,大部分当然是因为她的“父亲”,但也有小部分是觉得宁瑟瑟占了他们家的便宜还欺负小堇。 所以即使他被父母教养的很好,外人一向夸赞他温润如玉,他却也会把自己的负面情绪扔到那个女孩身上,觉得她理所当然要承受,觉得自己这么做完全没有问题。 然而现在他突然意识到,他那种不辨是非就加以为难的行为,自以为有理由就可以随意对别人发泄的行为,完完全全是小人行径。 更何况,那个女孩是他真正的妹妹,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他到底带给了她多少伤害? 钟纭胸口窒闷,一股血腥味猛地涌上嗓子眼,她竭力压抑,却还是没控制住,用力弯腰咳嗽,咳出一股血沫。 “啊……啊……” 她说不出话,只有泪水不断淌下。 这位自小出身就好,成婚之后更是优雅端庄的贵妇人,此时半点没了体面,没了她良好环境养出的年轻好心态,满脸都是风霜和沧桑。 张念的话如同当头棒喝,狠狠砸在她脑中,一下子把她砸清醒了。 自得知真相以来就被感情左右的思维,终于恢复了理智。 原来瑟瑟之前在虞家过得是那样的日子。 原来瑟瑟从一开始就在被芊堇为难陷害,被宋芳裕压榨欺凌。 现在想想,瑟瑟一出生就心怀歹意的人抱走,后来又在条件不好的乡下长大,来了虞家后,又是这样,还差点没了命,甚至…… 就连好不容易真相大白了,她都没能得到亲生母亲的一点体谅,而被要求和害她至深的虞芊堇当姐妹。 钟纭再也无法为虞芊堇找任何借口,她也找不出任何借口,必须要去面对现实,必须要面对自己极力忽略的一切。 钟纭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自私,多偏心,她想起瑟瑟说的那句话—— “如果被你这样无条件无底线偏爱的人是我就好了,可惜,不是我。” 可是瑟瑟才是她的女儿,她应该偏爱的本来就是瑟瑟。 也是在这一刻,钟纭意识到了自己做人的卑劣。 就像瑟瑟说的一样,她没有尊重她的人格,更没有尊重她基本的生命权,且不说瑟瑟是她的女儿,就算不是,她其实也不应该和丈夫一起,那样强压她不报警。 如果她一开始就保持品格,让做错事的小堇去承担她应承担的责任,那么现在的局面根本不会如此,他们不会把瑟瑟推得那么远。 书香世家出身,自小接受良好教育的钟纭忽然恐惧了。 她从出身到现在无不是身处在夸赞仰慕中,她也一直以为自己与豪门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不同,她清流出身,到底品格更高,她对所有人都温柔和蔼,除了对小女儿偏心一些,对别的孩子也都是一视同仁,抱有最关怀的心。 但现在她猛然发现,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并且她还很愚蠢,自私偏心到了极点就算了,还把这份自私偏心用错了人。 钟纭开始去想,她一开始想的还是虞芊堇,是她陪伴虞芊堇成长的每一分每一秒,但不同的是,这次在后面映上了宁瑟瑟的影子。 虞芊堇在虞家吃着精心制作的婴儿辅食,使用着最高端舒适的婴儿用品,在爸爸妈妈怀里被逗弄宠爱的时候,宁瑟瑟呢? 她被送到乡下,没有父母在身边,只有不擅长照顾孩子的爷爷,和老迈多病,也无力多看顾的奶奶。 虞芊堇刚牙牙学语,学说“爸爸妈妈”和“哥哥”,被他们捧在掌心里亲亲哄哄用心鼓励的时候,宁瑟瑟呢? 她学的或许都不是这三个词。 虞芊堇会走路了,穿上漂亮柔软的公主裙,去上条件最好的贵族幼儿园时,宁瑟瑟呢? 乡下条件不好,大概都没有幼儿园,只有小学。 虞芊堇上小学,开始接受最好的教育,培养兴趣爱好,接触高雅艺术的时候,宁瑟瑟呢? 这个她好像说过,她小时候是野孩子,没人管,自己漫山遍野地跑,不爱学习也没人管她。 再后来,虞芊堇出席各种宴会,像公主一样被众人捧着,人人夸赞着好名声的时候,宁瑟瑟呢? 她爷奶去世,小心翼翼地寄人篱下,天天从早到晚地干活,被人冷嘲热讽戏弄欺负,背负骂名,吃不饱也穿不暖。 虞芊堇的一切,本应该都是宁瑟瑟的啊。 钟纭泪流满面,忽然转身,推开门,跌跌撞撞跑上楼。 “阁楼……阁楼……” 虞智为和虞珩都惊醒过来,担心她出什么事,赶紧跟出去。 而张念从刚才开始就被虞家三人的反应吓得够呛,此时急忙离开,只觉得那三人邪门。 宁瑟瑟确实惨,旁人看了都觉得惨,但也没必要那副表情吧?好像是他们亲女儿似的。 钟纭奔上阁楼。 她之前完全没有真实感,虽然理智上知道孩子换了,但在她的认知里,虞芊堇好像还是她该疼爱的那个,而宁瑟瑟还是个外人。 就在打开阁楼门的那一刻。 钟纭看着里面的场景,停滞几秒,忽然崩溃,嚎啕大哭。 她知道了,她意识到了,瑟瑟是她的女儿,是她当初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那十个月里她对腹中孩子生出的无穷爱意,她怎么忘了呢? “瑟瑟……我要见瑟瑟!” 钟纭拿出手机去拨电话,但眼睛却因为泪水而模糊不清。 虞智为和虞珩跟上来,都因为阁楼清冷破败的环境感到窒息。 虞智为帮妻子拨出电话,然而那边却只传来忙音。 “怎么……怎么拨不通?” 钟纭呢喃着,拼命反复尝试:“我现在就要见瑟瑟,是我错了,刚才……刚才她肯定很难过,她现在肯定也还在难过,我得见见她……” “最不该伤害她的,就是我啊!” 钟纭崩溃地坐倒,但电话始终拨不出去,三人终于意识到什么。 “小纭,你刚才到底和瑟瑟说了什么?” 虞智为着急地看向妻子。 钟纭捂住脸:“我说……我说要她先以养女的身份回来,我说要她和芊堇做姐妹,我说要她原谅宽容芊堇……” “……” 虞智为和虞珩对视一眼,都是满眼无力。 他们知道钟纭之前还没接受事实,但不知道她会糊涂到这个地步。 “你今天就不应该去见她!” 虞智为长叹一口气,拿出手机:“我给她老师打个电话。” 虞智为想从学校下手,自己好好见宁瑟瑟一面,然而老师的电话是接通了,他的表情却一点点从希冀变得苍白。 “怎么样?” 钟纭和虞珩都盯着他。 虞智为挂断电话,表情茫然。 “……不让见。” “为什么?” 两人一愣。 虞智为也不明白:“一中说不欢迎我们,希望我们不要打扰他们的学生。” “……” 三人都陷入沉默。 对待他们这种家族,一中一般不可能用这种强硬语气说话,这是怎么回事? “总之,总之要先换回孩子的身份。” 先前回避这个问题的钟纭现在主动提起:“要开发布会,让瑟瑟做名正言顺的虞家小姐,她一定是因为我说的话生气了,只要好好弥补,让她消气就好了,快点,快点,现在就报警,把换孩子这事儿搬上公堂……” 三人终于都下定了决心。 “我现在就报警。” 虞智为再次拨出电话。 虞珩也道:“我准备发布会。” “对,对。” 钟纭说着,像是松了口气:“等瑟瑟看到发布会就好了,她会原谅我们的……” 最后一个音还没发完就消失在空中,钟纭终于因为心理上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 就在报警的两天后,被关在病房里什么消息都得不到的虞芊堇,迎来了接她回去的警察。 “……这是,怎么了?” 虞芊堇勉强扯起嘴角,手一点点抓紧被单。 “案情有新的信息变化,需要你回去重新做一下笔录。” “……不!” 她骤然色变,忐忑许久的心终于还是重重落到谷底。 虞家真的要放弃她了吗? 她抖着声音道:“我要打电话,我想给我妈妈打个电话……” 警察们对视一眼,没有同意她的请求。 “不用了,你妈妈昨天亲自来警局,要求提审你。” 虞芊堇双目圆瞪,直直地看着警察,一动不动。 不可能,钟纭最爱她了,虞智为和虞珩对她的态度或许会反转,但钟纭不会,之前她的表现不也说明了这一点吗? 对,不可能的,钟纭最感情用事了,怎么会…… 她还愣着,警察已经重新将她拷住。 …… 从私人会所出来的宁瑟瑟尚且不知道之后发生的这一切。 她在薄先生怀中哭过一场后,心中轻松了很多,等时间过久些,就能放下了。 她坐回副驾驶,却见薄先生没有往学校开,而是她不熟悉的方向。 “薄先生?” 宁瑟瑟还带着鼻音,歪头疑问。 薄辰疏扫她一眼。 “时间还来得及,带你去玩。” 第28章 还想再待久一点 宁瑟瑟眼睛一亮, 随即又有点犹疑。 薄先生会带她去哪里呢?他自己的生活都全无娱乐安排,还能带她玩吗? 直到到了地方,她扒着车窗, 才觉得不可思议。 ……居然就是很常规的游乐场。 薄辰疏看她的表情,不禁疑惑:“这么惊讶?不然你觉得我会带你去哪儿。” “我以为您会带我去什么养生的场所, 又或者是您旗下的研究所, 让我参观学习……” 薄辰疏沉默:“……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呃, 伟岸的形象,反正和游乐场不搭。” 宁瑟瑟讨巧地笑,赶忙打开车门, 溜到主驾旁帮薄辰疏开门。 “谢谢薄先生~我都没来过游乐场呢,第一次来。” 薄辰疏哼了一声:“狗腿。” 两人下了车,宁瑟瑟有点新奇又有点畏生,跟在薄辰疏后面,边走边打量这个游乐场。 这里地处比较偏僻,这游乐场的占地一眼看过去就大得吓人,建筑装修风格不是一般的欧式城堡风,而是相当现代化的设计,处处透露出高端前卫的气息, 大量使用了金属和玻璃元素,走进这里, 就好像走进了电影中的未来都市。 这里的游乐设施也一个个都别有花样,宁瑟瑟虽然没来过游乐场, 但也听别的同学说过一些。 她注意到, 常规的海盗船,在这里变成了“飞空艇”,造型也跟着改造。 跳楼机则换了个花样, 变成“维度跳跃”,机器上下升起坠落的过程中,根据每个高度设计了不同的景色,看上去就像在不同的世界里来回穿越。 游乐场必不可少的旋转木马,则成了“旋转星舰”…… 宁瑟瑟注意到,还有类似机甲的东西停在一边,好像真的可以行动可以玩似的。 她立刻就兴奋起来了,不过她看到偌大的游乐园里,居然只有零星的工作人员,一个游客都没有,不由得奇怪。 “薄先生,现在是不是还没到开园时间?一个客人都没有……我们来早了?” 她想玩,又得压抑自己的冲动。 薄辰疏带着她从大门走进去,售票处的工作人员什么都没说,也没要票,只站起来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宁瑟瑟察觉到什么。 果然,薄辰疏道:“这个游乐园还没有对外开放,目前还在内测调整阶段。” “哇。” 她眼睛亮闪闪道:“那我们不是包场?” “嗯。” 薄辰疏颔首。 “那我们先玩什么呢……” 宁瑟瑟兴奋地迅速思考起来,想玩儿这个,又想玩儿那个,一时间纠结在原地。 薄辰疏打断她:“在此之前,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嗯?什么?” “你觉得,这游乐场的劣势在哪里。” “……劣势?” 宁瑟瑟懵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这是内测时收集意见的意思? 因为薄先生问的语气就像平时考验她做题一样,她便冷静下来,认认真真去想。 “这里的设施看上去都比较高昂,整体定位比较高端的样子,所以大概价格会偏高一些?” “嗯。” 薄辰疏点头:“这是一点,但没那么重要。” “呃……还有,还有,位处比较偏僻?” 薄辰疏皱眉:“这不是问题,几年后,这里就将发展得极为繁华。” “那……” 宁瑟瑟想不出来了,试探地说:“还有,虽然每种传统项目都做了新花样,但其实还是换汤不换药,冲着外形来的游客们,可能会因为实际上没什么差别的体验而失望?” “对。” 看薄先生终于舒展了眉头,宁瑟瑟松了口气,总算是答对了。 “以未来都市为卖点,砸了大造价制造浸入感和真实感,这些是优点,但游客实际体验后,可能反而会因为普通的玩法而产生落差,导致失望。” 薄辰疏顿了顿:“所以……” “所以?” “所以,这需要你的帮忙。” “我的帮忙?” 宁瑟瑟歪头,不明所以:“我能帮上什么忙?” 薄辰疏解释道:“我之前就详细翻找过《交换小屋》的商城,里面东西非常齐全,有一些机器的技术相当超前,要想在现实中购买,价格将会非常恐怖,所以——” 宁瑟瑟替他补充:“反正游戏里的金币只是一个数据的问题,不用真花钱,所以就从游戏里买?” “没错。” 薄辰疏颔首:“今天带你来,就是来试错,多换些机器,试验每个设施使用什么机器最好。” “不用担心被看到,之后我会让他们都出园,我们试验完后就撤销机器,回头再想办法找个来路,光明正大送进来。” 宁瑟瑟:…… “您虽然是霸道总裁,但是还挺节俭的呢。” 薄辰疏:? “什么霸道总裁,正确来说,我是董事长兼ceo。要为整个集团打算,那些价格及极其高昂的机器完全没必要,但要想把这个游乐园做到最好,又不可或缺,所以……” 他瞥了眼宁瑟瑟,淡道:“我只是在尽量寻找利用这个游戏的方法,而不是拿它做一个普通的清洁工。” “……好过分哦。” 宁瑟瑟鼓脸,不过很快又跃跃欲试地笑起来:“我觉得很有趣,那我们快点试试吧~” 她知道,一个游乐园而已,其实完全用不着薄先生亲自操心游客体验问题,他说的是一部分理由,大部分肯定还是带她散心。 宁瑟瑟拉着薄辰疏,决定先去体验跳楼机……呃,是“维度跳跃”。 工作人员替他们设置好之后,就离开了这里。 她扫描环境并上传之后,将手机递给薄辰疏,由他来挑选购买各种机器。 坐在金属制的类太空舱内,宁瑟瑟激动地踢了踢腿,看着眼前透明的玻璃舷窗,期待道。 “不知道等下先出来的是什么景象,薄先生,你觉得……” 她转头想拉薄辰疏的手,结果看他正襟危坐,蹙着眉,眼神严肃。 “先看一看原始效果,等一下再兑换好了。” “……” 因为看他很认真,宁瑟瑟便没有打扰。 于是,当维度跳跃机开始运作,忽上忽下,让人产生失重感,一下子心脏紧缩,又一下爽快无比酣畅淋漓时。 宁瑟瑟看着眼前的景象,小声地惊呼着:“哇!这个是蛮荒世界!好夸张的树!” 薄辰疏摇头,语气冷静:“原始效果太差,兑换一个100万金币的投影设备试试。” 维度跳跃机飞速下降。 宁瑟瑟:“啊啊啊要掉下去了!……哇!到修仙世界了,是修仙世界吧?好真实!” 薄辰疏不满,语气严苛:“令人眼晕,效果不行,再换一个300万金币的试试。” 机器又升高到最顶部。 宁瑟瑟:“好高好高,哇这是天空中的城市,有精灵诶有精灵!” 薄辰疏:“这个勉强还行,就这个吧。” 等两人从机器上下来,宁瑟瑟陷入沉默。 薄辰疏还在给她上课,道:“如果没有这个游戏,而是实际操作,那么从利益的角度出发,我们不可能选择300万金币的那一款。虽说它可以带来最优秀的效果,但100万金币的那款也同样足够令游客惊叹,前者优于后者的程度不高,价格却翻了三倍,肯定是不值的。” “现在有许多年轻人在自主创业前,都抱着赤忱之心,认为把一切尽可能做到最好就可以留住最多的客人,但这其实要考虑很多因素……” 他说了一堆,却发现身边叽叽喳喳的女孩一直没有反应。 他顿了顿,疑惑转头。 才哭过不久的女孩又是一脸泫然欲泣,苦巴巴地看着他,问:“我今天都这么伤心了,为什么还要听这些?” 薄辰疏:“……这些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但我今天就是不想听。” 宁瑟瑟委屈的不行,耷拉着眉眼,任谁看了都得妥协。 “刚刚玩的时候,我说话你都不理我,就我一个人在激动,你不动如山,你的头发还打了发蜡,所以你甚至连头发都没有动一下!” 薄辰疏:…… 他听着女孩的控诉,默默收回了严肃正经的说教,问:“那你希望我怎么样?” “试机器是试机器,但玩也很重要,你要开心一点,要和我说话,不能不理我,最好能笑一笑?” 薄辰疏:“……有点难。” 宁瑟瑟想了想,对威严在外的薄先生来说,确实挺难,于是她勉强道:“那至少不能再像刚才一样。” “……好吧。” 薄辰疏蹙眉,叹了口气。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扫了她的兴,虽然没法和她一样开心地蹦蹦跳跳,不过他可以把话都咽到肚子里,沉默地陪她开心就好了。 于是接下来,宁瑟瑟玩得还算尽兴。 两人陆续试了很多项目,薄辰疏也渐渐放松,没了一开始的古板模样,甚至到后面,他都忘了要试验机器,光去看宁瑟瑟了。 她脸上的快乐单纯而明亮,那双眼睛不同于上午窝在他怀里时的难过和遗憾,时不时对着他笑时,满含着欣喜活跃。 让他觉得带她来游乐园是个正确的决定。 薄辰疏打了发蜡一丝不苟的头发垂落下来几绺,散落在额上,柔和了些轮廓,板正的西装也稍稍乱了些,都是被宁瑟瑟拽着跑过来跑过去时弄乱的。 他看着活蹦乱跳的女孩,不由得感慨,年轻就是有活力。 她上午去见钟纭,哭的那么累,到了游乐园又满血复活,现在一直玩到晚上,居然脚步一点都不沉重,还能拉着他说个不停。 “好了,我们要走了,去吃晚饭。” 他拉住意犹未尽的女孩,示意她往离园方向走。 “啊……” 宁瑟瑟第一次来游乐园,什么对她来说都很新奇,此时玩得有点上头,听他一说,才发觉自己肚子确实饿了。 “好吧,可是还有好多东西都没玩……” “以后还有机会,周六周天都可以。” 他哄她,抬手,几乎是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之前几次,都是在宁瑟瑟伤心的时候,她无暇它顾,也没多想,但现在,宽大温和的手掌落到头顶,满含宠爱和安抚的意味,宁瑟瑟忽然就觉得有点不对了。 她连忙垂头,遮掩了下莫名有点烫的耳朵,跟着他回到车上,问:“您那么忙,不会耽误时间吗?今天也是,一下午到晚上,都在游乐园……” “不会。” 他启动车子,目光直视前方,只露出一张线条完美的侧脸:“想挤时间,总是能挤出来的,何况——” 他偏头,路边的灯光映着他的眼瞳,宁瑟瑟之前说想看他笑,他这时,居然真的微微勾唇,笑了一下。 “何况,看你玩的这么开心,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放松。” “……” 宁瑟瑟很庆幸有夜色掩盖,她可以遮住自己奇怪的神色,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不过肯定很奇怪。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慌乱开口,转移话题道:“您、您玩这些游乐设置就不觉得开心吗?一直好淡定的样子,您应该和我一样,都没有来过游乐园吧。” “谁说的?” 他哼了一声:“我只有几岁的时候,也经常来。” “……真的啊?” 宁瑟瑟有点不敢相信这个答案,几岁的薄先生……嗯,几岁时的他可能还不像现在一样冷吧。 “那您是玩腻了,所以才这么淡然?” 路边的景象飞速略过,灯光不断闪动,使车内明明灭灭。 很快,薄辰疏找了车位停车,道:“到了,吃广式餐厅,可以吗?” “嗯嗯,好。” 宁瑟瑟立刻就把思维转到了吃上面,已经想好了要点很有名的药膳凤爪,忘了刚才没有得到答案的问话。 薄辰疏带她进去,两人慢悠悠吃了个晚饭,期间全是宁瑟瑟在说话,薄辰疏一直应和。 快到晚上十点的时候,薄辰疏驱车,把宁瑟瑟送到了学校离宿舍最近的北门门口,解锁了车门。 此时已经很晚了,宁瑟瑟也说累了,回来的路上一直昏昏欲睡。 “到了,回去吧。” 薄辰疏拍拍她。 “啊……” 宁瑟瑟惊醒,揉了揉眼,望车窗外一看,见到学校的门,有点失落。 “到了啊,我还不想回去呢……” “你今天真是玩疯了,”薄辰疏还是不禁说教,“马上就是期中考试,你之前不是说想考好点,换个班级?今天玩一天了,居然还不想回学校。” 宁瑟瑟被说的不开心,耷拉着眼看他:“我会好好学习的,我这次很有把握的……我还不想和您分开嘛。” “……” 薄辰疏揉了揉眉心,语气放软了些:“今天都陪你这么久了,还是难过?游乐场玩得不够尽兴?说了之后还可以带你去……” “没有。” 宁瑟瑟垂头:“没有难过了,玩的也很开心,就是……就是还想多呆一会儿。” 薄辰疏看着她。 也不是不能理解,年轻小女孩最近面临这么多事,承受的压力太大,他作为唯一可以给她依赖的人,自然要多担待一点,她粘人,那就给她粘一下,也没什么。 他看了眼时间。 “九点五十必须回去了,不然宿舍要锁门了。” “嗯嗯!” 宁瑟瑟眼睛又亮了。 两人坐在车里,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硬是把时间磨到五十分,实在不行了,宁瑟瑟才认认真真和他道谢后,下了车。 “早点睡觉。” 薄辰疏又嘱咐了句。 “好。” 宁瑟瑟困了,强撑着眼皮,点了点头:“那等会儿就不再打语音啦,提前说,晚安~” “嗯,晚安。” 薄辰疏看着她走进去,直到她身影彻底消失,他才回头要启动车子,然而这一刻,他忽然又瞥了眼旁边的副驾驶。 那里空荡荡的,车子里没了女孩的气息,也没了她的声音,此时居然有些空落落的。 薄辰疏摇了摇头。 才一天而已,他居然就习惯了吗? 他起步,驱车回家。 直到现在,他仍未察觉两人的相处方式有什么问题,他只是想着—— 拿出一下午和一晚上的时间不去工作,而是做什么无关紧要的游乐园测试,或者说是陪女孩玩,这还真是他这辈子第一遭。 希望有让她开心一些,让她不要沉浸在过去,快点重新获得勇气和能量。 …… 宁瑟瑟回了宿舍,洗漱过后躺回床上,明明已经疲惫到头痛,却莫名就是睡不着。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最终还是掏出手机,打开游戏。 嗯……薄先生之前都可以短暂大改房间格局了,只是放一朵花感谢他的话,他不会生气吧? 第29章 小门又限时开通啦~ 宁瑟瑟双手撑着下巴, 犹豫半晌,终还是买了一束花,放到他床头。 她现在也不怎么害怕薄先生了, 想着如果这束花让他不高兴了,那就撤掉, 如果能让他明早起来有个好心情, 就算意外之喜。 于是她没有多纠结, 倒头就睡。 次日。 闹钟声音如流水一般,一点一点慢慢增大音量,让人能够和缓舒适地醒来。 昨天疯玩一天的后遗症来了, 明明睡前还不觉得,现在却好像四肢都被灌了铅,沉重得抬不起来。 宁瑟瑟勉强坐起来,揉揉眼睛,睡意惺忪的脸上满是生无可恋。 睡前不该偷懒,不管怎么样都应该泡个热水澡的…… 但现在说也已经迟了,她只好强撑着身体去洗漱,今天周一,要早到一点去升旗, 因为她住校,已经晚起一点了, 不能再拖。 宁瑟瑟现在住的是单人间,薄先生把原先放在阁楼的家具都撤销了, 有增有减地放进这里, 把这个小单间改造的温馨可爱又舒适。 为了让她能安静学习,薄先生还特意加装了隔音层,无论楼上和隔壁的同学多吵她都听不见, 也方便了她和薄先生语音。 宁瑟瑟一面洗脸,一面打通语音。 “嗯?” 语音接通,薄辰疏那边也是洗漱的声音。 宁瑟瑟有些含糊地抱怨撒娇道:“呜薄先生,我昨天回来没有泡热水澡,现在抬一下手臂都难受,等一下还要升旗,还要站着听好久的同学发言……” “哼。” 他语气中透露着不出所料的感觉:“缺少锻炼,做事前不考虑后果。” “好久都没干活了,确实感觉身上的肌肉都软了……” 她沮丧:“以往是不会这么累的。” “体力同样是学习的一部分,不过不是干活,而是合理的锻炼。” 他道了一句:“好了,午休有一个小时,吃完饭就抓紧时间回来泡半个小时,我会提前给你放好热水,现在麻利点先去吃早饭。” “好~” 宁瑟瑟又想起睡前放的那束花,薄先生都起来了,怎么不提,是没看到吗? “薄先生,我在您床头放了束花,您看到了吗?” “嗯。” 他好像在换衣服了,西装外套和衬衫之间摩擦发出的利落声响通过话筒传到这边,道:“放太近了,一睁眼就全都是花。” 宁瑟瑟听着他那边的动静,手微滞了片刻,直到水流好久不断地哗哗响起,她才被惊醒。 “啊……” 她有点慌张道:“您喜欢吗?要我撤销吗?” “都行,无所谓。” 他声音很平稳,听起来没有生气,只是有点无语道:“但你放花,为什么要放康乃馨?” “表示我对您的尊敬和感谢~” 宁瑟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 他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可以放,但换种花。” “哦哦,好。” 宁瑟瑟没懂他的点,但不影响她愉快地答应。 “那我去吃早饭了,挂了哦。” “嗯。” 他道:“周五周六期中考试,就算临时抱佛脚,你这个星期也要加倍努力。” “您放心~” 宁瑟瑟穿戴整齐,挂了语音,心情很好地去食堂吃早餐了。 听薄先生的声音,他心情还挺不错的,以后每天都可以放一束花给他,让他每个早上都有好心情。 嗯……或许也不只是花?如果他不排斥,可以选择的还有很多。 …… 事实上,薄辰疏确实心情不错。 出门前,他又看了眼床头那束康乃馨,好笑又无奈,倒是没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难受。 其实经过之前种种,他对房间内设的执念已经没有那么深了。 以前是因为容易噩梦,容易烦躁,再加上从小就习惯了压抑,小时候任何会吸引注意力的东西都不会出现在他面前,所以他一直到现在也延续着习惯,需要光线暗、尽量简洁的房间。 不过…… 薄辰疏自己也察觉到,宁瑟瑟的出现,让他产生了不小的改变。 不知道是她无论何时都勇敢努力的姿态影响了他,还是她不着调的插科打诨带给了他活力。 薄辰疏现在很少再做噩梦,每天的心情也不再是平稳而压抑的,房间里多一点代表着女孩心意的东西,他也不会因此烦躁难受,忍耐力提高了不少。 从一开始的气味,到习惯她的声音,后来还为了无处可去的她短暂大改房间构造,让她睡自己的床,现在,就算她再过分一点,他好像……也只是些许不自然而已。 薄辰疏察觉到自己的纵容,不由想到一个词—— 温水煮青蛙。 ……怎么怪怪的。 他走出入户电梯,许恪已经为他打开车门。 坐进车内,等司机缓缓起步,薄辰疏便闭眸,听着许恪为他报今天的安排。 “薄总,您今早八点是……” 许恪坐在他旁边,虽然很想集中精神只报行程,眼睛却止不住地不断往薄辰疏身上飘。 薄总好像心情不错啊…… 也难怪,昨天和女朋友在游乐园约会玩了大半天呢,真可惜他没看到薄总的女朋友是什么样子。 薄总大半天不管集团事务不处理工作,而是陪女朋友逛游乐场,这简直像是平行时空内才会发生的天方夜谭,他昨天忍不住跟高管八卦,人还说他编故事…… 许恪挠心挠肺,又不可思议又极其好奇,作为每天离薄总最近的人,又见薄总心情不错,他忍不住油嘴滑舌了一句。 “薄总,您昨天没做的事务都压缩到了今天,并且尽量要在下午三点前完成……嘿嘿,您昨天玩得怎么样啊?” “……” 静静端坐的男人闻言,缓缓睁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不同于刚才的轻松温和,现在那双眼又恢复了以往的威慑力,平静却带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他淡扫一眼,嗓音没有起伏:“好好报你的行程。” “不想干了,就直说。” 不耐烦的意味很明显。 “呃……” 许恪背上汗毛顿时立起,尬笑了两声,抹汗道:“嘴、嘴瓢了一下,您别介意。” 是他不配了,薄总可以放下工作陪女朋友玩,不代表就会对下属温和一些…… “咳,三点,三点为您预约了医院那边,今天是您这个月去看望夫人的的日子,预留了两个小时的时间……” 看望夫人的日子…… 薄辰疏恍惚了下,没有继续听许恪说话。 晨起时还不错的心情,此时渐渐降温,又恢复如往常。 “……总之就是您三点前最好尽量完成工作,晚上的时间都得留给和云辉的谈判和饭局。” “知道了。” 已经到了公司,薄辰疏揉了揉额角,下车踏入专属电梯。 他一上午都心无旁骛地处理着昨天堆积的事务,只有午饭时插空给宁瑟瑟放了热水,等她回去泡澡。 然而哪怕竭力让自己沉浸进工作,下午三点却总会来临。 薄辰疏眉头紧锁,坐在车上,赶往医院。 许恪这会儿也不敢说什么了,毕竟薄总每到要见夫人的时候,心情总是肉眼可见的差,真不知道亲母子有什么矛盾…… 医院就是上次薄辰疏带宁瑟瑟去的那家,这家医院是薄氏投资,主要便是为了给薄家夫人提供最好的环境和条件。 薄辰疏没有进入医院大楼,而是向后绕去。 后方的住院部旁,有一个人造湖泊景观,湖泊之后,则藏着一间旁人并不知晓的小别墅。 这别墅建造的精巧雅致,风景宜人,并且很安静,是专为一个人打造的疗养院。 薄辰疏敲了敲门,里面便有护工帮他开门,点了点头。 “在哪里?” “夫人知道您要来,在卧室等着呢。” 护工轻声道。 薄辰疏没说什么,颔首大步上楼,许恪便留在楼下等着。 薄家夫人的卧室正对着那湖泊,窗外景色很优美,薄辰疏打开门时,就见一位中年美妇坐在窗边的小几旁,悠然赏着景。 那女人容貌极盛,并且偏向美艳,年龄并没有抹去她的美,反而增加了她的气场和风情。即便在这样情调幽雅的环境下,她的容貌摆在那里,依然像是在参加一场华丽而盛大的宴会。 仔细看,她的眉眼和薄辰疏其实很相像,都是很有攻击力的长相。 这正是薄辰疏的母亲,薄家夫人,姜姮。 薄辰疏关上门,立在门口,静默着不说话。 神思恍惚间,他看到这卧室里还是一如往常,一切有棱角的东西都被磨圆,并且没有任何锋利的、能伤害到人的东西。 “来了怎么不说话?” 姜姮又抿了口茶,便放下茶杯,回身看儿子。 薄辰疏默默看着她,依然不言不语。 姜姮于是叹了口气:“和你父亲一样,都是闷葫芦。” 薄辰疏颔首,以示回应。 姜姮看着他,那张极盛的容颜微微笑开,柔和地关心道:“最近心情不错?听说你交了女朋友,昨天还丢下工作去玩。” “……” 薄辰疏眼神微微变冷,直盯着她的眼睛。 “这样看我干什么?”姜姮摇头道:“怎么说,我也把持了薄氏那么长时间,即便你把我关在这里,这点事情,我想要知道还是很容易的。” 薄辰疏又沉默了片刻,才终于开口,语气僵硬:“并非把您关在这里,而是您需要在这里接受治疗。并且,那不是女朋友。” “不是啊?” 她没反驳薄辰疏前半句话,而是松了口气,嗔道:“不是就好,妈妈还以为你忘了以前的事呢。” “你爷爷,你爸爸,还有你弟弟死的那样惨,你怎么还有心思找女朋友呢?当然要连他们的份一起,完成他们的遗志才对。” “……我知道。” 薄辰疏垂眸,声音微沉。 “你知道就好。” 姜姮继续含笑道:“所以,不要再出现昨天那种情况,我不想再听到你大半天都不处理工作的事。” “还有,你那个不是女朋友的朋友,也要赶紧断了,不需要的东西,没有用的东西,全部都要抛开,毕竟你要替那三个人活呢,怎么能任性地只顾自己……妈妈说的话,都记住了吗?” “……” 薄辰疏看着她,表情毫无生气,毫无起伏,木然冷淡得就像他的办公室和房间。 “我问你,记住了吗?!” 姜姮突然双目圆瞪,怒视着他尖声问。 薄辰疏闭了闭眼,还是那句话:“我知道。” “我看你根本不知道!” 姜姮开始滔滔不绝地骂他,语气中带着颤抖和阴沉。 “你看到了吧?你明明看到了,你爸爸死的有多么惨,他的脸都不完整了,只剩一半,以往会吻我的嘴唇,烧成了一个大窟窿,你弟弟还那么小,他只有那么小一点,被烧的都没人形了,我看了好久,都看不出那是我的儿子……还有你爷爷,他都那么大岁数了,还不能好好逝去,你记得吗?他的拐杖正好捅穿了胸骨,要不是那根拐杖,我都认不出是他呢……” 她不断叙述着多年前的那一幕。 薄辰疏的思绪难免跟着她的话转去,许久不见的噩梦再一次清晰浮现,并且是在白天,无比真实的浮现。 他没有多说,沉哑道:“您注意身体,配合治疗。” 然后便转身离开。 “站住!站住!别想逃!” 姜姮在他身后怒骂:“你别想忘了他们!他们不能被遗忘!他们都是为了你……” “……” 薄辰疏走到楼下,脸色异常难看。 许恪站起身,看他这样,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了,每次他都给薄总预留两个小时的见面时间,这两母子却总是几分钟就不欢而散。 他不敢多说什么,凑近了问:“薄总,走了?” “嗯。” 薄辰疏削薄的唇紧抿着,看向一旁的护工,问:“夫人的情况怎么一直没有好转。” “这……” 护工也很为难:“医生说,夫人太执拗了……” 他也没多为难护工,在原地垂头静立片刻,便打开门,离开了。 之后和云辉的谈判中,他态度犀利,攻击性更外显了一些,弄得两方饭局时,都得看着他的脸色,不敢尽情谈笑。 薄辰疏心知自己今天状态不对,调整了一下,跟云辉老总寒暄几句过后,便委婉致歉示意要提前离场。 云辉老总巴不得他快点走,明明是个后生,却搞得他挺怵的。 于是薄辰疏得以提前离开。 本来他打算再回公司处理些文件的,以往去见过姜姮,他也一样能很快平复心情,投入工作。 但今天不知怎么的,明明才听了姜姮的话,他却只想放纵自己。 在车里坐了半天,他声音冷而疲惫道:“回家。” “好的。” 司机应声。 薄辰疏想着,今晚就调整一下状态,等下和那女孩语音,教教她功课,好放松一下。 现在投入工作,他或许也无法做出最优决定。 这样想着,心里似乎轻了一些。 到了地下停车场,薄辰疏脚步略快地走进电梯上楼,他知道自己在放纵自己,却控制不住,甚至在电梯里就打开了游戏,拨出语音。 然而语音声不断响着,以往接的很快的女孩,今天却迟迟没有接通。 怎么回事? 薄辰疏蹙眉,打开房门,手将要碰到卧室门柄时,他听到了语音来电的声音。 不是他的手机,是在房间内。 这是……? 他迟疑着,打开卧室门。 只见一扇熟悉的木屋小门凭空出现在墙上,如梦幻中的场景,散发着点点莹辉。 那木质小门正半开着,一个小脑袋露出来,小心地张望,抓着门的那只手中捏着手机。 是宁瑟瑟。 她试探地扫视一圈,正好看到薄辰疏开门进来,于是眼睛一亮,雀跃道。 “薄先生,因为临近期中考试,游戏居然又限时开通了这扇门,好让我们补习诶~” 第30章 会做噩梦吗? 薄辰疏好像在反应这件事, 一时只看着她,没说话。 宁瑟瑟在他的目光下渐渐拘谨起来,歪头疑问:“薄先生?” “……” 他刻板的表情稍稍缓了下来, 看她的目光有种说不出的意味,温和中带着点微不可察的放松。 “知道了, 你先回去吧。” “啊?为什么?” 宁瑟瑟眨眼, 望他的眼神有点可怜:“我打扰您了吗?” 薄辰疏淡淡扫她一眼, 骨节分明又修长优美的手指轻轻扯开领结,解了颗扣子,衬衫领部松散开来, 隐约露出锁骨处的肌肤。 宁瑟瑟不由自主地盯着那处,移不开眼,只见那之上的喉结上下滚动,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无奈道。 “没,我换衣服,你等会儿再来。” “……” 她反应了一下,眼睛忽然微微瞪大,尴尬地红了脸。 “好、好的。” 说完便“啪!”地一声重重关上门。 薄辰疏不明所以,疑惑地顿了一下, 便继续换衣服。 等换好,又调整了一下心情, 他不想把糟糕的状态带到她面前,调整好后, 才拿出手机, 给她发信息。 「用户0018…:过来吧。」 她好像就守在门那边等着似的,信息刚发出去,门立刻就开了。 宁瑟瑟先是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 然后抱着一大堆卷子和教辅用书,走过来乖巧问:“这些都可以拜托您讲一下吗?您今晚不处理公事吗?如果忙的话……” “今晚没什么事。” 薄辰疏忽略了那些还堆着的公务,颔首道:“时间全是你的。” “哇。” 她眼睛亮了下,脚步一抬,却又停下来,抱着书转头望了望,陷入茫然。 “……可是您这里没有书桌,怎么办?也没有台灯和椅子。” 薄辰疏:“……去你那边不行吗?” 客厅的饭桌肯定不行,矮了点。 “我宿舍太窄了,书桌也刚好够我一个人。” 宁瑟瑟身高只到他肩上一点,抬头,她也知道自己的要求过分,眼神湿漉漉的,老实巴交。 “可以……临时在您这边添加书桌吗?” 薄辰疏:…… 他不是很愿意,毕竟书桌台灯那些体积不小,带来的变化也不小,不像一束花那样可以忽略。 不过她说的也有道理,她那边不方便,自己进女孩宿舍也不合理,要是只是临时的话…… 薄辰疏对上她的视线,没说话,微微移开眸。 宁瑟瑟知道,这就是默认了的意思。 “谢谢您!我之后就会撤销的!” 她把厚厚一塌书本卷子塞进薄辰疏怀里,迫不及待拿出手机,开始进商场大肆挑选。 “不瞒您说,其实我超级想玩这个改造功能的,搭配各种色系各种造型的家具,营造出不同的感觉和不同的体验,感觉好有趣。之前看您帮我改造阁楼,我都超级心痒痒,好想玩~” 薄辰疏看她跃跃欲试的样子,眉毛跳了两下,提醒道:“只是书桌和台灯。” “嗯嗯,我知道。” 她兴奋翻商城的手指不太像是知道的样子。 宁瑟瑟首先选了个白色法式田园公主风的彩绘实木书桌,选择放置在房间内靠窗户的位置,然后挑挑拣拣,配了个木质底座、灯光柔和的太阳花造型台灯。 窗边那一片和整个卧室的风格可以说是格格不入,诡异极了,像是在冷沉灰暗的傍晚大雾中硬生生插入一道来自白天的彩虹,如陆地上的海市蜃楼。 “怎么样怎么样?” 宁瑟瑟看着漂亮可爱的书桌,期待地寻求着看法。 “……” 薄辰疏微微仰头,闭了闭眼。 “还行。” “真的啊?我觉得不太搭整个房间诶。” 虽是这样说着,宁瑟瑟马上又换了一组同样不搭的书桌和灯。 复古的中式老榆木雕花书桌,看上去就沉稳低调,充满书香气和禅意,搭配老式油灯造型的电灯,仿佛进入了某位国学大师的书房。 “这样呢这样呢?是不是很有感觉?” 薄辰疏悄悄吸了口气,面无表情:“还可以。” “哦……” 宁瑟瑟鼓了下脸,苦恼起接下来的搭配。 她接着换了现代化的多功能多收纳可爱风书桌,搭配白色人体工学椅,和多点调节明暗多选的台灯。 自己看着,满意地点头:“这个不错吧!” 薄辰疏脸色木然。 他知道了,她就是喜欢各种花里胡哨可爱漂亮的风格,自己原先给她装阁楼装的太华丽浮夸,后来又改的太简单,现在的宿舍也只是整体偏干净通透的风格,倒是没能让她满意了。 他脑子里想着,嘴上机械回答道:“随你吧。” “嗷。” 虽然是这么说,宁瑟瑟也只是过把瘾而已,换了一通,最后固定了个极简风的书桌,线条流畅但单一,真的就只有个平台。 又设置好造型简单的人体工学椅和台灯,她便坐过去对薄辰疏招手。 “薄先生,快点,有点晚了不能耽误啦。” “知道晚了还玩。” 薄辰疏走过去放下她的书和卷子,明明松了口气,却还嘴硬:“说了按你喜欢的就行。” 宁瑟瑟也不戳穿,对他笑得眯起了眼:“怕您难受,当然是您的感受最重要啊~” “哼。” 薄辰疏瞥她一眼,眉目放松。 “好了,快点学习,把你今天整理的错题拿出来。” “好。” 宁瑟瑟也定了定神,面对面补习比语音的效率高多了,好不容易薄先生没有公务,她可得抓紧机会,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薄辰疏翻了遍她的错题,再次拿出一丝不苟的严厉态度,一道一道抓她错的点,还有思维方向的错误。 经过这两三个月的补习,宁瑟瑟早已飞速补好了基础,现在正开始做困难题型和创新题。 她本来就聪明,基础补好之后,大部分时候都可以跟上薄辰疏的思维了,所以讲题讲下来,薄辰疏便不会像以前一样生一肚子闷气,反而能清楚感受到她的成长,还挺有成就感。 两人凑的不算近,但身边有个人,感觉到底是不一样的,从一开始两边都有些不自然,到后面沉浸入学习,两人越来越习惯。 薄辰疏偶尔走神时,都想不起白天去见母亲的事,反而是想着再怎么调整一下她的学习计划,还有预估她这次的排名。 蓦然察觉到这一点时,他微微偏头,看向身边低头认真做题的女孩,目光是罕见的柔和。 台灯微黄的光线斜斜落在两人身上,映出两道已不自觉近了些的影子,气氛静谧而安稳,不知不觉间便能舒缓人紧绷的神经。 一直到十一点过,错题都讲的差不多了,宁瑟瑟也得回去了,这片安宁才重新被打破。 “唔……” 宁瑟瑟长长抻了个懒腰,脸蛋皱成一团,歪七扭八的,一点形象都不顾。 “好累。” “才学了多少就累,我看你期中考试怎么办。” 高中的题目对薄辰疏来说完全是放松,他没什么感觉。 “不要这么说嘛,给点信心嘛。” 宁瑟瑟没骨头似的差点倒到他那边,又赶紧稳住,讨巧地笑了笑。 “又过了您的睡觉时间啦,我回去了,您早点睡。” “嗯。” 薄辰疏帮她把桌上的书本卷子都收拾好,问:“身上肌肉还酸不酸?” “还酸。” 她苦脸。 “那再泡个热水澡,等下给你找个合适的按摩椅,按一下再睡。” “好~谢谢薄先生。” 宁瑟瑟笑着看他:“那……我走了?” “嗯。” 他也望过来。 台灯的光落在他半张脸上,落下线条完美的侧影,他以往锐利的目光此时很温和。 “晚安。” 这次是他先说的。 宁瑟瑟闪躲了一下,又努力抿唇:“晚安。” 她抱过书,站起来,打开那扇门,又回头看了眼。 薄辰疏手放在桌上,长腿叠搭,并不是一贯正襟危坐的姿势,很是放松。 她轻轻道:“您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啊?” “……什么?” 薄辰疏愣了下。 “您刚才回来的时候,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她脸蛋带着认真,明明是个比他小很多的孩子,眼神却带着安抚。 “我不知道您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希望您今晚不要做噩梦。” “……” 薄辰疏怔忡着,忽然失笑。 “好。” “现在心情还不错,别担心。” “嗯嗯。” 宁瑟瑟眼神忽然躲闪起来,飞速瞄了眼他的笑,不敢多看似的,回身关了门,最后又道一句:“晚安~” 女孩的身影消失,带走了这个房间内的活跃暖意,但只隔着一扇门,又好像触手可及。 还坐在椅上的薄辰疏目光放空,想着什么,消去了在她面前的伪装,神色疲惫而带着痛意。 然而过了片刻,又忽然哼笑一声,摇了摇头。 本来他今天肯定又要做梦的,但现在,他还真不确定了。 情绪波动这么大,应该还是会做梦,但也可能是梦见她。 关上台灯,又看了眼这新添的桌椅,薄辰疏没有多纠结,便进浴室洗漱去了。 …… 是夜。 宁瑟瑟睡梦正酣,但因为身体传来的信号,她迫不得已,迷迷糊糊下床起了个夜,哈欠连天地拖着身体把自己塞回被子里,本应该迅速重回梦乡的思绪却被打断。 “不……”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低呼,带着痛苦、绝望、惊恐,和压抑,不太清晰,但传达的感情却很真实。 ……嗯? 被情绪所感染,宁瑟瑟稍稍清醒了一点,眼睛迷茫地眨了两下。 出什么事了?谁宿舍里进坏人了吗? 她仔细辨别了一下声音来处。 不是旁边的宿舍,也不是窗外。 好像是……那扇门的另一侧? 第31章 新闻发布会? 薄先生? 宁瑟瑟一个激灵, 彻底清醒过来。 好像就是他的声音…… 她抱着被子坐起来,犹疑地看一眼那扇门,抓了把头发, 担忧又苦恼。 薄先生还是做噩梦了吗?要不要过去看看……可是大半夜的,不经他同意就过去, 好像不太好, 而且她也做不了什么事…… “……” 门那边含糊的梦呓忽然急促起来, 仿佛遭遇了极其恐怖的场景。 宁瑟瑟顿时什么都管不了了,脚在床边探了几下,趿住拖鞋, 走过去,轻轻打开门。 薄辰疏的房间向来紧拉着窗帘,一丝光线也无,是以宁瑟瑟刚从自己笼罩月光的房间过去,眼睛还不是很适应,还好小门上散发着微弱荧光,她多眨了几次眼,勉强能看个大概。 大床上的男人睡姿规整,但放在被子上的双手紧抓着被面, 大概是魇住了,他口中不断传出痛苦的低吟, 大部分听不清,只能偶尔听清几个词。 “不……” “爸爸……爷爷……辰源……” “对不起……” “……” 他的情绪太真也太痛, 宁瑟瑟听得心脏微微紧缩。 虽然不知道薄先生梦见了什么, 但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他情绪波动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见这个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威势逼人的男人露出这样无助而绝望的模样。 怎么办…… 她不敢强行把人叫醒,手足无措了片刻, 才想起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果不其然,冷汗涔涔。 她赶紧回自己房间,把毛巾用温水打湿,仔仔细细替他擦了擦额头上和脖颈处的冷汗,重新搓洗过后,再把温热的毛巾附在他额上。 这似乎有点用处,薄辰疏渐渐没有再说梦话,只是依然呼吸微快,紧抓在被面上的手爆出青筋,依然不肯放开。 宁瑟瑟想了想,在他床边坐下,轻轻把自己温热的手覆盖在他右手背,然后一点点将手指插入他指缝中。 她做的时候很小心,尽量不惊动他,极尽轻柔。 也许是她掌心柔软的温度传递给了薄辰疏,他右手渐渐放松,宁瑟瑟见势,便试探着将他的手翻过来,然后十指交扣,另一只手附上手背,安抚似的时而摩挲时而拍拍。 过了一会儿,见他的呼吸终于缓缓平稳下来,宁瑟瑟才松口气,有心思思考别的。 她拧拧鼻子,嗅了嗅。 安神香也没用了吗……薄先生今天究竟遇到什么事了? 睡前还叫她不要担心呢…… 她眼睛已经能适应环境,此时可以看见薄辰疏脸部的线条,也能看见他仍然深深紧蹙、带着种种复杂情绪的眉。 她看不太懂那都混杂着什么感情,却仿佛已经能隐约感受到。 薄先生的爸爸和爷爷出什么事了?还有辰源又是谁…… 宁瑟瑟开始不满自己太不关注这些信息。 她望着薄辰疏并不安稳的睡脸,心中忽然涌起说不出的难过,还有一点……微妙的心疼? 这个带给她深厚安全感,带着她离开上辈子的噩梦,给予她无穷勇气的人,怎么自己看上去却这么不安呢? 黑暗中,安神香的气息淡淡萦绕。 宁瑟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她只是一直看着薄先生,想着他的事,也不发困。 终于,在她不断的安抚下,薄先生好像脱离了梦境,重新进入深眠。 宁瑟瑟又给他换了次毛巾,掖了掖被角,交扣的手要抽离时,被挽留似的紧了紧,指尖滑过掌心,搞得她在原地僵滞了好几秒。 不过她没有心思多想自己最近的不对劲,一心都在想薄先生的梦。 离开时,她看到木制小门上的闪闪荧光,临时兑换了个帘布挡着,确保不会有光扰到薄先生,才轻轻开门。 等回自己床上躺下,宁瑟瑟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要到早晨五点。 虽然知道自己应该补眠两小时,白天才有足够的精神学习,但她还是打开搜索软件,输入了“薄氏”。 如果薄先生的家人出过什么事,那新闻肯定会报道。 首先刷出的,是大堆的薄氏相关财经新闻,以及股市预测,宁瑟瑟看的眼晕,往下不停的翻,终于找到一条看上去不太靠谱的八卦新闻。 「也许你不知道,如今已成庞然大物的薄氏也曾有孱弱之时,十八年前发生过的那件事,差点让薄氏消失……」 十八年前?差点消失? 宁瑟瑟抱着不可尽信的态度点进去,然而却越看表情越僵,甚至不敢移动手指继续往下翻。 「十八年前,蒸蒸日上的薄氏曾一夕遭遇重大打击,前任董事长、现任董事长及年仅五岁的薄氏小公子,居然一同遭遇连环车祸,葬身祸火海,惨绝人寰……」 「据悉,如今这位薄氏董事长,当年同样在现场,侥幸逃过一命,但年幼的他无法支撑薄氏,当时的薄氏姜夫人毅然站出,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救回薄氏并发展壮大,还成功培养出履历如神话般优秀,如今每一个决策都让金融界震动的薄氏董事长……」 「姜夫人现今因病已常年不露面,但她的名声依然无比响亮,了解之人无不钦佩……」 把这篇言辞夸张的小报看了一遍又一遍。 宁瑟瑟呼吸短促。 这些都是真的吗? 她退出这不够正式的八卦稿,试图按关键词搜索出当年的正经报道。 然而她心中隐隐的希望没能实现。 十八年前互联网已逐渐普及,只要限定搜索年份,至今仍能搜出当年的新闻播报。 她一条一条地翻,越看越难受。 ……居然是真的。 就像新闻说的一样,惨绝人寰。 一夕之间三条人命,年仅八岁的薄先生就要面临三位亲人惨然的离开。 宁瑟瑟有点恍惚。 翻不完的新闻显示着这件事在当年有多么轰动,再联和后续薄氏动荡的新闻,不难想象薄先生他们母子当年有多难熬。 他当时也在现场……刚才,就是梦到了曾经的那一幕吗? 十八年过去了,他的痛苦还是让人听之心颤。 他讨厌光,也许就是这件事的原因吧。 宁瑟瑟覆下手机屏幕,双眼愣愣地望着天花板。 明明没再看了,刚才的新闻内容却不断在眼前浮现。 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和憋闷,为那三位惨烈死去的逝者,也为仍困在那一幕的薄先生。 有没有什么能帮到他的呢? ……好像没有。 宁瑟瑟为自己能力的匮乏而自责。 她有种强烈的冲动,想帮帮薄先生,但又什么都想不出。 说到底,她只是个外人,没法真正体会那种看着至亲被大火焚烧至死的绝望,贸然说什么、做什么,也许并不会帮助到他,反而会因为自以为是而伤害到他。 ……先装不知道吧。 宁瑟瑟犹豫地想。 也许薄先生并不想她知道这些,也并不想她忽然变换态度,以小心翼翼又安慰怜悯的样子去对他。 就像以前一样,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其他的,再另想办法。 她深深出了一口气,把脸埋在被子里。 ……总觉得,好想现在就过去再抱抱薄先生。 这件事对宁瑟瑟来说,冲击不可谓不大,尤其是知道薄辰疏现在仍被这件事深深困住,她就更是难受。 还有时间补眠,但她不可能睡得着了,于是翻身起来,打开灯开始学习。 期中考试考好一点,再考好一点,能不能让薄先生开心一点呢? 大脑此时无比清醒,虽然睡眠不足,宁瑟瑟却觉得自己状态很好,学起来也很投入。 一直到天色转亮,木制小门被敲响,她才惊醒。 “砰砰!” “……薄先生?” 动了动僵硬难受的脖子,宁瑟瑟走过去打开门。 薄辰疏脸色还行,拿着她的毛巾,身上的衣物和头发带着刚睡醒的些微凌乱。 “你晚上过来了?” “嗯。” 宁瑟瑟照常以讨巧卖乖的眼神看他:“抱歉,因为有点担心。” “……没什么。” 薄辰疏蹙眉,叹了口气道:“是不是我的声音吵醒你了。” “没有没有。” 她赶忙道:“您声音很小的,是我起夜的时候不小心听到的。” “……嗯。” 薄辰疏抬眸,看了看她:“没事了,明天应该就不会了,如果怕吵,我想想怎么隔音。” 宁瑟瑟摇头以示不在意,但薄辰疏看到她桌上摊开的大堆书本卷子,心知她后半夜怕是没睡。 ……啧。 他有点懊恼。 难怪后半夜没再做那个梦,而是做起了和她去游乐园的梦,原来她来过。她还要期中考试,这样也太耽误她的睡眠…… 宁瑟瑟打断他的思绪,拉着他到自己桌前,随意指了道题问他。 薄辰疏知道这是她的体贴,便没拒绝,压下心中懊恼,讲了几道题后,带她回自己那边吃早饭。 楼下管家处备的早饭总比学校的精致美味一些。 宁瑟瑟一边吃一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做题的一个多小时已经足够她平复心情。 这件事仿佛只是个小插曲,并没有带来什么波澜,但宁瑟瑟心中,却留下了深深一道痕。 薄先生帮了她这么多,她要好好地、全面地去想想办法。 至少,不要让他在露出那样痛苦脆弱的表情。 心里藏着这件事,又要准备期中考试,宁瑟瑟完全没有精力分心别的,也完全不关注别的信息。 所以星期四一早,她刚从宿舍出去,就被各种目光紧随的时候,还懵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到了班上,才有人带着怜悯又感慨的眼神,过来问她:“宁瑟瑟,原来你才是虞家真正的女儿?虞芊堇居然是假的……她之前就是谋杀你才进的警局吧?好可怕,你居然没说过……” 宁瑟瑟重重愣了一下。 那同学见她这样,不解地问:“你难道不知道吗?虞家昨晚开了新闻发布会,不顾股票波动,公开认你回去,他们不可能没跟你说吧?” 宁瑟瑟:…… 她还真不知道。 不过她拉了白名单,拒绝白名单之外的一切联络,也许是她没看到虞家人的信息。 明天就是期中考试,他们可真会挑时间…… 但她也明白,他们很可能是根本没注意学校的事,也没关注她的成绩和动向。 宁瑟瑟叹了口气,望了眼周围等着大八卦的同学们,有点棘手。 第32章 这是迈出的第一步 虞芊堇被拘的事, 之前可是在校内引起了很大风波,无论是认识她的还是不认识她的,知道学校居然出了个谋杀未遂的同学, 皆是兴奋好奇又害怕。 宁瑟瑟之前就受了一波关注,被各种同学有的没的问了一堆。后来是学校方出来整肃, 一方面是为了保护受害者, 另一方面, 沅城一中作为老牌名校,出这种事不可谓不难堪,当然也要压制学生们的讨论。 本来因为各种投资设备大楼而对富家子弟们网开一面的校领导们, 这次态度一变,极为严苛,22班往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老师们都严厉起来,22班这群混子都不得不安分下来了。 眼看这件事就要过去……结果现在这种晚八点档的狗血刺激剧情被虞家亲自揭开,自然又会在学校引起风波。 大家对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八卦总是更关注更好奇一些,但事件的其他主角大家接触不到,宁瑟瑟就成了唯一的焦点。 宁瑟瑟心里有些烦躁。 哪怕过了期中考试也好,在考试前一天这样,不是搞她的心态吗? 她知道要对大家解释的话就没完没了了, 大家的问题和感慨只会越来越多,于是便垂首, 做出一副伤心至极不愿多说的样子。 “都是些家事,是是非非的, 大家等警方通报就是了, 明天期中考试,我们还是集中精神在考试上吧。” “哦……” 问她的同学了然地点点头,一脸同情。 “真没想到虞芊堇这么歹毒, 她肯定早就知道她是假的,所以才谋杀你,我们班原先还一群人当她的舔狗,不知道……” 因为大家都好奇这个八卦,所以皆竖着耳朵在听他们说话,闻言自然而然就看向了薄愈谦和他的跟班。 头号跟班蒋晨因为这件事,最近都没来学校,薄愈谦一瞬间被这么多或嘲笑或怜悯的目光看着,脸色黑的可怕。 虽然他最近老实安分,不过他余威犹在,大家虽然心里嘀咕,但也不敢真说什么。 只是难免觉得,宁瑟瑟以往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大家都看在眼里,她那么艰难,少不了这些人的磋磨,现在虞芊堇都进局子了,他们难道不用道歉吗? 宁瑟瑟没想这些,她就急着想背单词了,但感受到同学们的担心,她也觉得感激。 大家八卦归八卦,对她却是没有恶意的,上辈子在学校呆了三年,只局限在虞芊堇还有和她相关的人身边,接受的全都是恶意,这辈子才感受到其他正常同学们的善意。 “谢谢你的关心,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已经没事了,她自会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咱们就一起努力,争取进步吧。” 她笑道。 那同学看她这模样,赞了一句:“你心态真好。” “说的是,该向你学习,你这次肯定能大幅前进,说不定能进普通班前三个班,加油!” “谢谢。” 宁瑟瑟就爱听这吉利话,抿唇冲同学微笑,然后便回身掏出记忆小册子,开始背单词。 有她不愿多谈的态度在这里,班内的同学们都收回了视线,作为混子班,他们没宁瑟瑟那么在意期中考试,只开始自己窃窃私语,话题中有虞芊堇,也有薄愈谦。 这些天本来就沉默的薄愈谦,感受到大家的目光,更加沉默了。 他看着前方默背单词,从刚才开始就一眼都没看过他的女生,心里很是别扭。 宁瑟瑟不知道这些,她一上午都窝在班里,专心致志学习,知道午休才去食堂,一路果不其然,又被各种关注。 对同学们来说,不过是课余分出一点时间来八卦放松,不会耽误太多,但对于处在漩涡中心的宁瑟瑟来说,同学们叠加的疑问和惊叹就显得太多太沉重了。 好不容易吃完饭,宁瑟瑟找了个安静地方,拿着手机,想了很久。 这件事在学校里引起的风波很快就会消退,但虞家这次搞得这么大张旗鼓,明显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上次和钟夫人见面,她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她想了想,还是暂时取消了来电限制。 想问问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刚一取消,就好像有感应似的,她手机上马上就来了电话。 是虞珩的号码。 宁瑟瑟蹙了蹙眉,有点不想和他通话,但她转念一想,她又想和虞家的谁通话呢? 虞先生在田园别墅里隐含威胁,不许她报警的场面犹在眼前,钟夫人那天所说的“养女”也让她不想回想。 说来都没差。 她接通电话,声音平静。 “喂。” “……” 或许是一直打不通的电话骤然被接起,那边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过了半晌,经过反复确认,那边才传来一声不太确定的问话。 “……瑟瑟?” 宁瑟瑟有点鸡皮疙瘩。 “倒是第一次听您这样叫我。” 以往都对她横眉毛竖眼睛的。 “我……” 虞珩一时哑然。 说来奇怪,他向来对所有人都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只有面对宁瑟瑟时会露出负面情绪。 如今他知道了一切,也知道自己有多么愧对这个妹妹,却还是拿不出面对外人的温和态度,近乡情怯似的,手足无措,狼狈不堪。 还是宁瑟瑟先开口问:“您是要说昨晚发布会的事吗?” “……对。” 虞珩这才找回声音:“你看过了吧。” “我没看。” 宁瑟瑟平淡道:“我都不知道,还是同学告诉我的。” 虞珩感受到她依然没有软化的态度,滞了一下。 “那同学应该告诉了你,虞家已经公开认你回来,你现在就是虞家的正经小姐。妈说的那些话,都是一时糊涂,她如今已经明白过来了,她受打击太大,住了两天院,你明天能去看她吗?还是等周六放假。” “……” 宁瑟瑟愣了愣,有点无奈。 “我就不去了,明后天是期中考试,星期天也有事。” “期中考试?又不是从早考到晚,你明晚考完……” “考完我要抓紧时间复习。” “复习能有看妈重要吗?你成绩又不是多……” 他意识到自己又习惯性要毒宁瑟瑟两句,赶紧住嘴。 宁瑟瑟叹了口气。 她认真道:“不只是不会去医院,我也不会去虞家,虞少爷,上次和夫人谈话,我已经说的很清楚,夫人生病是我也不愿看到的,但我们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我是认真的。” “你……” 这话实在是超出虞珩的理解范围,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愣愣道:“可你是虞家的女儿,怎么能不回家?不可能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你还生妈的气?我们都已经不顾股市反应,公开认你回来了。还有,你以前在虞家的生活,我们也听张念说了,你放心,你这次回来,没有人敢那样对待你……” “少爷。” 宁瑟瑟觉得和他说话实在是很累:“你们真的很傲慢。” “……什么意思。” 虞珩眉毛紧皱,表情藏着惶惑,隐隐觉得这次又是无功而返。 可是他们已经把能想到的都做了,宁瑟瑟到底要怎么样才会不生气? 上次钟纭和她见面,只是第一次的试探而已,两方都是初次得知这个事实,都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所以钟纭带着坏消息回来,他和虞智为也没太当回事,只觉得慢慢互相试探,以后自然会磨合好。 毕竟是亲生的,终归是要和他们团聚的。 谁知道宁瑟瑟这么犟,上次说过之后就真的不再理他们,学校方面还不知怎么的百般阻拦。 虞珩弯腰,捏着眉头,深深叹了一口气,连日来的重压也让他身心俱疲,他问:“瑟瑟,我们之前确实做过很多错事,我们都要向你道歉,但,到底要怎么样,你才会原谅我们?” “……” 宁瑟瑟望了眼天空。 初夏的正午阳光明媚,风清日朗,一切看起来都是这么美好,吸引着她展翅高飞,而虞家就像一个纠缠着无数丝线的泥潭,陷进去,就拔不出来。 “没有原谅不原谅。” 她说:“我也没有怪你们,之前那些事,站在你们的角度,我也可以理解一些,但我到底无法真正站在你们的立场,作为我自己而言,我无法接受。” 对虞家来说,骤然面对这么大的变故,一时拎不清也正常,他们可能觉得来日方长,一切都还可以挽回,都还有转机,但—— 宁瑟瑟实在是吃过太多的苦了。 经过一片黑暗的上辈子,经过死亡一次的阴影,经过那么多痛苦,她只想对自己好一点。 对虞家来说只是第一次的见面,对她来说就是最后一次,因为结果令她失望,她便不愿再去尝试。 也许是她太自私,她发现自己也没有那么渴求虞家人的爱,与其和他们不断磨合,努力把他们的交给虞芊堇的爱转移到自己身上,她更愿意充实自己,提高成绩,交很多朋友,参加一些学校活动。 所以她要让虞珩失望了。 宁瑟瑟语气很平淡,带着劝慰,道:“少爷,我知道你们也很痛苦,但是希望你们也能体谅一下我。” “至少,在开这个发布会前,要了解一下我的动向,而不是这样高高在上,像恩赐一样。” 她算了算时间,午休差不多快结束了,最后道。 “少爷,如果你们真对我怀着一份心,那就不要来找我,让我开开心心生活吧,以后我不会再接你们的电话,这是我爱护自己的选择,希望你们可以理解一下。” 说罢,便挂了电话。 手机那边的虞珩脸色很难看。 “爱护自己的选择”。 这话可以说是非常难听了。 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以至于让她觉得拒绝他们是爱护自己? 虞珩实在无法理解宁瑟瑟脑子里在想什么。 也许正是因为他不够了解宁瑟瑟,所以才不明白她的想法。 可是从张念口中得知了那些事,他们自认为自己已经足够明白宁瑟瑟的委屈和难过,也打定了主意,是真的要去补偿她。 她以前过成那副样子,能有更好的生活,不应该高兴吗?怎么还非要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她成绩不好,也拿不到奖学金,没有能力,又没钱,怎么生活? 但她的态度,就好像……她的内心和底气都足够强大似的。 虞珩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再次拨通电话,找下属去搜集宁瑟瑟的信息,越详细越好。 而宁瑟瑟挂断电话,便火急火燎回教室,抓住最后半天加紧复习。 她这次一定要尽量去最好的班!哪怕虞珩来搞她的心态也不能阻止她! 于是第二天早晨,宁瑟瑟铆足了劲,眼中燃着熊熊火焰,坐上考场。 这是她靠自己能力迈出的第一步,要走稳才行。 第33章 薄先生,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两天的考试结束, 宁瑟瑟跟个游魂似的,没去食堂吃晚饭,直接飘回宿舍。 敲了敲房间内的木质小门, 门很快很快就从另一边被打开。 宁瑟瑟抬头对身穿家居服的高大男人笑笑,然后轻轻抽动鼻子, 猛嗅一口气。 以往只有淡淡安神香气味的房间内, 隐隐传来一丝垃圾食品的芳香。 她顿时来了精神, 一扫刚才的疲惫呆滞,冲薄辰疏嘿嘿一笑。 “薄先生~您真的买了呀?” 薄辰疏表情微妙中带着不满,不满中又藏着涵养, 颔首道:“既然答应你了。” 他让开身,等宁瑟瑟进来。 宁瑟瑟于是羞答答地进了房间,然后一溜烟往客厅蹿。 果不其然,客厅的餐桌上放着打包好的炸鸡可乐,还附带了小玩具。 “哇!” 她开心地围过去:“谢谢薄先生,我超级想吃的!” “哼。” 薄辰疏从鼻子里勉强出了个音应声。 “你这次成绩要是不尽如人意,考虑好这一顿要做多少题来还。” “啊?” 宁瑟瑟摸炸鸡的手微微颤抖:“这不是您让我集中精神考试才答应的嘛?原来还有成绩的条件?” 那天和虞珩通过话,又疲惫应付了一天同学后,她到底心态上受了点影响。薄先生知道这事儿后, 为了让她第二天集中精神,就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好好考试,就为她实现。 于是宁瑟瑟提出馋了很久的垃圾食品大餐, 薄先生皱着眉头答应了, 她第二天便雄赳赳气昂昂地上了考场。 没想到还有附加条件…… “这种东西,我本就不赞成你吃。” 薄辰疏瞥她一眼:“你自己感觉考得如何?” 宁瑟瑟瘪着脸把吸管插进可乐里,美美地吸一口, 然后被冲的小脸紧皱,表情变形地回道:“我觉得应该还行?做下来感觉不是很难。” “希望你这次不是盲目自信。” 他又哼了声。 宁瑟瑟讪讪一笑。 “好了,我还有公务,你自己在外面玩。” 薄辰疏今日这么早回来,就是为了兑现她这顿晚餐,他的工作还没处理完,说完便回了房间,坐到书桌前。 宁瑟瑟本来吃得挺开心,但薄辰疏不在,家里又一片寂静,看着光秃秃的客厅,她越吃越不得劲,于是轻手轻脚打开门,走到书桌旁。 她也不打扰薄辰疏,自己把另一张椅子拉远一点,缩在上面玩手机,尽量不发出声响。 薄辰疏本是不理会她的,直到她不小心把红豆派酥脆的派皮落到了地上。 薄辰疏:死亡凝视. jpg 宁瑟瑟:…… 她露出乖巧的笑容,手脚麻利地清理了地面,然后火速离开。 “呜呜对不起不打扰您了。” “……唉。” 薄辰疏无奈地揉了揉额角:“无聊的话就学习,或者可以在客厅临时改造,找点玩的,别来找我。” “好的!” 宁瑟瑟又好了,听到可以改造就两眼放光,开开心心蹦跶着出去了。 薄辰疏摇了摇头。 总觉得这鹌鹑最近在他面前越来越放肆大胆。 不过…… 他又想了想。 这样挺好,说明她渐渐从过去的压抑中走了出来,他又不是不能包容一下,当然要鼓励她的变化。 于是他重新投入工作,表情冷沉,眉目严肃,丝毫不知道外面快把天都要掀翻了。 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晚上八点过,他才完成工作,从全神贯注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后,就隐隐觉得外面安静了这么久,不太对头。 薄辰疏站起身,松了松僵硬的筋骨,将文件整理好,合上电脑,走出房间。 刚一开门,他额角就跳动了一下。 往日里漆黑暗淡的客厅此时遍布着倒映的光彩。 他又走几步,往客厅中心一看。 只见以往空荡荡的客厅,此时正中央正摆着一张多功能低噪音按摩椅,上面瘫着一个女孩,她左手的桌子上放着智能保温板,保证炸鸡和烤翅不会变凉,右手的桌子上则放着迷你冷冻柜,保证可乐的冰块不会化。 而她对面的墙,则被改造成了家庭影院屏幕,配置了最优秀的投影设备,虽然是在家里,但体验不输imax。 女孩就戴着耳机,一口炸鸡一口可乐,躺得非常安详自在,连他出来了都一时没发现,屏气凝神看电影。 直到他走到近前,才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摘下耳机按暂停。 “薄先生,您、您工作处理完啦?” 薄辰疏皱眉瞟了眼屏幕:“看的什么,吓成这样。” “是破案的,很刺激~” 宁瑟瑟尬笑两声,眼巴巴地看他。 薄辰疏这才开始细细打量她,严肃的脸上勾出一抹似笑非笑:“你倒是很会享受,我看你还缺了甜点,要不要我再用机器给你做个甜点?” “如果您愿意的话。” “……” 宁瑟瑟对着他的眼神,缩了下脖子:“这句话是开玩笑的。” 她赶紧把房间一键复原,抱住差点跌落到地上的可乐和炸鸡,乖巧道:“您肯定还没吃晚饭吧?我刚才给楼下管家处打了电话,很快他们就会送饭上来啦~” “哼。” 薄辰疏无可无不可:“有劳你还记得我。” “怎么能不记得呢?当然是您最重要啦!” 宁瑟瑟一脸义正辞严,然后又重新搬出按摩椅,跟个小狗腿似的:“您工作这么久,肯定累了,快来放松一下~” “不需要。” 楼下管家处的人送来了晚饭,薄辰疏去接进来,坐到餐桌上,示意了下那面墙。 “想看就继续看,晚上走之前复原。” “可以吗?” 她惊喜。 薄辰疏臭着脸扫她一眼,不说话。 于是宁瑟瑟也不急着继续看,凑过去和他一起,把自己的炸鸡可乐消灭完,正好他也吃完了晚饭。 “薄先生,我们都没有一起看过电影,来一起看吧?” 她趴在桌子上,从下往上看他。 薄辰疏没抬眼,收拾着桌上的垃圾。 “没兴趣。” “那就看您感兴趣的?以往这个时间都是补习,今天又不补习,您的工作也处理完了……” 薄辰疏顿了顿。 作为偌大薄氏集团的总决策人,他的工作其实是永远做不完的,想工作就还有一大堆事在等着他,不过…… 他瞥了眼宁瑟瑟:“就这么想一起看电影?” “想!” 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都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样的电影呢。” “嗯。” 他无奈:“行吧。” 宁瑟瑟于是笑开。 她五官明丽,笑起来最是好看,神采飞扬,感染力极强。 她最近经常这样笑,基本都是和薄辰疏待在一起的时候。 不过薄辰疏不知道这些,他只是看着这笑容,微微放松了心神。 浪费时间在看电影这种事上,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看你刚才看的就行。” “啊。” 宁瑟瑟开心:“您也喜欢这种刑侦破案类电影吗?” “我不喜欢。” 薄辰疏表情淡然:“我不常看电影,没有喜好,随你就好。” 宁瑟瑟已经重新把刚才的投影设置到客厅内,闻言有点怔怔:“啊……虽然我也很少有机会看电影,呃,或者说就只在学校的投影室看过几次,不过我的喜好超多超广泛的……” 薄辰疏想起她刚才那悠然惬意的模样,好像什么都能让她开心,让她无比满足,忍不住笑了声:“你的喜欢很简单。” 她又在看他的笑容了。 只凭本能地喃喃道:“简单不好吗?” “……” 他不知道想起什么,微微收敛了表情,垂眸道:“这样很好,这样才容易快乐,你要保持。” “好的。” 宁瑟瑟鼓了鼓脸。 他不笑了。 “薄先生,其实我一直有个想法……要是这次成绩能进年级前三百,可以请求您吗?” “没完没了。” 薄辰疏皱眉:“什么请求?” 宁瑟瑟双手微微抱住,放到下巴下面,眨眼看他:“可以拜托您……在我手机里自拍一张照吗?” 薄辰疏:? “要是笑着的自拍,最好比平常笑得更大一点,我经常都想看您笑,但您很少笑,要是有照片的话……” 她音量渐小,一点点止住话。 又来了,死亡凝视。 在他的逼视下,宁瑟瑟乖乖缩回自己的按摩椅,找出刚才没看完的那部电影,小声道:“当然这只是一个请求,您完全可以拒绝,我们先来看电影吧……” 他又表情不虞地哼了声。 于是之后,宁瑟瑟被迫一脸麻木地听他挑电影逻辑上的问题,关键是他自己逻辑无比缜密,挑出来的问题都是确实存在的,宁瑟瑟忍不住就跟着他的思绪去疑问,于是越看越觉得索然无味。 ……这都得怪电影拍的还不够好,不能怪薄先生扫兴,嗯。 …… 因为周六放肆了一晚上,本来之前说周日要去游乐园的,这下被薄辰疏无情否决,宁瑟瑟只好头晕眼花地高强度学习了一整天,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眼前都还是各种公式符号。 按成绩换班的期中考试,对学生们来说是大事,哪怕是22班的混子们,虽说知道自己多半还是留在22班,但也忍不住关心讨论。 这一讨论起来,就难免会提到最可能升班的宁瑟瑟。 “你说她这次会跳到几班?” “她第一次月考八百多名,上次月考是四百多名,我觉得她应该还会进步,这次可能三百多名?普通一二班任挑了,也可以申请去实验班。” “我觉得不一定,越往上走越难,很难有这么大的进步幅度了,不过就四百名左右也肯定一下跳十几个班号。” “是真的牛……我是没认真学习过,不知道我认真学一下,能不能也这么进步。” “吹牛,你看人家进步那么大,大家都在吹,你早羡慕嫉妒恨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偷偷学习,承认吧,你们不一样。” “……艹!” 那男生涨红了脸,转身和他朋友扭成一团不断打闹。 在宁瑟瑟不知道的时候,22班这群混子也稍微有被她带动学习热情,没啥,就是感觉打架不如她这样飞速进步来的风光。 逞凶斗狠再厉害,也只是在同样的混子里面混个名声,正常学生见他们都绕道走。 反观宁瑟瑟,啥也没干就埋头学习,居然在学校大出风头,无论什么样的学生提起她的语气都很佩服。 想想自己也就是没认真学习罢了,认真学了没准儿比她还强,到时扬眉吐气岂不美滋滋? 于是混子们都开始悄悄学习,只除了—— 打闹着的男生们回头看了一眼最后的座位,坐在那里的薄愈谦正蒙头大睡。 薄愈谦最近不惹事,但也不学习,整天就是打盹睡觉,一副失了魂的模样。 大家都以为是因为他心上人被抓进去了,他太过失落,然而这天下午放学,宁瑟瑟却得知并不是这个原因。 她看着堵在眼前的高大少年,防备地皱起眉悄悄摸手机。 “你又干嘛?上次的教训没吃够?我告诉你,虞家的发布会不是我要求的,你要是觉得我抢了你心上人的身份,你就去找虞家……” “我知道,我不是来找你麻烦。” 少年表情烦躁,隐含戾气。 宁瑟瑟看他这样子就觉得不信:“那你干嘛?” “……” 他不说话。 于是宁瑟瑟眼睛一转,脚步悄然移动,转身就溜。 薄愈谦赶紧拽住她:“等等!” 宁瑟瑟疯狂向他背后招手:“老师!老师!” “你别虚张声势了,我……” 他面上犹豫难堪又自我厌弃:“我是找你道歉,行了吧!” “啊?” 宁瑟瑟这还真的愣了。 不过……叫老师并不是虚张声势。 薄愈谦背后被拍了拍。 “……” 看着双目圆瞪的教导主任,他表情扭曲一瞬。 “……老师,我是来找宁同学道歉。” “是吗?” 教导主任狐疑地看着他:“道歉要拽人家吗?” 薄愈谦赶紧松手。 宁瑟瑟还是不大相信,于是道:“你要是真的想道歉,就当着老师的面道歉吧。” 薄愈谦狠狠瞪她一眼。 丢人还要让他多一个人看着。 有老师在,宁瑟瑟毫不示弱瞪回去。 薄愈谦只好憋屈地收回视线。 他憋了好久,才终于低声道:“……我想着你可能要转班了,所以在这之前找你。” “嗯。” “……之前很多事……怪我被误导,找了你的麻烦,我向你道歉。” “哦。” 宁瑟瑟冷漠脸。 “……就这样?” 薄愈谦皱眉抬头。 “不然?” 她挑眉:“我还要谢谢你吗?” “不是……” 他也认识到自己态度依然没摆正,看了眼教导主任,又垂头。 “总之,我之前因为喜欢虞芊堇,所以为了她,带给你很多伤害,现在我才知道她是那样的人,那她以前所说的委屈,很可能都是假的……不过不管是不是假的,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替人做裁判,也没有资格替人惩罚别人,所以……” 他一直放低的声音微微抬起一点,头更加低,半鞠了个躬:“对不起!” 薄愈谦眼睛直直盯着地面,不敢抬头,脑子里一片乱哄哄的。 不只是觉得丢脸、没面子,不只是拗下了自尊的感觉不好受,更多的是直面自己的错误和糟糕,那种无法辩驳的羞耻感。 其实从田园别墅开始,薄愈谦就知道虞芊堇是和他想象中完全相反的人,她一点都不美好、不善良、不纯真,相反,她歹毒到可以谋别人的命,还拿他来当幌子。 他那时极其矛盾,一方面觉得自己指不定给虞芊堇当了多久的枪,一方面又觉得她只是以前被欺负,所以才偏激了。 直到虞家开了发布会,虞芊堇和宁瑟瑟的身份被公之于众。 薄愈谦并不傻,这个消息一下把他砸清醒了。 现在回看,就会发现虞芊堇所说的很多被欺负的事,都有些站不住脚,她嘴上说着对宁瑟瑟好,实际却拿她当佣人使,就连他们这些身边的人,也理所当然把宁瑟瑟当佣人,看到她没伺候好就责骂。 虞芊堇嘴上说的和实际做的完全相反,他们却只听到了她嘴上说的。 她以前就那么讨厌宁瑟瑟,利用他们这些人找宁瑟瑟的麻烦,还想要她的命,会是什么原因呢? 薄愈谦只能想到一个,那就是她早知道自己不是虞家的女儿。 只要一想到这件事,他就觉得毛骨悚然。 这些日子他陷在这里面走不出去,日思夜想都是在捋这件事,一开始是去想虞芊堇有多歹毒,有多阴狠,有多处心积虑,试图把所有都推给她。 可后来,自小耳濡目染的教养还是告诉他,他自己也很糟糕,他又蠢又瞎,仗势欺人,虽然没有真正动手打人,但依然给他人带去了难以估量的伤害。 一直纠结着要不要道歉,最后是去堂哥公司照常打杂时,被堂哥点醒的。 ——自己想想,你道歉是给别人道,还是给自己道。 薄愈谦就明白了。 他不能再纠结要不要面对自己的愚蠢和糟糕,而是把重点放在受害人身上,他是对受害人道歉。 薄愈谦还鞠着躬,心里有些忐忑。 她会原谅吗? …… 宁瑟瑟看着眼前鞠躬的少年,面无表情。 她感受到他是真的来道歉,但她并不想原谅。 现在一切都已经好起来了,她也很少会去想过去发生的事,可是这不代表曾经受过的伤害不存在,不代表那时被伤害的自己不痛苦。 宁瑟瑟想到前世。 这一世她来沅城一中的时间还短,看起来好像还有原谅的余地,可她前世是实实在在熬了两年,两年过后,跟着虞芊堇去上大学,也仍是经常见到这些人,依然被欺负。 那时她在虞家老宅里过得又苦又累,极其阴暗,到了学校也还是没有放松的机会,薄愈谦是没有跟她动过手,可是各种恐吓和为难的威力也不小。 更何况,蒋晨那些人没有他不对女生动手的规矩,暗里宁瑟瑟是吃过亏的。 宁瑟瑟很难想象,薄愈谦居然会来和她道歉,在她印象里,上辈子的薄愈谦越来越暴戾,手段也从一开始的普通不良少年变得越来越凶狠,到了后来,就像是除了虞芊堇,他眼里再也没有别人了,听说他高中一毕业就和家人闹断绝关系,非要跟着虞芊堇,她去哪儿自己就去哪儿。 如果非要说一个猜测,宁瑟瑟觉得虞芊堇是有意在驯他。 这辈子还没驯成功,所以他还会道歉吗? ……这倒也好,上辈子他和薄家闹翻,肯定没少气薄先生。 不过她还是不想原谅。 “你说这些,是想得到什么反馈呢?” 她问。 “……我没想得到什么反馈,你要是不想原谅我那就不原谅。” 薄愈谦抬起头,看着她:“但我觉得道歉是有必要的,至少要让受害人知道,是我错了,不是受害人的问题,受害人不需要怀疑自己。” 这话一出,宁瑟瑟忽然愣了。 一种难以言说的酸痛感自心底涌起,又被一种安慰感所包裹。 “……废话,这还用说?你想多了。” 她偏头,抿了抿唇,就好像之前说“所有人都讨厌我,大家都不喜欢我”的人不是她似的。 “……” 薄愈谦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一向飞扬跋扈的表情收敛,变得认真又低沉。 “总之,我想说的就是这些,即便你不想原谅我,我也想偿还你些什么。” “哦。” 宁瑟瑟沉默良久,闭了闭眼,没去看他。 “我确实不想原谅你。” “你就带着这份愧疚,对别的人都好一点,也督促你自己变得更好吧。” “这是你希望我做到的吗?” “对。” 她道:“你最好学习也上点心,以以后才有能力帮助更多人,这就是我要的偿还。” 薄愈谦定定地看了眼她。 “……好,我会做的。” 他顿了顿:“你……” 宁瑟瑟不想再说了:“那没事了?我可以走了吧?” 薄愈谦动了动唇,又让开身。 她便跟教导主任道谢,得到教导主任的拍肩鼓励后,跑回了宿舍。 已经沉下的夕阳带走最后的余热,却没带走她心头的热。 一进宿舍,她就脱力似的,正面仰倒在床上,怔怔然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回放着刚才那句话。 她没做错过什么,她也不需要自卑什么,以前被欺负,是欺负她的人的错。 宁瑟瑟忽而笑了。 她翻身过去,把脸埋在被子里使劲蹭。 等到了新班级,她一定要积极交朋友,参加校园活动。 她肯定也可以拥有很多朋友,也可以有快乐的、值得怀念的校园生活。 她把原先在阁楼时薄先生买的那个大熊捞过来,抱着深深吸了口气。 好期待。 …… 就在这样的期待下,星期三,全年级等待已久的成绩终于出来了。 宁瑟瑟一大早就冲到薄辰疏那边,激动地不停跺脚。 “别蹦了。” 薄辰疏蹙眉看她:“好好把饭吃完。” “哦好。” 宁瑟瑟拼命塞着包子,楼下管家处请粤菜大厨精心制作的五味汤包就这样被她囫囵吞枣,一口气把脸都塞圆了。 “吃这种有汤的东西要慢,这么烫你吃这么快,过烫容易引发食道癌知道吗?你……” 她已经塞完最后一个包子,火烧屁股似的,打开门回去了,顺便“唔唔唔”几声,好像是在说什么。 薄辰疏:…… 他叹了口气,吃完自己的早餐,下楼坐上车,也时不时看一眼手机,期待着她的成绩。 而宁瑟瑟还鼓着脸就往楼下冲,目的地自然是高二那块大告示栏。 等她走到时,告示栏前面已经水泄不通,挤了半天挤不进去,正心焦呢,忽然有人看见她,大喊了一声。 “宁瑟瑟!” “……” 附近的同学们皆回头看过来。 宁瑟瑟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个激动的女生从里面拉着她往里挤。 “快进来看快进来看,你太牛了宁瑟瑟!咱们以后就一个班了,快给我蹭蹭!” “啊?” 宁瑟瑟懵着,但听到大家都在夸,她心情忍不住越来越激动。 “我在哪里?” “在那儿!” 那女生给她指:“最红的那个就是你!” 目光跟随女生的手指看去,宁瑟瑟愣在原地。 「第267名-原高二22班-宁瑟瑟-上升192名」。 上升名次后面跟着深红的标识,再后面,则是她的新班级—— 高二普通一班。 “你来一班了!直接从二十二班跳到一班!还有谁?” 女生比她还要激动。 的确,因为实验班要兼顾竞赛,班级体制不同,所以一般学生成绩够进去了,也要先找老师表明意向,申请进入。而国际班就更不用说。 所以,一般学生想要跳班,理论上能够实现的最大程度,就是从最差的22班跳到一班。 不过这只是理论,实际上没谁觉得22班那群人有哪个能做到。 只除了这几个月内异军突起的宁瑟瑟。 “你太牛了你太牛了啊啊啊!” 女生还抱着她嚎。 宁瑟瑟则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成绩。 周围的同学们擦肩而过时都会对她道声恭喜,她只会傻傻点头,过了好久,才不顾生疏,也一把回抱住那女生。 “啊啊谢谢!谢谢!我好高兴……” 她有点红了眼眶。 那女生见她这样,笑着牵起她:“你快去收拾课本,我带你去一班。” “好。” 宁瑟瑟一边用手指带过眼睛,一边立刻给薄先生报喜。 「瑟瑟不发抖:薄先生!我第267名!进!一!班!了!」 那边秒回复:「还行。」 她没在意看似冷淡的回复,乐呵得不得了,补充道:「进前三百了!」 「所以呢?」 「所以奖励……」 「哼。」 他语气冷淡,但明显心情很不错,道:「自拍不行,想个别的,都满足你。」 「好叭。」 宁瑟瑟急着回22班收拾自己的东西,也没有和他多聊,放下手机雀跃地想着,想个什么别的呢? 她跳到一班的消息显然也已经传遍了22班,踏进教室的时候,以往吊儿郎当的混子们都很激动。 同样是吊车尾,她的进步显然很激励曾经在同一个成绩的同学。 宁瑟瑟笑着应着他们的祝贺和打气,抱着自己的书走出教室门。 之前那个一班的女生还在等她,见状帮忙拿了些书。 “谢谢。” 她赶忙道谢。 “没事儿没事儿,你多给我蹭两下就行。” 那女生性格很是活跃,此时摆出有些逗趣儿的可怜样:“我是每次考前押题必押反,蒙选择必蒙错的倒霉蛋,我就爱蹭你这样的学神,快分我一点仙气,我也想进步!” “什么学神啊……” 宁瑟瑟被她吹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对了,还没跟你自我介绍。” 她突然想起来,爽朗道:“我叫苏萄,是葡萄那个萄~” “你好,你的名字好可爱。” 宁瑟瑟对苏萄点头,尽量回应她的热情:“谢谢你刚才让我挤进去看成绩,还帮忙带我去一班。” “嗐,别谢别谢,你跟我做朋友吧,我想跟你天天黏一块儿~” “……” 宁瑟瑟开心于她的朋友邀请,又失笑于她的迷信,两人手拉手走的飞快,还没等她回话,一班已经到了。 “好啦,这就是你未来的班级啦,我们大一班!” 苏萄夸张地做了个展示动作,然后推开门,率先走进去,回身看她。 “快进来啊?” “……好。” 宁瑟瑟忽然无比紧张起来。 她腿脚好像不听使唤似的,僵硬地走进那扇门内,视线随之开阔。 因为换班的第一天早自习自动取消,用于大家找新班级,所以此时大家离开座位,还都在休息。 年级前面的班级人员变动一向不大,新面孔就很是显眼。 宁瑟瑟刚一踏进去,立刻感受到班级内一双双眼睛好奇的注视。 明明之前还里了雄心壮志,要积极主动交朋友,结果被这样一看,她脑子一片空白,张口结舌。 似乎是看出她的无措,一个坐在后排的男生站起来,问:“请问是宁瑟瑟同学吗?” “呃,是?” 她有点呆。 “哇!” 其他好奇的同学们听到这个名字,都激动起来,站起身向她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起问题。 “诶诶,都让开都让开,是我先来的。” 苏萄在一群同学中护着她。 刚才那个男生站上了讲台,拍了拍手:“好了,大家都回座位吧,别吓到新同学了,接下来我们来自我介绍。” “好~” “班长你安排。” 大家似乎很信服这位班长。 宁瑟瑟脑子如同滞涩生锈的机器,一卡一卡的,她还没适应过来,只僵硬又自觉地跟着站上讲台。 一班人员变动不大,自然只需要新同学自我介绍。 她表情呆得让人好笑,手上还抱着东西,对班长道:“呃,班长,那……” “嗯,你先找个座位放下东西,然后来自我介绍吧。” 清隽的男生对她温和笑笑:“不用紧张,在座位上就好,不只是你一个人,接下来大家都按顺序起立自我介绍。” “宁同学,你很厉害,大家都很想认识你哦。” 第34章 他第一次有这种心情 来到新班级的第一天, 宁瑟瑟的忐忑和紧张在新同学们的包容下被融化。 因为自我介绍时不是宁瑟瑟一个人,而是大家挨个站起来,都自我介绍一遍, 已经熟识的同学们再次听到彼此的自我介绍,不时传出各种打趣的嘘声, 轮到人缘好的同学, 更是起哄声不断。 刚认识的苏萄则是个人来疯, 像是班级开心果的形象,自我介绍的夸张用词和浮夸自吹引得大家笑声一片。 于是轮到宁瑟瑟时,她已经能克服紧张, 落落大方地介绍自己。 一个人散发出来的气场和态度往往也决定了旁人对待她的方式和态度。 以往宁瑟瑟沉默寡言,自卑畏怯,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是一种拒绝,旁人自然也就不和她搭话,减少与她的社交,但现在她表现出了积极外向的交友态度,所得到的反馈也就多了起来。 早自习和同学们认识一遍后,第一节 课下课,宁瑟瑟就在座位上忙碌不停, 不断和来友善搭话的同学们交谈着。 她虽然不太擅长,但并不讨厌, 脸上一直带着笑,也让同学们对她更多了好感。 “宁同学。” 现在来和她说话的, 是刚才那位相貌清隽俊秀的班长, 刚才听他自我介绍,他叫陈致学,这个名字也是经常会在年级中听到的学霸了。 “班长, 您有什么事吗?” 宁瑟瑟问。 陈致学微笑着,嗓音和缓:“我想你第一天来一班,可能还无法适应一班的学习节奏,我就在你后桌,你有问题都可以问我,不用客气。” 宁瑟瑟觉得这位班长真是很尽班长的责任了,对待新同学这么友善。 虽然薄先生为她制定的学习计划比一班的学习节奏紧密多了,她倒是没觉得不适应,不过还是感激地回复道:“好的,谢谢你。” “还有我。” 苏萄也围上来。 她长相偏可爱秀气,活泼的样子很是讨喜,冲宁瑟瑟眨了眨眼:“我……咳,虽然我的年级排名还没有你高,不过我特别擅长英语,所有英语问题都可以问我!” “好。” 宁瑟瑟点头。 “还有还有,中午咱们一起吃饭吧?我有好多事情都想问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于是这天中午,宁瑟瑟除了以前和虞芊堇她们吃饭,终于有了自己的朋友可以一起吃午饭。 一开始是聊宁瑟瑟怎么在短短几个月间进步神速,后来她看出苏萄很好奇关于她和虞芊堇的八卦,但担心会揭她的伤疤,忍着没说。 宁瑟瑟已经不在意什么了,见状,也有点微妙的、想要尽量满足新朋友的好奇的心态,便以玩笑的方式简单说了一遍,却把苏萄气的够呛,眼圈都微微泛红。 “什么人啊,什么人啊?” 她简直意难平:“她什么时候才判刑啊?不行,她判刑我都觉得不解气,你被偷走的人生回不来了诶?” 宁瑟瑟一脸平静:“大概今年年底吧,别生气。” “怎么能不生气,我去,以前看她在实验班就耀武扬威的,居然这么坏……” 宁瑟瑟捏捏她的手,对她笑:“我已经有新的人生了啊。” “……” 苏萄忽然泪目。 “呜呜宝贝……” 她一把抱住宁瑟瑟,心中的保护欲瞬间爆棚。 于是宁瑟瑟就发现,自己好像被苏萄当做什么悲惨小孩似的,处处小心翼翼地呵护,连还个餐盘都要替她去还。 宁瑟瑟:…… 倒也不必啦。 新朋友可爱又友善,新班级氛围良好又积极,新的老师们也教学能力出众,还很关心她这个22班升上来的学生。 一天下来,宁瑟瑟就像进入了什么以往连想象都难以想象的美好梦境,回到宿舍时,脚步都是仿佛踩在云端的虚浮。 她今天回来的有点晚,薄辰疏也早已结束工作回了家中。 看她回来这么晚,还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薄辰疏难免担心她是不是无法融入新集体。 “今天怎么样?” 他打开卧室门,领着宁瑟瑟往客厅餐桌走。 “一切都很好。” 宁瑟瑟跟在后面,还是放空的表情。 他蹙眉:“那你怎么这么没精神?” “啊,不是……我就是觉得好不真实,我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 宁瑟瑟精神一振,终于恢复以往的叽叽喳喳,把今天一天发生的事竹筒倒豆子一般,事无巨细地跟薄辰疏汇报。 薄辰疏听着这些有的没的小事,也没有不耐烦,默默听她喋喋不休。 而宁瑟瑟说着说着,就凑到了他跟前,声音渐低,只一双眼睛眼巴巴看他,想做什么却又不说。 薄辰疏:“?干嘛?” “……” 她不说话。 薄辰疏皱着眉和她对视。 “你……” 他思索了两秒,试探性地伸出手,宁瑟瑟眼睛一亮。 于是薄辰疏再接再厉,宽大的手掌探到宁瑟瑟发顶,揉了两把,收回手。 “行了?” 宁瑟瑟瘪嘴:“……还行。” 她是想要个拥抱来着,但是要她直接说就显得有些奇怪。 薄辰疏:? 年轻女孩真难懂。 他叹了口气:“好了,这就是正常的生活,以后你每天都会这么开心,别太没出息。” “嗷。” 她听着这话,抿唇笑了。 今天一天虽然开心,但她总有种惶恐感和乍然得到的患得患失,心总是落不下来。 不过只要和薄先生说说话,她就好像又落回了实处,心里充满踏实。 “来吃饭,今天都是你喜欢吃的。” 薄辰疏示意她坐到餐桌旁,打开了一看就是大酒店打包用的漂亮食盒。 “啊……” 宁瑟瑟缩缩脖子:“我已经跟同学吃过晚饭了,就是刚才给您说的苏萄……” “……” 薄辰疏看了眼食盒里的蓝莓山药、荔枝肉,和香酥烤乳鸽,陷入沉默。 他又不喜欢吃这些。 宁瑟瑟敏锐察觉到什么,赶忙道:“不过我还可以吃一点!这是您庆祝我进入一班才特意准备的大餐吗?” “哼。” 他臭脸:“以后不在这边吃就提前和我说。” “……那以后应该都不在这边吃。” 宁瑟瑟气弱:“我答应了苏萄,以后都和她一起吃午饭和晚饭。” ……可真行啊。 薄辰疏抬头,淡淡睨了她一眼。 才认识一天的新朋友,就能让她抛下这边,一副忘乎所以的模样。 薄辰疏闷头把食盒里的菜品都拿出来,向来冷沉的脸似乎更加晦暗不明。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不舒服个什么劲,宁瑟瑟交到新朋友,和新朋友一起玩,明明是好事,对她只会有好处,他知道,也不可能去阻碍,但就是觉得她把他忘得太快了。 但这样一想,他又责备自己不知所谓,太小心眼。 第一次有这样的心情,薄辰疏其实有点茫然,一言不发地坐下来吃晚饭,心里还琢磨着自己怎么突然这么奇怪。 宁瑟瑟见状,以为他真的生气了,便把椅子拖到和他一边,凑的近近的,抓住他手腕,可怜兮兮道:“薄先生,您生气了?” “没。” 薄辰疏瞥她一眼。 说没有那就是有。 宁瑟瑟忽然想到这句话,顿时更加紧张。 “那我不和她去吃饭了,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 薄辰疏打断她,接着想要说什么,却又顿了顿:“……交朋友是好事,随你喜欢就行。你的奖励,想好了没?” 宁瑟瑟被他这生硬的转移话题整懵了一瞬,但知道他不想再说生气的话题,她也乐得揭过。 “我还没想好,可以先留着吗?” “事情挺多。” 他啧了一声。 宁瑟瑟再次确认:“您说了,是除了自拍,什么都可以满足哦?” “摘星星摘月亮不行。” 薄辰疏淡扫她一眼:“我最多只能提供让你往宇航员发展的条件,要靠你自己努力。” 宁瑟瑟:…… “您都会开玩笑了,虽然开的挺烂的,但是真不容易诶。” 她感慨。 “……是你在拿我当玩笑吧?” 薄辰疏再次死亡凝视。 宁瑟瑟连忙收敛,重新做回乖巧模样。 气氛和缓下来,两人吃着晚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商量起班级的事。 “你之后有转实验班的想法吗?” 薄辰疏问她。 “嗯……我也想了很久。” 宁瑟瑟思考:“您觉得呢?” “看你,如果你想拼一拼,拿点竞赛红利,我就尽量训练你的竞赛能力。” “唔……” 她有点纠结,拿不定主意。 “其实我觉得我冲上来的时间还短,稳住现在的成绩,然后继续提高比较好。参加竞赛虽然好处不少,但大家都是高一就开始训练,而我之前从没接触过……我想就留在一班,全力为高考做准备,就不分心去搞竞赛了。” 她顿了下,小心地看向身边一向严格的男人:“不过……作为您教出来的人,这样是不是太没有进取心?” “进取心?” 谁知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嗤笑道:“盲目的进取心不可取。” “你的想法是对的,现在已经是五月,距离高考只有一年多一点,你没有竞赛基础,全力准备高考才是对的。” “啊,那就好……” 听到自己的想法没问题,宁瑟瑟松了口气。 薄辰疏夹了只烤得酥脆的乳鸽给她,道:“不必什么都要寻求我的赞同,你自己的人生,你觉得是对的选择,那就是对的。” 宁瑟瑟啃了口鸽腿,香酥的外皮有麦芽糖的甜,也有肉汁的香,她幸福地眯起眼。 “好~” …… 此后大半个月,宁瑟瑟逐渐彻底适应一班,每日学习生活风平浪静,又开心快乐。 除了周六周日和苏萄出去玩了,而不是乖乖跟着薄先生补习,让薄先生有点不高兴外,其他一切都让宁瑟瑟沉浸在幸福中。 六月初,她的后桌忽然敲了敲她的椅背。 “班长?” 宁瑟瑟回头看他。 陈致学微笑地邀请道:“宁同学,有兴趣来帮个忙吗?” 第35章 我不是想见她,我没想见她…… “什么忙?” 宁瑟瑟好奇问。 “是学生会的工作。” 陈致学温和对她解释:“七月底学校会召开高三年级的结业典礼和毕业晚会。你知道, 高三的学长学姐们不可能有时间准备,高一的同学们又还没有经验,主要负责准备的, 就是我们高二学生会,但是……最近学生会人员变动不小, 人手不够, 你有兴趣来帮忙吗?会有学分奖励。” “啊……” 宁瑟瑟明白了。 沅城一中的学生会并不是摆设, 会负责组织各项活动的举办,陈致学就是现在的学生会会长。 虽然他是普通班的学生,但因为实验班要兼顾竞赛, 学习竞争太激烈,没有心思参加这样杂事一堆的组织,所以陈致学作为普通班的佼佼者,便当之无愧地担任了这个位置。 不过,学生会也不是没有实验班的学生,只是大多挂个名,蹭点学分,同时多一个称号而已。 虞芊堇原本就是这样,她的那些小姐妹也是一样, 但自从虞芊堇被拘,后面又出了发布会的事, 她的小姐妹们本来就因为蹭学分偷懒干活少而不受他人待见,这下更是因为虞芊堇被排挤, 她们一气之下干脆退出了学生会。 虽然她们本来干活就少, 但一下少了这么些人,学生会还是一时安排不过来人,才需要帮忙。 宁瑟瑟之前就打定主意要多参加学校活动, 此时自然心动,只是犹豫问道:“会很耽误学习时间吗?” 陈致学不意外她的担忧,笑道:“不用担心,不会占用学习时间,从现在开始,还有差不多两个月的准备时间,咱们可以把准备工作分散来做,每天做一点,也不会太占用私人时间。宁同学,你有意向吗?” 宁瑟瑟想了想,道:“我明天给你答复,可以吗?” “没问题。” 他颔首。 当天晚上,宁瑟瑟就回去跟薄辰疏商量了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是同意去帮忙。 等上了高三,她就不可能再参与这些活动了,趁着高二的尾巴体验一下,也是好事,只是晚上回来和薄先生补习的时间就更短了。 薄辰疏倒是没说什么,只叫宁瑟瑟自己稳住成绩,不要因为这些不必要的活动而退步。 宁瑟瑟当然是拍着胸脯打包票。 “别忘了,我之前说,高三的开学学力测试,我希望你考进年级前十。” 薄辰疏睨着她。 宁瑟瑟:…… 草率了,她有点后悔了。 “行了,”薄辰疏摇摇头,又嗤一声,“去吧,以后就不要想着娱乐活动了,除了学生会这个工作,其他一切时间,全部都要放到学习上。你有顶住这个压力的觉悟吗?” 宁瑟瑟捏捏拳头。 她原先的日子过得更是喘不过气,这点压力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像这几个月能有娱乐活动放松才是罕见事。 她毫不犹豫道:“有!” “那就快点把今晚的学习计划完成。” “好……” 于是次日,宁瑟瑟同意了陈致学的邀请,去学生会帮忙。 苏萄也跟着来凑热闹,两人每晚放学,一起吃过晚饭,就去学生会打下手,感情越来越好。 同时,见到了陈致学在学生会的样子,宁瑟瑟也不由得更感慨班长的优秀。 “不愧是班长,”她唏嘘,“学习能力强,统筹管理能力也强,而且还情商高,能让大家都信服。他之所以邀请我来帮忙,也是因为看出我想来参加体验一下吧。” “对吧。” 苏萄点算着毕业晚会上团体表演需要的服装,附和道:“无论是在女生堆里还是男生堆里,他人气都很高,跟他说话就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你不觉得吗?和他说话就是很舒服,感觉他很照顾别人的感受。” “我也察觉到了。” 宁瑟瑟煞有介事严肃点头。 “这样不好吗?” 一道含笑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 宁瑟瑟和苏萄同时僵住,转身看到颀长的少年正眉目带笑,打趣地看着她们,顿时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缝。 “……班长。” 宁瑟瑟支吾:“抱歉,背后议论你……” “被你们夸奖,我很高兴。” 陈致学柔和地安抚两人。 苏萄尴尬的表情很滑稽,转移话题问:“呃,班长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陈致学这才收敛笑意,正色道:“是有事想拜托宁同学。” “我?” 宁瑟瑟和苏萄对视一眼,迷茫道:“是什么?” “原本负责毕业晚会串场的副主持人,出了意外腿部骨折了,现在还有一个多月时间,到时骨折恐怕还好不了,所以要临时找一位替补。” 他看向宁瑟瑟:“因为宁同学和那位同学身形差不多,已经买好的礼服应该刚好能穿,宁同学形象又好,很适合,所以……宁同学,可以请你来吗?” “主持人……” 宁瑟瑟下意识想要拒绝:“我从没做过,我只能打打杂什么的,主持人的任务我恐怕担不起……” “不复杂的。” 陈致学清隽的脸上是诚恳的请求:“因为是副主持人,所以负责的部分不多,宁同学你吐字清楚,声音也明亮,到时只要背好词上场就行,没有太多要求。” “我们一时实在没找到合适的人……放心,不多耽误你的时间,你只负责主持人的彩排就行,不用同时负责杂务。” “啊……” 宁瑟瑟偏头去看苏萄,表情犹疑不定。 苏萄果断拍了把她的背:“答应啊!反正也不会比打杂多花多少时间,还出风头诶!” “可是……” 她纠结着眉:“我没参加过这么大型的活动,我担心到时我连话都说不出来,会搞砸……” “那就借这个机会克服啊。” 苏萄鼓励道:“你可以的!” “……” 宁瑟瑟看了看苏萄比她还兴奋的脸,又看了看目光中隐藏着苦恼的班长,表情变换了半天,终于轻声道。 “那……我试试?” “好。” 陈致学松了口气,笑起来:“没关系,我也是主持人之一,咱们一起对台本,不用害怕。” “嗯……” 宁瑟瑟深吸口气,晃了两下拳头,给自己鼓劲。 这边点数服装的工作暂时由苏萄一个人做,明天再找人来分担,她就先和陈致学离开,试了一下买好的礼服,确定刚好可以穿,便拿到主持人台本,开始听陈致学教她一些基础的语速和表情。 突然被抓了壮丁,宁瑟瑟倒完全不觉得麻烦,还觉得自己临危受命,可得加倍努力,把事情做好。 于是之后的日子里,她一面要努力学习,希望名次能继续进步,一面又要准备主持人的工作,时不时去彩排一下,整天忙得精疲力尽,一有睡眠的时间,就抓紧多睡一会儿,晕头转向之下,不少事情都给忘了。 …… 薄辰疏睁眼,从刚醒的朦胧中缓了两秒后,毫不留恋赖床地坐起身,要下床洗漱。 起身时,他习惯性地往床头一瞥,本只是随意一眼,却在看见那里空空荡荡时,愣了一下。 ……今天的花呢? 自从上次送过一次康乃馨,宁瑟瑟每天早晨都会放一束花在他床头,有时是紫罗兰,有时是绿百合。 薄辰疏早已养成了习惯,每天起床看看今天是什么花,一束和这个房间、和他这个人都格格不入的新鲜花朵,却已经成了开启他一天生活的起始。 今天是忘了吗? 他洗漱完,换好西装,敲了敲小门—— 虽然期中考试已经结束,但这扇门一直没有消失,想来是因为接下来也考试不断,方便补习? 门那边没有动静。 薄辰疏蹙眉,拿出手机,打开游戏。 只见还不到七点,宁瑟瑟就发了条今天有事,不和他一起吃早饭的信息。 他回了条知道了,没有提花的事,便放下手机,自己去客厅吃早饭。 过几天就是期末考试,那个毕业晚会也快要来了,她越来越忙也是正常。 ……不过也不至于比他这个当总裁的还忙吧? 薄辰疏心中有点微妙的郁闷。 他最近和宁瑟瑟的相处时间越来越少,当然,他不是想要和宁瑟瑟多相处,那种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的高中女孩,相处时间少点,他才觉得清净。 他只是担心宁瑟瑟没有利用好时间,成绩会退步。 虽然她总说她那个班长有帮她补习,但一个同样读高中的年轻男孩,补习的能力能和他比吗? 这次期末考试要是成绩不尽如人意,恐怕不用他说什么,宁瑟瑟自己都会难以接受。 他只是担心她的接受能力而已…… 薄辰疏下楼,坐上车,以往早晨都比较和缓的表情,今天却略显沉闷。 许恪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小心翼翼看他一眼。 给薄总工作,唯一能放松的时间就是早晨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对了,听管家处的人说,以往薄总女朋友经常打电话下来点餐,最近却很少了……难道是吵架了?! 许恪发觉自己并不意外。 不如说,以薄总的脾气,这么久才吵架才显得不正常。 他一边走神,一边报着今日的行程,说到最后,问了一句:“薄总,沅城一中邀请您参加他们七月底的高三结业典礼和毕业晚会,他们希望您能作为学校的最大支持者和知名企业家,给学生们讲两句话,您看呢?” 这种小事本来是不可能的,不过因为薄总之前给一中花了大笔注资,显得很重视,所以许恪还是特意多问一句。 闭目养神的薄辰疏听到这话,微微睁眼。 这不就是宁瑟瑟准备的那个活动吗? 他想了想,很干脆道:“可以。” 倒不是特意在她面前出现的意思,只是去看看她准备这么久的主持人工作,到底做得怎么样。 第36章 你真的像个大人一样了 七月中旬, 高二年级开始放假,但说是放假,只是不用去学校而已, 每天还是要定点交线上作业,想要偷懒一天不学习是不可能的。 用苏萄的话说就是:放了, 但没完全放。 就在放假当天, 期末考试成绩也出来了。 宁瑟瑟这次是全年级127名, 比之期中又有大幅进步。 一个学期的时间,从年级两千多名进步到一百多名,连老师们都说, 执教这么多年,极少见到这样的学生。 近一两个月,全年级各个班的学生每天都被迫听着宁瑟瑟的名字,几乎每位老师都把她挂在嘴边,以激励其他学生。 就在这样鲜花着锦的情形下,宁瑟瑟自己却越来越焦虑。 她明显感觉到自己有些后继无力了,疯狂充实自己的快速进步期已经过去,127名这个成绩就是她认真学习、付出全力后能刚好稳住的程度,之后再想进步, 将非常困难。 年级前列本就竞争无比激烈,沅城一中基本收拢了省内大部分学霸, 大家都是天资聪颖又勤奋努力的人,想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大幅往前冲, 几乎不可能。 薄先生为她定下的开学考出年级前十的目标, 也似乎不可能完成了。 所以虽然旁人都在夸赞,宁瑟瑟本身却越来越急躁,放假之后的学习安排比上学时还要紧凑。 她只希望月底的毕业晚会快点到来, 她好一心一意学习,八月底就开学,她的时间也不多了。 在她的日盼夜盼下,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来到了七月三十日。 宁瑟瑟负责主持的是晚上气氛轻松一些的毕业晚会,白天的结业典礼没有她的事,但她还是一大早就起床,过去围观,外加最后一次彩排。 此时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即便是大早上,燥热的阳光也能晒得人满头大汗。 从宿舍到体育馆这短短一段路,就把宁瑟瑟晒得跟脱了水的蔫草儿似的。 “怎么不打把伞?” 陈致学正坐在休息室最后和大家确定着安排,看她进来,笑问了一声。 “忘了……” 宁瑟瑟闷声闷气。 “我刚买了芋圆冰粉过来,吃吗?” 陈致学指了指桌上还没打开的冰粉。 宁瑟瑟看了眼那包装盒外散发着诱人冷气的水珠,还是忍痛移开视线。 “不用了,你吃吧。” 她胃不好,大早上起来不敢吃冰,只能馋馋,不过薄先生最近也察觉到她到了夏天胃口变小,她早上还喝了楼下管家处准备的山楂蓝莓粥,虽然是常温的,倒也不错。 “好吧。” 陈致学安排完学生会的同学们,终于有时间吃他的冰粉,边吃边问:“今天紧不紧张?等会儿结业典礼,一起去看看?听说校长邀请了很有名的企业家来讲话。” “不紧张,我就想赶紧完事儿。” 宁瑟瑟把下巴搁在桌上,瘪着嘴。 她近两个月天天都和陈致学呆一起,两人聊得来,陈致学又帮助她很多,她已经能够在他面前随意放松。 “我还想趁这个时间再多做点题呢,就不去了。” “你……” 陈致学叹了口气:“你也把自己绷得太紧了,在我们学校排年级一百多名,985是绝对稳了的。” “还不够……” 宁瑟瑟也是愁眉苦脸。 她可是目标年级前十呢。 “可是一直紧绷着精神,反而会导致效率低下。” 陈致学说话总是格外有说服力,他笑容温和地劝道:“不如今天就先放一放,转换下心情?你太急了,这样的心态,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对你很不利。” “嗯……” 宁瑟瑟目光呆呆地长出了一口气。 她心烦意乱的,过了半晌,又忽然活过来似的,猛然直起身:“你说得对,我先不做题了,去看看吧。” “嗯,一起过去吧。” 陈致学点了点头,两口吃完冰粉,起身出去。 结业典礼十点开始,此时高三的学生和家长们已经陆陆续续来校了,大家脸上有憧憬有向往,也有留恋有不舍。 陈致学作为学生会长,要安排的事情还多,宁瑟瑟就自己先找了个位置坐下,掏出手机,本来想刷刷题,可是又想到现在是在放松,于是她点进游戏,试探着给薄先生发了条信息。 结果当然是很久没有回信。 宁瑟瑟也不意外,毕竟现在是薄先生的工作时间。 没有事情做,她还是点进学习软件开始刷题,一做起题,精神就难免高度集中。 她一心一意埋头做了好久,再回神时,是被场地中心的高三学生们唤醒的。 “嘶……” 宁瑟瑟一个激灵,茫然抬头。 这山呼海啸的,是怎么了? 她探头一望,目光定了定,看向体育馆正中心的高台,那里正站着一个人,身姿挺拔,气势威严。 陈致学此时终于能偷个懒,弯着腰溜到这边来,挨着宁瑟瑟坐下。 他看见宁瑟瑟一眨不眨地,就像石化了似的看着讲话台上的人,打趣道:“我也不知道今天来的会是薄氏总裁呢,崇拜这位的男生不少,但女生尤其多,你也是吗?” “……嗯。” 宁瑟瑟微微张开嘴,又合住,鼓了一口气。 薄先生今天居然要来一中,他都没和她说,要是她不过来看结业典礼可怎么办?不就错过了吗? “我是薄先生的忠实粉丝呢。” 她还不忘回答陈致学。 陈致学闻言,眼睛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下:“这样啊,那等会儿结束,我看看能不能利用学生会长的身份,去帮你要个签名。” “啊……” 宁瑟瑟回神,转头谢过他的好意:“不用了不用了,他很冷淡的,不怎么理人,要是不理你可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 陈致学好像很热心:“薄总的性格看金融杂志的都知道,我尽量去要,毕竟你这么喜欢他。” “……” 宁瑟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算了,薄先生本质是个温柔的人,应该不会太不假辞色,让陈致学尴尬。 她又不好说自己早认识薄先生……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信。 于是宁瑟瑟便坐在台下,很少见地在这样遥远的距离遥望薄辰疏。 薄辰疏话少又严肃,他不风趣也不幽默,没有妙语连珠激发学生们的热情和向往,只是古板地说着些严厉教导的话。 可是他好像就是有种魔力,同样的话从校长嘴里说出来,大家会昏昏欲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大家就像被打了鸡血,他说出的每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必须去自省,去发奋。 宁瑟瑟的目光一瞬间都没有偏移,一动不动落在他身上。 陈致学一直关注着她,他说不出来这眼神具体是什么意味,只觉得这一瞬,他非常羡慕台上的人。 这就是成功和优秀能带来的东西。 陈致学想,他也要向薄总学习,更加努力才行,他也想……得到这样的眼神。 校领导和嘉宾致辞过后,就是谢师环节、谢父母环节,以及一中今年的成绩汇报环节。 一系列下来,宁瑟瑟坐得累了,还总忍不住去看台上的薄辰疏。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有几次……好像和薄先生对上视线了? 宁瑟瑟只想快点结束,然后去找他。 结果好不容易等典礼结束,陈致学跑得比她还快。 少年的步伐坚定而不露怯,站在社会地位比他高无数倍的成年男人面前,眼中满是诚恳和尊敬。 他的耳朵因为激动和一些别的情绪而微红,请求签名时,那情绪少见的没有收敛住。 薄辰疏拿着他递过来的纸笔,扫了眼他背后几步,正探头探脑的女孩,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气闷。 这就是她那个班长? 这眼神是怎么回事,他还能把这班长给吃了是怎么样,这么担心? “薄先生……” 陈致学看他拿着笔不动,轻声道:“可以麻烦您吗?我和我的同学都非常崇拜您……” 薄辰疏听他说着好话,看他小心翼翼求一张签名,神采还不时往身后飞,他更不舒服了。 “可以。” 他笔走龙蛇,两下签下自己的名字,却没把纸张交给他,道:“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不只是毕业生,你们新高三也是一样。” “谢谢您,我会牢记的。” 没想到会被他鼓励,陈致学精神一振。 “嗯。” 薄辰疏目光极有威慑性:“什么年纪、什么阶段,就做相应的事,这是人生最重要的一段时期,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不能轻狂。” 薄总居然对他说这么多话…… 陈致学这下真的激动了。 他感激地要伸手去接签名,谁知薄辰疏却站起身,往他身后走。 “你这个签名,是帮你后面那个同学要的吗?” “对……” 陈致学赶紧道:“她是您的忠实粉丝,当然,我也是……” 薄辰疏脚步不停,没多听他说话,直接走到宁瑟瑟面前,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将签名塞到她手上。 “同学,你也一样,和毕业生共勉。” “……” 宁瑟瑟唯有点头。 陈致学走过来,抑制不住开心地拍了拍她:“开心坏了?快和薄总道谢啊。” “啊……” 宁瑟瑟这才僵硬道:“谢谢您。” 薄辰疏颔首。 他没有多停留便离开了,好像只是顺便鼓励了两个萍水相逢的年轻学生。 而宁瑟瑟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点忐忑。 陈致学看她这样,唏嘘道:“你真的很崇拜薄总啊,这么久都回不过神。” “呃,对。” 宁瑟瑟有点不知道怎么说。 一方面是瞒着陈致学和薄先生装不熟,感觉有点尴尬,另一方面是她总觉得薄先生眼神不对,情绪也不对。 是怎么了呢? 她攥着签名,来不及多想,就被陈致学拉着去吃午饭,然后开始下午的最后一次彩排。 晚上七点钟,一切准备就绪,人员全部入场,毕业晚会正式开始。 宁瑟瑟从后台看了眼外面。 体育馆内坐着密密麻麻的人,有高三的毕业生和家长,有正在军训的新高一,也有跑过来凑热闹的新高二和新高三。 本来人就多,她还一眼看到坐在最前,也是最中间的薄先生。 宁瑟瑟:…… 要了命了,她好像已经忘词了。 下午就一直在想,薄先生都参加结业典礼了,会不会也来参加毕业晚会,结果他真来了…… 身着得体西服的陈致学看她缩在这里偷看外面,过来拉她。 “早上不是还说不紧张吗?” “是我高估我自己了……” 宁瑟瑟表情纠结成一团:“怎么办,我害怕等下会搞砸。” 陈致学看着她。 女孩穿着水红色抹胸长裙,肩颈线优美流畅,她乌黑的头发挽起,脸上由擅长化妆的老师帮忙化了淡妆。 不得不说,她长相本身就漂亮夺目,还极其适合化妆,只是点淡妆,就让她变得好像会发光一样。 他都担心自己等下站在她身边会显得不够搭。 陈致学抬起手,示意她随着自己的手调整呼吸。 “别紧张,脑袋放空,深呼吸。” “好……” 宁瑟瑟配合地反复调整。 “你可以的。” 陈致学对她笑,眼神很真挚:“你今天真的很漂亮,不要害怕,自信大胆一点,就当是平时的彩排,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宁瑟瑟闭了闭眼。 说的对,她要自然一点。 薄先生还在台下看着呢,她要拿出最好最好的状态。 等到重新睁眼,她对陈致学点了点头。 …… 台下。 薄辰疏坐姿笔挺,引得周围大腹便便的校领导们也苦着脸,正襟危坐。 他目光冷淡,带着审视,仿佛在挑剔着什么大策划,实际心中却只是在普通地期待着宁瑟瑟出场。 不过…… 薄辰疏微不可察地瞥了眼身后的第二排。 怎么有碍眼的人出现? 他偏头问校长:“唐校长,没听说虞先生几位会来?” 唐校长顿了下,笑呵呵地装傻:“呵呵,虞先生大德,坚持要为教育事业添砖加瓦,哎呀,咱们也不好拒绝,都是为了孩子们的学习环境嘛。” “不过咱们一向很保护学生,绝不会让影响学生心态的事情发生,平时也不会有社会人士进校园,您放心。” 薄辰疏看着唐校长,微抿住唇,把唐校长看得眼神各种漂移,最终却没说什么。 算了,他等下亲自警告虞家。 体育馆的灯光忽然一齐暗下来,然后聚焦在舞台上。 二排的虞家三人虽然看见了坐在前面的薄辰疏,却没心思和老合作伙伴打招呼,只紧盯着舞台。 听唐校长说,瑟瑟居然要做主持人…… 他们不由得忧心忡忡。 本来只是想找机会见见瑟瑟,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场景,他们没法单独和瑟瑟说话。 这也就算了,可是瑟瑟那孩子一向内向自卑,能担得起主持人吗?等下可别…… 三人已经开始担心,作为嘉宾的他们该怎么替宁瑟瑟解围,总不能冲上台去吧? 就在大家的期待,和虞家人的担忧中,晚会正式开始,主持人登台开始唱词。 以往这种活动中,大家关注的都是节目,是演出,落在主持人身上的注意力不会太多,然而这次,主持人站上台的那一刻,场馆内数千人都愣了一下。 中心处朝向四方的多面大屏幕放大了舞台上的人,并且好像格外偏爱那个女主持人,老是放她的怼脸镜头。 “卧槽……这妹子是谁?” “好像是我初次谋面的老婆。” “……” 旁人看过去,说这话的居然还是个女生。 有新高三来凑热闹的,很容易便认出来这是最近名声很大的宁瑟瑟,欢呼起她的名字。 坐在前排的虞家三人就这样呆呆地望着那女孩,终于反应过来,是瑟瑟。 台上的女孩光芒加身,映得她本就明丽的五官更加夺目,她落落大方,嘴角含着得体的微笑,唱词的声音明亮又柔和,充满了对毕业生的真诚祝福。 就像是灰扑扑又瑟瑟缩缩的小鹌鹑褪去了羽毛,披上新的甲衣,瞬间蜕变,飞向蓝天。 “我虽然知道她成绩越来越好,越来越优秀,不过……” 虞珩呆呆地望着,心情非常复杂:“她真的变了。” 钟纭想起儿子分享给他们的文件,都是瑟瑟的近况,他们看到了,却很难去想象,直到刚才,他们也下意识地以原先的形象去担忧瑟瑟。 “……是我们不够相信她。” 钟纭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虞智为则面色平静,目光微深:“她过得很好。” “……” 另两人陷入怔忡,一时说不出话。 坐在前排的薄辰疏,则没工夫关心他们的反应。 自宁瑟瑟出场,薄辰疏就有些恍惚。 他看着台上端雅微笑的少女,她化了妆,穿着露肩的礼服,还有高跟鞋。 她眼睛明亮,姿态自信,从容不迫,比起半年前,真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薄辰疏总觉得心中哪里有些怪怪的,不过他强行忽略了过去,没有深想。 他只是表情不由自主地放柔,想着—— 她真的成长了,像个大人一样优秀而强大了。 第37章 这不是劝告,是警告 宁瑟瑟脑子里一团浆糊。 多亏了无数次的彩排, 脸上的微笑和该过的词都快形成身体记忆了,她才没有出丑,甚至看上去像模像样。 度过了刚开场的紧张后, 她终于找到了点状态,之后再上去主持, 就表现得越来越自然, 只是依然不敢看坐在最前的薄先生。 晚上九点半, 她和陈致学同时说出结束词,表演节目的学生们一齐上台致谢,毕业晚会终于结束。 老师们开始疏散热闹的人群, 场馆一点点空了下来。 看着方才热闹的灯光慢慢变得冷清,宁瑟瑟站在原地,因紧张和兴奋而沸腾的血液还尚未能冷却下来。 陈致学疲惫又放松,安排着大家收拾场馆,看她这样,走过来笑问:“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还不错?” “确实……” 宁瑟瑟有点说不出来这种感觉,她一开始确实紧张失措,后来却变得有些享受。 “你表现的很好,很适合。” 陈致学毫不吝啬夸赞:“走吧?等会儿大家去校外吃烧烤, 去吗?” “呃……” 宁瑟瑟下意识往台下看了一眼,没找到薄辰疏, 又往校领导走的那个小门看去。 西服的衣摆露出一角,他还没走, 应该是在等自己。 “不用了, 你们去吧。” 她对陈致学笑了笑:“我还有点事……” 陈致学有点不明白现在还有什么事,不过看她礼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提着裙摆要走, 便也没多问什么,点头道:“那好吧,等下更衣室的门你来锁一下,记得早点回宿舍。” “好的,下次见就要开学了,开学见~” 宁瑟瑟已经等不及,快步走下台,回头冲他打了个招呼,便转身离开。 她几步溜到门那边,带着满面笑意,眼睛晶亮,一转身,还没说出话,就对上虞智为的脸。 宁瑟瑟:…… “瑟瑟!” 虞智为显然也是在等她,旁边还站着钟纭和虞珩,见到她,立刻凑过来。 宁瑟瑟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视线四处寻找,没找到人,手机却响了一下。 “瑟瑟,有时间和我们说说话吗?刚才我们看了晚会,你很……” 自从宁瑟瑟从田园别墅离开,虞智为就再也没见过她了,此时看着自己真正的女儿,心中又愧疚,又骄傲,又难过。 然而宁瑟瑟看着手机上来的信息,却没心思与他们多说。 “抱歉。” 她带着歉意对他们笑了笑,眼中没有什么情绪,淡然如水:“我还有事,时间不早了,几位还是快些回家吧。” 虞家三人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可是宁瑟瑟说完就转身离开,半点不愿停留。 虞智为纠结两秒,和妻子儿子交换了个眼神,还是锲而不舍地追上去。 宁瑟瑟没多注意身后,她今天一天都没和薄先生说上话,此时想说的多的不得了,快速跑到体育馆后面的绿化带处,顺利看见那身姿挺拔如松、气质卓然的男人。 “薄先生~” 她脸上不自觉就带了笑。 虞智为在后面清晰地看到,女儿的姿态就如同乳燕投林,满含依赖和亲近。 她微微张开手,好像下意识要投进对面那人的怀里,却又在即将靠近时察觉到不妥,退而求其次的将目光转为男人的胳膊,可即便是这样,她仍然忐忑,最后只小心又矜持地握住了他的手腕,晃了晃。 谁?! 虞智为目光如刀,射向那男人。 因为特征很明显,又是熟悉的人,几乎不需要多辨认,虞智为就可以断定那人的身份,可是…… 他神情恍惚,如在梦中。 这毫无关联的两人怎么会扯上关系? 宁瑟瑟还不知道身后有人在围观,她仰头望着薄辰疏,两颊微红,眼神又开心又带着微嗔。 “您怎么不和我说您今天要来?早上还一起吃饭呢,您都不说。” “小心点。” 薄辰疏紧蹙着眉,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穿高跟鞋还跑的飞快?” “啊……” 微糙的温热掌心触碰到露出来的肩膀,宁瑟瑟缩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收回了手,那触感瞬间消失,只有热度似乎越来越烫。 薄辰疏哼了一声,回答道:“我来不来,你在意吗?” 宁瑟瑟缓了一下,才歪歪头,不解道:“我当然在意啊?还好我上午去看了结业典礼,不然错过您的讲话可怎么办。而且您也不说要来看晚会,我在后台看到您,都要紧张死了……” “我来有什么可紧张的,不应该安心才对?” “唔……” 宁瑟瑟愣了一下。 确实,薄先生一向都是让她安心的存在,有他在,她应该像吃了颗定心丸一样,更加镇定才对,可是…… 夏日的晚风轻轻拂过她鬓角,将那里用卷发棒带过的几缕发丝吹乱。 宁瑟瑟有点茫然。 她自己也不太明白,只知道,自己似乎越来越紧张他的看法,担心在他面前出丑,担心自己没能把最好的表现展现在他面前,所以才会在看到他时,压力倍增。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还在想事,没回答薄辰疏,随意问道:“那我今晚的表现,您看怎么样?还合格吗?” “哼。” 薄辰疏伸手,想如以往一样揉一把她的头发,可是看见盘得整整齐齐的发顶,他又放下手,只将她鬓角那几缕碎发捋回去。 “做的还不错。” “真的啊?” 宁瑟瑟回神,有点不好意思地偷偷觑他。 “嗯,没丢人。” 虽然面上还是不苟言笑,但他语言中却蕴含着鼓励。 宁瑟瑟被夸赞之后,笑容忍不住更黏糊几分。 “对了。” 薄辰疏看她好像完全忘了早上的事,慢条斯理问:“早上那份签名——” “哦哦。” 宁瑟瑟有点尴尬:“班长他太热情好心啦,我没拦住……不过谢谢您的签名,这么久了,我还真的第一次有您的签名呢,我会好好珍惜的~” 薄辰疏的重点完全不在签名上:“热情好心……这倒是真的,旁人一向少与我接触,他为了你,倒是敢来要签名。” “是吧。” 宁瑟瑟完全没觉出什么不对,感慨道:“之前就跟您说,班长对谁都是温和细心,我之前就很赞同了,但今天才知道,他还能热心到这个程度,真不愧是大家都喜欢的学生会长呢!” 薄辰疏:…… 他认真观察了几秒宁瑟瑟的表情,发现她是真的什么都没多想,一时竟不知道该说她迟钝,还是该庆幸她迟钝。 不管怎么样,既然她自己都没发现,他自然也不会去挑破,就让她这样想更好。 于是薄辰疏顺水推舟:“确实……他不知道我们认识,有这份心也不容易,你要好好感激人家。” “之前你不是说,老麻烦他帮你补习?之后就别再去打扰了,自己好好学。” “好的!” 宁瑟瑟赞同地点头。 薄辰疏这才松了口气。 他只觉得自己真不容易,操心她学习,操心她饮食,现在还要操心她早不早恋。 所幸解决了就好,作为新高三,心思自然要放到学习上,不能让她浪费了这最重要的时间。 薄辰疏表情更和缓了一些,宁瑟瑟又拉着他说了一堆话,有看到毕业生们各奔东西的感慨,有对学校今年成绩的自豪,也有晚上主持时差点说错了词,还好挽救回来的碎碎念。 薄辰疏很耐心,听着她絮絮叨叨,有时还会被她夸张的形容逗得眼中带上笑意。 直到夜色渐浓,夜风褪去白日的躁意,带上了微凉,他才又扶了把宁瑟瑟的肩膀。 “有点凉了,回去把衣服换了,早点回宿舍,想说话回去再说。” “好吧。” 宁瑟瑟说了这么久,也口干了,加之随着和薄先生聊天,她情绪渐渐冷却,兴奋褪去,一天的疲惫感就上来了。 “那我回去了。” 她打了个哈欠:“回去就不说啦,太晚了,您也早点休息哦。” “好。” “嗯……” 宁瑟瑟一时没动,站在那里,晃悠两下,抬头,又对他微笑。 说实话,今天这个晚会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气站在那么多人面前,也是她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个场景,薄先生能陪伴着她,能看到她,她很高兴。 宁瑟瑟眨眨眼,笑容仿佛掺了蜜似的,道:“晚安。” “……” 薄辰疏顿了顿:“晚安。” 等女孩的背影依依不舍地消失,他还有点没能回过神。 实在是—— 嗯,实在是因为她今天的打扮太陌生,让他没能适应,才会被奇怪到愣神。 “嗒”、“嗒”…… 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 薄辰疏并不意外,微敛神色,看向声音的来处,正看到脸色黑青的虞智为。 体育馆后的灯光很暗,映得人神色也晦暗不明,两个商场上合作已久的合作伙伴,此时谁也没说话,只有凝滞的气氛围绕在周围。 虞智为原本还强行压抑着情绪,但随着女儿离开,他走近的脚步越来越响,带着蓬勃的怒气。 他盯着薄辰疏,怒不可遏:“薄总,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薄辰疏静静地看着他,半点不怵,还觉得他莫名其妙。 “怎么回事?不就那么回事,需要向虞总解释吗?” 不就那么回事…… 这几个字让虞智为僵硬在原地,然后怒火直冲脑门。 “薄总,你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吗?我女儿她才刚满十八,她还在读高中,你……你做出这种下作的事,是要和虞氏撕破脸皮吗?” “……下作的事?” 薄辰疏思考了两秒,还是没能理解。 “你……” 虞智为简直痛心疾首:“薄总,我女儿还小,我只是一时疏忽,才没能关心到她,没想到就……你最好立刻和她切断所有联系,我不是在劝告你,是在警告你。” “……” 薄辰疏足足反应了快十秒,终于从虞智为的表现中察觉到他误会了什么。 他眉头一点点紧蹙,看着虞智为的目光中浮现出极其复杂的情绪。 “你是变态吗?” 虞智为:……? 谁变态? 他懵了一下:“你说谁?” “你。” 薄辰疏眼中含着微妙的鄙夷:“你可真会想,可惜,你都想错了。” 他微微抬起下巴,用上了一贯的威慑性目光,道:“正好,我也有话要说。” “虞总,你能把虞氏发展到今天的模样,也不是蠢人,你应该看到了,宁瑟瑟过得很好,她并不需要你们,如果真的为了她好,烦请不要一再打扰她,接下来一年是至关重要的阶段,我不希望她被你们影响状态。” 薄辰疏一字一句,说的是那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他完全把宁瑟瑟揽进了自己的保护范围内,并自然地插手着她的事。 虞智为看着他,只觉得荒谬。 “你是瑟瑟的谁?你以什么立场来说这些?” “……是比你们更重要的人。” 薄辰疏一时没找到适合他的身份,不过他在宁瑟瑟那里,应当是比虞家人重要。 “……” 虞智为无法理解,他也还摸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薄辰疏否认了他猜测的关系,可是看到刚才女儿的表现,他又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薄辰疏也没和他多说,态度简单而粗暴。 “话就说到这里,虞总……” 他凑近一些,声音压低,丝毫不掩饰目光中的攻击性。 也就是虞智为能够镇定,换个人来,恐怕会立刻在这眼神下冷汗涔涔。 “我也不是在劝告,是警告。” 第38章 她的判罚下来了 高三毕业晚会过后, 宁瑟瑟就陷入了暗无天日的刷题中。 她不知道那天晚上虞智为和薄辰疏的见面,只知道自那天后,薄先生就每天更改木质小门连通的房间, 早晚照常连通卧室,白天则是连通他的办公室。 宁瑟瑟每天就呆在薄辰疏办公室里, 他办公, 她做题。 因为就在眼皮子底下, 她不知不觉就更加集中,不敢懈怠,一天下来愣是没有摸鱼偷懒半分钟, 以至于晚上回去后,整个人都是(苍白吐魂. jpg)。 就在这样的魔鬼强度下,宁瑟瑟居然发现自己的焦躁渐渐褪去了,因为每天都拼尽全力,已经做到了能做的一切,焦虑便没有了意义。 从七月底到八月底这一个月时间,她每天都这样按部就班地学习、生活,时间飞快地就过去了,看到班级群通知明天带上线下作业开学时, 她还有些茫茫然。 “时间过得好快。” 她感慨了一声:“明天就真的是高三学生了,距离高考只剩不到一年了。” “嗯。” 薄辰疏还在批文件, 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宁瑟瑟挨过去,眼巴巴道:“您之前说, 假期最后一天会让我放松一下的。” “……” 薄辰疏抬头看她:“你想怎么放松?” “那个, 就是,游乐园……” 宁瑟瑟很是惦念上次去玩过的游乐园,她这一个月实在过得太闷, 想起那些惊险刺激能够发泄压力的项目,她就心痒痒。 “……好。” 他答应的也干脆:“正好已经调整完毕,中秋节时就要正式开放了,趁这之前带你去体验一下正式版本。” “好耶!” 宁瑟瑟顿时向后瘫倒在椅子上。 “对了!”她又想起什么,“我之前在网上查资料时,看到您的生日就在中秋节前后?今年中秋节是几号来着……您的生日是九月二十二号,对吗?” “嗯。” 他瞥她一眼:“查我的资料?” “呃……” 宁瑟瑟作乖巧状:“为了向您学习,您的履历真的……嗯,难以想象。” “哼。” 他不置可否:“有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我。” “真的啊?” 宁瑟瑟感觉这不太妥,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日历,发现今年的中秋刚好和薄辰疏生日是连在一起的,顿时眼睛一亮。 “哇!薄先生,今年您的生日和中秋连着的诶,两个日子一起庆祝,好棒!” 她把下巴搁到他办公桌上,正对着低头处理文件的薄辰疏,期期艾艾问道:“您过生日,我可以一起吗?中秋节您晚上有没有空呢?可以一起过吗?只要晚上一点点时间就好。” 他停笔,微微抬眸,扫她一眼,思索道:“中秋工作比较忙,不一定,生日可以和你一起过。” “好的。” 宁瑟瑟想了想,薄先生亲人去世的多,但还有母亲在,她这一个月可以说是和薄先生形影不离,却没见他和薄家夫人有什么联系,他住的也是单身公寓,想来和母亲相处的时间非常少。 她虽然想为他庆祝,但是不能打扰了人家母子相处的时间,于是又确认道。 “您那天什么时候有时间呢?我只要一点点时间祝福一下您就好,不打扰您和家人庆祝~” “……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 出乎意料的,他顿了顿:“我一般不过生日,也不和家人庆祝,你要是想过,我就订个蛋糕。” “……我又不是馋蛋糕,是想为您庆祝嘛。” 她嘟囔一声,敏锐地没有去问他为什么不过生日:“那就说好了?” “嗯,可以。” 他头也不抬:“中秋再看工作安排。” “好~” 之后薄辰疏三下五除二处理完工作,在半下午的时候带宁瑟瑟去了游乐园。 经过他亲自调整的游乐园果真非同凡响,宁瑟瑟玩得乐不思蜀,几乎忘记了明天要开学,还要学力测试。 晚上回宿舍,她又一次累得忘记泡热水澡,还是薄辰疏过来给她放好热水,然后拎着她塞进浴室,听她半天没动静,还整了个超级吵闹的闹铃在门外提醒她别睡着。 不得不说这是有效的,宁瑟瑟第二天果然没有像上次一样难受。 学力测试时,她心态很平和。她已经尽力了,就算到不了年级前十,她也不会觉得是自己不够努力而不甘心。 最终成绩下来,她果然没到年级前十,虽然又是一次令老师和同学都惊叹的大幅进步,但年级第32名的成绩,还是让她心情略微低沉。 还是时间太短,积累不够,哪怕过去一个月学的那样昏天暗地,还是距离年级前十差了一大截…… 这次没能达成目标,宁瑟瑟晚上回去见薄辰疏时,心情很是忐忑沮丧,然而他却好像并不放在心上,提前给她准备好的加餐照吃,还隐隐有安慰的意思。 宁瑟瑟稍稍放松一些,大着胆子试探道:“薄先生,我的成绩没能达标……您不失望吗?” 薄辰疏正看着她这次的卷子,找着她的毛病,闻言瞥她一眼。 “我有什么失望的,你当时连基础知识都没掌握全,做题做的气人,年级前十只是随口一说,本就没指望你能达到。” “……” 他这么一说,宁瑟瑟反而不服气了,碎碎念道:“我不是做不到,我是时间不够,积累不够,我之后肯定可以做到的,您不指望,哼,我有的指望。” 薄辰疏扬扬眉,看她精神了点,才慢条斯理道:“你丢的分都在创新题型和拓展题型上,还是见过的题太少了,之后着重提高这方面能力。” “既然你敢放话,那我就期待一下。” “那就等期中考试!” 宁瑟瑟大言不惭地开口,然后下一秒就想把这个时限改成期末。 薄辰疏看她斗志没有受损,才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之前说的话,或许确实给了她太大压力,本来高三压力就大,他不能再额外添加。 于是等到生日这天,薄辰疏提早离开公司,拎着许恪给订的蛋糕,踏入了家门。 看着宁瑟瑟兴高采烈地将他的房间改成热闹派对模样,各种花里胡哨的彩灯装饰大肆入侵他这冷沉的房间。 薄辰疏咬着牙,硬是忍了。 算了算了,让她高兴高兴。 宁瑟瑟鬼精,通过这么久的相处,也能猜出薄辰疏大概的心情,于是更加有恃无恐。 不知道是薄辰疏的生日还是她的生日,她看上去开心得不得了,寿星本人倒是略显苦闷。 薄辰疏都记不清自己多久没过过生日了,记忆中只有很小的时候,那时家人还都在,他的生日也很受重视,每一次都办的隆重。 他那时觉得麻烦,不想穿难受的儿童西服,不想在一群觥筹交错的陌生大人之中微笑,后来,却又怀念起那时的日子。 这么多年,他没想过会有一个女孩这么重视他的生日,她雀跃的心情好像也感染到了他,灼灼的目光也让他心中稍热了一下。 ——如果她不让奶油乱飞的话。 “……” 薄辰疏死死盯着墙上不小心沾到的奶油,一点一点,将压迫感十足的目光移到宁瑟瑟身上。 宁瑟瑟:…… 老实说,她真不是故意的,她是玩上头了不小心把手上那块蛋糕打翻了。 “我这就清理。” 她很知趣地点击了一键清理。 “哼。” 薄辰疏这才收回视线。 宁瑟瑟清理完,看他不生气了,心思又活泛了。 “薄先生~来玩桌游吧?我想玩,买哪个好呢?快来看看……” “真是得寸进尺。” 薄辰疏念叨,却没拒绝。 生日这天,两人都挺开心。 虽然薄辰疏没有表现出来,但生日过后的中秋节,他罕见地没有把合作伙伴们送来的各种豪华月饼分给秘书室,而是收的好好的,连许恪都没能分到一盒,全部拿回去给宁瑟瑟了,能承包她一个月的早餐。 中秋节,两人一起看了中秋晚会,这个团圆的节日,虽只有两个人,却也无比开心热闹。 宁瑟瑟也是直到这时,才开始思考她和薄辰疏的关系。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无法为他们的关系做一个具体的定义,但无疑,对宁瑟瑟来说,薄辰疏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人,对薄辰疏来说,在他的生活中,宁瑟瑟也是最最特殊的那一个。 中秋之后就是国庆,高三生自然不会像以前一样放七天假,仅有的三天假还有写不完的卷子。 宁瑟瑟心态调整的很好了,她期待着期中考试,其余一切都不关心,要不是薄辰疏告诉她,宋芳裕的判决下来了,她都还不知道。 “她……她判了几年?” 提到宋芳裕,宁瑟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涉嫌拐骗儿童罪、遗弃罪,和故意伤害罪,数罪并罚,判了十五年。” “……这样啊。” 宁瑟瑟微微呆愣恍惚。 薄辰疏小心观察着她的表情,轻声问:“她已经转送监狱了,虞家那边提交了见面申请,问你要不要去,你……你现在正是重要的时期,想去吗?” 第39章 宁大展实在是个低劣小人…… “……” 宁瑟瑟沉默了很久。 从四月到现在, 她已经半年没有见过宋芳裕,乍然听说她已经锒铛入狱,还觉得没什么真实感。 “……见一下吧。” 她顿了顿, 眼睑微垂,声音放低:“我被改换的人生, 需要一个理由。” “你确定你可以吗?” 薄辰疏语气罕见的轻柔。 “可以的。” 宁瑟瑟对他笑了笑, 神色间并无逞强。 “……好, 那我和虞家那边联系,到时我开车送你去。” “呃,您和他们联系吗?” 她愣了一下。 “嗯。” 薄辰疏表情自然:“你别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好的……” 宁瑟瑟想了想, 让虞家知道她和薄先生认识也没什么,只是不好解释为什么认识罢了……对了,她不解释不就好了,干嘛要解释? 于是差不多一周后,虞家那边和监狱申请通过,确定好了时间,宁瑟瑟跟学校请好假,坐上了薄辰疏的车。 十月下旬,已至深秋。 宁瑟瑟在校服外面套了厚衣服, 仍然觉得冷风打着旋儿从衣服缝隙处往里钻,叫她忍不住打哆嗦。 她看了眼站在车边, 无论寒冬还是酷暑都是一身差不多西服的薄辰疏,疑惑问:“您不冷吗?” “不冷。” 薄辰疏替她打开门, 宁瑟瑟赶紧坐进去, 车上的暖风让她舒了口气。 “真的假的,您可要注意别生病……” 她小声念叨了几句。 薄辰疏开着车,有一搭没一搭回着她的话, 都是些和今天的目的地毫无关联的话题,说到后面,她也找不出话来了,渐渐沉默下来。 看着窗外一点点从繁华变得萧条,她叹了口气。 “放轻松点。” 薄辰疏好像想说什么,又有点不知如何表达:“……我会在外面等你。” “好的。” 宁瑟瑟对他笑笑。 监狱偏僻,路途也远,足足开了快两个小时的车,两人才到地方。 虞家的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看见薄辰疏的车,再看到他自然地替女儿打开车门,领她过来,三个人表情都古怪极了。 “去吧。” 薄辰疏拍了拍宁瑟瑟的背,让她去跟着虞家夫妇。 虞家三人:…… 这姿态,不知道谁才是瑟瑟的亲爸亲妈。 宁瑟瑟对薄辰疏点点头,然后走到虞家夫妇那边。 “……瑟瑟。” 虞智为有心想亲口问问女儿她和薄辰疏的关系,可现在又不是时候,只好先咽下去,示意她拿出身份证件,然后带着妻女往内走。 “一次最多三个人,所以你哥哥就不去看了。” 他看了眼留在原地的虞珩,对宁瑟瑟解释。 宁瑟瑟颔首表示明白,回头看虞珩,却见他表情极为复杂烦躁,他靠在门口的墙边发愣,本身也没有好奇或是想问个究竟的样子。 ……他早知道什么吗? 来不及多想,狱警已经核对过证件,带着他们去了探监室。 白墙、水泥地,一面厚厚的玻璃隔绝了两边,让人的声音变得不太清晰。 三人沉默着,谁也没说话,跟着狱警走进去,安安静静坐下。 清冷严肃的环境好像自带一种氛围,让他们呆愣回忆着这件荒谬不经,又真实发生的事。 过了片刻,钟纭才缓过来,偏头看向坐在身边的宁瑟瑟,轻声道:“知道你现在学习紧张,本来不想影响你的心态,但想到你也需要一个交代……瑟瑟,等会儿无论听到什么,你要记住,爸爸妈妈永远是你的后盾。” 永远是你的后盾…… 宁瑟瑟对她点点头。 她又想说什么,但对面玻璃后的那扇门“咔嚓”一声被推开,他们要见的人来了。 穿着囚服还带着镣铐的女人走进来,她原本发福的圆润身形在这几个月内迅速消瘦,囚服显得空荡荡的,脸部也凹陷下去,三人反应了一下,才把她和原先那个在虞家不可一世的“大管家”对上号。 宋芳裕表情疲惫而憔悴,原本精明的眼神微微浑浊,显然她这几个月忧心太过,心力交瘁。 她呆愣愣地坐下来,好像过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对面坐的人,眼神忽然又亮了。 “先生、夫人,你们来了……芊堇怎么样了?她的病怎么样了?你们就算狠心要换回身份,可得给她好好治病啊,她什么时候开庭?她身体那么弱,还要面对法庭,我、我不能去旁听席,你们可一定要……” 女人带着谄媚和急切的声音透过玻璃传过来,模糊不清到让人觉得不真实。 虞家夫妇表情显得有些漠然,只听着,不说话。 他们不明白,事到如今,宋芳裕是凭什么还觉得她有资格为她的女儿向他们提要求? 宁瑟瑟注视着那边的女人,虽然看上去陌生了一些,但正是她过去的“母亲”。 她眼中有焦灼、有心疼、有乞求、有想念,有宁瑟瑟过去渴求的一切,有……母爱。 宁瑟瑟闭了闭眼。 事先她觉得自己可以,毕竟已经过去半年,她的心态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真的见到宋芳裕,她还是忍不住眼眶酸胀。 这个女人是她上辈子那么多年,加上这辈子那两个月,一直深深孺慕着的“母亲”,她曾经付出过那么多努力,哪怕不要尊严也想得到的东西,原来她不是没有,只是给的人不是自己。 宁瑟瑟以前从未怀疑过她的身份,她对宋芳裕投注了最最真切也是最最柔软的感情,现在得知了真相,再想到曾经的自己,只觉得那个自己就像个小丑,极其可笑又极其可怜。 宁瑟瑟想抽自己一巴掌—— 宋芳裕从进来就一眼没看过自己,她发现自己居然还在意这一点。 真是…… 她胸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难受和恶心,因为她知道,自己这种感情是被愚弄出来的,而她居然还有点没能摆脱。 三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谁都没理会宋芳裕,她便越来越急躁,声音尖利起来。 “你们说话啊!芊堇她……” “别再说她了。” 虞智为忽然抬头,目光如利剑一般,带着深刻的恨意,他本身就威势十足,这一眼顿时慑住了宋芳裕。 “我们今天来不是为了听你提问,而是要问你,你究竟为什么这样做?我虞家哪里对不起你?” 虞智为说起这些事,怒火越来越重,几乎是咬牙切齿:“那些年你们夫妇在虞家工作,我们给足了薪水,也从未为难你们,就算你不换孩子,看在你们夫妇二人做事尽力的份上,我们也不会对你的孩子差,你要是想求她的前途,我们也会答应,究竟是为什么?!” 他眼神痛苦,缓了口气,再次厉呵一声:“为什么!” “……” 哪怕隔着玻璃,这声音也直穿人心。 宋芳裕身体微微发颤,嘴唇嗫嚅着,不敢抬头看他们。 钟纭冷冷地盯着她,不复以往的柔声细语,一字一句道:“宋芳裕,要记得你的女儿还需要治疗,你不能拒绝我们。” “……” 闻言,宁瑟瑟倒是先一惊,转头瞟了眼钟纭。 她说这话,还真是—— 她看到钟纭紧拧的手指,再看看她面上的强势,明白了过来。 应该只是诈宋芳裕而已。 不得不说,她这手很有用。 宋芳裕最紧张的就是她女儿,这半年来忧思过重,她浑浑噩噩的,脑子也没了以往的清晰。 一听这话,她根本没考虑是不是说了,虞家夫妇就会好好对她女儿,只顾着求饶道。 “不行!不行!芊堇要好好治疗,她的病本来就不能根治,要好好养着才行……” “那就说。” 虞智为再次逼问。 “我……” 宋芳裕看了看虞家夫妇,又看了看坐在旁边面无表情的宁瑟瑟。 她知道这件事终于还是要见天日了,她得彻底坦白。 顿了一下,宋芳裕表情慢慢沉下来,回想起多年前。 那时发生的事再度冲上脑海,以往那种愤怒感再次重现,她好像又回到了作出决定的那个瞬间。 十九年前,宋芳裕和钟纭先后没多久怀上了孩子。 虞家的薪水丰厚,宋芳裕自然不肯因怀孕白白耽搁几个月,她坚持留下继续工作。 同样是孕妇,怀上的时间也没隔多久,但宋芳裕看着被虞家当成珍宝一样伺候着的钟纭,再看看怀着孕还给人做牛做马的自己,自那时便心里不太平衡。 但,让她做出换孩子这种毒事的原因却不是这个。 “你……” 她紧盯着钟纭,目中是滔天的愤怒,和毒蛇般的阴狠。 “我丈夫那里,有你的东西。” “我的东西?” 钟纭一愣,完全没反应过来:“我的什么东西?” “哈哈。” 宋芳裕冷笑:“你这腌臜贱货,我丈夫那里有你什么东西,你不知道吗?” “你说什么?!” 钟纭胸口一滞,怒视她。 宋芳裕好像又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求于他们,又老实下来。 宁大展和宋芳裕两人虽然都为虞家做事,但并未住一间房,宋芳裕负责的是宅子内的工作,宁大展则天天跟着虞智为在外面跑,又因为怀孕,宋芳裕疲惫,是以很少过去找丈夫。 她难得过去一次,正好见到了宁大展还未来得及收起的东西。 宋芳裕很难形容那时自己的心情,因为过于愤怒,过于痛苦,她甚至差点流产,后续吃了好久的安胎药才稳住。 她开始有意观察自己的丈夫。 宁大展天天跟在虞智为身边,意味着他和钟纭的见面机会也很多,两人见面都是道貌岸然,看上去客气有礼,好像一丝多余的、不该有的关系都没有,可是宋芳裕不断地偷偷去丈夫那里,她发现了很多次,虽然没见到钟纭,却有她的东西。 凭什么呢? 宋芳裕那时想。 钟纭已经有了一切,她那么高高在上,那么富贵体面,同样是怀孕,她在这宅子里像个女王,自己却是个卑微的佣人,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满足呢?为什么还要来抢她的丈夫呢? 宋芳裕无法接受,她找宁大展揭破了这件事,却没得到想要的结果,明明还怀着孕,宁大展却对她极其不耐烦,甚至不想多说。 因为还在虞家讨生活,短时间内找不到更优厚的工作,宁大展也不许她到虞家夫妇面前说穿这件事。 宋芳裕好像陷入了死局。 她和宁大展同出一乡,自小就认识,有着多年来的感情,她没法去发疯伤害宁大展,为了讨生活,她也没法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揭穿,然后去撕烂钟纭的脸,她必须得忍着,可是怎么忍呢? 压抑的仇恨渐渐扭曲,让宋芳裕越来越偏激,脑子里整天都在想着怎么报复。 孕期本来情绪波动就大,宋芳裕遭遇这样的打击,还完全无法疏解,丈夫虽然有所收敛,却依然对她冷淡且不耐烦。 宋芳裕需要一个发泄口,她需要做一件事,一件能发泄她所有痛苦的事。 每天闷不啃声打扫着虞家时,看着这典雅华美的老宅,看着众星捧月的虞家人,看着他们打工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一切,宋芳裕终于想出一个完美的办法—— 换孩子。 左右差不多时间怀的,应该也差不多时间生,她在虞家内部当佣人,前一个月钟纭又要坐月子,看不过来,想要换孩子难道不是很简单吗? 这个想法渐渐发酵,宋芳裕越想越觉得可行,越想越觉得痛快。 换了孩子既可以最大程度地报复钟纭,又可以让自己生下来的孩子享有一切,何乐而不为? 等到生下虞芊堇两天后,钟纭也破了羊水时,她甚至忍不住想笑。 因为她孕期太过坎坷,她的女儿天生体弱,生下来斤两也小,但……这不正好吗? 钟纭的女儿斤两大一些,她的女儿多长两天,就刚好和钟纭的女儿差不多重。 于是就在钟纭生下女儿的两天后,宋芳裕成功偷换了孩子。 本来她还担心会不会有人看出来,可斤两是对的,小婴儿五官又还没张开,或许一时有人觉得违和,但也不会联想到孩子换了这种事。 宋芳裕成功了。 老实说,虽然日思夜想着这件事,但真正成功时,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的女儿成为了虞家的千金,而钟纭的女儿则可以任她处置…… 宋芳裕第一时间想要弄死这个孩子以绝后患,但她做的事被宁大展发现了。 宁大展贪婪,得知自己的女儿居然成功成了虞家千金,他便没责怪宋芳裕的行动,反而已经想着多年以后偷偷靠女儿过上纸醉金迷的日子该有多么舒服。 但他还有顾虑,因为只要他的女儿还待在虞家一天,身体里的基因就是藏不住的,随时都可能不小心暴露。 万一有暴露的那一天,虞家本来的女儿活着,那还好说,还有回转的余地,要是直接把她弄死,怕是一旦暴露,就等于打入死局。 再加之本身胆小,所以宁大展没听宋芳裕的,他不愿把孩子弄死,而是偷偷送到了乡下,给自己父母。 临走前,他看着襁褓中那个孩子,她被自己随意抱着,脸受了风,正在发抖。 想到这个孩子的命运,宁大展伪善地唏嘘了一句,然后戏谑地给这个孩子起了个名字—— 瑟瑟。 多可怜,多无辜,这是他仰慕的女人的孩子,可惜却不是他的孩子,不然他会对她好的。 发生在暗处的这一切被死死隐藏,虞家夫妇毫无察觉,可惜就在宁大展以为自己今后生活无忧时,他遇见了意外。 在抢救弥留时,他以多年的上下级之情为条件,借着虞家夫妇的仁厚,恳求虞家夫妇好好对待那个孩子。 不知道他是良心发现,还是担心自己走后,宋芳裕还会对那个孩子动手,万一暴露了便会让虞家夫妇对自己的女儿产生不可磨灭的隔阂,总之他这么说了。 不得不说宁大展是对的,如果不是这样,一开始身份暴露时,钟纭不可能那么偏袒虞芊堇,也不可能因为觉得自家对宁瑟瑟也不错,从而去宽容虞芊堇。 宋芳裕语气中怨毒极重。 她回忆起孕期那时被背叛的痛苦,回忆起那还要忍气吞声的不甘,恨意也重新涌上心头。 坐在玻璃这边的三人此时呆若木鸡,听着她不断发泄咒骂,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一切都被揭开暴晒在阳光下,可是……怎么会这么荒谬呢?怎么会就因为这样,他们一个家庭便被毁了这么多年呢? “怎么可能……” 钟纭浑身颤抖,眼泪不自觉便汹涌而出,她死死地盯着宋芳裕,紧抓的手青筋暴出。 “我和宁大展从来都不熟!他怎么可能有我的东西?对了,对了,我知道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没忍住,弯腰干呕了一下:“我的衣帽间,我的衣帽间的钥匙,那时是不是你在管?我说怎么有时找不到之前的了,是你没拿好钥匙,他进去了……” 钟纭抖得越发厉害,时隔多年被揭露的恶心事,带来的恶心感好像也格外重,她甚至开始晕眩,却强撑着,有些歇斯底里。 “你真的不知道吗?我怎么可能和宁大展有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明明是他偷我的东西……我是受害者啊!” 宋芳裕忽然彻彻底底地僵住。 多年来的自欺欺人被钟纭亲自说破,她其实也早该想到那把钥匙,早该想到这完全是丈夫的单方面行为,可她还是不愿承认。 “就是你的错!就是你的错!我真想直接弄死你!哈……不过现在也不错,怎么样?你亲生的女儿这些年被我训得像狗一样,哎呀,她真可怜啊,你都知道吗?” 宋芳裕已经像是失去理智,不断说着她是怎么对待宁瑟瑟,是的,一切都是她故意的,她最喜欢看的就是宁瑟瑟满怀期待,却被她残忍打破的模样。 “只可惜啊只可惜,那次下药没能成功,不然你的儿子和女儿……” “砰!” 钟纭猛地扑到玻璃窗前,恨不得穿过去撕打宋芳裕。 “你该死!就因为这种事!我明明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她忽然一口气上不来,往后仰倒。 虞智为一把上前抱住她,紧紧环住妻子,安抚她:“小纭……小纭……冷静点,回来了,我们的女儿已经回来了,一切都已经回到正轨了。” “……瑟瑟啊!” 钟纭在他怀里,忽然嚎啕大哭,就连说出“瑟瑟”这个名字,她都觉得心中酸到极致、痛到极致。 她本不该是“瑟瑟”,她是芊堇,她本该有一个充满爱与祝福的名字,而不是被害她的人起这样戏谑的名字。 钟纭对虞芊堇最后那一丝舍不得也消失了。 她只要想到虞芊堇,就会想到她肮脏恶心到极致的父亲,想到她歹毒到极致的母亲,她是那两人的女儿,难怪小小年纪就能做出谋人性命这种事! “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会这样啊!” 钟纭除了哭几乎什么都做不了了。 她好想现在就回到十八年前,她好想等下一打开探监室的门,就会发现门外是十八年前的场景,她甚至想从楼上跳下去,然后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正在分娩。 她真的受不了了。 “如果我当时更注意一点,如果我发现我的东西少了,就立刻拼尽一切去查,而不是以为自己丢三落四,便不当回事,那是不是……” 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最让他们憋闷到极致的是,宁大展这个引发一切、恶心至极的罪魁祸首,却早早便死了。 哪怕他们现在想抓个人发泄愤怒都做不到,宁大展什么都没面对便死了,死时怕是还做着自己的女儿飞黄腾达的梦。 然而实际上,当时并不是没人发现这件事。 监狱外,虞珩没去和薄辰疏搭话,他一动不动望着天空,目光空茫而满是痛楚。 作为从小爱粘妈妈的孩子,虞珩那时年纪还小,只有五岁。 他最爱玩捉迷藏,在大大的宅子里四处躲来躲去,通常他不会躲衣帽间,因为有女佣拿着钥匙,他一般进不去。 只有那一次。 他看到衣帽间的房门半开着,便兴高采烈钻了进去,以为找到了一个最难发觉的地点,谁知却正好碰上那样的场景。 虞珩当时被吓呆了,他不明白,却本能的恶心和厌恶。 宁大展那个人,实在是个最低劣的小人,看到少爷,他也没有胆子威胁或者如何。 虞珩还记得,当时那个人根本不像人,他像个兽性大于人性的扭曲怪物,他带着满脸谄媚和恐惧,还拿着母亲的物品,便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求他不要说出去。 虞珩恨自己那时太小,什么都不懂不说,也被这件事吓住了。 他之后连续一个多月没怎么吃饭,瘦得虞家夫妇带他跑了无数次医院,他也不说话,一方面是不懂也不理解,不知道该怎么说,只知道自己讨厌那种场景,另一方面是说不出口,只要回想起来就会难受。 最终,他没能告诉父母自己见到的那件事。 他现在唯有悔恨,为什么那时不说呢?为什么那时胆子那么小呢?如果他说了,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虞珩闭上眼睛,心火燃烧着五脏六腑,他想到自己因为过于厌恶宁大展,曾经那样对宁瑟瑟,他就接受不了自己。 错了,完全错了。 薄辰疏看着他的表情,没有开口询问,他只是心一点点沉下去,表情一点点变得凝重,继续望着出口,等待着宁瑟瑟出来。 探监室内,因为钟纭闹出的动静太大,惊动了狱警,探监时间提前结束,三人要离开了。 宋芳裕咒骂之后,好像又清醒过来,她又开始卑微地乞求:“先生、夫人,你们要好好对芊堇,我做错了,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也伏法了,可是芊堇是无辜的……” “你做梦!” 钟纭的人生中,大概是第一次发出这样尖利的吼声。 “我们不会再管她了!就让她病死吧!让她给你和宁大展赎罪!” “……” 宋芳裕眼睛骤然瞪大,死死盯着她不放。 “不行!她可是你亲手带大的!难道你一点感情都不顾了吗?” “不顾!不顾!你少做梦了!你也去死吧!你最好快点死在牢里……” 钟纭被虞智为抱着,带出了探监室。 她精神状况好像都有些不稳定了,一边哭一边含糊说着话。 宁瑟瑟跟在后面,木然踏出门。 钟纭忽然挣开虞智为,一把抱住她。 “瑟瑟……瑟瑟……” 钟纭不断念叨着,既像是要对她表达什么,又像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宁瑟瑟脸上没有表情,她动作僵硬,却还是缓缓抬起手,回抱住她。 这个女人是受害者。 她愿意给她一个回应。 虞智为看着拥抱的两人,看着已经濒临崩溃的妻子,和不知在想什么,呆呆望着远处的女儿。 他闭了闭满是血丝的眼睛,上来张开手臂,把她们两人一起抱住。 第40章 瑟瑟者,绿珠也 三人从大门出来时, 个个神情不属,面色惨白,成功得到了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 他们却丝毫没有释然恍悟,反而更加难受。 对虞家人和宁瑟瑟来说, 这件事是彻头彻尾的无妄之灾。 虞智为只恨自己商海沉浮数十年, 居然没能看清宁大展和宋芳裕两人的真面目, 凭白害了自己一家人。 钟纭就更是无以承受,她想不明白,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为什么宁大展会有那样恶心的心思,而宋芳裕不去害真正伤害她的丈夫,却来害她这个从来都不知情的受害者,还有她无辜的女儿。 因为钟纭状态真的很差,虞智为急于带她去医院,只好任由薄辰疏送宁瑟瑟回学校。 临走前,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声音微微沉哑:“瑟瑟……我知道这整件事中,最受伤的就是你, 老实说,我很后悔问你要不要来探监, 我们尚且难以接受这样巨大的打击,我只希望……你不要深想这件事, 尽量把它忘掉吧。” “……不用担心我。” 宁瑟瑟目光闪了闪, 垂下眼帘。 “瑟瑟,我要代表虞家,正式对你道歉。” 虞智为又柔和、又后悔、又心疼地看着她:“宁大展和宋芳裕给你的人生带来了无法改变的遗憾过往, 但我们,也同样带给了你伤害。” “我们之前虽不知情,但做出的选择无论知不知情都是不合理的,那天……在田园别墅对你说过的一切,我要郑重地对你道歉。” “我做出了偏心的、自私的选择,没有尊重你的生命,伤害了你,对不起。” 一直捂脸哭泣、哭到大脑发晕的钟纭似乎也察觉到这件事有多重要,走到丈夫身边,用红肿的双眼看着她,声音带着颤:“对不起……瑟瑟,是妈妈错了。田园别墅的事,还有那次见面说的话,还有以前没有好好关心你,让你在虞家受欺负的事,都是我错了,真的对不起……” 虞珩同样站到她面前,目光痛苦中带着自厌。 “瑟瑟……”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中下起了小雨,深秋的寒风席卷着冰凉的雨滴,刮过这本就偏僻萧条的地方,更带来几分萧瑟。 这时节其实远不如深冬的寒冷,但在场的人无一不觉得浑身冻得发痛。 宁瑟瑟听他们说着,努力瞪大眼睛,望向天空。 好冷啊。 忽然。 她冰冷泛白的手被温暖包裹住,身后的男人紧紧握住她,他的手仿佛能灼人,宁瑟瑟只觉得从手部传来的热意,似乎就是全身唯一的热度来源。 她不适应地缩了缩手指,然后也紧紧回握。 似乎有力量能从那只手处传过来,宁瑟瑟没哭,只是对虞家三人点了点头。 “别难过了。” “你们也要振作起来。” 她看着自己的亲生父母和亲哥哥,眼神里没有任何怨怪。 “……我走了。” “瑟瑟……” 见她转身就走,三人下意识要伸出手,可最终,又没有去触碰。 经过宁大展和宋芳裕做出的这一系列事,他们受打击之下,也渐渐收敛起了傲慢。 他们曾经的理所当然,其实都不应该存在,他们应该学会尊重,而不是自视甚高,认为自己认定的就一定是对的。 他们曾因为太相信自己的判断而被愚弄、被搅得家庭破碎,那么现在就应该学会去质疑自己的判断。 瑟瑟选择走什么样的路,就让她去走吧,也许回到虞家,真的不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总之,他们的歉意,应该有传达给她。 虞家人看着她牵着薄辰疏的手,坐上了车。 直到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虞智为抱住浑身无力的妻子,拍了拍她的头。 “别哭了,小纭,我们去医院。” …… 外形低调沉稳的迈巴赫中。 宁瑟瑟自上车,就一直没说话,头靠在车窗边,楞楞地看着窗外景色,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进眼中。 薄辰疏开着车,几次都想开口,又不知道怎么说。 车内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薄辰疏骨节分明的手指紧了紧方向盘。 “……中午想吃什么?” 男人微低的声音突兀在静谧的车厢内出现,声音不大,但成功惊醒了宁瑟瑟。 “……啊。” 宁瑟瑟坐直回头,缓了两秒,才轻声道:“想吃辣的。” 语气中听不出不对劲。 “好。” 薄辰疏瞥她一眼,又瞥一眼:“那找个川菜餐厅。” “嗯……” 虽然是中午,但因为天气不好,天色看起来跟傍晚一样,光线很暗,让人没由来的便心情低落。 所幸川菜馆一向是最热闹的,走进去被暖黄色的灯光一照,闻着辣椒的热辣辛香,听着大厅里食客们的吵闹笑声,气氛一下就变了。 薄辰疏要了个包厢,领着宁瑟瑟走进去时,小心观察她的脸色,发现她没了刚才那种空空的、仿佛就要脱离这个世界一般的死寂感,她被烟火气拉回了现实,眼睛终于亮了一点。 “点菜吧。” 薄辰疏把菜单拿给她。 宁瑟瑟接过,边翻边拿中性笔打勾。 “剁椒鱼头、火爆腰花、红糖糍粑……啊。” 她把菜单整个翻一遍,对薄辰疏眨眨眼:“没找到太清淡的……这个雪豆蹄花,可以吗?” “可以。” 他颔首:“点你想吃的就行,我只是不喜欢吃辣,不是不能吃。” “那怎么行……” 她找了遍,又翻出一道清淡点的给薄辰疏点上,然后把菜单交给服务员。 服务员出去后,包厢内又陷入和刚才车内一样的寂静。 薄辰疏看着她,酝酿片刻,开口问。 “怎么忽然想吃川菜?你不是也不太会吃辣?” 他深邃的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包容。 “没什么……” 宁瑟瑟垂眸,眼皮颤了两下:“就想体验一下被辣哭的感觉。” “……” 薄辰疏叹了口气。 他抽过桌上的纸巾,折小一些,坐到宁瑟瑟身边,害怕这纸擦到她的皮肤似的,只一下一下,轻轻点着她眼下。 “这还没被辣呢,怎么先哭上了?” “……被饭馆里的香气馋哭了。” “……” 薄辰疏无语。 这嘴硬的。 他没戳破年轻女孩努力维持的坚强,只是停了片刻,轻声问:“刚才,宋芳裕说什么了?” 宁瑟瑟肉眼可见的僵住了。 包厢外热闹的人声不断传进来,包厢内却安静的仿佛没人在。 薄辰疏也不是一定想知道,只是想让她发泄一下。 “不想说也没事,不过你来之前,可是给我打了包票,说你可以。” “……你还说这个,你好残忍。” 宁瑟瑟抬头,红红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他,目光中带着指控。 薄辰疏微微挑眉。 宁瑟瑟又垂了头。 也不是不想告诉他,但这件事的起因事关钟纭,为了保护这位受害者,她不能把这种腌臜事说出去,这是对钟纭的尊重。 不过,倒也有不影响的部分。 抿了抿唇,稍微整理了一下纷乱的思绪。 她抬头,看了眼薄辰疏。 薄辰疏不知道怎么描述这一眼带给他的感受,只知道她的痛苦和迷茫似乎在这一瞬间完全传递给了他,他感同身受地心痛。 “我的名字……” 宁瑟瑟顿了顿:“名字,虽然只是一个称呼,但也是一个定位,一个存在的证明。” “我……我有点不明白,我应该是谁?我用这个名字生存的意义呢?” 她说起了宁大展。 这个她从未见过,但也曾期待过的“父亲”。 宁瑟瑟从没想过自己的名字居然充满了讽刺和戏谑,她理所当然地用这个名字生活了这么多年,这个名字似乎就代表了一部分人格,可是现在,这个名字也代表了痛苦和嘲笑。 如果没有换孩子这件事,那么她上辈子或许不会度过那样的人生,她不会死的那么早那么冤,她会正常在虞家长大,那么她的名字应该是“芊堇”。 可是她已经认定,自己就是“瑟瑟”,不是芊堇。用了这么多年的名字,已经刻下了烙印,她认为自己就是瑟瑟,却又无法接受这个名字背后的恶意。 她开始厌恶,却又已经认定。 宁瑟瑟很难形容这种揪着心头一角的难受,她知道自己或许是钻牛角尖了,不要想那么多,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便是,可她还是忍不住对名字敏感起来。 “瑟瑟……” 她表情放空:“说起来,还真是一听就不像被祝福的名字。” “……” “你好,你们的剁椒鱼头。” 服务员端着餐盘进来了。 薄辰疏被打断,没能回应她,干脆先不说话,等着菜上齐,自己拿出手机,给随叫随到、无比可靠的许特助发了条微信。 话题被打断,宁瑟瑟低下头,恍惚地夹了一筷子菜,被辣得直冲脑门,也没有继续说的意思。 薄辰疏三两下吃完饭,然后就等着她。 宁瑟瑟一边泪汪汪地吃着对她来说辣度过重的菜,一边疑问地看他。 “吃你的。” 他抬抬下巴。 “哦……” 宁瑟瑟便继续边吃边流泪。 薄辰疏看她的样子,一边被辣得嘴唇红肿,一边哭兮兮的,看上去滑稽好笑又可爱。 等她终于强撑着辣度吃得差不多了,薄辰疏给她递了张纸,让她擦擦。 “……擦完嘴就别再擦眼睛,你眼睛不想要了?换张纸。” “哦哦。” 宁瑟瑟讷讷反应过来。 薄辰疏干脆替她擦了眼泪,然后去结账,带她回了车上。 他刚才什么都没说,宁瑟瑟还以为他是没什么话可说,叫她自己想通的意思,结果坐上车,却看这不是回学校的路。 “薄先生?” 薄辰疏不说话,带着她回了家,在楼下管家处拿了什么东西,然后上楼。 中秋节时两人还一起看过晚会,所以客厅的投影设备还没撤掉,一直摆在那里。 薄辰疏过去把仪器打开,然后搜索着什么。 宁瑟瑟从刚才开始就摸不着头脑:“您是要放搞笑电影,让我开心一点吗?不用啦,您不是最讨厌逻辑漏洞极大的搞笑类电影……” 薄辰疏找好了影片,拉她坐下,没回她的话。 影片开始,跳过了前面一大段的开头,直接进入正头戏。 这套设备的体验感极其真实有浸入感,所以当屏幕上出现一片风景时,便能给人带来极大的视觉享受,看着遥远处的壮丽景色,仿佛身临其境一般,能够感受到自然的伟大和美丽。 宁瑟瑟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原来是旅游类记录片,这是哪里啊?好漂亮。” “是长江。” 他终于开口了。 “哇……” 宁瑟瑟静静看着影片铺开的景色,美轮美奂又充满诗意。 影片拍摄的是夕阳时的江景,江面水波流转浮动,倒映着夕阳,又有着江水的透碧。 “学过那首诗吧?” 薄辰疏陪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问。 “哪首诗?” 宁瑟瑟还没反应过来。 “这是拍摄者特意等了好多天才等到的景,为的就是复刻曾经诗中吟诵过的美妙。” 客厅内的气氛平和宁静。 薄辰疏偏头,眼瞳中映着屏幕上反过来的光,这色彩的风景中是不必言说的美妙,映在人的眼瞳中,也是同样的摄人心魄。 “半江瑟瑟半江红。” “头一次听到你的名字,首先想到的是这句诗。” 他低沉的声音很温柔,带着安慰。 “……” 宁瑟瑟直直地和他对视,陷在他的目光和话语中,愣了。 “这里的瑟瑟,是指碧绿色,完美贴合了江面的美景,意义很美。” “另外还有一句,你听过吗?” 他道:“瑟瑟者,绿珠也。” “这两个字,也可以指碧色宝石,在以前可是很稀少很珍贵的宝石。” 薄辰疏回身拿过刚才从管家处那里取的东西,是个小盒子,他打开,里面是一条项链,下面坠着通体透碧的碧绿宝石,是一颗顶级祖母绿,看上去流光溢彩,碧色让人心旷神怡,移不开眼。 “就像这个。” 他把小盒子递给宁瑟瑟。 “瑟瑟这名字,首先听到就会让我想到这些,很美,很漂亮,很珍贵。” 他神情专注,语气半点不假,认真道:“瑟瑟,不管这个名字原先是怎么来的,在我看来,是很好的名字。” “它或许没有得到起名人的祝福,不过没关系,有我祝福。” 久违的,他又笑了。 “我的祝福,够不够分量?” “……” 男人的声音回荡在室内,回荡在耳边,他说话一向都很有力量感,很笃定,让人不自觉地信任。 过了很久。 盒子中那颗祖母绿上,忽而沾上了女孩的眼泪。 宁瑟瑟的心忽然安定下来了。 “够分量。” 她声线发紧,颤着嘴角,低头看那颗宝石。 她刚才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找不到自己的所在了,还好,薄先生重重地帮她落了回去,他肯定了她。 瑟瑟就是她的名字,是获得祝福的名字。 影片依然在播放,接下来就是别的景了。 宁瑟瑟此时无心再去关注,她紧攥着小盒子,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忽然冲破了一切阻碍,清晰浮现出来。 汹涌的情感向她奔来,这些日子里的心情好像一下都有了具体的定义,有了正式的名字。 她为什么这么在意薄先生?为什么在意他的看法,总想更多去了解他,总想和他待在一起? 这么久都忽略了没去想的问题,此时猛地冒出了答案,压抑不住。 如果是平时,宁瑟瑟没有这个胆子,她也不可能这么冲动,她是小心谨慎的,她会考虑很多很多,或许再过多久都不可能说出这种话。 可是今天,在这种场景下,在薄辰疏的温和安抚下,她没能控制住自己。 几乎是晕头晕脑的,只想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宁瑟瑟靠过去,再次和薄辰疏对视。 “薄先生,我们……” 第41章 我想要更亲近的关系 “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她直勾勾地望着薄辰疏的眼睛, 问。 “什么关系?” 薄辰疏一怔,完全没跟上她的脑回路,他张口要回答, 却蓦地发现自己一时说不出答案。 他和宁瑟瑟的关系……不是亲人,叫朋友也觉得奇怪, 说起来, 其实什么关系都没有。 但他们又极其熟悉, 有那扇门连通着,他们和住在一个家里也差不多,他们天天都待在一起, 暑假那段时间更是吃饭一起,工作和学习也一起,几乎形影不离。 这种关系,要单薄的说一句“熟人”肯定不可能,更接近于亲人,但他们又一丁点亲缘关系都没有。 薄辰疏渐渐被这个问题绕进去,想了半天,才肃着脸,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关系。 “我……是你的资助人?而你是被资助者, 应该是这样?” 男人的语气谨慎而沉着,可以听出来, 他是真的半点多余想法都没有,整个人脸上就写着三个大字—— 正经人。 “……” 宁瑟瑟很难得地跟他黑了脸。 “您是这样觉得的吗?” 薄辰疏觑了眼她的神色, 见她有点伤心又有点生气的样子, 他茫然了一瞬。 “对,那不然呢?” “……这太生疏了。” 于是薄辰疏又遇到难题似的,再次思考起来。 宁瑟瑟咬了咬唇。 她的心跳一点点加快, 她都能听到那渐渐变大的鼓振声。 她心中的苗儿已经破土而出,不可能再塞回去了。 从幽暗不见光亮、懵懂不知天地的泥土中钻出来,看见广阔的天空,五颜六色的风景,这些奇异的景象瞬间带来了许多原先分毫没有去想象过的期盼。 新萌芽的事物总是格外有冲劲,就如那刚破土的苗,会努力吸取营养奋力生长,什么都不惧,只希望距离天空更近一些,宁瑟瑟的心绪也正处于这个阶段。 “薄先生。” 她开口,以往清脆的声音难得带了些紧促。 薄辰疏抬眼,和她对上视线的一瞬间,他愣住了。 女孩丝毫没想掩饰。 她脸上最好看的五官便是那双眼睛,大而明亮,眼尾微微挑起,上次化了妆是非常夺目的摄人心魄。 此时,那双漂亮的眼睛蕴含着非常浓郁的、难以说清的情感,感染力极强,直白的让人想装傻都没有余地。 这种感情……薄辰疏没有过,但他也曾在别人身上见过。 第一次在宁瑟瑟眼中看到这种神情,薄辰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更没反应过来,她正在看他。 “薄先生……” 宁瑟瑟将身子微微靠近,用从下往上的视线看他,她放开了手上那个小盒子,将双手伸过去,就像之前那次一样,带着礼貌和矜持,又带着依赖和热情,轻轻地拥抱住他。 即便是热血上头的状态,她也仍是胆怯忐忑了一瞬,但也许是薄辰疏从未给她过压力,他对她永远是温和爱护的,即使从他脸上看不出来,但他无疑就是宁瑟瑟的避风港。 他带给了宁瑟瑟无数的安全感,因为知道他会包容,所以她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表达情感,这也许是一种恃宠而骄? 女孩虚虚地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胸膛上,目光则一直紧随着他的眼睛。 她的温度和气味实在太近,并且和以前的拥抱有着截然不同的意味。 她看着他,声音清晰、柔软、又勇敢。 “我不想要这样生疏的关系,我不想您用这么冷冰冰的语气提起我们的关系。” “薄先生……我想要更加亲近的、紧密的关系,可以吗?” …… 时至十一月。 树上的枯叶已经落完了,初冬来临,通日灰扑扑的天空好不容易见个晴,学生们却无法出去晒晒太阳。 就在十一月十一日,这个以往让学生们笑闹打趣、用为数不多的零花钱买点东西的日子里,期中考试开始了。 大家考试时间苦着脸抓耳挠腮,中间的休息时间却也不忘一边复习一边打趣那些年级知名的小情侣。 宁瑟瑟这次和陈致学一个考场,苏萄则和他们隔了一个教室,不过这点距离,丝毫不影响她过来找他们抱怨。 “真讨厌。” 一到休息时间,苏萄就溜了过来,抱住宁瑟瑟的胳膊。 “我考场正好和那对知名学霸情侣在一起,你知道他们吧?嗐,说起来也不是多么学霸,都是年纪五十名左右,因为经常秀恩爱才出名。” 苏萄脸上酸唧唧的,努嘴道:“真是的,期中考试呢,不能严肃一点,休息时间还非要黏在一起,我说别的那些单身狗们怎么比他们还兴奋呢?老老实实当个购物节过不好嘛!” 宁瑟瑟听着,点头附和她。 年轻人们总是对这些层出不穷的节日热情很高,更别提高中加情侣这个组合一向是青春时代最受关注的话题。 “在说什么呢?” 坐在教室后面的陈致学也凑过来。 苏萄又跟他滔滔不绝抱怨一通。 陈致学听着,看了眼宁瑟瑟的表情。 “你怎么一脸冷淡?” 他笑问:“大家压力重,还对谈恋爱这些话题热情度这么高,你就不感兴趣吗?” 苏萄也说:“你好敷衍!你刚才就一直嗯嗯嗯,多说点什么啊?” 宁瑟瑟:…… 她一脸人淡如菊,无波无澜道:“不感兴趣,我只对学习感兴趣。” “真的假的?” 苏萄迷惑歪头:“你之前在微信上跟我说的那些什么……” 她的话忽然被宁瑟瑟的眼神打断。 苏萄咽下要说的话,小心翼翼又一脸兴奋八卦地问:“你怎么啦?遇到什么困难了?告诉我,我最擅长帮别人分析!” “没怎么,没困难,谢谢但不需要。” 宁瑟瑟冷酷无情:“还有半年多高考,别关心这些了,天天的卷子还做不够的呢。” “哦……” 苏萄尾音拖得很长,眼神贼贼的。 陈致学推了下眼镜,他平时不戴眼镜,但因为有点散光,在看卷子做题时需要戴上眼镜,防止进一步发展。 “这么爱学习?一点都不好奇恋爱吗?” “不好奇。” 宁瑟瑟叹了口气,看向窗外,侧脸忧郁又认真:“我觉得我现在的心态,完全可以称一声尼姑庵在逃尼姑。别再问我这些了,咱们还是快点准备下场考试吧。” “……好吧。” 陈致学和苏萄面面相觑,都没再说这个话题,开始讨论刚结束的考试和下一场考试。 不过两人都各有思索,苏萄蠢蠢欲动,但决定回去在手机上问,陈致学则是松了口气,却又重重提了口气。 她说的可太严重了,这种心态高考后纠不回来怎么办? 宁瑟瑟沉浸在试题内,直到一天考试结束,她和苏萄吃完晚饭,自己回宿舍的路上,才颓丧地瘪了脸。 上次探监回来,她一时冲动,热血上脑,便跟薄先生……应该算是告白了? 说实话,宁瑟瑟觉得这也不能全怪自己没自制力,就薄先生当天营造的氛围,说的那些话,还有给她的那颗祖母绿,她能克制住才比较奇怪吧? 瑟瑟者,绿珠也。 他说这话时,宁瑟瑟的心就像泡进了温水里,软的不得了,耳朵又像是有虫蚁在啃咬,又烫又痒。 但很显然,薄辰疏做那些完全是出于同情,出于爱心而已,是她单方面擅自因此动心,冲动告白的苦果也只能自己吃。 宁瑟瑟回想起自己说完那句话后,薄辰疏的表情。 那是一种什么表情呢? 震惊、茫然、不可置信,甚至有那么点惊悚。 要用表情包来表达,那么最合适的就是(瞳孔地震. jpg)。 这些表情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但宁瑟瑟丝毫不感到新奇开心,她那一瞬间心都凉了,整个人忽然清醒。 于是两个人就那样僵持住,谁也没先说话,直到宁瑟瑟的眼神从期待勇敢变得慌乱尴尬,胳膊都抱累了,薄辰疏才默默站起来,默默远离她。 宁瑟瑟记得自己当时有点要哭了,薄辰疏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岔开话题,开始为她介绍祖母绿这种宝石的特性,还有手上这颗祖母绿的各处加工工艺。 她老实地听他东扯西扯,一直到晚上吃完饭被他送回学校,她那个大胆又荒唐的要求没有被任何一人提起,两人默契地当不记得,但心中怎么想,只有自己知道。 宁瑟瑟深深叹了口气。 那天之后,她和薄先生该怎么相处还是怎么相处,除了他总是有意无意拉开距离,对她更加注意且有礼之外,没什么变化。 热血冲脑的时间过去,她立刻就怂了,想起那天和薄辰疏僵持时那种地狱般的沉默,她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一下。 她不敢再提那个问题,也不敢问薄辰疏现在是什么想法,她比薄辰疏还要急切地想翻过这一页。 这些天她一直疯狂做题,让题目把脑袋的每一处都塞满,半点没心思去想别的,已经冒出头的小苗也被她强行压住,不准造次。 这或许是有用的,这些日子过去,宁瑟瑟面对薄辰疏终于差不多恢复了自然。 但,一个人呆着时,她还是忍不住去想—— 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从他的表现来看,这个答案明明就很明显,但她还是一边抱有希望,一边怯于深思。 “唉……” 她又愁眉苦脸,深深叹了口气。 …… 实际上,薄辰疏没有就这个话题对她说任何话,不是因为他不想说,或是顾及女孩的面子不去说,他是真的……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法。 没错,薄辰疏完全被宁瑟瑟给打懵了。 当天宁瑟瑟说完那话,他就像一脚踩进了轻飘飘的幻境一样,连当天的记忆都不太清晰了,后面他和宁瑟瑟说了什么,又是怎么送她回学校的,他基本都不记得了。 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她窝在他怀里,眼神像单纯渴望食物的兔子一样,对他提出连想都没想过的要求。 这些天,薄辰疏一直在让自己努力平和,以看待公司策划的目光去理智地看待这件事,可他没能做到,至今仍然是乱糟糟一片。 他有时怀疑自己,是不是会错意了?也许是他误会了,宁瑟瑟不是那个意思。 可再一想,又觉得没法逃避,她就是那个意思。 这是件必须严肃对待的重大问题,但即便他早想劝劝宁瑟瑟,让她先专心学习,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不敢提那天的事。 就在这样十几年难得一见的混乱中,薄辰疏每天机械地处理着工作,去见姜姮时,也难得地不是陷入以往那些回忆里,而是纠结考虑着那女孩的事。 真是要了他的命了,他果然不适合与这种心思难测的年轻女孩多相处。 现在,怎么办? 第42章 她觉得她又行了 湖边的小别墅一如既往亭亭矗立, 虽入了冬,周围草木枯萎,看起来少了些生气, 但却更添些许意境,叫人看上许久也不想挪步。 薄辰疏向别墅走去, 呼呼的冷风将他西服衣摆吹起, 但他仿佛丝毫不觉得冷, 依然面无表情。 姜姮今日似乎心情不错,不同以往,她今天和护工准备了锅和食材, 正准备趁冬日打火锅吃。 看见薄辰疏来,护工便先出去了,将空间留给母子俩。 姜姮看了眼儿子,示意他坐:“过来吧,底料煮化就能开始涮了。” 薄辰疏默默走过去坐下,并没有因为姜姮今天对他态度和蔼、邀请他一起吃饭而放松心情,反而隐隐有种预感。 果然,等到锅烧开,红红的底料翻滚起来, 母子俩涮了点东西吃,姜姮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酝酿着准备开口。 她夹了一筷子笋片给他,道:“吃这个, 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这个。” 薄辰疏任她给自己夹菜, 看她一眼道:“您知道我喜欢笋片,那也知道我不爱吃辣吧。” “就你爱挑。” 姜姮闻言,嗔怪地看他一眼:“你爷爷、你爸爸, 还有你弟弟,他们三个都爱吃辣,就你不爱吃?他们都走了,你也学着吃一吃吧,就当是替他们吃的,你们本来就像,更像一点,不是更好?” 她一提到那三人,话就止不住,又开始不断地说三位逝者的事,人已经走了十几年,但她却把有关于他们的每一点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好像就在昨天还生活在一起似的,这样反复地说,也像是在加强记忆。 薄辰疏再次被她拉回了多年前。 他静静地看着母亲,她张扬美貌,手腕过人,在薄家风雨飘摇、孤立无援之时,愣是以一己之力拼出一条血路,在商场上扎根立足,无人敢小瞧。 每当他看到曾那样叱咤商海的母亲,露出现在这种神情时,他就有种说不出的、深深的难过。 他知道母亲只是病了,三位亲人的凄惨离世带给了他多少痛苦,就同样带给了母亲多少痛苦,更别说在那之后,她又殚精竭虑地支撑着公司。 所以薄辰疏理解她,即便她对待他极其苛刻,即便她希望他一个人活出那三个人的模样,他依然愿意听从,愿意满足。 他当年那么拼命,也只是为了快一点接手薄氏,让已经被回忆痛苦折磨多年的母亲快点放松休息。 不过,他虽然大部分时候不会违抗母亲的意见,她为他安排一些可有可无的事时,他也没什么所谓,但如果这件事太荒谬,他当然就不会顺从了。 “阿疏。” 姜姮回忆完了曾经的事,看向薄辰疏,目光和蔼而喜悦,带着笑意道:“妈妈想过了,之前是我对你太严厉,你都二十七了,其实也是时候找个女朋友了。” 她顿了顿,又敛了点笑意:“不过,之前你找的那个女孩绝对不行,去什么游乐园,真是不像话。妈妈这边有一位要给你介绍,是你父亲当年的同窗之女,你父亲和这位同窗关系很不错,他的女儿我也是见过的,漂亮又温柔,正好配你这冷性子。虽然他们家境不如何,但我们家也不需要商业联姻,有这份缘在,我看啊,这个孩子很不错……” 薄辰疏:…… 听着母亲情绪兴奋地絮絮叨叨,他屈起指节,揉了揉眉心,表情有点惆怅。 怎么又是感情相关的事,他现在听不得这些,而且他也完全没兴趣。 “母亲。” 薄辰疏打断她,面色微冷,用以往她说的话堵她:“我没这个心思,我只想专心薄氏,工作很忙,这些不需要、没有用的事,我不想分心。” “……” 姜姮脸色僵了一下,然后目光也慢慢冷下来。 “阿疏,妈妈说的话,你不听了吗?” 薄辰疏不回话,低头涮菜,摆明了装聋。 姜姮一点点抿唇,用命令语气道:“我说了,现在公司平稳,你也到了年纪,可以开始考虑了,该专注工作的时候要专注,该完成人生大事时也要去完成。” “……” 薄辰疏依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于是姜姮觉得自己懂了:“你还没和上次那女孩断掉?我上次和你说的什么?你把我关在这里,就可以不听我的了是吗?” “母亲。” 薄辰疏微微蹙眉,默了默,道:“你也说了,我27了。” “所以呢?” 他抬头,望她一眼,稍稍放出一些在公司面对下属时的气势:“所以,希望您不要多插手我的事。” “你……” 姜姮气结。 从长子八岁,那三位亲人离世后,他就一直在她的教导下成长,他从来都是非常听话的,成年之前,他一次都没反抗过她,完美完成了她定下的每一步计划。 即使成年后,他的路线稍稍发生了偏移,她也觉得仍在掌控之中,后来他把自己送进这里疗养,姜姮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虽然不喜欢这种感觉,但她知道,自己确实出了些问题。 总之,哪怕是被送进疗养院,姜姮也不觉得儿子失去了控制,她理所当然地,像以前一样给他制定人生计划,谁知他居然这么直白地提出了反抗。 “我说过了。” 姜姮语气很重,她急于拿回掌控权,道:“你现在应该找个女朋友了,我说的那个孩子就不错,之后,我会和她父亲安排你们见面……” 薄辰疏有点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三下五除二把碗里的菜都吃完,起身道:“今天我就先回去了,您慢慢吃。” 姜姮被打断,表情很是不虞,再次强调:“你必须去!” 薄辰疏将松开的西服扣子扣回去,目光很冷淡:“我不会见的。” “您安心疗养,不要操心旁的事了,您应该清楚,我早就不同以往,只要我不愿意,您无法强迫我的。” “……” 这话对姜姮来说刺激有些大,她深深吸一口气,胸膛不断起伏,脸色难看,却说不出一句话。 薄辰疏看她这样,又有些怀疑自己说的太直接。 最终,他缓和脸色,微微颔首,礼貌告别。 “谢谢您的火锅,注意身体,过年我再来看您。” “你……” 他说完了转身就走,姜姮看着他的背影,神色阴晴不定。 在她看来,儿子反抗的并不是见面这件事,而是反抗了她这个人。他在这件事上不听话,那别的事呢?她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带着丈夫他们三人的遗志生活下去,他会不会也有一天不愿意了呢? 她必须想点什么办法。 …… 薄辰疏坐回车上,长出了口气。 许恪在这种时候一向不敢打扰他,安安静静坐在旁边,让他一个人思考。 薄辰疏说不上来自己的心情。 反抗了母亲,他没有觉得很放松或是卸去了压力,也没有觉得忐忑愧疚或是担心母亲接受不了,他只是深深地疲惫、烦躁。 突然想回去见宁瑟瑟了。 说起来…… 他意识到什么,忽然愣了一下。 回想起刚才听到母亲说起什么见面、女朋友之类的事,他心里是无语又厌烦,不只是因为母亲的枷锁,也是因为他真的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没有考虑过要去经营一段感情,他对这事本身也带有负面情绪,有抗拒心理。 但…… 好像之前宁瑟瑟提起时,他没有这种感觉。 当时她提出那种要求,他只是震惊、讶异、无措。 回过神来,就是对她的担心。 担心她在这个节骨眼上操心这事,会不会影响学习;担心她对自己生出感情,会不会因自己处理不当而受伤;最懊恼的是自己没做好,居然平白让女孩把心意耽搁在自己身上,或许是他有时没注意好分寸。 总之,他并没有因为她提起这方面的事,而产生任何负面情绪。 这……嗯,这也很好解释。 他和宁瑟瑟相处这么久,本就有爱护之情,不能说因为不反感、不讨厌,所以就取反义词,成了喜欢。 薄辰疏好像渐渐明白了。 他没有那个心思,得好好拒绝宁瑟瑟,但不能伤害她,要尽量尊重、保护她的心意,怎么办呢? 薄辰疏敲了敲车窗沿。 虽然还没有具体的想法,但总之时间不能挑在现在,不如就等过年时,那时她学习压力稍微松一点,他得和她好好说一下,给那个请求一个回答,起码让她在高考前,不要再惦记。 不过…… 他又想,过年这种开心的日子,拒绝她是不是太残忍?不如等高考后……可要是高考前,她一直因为这事儿定不下心怎么办? 薄辰疏纠结地不得了,母亲带来的压迫感不知不觉就散去了,他满脑子都是宁瑟瑟。 他没察觉到这一点,他也没察觉到,自己对宁瑟瑟紧张到过分了。 …… 期中考试成绩很快下来。 宁瑟瑟这次是年级第十六名,眼看离年级前十只有几步之遥,她就像打了鸡血似的,一下也没心思思考其他了,一心一意刷题,只希望期末时能成功进入前十。 薄辰疏每天面对她都一副意识过剩的样子,但察觉到她越来越坦然,注意力全在成绩和题目上,几乎不分给他,他又郁闷了。 所以……她还需要回答吗? 这个问题,到期末考试时有了答案。 宁瑟瑟成功进入年级前十,堪堪吊在第十名,惊险无比。 她乐疯了,一下子觉得自己厉害的不得了,鼻子恨不得翘到天上去。 有了这个成绩,她觉得自己又行了,她勇气又狂涨了,她觉得自己又可以要个奖励了。 第43章 她看薄辰疏是疯了! 今年的寒假只放一周, 年二十八放假,初五就回去上课。 放假这天成绩下来,宁瑟瑟红光满面, 欢天喜地得连放假一周堆积如山的卷子都不放在心上了。 她这次进入年级前十,也成功压下陈致学, 成为班级第一, 可以说是大出风头。 陈致学被她压了一头, 倒也没有很不甘心或是很沮丧,他很佩服地恭喜了宁瑟瑟,看她的眼神更亮了一些。 宁瑟瑟浑然不知, 笑着感谢了班里同学们的恭喜,然后趁着马上要过年,和大家互道恭喜。 苏萄知道她的家庭状况,临回家前,有些担忧地问她:“你过年怎么过?一个人还是回虞家?要不来我家吧,我家可热闹了……” 宁瑟瑟听她小心翼翼地询问,心中微暖,她笑了笑,柔声道:“没关系, 我有地方过年,谢谢萄萄。” “你是要回虞家吗?”苏萄还是不太放心:“我担心大过年的, 你还要受他们的气……” “不会啦。” 宁瑟瑟失笑,抿了抿唇道:“我和……嗯, 我和上次给你说过的那个人一起过年。” “……” 苏萄的眼神变了, 她的眼神犀利起来了。 一句话都没多说,她抬手拍了拍宁瑟瑟的肩膀,语气郑重:“你这不是挺行的吗?记住我说的话, 加油,冲!” “……好。” 宁瑟瑟笑着摇了摇头。 又和同学们玩笑一阵,她背起书包,回了宿舍。 想到刚才苏萄提起虞家,宁瑟瑟拿出手机,找到被屏蔽的信息,果然见到虞智为的来电和短信。 短信内容就是希望她过年能回去吃个饭,不回也不勉强她,但是希望她看到短信的话,能回个话说一声。 宁瑟瑟手指在屏幕上摩挲片刻,最终解除了所有来电限制。 左右现在虞家人也不会再三天两头打电话打扰她,还是解除限制方便一些。 她先是考虑了一会儿,然后回了电话。 “瑟瑟?” 虞智为接到她主动打的电话,颇有几分受宠若惊。 “您好。” 宁瑟瑟道:“我才看到您的信息。” “没关系没关系,你过年……” “可能没法一起吃晚饭。” 她顿了顿:“上午可以吗?” “可以可以!” 她愿意来吃顿饭,虞智为就已经够知足的了,高兴道:“按你的时间来,你要是不想来老宅,咱们就出去定一桌,行吗?” “好的。” 宁瑟瑟确实不想去老宅。 又和虞智为客客气气说了几句话,定好具体时间后,宁瑟瑟挂断电话,轻轻叹了口气。 她没打算和虞家人亲亲热热凑一个美好的大家庭,有当初的隔阂在,她想做也做不到,不过逢重大节日,一起平平淡淡吃个饭,倒也不是不行。 宁瑟瑟敲了敲宿舍里的木制小门,等门被打开,她眨巴了下眼,抬头去望发梢还滴着水的高大男人。 “您猜,我这次考了年级多少名?” 薄辰疏看一眼她止不住的笑意,还有藏不住的嘚瑟,就心里有数了。 “进前十了?” “对~” 宁瑟瑟露出大大的笑容,直接一蹦蹦过门边,把手里的成绩单塞给他看。 “怎么样怎么样?” “哼。” 薄辰疏嘴边也带了丝笑:“拖了一个学期才终于进前十,一般吧。” “怎么这样啊!” 宁瑟瑟不满,凑近去抓他的胳膊:“好不容易进前十,都不夸我?” 薄辰疏凭本能灵活敏锐地躲过她的手。 “……” 然后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跳过了这点尴尬。 为免她觉得自己被嫌弃,自尊心受挫,薄辰疏心里其实有点慌,抬手,跟以前一样揉了把她的头发。 “夸你,做的还不错,想要什么奖励?” “嗯……” 宁瑟瑟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表情,转了下眼珠子道:“之后再告诉您。” “好。” 薄辰疏见她没生气,松了口气,转身去客厅取出晚饭。 宁瑟瑟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之前她没忍住,花了点课间时间,和苏萄模糊着说了一些她和薄先生的事。 还别说,虽然苏萄没谈过恋爱,但她说起这些来却头头是道。 宁瑟瑟听她分析,越听越觉得有道理。 薄先生没第一时间拒绝她,而且还回避话题,有三种可能。 一是他想拒绝,但担心她接受不了,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和方法。 二是他不想拒绝,但觉得现在时机不对,或是有别的顾虑。 三是他是个渣男,不回应是为了钓着她,搞她心态,让她越来越死心塌地。 第三种当然是不可能的,薄辰疏怎么都不可能钓着她。还有一种可能是他没经验不知道怎么办,还处于茫然时期,但这也不可能,毕竟薄先生什么都做的那么好,他聪明又强大,在这种事上应该也是一样,立刻就能做出决断。 那么就只有前两种可能,按苏萄的说法,这两种不管是哪一种,起码都代表着他是重视她的,是顾虑她的心情的,这就说明她也不是完全没机会,只是需要一些技巧,徐徐图之。 宁瑟瑟跟苏萄学了不少东西,刚才就是在故意试探,不过……薄先生的反应,还真是难懂。 说是害羞,也不太像,说是嫌弃,又立马笨手笨脚摸摸头。 宁瑟瑟突然想到一个表情包,很适合表达她的心情—— (你知不知道我恨你像块石头!. jpg)。 她鼓了鼓脸,重打精神,跟着进客厅去吃晚饭了。 …… 年三十当天。 宁瑟瑟和薄辰疏约好下午回去一起包饺子,晚上一起吃饭、看晚会、守岁,上午她去和虞家人吃个饭,薄辰疏也有事要做。 宁瑟瑟其实不知道他为什么过年也一个人,只有她陪着过。她明明看新闻说他的母亲,也就是薄家夫人还在世,只是生病退居幕后而已。为什么母子两人不一起过年呢? 她有些猜测,但不太敢问,既然说和她一起过年,她就不纠结太多了。 虞家人在酒店定了个包厢,安排了一大桌菜,害怕她讨厌,没叫旁系亲戚来,就他们三个人等着她。 宁瑟瑟还是第一次和他们坐下来吃一顿饭,不知道有什么话可说,除了一开始祝贺一句过年好,饭桌上的气氛静得令人尴尬。 虞智为和钟纭时不时问两句学习相关的事,虞珩则一个劲儿给她夹菜。 等吃得差不多了,虞智为终于谨慎开口,问道:“瑟瑟啊,有件事……想提醒你注意一下。” “什么?” 宁瑟瑟见他吞吞吐吐的,万分为难道:“你……和薄氏的薄总,是怎么认识的?” “咳,我们没有插手你交友的意思,只是薄总……你们年龄差不小,他已经是社会人士了,我看你和他关系挺近,要当心一些,以免吃亏……” 宁瑟瑟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有些无奈。 说实话,薄先生这位社会人士正经得很,反倒是自己,正处于进攻模式。 心虚了一秒,她点头道:“您放心,我有分寸。” “你有分寸就好。” 虞智为松了口气,然后瞄着她,小心道:“……如果遇到事,记得第一时间给我们打电话。” “……嗯,我知道了。” 宁瑟瑟低头,继续吃菜。 一顿饭下来,虽然虞家三人过分谨慎的态度让她稍微有点累,但总的来说,这顿饭并没有让她反感。 下午两点,宁瑟瑟回去时,薄辰疏也早已回到家。 许恪已经买好了饺子皮和馅料食材,接下来他们只要自己调好馅料,然后包就行了。 看宁瑟瑟回来,薄辰疏用下巴指了指饺子皮旁边的礼盒。 “友商送的糕点,带给你的。” “哇~” 宁瑟瑟走过去,打开那堪称艺术品的盒子。 高端点心都有这么个毛病,就是盒子看着大,里面的东西小猫三两只。 她去取出点心放在一旁,等着等下饺子包累了再吃。 下午的包饺子活动进行得很开心,宁瑟瑟乡下长大,从小就帮着包饺子,包得很熟练,但薄辰疏从来没包过。 宁瑟瑟故意藏着掖着,背过身去包,就是想多看看他肃着脸研究手上不成型的饺子,身上都沾上白色面粉的样子。 只可惜他太聪明,很快便自己弄明白了,冲她挑挑眉。 于是宁瑟瑟自觉没趣,也不藏着掖着了,凑过来教他各种鱼型和四角型包法。 年三十当天她就让自己放纵一下,完全不去考虑学习,和薄辰疏边包饺子边玩。 这间去年过年时还冷冷清清,空寂无声的房子里,今年充满了笑闹声和烟火气。 等饺子终于包完,两人身上也弄脏了,宁瑟瑟回去换了个衣服。 说起来,她衣服很少,游戏商城里没有衣服,薄辰疏当然不可能给她添置,她自己也没买过,现在还只有那么几件,这一身弄脏了,又没找到合适的,宁瑟瑟就只能先将就穿校服。 薄辰疏去厨房煮饺子了,宁瑟瑟便坐在客厅,打开舒适无比的大屏幕,开始看电视节目。 年三十的电视里总是充满了热闹的锣鼓声,欢快洗脑的歌曲不断循环播放。 薄辰疏在厨房看着饺子,听到客厅里传来的声音,眉眼间是很久未见的轻松。 就好像回到了多年前一样,他再次感受到了这个团圆节带来的喜悦。 “啊!” 忽然,一声惊呼传来。 薄辰疏回头,看见宁瑟瑟正呆呆地举着糕点。 “怎么了?” 他连忙过去,走近才看到她嘴唇红肿,面色不知所措。 “这个……” 宁瑟瑟举了举手上的点心:“我没看配料表就吃了,好像是有榛果粉?” 薄辰疏重重皱眉。 他压低身子,仔细观察她的嘴唇,直把她看得眼神乱飘。 “不太严重,你吃了多少?” “就吃了一口,只是嘴唇会肿一会儿,没关系的,我过敏不是很严重啦……” “我出去买药。” 薄辰疏直接披上西装外套:“就算不严重,过敏了也难受,别再吃了,饺子还有两分钟好,等下你去关火,饿了就吃饺子,我很快回来。” “啊……没事的,过几个小时自己就会好了。” 宁瑟瑟不想麻烦他出去跑一趟。 然而薄辰疏没听,脸色懊恼地下楼去了。 他也没注意配料表,早知糕点经常会用到榛果粉这类东西,他应该注意一下的。 宁瑟瑟没拦住他,只好挠了挠头,去厨房关了火,把饺子捞出来,害怕他回来就泡融了。 薄辰疏出去买药,宁瑟瑟在家等,就在同一时间,姜姮也踏出了疗养院。 “小沈,真麻烦你,还亲自来引路。” 她笑容慈和地看着身边女孩。 被称为小沈的女孩外表柔和温雅,看上去二十出头,气质很好,闻言笑道:“应该的,咱们直接去,还是……?” “还是去接一下我那儿子吧。” 姜姮叹了口气,无奈道:“他那人向来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吓人,等下你见到他别害怕,其实他性格不错的。” 小沈脸颊泛了点红,微微颔首。 于是两人便坐上车,往薄辰疏那边的方向去。 路上两人有说有笑,姜姮志得意满。 阿疏只是没见到小沈,见到了他就会知道,她的眼光一向是最好的,为他做的决定绝不会有错。 当着外人,他总不敢直接下她的面子吧?总得乖乖去吃饭。 就在两人下了车,坐电梯上楼的同时,薄辰疏也买好了药,很快回家。 宁瑟瑟尝了个饺子,美滋滋地看着节目,门铃忽然响起时,她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叮咚!叮咚!” ……咦?薄先生不是一向直接乘入户电梯上来吗?怎么还走起正门了。 她没当回事,摸了摸嘴唇,被刺地“嘶”了一声,酸爽地冒了点泪花,然后蹦跶着去开门,准备迎接她的药。 “咔嚓!” 大门被打开,宁瑟瑟仰着脸望去,刚要张口说话,忽而愣住。 “阿疏啊,你今天又是一个人过年?这多没意思,妈妈和小沈还有她爸妈约了晚饭,晚上咱们一起吃一顿……” 姜姮看门打开,习惯性地视线往上看,结果没看到人。 她有点疑惑地,一点一点视线下移,嘴里的话也越来越轻,直到戛然而止。 “……” 姜姮和小沈一脸茫然地看着宁瑟瑟。 宁瑟瑟也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位陌生人。 足足过了半分钟,姜姮忽然瞳孔紧缩,敏锐发觉自己逮到了人。 她仔仔细细,眼神锐利地打量起眼前的女孩来,刚获得第一个线索,就让她心脏一滞。 ……这是高中校服? 她又猛地盯住宁瑟瑟的脸。 红肿的嘴唇,带着泪花的眼睛…… 怎么会这样?! 姜姮大脑极速运转,已然明白了什么,她如坠冰窟,手脚发凉,甚至没能站稳,向后一个踉跄。 宁瑟瑟经过短暂的茫然,也明白过来了。 对面的大美人和薄先生的眉眼非常相似,再加上她刚才说的话……应该是薄先生的母亲,那位大名鼎鼎的姜夫人? 说实话,她心里是很慌乱的。 但她总不可能不打招呼,直接一个箭步冲回宿舍吧? 来不及去思考姜夫人刚才说的话中蕴含的意味,在不知为何非常僵硬凝重的气氛中,宁瑟瑟尴尬地露出个微笑,尽量得体地打招呼。 “……您好?” “……” “薄先生,呃,他很快就回来了,您……” “……” 一片死寂。 对面两人谁都没回应她。 姜姮转头去觑小沈的脸色。 只见她看着这女孩的眼神带着同情和怜悯,另一些不屑和指责显然是指向她儿子的情绪,很明显,她也想到了什么。 姜姮眼前一黑。 完了,现在不是相亲不相亲的事,是她儿子的名声还能不能保住的事。 薄辰疏居然好意思说她疯了,还把她送进疗养院? 她看他才是疯了! 第44章 这是一点小心机 姜姮看着眼前的女孩, 神情极度复杂。 她甚至恍惚地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逼薄辰疏太过了? 物极必反,水满则溢, 被压抑太过就会徒生叛逆,更别提薄辰疏的成长历程中好像从来没叛逆过, 现在他都27了, 曾经的压抑一齐爆发出来, 做出这种事,倒也不是不可想象。 姜姮心痛万分。 不管阿疏要怎么反抗,就算他丢下公司闹失踪都无所谓, 但他怎么能造这种孽呢? 这女孩才高中,高中能懂什么,必然是阿疏他…… 诚然,姜姮曾幻想过薄辰疏之前交的那个女朋友是什么样的人,也擅自丑化过她,想着若是她不离开,自己要怎么赶走她。 但当她看到眼前的女孩时,这一切都成了空想。 姜姮承认自己或许有那么点偏执,但她的道德观念没问题, 事实摆在眼前,她只有心虚愧疚的份。 她现在就是愤怒, 极其愤怒,只恨不得把不知道在哪儿的薄辰疏抓过来, 让他去薄老先生墓前跪着受家法。 姜姮张了张嘴, 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而宁瑟瑟看她们的脸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完全悟不出她们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觉得怪怪的。 正在这时。 “叮!” 入户电梯响了一声。 薄辰疏提着袋子走进来,眼神迅速搜寻宁瑟瑟的身影,却看见她站在大门口,松了口气的样子。 “薄先生!快来快来!” 宁瑟瑟招手,抹了把汗。 这气氛太窒息了,她招架不住。 薄辰疏疑惑地走过去,一眼看见表情惨白的母亲,和她身边的年轻女人。 “您怎么来了。” 他皱起眉。 看到陌生女性,薄辰疏瞬间想起姜姮上次说的事,便明白了她的身份。 姜姮冷冷地看着他,恨声道:“我要是不来,怎么知道你已经堕落成这个样子?” 薄辰疏:……? “我怎么了?”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只当她是看到宁瑟瑟在家,又觉得他和记忆中爷爷父亲的样子不符了。 他有些不耐道:“我是堕落,我跟您说过了,我早就不同以往,现在我想做什么,您都插手不了……” 听着儿子的话,姜姮嘴唇颤抖。 她是个极其坚强的女人,她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哭过了,此时却觉得眼眶发热。 “被我撞破,你居然不感到羞愧,甚至还敢说这样的话?你以为你是我儿子,我就会偏袒维护你吗?” 姜姮深吸一口气,几乎没脸去看旁边小沈的脸色,却还是得硬着头皮面对。 她满脸惭愧,对小沈道:“小沈啊,今天让你见笑了,晚饭就不一起吃了,我先不送了,麻烦你自己回去一下?” “好的,阿姨。” 沈小姐鄙夷的目光在薄辰疏身上扫了一圈,然后看向宁瑟瑟,同情道:“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来找我。” 说完,她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塞给宁瑟瑟,转身就走。 宁瑟瑟茫然地拿着名片,歪了歪头。 ……这个姑娘真热心,虽然她没什么需要帮助的,不过感谢她的善意。 小沈一走,姜姮直接扯着薄辰疏走进卧室,满面阴鸷,气势汹汹。 宁瑟瑟想跟过去,结果被拍过来的门一挡,也不敢自己开门进去。 “这是怎么了?” 她焦急万分在外乱转。 听开门时姜夫人话中的意思,刚才那个姑娘应该是要介绍给薄先生相亲的,是不是姜夫人看到自己,觉得扰了相亲这事儿,所以生气了? ……虽然扰了相亲这事让她有点见不得光的窃喜,但她也不愿看薄先生被责备。 宁瑟瑟拿出手机,把门换成了质量没有那么好、隔音很差的门,然后开始偷听。 此时。 门内。 听着母亲直白且痛心的指责,薄辰疏终于明白过来她是误会了什么。 裹挟着烫意的红一点点浮上耳根,为了遮掩,薄辰疏低下头,捂住脸。 “怎么了?你无言以对了吗?” 姜姮冷笑。 “……” 薄辰疏没法回答。 面对母亲这么严重的误会,他居然一时没法从害羞中抽离出来,没有解释的功夫,只想先藏下耳根处奇怪的红。 ……怎么会误会成那样?! 薄辰疏深吸一口气,调整了好一会儿,终于让面色恢复平静。 “她吃榛果过敏了。” 他把手里的药袋子递给姜姮:“我刚才就是出去买过敏药。” “……你想的那些什么,完全是无中生有。” “无中生有?” 姜姮拿过袋子,一翻,确实是过敏药,但她刚才所受的冲击太大,仍然将信将疑:“她的嘴,是过敏导致的?” “对。” “……那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在你家?” 薄辰疏不知道怎么解释。 “……总之不是你想的关系,别管那么多了。” “哼。” 姜姮的目光重新冷下来:“解释不出来吧。” 薄辰疏无奈。 莫名其妙背一个黑锅,真是说不通了。 “咚咚!” 就在此时,房间门被敲响。 宁瑟瑟推门进来,双颊还残留着未褪的红。 她对姜姮尴尬地笑了笑,小声道:“夫人……呃,抱歉,我听到了一些,您放心,薄先生他是个正直的人,您可以多信任他一些,就是他说的那样。” “我、嗯,我因为机缘巧合认识薄先生,过年没有地方去,才被薄先生收留,让您误会,非常抱歉……” 她干笑两声,也不知道再怎么说了。 姜姮一时不知道要不要相信。 她目光在女孩和自己儿子中来回移动,沉凝许久,凭借多年的经验,隐隐约约看出了点门道。 她儿子这闷头闷脑的模样,怎么像个呆瓜?确实不像开窍的样子。 不过她仍然无法确定,总之,当务之急,就是先把俩人隔开。 “你过年没处去?” 姜姮看向宁瑟瑟。 “对。” 虽然有虞家让她回,不过为了给薄先生解释,她说的斩钉截铁,看起来很可怜。 “……那你和我回疗养院过年,别呆在这儿。” “啊?那薄先生呢?” “让他自己过,反正往年也不来和我过。” 姜姮冷哼一声。 宁瑟瑟回头看薄辰疏。 薄辰疏冲她颔首。 她张了张嘴。 这样薄先生不是很可怜吗? 然而姜姮不给两人商量的余地,直接拉着她,大步流星,气冲冲地离开了。 宁瑟瑟就这样一脸懵然地坐上车,一脸懵然地和姜夫人回了疗养院。 一切就发生在转眼间,她的大脑都来不及分析状况。 老实说,和这样一位人物单独相处,她压力很大,更别提这还是薄先生的母亲。 所幸姜姮自认为有愧于宁瑟瑟,对她态度还不错。 姜姮虽然偏执,在薄辰疏面前显得很可怕,总是让薄辰疏感到窒息,但她的偏执只对于曾经逝去的家人,所以受累的也只有现在还在世的薄辰疏一个人,在旁人面前她并没有那么可怕,甚至她要是想,她可以变得很有亲和力。 路上她陆续试探了宁瑟瑟很多次,宁瑟瑟一脸憨厚,老实巴交乖乖回答。 她本身确实和薄辰疏没什么,说起来也很有底气,几次过后,姜姮终于有点信了。 要是有什么——那肯定是她儿子错了,毕竟这女孩还小,还不懂事。 要是没什么——那更不用说了,她松一口气,就更没理由针对这女孩。 姜姮高高提起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还好,薄辰疏没疯,是她误会了。 紧绷的状态得到舒缓,她向后靠到车座背上,缓了片刻,问起宁瑟瑟的事来。 “瑟瑟?是吧,怎么会过年没地方去?” 宁瑟瑟见终于解释通了,也心神微松,斟酌了一下,和姜姮说起话来。 说来奇怪,重生回来的第一个年,居然是和第一次见面的姜夫人两个人过的…… 晚上看联欢晚会时,宁瑟瑟仍然有点反应不过来这奇怪的发展。 在疗养院这边舒舒服服吃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但她心里还惦记着下午包的饺子,还有孤零零的薄先生。 她打开游戏,久违地又用信息和薄辰疏聊起天来。 「瑟瑟不发抖:薄先生QAQ你吃饺子了吗?我下午只吃了一个饺子!」 薄辰疏信息回复的很快:「和我母亲聊完了?她说你什么没有?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我现在去接你?」 宁瑟瑟:…… 她有点心虚,她没想到薄辰疏这么紧张,早就和姜姮聊着天开开心心吃年夜饭了,刚才没抓到机会联系他。 「没事啦,不用……我再陪陪夫人。」 她道:「夫人没说什么啊,她很好,吃饭还给我夹菜呢,您呢?吃晚饭没有啊?」 薄辰疏有点想象不出来母亲是怎样“很好”,他唯恐母亲用对待自己的态度对待她。 「我吃了,饺子还有,留着你之后吃。」 「好~那您有看晚会吗?我们正在看晚会。」 「……」 薄辰疏终于察觉到,她的状态比自己想的还要放松,所以他是白紧张了? 想起之前暗下的决定,他要在过年这一天给宁瑟瑟一个回答,再加上下午母亲说的话,更让他明白,自己绝对不能耽误她,必须划清界限。 正好,现在是用文字沟通,他的压力小了不少,不会像面对面时那样难以说出口。 薄辰疏手指在屏幕上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轻轻落下。 「用户0018…:瑟瑟。」 「之前你说过的那件事,我想我必须要给你一个答案。」 他语气很郑重。 宁瑟瑟看着屏幕的瞳孔缩了缩。 她敏锐察觉薄辰疏要说什么了,想到和苏萄商量的策略,她先发制人。 「薄先生,我也有话想说,期末考试的奖励还没有兑现呢,我可以要求一个奖励吗?」 薄辰疏蹙眉。 她的要求,不会是要他同意吧? 宁瑟瑟当然不会提这种肯定无法成功的要求,她吸了口气道:「这个要求,就是希望您等我毕业了,再给我答案,可以吗?」 「……」 那边一时没有回话,像是在考虑中。 宁瑟瑟微微咬唇。 这是一点小心机,她知道现在的时机他不可能同意,那么就往后拖,拖到一切合适的时候再说,总之,先不要让他拒绝。 又不是直接要求他同意,只是要求往后推的话…… 「……那你这最后一个学期,可以收心,把一切都放在学习上吗?」 薄辰疏没察觉到她的策略,只当她是不敢面对答案,他倒没什么,只担心不给宁瑟瑟答案,她会一直惦记。 宁瑟瑟则松了口气:「可以的!」 不用他说,她自己也知道,毕竟人生是她自己的,她当然要比薄辰疏更重视自己的成绩,更别提他们两人之间的地位差别,她更希望获得最优异的成绩,以缩小这些差距。 「今天过年呢,这件事就先不说了,好吗?」 「……好吧。」 薄辰疏到底心软,跟着她的步调走了。 此时快要到零点,已经有人放了点零星的烟花。 宁瑟瑟看了看姜姮,她今天疲惫,此时在躺椅上睡着了。 她过去给姜姮盖了个毯子,然后走到窗边,打通语音,和薄辰疏小声说话。 两人没提刚才文字沟通的事,说起了饺子的味道,还有晚会的节目。 等到零点,窗外顿时亮起绚烂夺目的各色烟花,照亮夜空,噼里啪啦的爆响让人什么都听不清。 宁瑟瑟切换回聊天框,发道:「薄先生,新年快乐呀!」 虽然没能一起度过这个瞬间,但今天还是很开心的,希望明年,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一起过年。 这是她的一点小期望。 第45章 她亲手养大的女儿死了 对高三生来说, 过年的放松极其短暂。 刚刚到年初五,大街小巷的年味尚未散去,有些铺子都还没开门, 高三生们便背着书包回学校了。 就是过年这一周,大家每天也要线上打卡, 依然做题做到头晕目眩, 所以回到校园, 大家也没有很不适应。 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所有人都收了心,课间没了吵闹的声音, 紧迫的气氛弥漫在每一个人身上,教室前门处挂着的鲜红色倒计时,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快掀去。 很快就到了三月初,春寒料峭之时,学校举办了隆重的百日誓师大会,最后一百天冲刺,疲惫与激昂同时在学生们心中激荡。 薄辰疏再次为宁瑟瑟调整了学习方针,一切为了高考,为了更高的分数。 他当年没有经历过高考, 一路以惊人的成绩被保送,如今倒是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高考的重压。 衣衫一点一点变薄, 天气一点一点回暖。 学生们既纳闷时间过得太快,又难忍这种高度紧张的日子, 巴不得更快一些。 就在五月初, 时隔一年,宁瑟瑟又听到了虞芊堇的消息。 她最近处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乍一听到学习以外的事, 还反应了片刻。 “上周开庭,已经判下来了。” 薄辰疏给她端来热牛奶。 为了方便宁瑟瑟备考,他这间原本空荡的房间如今塞了不少东西,各种学习用具、书本杂物,还有给她准备的牛奶、芝麻糊,晚上充饥的小零食等。 担心她压力太大,心情状态一直低沉,薄辰疏还破天荒地换了自己灰扑扑的墙面,整个装修风格都做了改动。 灰色变成养眼的淡绿色调,为了多一点光线,他特意拓宽了窗户,窗帘也从沉重遮光的深色布面,换成了白色的半透光纱制面料,线条平直的家具也全部换了可爱清新一点的。 总之整个房间都从冰冷变得和缓,让人处之则心神安宁,丝毫不感到压抑。 这改变不是一时半会儿,而是半固定下来了,但薄辰疏发现自己接受良好,早不似以往添一盏夜灯便焦躁难受的模样。 一切都为了给她创造最好的环境。 “……这样啊。” 宁瑟瑟愣了一下,才想起确实该是这个时候开庭。 “因为是未遂,所以判的不重。” 薄辰疏顿了顿:“她没进监狱,直接转送医院,听说近一年她病情极速恶化,现在状况很不好,她自己也拒绝治疗,所以……” 宁瑟瑟表情微怔,听懂了他言下之意。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上辈子直到她死,虞芊堇还活得好好的,甚至没让人看出她的病,而这辈子她都还没高中毕业,虞芊堇却都要不行了。 宁瑟瑟觉得有些不真实。 近一年来,她和所有普通学生一样,学习、生活,脑子考虑的都是学业有关的事,很少再去回想曾经。 如今她再听到虞芊堇,再想起曾经和她的纠葛,居然像是在看前尘往事一般,情绪很淡,也感到陌生了。 “这样啊。” 她表情除了一些怅惘,剩下的就是平静。 “她自己拒绝治疗的话,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嗯。” 薄辰疏瞟了眼她:“……那就继续讲题?” “好的。” 宁瑟瑟喝了两口牛奶,重新把目光放回题册上。 目光接触到洁白纸面的一瞬间,她看见的却不是题目,而是一个少女。 一个瘦弱狼狈的、被溺死在深深水流下,连哭喊声都发不出来的少女。 她只出现一瞬,便立刻消散了身影。 宁瑟瑟捏着笔的手停住,过了片刻,她笑了笑。 还好,一切痛苦都已经过去了,她现在走上了正轨,很快便要高考,她有无线光明的未来,有一片大好的前途。 一切都和上辈子彻底不同了。 宁瑟瑟低下头,开始做题。 这只是她繁忙学习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很快便被她抛之脑后。 …… 日复一日的高压学习中,时间流逝的飞快。 之前无比期盼快点解脱的同学们,真到了这时候,又恨时间不够,好像还没准备完全。 高考前三天,学校放了假,让学生们回家休息,调整至最好状态去迎接这人生中极其重要的考试。 宁瑟瑟回到宿舍便把门锁上,去薄先生宽敞的大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的觉,直睡了十二个小时才醒。 她凌晨五点饥肠辘辘地醒来,还有薄先生一直温着的爱心饭菜吃,她轻手轻脚想拿回房间,却还是吵醒了沙发上睡着的薄辰疏。 “薄先生?” 宁瑟瑟捧着碗盘,有些懊恼:“吵醒您了啊?” “没……” 薄辰疏衣服微微凌乱,从沙发上坐起来,散乱的额发和惺忪的睡眼让他看起来温和不少。 他声音微哑道:“本来就没睡熟,菜还热不热?再蒸一下?” “不用,热的。” 薄辰疏还是接过碗盘,又给她热了一遍。 他也不睡了,和宁瑟瑟一起坐在餐桌上,看她风卷残云。 “你……” 他那张向来完美无瑕的脸上,因为最近没有保持良好的睡眠习惯而挂上了淡淡的黑眼圈,不过这并不折损他的英俊,相反给他增添了些许颓废美感。 “你不要太紧张。” 他紧皱着眉头,表情和态度比宁瑟瑟这个考生看起来还要冷峻严肃:“放宽心态,你现在能稳定在年级前十,只要正常发挥,想进那两座最高学府绰绰有余,这两天你就少看点题,想吃什么告诉我……” 他不断安慰着宁瑟瑟,然而宁瑟瑟看着他的肢体动作和各种表情,眨了眨眼,忽然想笑。 “没事啦,我不紧张。” 她笑眯眯道:“这个学期天天考天天考,早就考麻木了,我现在真没什么感觉,倒是您……” “您是不是有点紧张啊?” “……” 薄辰疏揉了揉眉心,没回她的话。 于是宁瑟瑟就懂了,好笑之余又觉得他可爱。 “您睡不好,不会就是在想怎么安慰我吧?” “……没。” 薄辰疏抿唇,偏头。 “哼~” 宁瑟瑟抬起下巴鼓鼓脸,好整以暇。 “好啦。” 她凑过去,反过来宽慰起薄辰疏:“您对我还没信心吗?我从来不是临场失利型选手,我是超常发挥型诶~” “当然也不能毒奶,咱们心态放平,反正保底稳定发挥啦。” “……” 薄辰疏看她嘚瑟的小模样,有点无语。 不过这次,他没像以前那样,说些反话,而是直率地揉了把她的头发,嘴角带了点笑意道:“加油,我相信你。” 宁瑟瑟和他对视,也笑了起来。 …… 两天后,宁瑟瑟准时起床,拿好准考证等一切必备品,去往了考场。 她没骗薄辰疏,她确实心态很稳,虽然坐上考场会有点心跳加速,但这正好让她精神状态更加集中,大脑清醒。 “叮!” 铃声打响,高考正式开始。 宁瑟瑟全神贯注,投入题目之中。 她不知道,就在她验证过去的努力,全力奔向远方的同时,高考的这一天,虞家人接到了电话 ——虞芊堇病危,希望能在走前见他们一面。 听闻消息的三人,心情都极度复杂。 他们没有去卡虞芊堇的医疗资源,还是按原先一样,让她享有最好的治疗,但也听说过她故意不配合,以病情要挟,要见他们。 虞家三人都没有去见,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听见她病危将离世的消息。 到底是曾经相处过整整十八年的孩子,三人都陷入沉默,空气中一片阒然无声。 良久。 虞珩好像忘了自己曾经多么宠爱唯一的妹妹。 他眼眶微红,面色却平淡道:“我不去见了,我等下去接瑟瑟出考场。” “……我也是。” 虞智为闭了闭眼,又闭了闭眼,然后干脆仰倒在沙发背上,目光微微放空:“比起来,还是瑟瑟的高考更重要。” “……我知道了。” 钟纭听着丈夫的话,神情怔愣,心中泛起闷痛,却也赞同。 她想起已经很久刻意不回想的那个孩子,静了很久,才轻声淡道:“到底养了些时日,我去送她最后一程吧。” “嗯。” 虞智为看着妻子,捏了捏她的手,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小纭,咱们对于她,没有任何一点亏欠,你心软柔善,但不要为了她伤害自己。” “放心。” 钟纭轻轻吸了口气。 这天下午,她去了医院,成功见到了病房中的虞芊堇。 当她看见病床上躺着的人时,几乎没办法把她和记忆中的小女儿对应起来。 虞芊堇受疾病折磨太深了,她原本只是慢性再生障碍性贫血,后面却忽然转为重型,因为她不配合治疗,病情更是急转直下。 各种并发症袭来,此时的她,已经看不出曾经柔美姣好的模样,她瘦成一把皮包骨,眼眶凹陷,面如金纸,已是极度虚弱。 钟纭的心在这一瞬间疯狂紧缩。 她僵硬地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却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一片白的病房中,一切都显得冰冷无情。 虞芊堇的眼睛已经看不太清了,或者说她昏昏沉沉,已经没有多少睁眼的力气。 但当病房中出现熟悉的气息时,她那双眼却霎时便爆发出一阵亮光,她努力去看,果然看到熟悉的身影。 是钟纭。 她太熟悉钟纭了,她从小就在她怀里撒娇,被她手把手带着学习成长,在她看来,钟纭就是她的母亲,哪有女儿会认不出母亲的呢? 虞芊堇努力勾唇,想露出一个和从前一样柔软温雅的笑容,那是她和钟纭学的,每当她这样笑时,就会有旁的叔叔伯伯感慨她肖似其母,一脉相承。 “妈妈……您来了?” 她压抑不住激动,身体微微颤抖。 对于曾经做过的一切,虞芊堇并不后悔。 在她看来,若不争取,她就会落入宁瑟瑟的境地,变成和她一样肮脏愚蠢、土气狼狈的乡下丫头,她曾经拥有的一切都会离她而去,变成别人的东西。 她不甘心,她不愿意。 有野心有什么错?她一开始也是受害者,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婴儿,后来就算知道了,不愿失去已经属于自己的东西,也完全是正常的想法。 换别人到她这个位置来,会甘心放手吗? 虞芊堇一点都不感到后悔,但她唯独痛恨自己做的不够细致,她没发现宁瑟瑟放的录音器,之后还愚蠢地在医院自己说出真相。 她出了太多不该有的漏洞,以至于失去了身份、地位、利益,还有……眼前这个女人的爱。 虞芊堇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模糊的双眼直直看着床边的女人,带着泪水,轻声乞怜。 “妈妈……对不起,我一直都想说这句话,可您一直不来看我。”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能够原谅我吗?你还爱我吗?” 虞芊堇泪水不断滚落,眼中却带着希冀和隐隐的兴奋。 身在医院被看守着,她除了以病情相威胁,其他什么都不能做,若是她可以自由操作,怎愁无法挽回虞家人的心,以至于让他们被宁瑟瑟哄住? 其实钟纭这么久不来看她,她就该知道答案了,但她仍然紧张地渴求着肯定的回答。 她都到了油尽灯枯这一步了,看在这个份上,再加上过去十几年的感情,钟纭应该会原谅她吧? 不得不说,虞芊堇这个人心狠,害起人来仿佛没有感情,不会共情,可她却对虞家人,尤其是钟纭感情很深。 这么些年一直含着心虚和压力与钟纭做母女,她其实一直都没有安全感,一直都没有真正“得到”的感觉。 所以自知已经一败涂地后,哪怕拒绝治疗的机会,她也一定要见到钟纭,一定要得到这一直属于她,却从未得到过的爱。 她要知道,她曾赢过。 “……” 钟纭静静地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孩子。 这是她亲手带大的女儿,从婴孩时期,就从未假手于人,她看着她从奶团子一点点长成漂亮的少女,她看着她自小病弱,母女连心,她也痛在心里。 她爱孩子有时胜过爱自己、爱丈夫,她在这个孩子身上投入过的感情,绝不是假的。 看着虞芊堇现在的模样,她怎么可能不痛苦呢? 可是…… 那个孩子呢? 钟纭又想起宁瑟瑟,想起张念说过的话,想起宋芳裕说过的话。 宁瑟瑟才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才是她真正该爱的女儿,她只要一想到宁瑟瑟曾经过得是什么日子,就痛苦到恨不得晕过去、死过去。 瑟瑟本应该享有最美好的一切,然而却都被虞芊堇偷走了,虞芊堇有无数次机会告诉她真相,但她不但没有,还要害死瑟瑟。 无论钟纭对虞芊堇有多深的感情,被张念和宋芳裕重重打醒的她,都知道这些感情是错的,是不该存在的,是被愚弄而产生的。 所以这些感情不会让她对虞芊堇多有怜爱,反而会提醒她她被愚弄得有多凄惨,她不会再将虞芊堇当初自己的孩子,只要看到虞芊堇,就会想到她那无比恶心的爹,和歹毒狠辣的妈,想到他们做的事。 她像个小丑一样,当初居然还被立不住脚的感情驱使着,去伤害自己真正的女儿。 “我不原谅你,也不爱你。” 钟纭忽而笑了,一边笑,一边落下大颗的泪珠,她觉得自己疯了,她自己都觉得恐怖。 “为你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吧,你的病也不是别人造成的,我不会因此而原谅你。” “……妈妈……” 虞芊堇陡然瞪大眼睛,直直盯着她。 “别叫我妈妈!” 钟纭忽然低声尖叫:“你的妈在监狱里!她害我害得有多惨,你不知道吗?” “……” 虞芊堇不愿挪开视线,她忽然开始止不住地大口呼吸,心跳仪开始大幅波动。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就是要这样对你。” 钟纭无比痛苦地掩住脸,遮住泪水。 “我都要死了,妈妈,你不能这样……宁瑟瑟有什么好?她什么都比不过我……” “她什么都比你好。” 钟纭咬牙瞪她:“她善良,不像你一样歹毒,她勤劳,她可以打工干活不喊累,她优秀,短短一年就可以进入年级前十。” “她今天高考,你知道吗?她成绩很好,肯定可以考上最好的大学,甚至不需要家里帮助,她就可以拥有大好前途,她比你好多了,她才是我的女儿!” “……” 虞芊堇脑袋一晕,意识忽然模糊。 她被刺激到了,半晌都说不出话,再开口,就是破罐子破摔的尖声喊叫:“那又怎么样!那又怎么样!她曾经就是我的佣人而已!我想叫她怎么样她就得怎么样!她可笑的像条狗!你见过吗?你肯定没见过吧!” 她又怪怪地笑起来:“我知道你的脾性,你是不是还为了我去劝过她,要她妥协啊?我一猜就可以猜到,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你才忽然被她迷了心了……哈哈!她肯定不愿接受你吧?是不是?她肯定恨死你了吧!” 虞芊堇阴恻恻地,用飘忽无力的声音不断诅咒宁瑟瑟,用词极其肮脏恶心,饱含了最大的恶意。 “你……” 钟纭难以形容这种极端的揪心感,她的心太复杂了,她只能痛哭着诅咒:“你都要死了,就快去死吧,这些你都看不到,反正你要死了!” 不得不说宋芳裕的手段是成功的,她恨极了钟纭,最终也成功逼疯了钟纭。 这个书香世家出身,后又作为大家夫人,一向优雅自若,雍容得体的女人,如今就像个疯子一样,不断诅咒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神情恐怖。 “你去死吧,求求你,你去死吧!” 一片混乱中。 虞芊堇瞪大眼睛,就在曾经最爱她的母亲的诅咒声中,她的意识一丝丝抽离。 她最终没能等到期待的答案,而是得到了最不愿意接受的答案。 本就是强弩之末,如今这么一刺激,自是无力再支撑。 心跳仪发出尖锐刺耳的长“哔——”声,虞芊堇就那样很恨地盯着钟纭,不愿闭眼。 死不瞑目。 钟纭看着她,颤抖着静了两秒,然后骤然崩溃,扑倒在地,疯狂嚎哭起来。 她亲手养大的女儿死了。 第46章 别解释了,进去解释吧你 为之努力奋斗了一年多的高考终于结束, 宁瑟瑟踏出考场的那一瞬间,却没有什么骤然放松、欢喜雀跃的感觉,她心情平平淡淡, 有点疲惫,只想回去睡一觉。 考场大门口, 考生们正和家人们激动拥抱, 一片嘈杂。 宁瑟瑟张望了片刻, 找到薄辰疏的车,挤过去才看到旁边还停着虞智为的车。 她先是过去和虞智为虞珩两人点了点头,寒暄几句过后, 便回了薄辰疏车上。 虞智为看着她的背影,嘴唇嗫嚅两下,到底没有叫住她。 钟纭这两天住院,无论是身体状况还是精神状况都极其糟糕,虞智为想让宁瑟瑟去看看她,也许能让她振作一点。 不过今天刚刚考完试,先让她放松一下,不说这件事好了。 宁瑟瑟坐上车,看薄辰疏发动车子起步, 平淡之余有点空荡的心又重新充盈起来,她看着薄辰疏的侧脸, 也不说话,就是捧着脸笑。 薄辰疏:…… 他有点如芒在背的感觉。 “咳。” 他赶紧开口, 问:“感觉如何?” “嗯……” 宁瑟瑟晃了晃腿, 表情一点都不焦虑,表现得成竹在胸:“我觉得比以往哪一次都好,这卷子比平时测试的难度要低。” “真的?” 薄辰疏瞥她一眼。 “真的。” 她不满:“我从来不说大话。” “哼, 那就期待你的成绩了。” 宁瑟瑟拿出手机,班群里正在疯狂对答案,她犹豫两秒,没去看大家的答案。 反正现在考试都结束了,对了答案也没意义,不如在成绩出来之前彻底放空,她相信自己。 薄辰疏提前订了酒店为她庆祝,宁瑟瑟本来蠢蠢欲动,想方设法找机会来着,结果到酒店却看到姜姮,她顿时无比老实,乖乖巧巧。 “瑟瑟。” 姜姮笑得很好看,上来拥抱了她一下:“恭喜你,祝你梦想实现,蟾宫折桂。” “谢谢姜阿姨。” 宁瑟瑟也回抱她。 说来挺神奇,自从过年时和姜姮一起吃了顿年夜饭,宁瑟瑟莫名其妙就和她打好了关系,虽然这半年来忙于备考,没和她见过几次面,但却经常收到她送的能量棒和据说能补脑的核桃酥。 听薄先生说,他当年都没有这个待遇,姜姮只会无比苛刻严厉地盯着他的成绩,他的饮食由管家负责,姜姮从不关心。 所以宁瑟瑟想破了头都没想出来,她是怎么刷到姜夫人好感度的? 最终只能归结于姜姮这几年住在疗养院,太孤独了,好不容易有个沈小姐来陪陪她,结果闹了乌龙,哪怕后来知道是误会,她也不好意思再找人家,而宁瑟瑟身世曲折,让她起了恻隐之心,又加之虞家是当初少有的拉过薄氏一把的企业,有这份情在,她便对宁瑟瑟照拂一些。 姜姮和薄辰疏母子关系紧张,饭桌上不怎么说话,全靠宁瑟瑟在其中端水,刚和姜夫人聊完一个话题,马上又和薄先生聊,嘴巴就没停过,以保证气氛不那么尴尬。 终于,她被薄辰疏塞过来的红烧狮子头堵住了嘴。 “?” “别说了,专心吃饭。” 薄辰疏看了眼母亲,微微叹气道:“你人小心眼大,考虑的倒不少,考完试了就好好玩,我看你都累。” “……” 宁瑟瑟鼓脸,也不说话了,低头把脸塞得圆圆的。 她缓和气氛呢,薄先生还不领情。 薄辰疏觑她的脸色,咳了一声,问:“趁这个暑假,想出去玩吗?” 宁瑟瑟腮帮子忽然一停,抬头睁大眼睛,眼中是不确定的喜悦:“想啊,去哪里玩?您带我去吗?” “我八月要出差德国半个月,你要是想去,我就再多留点时间,可以带你把那一片国家都转一遍。” “想去!” 宁瑟瑟听得无比期待,毫不犹豫点头,头发丝都散发出快乐。 “呃,不过。” 她又看了看姜姮,轻声问:“您工作太忙的话就算啦,别因为我耽误您工作。” 她知道姜夫人对薄辰疏很严格,肯定不希望他出差还分心。 薄辰疏倒是不如何在意:“没关系,我工作完了带你玩,其余时间可以由我的助理陪你。” “呃……那就?” 姜姮本来确实皱着眉头,不过听薄辰疏这样说,她又想起了别的什么,最终没开口阻止。 “你办一下护照和签证吧,顺便把身份证号给我,我到时让助理给你买机票。” “好!” 宁瑟瑟见事情基本敲定,跟薄辰疏笑得灿烂,然后美滋滋低下头吃饭。 他们两人很自然,姜姮却一直探究地看着自己儿子,有些摸不准。 看他的样子是真的不像,可是他们之间的氛围…… …… 高考完之后,宁瑟瑟陷入了一段颓废期。 她每天凌晨两三点睡,中午十二点起,白天也什么都不干,就是玩。 薄辰疏的客厅今天变成电玩专题,明天变成芭比小屋,后天再变成专业烘焙坊,偶尔还会出现台球桌、铺满整间屋子的多米诺,等等等等。 就在她颓废放纵了几天后,虞智为给她打了电话。 宁瑟瑟这才知道,虞芊堇已经在她高考那一天离世。 她答应了去看钟纭,挂上电话,对虞芊堇,唯有摇摇头。 钟纭的状态的确很糟糕,脸颊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眼睛被深深的疲惫填满。 宁瑟瑟去看她,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好在光是她的到来,就让钟纭恢复了一些表情,两人默契地没有去提虞芊堇这个人,钟纭只问她高考的事,还有关于未来去向的事。 “想学什么专业,未来想做什么职业,有决定了吗?” 钟纭握着她的手,轻声问她。 “嗯……” 宁瑟瑟一愣。 这半年来她沉浸题海,满脑子都是高考这个目标,并没有考虑过之后的事,考完后的这些天,她也还没去想。 根据老师跟他们讲过的话,还有发下来的资料,她倒是隐约有些想法,只是还很模糊。 她犹豫了下,道:“我还在考虑,目前还没有具体的目标。” 钟纭闻言,颔首:“没关系,慢慢想,选择你喜欢的、有兴趣的,我相信你无论是在什么领域,都能发光发亮。” “谢谢。” 宁瑟瑟抿唇微笑。 说完这些,两人又没了话题,静默了一会儿,钟纭道:“等你选好了要去哪个城市,记得告诉我们,大学住宿舍不是那么方便,到时我们就近给你买一套房子,你住的更舒心些。” “这……” 宁瑟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连忙道:“不用不用,住宿舍就够了,而且……” “这是应该的。” 钟纭打断她,摇了摇头,道:“过去十八年,我们都没能抚养你,一套房子而已,远远不够弥补这么多年的缺失。” “……瑟瑟,别拒绝,好吗?我们真的想为你做点什么。” 她眼中含着深深的情绪,望着宁瑟瑟。 “……” 宁瑟瑟心乱如麻,犹豫很久,才道:“谢谢。” 钟纭终于笑了。 她看着宁瑟瑟,目光中带着迟来的爱意,无比柔和。 “真好,你走出去了,你的处境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差,但你比我们任何人都坚强。” “加油,瑟瑟,以后有更广阔的天空让你翱翔,我相信你。” 宁瑟瑟回避了她的目光,听完她的话后,起身,轻抱了下她。 “您也要加油。” “好。” 午间的阳光从病房的窗外落进来,将雪白的床单被套照得明亮,也洒在两人身上,暖融融地包裹了一切。 宁瑟瑟松开钟纭,看了眼窗外,心下微微感慨。 都结束了啊。 …… 六月底,高考成绩出炉了。 查分的时候,宁瑟瑟不敢看,只疯狂在沙发上打滚,然后催促薄辰疏帮她查。 薄辰疏拿着手机,僵硬了半天,难得迷信一回,准备去洗洗手再来查,就在他洗完手,深吸一口气要输入准考证号时,一个电话打进来,他差点没能拿稳手机。 “怎么了怎么了?” 缩在靠枕下面当鸵鸟的宁瑟瑟抬起头。 薄辰疏接通电话,将手机递给她,但还没放到耳边,手机那头班主任的大嗓门便让两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宁瑟瑟!你真可以啊!老师果然没看错你,我知道你上考场向来超常发挥,没想到你这次超常这么多。” 班主任非常兴奋:“全市第三,全省第八名,恭喜你!” “……” 宁瑟瑟嘴巴一点点张大。 高考之前那么多次模考中,她最好的一次也只是全市第十二,不算特别耀眼的成绩。 “第三?第三?” 她说不出话了,反应过来,只会揪住心脏,疯狂拍打靠枕。 “等下肯定有各大高校的招生办打电话,你先别自己答应,好好考虑,返校时老师帮你好好参考一下!” 班主任声音很亢奋,向来严肃的老教师此时笑意满满,在手机里把宁瑟瑟好一顿吹嘘,直吹得她都心虚,才挂断了电话。 电话一挂,宁瑟瑟和薄辰疏对视一眼,薄辰疏立刻查分,然后两人看着分数,连又有电话打进来都顾不上,都露出笑容。 “啊啊啊啊啊!” 宁瑟瑟除了尖叫什么都不会做了,她蹦起来,直接扑进薄辰疏怀里,抱着他疯狂摇晃。 “全市第三第三!全省第八,薄先生!!” 薄辰疏被她晃着,他不想失态,敛了一下表情,却没敛住,情绪直白地写在脸上,表达着他的欣慰和喜悦。 从最早的那间破旧的小阁楼开始,从最早那些让他看一眼都眼睛疼的习题开始,他看着这女孩一点点成长,最终获得了今天的成绩。 她付出的努力,她优越的天资,她锲而不舍的毅力,他全部看在眼里。 “你太厉害了,瑟瑟。” 他将她抱了个满怀,大手不断拍她的后背:“真厉害,你让我骄傲。” 两人紧紧拥抱,激动之情相互感染。 因为手机还在不断地响,两人没抱多久,宁瑟瑟就带着矜持,红光满面地接起各个招生办的电话,这其中也有国内最高的那两座学府。 此外班群也在疯狂震动,消息刷的飞快,苏萄和陈致学都发来了问话。 宁瑟瑟忙的不得了,一边回复,一边和薄辰疏相视而笑。 …… 返校这天,宁瑟瑟的成绩早已经传开了。 想到一开始她年级吊车尾的成绩,同学们无不感慨。 也是这时,宁瑟瑟才从笑容满面的老师那里得知,沅城一中这次的总升学率比起往年有大幅提升。 往年一中虽然已是全省最好的学校了,但和其他学校差距并不太大,今年不同,以往拖后腿的混子学生忽然奋起,直接拉高了整个一中的升学率,整个高三年级的老师们走路都是昂首挺胸,扬眉吐气。 “这都要多亏你啊!” 班主任笑着拍拍她:“要不是你异军突起,带动大家学习积极性,咱们今年的成绩肯定不会这么亮眼,22班这个班的一本率是学校历史上最高的一次,真的了不起!” “怎么是多亏我?这是大家的努力换来的成绩。” 宁瑟瑟听得很开心,不过她可不敢揽这个功,成绩是大家自己拼出来的。 “哈哈!就你谦虚。” 班主任拉她到办公桌上,递给她一本详细的资料:“怎么样?志愿怎么选,有想法了吗?” “有了。” 宁瑟瑟笑了笑,眼睛晶亮,带着向往:“想学金融,您觉得哪个高校最好?” “金融……” 宁瑟瑟和班主任商量了很久,心中差不多有数了,她之前也和薄辰疏讨论过,此时便不再犹豫,果断借学校的电脑填了志愿—— 京大金融专业。 出来的时候,正遇见了同样来找老师商量的陈致学。 “恭喜你。” 陈致学头发留长了一点,做了个有点小洋气的发型,看起来不再是个毫无修饰的青涩少年了。 他看见宁瑟瑟,便眼睛一亮:“你填志愿了吗?” “填了填了。” 陈致学这次稳定发挥,也在全市前三十,宁瑟瑟前几天便在班群里恭喜过他:“你还没填?” “没有,你选的哪所大学?” “京大。” 她笑容满面:“苏萄昨天就填好志愿了,她也选了京市的高校,以后我和她还能在同一座城市呢!你呢?你打算去哪里?” 陈致学顿了顿,若有所思,然后笑道:“我还要再和老师商量一下。” “这样啊。” 宁瑟瑟让开身子道:“那你快去,老师那边正没人呢。” “嗯……” 陈致学与她错身而过,宁瑟瑟见他进去,便准备回去,然而刚走出几步,又被陈致学叫住。 “等等!” 少年晴朗的声音似乎带着一点颤动。 宁瑟瑟茫然回头,看见陈致学又大步走出来,走到近前,一副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样子,清隽的面容上带着罕见的红意。 “怎么了?” 她好奇问。 “……” 陈致学低着头,胸膛起伏几下,倏地张口,终于下定决心,眼睛直直望着她,神色很认真。 “……这个,希望你能看一看。” 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很漂亮的信封,双手递给宁瑟瑟。 “宁同学,我……我们毕业晚会时,还能见一次面,你有很长的时间可以考虑……” 宁瑟瑟一开始是莫名,但听到这里,她忽而察觉到什么,瞳孔缩了缩。 不会吧? 陈致学对她微笑了下,局促而紧张道:“当然,我不想让你为难,无论你是什么意见,我都非常高兴你能看到我的心意,我绝对尊重你的心情,我……嗯,不过,我还是希望,除了毕业晚会,我们还能见面很多很多次。” “……” 宁瑟瑟傻了。 陈致学说完这些话就火烧屁股似的,赶紧跑了回去,留她捧着信封不知所措。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宁瑟瑟看了眼手上的信,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身缓步离开。 陈致学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高三这一年,她从未从陈致学那里看出一点苗头,连想都没想过,虽然他是挺照顾她的,但他对谁都很照顾啊……还是她才粗心,才没能发现? 她一时陷入混乱状态,拿着信回了宿舍。 她还可以在宿舍住到七月底,一直到毕业晚会过了再搬走,那时正好到了和薄先生出去旅游的日子,她的一些东西可以先放薄先生家。 宁瑟瑟回到宿舍,带着些说不清的心绪,打开信封,展开了信纸。 陈致学写得一手好字,不似薄先生那样棱角分明、气势威重,他的字挺秀气的,内蕴着一种温淡,就像他人一样,并不显山露水。 “致可爱而令我尊敬的宁瑟瑟同学——” 信中的措辞幽默而不给人压力,并没有大篇幅书写自己的心意,让人觉得沉重、或是产生愧疚。 不如说,比起情书,这更像是一篇吹嘘宁瑟瑟的散文,甚至夸张到可以叫“颂”。 信中详细描述了她每一处令他动心的优秀,最后才稍稍点了一下自己的心意,含蓄而风趣地表示,希望她可以给一个机会,让他更多地了解她,他也想看到优秀之下的小缺点。 宁瑟瑟觉得措手不及,也对陈致学毫无旁的心思,但她还是认认真真看完了这封信。 陈致学的夸赞固然夸张到令人羞耻的程度,但无疑也表现出了他全心全意的喜爱。 少年的心意或许还没有到多深的程度,只是处于一个希望互相了解的状态,但他的真诚却通过文字传达给了她。 宁瑟瑟看完,不得不承认,她是有感动到的。 但是…… 她叹了口气,感动却毫无动摇。 薄先生在她心里占的位置太多、太重了,她一点点心思都分不出去,陈致学虽然真诚,但她却无法回应了,所以…… 宁瑟瑟开始纠结起,毕业晚会时要怎么拒绝陈致学才比较体面,比较不容易令他难过。 “铃!”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宁瑟瑟一看,是薄辰疏问她填好志愿了没有。 她忙把信叠回去,放进背包里,过去敲了敲木制小门。 今天晚上又是专为她准备的庆功宴,和虞家那边一起,点了一桌宁瑟瑟最喜欢的甜口菜品。 宁瑟瑟和薄辰疏一起到时,虞家三人和姜姮都已经到了。 钟纭已经出院,状态恢复不少,虞芊堇的死确实带给了她很大打击,但这之后,就是拔除了积脓的感觉,这伤总会慢慢愈合的。 他们三人和姜姮坐在一起,老实说,因为宁瑟瑟和薄辰疏的关系让两家大人都云里雾里,所以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相处。 总之今天的主角是宁瑟瑟,就先围着她来好了。 宁瑟瑟选了京大的消息已经告诉了虞家,饭局时,钟纭便交给了她一把钥匙。 这才几个小时,他们当然不可能这么快就买好房子,应当是以前就有的房产。 宁瑟瑟没拒绝,道了谢之后,便看见他们三人眼泛泪光,发现她愿意接受一些帮助后,他们恨不得把一切能想到的、她需要的都送到她面前,七嘴八舌问她要不要这个要不要那个。 宁瑟瑟举着双手连连摆动,有些招架不住。 这时,姜姮开口了。 她也想送宁瑟瑟些什么,为她庆祝,但想着她也不缺什么东西,就是老看她穿那几件衣服,都没换过,便开口道:“瑟瑟,等下吃完饭去买衣服吗?阿姨给你买,你上了大学,总不能还老穿这些,要换成熟一点的,八月出去旅游,还要多买些漂亮的,适合拍照的……” 于是等吃完饭,她就带着宁瑟瑟去买衣服,薄辰疏作为提包的工具人跟着,帮宁瑟瑟拿着背包,等她进去换衣服。 不知道看姜姮给她挑了多少身衣服,逛了多少家店,薄辰疏都麻木了,低头拿着手机处理公务时,却不小心看到她背包内侧的小包拉链没拉,露出一点边角,是个信封的模样。 薄辰疏将包拿起来,要拉上拉链,却一不小心看到了信封上的字。 “宁同学收——陈致学”。 薄辰疏:…… 老实说,偷看他人信件这种行为是极其糟糕的,薄辰疏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做不出这种事,哪怕再好奇再在意,他都会谨遵教养,不可能去看…… 这样想着,薄辰疏的手却没停住,他飞快扫了一眼信件内容,马上又叠回去,放好,欺骗自己,他只是不小心扫到了。 一直到终于买好衣服回去,薄辰疏的状态都很不对劲。 一面是纠结他怎么就没忍住,哪至于那么好奇呢?一面是纠结那封信表达的意思。 少年的心意表达的很动人,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他也觉得很真诚,在这样的年纪遇见这样纯真的一份心意,其实是很美好且很难得的一件事,但…… 薄辰疏说不清这种烦躁感从何而来。 她是怎么想的呢?她想怎么回应? 他控制不住地去思考各种可能,其中最不愿想的,就是她“答应”的那个可能。 应该不会,毕竟……她还对自己提过那样的要求呢。 刚这样想着,薄辰疏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这种庆幸感和期盼感…… 他眼睛微微睁大,在原地直直愣了很久。 直到姜姮和宁瑟瑟又要换地方了,她们来拉薄辰疏,他的大脑才开始重新运转。 他再次在脑内顺了一遍,并确认了一遍自己的想法。 他向来是理智、冷静、刻板的,这时也是一样。 在逼迫自己逻辑清晰地理了一遍刚才的想法后,他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回去的路上,薄辰疏一直一言不发,脸色难看。 姜姮和宁瑟瑟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让他陪着逛个街,看看这不耐烦的样子。” 姜姮冷笑。 薄辰疏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点反应都没有。 宁瑟瑟只好打着哈哈陪姜姮聊别的。 先把姜姮送回了疗养院,薄辰疏又送宁瑟瑟回学校,虽然两人房间是通的,但面上肯定还是要各回各家。 临下车前,宁瑟瑟有点担忧地问:“薄先生,您心情不好吗?” “没。” 薄辰疏微微抿唇,看她一眼,想问什么,又问不出来的样子。 “……回去赶紧睡觉吧。” “哦……” 宁瑟瑟不明就里,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回去了。 薄辰疏坐在车上,望着夜色,好久都没发动车子。 他之前没有过经验,也挺迟钝的,也或许是他一直下意识回避,不愿去想,总之,直到几个小时前,他都觉得自己坦坦荡荡,正人君子,但是…… 薄辰疏没法接受,他对自己感到不可置信。 宁瑟瑟太小了,真的还很小。 她一时萌动,也可能是因为他的陪伴让当时孤苦无依的她产生了错觉,总之她动心其实没什么,也可以理解。 但他作为二十大几的成年人,怎么能…… 薄辰疏闭了闭眼。 就在方才,看到那封信时微妙的心情,和幻想宁瑟瑟不会同意,还想到她曾对自己表达心意而产生的窃喜,就像一把利刃,电光石火间刺进薄辰疏的大脑,照亮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角落,一下让他无从逃避,必须去正视自己。 他察觉到了,他的心思并不是那么光风霁月。 男人以往冷沉而笃定的面容,此时在夜色笼罩下,显出几分茫然和自厌,他深邃的眉眼紧蹙,削薄的唇紧抿。 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就算有这个心思也算了,为什么非要让他察觉到呢,他现在还怎么面对宁瑟瑟?他简直无颜面对。 薄辰疏很清楚,他和宁瑟瑟的关系一直是不太对等的。 他向宁瑟瑟提供帮助,给她依靠,带她脱离泥潭,她对他动心很正常。 但他们是不能在一起的,因为宁瑟瑟的心动很可能只是来源于他提供的帮助和依靠,而非真正的喜欢。 如果他同意了宁瑟瑟的要求,和她改变关系,那么他是不是等同于利用以往提供的帮助,在她心灵弱势的时候占据机会,而趁人之危了呢? 他帮她只是因为想帮她,想看她快快乐乐成长,并没有希望任何回馈。 更别提,薄辰疏其实一直不敢开始一段亲密关系。 不只是和人,和物也一样,他的房间那么空荡,一方面是习惯,另一方面是不想有很爱好的某一样物品。 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他,他应该抛却一切会影响他心神的东西,他也不想失去,如果最后会失去,那么一开始就不要拥有、不要得到比较好。 他差不多已经打定主意一辈子一个人,不想让任何亲密关系来改变他的生活状态。 虽然宁瑟瑟可能已经改变了他……但那不一样,那不是实质的改变,可能以后她上大学走了,可能以后她长大了和他渐渐没有现在这么亲近了,到时候一切还能恢复原状。 可是一旦关系变化,那他必须负起责任,以维持长久为目标,他得改换心态,真正地去改变。 这一切的一切,最终都汇聚成一个结论—— 就算他猛然察觉了深埋在心的悸动,也必须拒绝宁瑟瑟。 他们太不合适了,薄辰疏简直无法想象他们要怎么改变关系。 薄辰疏解开西服扣子,扯了下领带,深深出了一口气。 驱车回家后,他没有回复宁瑟瑟的晚安信息,决定先让自己冷却一下。 洗完澡出来时,他看到客厅的电玩和手柄,又看到房间内的书桌和椅子、拓宽的窗户、轻薄的纱制窗帘、淡绿色的墙纸,和浅黄色的毛绒地毯。 他顿时就想叫宁瑟瑟撤销,恢复原状。 可是想到她大概已经睡了,最终,他只是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强制自己进入睡眠。 但是一直到凌晨两点过,薄辰疏闭着眼睛,心跳的声音一直如雷般响在耳旁,怎么都睡不着。 他拿出手机,抓了抓额发,想问些什么,又找不到可以问的人。 还好,有万能的许特助。 薄辰疏给他发微信。 「有一个合作伙伴问我一件事,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看看。」 过了一会儿,许恪回微信了,文字之间仿佛泛着淡淡的怨气:「您请讲。」 「他说有个年纪小他很多的女孩对他表白,并且他之前帮助过这个女孩,不知道她是真的喜欢,还是因为依赖产生的错觉,他也没有开启一段亲密关系的打算,他问我他该怎么做。」 许恪看了看这些条件,毫不犹豫:「这么多顾虑,当然是拒绝啊。」 薄辰疏:…… 他看着干干脆脆的拒绝两字,又补充一大串:「但这也有可能是女孩的真实心意,并且年龄差也不算太大,只是女孩太小而已,虽然他没有开启亲密关系的打算,但实在努力一下,或许也可以做到。」 “嗤。” 被窝里被特别铃声吵醒的许恪轻蔑地笑了一声,半梦半醒间他并没怀疑薄辰疏的说法,毕竟这种问题也不可能是薄总问出来的。 换做别人,许恪当然就没那么委婉了,在他看来,这一切解释都只是自我安慰的借口罢了。 他问:「不算太大是多大啊?」 薄辰疏回:「差八岁,只是女孩年纪太小了点,年龄差不算大。」 “哼。” 许恪没问这个小了点是多小,豪门的事嘛,他作为薄总的特助,这些年已经见多了,他已经自动脑补出来一些了。 于是许恪一点都不客气地回:「薄总,您把这表情包发给他就是了,劝他正直。」 下一秒,他选好表情包,点击发送。 薄辰疏看着许恪发来的表情包。 那是一栋似曾相识的建筑,之前带宁瑟瑟去看宋芳裕时还见过。 一位警察正庄严地站在建筑门口,一手拿着豪华玫瑰金对镯,一手呈“请”的姿势。 (别解释了,进去解释吧你. jpg)。 “……” 薄辰疏的脸黑了。 宁瑟瑟已经十九岁,他当然不会把这表情包放在心上,可许恪的态度代表了大多数人的看法和态度,这无疑让他在半夜发酵的心绪极速收缩。 他收起了那些异想天开,把手机放回去,蹙着眉逼自己入睡。 第47章 真行,真有你的 宁瑟瑟觉得肯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第四次被薄辰疏以“有工作、不方便、不合适”为由而拒之门外的她, 茫然地对着木制小门眨了眨眼。 ……发生了什么? 她抬手,犹豫了下,迟疑地敲敲门。 “……薄先生?” “……” 门那边很久没有动静, 她仔细地听着,却只能听到自己放轻的呼吸声。 过了片刻, 手机震动一下, 宁瑟瑟打开, 是薄辰疏的信息。 「我有工作,你早点睡觉。」 虽然他说话的口吻一向如此,以往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但如今在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回避下,这语气就显得过分冷漠。 这已经是第四次了,宁瑟瑟没法再相信他的工作论,然后没心没肺地忽略过去。 以往他也经常在家办公,她又不会打扰,待在客厅,完全没有影响。 ……所以,是在躲她吗? 宁瑟瑟不愿去想,却也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 她握着手机呆呆站在门前, 脸色茫然而带着些微不安。 薄辰疏突如其来的回避令她手足无措,想不出来是发生了什么事, 也想不出她该怎么做。 就是之前对他表白,他也只是更加注意分寸而已, 两人该怎么相处还是怎么相处, 他并没有像现在这样,不说话、不见面,只用手机和她联系。 难道还有比表白更大的事吗? 宁瑟瑟心中生起些说不清的委屈, 和一点点恼意。 如果她做错什么,为什么不直接和她说,非要这样不明不白地拉开距离呢? 她没像前几次一样乖乖回去睡觉,而是不依不饶地再次敲门。 “咚咚!” 这次她制造的声音更大,带上些许情绪。 过了片刻,门那边的男人终于有动静了。 “咔嚓!” 他穿着家居服,向来一丝不苟的短发散乱着,看起来已经躺上了床,并不像在工作的样子。 “不是让你快点睡觉?” 薄辰疏抿唇,垂眸看她,眼中情绪淡淡,又仿佛掩藏着什么。 “为什么回避我。” 宁瑟瑟委委屈屈,像以往一样,对他讨巧卖乖,刻意做出可怜的眼神。 “您没有在工作吧,为什么不理我了?要是不喜欢我把客厅弄得乱糟糟的,我前几天不是已经恢复原状了嘛,之后我都会及时撤销改造的……” 薄辰疏听着,表情却依然毫不动摇。 他张了张口,酝酿片刻,好像在逼自己硬下心来,而后用严厉而刻板的语气,带着从没对她用过的训斥意味,道:“大晚上在成年男人家里玩到半夜,你觉得这对吗?我知道我让你没有警惕心,但从今天开始你就要注意,不然以后你出去上大学,还习惯性保持这没有警惕心的样子,怎么办?” “……” 宁瑟瑟脸色一僵。 她卖乖的表情渐渐收敛,隐含狡黠的双眼慢慢变得不可置信。 “警惕心?我当然不可能对别人这样,我又不傻,当然只对您放心啊?您怎么这样说……” 就像是忽然把他们亲近而未明的距离拉远,明明他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他却忽然把自己放到了更远、更需要分寸的位置。 薄辰疏眼神闪了闪,抬起头,只用下颌线条对着她。 “……无论如何,这样肯定是不合适的。以前你还小,我也对你放纵,但既然你现在十九岁了,也高中毕业了,现在又不需要补习,我们得回到正常的相处模式。” “……正常?什么叫正常?” 宁瑟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她意识到薄辰疏是来真的,不是她厚着脸皮撒撒娇、闹一闹就可以恢复原状。 一瞬间,她的心就像泡了水的酸梅子,又涩又胀。 “这是借口吧?发生了什么?您要直接和我说啊?” “……” 薄辰疏没说话。 他看着宁瑟瑟变化的神情,看着她强撑着质问,却渐渐露出惶然的眼神,捏了捏手心,强忍住立刻哄她安慰她的冲动,拉回自己的理智,道:“没有发生什么,我只是在让我们回到正轨。” “好了,快点回去睡觉。” 说完,他不等宁瑟瑟再问,立即转身,飞快地关上了门。 “啪!”一声。 以往连通着私人空间、也仿佛连通着心灵的秘密小门好像失去了它的意义,好像不再被需要。 宁瑟瑟微张着唇,眼睛直愣愣地盯着。 ……什么啊。 她站了快十分钟,都无法做出反应。 糟糕的情绪一点点攀上心头,指尖和腿部都仿佛在发麻,大脑也在发麻。 他居然就这样干脆地关门了?单方面说教了一通,不需要她的意见,就擅自决定了? 正常的相处模式……看薄辰疏这骤变的态度、冰冷的神情,宁瑟瑟觉得他所说的正常,可能就是不相处、不联系。 一种带着气恼的热意灼上脸颊,她只有不断眨眼才能忍住难受。 宁瑟瑟实在想不通是为什么,薄辰疏什么都不和她说,她完全不懂他是为什么忽然改变态度,就更不知道要怎么解决问题。 她努力把呼吸放轻,以免牵扯到发紧的心脏,努力让大脑冷静下来,寻找可能的突破口。 宁瑟瑟不可能就这样放弃,不过她也没想到,只是被他冷言冷语说了一通,她就会失态到这个程度。 也许是他们之间的氛围一向都很好,两人从来没吵过架,就连言语上的别扭也一次都没有过,所以她对他这样的态度完全无法接受。 不过更多的,也许是薄辰疏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刚重生回来时,她满身还带着死亡的阴影、处于最糟糕的情况,是他像童话一样出现,并且两下改变了她的生活。 后来身世揭露,她本是必然会受到重大打击的,并且不知道还要在泥潭里纠缠多久才能脱身,是他再次如童话一样出现在她身边,带她离开、给她过生日、在她最茫然痛苦的时候做她的心灵支柱,帮她过上新的生活。 再后来的这一年多就不用说了,他帮她太多,可以说她的人生轨迹中全是他的印记。 如果说生活要有一个支撑点,那么宁瑟瑟的支撑点无疑就是薄辰疏这个人。 虽说他带着她坚强了很多,也带着她的人生变得丰富多彩、变得有意义。 她有学业、有朋友、有志向,但他是最初的那个支点,这一切都发自于他。 宁瑟瑟深深吸了口气。 薄辰疏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这次她不想听他的话,就这样拉开距离,回归“正常”。 想想办法吧…… “咔嚓!” 就在这时,门忽然又开了。 宁瑟瑟木愣愣地抬头。 薄辰疏回避着她的眼神,不敢看她,只将手里热好的牛奶塞过来。 “喝了再睡。” 说完,他的眼神忽然开始疯狂漂移,犹豫了好半天,才谨慎又担忧道:“……如果我刚才说的话重了,那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最近有点心烦,状态不对。” “你只是还不懂事,你没做错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不要因为我的话难过。” “……” 男人虽然竭力压抑,语气中却还是露了情绪,露了端倪。 宁瑟瑟紧了紧手中的牛奶杯子。 她看着薄辰疏再次像刚才一样,说完话就快速关门,刚才摸不着底、悬浮而恐惧的心却落了下来。 她重新安定心神,大脑顺利恢复运转。 想着他这前后矛盾的表现,宁瑟瑟松了口气。 他在意她、担心她、并且依然在呵护她的心态。 她捧起牛奶,轻抿一口,坐回床上,给薄辰疏发信息指责道:「您好过分。要不就干干脆脆,完全别再理我,要不就像以前一样,不要对我冷言冷语的。您一面说那种话,一面又送来牛奶,您是想怎么样呢?」 薄辰疏迟迟没有回复。 宁瑟瑟也不在意,虽然嘴上说的可怜,但她其实从他的举动中发现了破绽,想到他现在肯定在疯狂纠结后悔,她心中的郁气就舒坦了些。 其实不发这句话也没什么,不过她想小小地出下气嘛。 宁瑟瑟打开苏萄的聊天框,一连发去三排哭泣表情,开始寻求小姐妹的参谋。 俩人聊的热火朝天,分析到凌晨一点过,不得不说作为理论大师,苏萄还是很有一手的。 宁瑟瑟看着俩人分析出的几种可能,其中可能性最大的那个,让她不可置信又心绪浮动。 真的会有这个可能吗?薄先生突兀的态度变化,是他也对她动了心? 「动了心不是开始甜甜蜜蜜,而是对我冷言冷语划清界限,如果真是这个理由,我就不太懂这行为逻辑了。」 苏萄给她发了个知名小学生推眼镜破案的动图,道:「这不是很好懂?嗨呀,你说对方大你很多,那种年纪就是容易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啦,可能他觉得是对你好,却没真正理解你的心情。」 苏萄开始详细给她分析,如果是这个理由,那么对方可能有什么心路历程。 宁瑟瑟越听越觉得……还真是薄先生会有的思路呢。 不过这仅仅只是一个可能而已,而且还是最好设想下的可能,她没法确定,更对“薄先生可能对自己动心”而感到不现实。 最终,宁瑟瑟决定再去姜夫人那边试探一下,毕竟是亲母子,也许会比较了解他的脑回路? 凌晨两点钟,宁瑟瑟洗完澡,精神亢奋地从浴室出来,恨不得马上就到白天,她好去探望姜夫人。 门那边的男人显然也没睡着,宁瑟瑟掀开被子,正要躺进去,就看到那扇一直散发着淡淡莹光的木制小门,突兀地慢慢散去光点,消失不见。 “……” 她打开游戏,点进去一看,果然,一直开通的福利玩法被单方面关闭了。 宁瑟瑟气极反笑。 真行,真有你的。 这就是想了几个小时之后想出来的决定? 宁瑟瑟微微抿唇,眼中闪着微光,她并不气馁,反而更加不服气。 第48章 亲嘴嘴!! 他得承认,他为她动心…… 薄辰疏取消了小门后, 宁瑟瑟也不主动联系他了。 过去一年多他们天天都见面,不见面时也时不时在游戏聊天框里说说话,这还是头一次, 两人不见面,聊天框里也静悄悄。 宁瑟瑟本来打算今天就去疗养院探望姜夫人, 然而联系了一下, 护工却说姜夫人状态不太好, 让她明天再去。 宁瑟瑟见过的姜夫人一直都很正常,除了对薄辰疏很严厉外好像没什么问题,她不知道姜夫人状态不好是怎么个不好法, 因此第二天去看望的时候,她格外小心,生怕刺激到姜夫人。 “咚咚!” 宁瑟瑟走上二楼,敲了敲姜姮卧室的沉重木门,听到她说请进,才轻轻打开门。 “姜阿姨。” 姜姮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望着窗外,神情疲惫,眼神微空, 仿佛在回忆许久之前的事,听到她的声音, 才被唤回思绪。 “……瑟瑟,怎么想到来看我了?” “反正也没事, 就来陪陪您啊。” 宁瑟瑟走过去, 用眼神询问是否可以坐下,姜姮便拉开椅子,示意她坐。 “这样啊……” 姜姮揉了揉额角, 半撑着脸道:“可惜我今天没什么精神,不然咱们可以一起下去划划船。” “我陪您说说话就好。” 宁瑟瑟往窗外张望,看到外面那个优美婉约的湖泊,问:“划船是在这里吗?好像没见过有人在这里划船,可以划吗?” 姜姮笑:“我们可以,这是阿疏投资建造的,不对别人开放。” “原来如此。” 宁瑟瑟感慨:“薄先生好用心,这是为您建的吧?” “是……” 姜姮表情又变得恍惚,沉默片刻,才道:“那孩子确实很用心。” 宁瑟瑟瞄着她的脸色,不知道要不要接话。 她本以为姜姮很快就会再次回神,谁知她这回却像是沉浸到了过去,甚至絮絮叨叨说起各种没有前因后果、看似毫不关联的事。 “刚生完辰源的时候,我心理压力很大,也是受激素影响,那时总是彻夜地睡不着,头发一把一把地掉,文修就带我去老宅后面的湖上划划船、吃着零嘴聊聊天,尽量开导我……” “划船其实全靠他一个人划,我总是偷懒,脾气还大,只让他划,我发呆,但他从不对我生气。” “其实我知道,那时公司正在拓展阶段,正是最忙的时候,他整天工作压力大不说,还要努力挤时间回来哄着我、被我发脾气,他也很不容易……好不容易啊,我心态调整过来了,他工作也进入平稳阶段,我们还没来得及带孩子出去旅游,没来得及送辰源上幼儿园呢。” 姜姮的表情是说不出来的痛苦:“他就带着辰源,带着爸,一起走了。” “……” 宁瑟瑟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受姜姮情绪影响,她也仿佛感受到了那种悲痛。 虽说查新闻时就知道,那三位走时多么痛苦而惨烈,但真正听姜姮说起关于他们的具体事件时,他们的形象一下就活了过来,不免更让人惋惜、难过。 姜姮还在不断地说着,就像是一种强迫记忆手段,她一遍遍复述着有关那三人的每一件小事。 宁瑟瑟听着,也痛她所痛似的,难受起来,不过她还是渐渐开始惶恐—— 这些隐私,她听合适吗? 终于,姜姮顿了顿,闭上眼,没有再说三位逝者。 “……阿疏,阿疏其实也还记得啊,这片湖,应该就是他特意比照老宅那片所建造的。” “当然会记得。” 宁瑟瑟叹了口气,想起那时才八九岁的薄先生,就要面对这样痛苦的事,她就难过:“听说事故发生时,薄先生也在现场?不过他幸存了……这样会更加忘不掉吧,他肯定牢牢记着的,关于三位逝者的所有事。” 在她看来,当然是不要记那么清比较好。 逝者已逝,生者要带着他们的遗志活下去,却也要有自己的人生,记得太清难免走不出来,不是徒增痛苦吗? 不过姜姮不是这样想的。 她沉默了很久,没说话。 姜姮其实一直无法接受三位家人的离世,她要记得他们,害怕他们被遗忘,好像只要她把他们的所有都留在脑海里,那个人就还栩栩如生、映在眼前一样。 她不止要自己记住,还要让薄辰疏也记住,要不断不断去想,让他们留在脑子里才行。 最好是尽量去学习他们的一举一动,学习他们的习惯,这样薄辰疏活着,就好像他们也还活着。 她想让薄辰疏一个人活成四个人的样子。 姜姮眼神闪了闪。 她一直担心阿疏会遗忘,所以不断对他强调,可现在看来他没忘,而且宁瑟瑟说的对,作为当时在现场的人,他或许比自己印象还深。 虽然姜姮有时头脑不是很清醒,也有点过分偏执,但意识到这一点时,她还是忍不住质疑自己了。 从之前在薄辰疏家里看见宁瑟瑟——当然那只是个乌龙。 不过当时的那种震惊,那种以为儿子疯了、堕落了的痛心,就像一柄利剑,划破她编织的回忆,也划破她雾蒙蒙的双眼,让她看到了一直忽视的部分。 她是不是有点逼薄辰疏太过了呢? 他其实做的很好了,把薄氏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高峰,并且一直克己自律,严格传承着三位逝者的遗志。 其实有时候,不用那么像他爸爸、像他爷爷也没什么…… 姜姮其实并不是个苛刻无情的母亲,相反她非常爱自己的家人、爱自己的孩子。 她只是病了,她的病,也是来自于对家人的爱,对他们的不舍。 姜姮对薄辰疏同样有爱,有这一次刺激,再加上这么久的治疗多少是有用的,她退了董事长之位后,压力变小,心态也逐渐平和一些。 这些加起来,让过分偏执的头脑忽然被转了个方向后,她终于去思考起还留在人世的唯一的儿子,反思起自己对他的教育。 “以前,也许真的是我做错了。” 姜姮叹了口气,她依然处于心神不安稳的状态,涣散状态下,便什么都跟宁瑟瑟说。 “他小的时候,明明已经很自律了,每天的学习任务也完成的很好,甚至还犹有超过,可是……我总觉得他还要更努力一点,才能变得像他爸爸和爷爷一样优秀,所以我不允许他有任何娱乐、任何放松,甚至因为那三人都没有拼模型的爱好,而他有,所以逼着他不许再碰,直接将他的模型都扔了。” “那是我做错了……他真的很懂事,才那么小,却会体谅我的心情,我扔了他的模型他也没说什么,反而是更努力地学习,来让我放心。” 姜姮一件一件说着她曾逼着薄辰疏做的事,越说越愧疚。 “他真的很早熟,虽然看上去不苟言笑,从小就板着张脸,但其实是个温柔心软的孩子,从没说过我什么,也没反抗过我,一直都在包容……” 宁瑟瑟对这点倒是深有同感。 无论薄辰疏在他人眼里多么冷漠不近人情,但她知道,他是个善于包容还很心软的人。 姜姮深深叹了口气:“之前给他相亲,也是我一时脑热,出于对他父亲的怀念,才想让他见见他父亲同窗的女儿……唉,他都说出要我别再插手他的事了,我以后确实是少管他一些比较好。” “只是他这些年性格养的太淡,当年我不让他有任何爱好,不让他有任何喜欢的东西,他好像把这些变成了习惯,带到了现在,这样其实并不好……唉。” 姜姮心身疲乏,有点坐不住了,宁瑟瑟把她扶回床上,垫了几个枕头在她身后,让她靠坐得舒服一些。 她本来是带着些旖旎心思来的,现在听了这些,却心思全无,也不想旁敲侧击求姜夫人的猜测了,满心灰沉沉的,只想赶紧在游戏上给薄辰疏买一堆模型。 “您放心,会好起来的。” 她安慰着姜姮,又陪她说了会儿话,等她睡着,才悄悄离开。 走到楼下时,她看了眼那秀致的湖泊,唏嘘又难过。 等回了宿舍,她重新找出当年的新闻,看了眼日期,恍然察觉,这是又快到那三位的忌日了,难怪姜夫人的精神状态忽然变差。 宁瑟瑟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发了很久的呆。 她不知道薄辰疏忽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到底是因为什么,但今天姜夫人说的话,却让她更加坚定了。 薄辰疏并不是无法改变,他这一年来不是已经改变很多了吗? 如果他天生喜欢单调,喜欢那样除了工作别无他物的生活,那么就算旁人看上去觉得不好,宁瑟瑟也觉得只要他喜欢、他适应就好。 但是不是。 他小时候也喜欢娱乐,喜欢拼模型,他以前还说,他小时候经常会去游乐园,只是后来再也不去了而已。 宁瑟瑟觉得他应该不是喜欢单调,只是习惯了,他也未必不想改变,只是不知道如何改变。 她从很久之前就在想,薄辰疏帮她这么多,她到底有什么能为他做的,现在她觉得她找到了,并且已有基础,或许能在这个基础上去更进一步。 前天被他的冷言冷语唤起的不安和心慌彻底消失,宁瑟瑟攥了攥拳头给自己加油鼓气。 或许是她多事,是她自以为是,不过她想试试。 …… 就这样维持着平淡而稀少的联系,时间很快来到了毕业晚会。 期间薄辰疏一直是回避的态度,他真的扮演起了“普普通通的资助人”,每天用例行公事地口吻关心问候几句,旁的什么都不多说。 宁瑟瑟每天撇着嘴,哼声连连地回复他,也扮演着普普通通的受资助者,半点不再多缠着他问。 到了毕业晚会这天,薄辰疏当然是要去的,并且不像上一年,只作为嘉宾致辞,而是亲自来为优秀学生们颁奖。 这是之前就说好的,但如今两人关系有变,颁奖时,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若有若无的尴尬。 站在旁边合影时,宁瑟瑟能感受到他不断瞄来的视线,她面上微笑着看镜头,心中却在轻哼。 这不是挺在意的嘛。 自己用冷漠的态度对她,她有样学样,他却又在意起来了。 晚上的晚会,宁瑟瑟作为高三毕业生,舒舒服服看着高二学弟学妹们的表演,心下有些惆怅。 去年自己准备毕业晚会时,还感觉毕业很遥远的样子,如今居然这么快就到了这个时候。 想到今天之后,她就要和已经相处融洽的同学们各奔东西,无法再经常见到熟悉的面孔,也无法再坐到熟悉的教室,也很快要搬离住惯的宿舍。 宁瑟瑟心中生起不舍。 一班是第一个给了她温暖的大集体,每个同学都很好,虽然对大学的憧憬和向往也不少,但对于高中,她也是真的留恋。 毕业晚会后,是一班同学们约的散伙饭。 知道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大家都无法再见面,多年以后再见,也许熟悉的同学都不是曾经的模样了,大家今晚都挺疯的,年纪够了,也可以喝酒了,一个个醉醺醺的又哭又笑。 不过也有克制着没怎么喝的。 宁瑟瑟抬头,见陈致学对她笑了笑,在嘈杂声中弯下腰,附在她耳边,叫她出去。 她知道必须要给他一个回答了,不禁攥了攥手,呼一口气,跟他离开包厢。 他们走到楼下,这个会所门口有一片空地,两面是郁郁葱葱的树木,陈致学就在树下站定。 夏日的夜风吹动着头顶的树叶,带起一片窸窸窣窣的碎响,离开吵闹的包厢,这里显得安静到过分。 “宁同学。” 陈致学的表情其实并不紧张,反而是宁瑟瑟看起来比较紧张。 “我想了想,只通过信向你传达心意,显得太怯懦,也不够真诚,有些事情,必须要亲口传达,表达清楚。所以耽误你一些时间,我想……亲口来说。” “……” 宁瑟瑟愣了下,然后点头。 陈致学深吸了口气。 这一个月来他都在紧张忐忑,但今晚看到她之后,他反而不紧张了。 一整天的时间,她没有投来几个眼神,不是刻意回避,只是单纯的不感兴趣,刚才叫她出来时,她的眼睛也已经表明了一切。 陈致学知道,自己几乎没有胜算,不过为了画上一个不令人遗憾的句号,哪怕猜到结果,他还是要郑重地、坦率地对她表明心意。 “其实你还没转来一班时,我就有在注意你了。” 陈致学笑了笑,笑容还是一贯的清润,他对所有人都是这样,但他看宁瑟瑟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那时虞芊堇也是学生会的成员,她和她的朋友们经常偷懒,只要学分却不干活,她们支使你揽下所有工作,我其实都知道。” 他歉意道:“那时我就有察觉到你被刁难,作为学生会长,我应该要管,却没管,是我不够称职。” “……这怎么能怪你?” 宁瑟瑟完全没想到:“难怪后来进学生会仓库和办公室都要学生证了。不许旁的学生进,她们就只有自己挪腿,自己去做……是因为这个吗?” 陈致学颔首。 “……谢谢你。” 宁瑟瑟叹了口气。 她那时是自己要讨好宋芳裕和虞芊堇,当然怪不了陈致学,只是她没想到,那时她觉得学校里没人看得起她,所有人都讨厌她,原来在不知道的地方,也有人对她抱有善意,帮助过她。 陈致学继续道:“后来在告示板上看到你一下上升一千多名的时候,我是真的很惊讶,也很高兴,你在努力进步,摆脱她们。” “不过……我实在没想到,你的进步大的吓人,短短两三个月就冲进一班,真的很厉害,很让人佩服。” “谢谢。” 宁瑟瑟抿唇笑了下。 陈致学摸了摸鼻子,终于露出些羞意。 “也是出于这种佩服和好奇……我之后其实有在特意接近你,趁你还没交到朋友的时候,努力和你做朋友。” “慢慢的,和你接触越来越多,我的好奇不但没有削减,反而越来越多。” 他顿了顿,笑道:“我就想,我可能是喜欢上你了。” 宁瑟瑟垂了垂头:“……嗯。” “不过那时很快要升高三,并不是好的时机,所以我压下不表,只是尽量和你一起学习。” “之后这一年就不必多说,你真的很优秀也很强大,咳……这些都已经在信里说过了。” 他似乎也对那些夸张的赞美感到不好意思,缓了缓,才抬头,认真地看她。 “所以,宁同学,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再多了解你一些吗?我……我很喜欢你,一定会珍视你。” “……” 微风拂过少年瘦削颀长的身影,带动他的衣摆,却无法动摇他的目光。 他的眼神真挚而炽热,带有少年时期初次心动才有的那种纯真,不含一丝杂质。 宁瑟瑟手背在后面,交互着捏了捏手心,过了片刻,才抬起头。 她的眼神饱含歉意,让重新升起期待的陈致学又一次垂了眉眼。 “……真的很抱歉。” 她声音轻轻的,好像害怕伤害他,却又很坚定。 “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所以不能答应你。” “谢谢你这一年多以来的帮助,你真的是个好班长、好会长,我很感激,不过……” 陈致学局促地抓了把头发。 他想笑一笑缓和气氛,又无法否认他心中涌出的沮丧。 “我知道了。” 最终,他还是用一贯的温和语气道:“不要愧疚,这种事勉强不得,两情相悦本身就是很难得的。” “嗯。” 宁瑟瑟垂下头。 气氛一时陷入凝滞。 虽然想重新活跃起来,想像以前一样游刃有余,但这种情况下,到底是难以做到。 许久后,陈致学又对她笑了笑,然后沉默着离开了。 宁瑟瑟松下绷紧的肩膀,蹙起眉。 她不知道她拒绝的好不好,她已经在尽量照顾对方的心情了。 要拒绝一个人坦诚的心意,其实是很有心理压力的。 陈致学有一句话让她深以为然—— 有些事情,必须亲口传达,表达清楚。 会所的有两处可以泊车,一处是地下停车场,一处是临时停车处,就在门口不远处,在这颗树的那一边。 宁瑟瑟往由树木相隔的停车处望了一眼,然后深吸一口气,转身快速回到包厢。 她拿了一瓶酒,打开几口“咕咚咕咚”喝完,看得旁边玩牌的同学目瞪口呆。 “瑟瑟,你怎么了?” 苏萄有点醉了,瞪大满含酒意的眼睛看她。 “没什么。” 宁瑟瑟脸上很快就泛起红,她眼睛亮亮地道:“我今天就先走了,到时京市见。” “哦哦……” 苏萄看着她的背影,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 宁瑟瑟步伐很快。 她的心在剧烈跳动着,脸上涌起热意,不知道是酒精带来的,还是其他。 风拂过鬓发勾住嘴角,她甩了甩脑袋,结果把自己甩得有点晕。 宁瑟瑟想,她要感谢陈致学,多谢他的勇敢,也带动了她。 “啪嗒!” 她走到会所的临时停车处,找到一辆车,一把拉开驾驶座的车门。 “……” 薄辰疏脸色一僵。 “鬼鬼祟祟。” 宁瑟瑟觑着眼,居高临下地看他:“躲车里偷听别人表白,是不是有点没品呀?” “……说什么呢。” 薄辰疏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有点尴尬地捏捏眉心,他这么远能听到什么,他也没打算偷看。 “我是担心你不会喝酒,会出事。” “哦——” 宁瑟瑟拖长语调,阴阳怪气地冷哼:“还会担心我呢?我以为您不在乎我的事了呢。” “……怎么会。” 他偏头,又是只用半张脸对她。 “哼。” 宁瑟瑟喝醉后胆子格外大一些,直接上手去给他掰正过来。 “刚刚班长给我表白了诶。” “哦。” “不过我拒绝了。” “嗯。” “他好真诚。” “……所以呢?” “所以你为什么疏远我?总要有个理由吧,别找上次那种借口,太说不过去。” 她双手搭到车门上,把脸埋在手臂间,只露出一双有些迷蒙的眼睛。 薄辰疏看着她,眼神很复杂,过了很久,还是没说话。 宁瑟瑟不满:“为什么这么别扭?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学学班长好不好?” “……他真诚,他坦率,那你去找他。” “你……” 她伸手在他手背上狠拧一下,但他面不改色,一点儿出气的感觉都没有。 宁瑟瑟咬了咬唇。 酒劲儿渐渐上来了,她刚才喝的急,酒意就更凶猛一些,心脏鼓噪的声音越来越大,她蓦地俯下身。 “薄先生,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 女孩的吐息就在耳边,近近的,带着酒气和热度。 薄辰疏那边耳朵瞬间像火烧的一样,他瞳孔紧缩,只感觉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仔细想了好久,你态度变化的前一天,我们吃了庆功宴,还去买了衣服,期间你帮我拿背包,包里有班长的情书,你是不是看到了?” 薄辰疏没承认也没否认。 反应过来后,他飞速调整态度,黑着脸低斥:“胡闹!” “什么喜欢不喜欢,整天都在想什么?” 可惜,他现在演的再好,刚才的惊慌和通红的耳朵已经暴露了一切。 “嘿。” 宁瑟瑟露出狡猾的笑。 她眼神渐渐兴奋起来,像是从未幻想过,所以不敢相信,又带着纯粹的喜悦和开心。 “我已经知道了,薄先生,所以为什么你发现你喜欢我,却要回避我?” “……我送你回家。” 薄辰疏表情乱极了。 有被发现心思的恼羞成怒,有不慎暴露的懊恼后悔,也有深深的克制和压抑。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宁瑟瑟不依不饶:“不要这么不明不白的,把你的想法告诉我啊,难道我没有资格和你正面沟通吗?” “不是。” 薄辰疏很烦躁:“你不懂事,你还小,这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你怎么知道我不懂?你又小看我。” “瑟瑟……” 他很无奈:“我们差了八岁,这八岁带来的社会阅历、思想心态都是不一样的,你根本想象不到这些会带来多少问题,更别提……你或许根本就误会了你自己的心情,只是在你需要的时候我刚好在而已,你或许只是需要我,不是喜欢我,我不能趁人之危。” “所以你是擅自否定了我的心意,然后又擅自觉得不合适,擅自拉远距离?” “我没否定你的心意,我只是……” 他只是不敢去相信,如果错了呢?如果是误会呢? 宁瑟瑟若有所思:“看来是我传达的还不够真诚直接,没关系,给你下一剂猛药你就会相信了。” 薄辰疏:? 她又醉呼呼地抱怨起来:“所以你真的喜欢我,不愧是你,察觉到心动,不该是开心、激动,然后去追求吗?你居然第一时间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嗯,也的确是您的作风呢。” 他的心动一点都看不出是心动,态度表现得也太奇怪了。 “这些不是乱七八糟的,这些是第一时间就必须考虑的。” 他古板地纠正,然后咳了一声:“……还有,别把什么喜欢心动的挂在嘴边,不合适。” 她说起这些词倒是坦坦荡荡毫无异色,但薄辰疏只感觉这大晚上的气温堪比正午,他这身齐整的西服太热,都要把他给焖熟了。 “?” “这有什么不合适?” 宁瑟瑟撇嘴,又忽然笑起来。 她目光在薄辰疏身上逡巡,眼中露出些狡黠。 “对了,薄先生,高考的奖励,我是不是还没跟您提过呀?” 薄辰疏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带你旅游还不够?” “不够,这是另外的。” 她也不管薄辰疏同不同意,收回趴在车门上的手,拉开门,弯下腰。 会所门口五颜六色的装饰灯光,还有旁边路灯昏黄的灯光,此时一齐映在她眼中,把她那双本就流光溢彩、犹为摄人的眼睛,映得更加夺目。 她真的像个大人一样了,眼神中已经有了独属于自己的一丝风情,尤其是现在喝醉,她眼眶晕红,就更加明显。 任谁也不敢与此时的她对视,害怕一不小心就什么都听她的吩咐了。 薄辰疏下意识挪开目光。 就是这么一走神。 女孩的气息忽然极速接近,不等他反应过来,凉凉的、柔软的、带着酒意的嘴唇,已经贴上了他的。 “……” 夏夜的风、飘动的树叶、流动的彩灯、会所里隐隐的喧闹,仿佛都在这一刻按下暂停键,突兀地滞住不动。 薄辰疏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女孩近在咫尺的脸。 他的心脏仿佛不会跳动了,甚至连呼吸都不得其法。 过了好半晌,也或许只是过了一瞬,总之他的大脑挤满了女孩眼中缤纷绚烂的烟火,轰隆隆地震荡,光怪陆离,根本没法正常思考。 他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迫使自己意识到—— 他们接吻了。 她……居然在吻他? 好荒唐。 他瞪着眼睛,显然很影响宁瑟瑟,她不满地抬起手,因为醉意没什么力气的胳膊,努力找了找,才附上手来,遮住他的眼睛。 世界陷入黑暗,薄辰疏这才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感受到自己身上滚烫的温度,以及……嘴唇上的触感。 就在这种时候,他居然走神了。 谁能想到呢? 从小被严厉教导,行为从不出格,一举一动永远刻板地停留在划定范围之内的他,此时居然正在停车场,在随时可能有人过来的公共场合,和女孩子大胆地接吻。 这太荒唐了,真的很荒唐。 薄辰疏找回呼吸的霎那间,就想推开她,呵斥她怎么能这样做,然后严肃地教导她。 可是他的身体好像完全不听使唤,僵硬到甚至快要抽筋,一直到她自己离开,他都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什么都没能做。 “哎呀。” 宁瑟瑟带着醉意,傻呵呵地笑:“你看起来并不讨厌的样子。” 薄辰疏猛地大口呼吸起来。 宁瑟瑟满意地眯起眼睛,看着他偷笑。 她喝醉了,但也没完全醉,刚好处于留有思维能力,又被酒精膨胀了胆子的状态。 主动亲吻薄辰疏,其实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不可完成。 此时她不止害羞,也有一种奇怪的成就感。 说来,虽然薄辰疏一开始叫她“小鹌鹑”,她那时也总是显得怯生生、胆小自卑,但她本来不是那个性格。 宁瑟瑟小时候就敢在没有大人管的情况下,漫山遍野地到处探险,她好像什么都不怕,不怕脏和累,也不怕虫子不怕山路,甚至她那时还会叉蛇。 虽然长了一张可爱的脸,看上去也瘦瘦弱弱,但她那时是十足的野孩子,胆大包天,危险的山林就像她的后花园,也亏得那片没有大型动物,蛇也多是无毒,她才安然无恙。 她本就是大胆而肆意的,面对目标从来都是勇往直前,什么都不怕。只是后来,突然到了陌生的环境,寄人篱下的状态,还有宋芳裕和虞芊堇的打压和控制,这些都磨去了她的性格,她需要爱,所以渐渐收起了原先的模样,变得沉默寡言。 是薄辰疏把这些又还给了她,他的纵容让她重新变回原来的样子,那么现在把这些大胆用在他身上,不是很合理吗? “这个奖励兑现了,还有一个。” 宁瑟瑟欣赏着他难得一见的表情,得寸进尺。 “……什么时候还有一个。” 薄辰疏嗓音很哑,他还晕着,没能立刻抓住节奏,占据上风,而是被她带着走。 “去年高二下学期的期中考试,就是我成功升上一班的那一次,我说想要自拍,您不给,后来不就搁置了嘛……还没兑现呢。” 她抬高下巴晃了晃,神气活现,很得意自己还留了一手。 “现在,我的心意有传达好吗?这可不是误会和玩笑,不要再看轻了。” “这个奖励,我想……” 她又凑近了,和之前每一次对他提要求一样,用从下往上的目光看他,明明在卖乖,看起来却像个小滑头。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想和你在一起,可以吗?” 她理所应当的,就像他肯定会答应一样,虽是疑问句,语气中却是势在必得。 宁瑟瑟确实也是这样想的。 以往每一次,她的要求都会在他这里得到满足,无论是什么好像都能实现,他总是包容着、纵容着,予取予求。 那么这一次,也帮她实现一下吧。 她微微耷拉眉眼,鼓了下脸:“别再拒绝我了,你对我冷言冷语,我可是很伤心的,不要那样。” “您那么古板,我们都亲了,您得负责吧?” “……又不是古代。” “您和古代人好像也没差呢。” 她倏地抬起下巴,作势又要来吻。 薄辰疏猛地用手挡住,然后输给她了似的,另一只手捂住双眼,手指插到发间,然后身体重重向身后的靠背砸了下去。 “……不成体统。” 他捂住了眼,宁瑟瑟无从看到他的神情,但却能看到他的下半张脸、线条优美的耳根和脖子、暴露出的喉结,还有那双宽大的手掌,无一处不泛着红,泛着投降的信号。 她这剂猛药看样子下的很对嘛。 薄辰疏思维一团散乱,但奇异的是,他此时完全没心思去想责任、后果、面临的问题、和要做的改变。 他突然想明白了,他是怎么喜欢上宁瑟瑟的。 从通过那个游戏第一次接触她开始,她那种努力往外冲的生命力就一直令他向往。 她和自己不一样,她是有色彩的,是鲜活的,她对外界的一切充满了向往,并付出努力去拥抱它,而自己却困守一隅,不是没能力冲出去,是没那样的生命力。 虽然装修小游戏神奇而令人探究,但他也不会因为这个就对匹配到的玩家照顾到如此程度。 归根结底,他一直很向往,想接近。 包括现在也一样,宁瑟瑟再次打破他的所有预想,来了这么一手,打的他措手不及。 她很勇敢,她的情感真切而炽烈。 薄辰疏胸膛深深起伏了一下。 他得承认,他为这样的宁瑟瑟而动心。 第49章 想要沦陷,又假作抵抗 那天的最后, 薄辰疏到底有没有答应她,宁瑟瑟不记得了。 她醉的太厉害,再醒来时, 已经回到了宿舍。 带着宿醉的惺忪从床上坐起来时,宁瑟瑟过了好一会儿, 才想起昨晚她干了什么, 不由得咋舌, 佩服喝醉的自己。 您可太勇了,强吻诶?还是强吻那个威严不可侵犯、严肃而气质冷峻的薄先生…… 老实说,回想起来的一瞬间, 宁瑟瑟就怂了。 虽然薄辰疏大部分时候都对她温和而包容,但在教她学习的时候,还是很严格的,即便不如旁人来得深,不过他对宁瑟瑟多少也有着威慑力。 她现在的心情就是,有点小窃喜,有点小期待,又很心虚很害羞,暂时不知道拿什么态度去对薄辰疏。 但她今天就必须要搬出宿舍了, 都没有整理心情的时间,就不得不去面对薄辰疏。 没打电话而是通过信息联系好时间后, 宁瑟瑟爬起来洗脸刷牙随便吃了点早饭,然后便打包收拾起来。 当然, 游戏商城里买来的东西用不着收拾, 直接让薄辰疏收进游戏背包就行了,她要收拾的是自己的东西。 虽然也可以开通小门,几步路拿过去就可以, 不过为了做做样子,还是得绕一圈。 到中午,宁瑟瑟背着自己不算重的包,跟宿管老师退了钥匙,请她进去检查,确认无误之后,离开了住了一年多的单人宿舍。 伤感当然也伤感,但看到薄辰疏的车时,她心中又被紧张占满。 薄辰疏见她出来,已经下车过来帮她拿包。 “就这些吗?” “嗯嗯。” 宁瑟瑟偷瞄一眼他挺拔利落的背影,总觉得……他步伐有点急促? 薄辰疏沉默地把包放到后座,然后沉默地帮她打开车门,又沉默地踩动油门。 车内气氛安静的落针可闻。 过了片刻,他才紧盯前方,一点视线都不分过来,道:“票给你买好了,收到航空公司的短信了吗。” “收到了收到了,明天下午?” “嗯。” “……” 然后又没话说了。 宁瑟瑟经过最开始的心脏狂跳,现在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因为她敏锐地意识到,薄辰疏显然比她更不自在。 她悄悄觑着驾驶座上的男人。 看着他绷直的唇、紧抓着方向盘的手掌、不甚自然的僵硬坐姿,还有那仿佛第一次开车的新手司机一般,全神贯注目不斜视的姿态,她不知为何就彻底放松了,甚至还有点想笑。 平心而论,宁瑟瑟不是个性格恶劣的人,相反,她一向很乖巧懂事,很有分寸。 她唯一的那么一点调皮、那么一点小坏,全都用在薄辰疏身上了。 现在看薄辰疏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她又开始心痒痒,蠢蠢欲动地想逗他了。 “薄先生。” 宁瑟瑟无辜又茫然地眨了眨眼:“昨天晚上是您送我回宿舍的吗?我都不记得了,昨晚有没有发生什么啊?” “……你不记得了?” 薄辰疏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直警惕着她开口,冷不防听到她说不记得了,先是一愣,然后狠狠松了口气,却又抿着唇,怎么看都有点失落的模样。 他斟酌了下,一本正经地开口:“不记得就不记得吧,没发生什么,你喝醉了,宿管送你上的楼。” “哦——” 宁瑟瑟眼神意味深长,就在她把薄辰疏看得直皱眉头的时候,她撇嘴,委屈道:“亲都亲了,我说不记得,你就真当没发生过啊?” “……” 薄辰疏嘴角狠狠抽了一下,用极具压迫感的眼神去扫视她。 不过宁瑟瑟半点不怵,她还在卖可怜:“初吻诶,薄先生,您不说点什么吗?” “……这有什么好说的?” 谁还不是初吻了似的,当然他一个二十七岁大男人不可能把这事说出来。 “比如说之后那个要求,您答应了吗?这个我是真不记得了。” 宁瑟瑟眨巴着眼,弯腰把脸俯到前面,歪着头看他。 “挡后视镜了,坐回去。” 薄辰疏肤色冷白,平日看上去格外的冽厉,但在这种时候……他耳根红得也格外明显。 “哼哼~” 宁瑟瑟没有穷追不舍,她已经成功一大半了,薄辰疏一时无法适应关系的变化,需要一个过程而已,她完全可以接受,而且,咳,她还挺享受这种感觉的。 看他纠结,看他自我斗争,就还挺有趣的…… 等薄辰疏把车开回地下车库,两人坐上入户电梯时,宁瑟瑟看着电梯光滑金属墙面上反光的两人,莫名有点脸红。 肩膀宽阔、身量高大的男人,和头顶堪堪到他下巴处、身材优美偏瘦的女孩子。 两人站在一起,不管怎么看,都是那气势深沉逼人的男人更加危险,女孩子则在弱势地位,似乎可以随便被他左右。 但是谁能想到呢?两人之间,是宁瑟瑟占据着绝对的主导地位。 不管薄辰疏暗藏着多少危险和强势,不管他内蕴着怎样的冷冽和高傲,总之他绝不会把那些对着她,她不仅绝对安全,还可以为所欲为。 只要想到这些,宁瑟瑟心中就有种难以言说的、仿佛心都被占满的满足感。 薄辰疏走进家,放下她的包,然后让她自己改造,隔两个卧室出来,暂住一晚,明天就出去旅游。 “这次要出差半个多月,今天公司事情很多,我现在就要走,晚上可能很晚才回来,你自己叫管家处备晚餐,不用等我。” 交代完之后他就火急火燎地抬步要离开,走之前却又小心瞅着她的脸色,心中愧疚。 薄辰疏实在不知道昨晚那个要求要怎么回答,他脑子里不断回放着昨晚的场景,回放着……那个吻。 想一回,大脑就短路一回,然后就无法深想接下来的应对,而是继续重播,继续短路。 他没办法拒绝她了,她虽然面上笑着,但说到要他别那样冷淡对待时,眼中藏着的委屈和不安也是真的。 薄辰疏知道自己之前慌乱下的态度让她伤心了,她本来就没安全感,他怎么能再去剥夺? 而且他昨晚基本没睡,之前刻意不去想的那些心情,已经在她的行动下被迫想明白了。 如果抛却一切前提,抛却一切顾虑,只单纯地问一个答案的话,那他的答案肯定不是拒绝。 可无法拒绝,却又无法答应。 薄辰疏没法想象,和她改变关系后要怎么相处,那太别扭了,何况他的心结尚有留存,想到要和她在一起,他就有点想唾骂自己。 于是变成了眼下的不拒绝也不答应,这样又像是在钓着她,显得太不负责…… 薄辰疏心里简直纠结地打麻花,他从小到大处事都干净利落,再难以实现的方案、再难以决断的处境,他都可以冷静明智地迅速做出完美决策,但他没处理过感情相关的事,以前无法理解怎么有那么多人说感情太难,现在他明白了,可太难了。 冥冥之中,他隐约能察觉到,就像被温水煮青蛙,他现在已经入套,如果不果断抽身,最终肯定会不可避免地沉浸下去,答案只有那一个。 薄辰疏深深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挺卑劣的,他明明想沦陷,却还要先做出抵抗的假象。 他该学学宁瑟瑟的勇敢,直面自己的心情。 等旅行时……等旅行时,必须整理好情绪。 因为他珍视宁瑟瑟,所以为了不让她多等待,他想试着学学她的勇敢。 就在这种两人都心知肚明,一触即发,却又克制着的古怪氛围下,时间终于到了第二天下午。 薄辰疏的出差,也是宁瑟瑟的毕业旅行,终于开始了。 第50章 薄先生,我想学这个 随着一阵颠簸和轰鸣声, 飞机迎向蓝天,跃入云层,平稳飞行。 宁瑟瑟打开遮光板, 外面是被下午阳光染红的云朵,仿佛隐隐析出多种色彩, 美得人移不开眼。 她兴致勃勃地拿出手机, 一连拍了好多张照片, 看上去都是一个景色,她却觉得每张都各有各的美。 “小心眼睛。” 薄辰疏坐在她旁边,正在处理公务, 见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便提醒了一句。 “好的。” 宁瑟瑟重新拉下遮光板,以免影响他办公。 “先睡会儿吧,要飞很久,到饭点了我叫你。” “嗯嗯,我等会儿再睡。” 她头一次出远门旅游,此时正是最兴奋的时候,根本睡不着,但也不想影响他办公, 便自己拿着手机打打游戏,或是看看旅游攻略, 找寻着感兴趣的景点。 坐在他们后面的许恪见状,递上一个平板电脑。 “小姐, 这是薄总提前让我准备好的, 您可以做一做。” “啊,谢谢……” 宁瑟瑟接过平板,本以为是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结果看到密密麻麻的知识和题目,她笑容骤然一僵。 “……薄先生,真有你的,不是旅游吗?” 薄辰疏睨她一眼:“旅游就可以不学习吗?这是为了让你进入大学,不会因为不适应而手忙脚乱,在开学之前,你最好把这些都学完。” “……” 宁瑟瑟表情苦了吧唧,只好丧着脸去学,还别说,高考后她放纵到现在,看这些简直像是在看天书,一下勾出了点危机感。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学习,薄辰疏在旁边专心致志地工作,两人气氛融洽而和谐,看起来很是自然。 但坐在后座的许恪就没那么自然了,他不断抬眼扫着前面两人,表情很是纠结。 虽然帮宁小姐买票时就已经知道了,不过见到真人,他还是…… 想起薄辰疏曾经的“我有一个合作伙伴”论,再想到自己给的回复和毫不掩饰的轻蔑,许恪打了个寒噤,后知后觉地瑟瑟发抖。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疯狂肯定并支持鼓励薄总的那个合作伙伴。 许恪苦着脸,无声骂自己蠢,为今之计,只有在这旅游期间多帮帮薄总了…… 刚才还因为旅游的期待和兴奋而无法入睡,但学习了一会儿之后,宁瑟瑟很快进入萎靡状态,关上平板,冲薄辰疏傻笑了两下,便调整座椅,果断打算睡一觉。 薄辰疏摇了摇头,要了毯子给她盖上。 全程十小时的飞行,宁瑟瑟大部分时间都睡觉去了,只起来吃了两次饭,然后学学新知识助眠。 等到要下飞机,她恍然察觉,问:“薄先生,你都没有休息的吗?一直都在办公?” “有休息半小时。” 薄辰疏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道:“事情很多,等到了地方,可能也没什么时间陪你玩,前面这十天得你自己去玩。” “没关系的。” 宁瑟瑟又是佩服,又是心虚。 这么一对比,她可真是个懒鬼。 薄辰疏收拾着他的电脑和文件,察觉到她忽然安静了一下,便抽出手来,揉了把她的脑袋。 “你还小,趁着没有压力的时候就好好玩,新整理的知识也不是一下就要学完,放轻松点。” “好的~” 宁瑟瑟很快原谅自己。 一行人下了飞机,便直接赶往定好的酒店,此时已是国内的凌晨时间,但在德国却正是晚餐时间。 他们没精神出去找餐厅,毕竟十小时的飞行旅途很令人疲惫,直接在酒店解决晚餐后,便抓紧时间倒时差。 宁瑟瑟和薄辰疏的房间是对门,因为看他有些疲惫,宁瑟瑟便复刻了他最习惯的环境,然后一如既往地安排上了安神香。 冲澡出来的薄辰疏看了看房间内熟悉的布置,又看了看精神百倍的宁瑟瑟,摇了摇头。 “你在飞机上睡太多了,今晚要是睡不着,明天可没精力玩,快点回去,睡不着也要闭目养神。” “嗷。” 宁瑟瑟偷瞄着他身着浴袍,头发散下,有些慵懒的模样,根本没听进去他说的话。 “您,呃,您可以给我整个跳舞机,我消耗消耗精力就睡得着了~” “我认为你可以直接选择学习。” 虽是这么说,他还是给宁瑟瑟房间内安排上了跳舞机,顺带加了最好的隔音层和隔音窗户,随她怎么蹦也吵不到别人。 宁瑟瑟于是满意地开通游戏小门,蹦跶着要回去玩。 薄辰疏靠在床头上,有些不解:“就住对门,为什么还要开通小门?” “嗯……” 她眨了下眼:“因为刺激?” “……” 很快,她被拎了出去,小门也被关闭开通。 宁瑟瑟撇了撇嘴,本来还想发几个表情包笑话他害羞,但想到他还要休息,这才作罢。 她躺在床上,将今天飞机上拍的照片都好好分类到专门的相册,胡乱玩了会儿跳舞机,觉得没人一起太没意思,最终还是学习了两小时,才成功入睡。 第二天清早时,她起床并不算晚,但薄辰疏和许恪他们早已经离开,薄辰疏给她找了会中文的导游,还留了一位员工,她要自己出去玩也可以,想去找他也可以。 所幸来到一个风土人情全然不同的国度,宁瑟瑟自己一个人也很来劲。 她拿着游戏商城里来的小相机,跟着导游去了这里最出名的古老教堂,古典优雅的哥特式建筑令人惊叹出神,她一边听导游讲着各种从未听闻的习俗和文化,一边不断记录下每一处景致。 上辈子也活了二十岁,却从来都是局限于一方小天地内,她从未想过这些遥远国度的景色,好像并没有过憧憬,但真正来了之后才发觉,不是不憧憬,只是当时她的心太小了。 中午,宁瑟瑟经过导游的推荐,尝试了一家德国餐厅,老实说,不合她的口味,不过也不难吃,算是增长了见识。 一天下来逛了两个景点,也拍了不少照片,虽然语言不通,但有导游在这并不是问题,总的来说玩得很开心,就是可惜…… 宁瑟瑟翻看着自己拍的照片,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要是薄先生也在就好了…… 她的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敬业的许特助的解决。 度过前五天最重要的考察和谈判后,接下来的工作不是时时刻刻都需要薄辰疏在,但他要处理的事务依然多到堆积如山。 薄辰疏已经做好了前十天连轴转,尽量压缩每一分时间,以挤出之后的时间,好好陪宁瑟瑟玩的准备,但许恪却很奇怪的,明明还是那么多工资,并没有增长,他却好像工资翻了番似的,忽然无比勤奋起来。 “薄总,这些都可以交给我。” 许恪一脸坚强:“我会全部整理好,只需要您做最后的决策。所有不是必须您亲自处理的问题,都可以交给我,您可以多拿点时间去陪宁小姐。” 薄辰疏:? “你……怎么了?” 他难得迟疑。 许恪坚定道:“没什么,只是为了感谢您的栽培!” “……” 虽然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不过这并不影响薄辰疏欣然接受。 于是来到德国的第六天晚上,薄辰疏终于挤出了时间,陪宁瑟瑟去乘了莱茵河的游轮。 宁瑟瑟兴奋地不得了,明明就住对门,两人这几天却几乎没打照面,好不容易可以一起游河,她黏糊在薄辰疏身边,一下都不想分开。 此时已经入夜,莱茵河的景色与白天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情,两岸各色建筑和灯光印在河面上,合着游轮上手风琴艺人的拉奏,欢快而优雅的乐声遥遥传入耳中,伴着眼前色彩缤纷的河景,宁瑟瑟和薄辰疏倚着栏杆,吹着夜风,微微眯起眼,不约而同地放松了心神。 异国的河景不同于祖国,祖国的河有婉约秀致的,有波澜起伏的,有沧桑大气的,各种美丽应有尽有,有着独特的文化承载,但异国的河,也自有一种悠闲惬意,也有着独属于自己的风情。 宁瑟瑟给薄辰疏看自己这些天拍的一堆照片,每一张照片都会搭配她叽叽喳喳的情景解说,她没完没了地说着这些天的见闻,总觉得他没能一起很遗憾,便更加起劲。 她跟薄辰疏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这边还意犹未尽没念叨完,又惦念起别的。 “说起来,国内的景点我也没见过几个,也想看看国内的山川河流呢……嗯,比如说,半江瑟瑟半江红?” 薄辰疏一直默默听她碎碎念,他并不会不耐烦,反而觉得她的声音对他来说是一种放松,他偶尔也会跟着她话中的情绪,或是想笑,或是感叹。 闻言,他想了想,道:“以后有时间,一定会带你去看的。” “好~” 宁瑟瑟笑眯眯。 她说累了,终于歇一会儿,喝了口水。 也许是夜色和晚风太过温柔和煦,薄辰疏今晚也格外柔和一些。 他想起之前就想问的问题,轻声问她:“瑟瑟,还没问过你,为什么会选择金融专业?之前你最痛苦的不就是学数学?” “啊,我原来没和你说过吗?” 宁瑟瑟歪头嘟囔了几句:“我还以为我说过的。” 她抬头,对薄辰疏笑了笑。 女孩今天穿着一身复古风翡翠色一字领长裙,类似沙滩裙的款式,看起来有点小成熟,翡翠色衬得她皮肤好像在发光,夜色和灯光的笼罩下,恍惚间有点像童话中的海妖。 她笑地灿烂,语调轻快:“是因为您啦,因为您,所以选择金融专业。” “……我?” 薄辰疏晃了一下神,意识到她说了什么,眉头迅速蹙起:“为了我……那你不是真的喜欢金融专业?” 他眼神染上担忧和不赞同。 之前确实有猜测,但真的听到她这么说,他心立时沉了一下。 “如果不是真的有兴趣,这种专业你学起来会很痛苦……我当初学了金融专业,是因为家族企业需要,不代表这就是最好的选择,你……” 这种话说起来有点自作多情的感觉,薄辰疏卡壳了一下,才降低声音道:“你应该学自己喜欢的,而不是因为我而改变。” 宁瑟瑟抿唇憋笑,语气软和,带着安慰道:“没有啊,我喜欢金融专业的。” 她解释:“确实是因为你才选择金融专业,但这只是因为你带来了一个契机,我确实头疼数学,但真正学起来,也很享受那种成就感,头疼不代表不喜欢嘛。” “就像喜欢你一样。” 她一本正经道:“你只是给了一个喜欢的契机,真正要不要喜欢,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放心啦,我学起来不会痛苦的,就像喜欢你,我也不会痛苦,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心里有数的,所以说喜欢呢,就是……” 薄辰疏本来还在认真听她说话,结果越听越不对劲,她开始重复一些废话,主要把重音放在“喜欢”两个字上,重复了好多遍,说着还带上了强忍的笑意。 薄辰疏:…… 他顶着逐渐红起来的耳朵和脖子,咬了咬牙。 年纪小小,居然敢调戏男人,真是不得了了。 “好了!” 他一手抵住额角,遮掩神色,酝酿了好几次,才憋着开口道:“……别老把这种话挂在嘴边,不合适。” “噗嗤。” 宁瑟瑟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弯腰把脸凑近,不让他有躲的余地,装无辜道:“怎么不合适了?您不喜欢呀?哎呀。” 她干脆抱住他的胳膊,笑了个东倒西歪。 “这表情,其实是喜欢听我说吧?口是心非……” 薄辰疏捂住眼睛,没有否认。 “好啦。” 宁瑟瑟还笑眯眯的:“学金融是我思考很久决定下来的,不用担心,我可是立志以后要当大老板,最好不输给你的那种~” “哼。” 薄辰疏松了口气:“那我就期待一下了。” 宁瑟瑟豪情万丈地跟他展望,越说越嘚瑟,好像自己真的要走上人生巅峰了一般。 她这种神态并不讨人厌,反而可爱的很。 薄辰疏看着她激动微红的脸颊,晶亮雀跃的眼睛,搭配她今天的打扮,他莫名就有一种直觉,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行动了。 “咔嚓!” 他不知什么时候拿过相机,在宁瑟瑟还没反应过来时就拍下了照片。 没有刻意寻找角度,没有刻意琢磨构图,只是那一瞬间,身体擅自行动拍下来的照片,却完美到无法挑剔。 照片中的女孩神采飞扬,她的美丽是从内而外的,她的神态可以感染每一个看到照片的人,但这张照片不止能感受到她的情绪,也能让人感受到拍摄者的情绪。 薄辰疏看着照片,松了口气。 他只是下意识觉得,一定要把刚才那一幕留下来,结果很合他的心意,拍摄者仿佛面对着什么珍宝,那种小心翼翼又向往沉溺的情绪,更完美地表现出了她的美。 他看着照片,耳根又红了—— 这张照片,让他的心情也无从掩藏。 宁瑟瑟反应过来,便凑上来看照片,看着看着,她莫名也开始害羞了。 气氛沉默了两秒,她轻咳一声,果断带过没提,而是道:“说起来,这次旅行,都还没有您的照片呢,怎么能只拍我,也要拍您啊?” “……我不爱拍照。” 薄辰疏见她没提刚才那张照片,松了口气,又重新提起来:“拍你就行,别拍我。” “不行。” 宁瑟瑟不满地鼓了下脸:“那就像只有我一个人来旅游了一样,要是以后再看,我都忘了您现在的样子怎么办?” “你会忘了我的样子吗?” 薄辰疏反将一军。 宁瑟瑟:…… 她做可怜状:“之前你对我说那样的话,还一个月不理我,我都没有怎么样,现在让你拍个照你就不愿意,你好过分,我好卑微……” “你……” 薄辰疏脸色一僵。 半晌后,在她的持续眼神攻击中,他默许了拍照的要求。 于是宁瑟瑟美滋滋地大拍特拍,把薄辰疏拍得越来越僵硬别扭,她又不满意了。 “薄先生你笑笑嘛,我感觉我好像个财经杂志的摄影师,正在拍摄下一期封面,你太严肃啦,快笑笑!” “……” 薄辰疏不仅不笑,还黑脸。 宁瑟瑟干脆挤到他旁边,让自己也入镜。 “那咱们来拍合照!” 就在要按下快门的一刻,她忽然袭击,直攻他的腰,伴随着口中的“咯吱咯吱”,开心地按下快门。 结果是白兴奋,薄辰疏腰间没有痒痒肉,他没感觉…… 宁瑟瑟沮丧地去看刚才的照片。 薄辰疏没笑,但他看向身旁女孩那种无奈而纵容的神情……嗯,有点宠爱的感觉,比笑起来还让人不好意思。 让他的下属们看到他这任人作乱的样子,恐怕会吓一跳吧。 她盯着照片,默默呆了会儿,然后收起相机,没有再要求。 刚刚那张照片就很满意了。 两人之后也一直聊着天,享受着夜风,直说到岸边的灯光都要熄了,居然没一个人提出要回房间。 宁瑟瑟把脸靠在栏杆上,眼神柔软又开心。 过去一个月的生疏,再加上她突如其来的猛药,其实前几天,两人的相处都多少有一些别扭,好在现在已经消去,薄辰疏也在熟悉新的相处方式了。 她刻意重复着“喜欢”,不只是在逗他,也是在潜移默化改变他的心态,他们的关系要变,那么就要共同摸索出一种新的相处模式。 “您觉得怎么样?” 她忽然开口,把下半张脸埋在手臂中,眨巴下眼:“这样相处,还会拿我当小孩看吗?” 薄辰疏愣了愣。 “这样相处也挺好的吧。” 她其实还是害羞的,抿唇笑了笑,道:“没有那么难的,薄先生,我都在努力了,不要让我一个人努力哦。” “……” 他沉默了很久。 直到手风琴的声音消失,整艘游轮都陷入寂静,他才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是他不够好,才要她抛却矜持来主动。 …… 之后薄辰疏又忙了几天,终于差不多解决了手头要紧的事,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可以拿来陪宁瑟瑟。 两人都不约而同将那天那张合照用作了手机壁纸,或许是因为宁瑟瑟顺口吐槽了一句他的西服太老气,看上去和浪漫的氛围不搭,去新天鹅堡游玩的这天,薄辰疏居然穿了一身浅色的休闲西装。 宁瑟瑟:……! 她第一反应就是先拍照,拍完才开始绕着他打量。 “噗噗……” 薄辰疏直接转身要回房间。 “诶别走啊,怎么了?” 宁瑟瑟满脸笑意拉住他。 “不是不合适?” 他紧绷着唇角,显然觉得自己太蠢,不该穿这身西服。 “没有不合适。” 她赶紧收敛笑意,开始夸夸:“只是您太可爱了我才笑的~很合适很好看!平时都是商务西装,要不就是更正式的,这样一看,其实你也很适合这种休闲款式呀!看上去都年轻好多。” “年轻好多?我本来很老吗?” 他还是蹙着眉。 “没没,本来就很年轻,这样看着更是像我的同龄人一样。” “……” 薄辰疏无语地看她一眼。 这马屁就拍的过头了。 宁瑟瑟还是没忍住,一下扑上去抱住他的手臂蹭蹭。 “您真的好可爱哈哈哈哈哈哈!” 就这样,在她的强烈要求下,薄辰疏还是没换掉这身休闲西装,颇有点不自在地陪着她去逛景点。 今天的目的地是新天鹅堡,也是宁瑟瑟最期待的一个景点,在手机上看到图片时她就已经觉得很梦幻了,但真正身临其境时,她不禁缓缓张开嘴,惊叹又沉溺于这如童话降临现世一般的古典城堡。 “真的好漂亮,太漂亮了,就像那种芭比电影里的城堡。” 宁瑟瑟耷拉着眉毛:“不允许拍摄内景真的太可惜了,我得多看看,把这些都印到脑子里。” 薄辰疏知道她的喜好,她一向喜欢这种精致华丽的风格,更别提新天鹅堡确实是令人惊艳的绚丽,不过,也没必要这么遗憾。 他淡然道:“你喜欢的话,回去给你也建一座。” “……” 宁瑟瑟眼神惊悚而恍然:“您怎么了?生病了?这土豪的口吻……你不是那么铺张的人啊?” 薄辰疏颔首:“用游戏,不花钱。” 宁瑟瑟:…… 《交换小屋》,yyds。 她兴奋起来,一下子眼睛都亮了。 “真的!” 薄辰疏不怎么激动:“随便找个我名下不常住的别墅,或者更大一点的庄园,到时改造就是了。” 宁瑟瑟捂脸,假作感动到眼泪汪汪的模样:“那您快记快记!看看这个内置,连水龙头都是雕成天鹅模样诶,我也想要这么细致的设计。” “给你做个鹌鹑模样的,可以吗。” “……不可以!” 逛了一天的新天鹅堡,走的时候宁瑟瑟还在偷师人家的设计,薄辰疏无奈地摇摇头,带她去吃了晚餐。 因为这边太远,今天肯定是回不去的,两人在附近也提前定了旅馆,条件不如酒店,却别有一番特色。 宁瑟瑟情绪还没降温,扑到薄辰疏房间里,已经在翻找游戏商城了。 薄辰疏无奈又好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她,直到她终于缓过神来,累得开始打盹。 “回去睡。” 女孩趴在他床上,乌黑的发散落着,薄辰疏自觉回避视线,手没有碰到她的皮肤,只在睡裙盖住的部分,拍了拍她的肩膀。 “啊?” 宁瑟瑟迷迷糊糊爬起来,打了个哈欠。 “好……” 她还记得白天说的事,依然念念不舍,跟薄辰疏说她刚才在商城里翻到的东西。 薄辰疏有点后悔白天给她承诺了,看她这过度兴奋的来劲儿样子,决定要压一压,免得她没完没了,恐怕做梦梦话都是这个。 “都玩疯了,学习呢?还记得吗?我这几天就没看你摸过平板。” “……哎呀,我记得的,不是您说的不着急,可以放开了玩吗?” 她果然蔫巴了一下。 “我是这么说的,可是现在这么多天过去了,也不能一点进度都没有吧,彻底不学习吗?” “学习,学习。” 宁瑟瑟心虚了下,反应了一下,她这些天确实过于放纵:“明天,嗯,明天回去的路上我就学。” “说到做到。” 他轻哼一声。 宁瑟瑟一脸乖巧,承诺一定学习。 她也就这阵子放纵,以前积极性和主动性都令人放心,薄辰疏便不再提。 然而他好了,宁瑟瑟却又有点不甘心。 虽说她确实该学习了,但薄辰疏这口吻,又和以前一样,以长辈的口吻在管教,这怎么行?她这些天这么努力,就是为了纠正他这种习惯,得想想办法,掰回一局。 宁瑟瑟乖乖眨巴着眼睛:“薄先生,我现在就想学习,有点不太会的,可以教我吗?” “什么?” 薄辰疏一愣,观察她的表情,总觉得她又憋了一肚子坏水的样子。 “就是……” 她拉着他的手臂,让他坐下来,然后带着狡黠,呼吸越来越近。 “这个我不会,教教我吧?” “咦,您好像更不会的样子……” “嗯,没关系,咱们可以一起学习~” 两分钟后,宁瑟瑟又一脸无辜地被拎出了房间。 一句话都没多说,薄辰疏“啪”地关上了门。 宁瑟瑟摸了摸嘴唇,实在是害羞又想笑。 这次不用担心耽误他休息,她回自己房间,可着劲儿给他发表情包,各种嘲笑,逗他逗得很开心。 薄辰疏在隔壁拿着手机,耳根的温度还没降下去,咬牙切齿又拿她没办法。 …… 之后几天两人玩的也都很开心,两人之间的氛围如宁瑟瑟的期望,一点一点在改变。 薄辰疏本身是个内敛的人,这些天却被宁瑟瑟央着,做了许多不符合他性格的事。 他很怀疑,之前对宁瑟瑟冷漠以待的那一个月,将会成为他一辈子的把柄,只要宁瑟瑟拿出这个杀手锏,叫他做什么他都拒绝不了。 想到姜姮发来的那些照片,都是宁瑟瑟央着要拍,然后发给姜姮分享,又被姜姮发来嘲笑他。 薄辰疏深深叹了口气,眉眼却是松的。 他以为自己会不适应、不高兴的,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他适应的很好,并且很愉快。 陪着她去坐热气球,去做各种来德国很多次都没做过的事,有些时候他会恍惚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回到了曾经虽然被严格对待,却有家人的爱,每天都很快乐的时候。 他甚至都分不清,到底是他带宁瑟瑟出国来玩,还是宁瑟瑟在带着他玩。 真要说,更像是宁瑟瑟正在带着他,离开那个空荡而沉默的房间。 真是人小鬼大。 ……不,她不喜欢他说“小”这个字来着。 薄辰疏失笑,揉了揉眉心。 在德国的行程结束后,他们接下来是去意大利。 已经定好了机票和酒店,临走时,薄辰疏那边却又有突发情况,只好停留一天,让宁瑟瑟先过去。 其他薄氏员工要不就是留下处理接下来的问题,要不就是回国,只有许恪陪宁瑟瑟到意大利,直到薄辰疏处理完事情过来。 本来一切都是平静而充满期待的,但就在找了餐厅吃完饭,要回到酒店时,这一切忽然被打破。 被捂住口鼻,拖上车时,宁瑟瑟是完全茫然不知所措的,直到在昏迷前的最后一秒,她听到绑她的人在说中文。 电光石火之间,她蓦然有一种直觉。 ……是上辈子那场绑架,让她丧了命的那场绑架。 虽然地点不对,时间也提前太多,但她直觉就是那场绑架。 上辈子她是虞芊堇的挡箭牌,这辈子她被虞家公开开了发布会表明身份,目标倒真是她没错了。 第51章 游戏不会要无了吧? 再次醒来时, 是在一片黑暗中。 宁瑟瑟忍着脑中的刺痛和眩晕,睁开眼,很快意识到自己眼睛正被蒙住。 应该是绑匪用来迷晕她的药的原因, 她现在有点恶心想吐的感觉,她想甩甩头镇定下发晕的大脑, 但想到还不清楚周边是什么情况, 还是强忍住装作没有醒来。 “哐嚓!” 一阵难听刺耳的声音响起, 像是什么沉重又破旧的金属大门被粗鲁地打开,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大概有三四个人进来了。 “张哥, 怎么说?” 就在宁瑟瑟不远处,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他应该是留在这里看着宁瑟瑟的。 宁瑟瑟不由得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动弹。 “他们吓得屁滚尿流。” 这个张哥的声音得意洋洋:“盯了两年多,之前所有计划都针对原来那个虞小姐去的,没想到啊,她居然是个假货。还好,虽然重新定的计划粗糙了点,好歹把人抓住了。” 绑匪们都不乏得意地笑了起来。 这个张哥的声音…… 宁瑟瑟瞳孔紧缩,上辈子最后的记忆瞬间被唤醒。 就是这些人! 还好,如今的她已经没有那么恐惧那段记忆, 她知道现在情况紧急,赶快拉回思绪, 开始思考。 其实宁瑟瑟早就在警惕上辈子的绑架,也旁敲侧击询问过虞家, 他们有没有什么仇人, 或是过节很深的竞争对手,结果是没有。 虞家作风很好,基本不与人结仇, 虽说商场上难免起摩擦,也有人虎视眈眈,但都还不至于到绑架威胁的程度。 她也不可能直说自己以后会被绑架还会被杀,问到这里就没能再得到更多线索。 宁瑟瑟上辈子被宋芳裕从行驶中的车内扔下去,过程中已经受了不轻的伤,是以被他们抓住后,她基本都在昏迷状态,没能听到什么,也无从揣摩他们的身份。 没想到还没等她找到目标和对策,这场绑架就已经提前来临了。 趁着现在是清醒的,她一边听他们对话,一边大脑极速转动,寻找着自救的方法。 “那钱多久能到啊张哥?这才认回去的新女儿,估计没什么感情,他们不会不想掏钱吧?” “说好了今晚凌晨。” 张哥哼了一声:“我之前就打听过这家人的性格,就算没感情他们也会赎的,放心吧,等钱到了咱们就先去南亚躲一段时间。” “那这个妞……” “爽爽就找个地方埋了吧,不然还真给他们送回去?我没那功夫。” 张哥的语气极为恶劣,调笑中带着不以为意,听起来似乎已经不将人命当一回事,应该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听他们话中的意思,不像是和虞家有仇怨,更像是单纯地求财,在找寻猎物的途中盯上了虞家而已。 宁瑟瑟心脏微微一沉。 如果是有纠葛、有牵扯,那或许还有操作的空间,但若是单纯的穷凶极恶之辈…… 这种泯灭人性的人一般是极为棘手的,没有谈判的余地。 “只可惜跑了一个,那小子肯定已经报警了,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等会儿咱们就挪挪位置,别一直在一个地方,等钱到了就赶紧跑。” “行。” 宁瑟瑟听着,心稍稍定了一些。 许恪跑了就意味着薄辰疏会立刻知道这件事,外部的救援力量肯定已经拉满,并且正处于最高效运转的状态。 她要做的,就是在救援来临之前努力求活。 对了,游戏,手机…… 想到之前薄辰疏借游戏远程教训薄愈谦那次,只要能上传周边的环境,薄辰疏就可以直接通过游戏改变局面。 宁瑟瑟本没报多大期望,趁着绑匪们在讨论钱到手了要怎么花,应该没注意她,她悄悄挪动被绑在身后的手,摸到口袋—— 手机居然没被搜走! 真可惜之前没想到请薄先生给她在手机里装个定位器,还好,只要能悄悄打开游戏…… “砰!” 坚硬的鞋头猛力踹上手背,手机顿时脱手而出,“啪!”一声重重砸到了什么地方。 “嘶……” 宁瑟瑟脸色瞬间惨白,咬紧牙关才没叫出声,痛得眼前都冒起了雪花。 她的手骨肯定断了。 “哼。” 踹她手的绑匪冷笑一声,将她揪起来,扯掉了她眼前的布。 “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真是好胆子。” “什么时候醒的?我都没发现,还敢做小动作。” 宁瑟瑟痛得满头冷汗,不敢动那只手,抬头看了看他们,没说话。 这几个人都没蒙面,丝毫不担心容貌暴露给她,看样子是非要她的命不可了。 绑匪中最魁梧的那个笑了一声,去将刚才飞出的手机捡过来。 “想求救吗?小姐,看好啊。” 听声音,他就是张哥。 宁瑟瑟紧抿双唇,一言不发,眼神微寒。 张哥笑着,将手机拿到她眼前,然后就用蛮力,直接捏变了形,将手机彻底毁掉。 他兴奋地观察着宁瑟瑟的表情,谁知她木愣愣的,并没有他期待中的绝望哭求。 “啧。” 他顿时不满地皱起了眉。 “没意思。” “还有三个小时凌晨了张哥,咱们等会儿就换一下地方,赶紧把这三个小时熬过去,别逗她了。” 另一个绑匪比较着急,劝住了他继续耍宁瑟瑟获得心里满足的行为。 “行吧。” 张哥想想也有理,便拿出罐头分给几人,打算吃点东西就转移一下位置。 不过他不知道,宁瑟瑟并不是不绝望,手机被毁的瞬间她的呼吸狠狠一滞,然而下一瞬间,她就清晰地看到,报废的手机里悠悠然飘出了一个浅蓝色的透明面板,记录着她的所有游戏信息,还保有游戏功能,只要触碰,似乎就能如常运转。 而绑匪们看样子都看不到这个面板。 宁瑟瑟心脏狂跳。 她知道这是她的机会,所以不敢表露出任何端倪,看起来就木愣愣的。 她又瞄了眼游戏面板,上面有一只精神状态萎靡的猫,头顶一行字—— 「目前为无能源状态,关机倒计时:1小时43分」。 看来游戏在脱离手机独立存在的状况下,只能维持不到两个小时…… 宁瑟瑟不吵闹也不哀求,安安静静坐在地上,看起来就像放弃挣扎了一样。 绑匪们三两下吃完罐头,便拎起她,将她拽到偷来的车上。 宁瑟瑟故意装作跌跌撞撞,实则是借机去触碰游戏面板。 “砰!” 她被狠狠扔到后座,脸色一白,却垂头,悄悄松了口气。 「正在扫描环境……已扫描完成并成功上传改造!检测到您正在移动中,上传环境只限移动工具内,不包含变化的外部环境哦!」 只能改造车内?够了。 宁瑟瑟看不到聊天框,只祈愿着薄辰疏快点发现她上传了新环境。 她头痛手也痛,身体情况很差,却强自维持着清醒的思维,只等薄辰疏一有动作,她就立刻配合脱身。 …… 此时的薄辰疏已经抛下一切,火速赶到了意大利。 从许恪那里得知消息的一瞬间,他的头脑就炸开,掀起惊涛骇浪,哪怕迅速动用了一切人脉手段去增加救援力量,他的心依然如烈火灼烧,越烧越猛。 此时他刚和虞家通完电话,询问绑匪身份无果,只能再从别的地方下手。 “薄总,您别着急,保持冷静才能……” “我很冷静。” 薄辰疏目光冰冷可怕到要吃人一样,平时收敛的气势源源不断放出。 许恪看了眼他微颤的手,噤若寒蝉地垂下头。 “是我没照顾好宁小姐。” “你确定你没看到绑匪的相貌?” “确实没有。” 许恪也很希望他看到了。 薄辰疏深呼吸一口,狠狠闭眼,心中愈发焦灼。 他不敢想象宁瑟瑟现在正处于什么境地,也不愿去想象,只要还没找到人,那么每一刻都是最佳救援时刻,他只能争分夺秒,尽量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她。 可是那群绑匪很老练,没有留下任何破绽和线索,事发到现在才短短几个小时,无论是警方还是他请的人都还没什么大进展。 未免激怒绑匪,虞家已经拿出了所有可以动用的资金,要在凌晨转到他们所说的账户,只希望他们只求财,这些钱可以买命。 但谁也不知道绑匪究竟会不会拿钱就放人,也或许…… 就在薄辰疏尝试着所有方式去找人的同时,他也没忘记关注《交换小屋》。 上次宁瑟瑟落水,这游戏可是立了大功的,也许这一次宁瑟瑟再遇到生死难关,它也能起什么作用。 到底会不会出现…… 薄辰疏一直期待又自我怀疑地关注着游戏。 他眼中浮现血丝,甚至额上都狼狈得冒着冷汗。 这么多年了,因为害怕失去,所以他一直拒绝接受任何人或物,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他的人生中出现了新的太阳和新的起点,他绝不能再如当年一样失去。 他还想看她进入大学,继续深造,看她如她所说的一样,成为超过他的企业家,他还想陪着她,不想分离。 “叮!” 就在他的视线下,手机就像满足他的愿望一样,忽然震了一下,游戏中冒出提示。 「您的匹配玩家上传了新环境,快来帮助改造吧~」 “……” 薄辰疏眼神一呆,一时都分不清这是真实的,还是他太过期待而产生的幻觉。 下一刻,他反应过来,猛地出了一口气,快速点进对面新上传的环境。 那是一辆正在行驶中的车,里面有几个男性小人形象,还有熟悉的、躺在后座,正眼冒泪花的小人。 薄辰疏第一时间就想操纵砖头把绑匪都拍晕,可是想想不行,车辆在行驶中,宁瑟瑟又被绑着手脚,这样非常危险,可能绑匪还没怎么样宁瑟瑟,她就先遭遇车祸了。 他又尝试去操控车辆,想把车停下,然而却显示他只能对车辆内设进行改造,不能直接操控整辆车。 怎么办…… 薄辰疏指尖不断在屏幕上游移,却没点下去。 他仔细观察这辆车的内部结构,很快便认出了可能的车型,于是立刻告知警方,没说自己从哪里得知的消息,只要求他们赶紧追踪,排查所有正在路上的这个车型。 “你在这里等着消息,查到可能的位置就立刻通知我,我先开车去找。” 他对许恪吩咐了一声,便快步离开警署,自己开车离开。 许恪严肃应是,一边和意大利警方沟通着,一边和薄辰疏保持通话。 很幸运的是,这个突破点没有找错。 因为绑匪人多,所以他们偷车时特意偷了辆皮卡车方便坐人,这种车相对少见,再结合今天丢车的报警记录,警方很快就找到了可能的嫌疑车,并开始追踪去向。 不得不说绑匪们很谨慎,他们提前研究过意大利的马路路线,各种偏僻的小路也尽量摸清了,只选最不容易被捕捉到踪迹的路。 但他们到底不是在意大利生活多年,难免会有疏忽,暴露点踪迹。 本来这点踪迹并不要紧,几个小时而已,警方还没本事找到这些线索,等他们注意到,绑匪们早就逃之夭夭了。 可惜游戏这个意外因素暴露了他们的车,锁定了是什么车,这些小疏忽就会瞬间变得致命。 情况一下迎来巨大转变。 “他们专走小路,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中是十分钟前,方向是……” 许恪就守在警察旁边,实时给薄辰疏通知绑匪的位置。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往那边找。” “好的,警方也已经在赶过去的路上,我们雇的私人救援队、侦探事务所也过去了。” “好。” 薄辰疏稍稍松了口气。 他要找到宁瑟瑟具体在哪里,然后才好操作,以免远程看到的情况不全面,反而起了反作用。 他双手紧握着方向盘,指骨紧绷,手背上青筋凸出,双眼一眨不眨地扫视着前方,不落过一点线索。 幸好现在比较晚了,意大利人的夜生活不算很丰富,此时路面上车辆不多。 很快,跟着警方那边实时追踪的路线,薄辰疏的视野中出现了一辆车。 “瑟瑟……” 他猛地吐了口气,把油门踩到底,直接追上去。 …… “我操,后面是什么情况?” 车内,关注着车外情况的那个绑匪吓了一跳。 “什么?” 开车的张哥一愣,也瞬间注意到那辆疯了一样追上来的车。 “艹!” 他经验丰富,瞬间明白自己一行人的踪迹已经不知道怎么暴露了。 “就一辆,干脆把他撞废,咱们跑。” “好!” 张哥回转方向盘。 他们现在正行驶在一座高桥上,底下就是滔滔河水,张哥也不敢太过火,只仗着皮卡体量大,想将后面那辆车撞到走不了就行了。 然而就在他满眼狠戾,猛踩油门时,车内忽然凭空出现一块砖头! “砰!砰!砰!” 一连几声响,绑匪们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结结实实拍晕,一个二个仰倒在座位上,只留驾驶座上的张哥没被拍。 “艹!” 张哥愕然看着悬浮在空中的砖头,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什么?这怎么可能? “呲——” 他一晃身没控制好车,轮胎在地面上发出难听的声响。 而后,一柄刀继砖头之后又凭空出现,刀尖直直地对着他的喉管,只消一下,便可夺走他的生命。 张哥僵住了,一时一动不动。 在后座的宁瑟瑟一点都不奇怪,她只是重重松了口气,眼中猛然泛起点泪花。 “松开我脚上的绳子,放我走,否则这把刀就会扎进你喉咙。” 她语气笃定而有力,气势逼人。 “你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 饶是张哥这种手里沾过血的人,也被这超现实的一幕弄晕了头,惊恐而不解。 “赶紧给我松绳子!” 宁瑟瑟再次强调。 奇怪的是,宁瑟瑟和薄辰疏明明全无沟通,那刀尖却极有默契的,适时逼近一些,已经割破了张哥的皮肤。 “妈的……” 张哥手在打颤。 近在眼前的生命威胁让他快速接受了这不科学的现实,冰冷的刀尖戳破皮肤,他哪怕不敢相信也得相信。 他就是绑个人而已,谁能想到这次绑了个怪物回来?没办法了,遇到这种超出认知的东西,只有先保命为主。 张哥尤为不甘心地转过身来,探头给她解开脚上的绳子,那柄刀也跟着转过来,就维持着刚好割破皮肤的位置,让张哥不敢轻举妄动。 “解锁,开车门。” 车已经靠边停下,宁瑟瑟语气沉沉地继续威胁他。 张哥只好咬牙,给她打开车门。 宁瑟瑟的心正在剧烈跳动,她警惕地看着一脸不甘心的张哥,小心地用发软的腿脚接触到地面,然后站稳。 逃脱了,真的逃脱了…… 脚踏实地的感觉无比真实。 她目光恍惚又出神,回身望了一眼。 身后那辆车静静地停着,如驾驶它的司机一样,给人满满的安全感和归属感。 “薄先生……” 宁瑟瑟脚步不稳地走过去,看到薄辰疏打开车门。 她眼神直直地望着那里,视线已经酸涩模糊,然而就在放松的这一刹那—— 张哥的车忽然动了,直直冲她而来! “啊!” 宁瑟瑟猛地回头,转眼之间,皮卡已经逼到眼前。 极致的恐惧感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跳!” 薄辰疏瞳孔疯狂收缩,来不及去拉她,只能第一时间动用刚才就藏在皮卡内部的东西,皮卡瞬间冒出火光。 宁瑟瑟情急之下只会听从薄辰疏的指令,她本就离桥边很近了,想都没想就直接翻了出去,成功躲过下一秒袭来的火焰。 她已经离开移动工具,游戏便自动扫描了现下的固定环境。 所以虽然从高高的桥上落下,宁瑟瑟仰望着头顶的火光,夜风带着河面的潮湿从耳边呼呼而过,她却半点没被失重感惊吓,反而放松了身体,随着距离桥面越来越远,她任由身体下落,终于松了口气。 下一秒,河面上骤然蓬起巨大的充气垫,将她安然接住。 随着一声声响,宁瑟瑟跟着充气垫弹了好几下,饶是有缓冲,仍然感觉五脏六腑都在难受,更别提她身上本来就有伤。 她呈大字型瘫着,好一会儿,发麻的大脑才传递来一条信息。 终于彻底得救了。 宁瑟瑟望着夜空,一时除了大口喘气,什么都做不了。 身体的痛苦在此时一齐涌出,让她眼皮渐渐变得沉重。 她看着空中到了时限开始消散的游戏面板,放松失神状态下,居然是在想—— 游戏不会要无了吧?那她的城堡岂不是也要无了? 第52章 正文完 喜欢你 汹涌蔓延的火光如择人欲噬的凶兽, 冲破天际,也将河面染红。 这熊熊跳跃的火焰一下将他的思绪带回许多年前,被焚烧的、哀嚎的至亲, 扑面而来的滚烫热度,无能为力的不甘哭泣, 这一切记忆使得那种从未走远的悲痛又一次袭来。 不……他不想再面对这样凄惨的分别…… 薄辰疏额上冒出了汗, 他紧咬着牙, 只是发出痛苦而压抑的呼吸声。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探到他额上,接着换成了纸, 轻轻替他擦汗。 凉意浸入身体,稍稍抚平了梦中的灼烧感,薄辰疏蓦然清醒,睁开眼,抬起头。 穿着病号服的女孩脸色还行,一双漂亮的眼睛正担忧地看着他。 “……你醒了?” 薄辰疏声音微哑,带着疲惫,身上的西服有点发皱,脸色还绷着。 他按了下床头的铃, 语气放柔,安慰问道:“你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 手骨骨折,迷药也有后遗症, 会头痛恶心个两天, 你感觉一下,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吗?” “嗯……” 宁瑟瑟眨巴眨巴眼,一脸迷茫:“我怎么会受这么多伤?你是谁?” “……” 薄辰疏额角抽了抽:“看来你不是很难受, 想必在病床上也可以学习吧?” “……你是魔鬼吗?” 宁瑟瑟震惊。 她瘪了瘪嘴:“哎呀,开个玩笑嘛,你看起来太严肃了,我怎么不难受?我难受的不得了,手也好痛,身上哪儿哪儿都痛……” 她皱巴着脸,看起来可怜兮兮,欲哭无泪的样子。 这次倒不是装可怜,是真的难受,虽说没有大伤,但她身上就没好的地方,痛的很磨人。 “……唉。” 薄辰疏抬手,抿紧唇,揉了揉她脑袋。 他眼中隐现自责,又是无奈,他知道宁瑟瑟肯定很不舒服,但却没什么能为她做的,只后悔自己没想到会发生这事,也没有请保镖的意识,早知道就应该多给她请几个保镖陪她来意大利。 正好这时医生过来了,薄辰疏让开,请医生再来检查一下。 结论还是和之前一样,医生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你就好好养着吧。” 薄辰疏看了眼她打了石膏的右手,刚才给他擦汗的是左手:“骨折的正好是右手……没关系,不用写字也行,你看着题,口头回答就行,演算过程我来帮你写。” 宁瑟瑟懵了一瞬,表情愤怒。 “你果然是个魔鬼!” “……哼。” 他摇头笑了笑,脸色有些疲惫,笑容却很柔和,还有点,呃,这个词说起来挺羞耻的,宁瑟瑟觉得……有点宠溺的感觉? “逗你的。” 他顿了顿:“被抓过去,是不是很害怕?” “嗯……” 宁瑟瑟微微蹙眉。 回想一下,虽然当时她觉得自己挺镇静的,头脑一直处于高速运转状态,恐惧也没有那么深刻,但是如今回想起来,那种后怕到身上起鸡皮疙瘩的感觉还是挺强烈的。 “超级害怕。” 她动了动身子,想往那边靠近一些,但难受得没法自己动作。 薄辰疏便轻轻将她往床边挪一点,自己也坐得更近一点。 “让你往下跳,你就真往下跳,要是我没来得及设置救生垫怎么办?” “我相信你呀。” 宁瑟瑟眼神清澈,满是信任:“而且我也来不及想别的嘛,对了,后面警方过去,有没有奇怪怎么会有充气垫?你怎么解释的啊?” “我建了座矮桥过去把你抱上岸,然后都撤掉了,他们不知道,那个位置监控也照不到。” “那就好……” 她松了口气,开始给他说自己的具体经历,也说到手机被毁,游戏脱出手机独立存在,后面又逐渐消散的事。 “你说游戏还能回来吗?要是就这样消失,总觉得很不舍得。” 薄辰疏听完,想了想,道:“我让许恪去给你买新手机,到时我把我的demo发给你,试试看,我的游戏还正常着,你的应该也能回来。” “好。” 《交换小屋》这个游戏不只是非常方便有趣,还能不氪金白嫖商城,主要是它作为宁瑟瑟和薄辰疏认识的契机,也改变了宁瑟瑟的人生,对她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对了。” 她又想起来什么:“那个张哥,最后为什么又忽然要撞我?有刀抵着,他不要命了吗?” “……” 说到这个,薄辰疏就沉默了。 “是我的疏忽。” “我只想去接你,忘记把刀撤销,刀自动偏移了下,他以为我要他的命,干脆同归于尽。” 宁瑟瑟没想到是这样,哭笑不得:“您也有大意的时候啊。” “……我太紧张了,确实状态不对,当时只想着你,只想快点握住你。” 他凝视着宁瑟瑟,眼神很复杂又很温柔。 宁瑟瑟不知道为什么,被烛焰灼了一下似的,下意识回避了这道目光,心脏微微增速。 “哦哦……对了对了,那那些绑匪呢?他们还活着吗?” “活着,我不能替法律审判他们,油箱没有点爆,所以他们只是重度烧伤,目前正在救治,之后会上法庭。” “这样啊。” 宁瑟瑟叹了口气:“他们很老练,手里肯定有人命的……应该会判死刑吧?死前感受一下重度烧伤的痛苦,也算他们的报应。” 薄辰疏颔首。 之后两人也一直说个不停,遇到这种惊心动魄的事,两人的心都需要安抚,语言也是交换温度的工具。 直到快要晚饭,薄辰疏才想起来他忙得忘了提前订餐,准备自己下楼去买两人的晚饭。 “诶,等一下。” 宁瑟瑟忽然拉住他。 “怎么了?” 从她今天醒过来,薄辰疏就一直温温柔柔的,总觉得他态度有哪里变化了,此时也是,眼神和以前不太一样,回头问她时,又把她看得下意识低下头。 宁瑟瑟愣了两秒,才发觉自己脸颊有点发烫。 ……怎么回事,自己不是占据主导地位的吗?要支棱起来啊。 她于是很勇地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语气很甜:“吃过晚饭再接吻,嘴巴里就会有味道了。” “……?” “所以要现在吻。” 她理直气壮,仰起脸,眼神明示着。 薄辰疏:…… 他不自在地偏头:“吻什么吻,你还有心思想这些,我先下去买饭,你想吃什么?” 宁瑟瑟不满地垮下眉毛:“我昨天那么害怕,还伤得这么惨,这些不值得一个安慰的亲亲吗?我都还没缓过来呢,没有亲亲我晚上肯定会做噩梦,说不定害怕得根本睡不着,耽误精神,到时伤都恢复不好……” 薄辰疏面色略有动摇。 “而且,之前你可是一个月都没理我,你算算这该折算多少个吻?那一个月我每天都是浑浑噩噩,以泪洗面……” “……好了好了。” 他妥协。 男人微微俯身,淡淡的安神香气息接近,宁瑟瑟可以看到他游移的眼神和渐渐泛起红的耳根,棱角分明又英俊深邃的长相,害起羞来却显得可爱。 他本来是想来吻她的,但好像无从下手,又或是太过害羞,憋了半天,连眼神都不敢看她的嘴唇,长睫不断颤动,胡乱想往额头亲。 宁瑟瑟一个抬头,完美对上嘴唇。 薄辰疏一惊,要退开,却被她完好的左手扯住了领带,只好僵硬在哪里,任她调皮造作。 很久之后,薄辰疏撑着床的双手越来越紧绷,宁瑟瑟终于退开。 “嘿嘿~” 她有些忸怩,为了掩饰,憨憨地傻笑了两声。 薄辰疏看着她,闭了闭眼:“……胆子真大,谁教你的?” “这还用教?” 宁瑟瑟第一次尝试这种吻,脸颊红透,眼睛却亮亮的:“堂堂的二十七岁薄氏总裁,亲女孩居然只敢亲额头,说出去会被笑话的诶?你可不要总是让我来主动哦。” 薄辰疏被她笑得不自在,只好抬手捏捏眉心,遮掩表情。 “好了,已经晚了,我下去买饭了。” “嗯……” 宁瑟瑟还是没放开他,她松开领带,转而将手滑下,握住他的手,霸道地将手指钻进他指缝,十指交扣。 “又怎么了?” 薄辰疏耳根还红得很扎眼,却拿她没办法,只能无奈地看着她。 女孩仰着脸,稍稍变了神色,眼神倒映着他的身影,满满的,只装着他,柔软而又小心。 她轻声问:“您是不是也吓到了啊?” 薄辰疏微怔:“……我有什么可吓到的,你才是受害者。” 宁瑟瑟没戳穿他,也没指出他黯淡了一些的眼神。 “已经没事啦,别担心,别害怕。” 她说:“我好好的呢,我还在你身边哦,只要你别赶我走,我不会离开的。” “……不会赶你走。” 原本只是任她交握的大手,此时不自觉使上了劲,略有些粗糙的掌心覆着她的皮肤,好像想以此确认对方的真实。 宁瑟瑟以为他还要嘴硬呢,然而他此时忽然变得坦率,凝眸望着她,缓缓弯腰,将脑袋埋进她的肩窝。 打了发胶的头发有些硬,扫在颈侧扎扎的,他的呼吸很近,让她缩起了脖子。 宁瑟瑟觉得薄辰疏确实有哪里不一样了,从醒来到现在,她一直莫明有这种感觉。 是哪里不一样呢? 对上薄辰疏的眼神,她躲避了下,不敢相信也怯于去确认。 总之,原本因为他还不能接受,自己是掌握着所有主导权的,但现在似乎…… 薄辰疏最后发出一声叹息,然后嘴角带着微不可查的笑意,道了一句:“谢谢瑟瑟,我没事。” 然后便转身下楼了。 …… 一周后。 宁瑟瑟出院了。 她本来还能更早出院的,但因为薄辰疏不放心,所以又多住了几天。 后半程的旅行完全被绑架打破,宁瑟瑟困在医院里消磨时光,哪里都没能去,现在一出院就直接回国,她颇有点遗憾。 “以后还有机会的,国内,国外,有时间都带你玩。” 坐在飞机上,薄辰疏看她闷闷不乐,安慰了一句。 “好吧……” 她打了个哈欠,没什么精神地拿出手机。 幸好之前她的照片和学习软件都有云保存,换了新手机也没丢失什么,游戏也从薄辰疏那里下回来了,只是一直停留在开屏,无法进入。 宁瑟瑟猜测这可能是之前游戏能量消耗太大,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应该还是能回来的。 她暂时下了真正的《交换小屋》—— 腾越游戏那边,经过内测和公测,这个游戏已经正式上线了,并且热度还不错,宁瑟瑟的高中班级群里都有人讨论。 薄辰疏便坐在她旁边,一边办公,一边看她和别人匹配,交换装修,聊得兴致勃勃。 薄辰疏:…… “回去就快要开学了,你还是学习吧。” “啊?” 宁瑟瑟举起右手就要卖可怜。 薄辰疏无动于衷:“你自己想想,进入大学后适应不了节奏会有多么手忙脚乱,要不要学?” “……我学。” 她只好委委屈屈接过平板。 薄辰疏这才舒心。 飞机落地沅城时,已经是凌晨一点过。 宁瑟瑟出来,却看到虞家三人齐齐整整过来接机,还有姜夫人也来了。 “您怎么来了?” 她受宠若惊,任姜夫人握住她,惊讶问:“您的身体还好吗?我明天去看您就好了,您干嘛还熬夜来接……” “我好多了,不看到你不放心。” 姜姮脸色确实比之前好了不少,这半个月宁瑟瑟有事没事就给她发照片,有事分心,她状态已经恢复很多。 围着宁瑟瑟好生检查了一番后,姜姮才松了口气:“看起来恢复的还不错?你可把我吓坏了,要不是阿疏说不用,我都想飞过去看你。” “本来就是小伤啦。” 宁瑟瑟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了下自己受的伤,撒撒娇也顺便让她放心。 两人说的差不多,准备往外走,宁瑟瑟才想起来去问虞家人。 “谢谢你们三位来接,我没事啦,要先走了。” “瑟瑟……” 虞家三人这一个星期也很担心她,脸色都显得有些憔悴,钟纭更是泛了些泪光。 “你受苦了,都怪我们,不该大张旗鼓宣扬你的身份。” 钟纭抹了抹眼睛。 虽然她刚才说得轻松,但钟纭能想到当时在那种境地下她有多惊险和恐惧。 不过倒也不只是因为这个而难受,看到宁瑟瑟对姜姮撒娇的样子,钟纭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 虞珩和虞智为也都面色微苦。 “这不能怪你们,都过去了,别自责了。” 宁瑟瑟叹了口气。 她犹豫地望他们一眼,又轻声安慰几句,让他们放心,才跟着薄辰疏到停车场,各上各车。 和虞家人说话,她总有一种难言的沉闷感,总觉得很沉重,倒也不是讨厌他们,只是下意识回避那种言语和氛围带来的感觉罢了。 宁瑟瑟摇了摇头。 姜姮见状,拍拍她左手,道:“我叫人给你熬好了骨汤,等下回去喝,多补补。” “好~” 宁瑟瑟回神,对她笑。 之后的小半个月,宁瑟瑟也玩过了,便安心养伤和学习。 薄辰疏一向对她高要求,见她终于收心,便如以往一样,给她布置学习计划然后亲自教学。 表面上看起来还是那么严厉苛刻,不过…… 好像也有一些地方是不一样的。 宁瑟瑟有点说不出来这种不一样具体体现在哪里。 他原先就对她非常纵容了,所以要说对她好,好像也还是原先那样。 可能只是某个瞬间的眼神,或是微妙改变的语调,又或是他不再意识过剩地规避接触。 总之和他相处的每分每秒,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好像在矜持地传递着一个信号。 宁瑟瑟是有点不甘心的。 原本一逗就害羞、狼狈又忐忑的人只有薄辰疏,但最近她也开始如惊弓之鸟,总是因为一点小事就忽然控制不住心跳。 因为这一点不甘心,还有一点小矫情和小别扭—— 她主动太多次了,这一次说什么都不想再主动。 所以宁瑟瑟对薄辰疏释放的信号视而不见,每天乐陶陶地装傻,就看他要忍到什么时候。 这一等,就等到了大一开学。 宁瑟瑟伤还没好全,虽然不想错过最开始和新同学认识的机会,但还是无奈申请了推迟军训,来年再和新大一一起军训。 这期间她便跑去苏萄的学校,一边围观一边帮她买买水之类的。 对了,原本听说陈致学也有考虑京市的大学,但因为专业优势,他还是填了海市大学。 如今京市也有许多原本沅城一中的同学,但宁瑟瑟只和苏萄相熟,所以便只来找她。 等军训过去,京大正式开学,薄辰疏也有公司的事,不得不回沅城去了。 没能在军训时和同学们混熟,宁瑟瑟又不是很善于交际,她不想落单,于是打算先住一段时间的宿舍和大家混熟,然后再看要不要出去住。 这本来没什么毛病的,但薄辰疏听完却闷不吭声,眼神微黯。 “怎么啦?” 宁瑟瑟憋笑装傻。 “……” 他知道自己没道理,想说又没说。 宁瑟瑟于是促狭道:“我的游戏还不能玩儿呢,就算一个人住也开不了小门,干嘛不开心啊?” 薄辰疏一愣。 他这才想起她的游戏还在恢复能量中,不管住不住宿舍,只要他回沅城,他们两人就见不到面。 刚才下意识觉得还有游戏小门,还能每天见面…… 这下薄辰疏脸上实实在在浮现出了郁闷。 宁瑟瑟又心软了。 她黏黏糊糊偎过去,抱住他胳膊笑:“好啦,等我游戏可以玩了,我就尽量出去住,别不高兴。” “……唉。” 他很有点羞耻于自己的情绪外露,也羞耻于思念被她看穿,索性也不装了,抬手揉了揉她脑袋。 “我不能每天都呆在京市,就不能每天和你见面,你再看看游戏有没有提示?什么时候才能好?” “没有,没有,都看了多少遍了。” 宁瑟瑟又脸红,她有点不忿自己这么没出息,怼了薄辰疏一句:“粘人怪。” 薄辰疏:“你就不粘,是谁粘着我话多的天天说个没完。” “……” 两人都顶着张大红脸,默契揭过了这一茬。 无论再怎么舍不得,薄辰疏还是要回去了,宁瑟瑟也要办理宿舍入住了。 这之后的半个多月,她只能和薄辰疏语音或者视频,还害臊得很不好意思听室友打趣,于是交流时间就更短。 宁瑟瑟总觉得在这种交流减少的情况下,每次说话,薄辰疏的情绪都更加外放了。 这种感觉在中秋节快要来临,也是他的生日快要来临时,到达了顶峰。 “你到宿舍外面了?” 她张大嘴,茫然地眨了眨眼。 “嗯,不是今天回去?” 薄辰疏语气还是那么老成持重,好像一点不急。 宁瑟瑟看了眼表。 “现在是早晨七点……” 她都还没洗漱呢。 薄辰疏装模作样:“假期也要保持良好作息,不要偷懒。” 宁瑟瑟无语:“我说什么你都有理由教训我,不就是想我了吗,哼。” “……咳,快下来,给你买了早饭。” “好叭。” 挂了电话,她抱着被子,发了几秒的呆,忽然有种预感,于是一个鲤鱼打挺飞身而起,火急火燎开始打扮自己。 嗯,其实大半个月没见,她也有点迫不及待想见他…… “哟,瑟瑟,见男朋友啊?” 四人宿舍的另外两个室友家比较近,昨晚坐高铁回家了,还留下一位,正躺在床上玩手机,见她这样子,贼兮兮地笑了。 “还不是。” 宁瑟瑟鼓了下脸:“……不过这次回来,可能就是了。” “哇!” 室友听出她话中的意思,兴奋起来:“那你可得打扮好点,你用我的化妆品吧?之前我不是教了你化妆?” “可以吗?谢谢~” “我来帮你!” 室友干脆翻身下来,帮她化妆又帮她找衣服,还给她用卷发棒卷了个发型。 “给我直播啊!要是能拍视频就更好了,你别忘了我这边,哎呀怎么不是在学校呢,我可太想看热闹了,对了你男朋友是不是大学生啊?” “要是真的,我肯定特别激动,你别嫌我刷屏太烦就不错了。” 宁瑟瑟其实也只是大胆猜测:“他不是学生啦,早进社会了。” “哦哦,那你要多考虑下哦,社会人士和我们不一样的……” 两人火速收拾出一个漂漂亮亮的精致女孩,宁瑟瑟本来想往成熟了打扮,但室友说那样反而不好看,就发挥青春感最好。 最后拾到拾到,有赖于宁瑟瑟眉眼间本身的明丽,让她看上去正处于一个青春活力和小成熟交界处的气质。 和室友告别,提前祝了中秋节快乐后,她快步下楼。 薄辰疏坐在车里没下来,毕竟他那张脸还是有一点点认知度的。 她自己打开车门,一坐进去,就看见他今天穿着比较正式的浅色西服。 宁瑟瑟:…… 救命,这个人真的好明显哦。 她装不知道,也没提这茬,只笑眯眯地凑过去。 “久别重逢的亲亲~” 结果被薄辰疏用糖包子塞住了嘴巴。 他不自在地咳嗽一声:“什么久别重逢,乱用词。” “真冷淡。” 宁瑟瑟哼哼两声,坐回去吃包子。 薄辰疏把她的包放到后座,然后启动车子,往沅城回。 沅城离京市其实也不远,开车大概三个小时。 宁瑟瑟吃完包子就开始紧张了。 薄先生憨憨的,不知道他会弄出什么样的场景来,要是那种让人哭笑不得的,她可别表现的太明显…… 不,也不一定,穿个浅色正装又怎么了,代表不了什么,之前的预感也很有可能是错的,说不定不会…… 她坐在副驾驶,望着外面的高速路发呆。 想着想着,又想起从她进来,他好像都没正眼看过她一眼,一直躲躲闪闪,现在也是正襟危坐直视前方,看这边的后视镜,就真的只是看后视镜,一点目光都不分给她。 他该不会还没发现她今天的打扮吧? 通过etc收费口时,车速缓了一些,宁瑟瑟故意把脸凑过去。 “薄先生,你看我今天有没有哪里不一样呀?” “……” 薄辰疏跟眼睛被烫了似的,不小心看到就迅速收回视线。 “……化妆了?” “嗯嗯,怎么样?” 她做星星眼状。 “还不错。” 他表情严肃道:“你喜欢的就是最适合你的。” “哎呀,我懂了。” “?” 宁瑟瑟只笑不说话。 看他的耳根就知道了,自己今天应该挺漂亮的。 车内气氛怪怪的。 宁瑟瑟开开心心望着窗外欣赏风景,薄辰疏如临大敌,握着方向盘的手时紧时松。 今年的中秋节在后天,薄辰疏的生日则在中秋节的后两天。 到达沅城时,宁瑟瑟先是去看了姜姮,然后虞家给她打电话,约了中秋中午吃顿饭,下午她回了趟一中,见了老师,送了月饼。 等到晚饭时间,明明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薄辰疏却把她往豪华顶楼餐厅领。 宁瑟瑟已经开始酝酿了,握着手机跟室友和苏萄两人都聊着,手指打字打得快要起飞。 顶楼餐厅好像有那么点俗,不过薄辰疏能主动一次就不得了了,她可以接受。 然而就这样捂着怦怦跳的心脏,期待万分地有一搭没一搭吃饭,过了好久,她发现自己好像想错了,吃饭途中薄辰疏和她一样,关注着手机,时不时出去打个电话,其余什么异状都没有。 也没有小提琴手忽然出现开始演奏,也没有服务生拉着神神秘秘的餐车,就是普普通通地吃饭。 宁瑟瑟开始沉思。 也许时间还是太短了,他的态度只是刚有变化而已,她或许要小失望一下了。 吃完饭,从餐厅走出来,全程无事发生。 宁瑟瑟基本确定了想法,有点幽怨地望着薄辰疏。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完全没注意她的眼神。 她干脆无甚兴致地靠倒在座椅上,给苏萄和室友汇报情况,那两人不相信,非说今晚一定会告白,她只叹这两人不知道薄辰疏有多么木头,丧丧地跟她们撒娇打滚儿。 …… 薄辰疏回头望了眼副驾驶。 女孩正在玩手机,眉头蹙着,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薄总?” 手机那头传来许恪的声音。 他回神:“我现在过去了,你们都准备好了就离开吧,之后不用管。” “您确定不需要现场帮忙吗?” 没人不爱看热闹,许恪的嗓音中压抑着看热闹的热情:“还有录像,不用我帮您二位录像吗薄总?这可都是回忆!” “……不用,快走吧你。” 薄辰疏冷酷拒绝,挂了电话。 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过,天色很暗,路灯和路边楼宇的灯火交映,又让他想起了宁瑟瑟毕业晚会那一晚。 薄辰疏现在也紧张到想喝点酒。 他站在车旁,仰头望着夜色。 夜风柔和了他硬挺的轮廓,让他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为求爱而献出勇气与炽热的男人。 这挺好的。 良久之后,他回到车上,揉了揉女孩的头发,又小心地把她的发型理回原状,然后启动了车子。 宁瑟瑟茫然回望一眼,又咸鱼似的躺回去,继续聊天。 一路上她都没注意路,直到偶然坐起来抻个懒腰,才发现这路很陌生。 “我们是去哪儿呀?” 她都有点困了,不解地问。 “……市郊。” “游乐园?” 她猜。 “不是。” “那是?” “……马上就到了。” “哦……” 宁瑟瑟摸不着头脑。 果然如薄辰疏所说,目的地很快就到了。 宁瑟瑟本来都不抱期望了,结果看着那栋建筑越来越近,越来越真实,她嘴巴一点点张大,眼睛一下都无法挪开。 薄辰疏把车停下,替她打开车门。 女孩就跟傻了似的,一眨不眨地望着,久久没动,建筑物外装点的灯光落在她脸上,化了妆的女孩远比建筑更让人挪不开目光。 “这个……这是什么啊!” 她终于反应过来,猛抽一口气,脸颊飞速浮起兴奋的红晕。 薄辰疏见状,松了口气:“你要的城堡。” “这也太……” 她突然想起:“我的游戏还没好呢,都没有上传过这里,你怎么改造的?” 薄辰疏:“……我好歹是个总裁,不用游戏也可以自己建。” “啊,那钱……” 他无语,拉住她的手,让她出来:“放心,挣得回来。” “啊啊啊!” 她开心得都要不会说话了。 眼前是一座城堡,真的是城堡,优雅华丽、赫然屹立。 它整体为白色,间或有沉稳的淡蓝和清新的淡绿,有尖尖的塔楼,可以望星星,有盘旋的楼梯,雕着各式精美纹样,整体看起来就想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建筑,梦幻而美好。 但这不是任何电影里的城堡,是为她设计的城堡。 “我太喜欢了。” 宁瑟瑟眼泪汪汪:“这才多久?这才不到两个月,怎么建出来的?” “只要给的够多就能建,”他默默,“不过因为建的太快,不像游戏,现实是有甲醛隐患的,为了安全就别进去了,看看就行。” “……好真实哦。” 她一下从如坠云端的飘飘然中醒过来。 薄辰疏深呼了一口气。 “走吧,带你去后面,有一个露天茶话台。” “哦……” 宁瑟瑟懂了,这是要来了。 她安静下来,跟着他从盘旋的外部阶梯绕到后面,心一点点变乱。 “就是这儿。” 薄辰疏停下。 露天小台上灯火通明,布置的非常温馨可爱,也是按照宁瑟瑟喜欢的风格布置。 一切已经非常明显,说实在的超乎了她的想象,他也不是毫无浪漫细胞嘛。 薄辰疏的耳根一点点变红,闪躲了一天的眼神却定下来,直直望着她。 “我想你不是特别高调的性格,或许不喜欢太夸张的、很多人围观的形式,所以只有我们两个人。” “……嗷。” 宁瑟瑟手指理了理头发,微微偏过脸。 说实在的,到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还记得给室友和苏萄实况直播,早忘到了脑后,脑子里一片乱糟糟,只有自己鼓胀的心跳。 “怎么不看我?” “……” 宁瑟瑟飞速瞄他一眼,然后慌里慌张,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地扯话题:“你……你好狡猾哦,这样以后这个日子和中秋还有生日都合在一起,那我是不是要少吃一顿大餐啦?” “本来中秋就和生日在一起,也不差多合一个日子,至于吃饭,什么时候会少了你的?”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三合一大礼包?” 薄辰疏无奈:“你这不是默认会答应了吗,怎么这么傻了。” “……啊!” 宁瑟瑟被自己蠢到。 “好了,别插科打诨了。” 薄辰疏难得见她这样,有些好笑。 昂首挺胸、耀武扬威的鹌鹑,用翅膀遮住脑袋,缩着脖子,东扭西歪,或许还应该配一个脸红效果? “瑟瑟。” 准备了这么久,真正到这一刻,他反倒没了忐忑,只想快点把所有话都说出来,紧张似乎渐渐消退,只留一腔热意。 男人的声音全无平日的冷淡平静,带上了令人心弦颤动的起伏,克制的,微妙的,又是直白的,听起来耳朵都发痒。 “很抱歉,让你一个人努力这么久,之前还让你伤心了。” “……没有啦。” 宁瑟瑟睫毛猛颤。 他别别扭扭,她就上蹿下跳,他忽然直率,她就老实胆小。 “我想了很久,一开始,是真的不想答应。” 薄辰疏看着她,眼中是她平时最喜欢的笑意,她此时却埋着头不看。 “但到毕业晚会那天过后,我想,这并不是一个答应或不答应的问题。” “感情是双方的,这是我喜不喜欢你的问题。” 他顿了顿。 “而答案很容易得到,那就是我喜欢你。” “……” 清晰的四个字,清晰地传入耳中。 宁瑟瑟脑中轰然炸起烟花,抬头直愣愣地看他。 ……居然就这么,简单地承认了? 薄辰疏吐了口气,手指握紧又伸开,解开了西装扣子。 “不过我虽然知道,却因为太多顾虑,一时难以克服,所以半推半就,模棱两可,这其实是很不负责任的做法,我也要向你道歉。” “……啊,没事啦。” 宁瑟瑟还楞楞的:“我知道的,我一直在等你接受呀,不过……我没想到这么快,你就,呃,你就想通了?” 薄辰疏被她的说法逗了一下。 “不是想通了,只是明白了真正重要的是什么。” “是什么?” 她还是难以相信,哪怕提前有预感,真到了这时候,也难以相信他就这样向她告白,就这样回应了她的心意。 “你不担心年龄差了?” “八岁也不是很大。” “那沟通呢?你不是说我们社会阅历不同,会相处困难,难以沟通?” “这么久了,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没有出现这种问题。” “……那,那你不觉得自己趁人之危了?” “……” 薄辰疏摸了摸鼻子。 “或许有点,我就厚脸皮这一次,没关系吧?” 宁瑟瑟看着他,近郊的晚风拂过两人,过了好久,她忽然蹲下来。 “怎么了?” “好像要死了……” 薄辰疏看着女孩,心中很是愧疚。 她这么不可置信,多是自己之前态度的问题。 他也蹲下来,柔和地抓住她覆在脸上的手,让她看自己。 自八岁之后,薄辰疏再未提过任何请求,也再未表达过任何自己的感受,因为知道没用,知道他的心情和感受无关紧要,所以便自己放弃,好像不去提出,就没有失望,也没有被伤害。 他就这样一路光鲜地活到现在,看似鲜花着锦,但没人知道,他这个人是空荡、荒芜的,他好像没有生命力,只是按部就班、机械化地活着。 他都习惯了,他以为这样就很好,这就是他喜欢的。 然而宁瑟瑟的出现告诉他,不是。他喜欢宁瑟瑟,喜欢她带来的一切,并且又一次生出希冀。 或许这次表达了,这次请求了,会获得不一样的结果呢? 也许他真的可以拥有,可以得到呢? 薄辰疏不想又一次放弃了。 他闭了闭眼。 “瑟瑟,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很喜欢你,并且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我想,爱人这种关系,就是最适合我们的关系。” “瑟瑟,我也想要更亲近的关系……” 他眼神直直凝望她,无比认真:“可以请你,成为我的爱人吗?” “……” 露天小台的灯光忽然变化,但不浮夸,只是默默的、含蓄的,就像薄辰疏露出的柔软面一样,令人生不出半点拒绝的想法。 蹲下的两人就像两只胆小的乌龟,用厚厚的壳保护着自己,却也被阻隔着,无法与对方接近。 宁瑟瑟晕了好久,忽然起身。 薄辰疏跟着站起来,紧接着就是她依赖的拥抱。 热度交换传递,两人紧贴着,都露出柔软与勇敢。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是你说的,要一直在一起哦?” “嗯。” 他回抱住她。 其实也是因为那场绑架,他才意识到自己无法接受与她分别,并且还想呆在离她最近的地方,让她的生命中一直有自己存在。 宁瑟瑟抬起头,和他眼神交汇。 她也是这样想的,第一个在幽黑深潭中给她带来温暖的薄先生,她希望今后的时间内也一直有他陪伴在身边。 她等的不算久,也好好的等到了。 宁瑟瑟仰脸,脸蛋红彤彤的,眼神却坦诚带笑。 “这种时候应该做什么来着?之前可是说了,不要让我来主动哦。” “……” “咳。” 薄辰疏握拳抵住唇,缓了两下,没有扭捏地摸摸她的头,顺着将手置于她脑后,俯身将她拉近。 接着他轻轻地、无比珍视地吻住了她。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