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个季节》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第十三个季节》 作者:撞糖 简介: * 闻经年第一次见到徐绽,他被人群簇拥,风光无限。 而她在角落里冷清抽烟,青白色的烟雾顺着她柔皙细腻的手臂往上飘,带着点靡艳的美感。 堪堪一瞥,他心中只觉可惜。 生的温柔似水,偏偏眉眼之间却全是倔强。 后来,两人在小城盐河度假酒店“偶遇”。 晚间酒吧小酌,闻经年送徐绽回房间,分别之际,面前脸色苍白的闻经年竟直挺挺地倒在了徐绽面前。 徐绽暗骂了一句晦气,试探着踢了闻经年一脚。 “喂,这是你跟女生到酒店房间门口的招数吗?装昏?”她小声嘟哝,“也不怕被女生认为是不行。” 一番波折之后,闻经年醒来,他垂眸看着自己缺失两颗扣子的凌乱领口,漆黑的眸子里暗涌细碎的光。 徐绽猜不透他的意思,反倒被他看的一阵心虚。 耳边闻经年低哑的声音仿佛恶魔低吟—— “你觉得,我怕不怕女生觉得我不行?” * 二十六岁之前,徐绽经历过三个让她印象深刻的男人。 一个是她的父亲。那个男人势利怕老婆,又偏心的让人无法理解。 她是他的亲生女儿,可却从没真正感受到他的爱。 另一个不算真正意义的“男人”。是她十一岁情窦初开的时候喜欢的一个插班生,男孩虎牙,长得白白净净,徐绽第一次对异性产生心动就是对他。 可因为误会挑拨,那个男生看她的眼神都变了,从此之后躲着她走。 然后就是秦复了。他身上有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温柔,教会徐绽用另一种角度去看这个世界。秦复好的没人能比。 可秦复出车祸死了。 直到后来,徐绽遇到闻经年。 她才真正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出自莎翁《暴风雨》。 HE。 ↘ >>>>>>>>>>>>>>>>>>>>>>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徐绽,闻经年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她的白月光。 立意:勇敢面对自己的内心。 第1章 早春 “姐,求您能快就快点吧,”孙大幕一身笔挺的灰色西装,边低头看手机边在徐绽家的客厅焦急地踱步。 “这次的慈善晚宴本身不算什么,但毕竟也是G.W. Hotel的开幕仪式,迟到了要得罪人的。” “大木,你说今天甜心是穿这件还是这件?” 徐绽身上套着白色的浴衣从卧室里面出来,手上拿着两件颜色不同的小裙子,神情举棋不定。 孙大幕都愣了。 不是,再有半个小时慈善晚宴就要开始了,这位姐自己都没梳妆打扮,竟然还有心思纠结一只猫穿什么。 果然,还是迟到了。 这个点,正赶上宁海下班晚高峰,等徐绽到G.W. Hotel的时候,晚宴开幕式早就结束,拍卖仪式都已经正式开始。 不过,孙大幕着急归着急,但心里也还是理解徐绽。 三个月前,秦复出了车祸,作为秦复的妻子,那时徐绽的天都塌了。 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本就瘦成纸片人的她再度暴瘦,旁人不知道,但作为徐绽的经纪人,孙大幕眼看着她推掉所有工作,在家堕落的跟鬼似的。 媒体报道也是沸沸扬扬,顶流女明星的一举一动就能挂上热搜,更何况是这种大事。 徐绽本就风评不大好,出了这件事之后更是说什么的都有。 原本孙大幕还做好了没日没夜跑公关的准备,结果徐绽不让发任何通稿解释。 好在,过了三个月,这件事的热度到底还是下去了。 ——也只是暂时下去了。 前几天,公司帮徐绽谈到了一个电影的角色,加上徐绽本人也没意见,就敲定下来了。 而参加这次慈善晚宴活动,就是受到了电影导演方河的邀请。 就因为这个,孙大幕还是挺佩服徐绽的,短短三天时间,她恢复规律健身饮食,除此之外的时间都基本上住在了美容院。 等再见到徐绽的时候,孙大幕竟然觉得,徐绽她比从前更光彩夺目了。 当然,媒体也得到了徐绽复工的消息,这次慈善晚宴就是她“丧夫”之后第一次露面。 所以尽管徐绽迟到了很久,酒店门口还是守着一大群媒体,在她的车子停下之后一窝蜂围了上来。 徐绽表情冷淡,比她怀里抱着的那只豹猫还高傲。 身上的酒红色高定裙款式简约,可更衬得她肤白胜雪,气质脱俗。 孙大幕挡在徐绽前面帮她搪塞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媒体,偶尔在听到一些过分问题的时候狠狠帮徐绽瞪那个记者一眼。 而徐绽,全程一点情绪都没有,她的手轻轻安抚怀里警惕的猫咪,很快走完红毯步入了酒店。 周围嘈杂的声音消失,徐绽怀里的猫也渐渐放松。 往会场走的时候,孙大幕看了一眼徐绽怀里的猫——徐绽去哪里都爱带着这只猫,本来这次孙大幕想劝她别带猫了,不然别人又要议论,但又一想,这一次的慈善晚宴主题是野生动物保护,好像带只猫还挺合适的。 这次的慈善晚宴是私人性质的,说是闻家那位刚回国还从未露过面的大佬闻经年筹办的,也算是他回国的第一个见面会。 G.W.酒店是闻家海外产业的招牌,如今国内第一家G.W.酒店开幕,能来的人都是非富即贵。 不过拍卖的作品都是野生动物保护区那边举办的画展的优胜作品,大部分是孩子们童心未泯的作品,艺术价值不高,其实就是变相捐钱罢了。 大家愿意出高价买下,看得也是闻家的面子。至于这钱是被拿去保护野生动物还是干别的什么,没人真的去关心。 会场里面的宾客举着酒杯谈笑,时不时看看展架上面的拍卖作品。 闻经年刚到就被一群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跟他攀谈的人络绎不绝,以致于很多人根本都还没看到他长什么样。 而这热络的交谈和嘈杂声,都在一个人走进会场的时候戛然而止。 正门大开,徐绽抱着甜心踩着十厘米高跟鞋走了进来,几乎所有人都盯着她,不是惊讶于她本人的美貌,就是震惊于她的勇气——徐绽她还真敢来。 在所有人炽热的视线中,徐绽脸上表情纹丝不动,她径直走到方河导演面前,随即脸上绽出一个标准的笑容。 十二岁进入娱乐圈开始摸爬滚打,至今已过了十三年,这些交际场上的手段,她早就游刃有余。 方河是圈内赫赫有名的大导演,从前主要拍文艺片,在国际上也拿了不少奖项,这次是他头一回尝试拍商业片,找徐绽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一来是气质相合,况且徐绽本人虽然黑料满天飞、口碑也一般,但是她的实力却没得挑,可能也是黑红体质,观众骂她毫不嘴软,但她的作品却没有一部不火。 所以这次,方河也是想看看,这个从一出道开始就红透半边天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两人边聊边随便看着,忽然徐绽视线停在一幅画上,没犹豫就花了二十万将其拍了下来。 从徐绽进了这扇门开始,会场里面就有几道炽热的视线暗暗盯着她。 她们也是娱乐圈里面的女星,没徐绽红,但今天也抱着大腿进了G.W.酒店的门。 “真没想到她真来了,我原来还以为是营销号乱说,看她状态还不错,看来秦复死了对她没什么影响嘛。” “那当然得来咯,秦复死了,摇钱树和靠山没了,自己不赚钱怎么能行。” “那件事到现在也才三个月多点吧,她这一点难受的姿态都没有,也不知道秦家怎么看怎么想。” “不过,姐妹们你们觉得,徐绽是不是奔着那位来的呀。”女人声音又尖又柔,说着看了一眼那个被人群簇拥着的人的方向。 “不会吧,秦复死第二天她不是在发布会上说了,这辈子不会再嫁吗。”今天会场里的女人都是奔着闻经年来的,倒不一定是怀着想要嫁给他的目的,毕竟只要能搭上他这条线,以后办什么事情都简单了。 “谁知道,她之前出尔反尔也是有的啊,这种人,没底线的。” 几句话掀不起什么波澜,偌大的会场里,欢声笑语不断。 方河被人叫走,徐绽又没其他关系好的朋友在这里,索性抱着猫坐到角落里燃了一支烟。 闻经年话少,被人围着没多久就烦了,他找了个由头上了二楼,疲倦地靠在包厢里的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助理宋凯走近敲了敲门,“闻总,到您总结发言的时候了。” “嗯。”闻经年睁开眼揉了揉眉心。 宋凯先下楼,闻经年在包厢里又坐了片刻,才起身整理西装。 下楼前,他看到刚才那个在角落里抽烟的女人,此刻手上仍旧夹着一支烟。 青白色的烟雾顺着她白皙的手臂往上飘,带着点靡艳的美感。 闻经年停下脚步,站在楼上打量了她片刻。 方才在楼下,闻经年被人群簇拥着,却见到所有人都往一个方向看。 他顺着人群的目光多看了一眼,只见一个身着酒红长裙的女子手里端着香槟杯,落落大方跟人交谈。 闻经年心里觉奇,周围人的眼光多是不善,有打量、好奇、嘲讽,可对于这些来意不明的灼灼目光,她仿佛视若无物。 但也只是多看了一眼,很快他的注意力便被身边的人吸引了去。 注意到了闻总的视线,宋凯适时在闻经年耳边低语:“闻总,她是娱乐圈当红女星徐绽,之前嫁给秦复的那位。” 闻经年面色毫无波澜,却又多往徐绽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已从喧杂的人群中抽身,正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抽烟。 徐绽是偏温柔的长相,第一眼看去像是江南的水,长发卷了勾人的波浪,自然散落肩头,柳眉杏眼,肌肤白皙柔润,她今天妆饰简约,可更有天然去雕饰姿态,让人见之难忘。 此刻闻经年站在二楼往下仔细看着,向来漠然的脸上却漾起一丝笑。 生的温柔似水,偏偏眉眼之间却全是倔强。 他摸出手机编辑了一条消息发出去。 这才下楼走到幕后。 主持人还在喋喋不休介绍着闻经年,说他的背景履历,一番吹捧。 等确认闻总准备好了之后,主持人带头鼓掌,欢迎闻经年上台。 台下交谈声不断,刚才那几个背后说徐绽的女生此刻更是滔滔不绝。 自从徐绽二十万拍下那副画之后,她们就一直说徐绽空有顶流女明星的名头,结果才捐了二十万,如何小气之类。 等闻经年走上台,台下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所有人立刻噤声,注视着他。 闻经年话少,简单介绍了几句,而后就按照流程宣布这次慈善晚宴捐款最多的人的姓名。 台下好几位名媛小姐包括几个女明星都整理妆容、跃跃欲试。 这种慈善晚宴原本就是社交为主,谁也不会真出多少钱。但这次的活动是闻家办的,且闻经年是第一次在宁海社交圈露面,所以她们都下了血本。 虽然捐的最多也不会有什么奖励,但能让闻经年注意到这个名字也是好事。 徐绽才捐了二十万,跟那群名媛自然是没得比,人群中几个妆容精致的女生佯装聊着天,其实注意力都在台上。 而听到“徐绽”这个名字从闻经年口中说出的时候,这些女生俱是一惊,她不是才捐了二十万么,怎么变成两百万了。 “谢谢徐女士对这次活动的支持。”闻经年嗓音略微低沉,像是疲惫,却带着一种令人沉沦的质感。 就连徐绽都神情微滞,往台上看去。 闻经年在楼上看她的时候,她不是没注意到他的视线。那她捐款两百万这件事,想来应该跟他有关了。 正这么想着,宋凯走到徐绽身边:“徐小姐,打扰一下,我是闻总的助理宋凯。稍后晚宴结束我们闻总想跟您说两句话。” 徐绽视线在宋凯脸上停留片刻,“好。” 晚宴结束,宋凯引徐绽到了二楼的包厢,到的时候闻经年正在通电话,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注意到徐绽已经坐在沙发上之后,他很快挂断电话,转身看向徐绽。 “闻总,你找我?” 房间里面只剩他们两个人,气氛愈发压抑。不知道是不是受不了他的目光,徐绽先开口。 她说话的时候,唇角挂着礼貌的笑,不经意地打量闻经年。 而后垂眸燃了一支烟。 闻经年身高快一米九,徐绽身高一米六八,又穿着十厘米高跟鞋,可在他面前还是显得很小一只。 可他却瘦的有些过分,灰色西装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莫名带着一种颓靡之气。 他的皮肤白,白的有些不健康。 虽然他浑身上下都带着些病弱的气息,眉眼之间的气场却仍让人觉得难以亲近,甚至会心生畏惧。 “这附近有一家酒吧,环境还可以,去那里聊?”闻经年开门见山,仿佛两人已经很熟。 其实这是两人第一次面对面聊天。 刚才徐绽喝了不少酒,已经不想再碰酒,可又想大概他们这些男人夜晚总是习惯喝好一家再换一家的,也就没拒绝,“听闻总安排。” 她也想知道,闻经年到底想干什么。 “我先去接甜心。”徐绽站起身,眼睛直勾勾看着闻经年,把手里的烟递到他面前。 “嗯。”闻经年没问甜心是谁,他接过徐绽手里的半支烟,“车在酒店门口。”说完,夹着香烟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抬起。 徐绽从大木那里接回甜心,又披了个披肩,临走的时候大木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戴上墨镜。 到酒店门口的时候,闻经年的车已经停在那里,黑色的劳斯莱斯,高调奢华。 宋凯下来帮徐绽开车,看到徐绽抱了只猫,还多看了那猫一眼。 车很宽敞,可里面气氛压抑,甜心紧张地直往徐绽怀里缩。 甜心是一只豹猫,被徐绽养的很好,皮毛油光水滑,她食量很大却精瘦,目光囧囧有神。 “闻总不介意我带着甜心吧?”徐绽问。 闻经年这才侧眸看了一眼这只猫。 他的眼睛狭长,鼻梁高挺,嘴唇略薄,左眼眼角还有一颗浅浅的痣,是很妖孽的长相, 仔细看物的时候会不自觉眯起眼,让人下意识想躲。 甜心就被他的气场吓到,原本还好好缩在徐绽怀里,被他这么一看却猛地挣脱。 车子还没发动,宋凯注意到了后面的动静,立刻下车来看。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甜心先是跳到了徐绽面前的椅背上,而后又抓住了闻经年的大腿。 真皮座椅被抓出狰狞的痕迹,更可怕的是,闻经年的西裤被抓破,看样子,破皮是肯定的了。 “......” 徐绽这才反应过来,伸手将甜心抱回怀里,耐心地安抚着。 “徐小姐,您这猫都不剪指甲的吗?”宋凯看着闻经年腿上的伤,眉头紧皱。 闻经年大腿已经出血,鲜血透过灰色的西裤渗出。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徐绽被吓了一跳,可闻经年却面不改色,好像刚才被抓到的人不是他。 他甚至还笑了一下,“不怪甜心。” 其实徐绽也注意到了,甜心原本很安静,被闻经年莫名其妙盯着看才慌了的。 这样看来,确实不怪甜心。 “......”宋凯都崩溃了,“那,那我现在送您去医院,这得打疫苗了吧?” 闻经年没说话,看向徐绽。 “今天真是不凑巧,”徐绽抱紧甜心,“那就改天再说。”说着,准备离开。 她又回头朝闻经年礼貌一笑:“捐款的事,多谢闻总。” 这“谢谢”其实可说可不说,原本也就是闻家举办的活动,一百八十万还不是左口袋进右口袋,徐绽最多是担了个捐款数额第一的名头。她从来又不在意名头。 下车前,豹猫仍旧警惕地盯着闻经年,喉咙不时发出声音。 宋凯担忧地皱着眉,看着闻经年难看的脸色忽然问:“闻总,您是抽烟了吗?” 说着,赶紧转身到驾驶座旁边拿药箱,“您心脏......医生说您不能抽烟喝酒的,这么多年都没破过戒,怎么今天还抽烟了......” 把药递给闻经年,宋凯又忙去拿矿泉水,可闻经年已经把药吞下了。 他脸色苍白,唇紧紧抿着,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宋凯犹豫了一下,还是发动了车子。 现在正巧赶上了宁海第二波晚高峰,路上很堵,车子走走停停,一个红灯接着一个红灯。 其实宋凯知道闻总为什么今天被抓了还不生气。 并不是因为那个女人。 闻经年多年前养过一只猫,也是一只豹猫。 凑巧的是,他第一次见到那猫的时候,手臂被抓的鲜血淋漓。 当时宋凯刚到闻经年身边,看到那一幕都快被吓傻了,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打120还是报警。 但闻经年非但没有生气,还养下了那只猫,宝贝的不行。 吃了药,闻经年身体渐渐平复下来,腿上火辣辣的痛感才后者后觉的刺上神经。 他睁开眼,看着被抓得面目全非的真皮座椅。 座椅后背上布满一道一道的痕迹,面目全非。 闻经年看了许久,而后低低笑了一声。 回到公寓,徐绽抱着豹猫上了十三楼。 她一只手臂抱着甜心,另一只手提着包按了下门铃。 门铃响了三下,没人应。 徐绽低头输入指纹密码,门应声而开。 很小就进了娱乐圈打拼,这么多年习惯了一个人住,即便是曾经有秦复、是在自己家,进门前先敲门也是她改不掉的习惯。 确认房中没人,徐绽才开门进去。 徐绽如今住在海上花园小区,这里是宁海知名富人区的豪宅。可她嗅觉灵敏,一年四季都闻得到空气中若有似无的下水道气味。 这种泛着腥臭令人作呕的味道总会毫无征兆的在下个街角钻入人的鼻腔,让人产生生理厌恶。 从前她常常向秦复抱怨,想换个地方住,可挑来挑去,宁海市再挑不出第二个让她一眼就看中的地方了。 再者说,放眼整个宁海,也未必找得到一个没这种气味的地方。 久而久之她竟也习惯了,甚至学会了与这种只有她自己嗅得到的恶臭气味共存。 就像她很小的时候,明明千万个讨厌娱乐圈,却还是一头扎了进来,日日如行尸走肉般出入各种名利场、销金窟,却也光鲜亮丽活到了今日。 进了房间,甜心彻底放松下来,敏捷地跳上了猫爬架,痛快地磨了磨爪子。 徐绽褪下高跟鞋,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轻轻松了一口气。 她给自己倒了半杯兑水白兰地,而后走到阳台边,窝到了沙发上。 宁海的夜晚璀璨辉煌,徐绽安安静静地望着窗外,轻轻抿了一口酒。 其实徐绽喜欢喝酒,但不是交际场上那种。 酒桌应酬让她疲倦厌烦,但做这一行,逃不掉也没办法。 她喝不多,最喜欢在忙完了一天之后,给自己倒上一点,享受这种独属于一个人的惬意。 这种时候,外界的所有嘈杂声音都被隔绝在外。 她不用笑到脸僵,也不用口是心非。 时间是独属于她自己的。 可她还没来及享受片刻的安静,客厅桌上手机却响了。 响第一遍,她没接;铃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她蹙着眉站了起来。 “姐!我跟您说了多少遍戴墨镜戴墨镜,”孙大幕都快崩溃了,“你现在在哪儿啊,是不是上了哪个大佬的车,现在新闻满天飞,说你......第一次露面就勾搭上了新男人。” “网上到处都是你抱着猫上那个豪车的照片,洗都没处洗去,你跟我说实话,那是不是真的是闻经年的车。” 听着大木电话那边的大呼小叫,徐绽皱着眉把电话拿远了一些。 她轻飘飘地答:“是。” “是!”孙大幕声音都尖利起来,“还真是,你知不知道现在媒体怎么写!” “怎么写。” “顶流女性魅力不再,三分钟被赶下大佬车,这是面试没通过?” 听着孙大幕麻木的声音,徐绽眼皮一跳,这些媒体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能编。 第2章 早春 早春的宁海还残留着冬日的寒气,夜晚尤其如此,冷风一起,仿佛比冬日还萧瑟。 可墙角的树枝上早已冒出嫩芽,海上花园里种着的一排排樱花也率先绽出了花苞。 徐绽通话开了免提,听着大木没完没了的念叨。 都不用看手机,网上那些人骂了什么现下就能听到。 “姐,我是真不明白你,你说你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人啊,怎么每次都任由着网上那些人污蔑你?” “说你脾气差架子大也就算了,竟然连克夫、演技差这种都能被顶到热评,要我说咱们就不应该坐视不理,咱们又不是缺资源。” “那些人污蔑你也就算了,总归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互相不了解,但你没听到刚才晚宴上的那些人怎么说的,她们一群十八线小明星居然说你捐的少,我呸,姐你平时做的慈善多了去了,就是没宣传罢了!她们要不是为了搭上大佬,哪里肯出钱。” “言归正传,姐你今天为什么要上闻经年的车,咱们——” “大木,”徐绽开口,“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了。” 徐绽直接摁灭了通话,要不是大木是她自己选的经纪人,有时候她自己都怀疑这位是不是黑粉。 她皱着眉看了一眼手机,最后还是点开了热搜。照片拍的模糊不清,但的确能看得出是她抱着猫上了一辆豪车。 评论区果然如大木所说,一片腥风血雨。 今天不卖减肥茶:【想问下,这位姐不是宣布封心锁爱再不结婚了吗,怎么一露面就是花边新闻?】 校花奶奶:【还记得当年秦复娶她的时候闹了多大排场,钻戒比鸽子蛋还大,当初有多宠还在就有多打脸,现在还不是要搭上新的大佬。】 新月0912:【粉丝别洗了,这可是宁海车牌连号的劳斯莱斯,你跟我说车上谈事情?方便问下谈什么事情?】 一起绽放:【少关注私生活,多关注作品歇歇】 瓜子还是鸡爪:【不管是炒作还是什么,就不能消停点吗,天天在热搜上挂着,作品再好好感都没磨没了。】 土坑酸菜biss:【长得挺好天天臭着一张脸,看到她就烦。】 黑子滚远点:【再骂你姐也是内鱼当之无愧的顶流,那些骂人没实力的,麻烦去看看方河导演的最新电影选角。】 岁月静好吗:【想问问方河是不是脑子抽筋了,怎么选这么个流量明星演女主角。】 木木水杯:【方导差她那点流量吗拜托?还是先别得意,到时候万一电影扑穿地心也不知道谁尴尬。】 有骂她死了老公的、骂她演技差买热搜的,甚至骂她臭脸耍大牌,各种不堪入耳和阴阳怪气的谩骂充斥在评论区。 粉丝的控评都显得势单力薄。 徐绽面无表情的划着手机,快速浏览着新闻和各种评论。 而后切出微博,给大木发了个消息:【这件事不用管,过两天就自己消停了。】 这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但会有很多无缘无故的恨。 或许这些恨并不是无缘无故,因为只要恨了,再小的事情都能成为导火索。根本分不清是先有导火索还是先有恨。 发完消息,也不管大木是怎么不敢置信刷屏对话框,徐绽自顾自关了手机,去了浴室。 洗完澡神清气爽,徐绽去书房看了一会剧本。 这是方河执导的第一部 商业片,名叫《醒来》。 现代爱情片徐绽拍过许多,但是电影她还是第一次涉足。 方河这人在圈内出了名的脾气古怪,徐绽知道这次能拿到这么角色未必是靠公司斡旋,大概是方河本人的意思,所以她才珍惜这次机会。 进入娱乐圈原本是她无可奈何的选择,可这么多年过去,她却愈来愈热爱这个行当。 因为是第一次涉足商业片领域,所以方河这次赌注下的很大。 而且,还有望拉到一个大投资。 慈善晚宴上,方河终于跟闻经年见到了面,谈得还不错。 当晚就把方案和剧本交到了闻经年手里。 被猫抓了的缘故,闻经年请了家庭医生上门处理伤口。 但受伤也不妨碍他工作,娱乐行业不是闻家主要投资方向,但闻经年回国后有意往这方面拓展,所以回来便跟方河谈了合作。 方河这人虽然脾气倔了些,但作为一个导演还是有实力的,闻经年翻看剧本,又拿起桌上的投资案。 他看到拟定演员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是——徐绽。 闻经年叫来宋凯,确认了这个“徐绽”就是方才上了她车又回去的“徐绽”。 他向来雷厉风行,很快便敲定了确认投资的想法。 宋凯意味不明的看了闻经年一眼便垂下了头:“闻总,这周末有个饭局,是方河组的,这个电影项目的投资人会参加,徐小姐是主演,到时候也会出席。” 闻经年合上投资案,淡声说:“帮我安排行程。” 结果第二天,方河一早便给宋凯这边来了电话,说主演徐绽那边出了点事,要换成穆含玥。 穆含玥是前年因为一部电视剧红起来的,虽然她火的没徐绽早,但这两年热度居高不下,俨然有一线女星的派头。 原本方河以为这不是什么大事,商人重利,只要合作案没问题,谁来演根本不是他们关心的事。 结果没过多久宋凯回过来电话,说闻总的意思是按照原合作案进行,不然就撤资。 挂了电话,方河气得直接就把眼前的桌子踹翻了。 他现在在剧组,周围都是工作人员,一看导演生气,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他闻经年懂什么电影,再说一开始定徐绽的时候我就跟她签了合约,电影合作期间禁止有任何负面新闻,结果电影还没开始拍她就又开始作了,昨天晚上那是个什么破事,一堆人跑我微博上骂!” “现在用她也不是不用也不是,这他妈的算什么事!” 但是骂归骂,方河脾气再大胳膊也拗不过大腿。 最后徐绽还是安安稳稳停在女主角名单上。 这边穆含玥一大早跑来剧组试镜,原本方河导演对她满意得很,话语之间这角色已经是她的了。 结果她人刚下飞机,就收到了经纪人的消息,说方河最终还是决定用徐绽。 穆含玥生气,但也没办法。 原本以为这次就是她摆脱“小徐绽”阴影扬眉吐气的机会,结果又成了泡影。 宋凯也不懂闻总的意思,关于这件事,他心里倒是有想法,但一想到就立刻否决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么多年了,什么样的女人闻经年没见过,为了一个女演员,真不至于。 可是,此时此刻,看着闻总坐在偌大的总裁办里,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女人的电影视频,宋凯脑海里又忍不住浮现那个念头。 ——闻总,该不会是真看上徐绽了吧。 闻经年懒散地靠在沙发上,面前电视屏幕上正播放一段纪录片。 那是徐绽人生中第一次试镜的视频,当时她才十二岁不到,梳着高马尾,素面朝天,脸色白净。 那段剧本要演的是,倔强的小公主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不惜拿刀子刺向自己的手指。 前面几个演员都演得像模像样,只有徐绽,她一走上来就让人不禁生出一种奇怪的畏惧心。 略带稚气的她绷着小脸,眼睛径直看向镜头。 而后毫不犹豫提起那把刀,狠狠刺向了自己放在桌案上的手——瞬间鲜血横流。 因为是试镜,根本没提前准备血包。 在场的人也都明白了,这丫头是真刺,瞬间一片哗然。 徐绽的脸色瞬间惨白,可她只是咬着牙,一点声音都没出。 镜头模糊,但也能看出她额头上出了细细密密的一层汗。 电视前的闻经年看着画面里的这一切,轻轻地挑了挑眉。 方河因为什么要换掉徐绽闻经年已经知道,那个新闻他也看见了。 评论区不少说她“花瓶”,就是靠着一张脸搭上了秦复这才能继续火这么多年。 可闻经年知道,远不止如此。 徐绽就跟她怀里的那只猫一样,名字叫“甜心”,看起来温柔如水,其实是最不好惹的小豹子。 多看她一眼就能闷声不吭地把人抓的鲜血淋漓。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花瓶。 就算是花瓶,那也是一只漂亮的钢化玻璃花瓶。 闻经年只看一眼就知道了。 昨天晚上,徐绽下车之前,闻经年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腕,看着她那张带着防备的脸,“这么不好惹,还喝酒到吐?” 徐绽在人群中应酬,免不了被人劝酒,她酒量一般,不喝又不行,中间还到走廊里干呕了一次,闻经年看到了这一切。 听到闻经年这么说,徐绽笑着看了一眼他拉着她的手,“知道是这样,闻总还约我去酒吧。” 说完,轻轻挣脱闻经年的手抱着猫离开。 她笑的时候,永远都是嘴唇在笑,眼睛里从没一丝开心的意思。 可是即便这样,眼波流转间已经让人无法忘怀。 坐在车里打量着她纤瘦窈窕的背影,闻经年心想,若是她发自内心的笑,该有多好看。 第3章 早春 徐绽上大佬车这件事在热搜上挂了三天,吃瓜群众见除了这张照片之外再也扒不出任何料,也就纷纷散了。 不过他们最终认定徐绽是为了宣传新电影才搞出这么个新闻,又痛骂了她一通。 见到是这个结果,孙大幕都惊了:“真没想到这事儿竟然是这么个结果,不过《醒来》超话粉丝翻了好几倍,姐,这波咱们是赚了啊。” 徐绽不以为意:“这些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莫名其妙被来路不明的营销号狂黑一通,最后越黑越红。 大家照样看她的剧,她的代言厂商永远都赚的盆满钵满。 有时候徐绽自己都不明白,所有人都不喜欢她,可她又每天都在实实在在地赚钱。 这个圈子还真是奇怪。 “也是,”大木高兴的合不拢嘴,“姐你就是心态好,换个人早就气昏头了。不过,方导那个饭局,说了好像是要带男伴、女伴的,姐你准备带谁?” 这话一出口,大木自己都沉默了——徐绽什么都不缺,最缺的就是朋友,不仅是在圈内,徐绽连圈外的朋友都没几个,上哪找男伴去。 徐绽视线停留在孙大幕身上。 大木张了张嘴,指着自己:“我?” 因为了解到闻经年这许多年都是在国外生活的,方河特地安排了开放式的饭局——草坪烧烤宴会,就是估摸着闻经年可能不喜欢一堆人挤在包厢里面。 这次宴会,方河邀请了跟《醒来》相关的所有投资人,另外还有这部电影几位主演。 原本方河见了徐绽几次后,对她印象还不错的,但是经历了被闻经年逼着用徐绽这件事情之后,方河对徐绽的好感度一落千丈。 但现在实在没法不用她,只能捏着鼻子继续拍了。 宴会开始前,闻经年临时被一个项目绊住。 不过这次他还安排了投资部经理周恒杰一起参加,估计现在已经到了。 因为要和周恒杰一起参加这次的宴会,徐婉提前好几天都激动的睡不着。 尤其是在得知自己的双胞胎姐姐徐绽那天也要来的时候,徐婉更是觉得,这就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亲爱的,你确定徐绽也会去的对吧?”出发前,徐婉一边纠结自己那天到底是背香奈儿还是巴宝莉一边问周恒杰。 “是啊,你都问了几次了。”周恒杰无奈地看着自己这个女朋友,“她是《醒来》的女主角,肯定要去的。” 周恒杰并不清楚徐婉是徐绽的双胞胎妹妹这件事,只是单纯以为徐婉是徐绽的粉丝。 因为徐婉虽然和徐绽是双胞胎,但长得却是一点都不像。若是在从前,仔细看的话,能看出两人五官有些相似之处,但徐婉这几年没少动脸,所以更加看不出来了。徐婉又从来没跟他提过这事。 “唉,徐绽也挺不容易的,前段时间刚死了老公这就急着出来捞钱了,恒杰,你说她是不是缺钱了呀?” 徐婉随口说。 周恒杰愣了一下,“缺钱?这应该是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她之前能走到这个位置,还不是都是靠着秦复,秦复宠她,什么好的都肯给她,现在秦复死了,秦家哪里会搭理她。再说,她这么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以后谁还肯娶她啊,真是可怜。” 想想徐绽的倒霉事,徐婉心里又恨又得意。 从小徐绽各方面都压着她一头,明明是双胞胎,偏偏徐绽就是比她白比她好看,嫁人也能嫁给秦家这种豪门。可现在,徐绽老公死了。 徐婉看向周恒杰,越看越开心。周恒杰是国外回来的留学生,宁海土著,家里在寸土寸金的宁海市有三套房,又在宁海最大的闻氏集团做投资经理。 这条件和秦复肯定是没得比,但是现在徐绽是寡妇,而她有一个条件好还爱自己的男朋友,再也不用在徐绽面前抬不起头了。 想到这里,她又说:“想想徐绽也是不容易,演员吃的是青春饭,又要有资本捧着才能火,而且我听说她们挣得多花的也多,很多演员看着光鲜亮丽,其实手里没多少钱的,”越说越开心,她转身捧着周恒杰的脸亲了一口,“还好有你。” 听了徐婉这些话,周恒杰心里莫名有点不自在,哪有粉丝这么说自己偶像的,但他也没多想。 看着面前凑近的徐婉这张脸,周恒杰忽然说:“婉婉,我怎么觉得你长得跟徐绽有点像?” 从前没注意,可现在徐婉一直提起徐绽,又离他这么近,忽然就让周恒杰有了这种感觉。 徐婉一下子脸就黑了,她瞪着周恒杰:“走开,你真烦,你喜欢徐绽那就跟她在一起啊。” 被徐婉突如其来的火气吓到,周恒杰赶紧笑着赔礼道歉:“对不起婉婉,我是夸你越来越漂亮呢。”可能女生都不喜欢男朋友说她跟别的女生长得像吧,周恒杰心想,而且就算他想跟徐绽在一起,人家也看不上他。 从小到大,徐婉虽然羡慕徐绽的相貌,可她最恨别人说她跟徐绽长得像。 明明是双胞胎,凭什么是她长得像徐绽而不是徐绽长得像她。 但是她也不敢对周恒杰甩太久脸色,毕竟虽然周恒杰喜欢她,但她也知道自己跟他的家境悬殊,能跟周恒杰在一起,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好啦,赶紧出发吧,迟到就不好了。”徐婉强忍着咽下了这口气。 宴会在市中心枫晴公馆里面进行,这是方河的私宅,后院有一个精致的草坪,正合适举办这次饭局。 方河品味不错,三层别墅布置得很有格调,丝毫没有堆砌金钱的味道,但却处处透着贵气与高雅。 第一次到这种低调奢华的别墅里参加饭局,徐婉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在洗手间里自拍了半小时才舍得出去。 出了洗手间,徐婉正准备在颇有中世界风格的走廊里拍个视频,忽然看到一个穿着黑西装气质不凡的男人走来,她吓得立刻收了手机,心跳不止。 等她注意到那男人的脸,心里更加激动了。 ——她原本以为这种身高和身材的男生可能是这次电影的主演了,却意识到,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演员。 他肤色很白,狭长的眼睛里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上位者姿态,脸又是她从没见过的好看,走路的时候一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仪态好的没话说。 淡黄的灯光照在他身上,像是T台上气场两米的模特,又像是法国电影里面气质出众的男主角。 那一瞬间,徐婉都看呆了,整个人立在原地,视线除了停在他身上,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更让她不知所措的是,这个男人目光居然在她脸上停留了! 他多看了徐婉一眼,进了洗手间。 徐婉很难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只知道她好像是被蛊惑了一样退回了洗手间,她悄悄蹲在女洗手间出口位置,在他出来的时候偷偷拍了一张他的照片。 而后将照片发给了她的好姐妹罗菲,问她认不认识这个男人。 罗菲是徐婉最先进入整容圈时候认识的一个网红模特,在微博上小有名气,平时常常出入富二代圈子,徐婉跟周恒杰能认识也算是因为她。 照片刚发出去,罗菲聊天框那边立刻有了回复。 菲儿:【婉婉这是你拍的吗?你在哪里啊,怎么会有他的照片???】 不晚:【他,他是谁?菲菲你就别卖关子啦!】 菲儿:【......】 菲儿:【婉婉,你确定你不知道他吗?那我告诉你了下次这种局你可得带我一起来!!!】 菲儿:【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们‘钓圈’男人等级排序吧?我这么和你说,照片上这个男的,就是排序金字塔顶端还要再往上的那种层次......没人敢想......】 菲儿:【而且,没有之一......】 菲儿:【还没反应过来?!闻经年啊姐妹!!闻氏集团总裁!!!】 菲儿:【闻氏集团你总听说过吧???】 菲儿:【所以,你还没告诉我你现在在什么局的呀???谁拉你去的啊?】 徐婉愣在原地,也顾不上去看罗菲的消息了。 闻氏集团他当然听过,宁海市说一不二的大资本。而刚才那个男人,年纪轻轻,竟然是闻氏集团的总裁。 又想到刚才他看自己的那一眼,徐婉心里忽然间开始浮想联翩。 当初她能在KTV让周恒杰一见钟情,现在未必就不能让闻经年对她留下印象。想到这里,她又看了一眼闻经年的照片,捏紧了手机。 闻经年来得迟,徐绽比闻经年还迟了会几分钟才到。她路上被黑粉堵住,折腾了很久才脱身。 原本就有些看徐绽不顺,方河看到徐绽又迟到,当场就拉下了脸。 “徐小姐不愧是大明星,架子大派头大,看来迟到是家常便饭了。”方河不冷不热地说。 一旁的孙大幕正想解释,徐绽却先开口:“迟到不对,我自罚一杯。”说着端起了桌上的香槟。 “迟到确实不该,”闻经年走近,“今天我也来迟了,理应跟方导赔罪。” 他没有去拿酒的意思,当然方河也不敢真让他自罚,顺带着也不好为难徐绽了,于是赶紧笑着说:“谁手头还没个忙的事情,说这些就见外了啊。” 方河走后,徐绽抬眸看了闻经年一眼,而后端着酒杯离开。 她知道闻经年在帮她,可徐绽心想自己又没求着他。无事献殷勤,能有什么好事。 正想着,转眼就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徐婉,她怎么会在这里——徐绽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涌上一阵恶心。 当然,徐婉也早就注意到了徐绽,隔着不远的距离两人对视了一眼,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准备开口。 最后,两人不约而同的装作从未认识别过眼神——就像往常任何一次在公共场合遇到。 看到徐绽之后,徐婉赶紧拉着周恒杰一阵亲密互动,又是帮他擦嘴角又是整理领带。弄得周恒杰心里一阵紧张,这闻总还在呢,他生怕做太过惹得大老板不开心。好在闻经年不在附近。 一转身,徐婉却发现自己那个倒霉姐姐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也就放过了周恒杰。无论如何,她就是想让徐绽知道,她现在过得很好。 因为徐婉在,原本就无心应酬的徐绽更是一点心情都没了,但没办法,这是导演组的局,无论如何也不能不给面子。 她站在花园凉亭下跟方河聊剧本,方河虽然心里生徐绽的气,但演员跟他请教剧本毕竟是专业上的事情,方河也便投入地跟她聊了几句。 一旁的徐婉冷眼看着徐绽和导演聊得开心,心里禁不住开始冷嘲热讽。 ——还真是没底线,老公刚死没多久就跑到这里卖笑,主要是对象都不挑的,再怎么说秦复也是个帅哥,而方河都那么大年纪了,大腹便便油腻脸,亏她也下的去嘴。关键是众所周知方河是个妻管严,家里财政大权都被家里那位太太死死捏在手里,徐绽她图什么?看来还真是走投无路了。也是,现在大家都说徐绽克夫害死了秦复,秦家恨她还来不及,更不可能帮她,没有秦家帮她,方河为什么选她做女主角还不是明显得很。 这边徐婉关注着徐绽,另一方面她也时刻注意着闻经年的一举一动。 他身边从没断过人,跟他攀谈的人一个接一个,好不容易得空,闻经年离开了片刻。 徐婉赶紧跟上,心跳也随之加速。 刚才她站在徐绽身后跟周恒杰聊天,分明地注意到了闻经年在往她的方向看,眼神有些意味不明。看来,闻经年果真是对她留下了印象。 想到这里,徐婉把礼服裙的领子往下拉了拉,加快了步伐。 闻经年正坐在走廊边的茶室里闭目养神,徐婉小心翼翼走过去,轻轻敲了敲边上的屏风。 “你好。”徐婉开口。 被打扰到的闻经年微微皱了皱眉,睁开眼睛看向徐婉。 “我有些累了,请问方不方便在这边休息一下。”她尽力放轻声音,说完脸还红了红。 “不方便。”闻经年淡声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被直接拒绝,徐婉脸上很是挂不住,一阵青一阵白,她进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呆呆站在茶室门口。 过了片刻,似是察觉到她没离开,闻经年站起身,径直离开了茶室。 眼前的这个女人她不认识,但这些年明着暗着接近闻经年的女人太多了,他只看一眼就知道她想做什么。 刚才他便注意到了她,眉眼之间跟徐绽长得有几分像——但也只是相像罢了,气质完全不同。 想到这里,心里蓦地涌上几分燥意。 草坪上欢声笑语不断,透过玻璃窗,闻经年一眼就注意到了坐在长椅上的徐绽。 她今天穿了一件小黑裙,乍暖还寒的天,细白的手臂露在外面,整个人纤细优雅。 闻经年一直觉得徐绽不适合这样成熟的打扮,她这样的女子,就该无忧无虑,被养成公主模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浑身带刺。 天色已经昏黑,不知是灯光还是夕阳余晖淡淡洒在她的身上。 整个人都温柔了不少。 见徐绽手里捏着香槟,他去吧台拿了一杯白水,走到徐绽身旁坐下。 “上次不方便,今天让我送你回去罢。”根本也不是问询的语气。 徐绽看向闻经年一笑,举起杯子轻轻碰了碰他的,又抬眸带着点讥讽看向他:“闻总就喝这个?” 闻经年也笑了,他不能饮酒,这些年来应酬都是白水代酒,从来没人戳穿过他。 他抬手叫来服务生,也拿了一杯酒在手里,碰了碰她的杯子一饮而尽。 徐绽就这样看着他,他笑的时候,眼尾抿成一条线,那一瞬间,她竟然错乱地看出了几分温柔来。 又喝多了吧,徐绽垂眸抿了一口酒,等她再去看闻经年的时候,他脸上又恢复了从前的冷淡。 “好。”徐绽答应他,“刚巧大木有事,我让他先回去。” 听到徐绽这个回答,闻经年没再多说话,很快便起身离开。 一点也没给徐绽问他目的的机会。 第4章 早春 离开晚宴之前,闻经年又吃了一次药。 抽烟喝酒会让他心悸,所以这些年他烟酒从来都不碰。可这段时间,因为这个女人,他再次破戒。 可是这一次,他开始分不清楚,心悸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她。 坐在空荡荡的茶室里,闻经年失笑摇了摇头。 被闻经年拒绝之后,徐婉仍不甘心。 所以,在察觉到闻经年离开后,她跟周恒杰找了个借口便悄悄跟上了闻经年。徐婉知道,这次之后,她这辈子都未必再有机会见到闻经年这样的人了。 可她最终也没勇气再冲上去拦住他。 闻经年的车子就停在别墅门口,可车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徐婉看到徐绽竟坐在那台车子里。 她怎么会...... 徐婉皱着眉,手紧紧握着,她不是跟那个导演......怎么又上了闻经年的车。 但徐婉知道,她不可能看错。 那张脸她太熟悉,就算烧成灰,她也能一眼认出来。 “恒杰,你们老板是不是叫闻经年呀?”徐婉憋着一口气找到男友,跟他打探消息。 “嗯,”周恒杰又看向徐婉,“今天我们老板也来了,你应该也看到他了。”只不过闻经年根本就没跟周恒杰说过几句话,他自然也没机会介绍徐婉给闻经年,“你问他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好奇,你们老板那么厉害,是不是早就有女朋友了呀。”说着,徐婉还拉着周恒杰的手臂撒娇,“你可不要多想哦,我只是八卦而已。” 周恒杰当然不可能多想,像闻经年这种人,留给别人的大概率也只有八卦的份了,寻常人根本就不会跟他有任何交集。 “据我所知,应该没有。”周恒杰认真回答,“说来也怪,我们老板年龄也不算小了,但从没在公司听过他的任何绯闻,像他这种人,根本不可能缺女人的啊。” “说不定是你们不知道呢。”徐婉心想,能做闻经年的正牌女友,那必定也是非富即贵,说不定他早就结婚了也有可能。 “那倒不会,”周恒杰说,“要是闻总结婚,至少我们集团内部肯定是早就知道了。” 部门那些女人每天都在八卦这些事,就算只有蛛丝马迹,她们也能把事情前因后果给扒出来。 “那我刚才看到徐绽上了闻经年的车。”徐婉看向周恒杰。 “徐绽?”周恒杰愣了一下,又笑了,“这次的项目闻总很看重,婉婉我跟你说了你别到处说,估计闻总就是想开拓娱乐产业这个方向,这个电影只是个开始。所以,找徐绽可能真是谈工作。” 耳边周恒杰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娱乐产业的投资前景,徐婉听着,却完全不放在心上。 她根本不相信,一个女人上了另一个男人的车是要谈工作。 只是徐婉越想越生气。 要不是她亲眼看到,她还不敢相信,徐绽竟然是这样私生活混乱的人,先去勾搭导演,又上了投资人的车。 车子海上花园的方向开,外面天已经黑了,徐绽嫌车厢太闷,给车窗开了一条缝。 冷风灌了进来,原本昏沉的头脑立刻便清楚了。 这时候电话响起,徐绽根本没注意身旁的男人苍白的脸色。 坐在驾驶位的宋凯立刻察觉到了车厢里面的凉意,他知道闻总吹不了风,但闻总没指示他也不好开口,最后只能默默开了热空调。 电话是经纪人大木打来的,因为耳边风声太大,徐绽开了免提。 “姐!最近您可千万要注意一点,你知道我刚才听到了一个什么事儿吗?”没等徐绽问,孙大幕就继续说,“钱姐跟我说,就因为那天晚上那个黑你的热搜,方河原本想把你换了,让穆含玥演女主角的!” 徐绽一愣。 边上的闻经年余光也往她这边看。 “要是别人也就算了,那个穆含玥天天碰瓷‘小徐绽’还贼喊捉贼,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大木气得声音都拔高了,“姐,咱既然跟方河签了合约,电影拍摄期间真的真的千万别再搞出什么黑料了,不然赔钱事小,要是角色真被别人抢走了,那咱们丢不起这个人啊。” 反正最后角色还是她的,徐绽本不想多说,可一想到身边还坐着一个人,徐绽便冷哼了一声:“吵什么,那我现在不还是主角,方河他就是不敢不用我。”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忍不住挺直了背。 一旁的闻经年眼皮一跳,见她这样高傲的猫一样的表情,忍俊不禁。 她这耀武扬威的样子倒是有意思,那也不用让她知道方河继续用她的真正原因了。 见她挂了电话,闻经年问:“今天没带甜心?” 徐绽抬眸看了一眼闻经年的大腿,以为他是记仇,便带着自嘲说:“甜心犯了错,在家反省。” 闻经年看着她:“那猫挺好。” ——猫随主人。 “说起来甜心,闻总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徐绽问。 闻经年看着徐绽的脸,眼眸一垂,摇了摇头,“不太好。”他原本脸色就有些病弱的白,此刻扮起可怜入木三分,不由得让人信以为真。 徐绽表情微滞,就连在开车的宋凯都愣了。 虽然上次那个猫下爪子狠,但医生说伤口很快就能恢复,也不太会留下难看的疤痕,怎么到闻总嘴里就变成了“不太好”了呢。 “医生说大概会留疤。”闻经年一本正经。 “哦。”徐绽转过脸看向窗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他这话。 以闻经年的实力,他都看不好的伤,那她有什么办法。 徐绽现在就是很后悔开口问这个陷阱问题。 从宴会上回到住处之后,徐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远在平林老家的妈妈打电话。 蒋玉柔接了电话就听到女儿带着哭腔的声音:“妈,您能不能管管徐绽啊,前两天新闻说她上别人的车您还不信,结果今天我亲眼看到她先是勾引一个导演,又看到她上了电影投资人的车。” 电话开的免提,一旁的徐盛也听到了这话,他脸色难看的看了一眼蒋雨柔,摇了摇头。 “婉婉,爸爸妈妈跟你说了,不要去管你姐姐的事情。”蒋玉柔耐心地安抚女儿的情绪,“再说,她现在长大了,爸爸妈妈也不好多管她的事。” “你们现在就是向着她!”徐婉气的大叫,“行,你们不管那我来管!”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蒋玉柔对着只剩下“嘟”声的电话,无奈叹了口气。 “这些年家里买房子买车大事小事都是徐战出的钱,就连婉婉找工作的事情也是用徐绽给的钱打点的,俩人现在不是都不在一个地方了怎么还能闹矛盾?”徐盛气得直拍桌子,“你有空也多管教管教婉婉,让她别做太过了!有时候我都看不下去她那个样子。” “其实,”蒋玉柔犹豫着开口,“现在婉婉辞职去了宁海。不过你也别生气,婉婉现在交了男朋友,工作也换到了宁海那边,我平时会多劝劝她的。” “辞职?”徐盛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她能做什么工作?还交了男朋友,怎么这些我都不知道?” 可无论蒋玉柔跟徐盛吵成什么样子,远在宁海的徐绽都不会知道。 十二岁那年离开平林来到宁海,这将近十三年的时间里,她一次都没回去过那里。就连当初和秦复结婚,她都没带他回去见父母。 蒋玉柔和徐盛中间来过几次宁海,平时也偶尔会跟她打电话,这些年徐绽也没少往家里打钱。 但也仅限于打钱罢了,可除了打钱,徐绽自己都不知道跟他们能说什么。 再者说,她平时也忙。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连轴转,生日、大年夜在剧组过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这段时间,她一直窝在家琢磨《醒来》剧本。 也请了专门的台词老师上门,再加上大木跑来跑去,家里也不算冷清。 上次饭局后闻经年说送她回家,车子开到楼下的时候徐绽并没邀请他到楼上坐,闻经年也没开口。 真的就是把她送到楼下就离开了。 之后就再没找过她。 直到今天,闻经年忽然加了徐绽的微信。 闻经年的微信头像是黑色背景,几根白色线条简单勾勒出类似动物的形状,像是一个LOGO。 他的微信名就是“闻经年”,所以徐绽一看便知道是他。 对于闻经年这个人,徐绽承认,他的第一次出现就在她心里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倒不是因为他头一次见面就给她的捐款添了一百八十万,而是因为他气质真的太特别。 她遇到过很多男人,有的约几次没结果就算了,要么直截了当开口说想睡她,或者穷追不舍死缠烂打。 但他都不是,他从来什么都不说,就那么看着你。 有时候,徐绽在想,或许就是她想多了。 闻经年做事就只是表面的意思,捐款是因为那是他筹办的活动,送她也就是因为上次喝酒没约成。但直觉又告诉她,不会这么简单。 秦复死了,徐绽的确再没了结婚的想法。 可这并不意味着从此她便立下了贞节牌坊,若是真喜欢上一个人,她不会拒绝恋爱。 可是—— 这一切又跟闻经年有什么关系呢。 这几天她频繁想起闻经年,可她实在讨厌这种被牵绊的感觉。 昨天她甚至打电话给大木,让他试着联系几个营销号,压一压那些黑她克夫或者成了寡妇的新闻。 大木听到她这么说,惊讶得直说“不可思议”,徐绽从前向来不在乎这些,怎么现在忽然转性知道“爱惜羽毛”了。 徐绽自己也觉得这是在多此一举,毕竟她的事情早就人尽皆知,想必闻经年也不会没听说,那现在再做这些完全没意义。 原本这些事情已经让她烦心,今天又忽然间看到了闻经年的好友请求。 徐绽看着那条消息犹豫不决,又为这种犹豫感到羞愧。 想来想去,她索性扔下手机在跑步机上设置了十公里的路程。 一口气跑完之后,大汗淋漓,浑身都又酸又沉。 徐绽这才拖着步子走过去拿起手机,点了“同意”。 电影很快开机,因为是现代爱情片,取景就在宁海,徐绽没让剧组给她订酒店,拍完就还是回自己家住。 第一场戏在一个高档酒店拍,是一场女主角被推下水的戏。 初春时节,天气还透着凉意,戏是从一大早开始拍的,工作人员都披着厚厚的外套。 酒店里开着空调,泳池里面的水也被加热到不至于觉得凉的温度,可被推下水再从水里探出头的时候,徐绽还是被冷得牙齿都发颤。 电影设定里,现在是夏天,专业素养让她避免表现出发冷的感觉。 从泳池里上来之后,还要跟女二有一段不长的对戏,而后徐绽转身干脆离去。 第一遍拍完,大木赶紧给她递过来一条毛毯裹上,工作人员来给徐绽吹头发。 方河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刚才的镜头,最后看向徐绽:“再来一遍吧。” 大木愣了一下,这些年他没少陪着徐绽拍戏,她表现力很好,一般都是一条过。 况且这导演让再拍但也没说徐绽哪里表现的不好,再加上态度这么冷淡,不由得让他心里窜上了几分火气。 徐绽按住正欲发作的大木,“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可能是刚才从水里出来的时候还是表现得不太自然,徐绽记得自己身体发抖了一下的。 头发很快被吹干,徐绽换了件泳衣再次走到镜头面前。 ——和女二起争执,被推下水,上岸,和女二再次对戏,离去。 台词真挚流畅,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大木在一旁看着,还忍不住帮徐绽拍了几张美照。 上岸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水珠,包括头发都湿淋淋的披在肩头,潮湿的冷风一吹,寒意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多亏了这多年的训练,这些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在徐绽这里早就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她披上毛毯坐到暖空调附近,却听到方河又说:“再来一遍。” 徐绽打量了一眼方河,也没看出什么,她问:“方导,是哪里不对吗?” 方河又看了一眼镜头,蹙了蹙眉看着徐绽,:“感觉不对,没有那种张力。” 打入行以来,方河最看重的就是演员的素养,尤其看不惯那种流量明星,再加上前段时间他被闻经年逼着用徐绽,心里更加不爽,这次他就是想看看,徐绽是不是真的配得上他的剧本。 原本以为方河是针对她,可她也清楚,方河在圈内是出了名的较真,一条拍几十遍都是常事。 所以,按照方河的要求,她再次下水。 可她没想到,一条拍几十遍这种事今天就落到了她头上。 反反复复被推下水,背上的肌肤都被水拍的发青,头发被浸湿在被吹干,一遍又一遍湿淋淋地站在冷风中,她头昏脑涨,几乎是强撑着还在拍。 大木劝她今天先别拍了,徐绽却不让他多嘴。 她知道自己能在娱乐圈立足这么多年靠得是什么,如果连戏都演不好,那她还能做什么。 今天如果换了旁人她未必肯配合,但对方是得奖无数的大导演,这又是她的第一部 电影。 她珍惜这部电影,拍好每一条就是她珍惜这次机会的实际行动。 看着徐绽一遍又一遍的拍,别说大木于心不忍,就连一旁的工作人员都看不下去了。 他们站在酒店的长廊边上,看着不远处还在吹头发整理妆容的徐绽,忍不住窃窃私语。 “唉,看来演员的钱还是不好赚,徐绽可是顶流女明星,在导演面前还不是得一遍一遍的拍,我看她身上都青了,再这么拍下去真的不会出事吗?” “就是说啊,其实说实话我觉得她演的挺好的了,而且以前看网上总说她脾气差耍大牌,现在看来还挺敬业的。” “没办法,导演觉得不行就得拍,不过导演今天是不是针对她啊,这才第一条,要是每一条都这么拍,咱这电影不得延期杀青了啊。” “你担心什么,咱们工资是按天结算的,延期那倒好了。不过刚才我过去给徐绽送热水,看到她手指都在发抖,要是我,早就不干了,爱谁谁。” “所以说,网传的脾气差耍大牌的徐绽,其实是个唯唯诺诺的小白花吗。” “那不至于,要真是小白花能在娱乐圈红十几年,怕不是早就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几个人在窗边议论着,全然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站着的那个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 闻经年将这些话一字不落听在心里,又看了看在泳池边上裹着毛毯的徐绽,眸光越发沉了下去。 第5章 早春 闻经年往前走,工作人员赶紧来拦,说是前面在拍戏。 导演方河也注意到了这边的闻经年,赶紧一路小跑着迎了上来。 这次拍戏是在闻氏集团下属的一个高档酒店,在这里遇到闻经年不奇怪,但方河看着闻经年阴沉的脸,心里不免忐忑。 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又是哪里得罪了这位活阎王。 “真是巧,”方河脸上堆着笑,“今天我们拍第一场戏,闻总要来看看吗?” 这么说只是礼貌邀请罢了,投资人又不懂电影,看也看不出什么门道。 但方河没想到,闻经年竟然点了点头。 他走出长廊,视线停留在不远处一个人的身上。 徐绽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吊带泳装,手里捧着一个保温杯,此刻她正垂眸小口的喝着水。 她的嘴唇连带着脸颊苍白都有些发青,湿漉漉的发梢散落在瘦削的背上。 明明是凄惨地令人心疼的模样,可她的神情上却看不出一点可怜。 闻经年看着她把保温杯放到一边,从助理手中接过剧本,接着跟一旁的工作人员交流。 还真是一点示弱都不懂,不远处的闻经年心想。 可她越是这样,闻经年就越想看到她红着眼求他,想看她离不开一个人会是怎样。 “方河。” “闻总您叫我。”方河赶紧凑了上去。 闻经年看着方河,微微俯身压低声音:“别刁难徐绽。” 方河一愣,心虚的额头立刻冒汗,他表情僵了片刻,而后立刻陪着笑脸:“哪会为难她,好不容易有机会合作,再说徐绽表现得很好。” 他这话并不是恭维徐绽。 从早上拍到现在,被推入水这条戏徐绽拍了三十四遍,全程毫无怨言。而且,凭良心讲,其实徐绽的表现力的确无可挑剔,第一条过也没问题。只是方河想磨磨徐绽的性子,再加上前面那件事让他不爽,这才让她拍了这么多遍。 闻经年冷淡的视线在方河脸上停留,看得他心里一紧。 “方导,有劳把拍戏日程发我助理一份。” “没问题,应该做的,闻总不用客气。” 方河赶紧应,而后迅速给宋凯发了一份日程安排。 做完这一切,看着闻经年离去的背影,方河心里松了一口气,抬手抹了一把汗。 他皱着眉看向徐绽,又看了一眼闻经年,眉头紧紧皱着。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方河走进片场拍了拍手,“辛苦各位了,尤其是徐绽,我刚才仔细考虑,觉得第九条挺好的。”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激动得欢呼,而徐绽没什么反应,走到机器面前又看了一遍第九条。 去化妆间换好衣服,徐绽正准备给大木发消息,出门却看到了闻经年的助理宋凯。 “徐小姐,闻总有请。”宋凯彬彬有礼。 刚拍完戏,徐绽浑身不舒服,尤其是头,昏沉地厉害。而且她早上没吃饭,只喝了一杯美式,现在肚子也饿了。 但她没有拒绝,低头给大木发消息说让他不用接她,便跟着宋凯进了电梯。 电梯在二十六层停下,这里是个餐厅。 闻氏集团旗下的酒店装修低调奢华,出了电梯便是一阵淡淡的果香,不像是在餐厅,倒像是步入了春日的花园。 宋凯引着她进了一间包厢,而后便无声退去。 包厢里面热空调开的足,徐绽身上还裹着一件黑色羽绒服,进去便忍不住将羽绒服递给了边上的服务生。 她头发简单挽起,身上穿着一件黑色微薄高领毛衣,一根细细的银色毛衣链蜿蜒垂在胸前,修身长裙更显得她风姿绰约。 闻经年视线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请坐。” 桌上已经摆上了丰富且清淡的菜肴,徐绽扫了一眼,看向闻经年。 “拍戏到现在,还没吃饭吧?” 徐绽在闻经年对面坐下,“闻总找我过来,是为了请我吃饭?” “是。” 闻经年说着,服务生已经捧上了一盅汤放到徐绽面前。 “这是姜汤,驱寒效果最好。”服务生面带笑意给徐绽介绍。 略带辛辣的气味丝丝缕缕侵入鼻腔,徐绽一边拿起边上的汤勺,一边问:“闻总刚才看到我拍戏了?” “他们说方河在为难你。” “不管是不是为难,现在都过了。”说完,徐绽抬眸,“刚才你关照了方河?” 怪不得,她根本看不出来第九条跟其他几条有什么区别。 闻经年没答话,这就是默认了。 他做了就是要让她知道。 徐绽没再答话,她小口小口地喝着姜汤,温热的汤一点一点将身体暖热,身体不舒服的感觉也逐渐被缓解。 既然闻经年请她吃饭,她刚好又饿了,来都来了,那便没道理忸怩着拒绝。 其他的菜倒也算了,面前的一碟三明治看起来还不错,徐绽尝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真饿了,总觉得里面的三文鱼肉质格外鲜嫩。 她吃饭姿态优雅,一点声音都不发出,对面的闻经年就这么看着他,自己却不动筷子。 等徐绽吃好,拿餐巾擦拭好嘴巴,闻经年才站起身扣好西装扣子,他看了一眼手表,“我接下来还有事,让宋凯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经纪人就在附近。”徐绽看向闻经年,“多谢闻总款待。” 闻经年“嗯”了一声,便离开了包厢。 临走之前,他转身手按住徐绽伸手的椅背,注视着她,似乎是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最后也没说,还是匆匆离开了。 今天是闻经年好哥们陆纵的生日,陆纵大手笔的在宁海郊外包下了一个庄园,特意请了一堆朋友说要从早到晚嗨一整天。 闻经年早上要开会,跟陆纵打了招呼说中午前一定到,现在早已过了午饭的点。 他到的时候,几个人正商量着是接着等闻经年还是开动,闻经年一进来,所有人都齐刷刷往他这边看。 陆纵看着西装笔挺的闻经年,忍不住阴阳怪气,“闻总还真是姗姗来迟啊,我们等你等得菜都热了三遍,要不是看你穿得这么齐整,我都想问问你是不是被女人给绊住了。” 本来陆纵只是开玩笑,他知道闻经年心思不在女人身上,可一看他这副默认的表情,瞬间惊了,“不是,闻总您该不会真是被女人绊住了吧?” 闻经年坐下,脸上没什么表情:“不是饿了,吃你的饭。” 一桌人见状,纷纷起哄,七嘴八舌的议论,想方设法地问闻经年对方是何方神圣。 “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啊,”陆纵靠在椅背上一脸幽怨,“在场的都是兄弟,有什么不能说的,闻经年今天我就开诚布公的问你,你跟哪家大小姐好上了?” 人群吵吵闹闹,坐在闻经年边上的颜思雪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她阴沉着脸,就差把不开心说出口了。 见状,陆纵赶紧咳嗽了一声,示意大家安静。 “我们只是开玩笑哈,知道哥们你全部精力都扑在事业上——” “八字还没一撇,”闻经年拿起桌上的水杯,“有机会带来给你们认识。” “......”他这么一说,整桌人都沉默了。 也顾不上看颜思雪的脸了,陆纵直接问:“所以,闻经年你在追女人啊?” 真是见了鬼了,陆纵现在更想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神仙了,能让闻经年“追”的女人,恐怕翻遍整个宁海也没几个。 “闻哥哥,陆纵说的是真的吗?”颜思雪大眼睛里面几乎都要闪出泪花了,她小嘴撅着,声音委屈。 从中学开始,颜思雪都一直在闻经年身边,后来他出国她也跟着,从来没见过他追什么女生。这才刚回国多久,怎么就...... “说了,”闻经年沉声,“八字还没一撇。” 他抬眸看向众人,“今天你们是来给陆纵过生日还是来讨论我的私事的?” 闻经年脾气不好大家都知道,他这么一说所有人也都明白了,人家不愿意接着往下说。 反正现在在场的人也都明白了,现在宁海最抢手的男人闻经年,心里有人了。之后也不知道有多少名媛小姐们要败兴而归了。这不,现场就有一个。 颜思雪苦着一张脸,但也不敢再闹,闻哥哥向来说一不二,他不想再说那谁来问都没用,她又不想惹他不开心。 还是先看看勾引闻哥哥的那人是个什么妖精再说。 被当做“妖精”的徐绽这几天每天兢兢业业的拍戏,日程排的满满当当。 方河是个急性子,定的日期本来就赶,再加上第一天耽误了些时间,所以只能后面挤时间补上。 徐绽忙得连轴转,连手机都没时间刷,这天早早拍完,好不容易晚上八点就回到了家,打开手机就看到了十几个未接电话。 都是大木的。 她坐在沙发上拨电话过去,电话响了一下就接通了,孙大幕火急火燎的声音从听筒里面传出。 “姐,你又上热搜了!不是姐,你在老家开店这事怎么从来都没跟公司说啊,这是违约的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关键现在这店还除了安全问题,据说好几个人都进医院了!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因为着急,孙大幕话说的乱七八糟,徐绽也听得糊里糊涂。 每当这个时候,徐绽都后悔当初让孙大幕这个从没做过经纪人的助理兼任她的经纪人。 但孙大幕这人她就是看着顺眼,而且人没有坏心思,她觉得相处起来很舒服。 总之有利有弊。 “你慢慢说,”徐绽打断孙大幕,“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急也没用。” 随后,徐绽才慢慢听明白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一个知名营销号爆料,徐绽在老家平林市开了一家名叫“味蕾绽放”的甜品店。 因为打着徐绽的名号,很快这店便成了远近闻名的网红店,每天来打卡的人都要排长队。 本来这也没什么,明星开店的例子多了去了,但这事难就难在,有几位顾客在这家甜品店吃了东西之后因为拉肚子住院了。 随后这家店更是被查出来用过期食品,一时间骂声四起。 关键是,在一个记者采访的视频里,一位躺在病床脸色苍白的受害者说:“我们就是因为喜欢徐绽才去这家店消费的,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 本来徐绽就是处于风口浪尖易被黑的体质,这个视频一被放出来关注度就立刻飙升,很快便挂上了热搜,评论区更是精彩纷呈。 姐妹们点我加小样群:【美女无语,这位姐是怎么回事,不老老实实拍电影开什么甜品店,也太不爱惜羽毛了吧......姐妹们戳我头像进美妆小样群,免费抢大牌小样!】 花样美少女_:【怎么,没了秦复捞不到钱改行卖甜品了吗?用过期食品你的心不会痛吗?】 从一开始就不想:【粉了徐绽十年,今天正式脱粉了,实在是顶不住,迷惑操作一波接着一波。】 巴拉巴拉小蘑仙:【先别急着下定论好吧......徐绽不至于缺钱到这地步吧。】 KALAOK:【总感觉那个店海报上的人不像徐绽,还是说因为店是十八线小县城所以印刷质量差?】 拜托小姐姐:【楼上的,我就问一句,要是想圈钱在宁海开店不好吗?】 大部分都是骂徐绽的话,偶尔有一两个帮她说话的人,下面立刻跟着几百楼骂人的话。 翻看着评论区那些不堪入目的话,徐绽只觉得头疼。 “姐——” “你等一下,盈姐给我打电话。”说着,徐绽挂了大木的电话。 “盈姐......” “徐绽,这次的事到底是什么情况?”钱盈盈声音干脆利落,“这事情不像你做的。” 钱盈盈十几年前就是圈内有名的金牌经纪人,能力没话说,她手下的艺人就没有不火的。 大家都说她眼光毒辣,能一眼看出眼前的人有没有红的命。 十多年前她第一次见到徐绽的时候,徐绽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刚演了个小配角,小火了一把。 当时钱盈盈三十几岁,原本没把这小丫头放在眼里,但徐绽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一声甜甜的“姐姐”算是叫到了她心坎上,当时钱盈盈就决定,签徐绽到她们公司。 后来徐绽大火,便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而钱盈盈则成了这个工作室的实际管理者。 有十多年的交情,两人关系好的没话讲,根本不分彼此。 钱盈盈了解徐绽,所以平时不大管她,这次的事竟然惊动了她,徐绽也知道,看来这次的事有些严重。 “但微博上爆出来了店主的照片,虽然照片不清楚,但是那人的确是你妈妈。”钱盈盈冷静地和徐绽说。 “我看到了。”徐绽答,“但店不是我开的。” 钱盈盈“嗯”了一声,“徐绽,这么多年了,我早劝你跟你那一家子人断干净,你看,没消停多久还不是要来吸你的血。” 徐绽没说话。 “你当他们是家人,他们拿你当家人吗?”钱盈盈说,“原本这是你的家事,我没立场多说,但是徐绽,有时候我是真气不过。” “盈姐你放心,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了。”徐绽大概也想明白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况且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 “我不担心这件事,我是担心你。”钱盈盈的语气有些无奈。 在徐绽还是个小孩的时候钱盈盈就跟她合作了,这些年两人说是姐妹,其实有时钱盈盈都把徐绽当自己的孩子,她最了解徐绽。 ——表面看起来什么都不怕,其实内心最柔软。 “谢谢你,盈姐。”徐绽发自内心地说。 “谢什么,”钱盈盈叹了口气,“这件事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末了又补充了一句,“不用怕,实在不行还有我。” 若是平时,这件事情她甚至都懒得解释。 但是先前已经跟方河说好了,电影拍摄上映期间不会再爆出黑料,就算是为了这个电影项目,她也必须处理,否则投资人都不可能放过她。 正这么想着,微信弹出了一条消息。 徐绽眼皮一跳,还真是说投资人他就来了。 闻经年转给了她一条新闻链接—— “知名女星开网红店用过期食品,顾客上吐下泻直呼要脱粉!” 作者有话说: 徐绽: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 第6章 早春 看着闻经年发来的消息,徐绽竟然有几分想笑。 偌大一个闻氏集团是没有别的项目可以盯了吗,这个电影虽然是商业片,但也犯不着闻经年这么上心吧。 她没理这条消息,直接拨了一个号码过去。 一个电话没人接,第二个电话被挂断,直到徐战第三次拨电话才接通。 “喂,找我什么事?”徐婉语气不耐。 从徐绽有记忆开始,她从来就没叫过徐绽一声姐姐。 “甜品店的事情,我知道是你在搞鬼。”徐绽没在意她的态度,直截了当,“是你做的你就要想办法把这事解决了,否则——” “否则怎么样?”徐婉声音尖利,“你能拿我怎么样?” “否则你顶替我的中考成绩考入重点高中这件事就会被所有人知道。”徐绽靠在沙发上,声音不疾不徐。 “想必你刚拿到手的大学毕业证也会不保。” “你——”电话对面的徐婉气得直喘气,“你威胁我,我们可是亲姐妹,而且这事要是被爸妈知道了,他们不会同意的。” 徐绽笑了,“别这么天真,你觉得现在他们管得到我?” 说完这句话,徐绽直接就把电话挂断了。 她浑身脱力一般躺在沙发上,仿佛一个电话就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 外面下了小雨,窗子没关,淅淅沥沥的雨声伴随着潮气一起飘进来,冷得人直打寒噤。 徐绽茫然地看了一眼窗外的雨丝,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父母偏心这件事徐绽也不是不能理解,但凡事都得有个理由,譬如重男轻女。 可徐绽和徐婉是双胞胎,她比徐婉早出生了几分钟,所以是姐姐,可就是这几分钟,让两人的命运有着天壤之别。 似乎从出生开始,父母就对小女儿格外偏爱,给她起名叫“徐战”,给小女儿起名叫“徐婉”。 “婉”很好理解,可给一个女孩子起名叫“战”,这究竟是包含着什么样的期望。 就因为早出生几分钟,从小她就要让着妹妹,考虑她的喜怒哀乐。 就连自己优异的中考成绩都要拱手给她,而且,为了从此之后妹妹的成绩不再被她比下去,她连书都不能读,十几岁就进了娱乐圈打拼。 窗外雨越下越大,雷声轰隆隆在远处天际响起。 徐绽只能告诉自己,很多事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雨过天晴的第二天,徐绽工作室转发了一条微博。 这是一个没多少粉丝的账号,最新的这条博文上详细的介绍了“毒甜品”事件的前因后果。 心事婉约:【可能大家都还不认识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徐绽的妹妹徐婉,关于昨天的“味蕾绽放”甜品店热搜,在这里我想解释一下。首先,这个店铺和我姐姐徐绽没有任何关系,是我和爸妈一起开的,海报上面的那个人其实是我自己的照片,因为修图的缘故,跟徐绽很像,再加上照片拍的不清晰,让大家误解了,在这里我也放了那张海报的清晰图片,大家一看就知道。其次,出了这件事情我们真的很抱歉,现在甜品店已经关门,后续也会对受害人进行赔偿。这件事主要是我的错,误导大家这是徐绽开的店,从头到尾也没跟顾客解释,真的对不起。真心希望大家不要连累无关的人。】 这条微博的文案原本不是这样,徐婉编辑好之后发给徐绽看,徐绽一个字一个字改的。 原来那一版避重就轻,甚至还有点徐婉给自己引流的意思,而最终版内容以事实和道歉为主,也提到了解决方案。 昨天黑徐绽那条新闻,是徐婉爆的料,徐绽是顶流,有的是营销号愿意爆她的黑料。 而徐婉发了这条澄清微博之后,原本几乎没什么动静,是工作室转发之后才上了热搜。 这次工作室下面的评论以正面为主,就算还有骂徐绽的话,也和这次的“毒甜点”事件无关。 很多人都觉得,既然这件事和徐绽无关,那也没必要再说了,都辟谣了,吃瓜群众就散了吧。 波波奶茶:【所以有些人是黑徐绽有钱拿是吗,闲着没事就把村头的大粪挑了吧谢谢[呕吐]】 临渊羡鱼飞鱼:【不是,徐绽出道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知道她有个妹妹呢】 别惹我胖虎:【看了海报,果然明星跟普通人还是有壁,亲妹妹都不行(小声比比一句,感觉这妹妹是个整容脸)】 Pandacash:【我就说徐绽就算再缺钱也不至于到十八线小城开甜品店,微商广告他不香吗】 哥哥永远:【楼上你没事吧,没事就吃溜溜梅,十八线城市吃你家大米了吗?!】 鲨凋:【所以上回上大佬车那事儿不解释就是默认是事实咯?】 看了一会评论区,徐绽退出了微博。 观众骂她消费她徐绽没意见,但食品安全是大事,有必要澄清,她这样想。 但从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那时候,她也都没怎么在意的。 以前她懒得管这些黑料,秦复都会一个一个帮她处理。 是因为秦复不在了,所以她开始自己学着处理了吗。 徐绽忽然想到一个人——闻经年。 莫名其妙的,她就是不想让他看自己笑话,所以她才会联系徐婉用那件事威胁她,让徐婉第一时间澄清这件事。 她立刻就制止了自己的这个念头。 澄清就澄清,跟那个人有什么关系。 不过徐绽的这次威胁,把徐婉气得不轻。 她跟蒋玉柔打电话抱怨了整整一个小时。 从前徐绽跟家里人关系也不好,但她从来不会这样直接硬碰硬,提出这种事情来威胁她。 徐婉听到徐绽电话里的那些话的时候,根本就不敢相信这是从她那个便宜姐姐口中说出来的话。 “妈,徐绽竟然敢用中考那件事威胁我,你都不管管她的吗,要是这件事情真的被学校知道,那我就真的完了啊!” “还不是你要开什么甜品店,咱家从来就没开过店,也没经验,以后你就老老实实上班,别再让妈妈担心了。”蒋玉柔苦口婆心。 “妈,你现在是在向着徐绽吗?”徐婉语气极为不悦,“她这么欺负我你还向着她,难道我就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了吗?” “婉婉,你姐姐前段时间刚出了那事,估计心里也不好受,这段时间你就别再招惹她了,听话。”蒋玉柔说着,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老公死了就可以这么乱咬人了吗?以前她可不是这样的!”徐婉恨恨地说,“又不是我害死了那个男人,就算她做一辈子寡妇没人要也跟我没关系!而且妈妈你没看到吗,她让我发的那条微博下面都是骂我的话,还有人说我整容脸......” “说起这个,婉婉,妈妈真心劝你你以后少动脸,咱原本长得又不是不好看,没必要。” “凭什么?”提起这个徐婉就来气,“从小她就比我好看,明明是双胞胎凭什么她是长得好看的那一个,再说我整容怎么了?现在哪个女生不整容!” 说完这些话,还没等蒋玉柔开口,徐婉就愤愤地挂了电话。 处理好这次的热搜之后,徐绽想了想,把那条帮她澄清的新闻链接转发给了闻经年。 ——“大乌龙!女顶流家属开店误导人。” 其实徐绽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发给他这个。 大概是想告诉他,危机解除,不用担心电影赔钱了。可又好像不是。 闻经年那边回复的很快:【上次的饭局,你那个妹妹也在。】 思索片刻,徐绽想起来,闻经年说的应该是方河组的那个饭局,她敲字回复:【看来闻总注意到了】 闻经年:【嗯,跟你有几分像。】 “......”徐绽手指顿了顿,没答话。 闻经年:【我很奇怪。】 徐绽:【?】 闻经年:【明明是亲姐妹,气质怎么天壤之别。】 看着这条消息,徐绽心里的气顺了不少,但她还是刺了一句:【我不知道闻总竟然这么爱对比别人家的姐妹气质怎么样】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中,一直是正在输入中。 就在徐绽准备锁屏扔下手机去洗澡的时候,那边消息发过来:【可能是爱屋及乌。】 明明外面晴空万里。 徐绽却觉得心里“轰隆”一声响了个炸雷。 因为闻经年提前打了招呼,接下来方河没再刻意为难徐绽。 她业务能力强,拍戏的时候也不多事,所以接下来的拍摄过程很顺利,两个多月的时间,这部电影的拍摄过程就已经完成。 杀青宴方河定在宁海一个知名会所的包厢里。 原本杀青宴是导演跟演员之间的聚会,投资人不大会出席的,但这次因为听说闻经年会来,所以跟这个电影沾边的一堆投资人挤破了头要来。 当天恰巧徐绽生理期,原本她想推辞,但想着生理期拍戏也都坚持了,索性有始有终。 她掐着点赶到,跟大家寒暄之后便坐到了一边。 本来她跟这些演员就只是点头之交,虽然一起拍了两个月的戏,但关系也仅仅止于戏里。 拍摄一结束,她就头也不回地坐上保姆车回家。 近来宁海市气温升高,街上穿什么的都有。 徐绽生理期怕冷,还是穿了件从脖子裹到脚的大衣。 进了包厢将大衣挂到一旁,里面是一件香奈儿春夏挂脖黑色长礼服裙。 蓬松蛋糕裙的款式稍微出差错就会显得臃肿,可穿在她身上就是格外有层次感,美的恰到好处。 卷成大波浪的头发松散地披在白皙挺拔的肩头,锁骨处的薄纱给原本清冷的妆容增添了一点欲。 她的妆容淡,再加上生理期气色有些不好,在昏暗的包厢中更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 包厢里面坐了一堆投资人、大老板,大家跟方河有说有笑,不时有人提起闻经年的名字。 演女二的那个女演员性格很活泼,人又很豁的出去,此刻正坐在几个投资人身边敬酒。 闻经年姗姗来迟,还是周恒杰带着徐婉先到,周恒杰跟大家解释说闻总有个会,稍后就到。 没想到又在这里碰到了徐婉,徐绽原本就低落的心情愈发闷起来。 两人仍旧是默契的装作不认识对方,还是一个姓石的老板先开口:“今天真是巧了不是,跟徐绽也算是老熟人了,今天还是头一回知道你还有个妹妹。” 自从那次“毒甜品”热搜之后,徐绽有个叫徐婉的妹妹就成了众所周知的事情。 徐绽抬眸“嗯”了一声,没打算继续接话。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说起来我也是刚知道自己女朋友的姐姐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徐绽,当时还吓了一跳。” 周恒杰有说有笑给石老板解围,顺手拿起酒杯,敬了在场的众人一杯,气氛又重回刚才的热闹。 大家边喝酒边聊着最近的新鲜事,刚进包厢还有些拘谨的徐婉隔着人群悄悄看了徐绽一眼。 能看得出来,徐绽心情不好。 徐婉瞬间便开心了。 只要看到徐绽没精神,她好像就能格外顺意。 原本徐绽生理期不抽烟,这会儿身边几个人纷纷燃了烟,徐绽索性也从包里抽了一支出来。 还没点,包厢门便被推开了。 闻经年身上仍旧是一套万年不变的黑色西装,只是今天的领带换了蓝白条纹的款式,看起来带着几分活泼。 只是,在他那张冷漠清淡的脸的压制下,周围的气场仍然绷得很紧。 “闻总,久仰大名啊!” 大腹便便的石老板笑呵呵地带头站了起来,他喝的红光满面,看到闻经年笑的谄媚。 “闻总,这位是石老板,之前跟您提过,做灯具起家的。” 宋凯在闻经年耳边低声介绍。 包厢里其他人也都纷纷站了起来,跟闻经年打招呼。 闻经年微微颔首,径直走进来坐在了给他空下来的首位。 他刚坐下,一群人立刻端着酒杯围了上去。 因为上次闻经年说了“爱屋及乌”那样的话,原本徐绽还觉得见到闻经年会有点怪,但现在看来,她大概整场聚会下来都未必能再看得到闻经年的脸。 “知道今天闻总要来,我特意跟会所老板交代,给咱们留了最好的。” 说着,石老板眯着眼睛拍了拍手。 包厢门再次打开,两排金发碧眼身姿摇曳的女人呼啦啦涌进了包厢。 她们一进来,就很自来熟有说有笑地坐下,石老板更是毫不避讳,大大咧咧地搂了两个。 这次聚会,除了剧组的演员,都是投资人,也有人带女伴来,但看女伴们的表情,都是一样的司空见惯。 ——除了徐婉。 她是周恒杰正儿八经的女朋友,也还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这场景。 眼见着一个下巴下面全是沟的女人笑嘻嘻的贴了上来,徐婉的表情瞬间跟打翻了染料缸似的。 周围也不是没人注意到她的异样,只是,没人在意。 徐婉甚至恨恨得瞪了一旁若无其事的徐绽一眼,但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包厢里面充斥着女人调笑的声音,一个身着金色吊带裙的混血女生眼波流转,最后停在了闻经年身上。 她若无其事的端了杯酒坐到闻经年身旁,可她才刚坐下,便听到他冷漠地声音在身旁响起。 “让她们都出去吧。” 声音不大,但显然,每个人都听到了。 石老板愣了一下,而后也明白了,他咳了一声,“行了行了都出去吧!” 说完又陪着笑给闻经年敬酒,“第一次跟闻总见面,不知道闻总的习惯,哈哈哈,让闻总见笑了。” 闻经年给了石老板面子,以水代酒跟他碰了碰杯,石老板高兴地一饮而尽。 那些女人灰溜溜地出去,包厢里面立刻便安静了许多。 大概了解了闻经年的脾气,这些人越发小心谨慎了。 但酒过三巡,包厢里面的气氛又渐渐热络起来。 石老板脱了外套,白色的衬衫在身上紧绷着,他盯着徐绽看了很久,忽然说:“闻总知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徐绽竟然有个亲妹妹。” 闻经年抬眸看了一眼徐绽,视线又从徐婉身上掠过。 就这转瞬即逝的一瞥,让徐婉脸红了个透。 只是在昏暗的灯光中,没人注意到她。 “哈哈哈哈看来闻总也知道啊,”石老板兴致勃勃的说,“哎呀,不愧是姐妹,姐姐长得漂亮,妹妹也是毫不逊色。” “只不过,妹妹现在有了男朋友,咱们是都知道了,就是不知道咱是不是有这个福气等会儿单独邀请姐姐喝一杯啊?” 石老板这“姐姐、妹妹”地叫着,语气也暧昧,在场的人没人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所有都安静了下来,看向徐绽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姐妹们520快乐(有男人没男人都要支棱起来嗷~~ 另外,想跟大家解释下,因为接下来要压字数苟榜单,所以可能不会像从前日更,但是!后面都会补上少更的章数,而且这本我预计是一个月多点不到两个月完结(有存稿,细纲完整),所以会更新很快的,信我! 第7章 早春 包厢里面响着低低的音乐声,所有人的视线都停在徐绽身上。 徐绽原本正撑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休息,听到石老板的话,她慵懒地抬起眼,瞥了他一眼。 她的眼睛生得漂亮,看人的时候像带着妖气,这不咸不淡的一眼,看得石老板心神荡漾。 石老板都被看愣了,他举着手里的酒杯呆了许久,而后才反应过来,要去敬酒。 徐绽没拒绝,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但也没说结束了要不要跟他一起走。 “徐小姐果然是爽快人,”石老板哈哈大笑,“我就喜欢跟爽快人合作。” 徐绽给了石老板面子,他自然也不会亏待徐绽,这话的意思就是,往后有你的影视剧,我都会支持。 不知道谁把音乐声调大,包厢里面气氛更加欢快。 得了甜头的石老板端着酒杯直接坐到了徐绽身旁的小沙发上。 坐在徐绽斜对面的闻经年微微蹙了蹙眉。 眼神里掠过一丝嫌恶。 听到石老板的话,徐婉凑到周恒杰耳边,“亲爱的,这个石老板有什么来头吗?” 她不明白——徐绽不敢明着拒绝他,就连闻经年都给他几分面子。 “这石老板是做灯具起家的,前两年运气好,搭上了互联网这趟车,现在整个宁海,也没几个人愿意得罪他。” 周恒杰之前跟他们公司对接过,不过他却看不上石老板的暴发户做派。 徐婉内心暗暗惊讶。 看来今天来的人果然是非富即贵——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闻经年,但很明显,地位最高的也就是这位了。 怪不得来之前周恒杰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少说话。 这在场的诸位,就没一个是他得罪的起的。 这会儿石老板的心思全在徐绽身上了,一片喧闹声中,没人听得到他跟徐绽说了什么。 只见他殷勤地靠到徐绽身边,时不时咧开嘴笑。 而徐绽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也并非不搭理他。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石老板看起来很开心。 刚才闻经年那嫌恶的眼神徐绽并非没有注意到。 可这是饭局上司空见惯的事情,徐绽没必要得罪人。 许多投资人都是这样,看上哪个演员就会动心思,但大部分也不会硬着来,真不愿意,事后避之不见一段时间自然也就过了。 他们多情,不会把心思放在一个人身上太久时间。 毕竟在这个圈子里,美貌是最不稀缺的东西。 况且真要把事情闹大,谁都占不到好处。 徐绽原本想着,这位石老板也是那样。 但现在看来,她好像错估他了。 暴发户就是暴发户,一点涵养和耐性都没有,话说着说着,就往她身上贴。 手也不老实,徐绽推开一次,他又凑上来。 徐绽实在烦,便找了个上洗手间的借口暂时离开了包厢。 会所里面灯光整体都是暗的,她站在洗手间门口的走廊里,疲惫地叹了口气,从包里摸出一支烟。 往常也不是没遇到这种事,可是今天好像格外烦闷。 不知道是因为徐婉在,或者那个人在,还是因为今天身体不舒服。 尼古丁帮她舒缓大脑的疲惫,徐绽仰面轻轻吐了一口气,斜斜地倚靠在了冰凉的墙壁上。 头顶正上方昏暗的灯光打在她身上,远看像是瘦削颓靡的天使。 还没享受片刻的轻松,徐绽手机响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没犹豫,挂了电话。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这次徐绽没挂掉。 “有什么事情吗?”徐绽声音冰冷。 “我当然没有忘记,您是我的母亲。” 她冰冷的话落在不远处那个男人耳中。 闻经年眉梢一挑,停下了脚步。 电话是蒋玉柔打过来的。 其实徐绽不是不想接,是怕接到父母的电话。 别人家的父母打电话通常是关心问候,就算是唠叨也是出于爱意。 而她的父母,打电话过来无非是两件事:缺钱、徐婉又有什么事。 “徐婉想进娱乐圈就进,打我电话做什么?” “我帮不了。” “是吗?”徐绽自嘲地笑了一声。 这笑声让闻经年心里一紧,他皱着眉,眼神里开始有担忧。 “您是不是想,当年我能把中考成绩让给她,让她考上重点高中,如今也能帮她在娱乐圈立足?” “当年她拿了名额还是考不上好大学,现在我就算把这个‘女明星’的名头让给她,她也不可能在这个圈子里混出什么名堂。” “从小到大,她有靠自己做成过什么事情吗。” “我说话狠?”徐绽又笑了,声音带着彻骨的凉意,“知道我狠还找我。” 说完这句话,徐绽狼狈地按掉了电话。 还嫌挂掉电话不够,索性直接把手机关机了。 她浑身都在发抖,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只是下意识的将香烟往口边凑。 烟灰扑簌簌落下,沾到她的裙子上。 顾不上抽烟,她又抬起手背去擦泪。 这么多年了,徐绽一直想不通。 为什么那些人几句话就能将她击溃。 难道这,就是家人的力量吗。 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了无边的泥沼,她只能任由自己失去意识,不受控制地下坠。 黑暗中,手腕被一只手抓住,手里的香烟被人夺走。 徐绽抬眸,看到了闻经年那张冷峻的脸。 她别过眼,声音尽可能冷静:“你干什么?” 闻经年手里夹着她的那根未燃尽的烟,看着徐绽那双通红的眼睛。 这样的她和从前任何时候都不同,没有故作坚强,整个人破碎的让人甚至想要敬而远之。 他将烟扔在地上踩灭,一把把徐绽按进了自己怀里。 徐绽没力气反抗,只能跌入他的怀抱。 就这一次,彻底自暴自弃这一次——徐绽任由自己闭上眼睛。 鼻尖是闻经年身上带着温热的气息,他不用香水,但这种气息却令人安心。 像是一个温柔的梦境。 “累了吗?” 闻经年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徐绽轻轻抽了抽鼻子,点头。 “累。” “累了我带你回去休息。” 说着,闻经年就要拉着徐绽往外走。 一下子脱离他的怀抱,徐绽竟有些眷恋。 她本能地回头看了一眼包厢的方向—— “方河那边我来安排。” 闻经年一句话给她吃了定心丸。 临走之前,徐绽跟闻经年解释。 “今天是我生理期,所以实在应付不来。”最后,她认真地看着闻经年的眼睛,说了一句“谢谢”。 是因为生理期,激素水平作祟才情绪崩溃。 跟投资人的骚扰无关,跟刚才那个电话也无关——她极其希望闻经年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可闻经年却好像没听到一样。 他安排宋凯去拿徐绽的衣服,将车开到会所门口。 之前送过徐绽一次,这次宋凯轻车熟路,车很快便开到了海上花园。 下了车,没等徐绽邀请,闻经年就跟着她下了车。 “闻总还有事吗?” 一路上,徐绽的情绪已经平复,此时她又恢复了从前那副漂亮的模样。 从头到脚都拿捏着一股劲儿。 像是一只漂亮又高傲的猫,居高临下看着你。 一双眼睛仿佛在说—— 你现在没用了,可以退下了。 挺没良心的。 “我晚饭还没吃。”闻经年径直往里走。 徐绽踩着高跟鞋“登登登”跟上,“那不然我帮闻总叫个外卖?” “不用了。”闻经年回头看她一眼。 “你吃什么,我就也随便吃点就好。” 徐绽脚步一顿。 心里闷闷道,不就帮了个忙,还要我亲手烧饭给你。 可徐绽自己也饿了。 这种饭局向来不是给人吃饭的,全程就是一杯一杯酒的接着灌,从前每次回家她也都是自己煮一碗面来吃。 “我家里菜不多,只能煮雪菜面。” 徐绽换了一身简单的日式居家服,光脚踩在地上,她头发简单挽起,露出白净的额头,打开冰箱拿面。 甜心看到徐绽回来,高兴的迎了上来,围着她脚边跑来跑去。 徐绽看了闻经年一眼,抱起甜心将她关进了猫房间。 “我看甜心跟闻总犯冲,还是少见面。” “放心吧,”闻经年语气闲闲地,“我还不至于跟一只猫计较。”饶是如此,徐绽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样子。 闻经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夜景。 他转头,徐绽已经走到他身边,她看着他,语气拖长:“最多再给闻总加一个荷包蛋。” 刚才还跟妖精一样,这会儿换了件衣服便有了宜室宜家的味道。 闻经年看着她——有些抗拒地想,这难道就是演员。 “你看着做。” 看到她这样站在自己面前,闻经年忽然间就有些失语,连心跳都乱了几拍。 徐绽厨艺不行,但煮面还可以。 没过一会便将面煮好,放在了餐桌上。 她给闻经年用的是一次性餐具,而自己则是用的陶瓷碗筷。 看到这样的差别对待,闻经年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担心闻总有洁癖,”徐绽注意到他的脸色,“特意给闻总用了一次性的。” 闻经年坐到餐桌前,拿起一次性筷子,“下次不用这样,不环保。” 闻经年的确有洁癖。 但从没嫌过她。 “......” 她都懒得吐槽,堂堂闻氏集团的总裁还会在意这点东西么。而且,哪来的下次。 雪菜肉丝面淡淡的香气飘入鼻腔,这一刻,闻经年竟然有些恍惚。 这是他小时候的味道,多少年了,他从没想到还能再吃到这种口味。 不得不承认,徐绽很会煮面。 连看上去都赏心悦目。 面条碗里淡淡的水汽氤氲在眼前,闻经年抬眸,看了一眼对面坐得端正的徐绽。 “你手艺挺好。” 徐绽没理他不知是真是假的夸奖,只是交代—— “麻烦等下闻总下去的时候帮我把垃圾带下去。” 两人吃饭很安静,偶尔有筷子碰到碗碟的声音。 中间徐绽忽然问:“你那会听到我打电话了吧?” 闻经年没否认。 “听到了。” “你知道吗,我以前不叫现在这个名字。”徐绽忽然换了话题。 闻经年看着她。 “我以前叫徐战,‘战士’的‘战’。”徐绽很随意地说。 闻经年一愣。 “你也不敢相信吧,会有父母给女孩子起名叫‘战’。” 说完,徐绽笑了笑,又继续低头吃面。 到最后,徐绽相信了闻经年夸她手艺好那句话,因为他真的连汤都喝掉了。 徐绽收起自己的碗,又找了个袋子帮闻经年把他的一袋垃圾装好。 她低头给袋子打结,没注意到闻经年已经走到她的身后。 闻经年盯着她细白的耳垂,说:“徐绽,以后让我保护你怎么样?” 徐绽手一顿,回头对上他的视线。 她的眼眸中有困惑,但闻经年知道她不会不明白她的意思——至少,有了他,像今晚这种情况,她不用再受委屈。 但闻经年没想到,徐绽竟然笑了。 她就是单纯笑了一声,然后回头继续给垃圾袋系打结。 又说:“闻总,你知不知道,以前也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她还摇了摇头,笑着补了一句:“真的,一模一样。” 徐绽没有撒谎,刚才闻经年认真的语气真的就是让她想到了秦复。 从前秦复追求她的时候,也说过这样的话。 不知为何,闻经年就是被她这样无所谓的语气激怒了。 她笑得轻松,仿佛他刚才在跟她开玩笑。 可闻经年最不喜欢被拿来和别人对比。 他狠狠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身体拽了过来。 而后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吻上了她的唇。 这个吻又急又凶,徐绽丝毫没有任何防备,她浑身都被他钳制住,几乎动弹不得。 大脑快要窒息,只能感觉到在被他掠夺、嘶咬。 除了痛,还是痛。 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明明他的动作那样亲密,这个吻却没有一点色气,更像是惩罚。 直到最后,徐绽放弃了挣扎。 闻经年重重抛开她,徐绽脚下不稳,踉跄着扶住了餐桌。 她看到闻经年唇上有血迹,眼眸里有火光。 就这样盯着徐绽许久,闻经年脸上浮现嘲弄似的笑。 “是不是也有人这样吻过你?” 徐绽从没见过这样的闻经年。 又狠又无情,声音像是淬了冰,暴戾又可怕。 抛下这句话之后,闻经年便离开了。 徐绽按着桌子大口呼吸,看着桌上的垃圾袋,又看了一眼闻经年的背影。 这一切来得太快,她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 只有唇上的痛提醒她,闻经年刚才恼了。 第8章 乏月 那晚的事情之后,闻经年再没联系过徐绽。 不过他原本也不太联系她。 徐绽心里清楚,闻经年这是生气了。 当时他说那句“保护她”的话的时候,也许是有几分真意的,而她不以为然,还拿他的话和秦复比较。 男人都讨厌被拿来比较。 尤其是闻经年这样的男人。 他这样的人,一定从小就是天之骄子、众星捧月。 没人会拿他和任何人比较,因为就算比了,旁人也丝毫没有胜算。 想明白了原因,徐绽知道闻经年以后应该不会再来找她。 那她也没必要再去招惹。 只是后悔当时不知为什么跟他倾吐自己名字的事情。 这件事,她没跟几个人说过。 后来想想,可能是当时的氛围太过轻松——两个人的客厅、热腾腾的雪菜面,再加上那么点温情。 毕竟秦复死后,她太孤独了。 电影拍完之后,徐绽也没闲着。 她拍了两个杂志的封面,又受邀出席了一个珠宝活动,活动上跟几个时尚主编聊得不错,也加了微信,回来就接到盈姐的电话,说她这次有可能能拿下这个珠宝品牌的代言。 没有行程的时候,徐绽也把自己一整天的时间安排的满满的。 她太害怕回到前段时间那种生活了,每天不是饮酒就是睡觉,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那三个月她甚至都不敢照镜子。 偶尔看到镜中的自己,只觉得心悸。 一般徐绽上午会请老师来给她上课,她初中毕业后就没进过学校,也是这两年才忽然想补上从前那些知识。 她不方便去学校,就请专门的文化课老师帮她上课。 倒也不是因为总被人说她学历低,因为徐绽自始至终也没打算再去考试什么的证明自己。 她只是单纯地想要补上以前错过的那些。 尽管她也越来越明白,她缺的不仅仅是知识。 而是一整段校园时光。 但这些和许多东西一样,都是缺了就再也补不回来的。 比如亲情。 下午徐绽会练普拉提。 做演员这行毕竟对外形条件要求高,徐绽的普拉提课是一直在上的,每周三次,再忙也会抽时间出来做。 最近徐绽迷上了做饭,晚上没事的话,她就窝在厨房磨炼厨艺。 今天她的主题是“巧克力”,徐绽按照网上美食博主给的步骤,像模像样的做了一个还算精致的巧克力蛋糕。 可等她把蛋糕捧到餐桌上,才想起自己晚上不吃甜点。 但做都做好了,徐绽还是拿起小勺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吃甜食会让人开心。 吃自己亲手做的甜食更会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剩下的那块蛋糕,徐绽舍不得丢,先拍了张照片,又找了个盒子装起来放进了冰箱。 做完这一切,徐绽新开了一支葡萄酒,给自己倒上了一杯。 因为秦复爱喝酒,所以这套房子里除了酒架之外,还有一个专门储藏酒的房间。 徐绽不懂酒,都是秦复说什么好,她就喝什么。 自从秦复去世之后,徐绽多次想要换一套房子住。 现在这套是当初秦复陪她挑的,对于她自己而言,面积太大了。光卧室就有五个,甚至还有一间小健身房。 原本一个人住就会冷清,房子一大,这个问题便更加明显。 可换房子又太麻烦,之前徐绽没心情做,现在有了时间,也懒得去换。 想来想去还是不换了,本来这套也不是两人的婚房,只是方便徐绽出行才买,两人的婚房早在秦复去世后就被秦家收走了。 而且万一换了小房子还是冷清,那就再找不到借口了。 她躺在阳台的沙发上,随意刷着手机。 热搜上还是那几个熟悉的名字,徐绽都懒得点开,继续往下划着,忽然看到“徐婉”两个字。 徐婉怎么上热搜了? 点进去,她更不敢相信。 营销号说徐婉作为新人演员出演一个小网剧,现在定妆照都出来了。 她都不想去看评论区,直接拨通了大木的电话。 “徐婉要演电视剧吗?”徐绽开口直接问。 “是啊,”大木还有些惊讶,“姐你不知道这事吗?我还以为是你介绍妹妹跟石老板认识的呢。” “石老板?” “......” 大木沉默了片刻,快速跟徐绽补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很简单,徐婉跟石老板在一起了。 这次的角色也是因为石老板的缘故才拿到的。 “大家都说徐婉妹妹跟石老板是在《醒来》杀青宴上见到的,”大木还有些犹豫,“好像那晚结束两人就一起去了酒店......” “姐你别生气啊,妹妹毕竟也是成年人了,再说这种事你情我愿......” 孙大幕不知道徐绽跟家里人的关系,所以一口一个“徐婉妹妹”叫得亲热。 不过他是真不知道徐绽不知道这事。 挂了电话,徐绽心里七上八下的。 很不安。 那晚徐婉是跟男友一起来的,据徐绽了解,那个周恒杰的男人很优秀,看样子对徐婉也很照顾。 徐婉居然真的狠得下心。 不过也能理解,石老板对她献殷勤不成,徐婉这时候出现,刚好填补了这个空缺。 至于底线这种东西,徐婉向来就没有。 有时候徐绽也挺不明白的,从小父母就对徐婉百般宠爱,从没让她缺过任何东西。 怎么还能养成这样的性子。 很久之前,徐绽就屏蔽了徐婉的朋友圈。 而现在,徐绽打开微信,点进去徐婉的头像,进了她的朋友圈。 出乎她的意料,徐婉没有屏蔽她。 徐婉发朋友圈很频繁,大都是下午茶或者打卡网红店的照片和短视频,徐绽一眼看下去,直接往后拉。 她将时间拉到大约一个月前,然后一条一条往上翻。 先看到了一张深夜饮酒的照片,徐婉表情颓靡,配文:【还是结束了啊。】 通过下面评论区徐婉回复朋友们记录,徐绽知道,这条就是徐婉和周恒杰的“分手朋友圈”。 之后几天,徐婉朋友圈一直是这种“消沉”画风,直到约莫一周之后,她发了一张和石老板出席晚宴的照片。 照片里,她穿着一条巴黎世家春夏新款红色长裙,牵着一个男人的手。 石老板没有露全脸,但基本上也等于是官宣了,徐婉告诉大家,她已经有了新的男朋友。 再之后就是在各大奢牌店扫货、出席各种酒会、饭局和晚宴的照片。 徐婉还结识了一群姐妹,隔三差五去打卡酒店下午茶。 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很清楚。 周恒杰带徐婉参加杀青宴,而徐婉抓住机会,攀上新高枝,直接把周恒杰踹了。 徐绽合上手机,刚拿起酒杯,手机微信电话就响了。 一看,头像是徐婉。 从前徐婉很少主动给她打电话,有事都是让蒋玉柔联系她。 徐绽接通电话,按了免提,将手机放在玻璃桌上。 “徐绽,你看到新闻了吗,我马上也要进组拍戏了,”徐婉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对面的人是她关系亲密的好姐妹,“正刚说,在这方面你有经验,让我多跟你请教呢。” 正刚是石老板的名字,他叫石正刚。 “恭喜你。”徐绽语气淡淡的。 大概徐婉这个电话过来,是怕她没看到自己的朋友圈,特意炫耀一下。 “其实我也知道,我自己是没这个实力,主要是正刚说觉得我演这个角色特合适,非让我试试,还说就算亏了钱也让我不要有心理压力。” 徐绽听着徐婉话,轻轻抿了一口酒。 “想必爸妈也会为你开心。”徐绽说着,问徐婉:“还有别的事情吗?” “徐绽你是不是不开心?”徐婉问,“你是不是觉得,就你可以演戏。” 徐绽懒得解释。 但徐婉也没再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她心情很好,又说了几句石正刚多宠她的事情就换了话题:“对了徐绽,你还记得之前杀青宴上的那个大佬,闻经年吗?” 徐绽心里一紧,顿了一下,问:“怎么。” “他好像有女朋友了,”徐婉说完这句还停顿了一下,仿佛很是惋惜的样子,“其实我之前以为他喜欢你的。不过他现在的那个女朋友好像挺厉害的,据说是什么集团的千金,反正我看着他们挺般配的。” 徐绽明白了。 这才是徐婉今天这个电话的主要目的,炫耀自己还都只是其次。 虽然徐绽没怎么把闻经年放心上,但她不得不承认,徐婉这个电话还是刺到了她。 至于原因,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 可能是单身的人的通病吧。 徐绽这样想着,点开微信回复贺嘉然:【我这周六没事。】 贺嘉然对徐绽的心意她不是不知道,而且在徐绽心里,贺嘉然跟别的追她的男人还有很大的区别。 可能是他不像别的公子哥那么油滑,明明在纸醉金迷的环境中长大,人却格外真实。 当初在秦复的葬礼上,徐绽被人围攻出丑,贺嘉然挺身而出维护了她。 也是因此,徐绽真心把贺嘉然当成了朋友。 昨天贺嘉然发微信问她周六有没有时间,有个饭局,他想邀请她做女伴。 徐绽本来不知道怎么回,后来忘了,现在想想,她也该多去认识一些人了。 总闷在家里,人会变得多疑又奇怪。 贺嘉然很快回复她:【那好,我五点到你家接你。】 徐绽:【你把地址发我吧,我开车过去。】 依着徐绽的话,贺嘉然把地址发给了她,但周六下午,他四点半就到了海上花园。 他给徐绽发微信:【小绽,我提前到了,你慢慢来,不着急。】 徐绽不想邀请贺嘉然到家里,但他人已经来了,再拒绝太不礼貌。 徐绽:【我家在十三楼。】 她这套房是一层一户的大平层,出电梯沿着走廊走到底就是正门。 没过多久,贺嘉然便按了门铃。 徐绽帮贺嘉然冲了一杯茶便接着忙自己的了,她妆还没画,也还没决定好穿什么。 甜心似乎很喜欢贺嘉然,他一坐下就跳到了他膝盖上,“喵喵”叫着蹭人。 等徐绽换好衣服出来,甜心正慵懒地躺在贺嘉然身上呼呼叫。 “甜心很不亲人的,”徐绽看向贺嘉然,“在你身边竟然这么乖。” 贺嘉然笑着站起来,“可能我比较随和。” 他视线久久停留在徐绽身上,即便已经跟她认识了这么久,还是猝不及防被惊艳到。 因为今天是个户外品酒会,徐绽挑了件碎花长裙。 淡绿色的V领长裙,上面是黄白色的小碎花,收腰的款式将她的好身材比例展露无疑,轻薄的材质显得整个人清新自然。 她的长发用一个大珍珠夹子随意夹起,脸颊两侧留了两缕头发。 妆容淡、皮肤白,脖颈修长的宛若一只闲散的白天鹅。 “走吧。”徐绽又看了一眼猫房间的水和粮食,顺手拿了一件遮风的浅色外套。 “哦,好。” 这次活动在宁海郊外,路上贺嘉然解释说车程太久,所以才自作主张来接她,语气十分小心翼翼。 几年前认识他的时候,贺嘉然就这样,自己明明是宁海市排的上号的富家公子,一见到徐绽就总忍不住低姿态。 徐绽跟秦复结婚他也来了,带着他当时的女朋友。 后来徐绽听说贺嘉然分手了,又叫了另外的女朋友,现在估计是又分了。 昨晚徐绽没睡好,忍不住眯了一会儿。 等睁开眼的时候,车子已经停了。 她侧过脸看贺嘉然:“到多久了?” “刚到。”贺嘉然笑着开车门,“你醒了,我们就进去吧。” 徐绽看了一眼时间,从家开到这里要一个半小时。 这么算下来,她多睡了半个小时。 庄园是欧式的,进门有一条很长的大道,两旁是喷泉。 隔着很远,徐绽就看到了草坪上的人群。 五月正是鸟语花香的好季节,郊外空气又好,轻风带着暖阳的温度吹在人身上,徐绽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心旷神怡。 她挽着贺嘉然的手臂,对他说:“今天的天气正适合出来玩,谢谢你,嘉然。” “小绽,不用跟我客气。”贺嘉然说着,脸红了一片。 两人说笑着走近人群,侍者迎上来帮徐绽拿外套,又引着他们去吧台。 贺嘉然要跟几个朋友打招呼,徐绽懒得去,便坐在吧台前的椅子上等他,昨晚喝酒太多,她要了一杯柠檬水。 正坐着,忽然觉得身后有些阴恻恻的。 徐绽转身回头看——闻经年站在不远处,目光阴沉看着她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乏月 天色昏暗,庄园上方的天空格外辽阔,云层稀疏,不时有阵阵飞鸟从头顶上掠过。 橘色的夕阳混着已经亮起的星星灯的微光笼罩在周围。 明明是很温暖的气氛。 可徐绽却分明地感觉到一股凉意顺着脊背爬上来,就连脖子都有些僵硬。 闻经年怎么会在这里。 徐绽没问贺嘉然这个活动是怎么回事,本来她不打算来的,临时起意出来散心而已。 不过想了一下她也明白了,这里是宁海,上流圈子的活动来来去去就是那群人。像闻经年这种人,这些活动主办方巴不得邀请他来,在这里遇见他并不奇怪。 匆忙收回目光转过身,徐绽拿起面前的水杯抿了一口。 环顾四周,也没有能躲的地方,大草坪上站着三五成群的人,有的她也认识。 正前方不远处那个穿灰色衬衫的男人,就是她上部电视的投资人,那人性格直爽,徐绽挺欣赏他的雷厉风行。 往常这种活动,除了必要的社交,徐绽都并不多主动去跟这些人交际,可现在总疑心身后那火炬一般灼人的目光,徐绽甚至开始想,要不要去跟那个投资人打个招呼。 闻经年这人太吓人了,上次他那个吻,害得徐绽几天没睡好觉。 “小绽,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贺嘉然脚步匆忙走过来,坐到了徐绽对面,“跟几个朋友打招呼。” “没事。”徐绽松了一口气。 “你现在累不累,要不要我带你散散心?”这个庄园面积很大,草坪尽头还有个人工湖,湖边有个小花园,景色很漂亮。 “好。” 徐绽站起身,从侍应生那里取了外套披在肩上,跟在贺嘉然身旁,往远离人群的方向走。 “嘉然,我还没问,这次活动是谁主办的?”徐绽看着远处的昏暗,心里原本绷紧的那根弦渐渐松弛下来。 “不好意思,”贺嘉然立刻道歉,“只顾着邀请你过来,都忘了跟你说清楚,这次活动是陆纵组织的,说是品酒会,其实主要还是组个局安排闻经年跟大家见面。” “闻经年。”徐绽默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对,他大学开始就不在宁海,这些年一直在国外,听说这次回国好像是因为家里人,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他挺有魄力的,刚回国就接手了闻氏集团。” 说到这里,贺嘉然转头贴心地问:“小绽,跟你说这些你会不会觉得无聊?” 徐绽摇头,“不会,你接着说吧。” “其实别的也没什么,就是他父亲闻震其实是个很强势的人,在圈子里也是出了名的手腕狠决,结果闻经年一回国就能接手闻氏集团,还挺出人预料的。”说到这里,贺嘉然笑了笑,“毕竟闻震也算挺年轻的,同样是这个年纪的人,我爸反正是不愿意放权。” 两人说着,没过多久便走到了湖边。转过弯,徐绽看到湖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闻经年站在一棵树下面,看样子像是在通电话。 徐绽呼吸一滞,停下脚步,心里暗骂晦气。贺嘉然也注意到前面的闻经年,他也挺意外,“正说着就碰上了,我们去打个招呼吧。” “嘉然,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徐绽垂眸,胡乱找了个借口。她才不愿意跟那个神经病打招呼。 “啊,哪里不舒服,是不是着凉了,”贺嘉然注意力一下就转移到了徐绽身上,“怪我,湖边风大我还带你过来,那我们现在回去吧。” “嗯。”徐绽点头,“你不用担心,喝点热水就好了。” 两人往回去的方向走,徐绽脚步格外匆忙。 闻经年挂了手中的电话,视线久久停留在昏暗中两人朦胧的背影上。 回到吧台的区域,贺嘉然帮徐绽接了一杯热水,他一直自责,让徐绽都有些不好意思。 “嘉然,你不用这样。”徐绽捧着热水看着他,“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贺嘉然心里紧张,想解释自己并不是因为客气才这样,但否认了之后又没法说出真正的原因。 “没有,我就是担心你。” “我没事。”徐绽朝他笑。 “贺总,打扰了,闻总请您过去一下。”宋凯走近,看向徐绽微微颔首,而后跟贺嘉然说。 贺嘉然犹豫地看了一眼徐绽,他想过去,但又放心不下她。 “你去吧。”徐绽说,“我已经好多了。” “嗯,那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晚上降温,等下可能会更冷,就不要走动了,尤其是湖边,那里风大。” “好。” 两人离去,徐绽放下手中的热水,起身问吧台要了一杯红酒。晚上喝红酒能让她放松。 中间宋凯过来帮她送了一件白狐狸毛披肩,徐绽推辞,宋凯却执意给她留下,说“这是闻总的意思,请徐小姐务必收下”。 被闻经年这么一叫走,贺嘉然直到晚宴正式开始才回来,他内疚地跟徐绽说抱歉:“没想到闻总竟然会找我谈项目,真不好意思,把你一个人晾在这里。” “没事。”徐绽是真不介意,就算在意,也应该去怨强行把人叫走的闻经年才对。 晚宴就在吧台后面,陆纵安排的很精心,还特意搭了一个台子,晚宴开始前十分钟,台上的乐队就已经开始演奏。 乐队身后银白色的幕布带着闪片,高高地倾泻而下,远远看去仿佛银河从天上坠落。 长餐桌上布置了鲜花,加上两旁架子上闪烁的灯光,气氛被烘托地格外热烈。 徐绽的席位卡跟贺嘉然挨着,在偏中间的位置,闻经年坐在长桌一端,陆纵就坐在他的右手边。 架子鼓和电吉他的声音格外吵闹,徐绽听得头疼,她并不多说话,只是希望赶快结束。 一道菜接着一道菜地上,桌上的男男女女聊得热火朝天,给闻经年敬酒的人很多,他也给面子,以水代酒都喝了。 坐在闻经年左侧的颜思雪全程心思都在闻经年身上,可闻经年始终对她不冷不淡,原本颜思雪还觉得他性子就是这样,也没在意,可中间却看到宋凯取了一件披肩匆匆忙忙往吧台走。 披肩是女士的,用的还是上好的白狐狸毛,这会儿颜思雪看到这件披肩搭在徐绽身后的椅子上,心里赫然一惊。 徐绽她知道,就是个女演员罢了,之前说过几句话,但交际不深,她之前还去秦家参加过徐绽的婚礼。 但闻哥哥怎么可能会给她送披肩。 这还不算,从晚宴开始到现在,闻哥哥往餐桌中间位置看了好几眼,也正是她的方向。 颜思雪捏着酒杯,沉默了很久,而后低头拿出手机发了几条消息。 过了片刻,颜思雪笑着抬起眼眸,看着坐在对面的石正刚跟他举了举酒杯,“听说最近石老板交了个漂亮的小女友,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 美女敬酒,石正刚很给面子地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却又往徐绽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想到这点小事竟然被颜家千金听说了,哈哈哈,多谢多谢。”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石正刚豪爽干了一杯酒,周围人纷纷起哄。 “石老板的事情怎么会是小事,”颜思雪一双眼睛笑得弯起来,声音也格外甜,“不过今天怎么没带女朋友来呀,”说着,颜思雪也看向徐绽,“对啦徐绽,我听说石老板女朋友是你妹妹呢,今天天气这么好,姐姐妹妹一起来玩不是更好嘛。” 忽然间被叫到名字,徐绽抬眸看向斜对面的颜思雪。 她就坐在闻经年身旁的位置,看起来跟他关系应该是很好的。 “而且我看到微博上说,徐绽的妹妹也要进娱乐圈拍戏呢,当时我还想着是不是姐姐在帮妹妹,没想到是石老板这么大手笔呀?” 说着,颜思雪意味深长看了徐绽一眼,“姐姐妹妹都这么努力,怪不得徐绽能在娱乐圈这么久屹立不倒。” 石老板大大咧咧,听了颜思雪的话哈哈一笑,说徐婉今天有安排没来也就过了。可颜思雪这话里的意思,大家可都听得明白。 徐婉爬上石老板的床这件事,大家心里都清清楚楚。颜思雪这么对比,就是在说徐绽能有今天的成绩,是爬男人床得来的。 颜思雪说完,悄悄看了一眼闻经年的脸色——她就是想要闻经年知道,徐绽是什么样的人。 可徐绽这些年来听这种话听得太多了。 她本来就没什么背景,十八线小城市出身、孤身一人进娱乐圈还能红这么久,就算自己再努力,也得承认是老天爷赏饭。 来自四面八方的揣测甚至诋毁像雪片一样,每天都充斥在徐绽的生活中,她早就不在意了。 徐绽迎上颜思雪的视线,回以一个和煦温柔的眼神,她声音本来就甜,这会儿故意端着,更是听的人身心舒畅:“能发展到现在,哪里是靠努力就能行的,”她视线轻轻扫了一圈,“还不是仰仗各位老板,我记得之前我拍的一个剧,颜家也有投资呢。” 她大大方方承认了投资人的帮助,颜思雪没话说,在场许多人也听得舒服。 徐绽本来是温柔如水的长相,眼睛大,皮肤白,身形修长骨架却娇小,可她身上却总带着一股和长相违和媚态,举手投足之间,让人没法挪开眼。 “说起这个,闻总最近好像就投了徐小姐的新电影,还是方河导演导的吧。”陆纵说。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周四晚21:00更新,以后就固定每晚21:00更新,然后明后两天少更的都会补上的(鞠躬!) 第10章 乏月 “方河导演资历深,他的电影自然值得信赖。”闻经年语气不咸不淡答着陆纵的话,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徐绽。 颜思雪这才松了一口气,“是啊,方导不是去年还在国外电影节上拿了个很有分量的奖嘛,不过你之前从来没拍过电影,这次会不会紧张呀?我听说拍电影跟电视剧差别很大的。” 刚才那些话如果只是颜思雪口无遮拦的话,那现在她的这个问题就是摆明了针对徐绽。 至于原因,徐绽不知道,也懒得想。 “方导早年捧红的新人不少,有他保驾护航,倒也不会紧张。”徐绽收起脸上的笑,端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 “哎呀,有些事也不是说没干过就做不好的,咱们闻总之前一直在国外,现在回来,我一点儿都没看出来水土不服哈!”有人借着徐绽的话头捧闻经年。 “徐小姐在娱乐圈打拼多年,经验丰富,早就算不上‘新人’了吧?” 隔着半个桌子的距离,闻经年直接看向徐绽的方向,眼眸里带着审视,他声音格外沉,尤其是强调“经验丰富”和“新人”两个词。 徐绽被他盯得很不舒服,沉默着,他的眸光冷峻,带着寒意,看得人心神不宁。 偏偏他又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个人还真是记仇得厉害,说她“经验丰富”,还不就是因为她说了一句他的话她曾听别人说过。 眼见着这两人话里开始有火星,陆纵瞥了徐绽一眼赶紧出来打圆场:“经验丰富多好啊,我外行,电影电视不都是那回事,哈哈。” 这个话题也就被有说有笑的带过了。 “对了闻总,你最近不是爱吃面,我今天请的厨师里刚好有个做面做的还不错的,我让他把你的主食换成面了,你尝尝。”陆纵说着,厨师们挨个上菜。 听到陆纵这话,徐绽抬眸去看闻经年。 他最近爱吃面? “我一向爱吃面,”闻经年表情纹丝不动,“怎么就成了最近的事情了?” 陆纵一愣,“行行行,是我这个好哥们疏忽了行吧?” 闻经年一说爱吃面,大家又七嘴八舌聊起面食了。 甜点上了之后,徐绽再也坐不住了,她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场,贺嘉然跟众人说要送她回去,也跟着她离开了。 那条披肩她没拿,就搭在椅背上。闻经年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白花花的狐狸毛在灯光下白的刺眼。 已经过了十一点,席间众人又聊了一会儿便纷纷离开去赶自己的下一场了。 闻经年跟陆纵留到了最后,颜思雪也没走,三人慢悠悠往停车场的方向走,陆纵打了个哈欠,忽然问:“闻经年,你别说我多嘴啊,我总感觉你跟那个徐绽之间的气场有点怪。” “哪里怪?”闻经年问。 颜思雪心里咯噔一声,看向闻经年。 “也说不上来,总感觉你挺关注她的,但又冷不丁说话去针对他。”陆纵皱着眉头,“还有啊,你一直在国外,西餐吃惯了的,什么时候爱吃面了?我可看到了啊,她看了你一眼,你就跟我编了个谎。” “怎么可能!”颜思雪表情难看,声音都有几分尖利,“那个女人结过婚,闻哥哥怎么可能看上她!” “徐绽情况还有点不一样,”陆纵想了想,说:“她其实也挺不容易的,听说当初秦复挺宠她的,算是力排众议跟她结婚,领证这事秦家上下都不知道,谁知道秦复能出这事。” 秦复出车祸这事在娱乐圈都传得沸沸扬扬,他是徐绽的老公,人们关注徐绽的同时自然也不会放过他。 那段时间,舆论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你怎么不说她脸皮厚,谁结婚不征求父母的同意和祝福,她害得秦复跟秦家闹翻,婚礼还搞得那么轰轰烈烈,到处炫耀鸽子蛋一样的钻石。当初秦复对她也算是好的不能再好了,结果他才死没多久她就挽着别的男人的手臂出来招摇了,这种人真是可怕。” 颜思雪一想到闻哥哥给那个女人送披肩,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这话一半是解气,另一半也是说给闻经年听。 她还在絮絮叨叨念着关于徐绽的那些事情,却没注意到闻经年的表情愈发沉下来。 “怪不得外界都说她克夫,摊上这种女人......” “颜思雪。”空荡荡的停车场里,闻经年的声音显得肃杀,“适可而止。” 闻经年说完打开车门坐进去,车子发动,黑色的奔驰绝尘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被喷了一脸尾气的颜思雪愣在原地,她很快拉下脸,“我本来还想让闻哥哥送我回去的。”说着她转脸噘着嘴看向陆纵:“闻哥哥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啊?” 陆纵心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但嘴上还是哄着颜思雪:“那哪儿能啊,闻经年怎么会生你的气,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又说:“你也知道,他一到这段时间心情就不好,这段时间你少在他面前多说话,过了这阵就好了。” 听了这话,颜思雪放下心来。 每年六月份闻经年心情就会很差,因为他母亲的忌日在这个月。 可一想起徐绽那张脸、和她身后那条披肩,颜思雪又忍不住窝火。 想了想,她又问陆纵:“你刚才说闻哥哥喜欢徐绽,是真的吗?” 陆纵连忙摆手撇清关系:“我可没说,我就说他俩气场有点怪,说不定闻经年跟你一样,也是看不顺眼徐绽呢。” 说完,陆纵赶紧钻进了车子。 他可不想搅进“颜思雪暗恋闻经年”这件事里面去。 五月的夜风还是凉,闻经年将车窗开了一条缝,冷风灌进车子,风声刺耳,更让人心情烦躁。 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刚才陆纵和颜思雪两人说的那些话。 “当初秦复挺宠她的,算是力排众议跟她结婚”、“秦复对她也算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外界那些骂徐绽的话,比如演技差、耍大牌、脾气差甚至是克夫之类的这些,他没少看到。 看到那些的时候,闻经年心里其实没什么波动。 她的这些缺点在闻经年眼里根本不算什么,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还有一些可爱之处。 她跟贺嘉然一起出现在这里也没什么,徐绽不会爱上那样的男人。 可她跟秦复呢。 闻经年从来不让自己往这方面想,上次徐绽说那句话惹恼他也是因此——他一向认为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再提就是无病呻吟。 可是现在,他又不免去想她跟秦复。 他们的开始一定是美好的,他说要保护她,也真的做到了,只是天不遂人愿。 秦复就是她的白月光,但白月光也分很多种。 其中最可怕的就是这种,死了的白月光。 他又不能把那个男人从土里掘出来告诉她,你看看这个人,早就烂成骨头了,给我忘了他。 ——但如果这么做真能解决问题,闻经年倒是不吝做这种小人。 车子驶上高架,视野一下开阔许多。 闻经年“刷”的一声关上车窗玻璃,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 “宋凯,你去给我查查,徐绽最近在接洽什么工作。”安静的车子里,闻经年的声音格外沉闷。 “徐绽?”宋凯困惑。 闻经年没说话。 “好的,闻总。” 徐绽觉得自己最近可能是真水逆了,生活上的事情且不说了,就连一向顺风顺水的事业都连连遭遇挫折。 先是已经快几乎谈拢的一个大女主古装剧女主角被穆含玥抢走,之后是错失上次那个珠宝品牌的全球代言。 品牌代言这件事情倒也算了,本来外国人的想法就是一天一个样,他们如今换了个意大利的模特做代言人,她也没话说。 但这个古装剧女主角的角色是盈姐亲自去谈的,她试镜的时候,导演也对她很满意,现在突然间换人,还是换给穆含玥,她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最让她觉得不能理解的是,方河打电话给她,说电影有好几个镜头出了问题,让她重新去拍。 等她去了才知道,别人的镜头都没事,就她的镜头要重拍。 这就奇怪了,仿佛有人在刻意针对她。 很快,盈姐给徐绽打电话了:“徐绽,你跟我说实话,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徐绽沉默不语,立刻就想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但又觉得不至于,那人虽然脾气怪,但不至于到这种锱铢必较的地步。 “这次这个剧的事情很怪,因为这个剧分量重,我还特意跟导演和投资人吃了饭,大家也都谈的挺好,结果导演一个电话就跟我说要换人,连原因都不解释。” “最后还是我跟导演有点交情,他才肯跟我透露一点口风,说投资出问题了。”盈姐声音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徐绽,你不要瞒我,哪怕你不知道,也得把你的想法跟我说清楚。” “盈姐,”徐绽轻轻吸了一口气,“要是说得罪人,最近我这里还真有件事。” “嗯。” 徐绽说了闻经年的名字。 一向波澜不惊的钱盈盈都沉默了。 盈姐没问徐绽具体的细节,就问她打算怎么办。 徐绽心一横:“盈姐,我想了一下,我拍戏也十几年了,现在还算有些资历,资产积累了不少,对圈里的事情也了解,说不定退居幕后也是一条路。很多演员不都这样吗,不拍戏了就专心运营工作室,刚好我们工作室现在也有几个表现的还不错的艺人。” “这就是你的想法?”盈姐反问。 徐绽心虚:“嗯。” “徐绽,这时候你别给我脑子拎不清楚,”盈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更别给我耍你那从前骄纵倔强的性子,别人不拍戏是因为年龄到了接不到好本子,你现在二十五六,正是女演员的黄金时期,就别跟我提什么退居二线的事了。” “还有,你以为你不演戏了是在‘宁为玉碎’,实际上你就是肚量小。再说运营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没有人脉谁肯卖你的面子,到最后什么下场你也清楚。我不管你跟那位是有了什么矛盾,总之这段时间你听我的,先休息一个月,这一个月,不要接任何工作。一个月之后,事情该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 结束通话后,徐绽内心忽然沉静了许多。 盈姐这一番话不好听,但却一下点醒了她。 在这个圈子久了,再想要摆脱它的规则是根本不可能的。即便她现在放弃一切,不做女明星不拍戏,也没办法过上宁静平凡的“正常人”生活了。 她现在住的是宁海市寸土寸金地段的大平层,平时出门要么有司机要么是经纪人接送,拍戏的时候连轴转,不拍戏的时候就泡在美容院,除此之外还有各式各样填补空虚生活的课程。 已经习惯了换季的时候品牌送来各种服装配饰,就算去商场,也必然是门店只为她一个人开放的专属服务。 金钱会腐蚀人的心性,徐绽也例外不了。 她喜欢黄色彩钻,每完成一项工作都会奖励自己一件高级珠宝,她享受VIP服务,周围条条框框太多,购物能让她充分享受到所需的“自由”。 如果让这样的她回到从前,再住几十平的老公房,吃饭购物都要排队,那必然会像鱼离开水,用不了多久就会干涸而死。 所以她再次决定能屈能伸,听盈姐的话收拾行李去了一个临海的小城盐河放松。 临走前徐绽把甜心交给大木,威胁他说,如果甜心少了一根毛都要拿他是问。 入行这么多年,徐绽从来都没怎么休息过,更何况是这种一个月的大长假。 一年只有十二个月,而她竟然把十二分之一的时间用来休假,想想就觉得奢侈。 盐河距离宁海不远,她定了高铁商务舱,看着窗外迅速倒退的风景,徐绽想起了那个直接导致她休长假的人——闻经年。 她就说了一句“你这话我听别人说过”,闻经年就要这样发作。 此时此刻徐绽真的很想指着闻经年的鼻子,告诉他:不要以为我是在拿你跟秦复对比,因为你根本比不上他。 毕竟,如果秦复听到她这样说,才不会这样气急败坏地震怒,他会温柔地“逼问”徐绽是谁说过一样的话,再告诉她以后不许这样。 徐绽喜欢他明晃晃地吃飞醋的模样,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这么可爱。 窗外阳光刺眼,她的眼角情不自禁湿润。 秦复死后,她很少容许自己这样明目张胆地想他。 到目前的人生为止,徐绽经历过三个让她印象深刻的男人。 一个是她的父亲,那个男人势利怕老婆,又偏心的让人无法理解。她是他的亲生女儿,可却从没真正感受到他的爱。 另一个不算真正意义的“男人”,是她十一岁情窦初开的时候喜欢的一个插班生,男孩虎牙,长得白白净净,徐绽第一次对异性产生心动就是对他。可因为徐婉的挑拨,那个男生看徐战的眼神都变了,从此之后躲着她走。 那时候徐战能感觉到那个男生也是欣赏她的,但徐婉偷偷在家拍了她一张露背的照片拿给他看,他就信了徐婉说她“跟别的男生关系混乱”的话。 最后就是秦复了。他身上有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温柔,教会徐绽用另一种角度去看这个世界。 秦复好的没人能比。 到盐河是在傍晚,徐绽打车到了预定的酒店。 盐河毕竟是靠海的小城,就连空气中都透着一股湿意,暖风吹过,深吸一口气,空气干净的似乎能把肺都洗干净。 她订的酒店名叫山色,就在一座绿油油的小山下面。 这是一个私人度假酒店,整体结构是中式徽派的风格,夜晚灯火通明,像是湖边一条蜿蜒的玉带。 酒店正对面是一个湖泊,站在酒店阳台上,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晚餐徐绽就在酒店的临湖餐厅吃的,今天她运气好,吃到了正宗的怀石料理。主厨是从京都那边来的,徐绽不懂美食,整个过程只能用享受来形容。 吃好晚餐徐绽去湖边散步,湖面上有风吹来,她忍不住拍了好几张照片。 坐在湖心亭休息的时候,徐绽给甜心打了个视频,大木接电话的时候正在龇牙咧嘴训猫,他嗷嗷叫着问徐绽猫在沙发上撒尿怎么办。 徐绽知道甜心这是想她了,但她也只能告诉大木她当初教会甜心在猫砂盆撒尿的办法。 将近十点的时候,气温降下来,徐绽裹了裹薄衫,往回走回到酒店。 侍应生已经帮她把要的红酒醒好,徐绽给自己倒了半杯,刚坐下便听到敲门声。 心想大概是服务生来送东西,徐绽放下酒杯去开门。 却没想到,闻经年面无表情站在酒店门口。 他身上穿着笔挺的黑西装,看到她招呼都没打,径直进了她的房间。 第11章 乏月 徐绽近来工作上的波折,无一例外都是出自闻经年的手笔。 他就是想要徐绽知道,得罪他没有好下场。 既然徐绽最在意的是工作,因为拍戏不惜损害自己的身体、有苦也不肯说出来,那他就让她拍不成戏。 做了这一切之后,闻经年其实也想过,徐绽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了。 是因为她随口说出的那句话、还是因为陆纵说的秦复宠徐绽。 后来闻经年也懒得想了,索性等着徐绽来找他。他想看徐绽气急败坏的样子,想看她求人。 可他还是算错了,徐绽失去了角色、失去了代言,又补拍了几天的电影,但仍然一个电话没打给他。 闻经年已经让导演给钱盈盈放出了口风,徐绽不会不知道是他在做这些事。 他坐不住了,亲自开车去了海上花园。这才知道徐绽出去旅游了。 最近刚处理完一个大项目,闻经年便跟宋凯说他准备短暂放松,出去散心。 宋凯吓了一跳,又问要不要订机票酒店。 最后宋凯开车送闻经年去盐河,又在山色定了套房。 一路上闻经年都烦躁的很,他想,徐绽要出来旅游肯定不是一个人。那另一个人是谁,贺嘉然吗。 他敲开徐绽的门,招呼都没打就走了进去。 环视四周,酒店里的确只有徐绽一个人,没有任何男人的痕迹。 他站在原地,有那么一刻身体是僵的。也意识到自己做出这一切的荒唐。 “闻总是来查房吗?”徐绽带着讥讽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如果是这样,那请闻总放心,房间里就我自己,这酒店也完全正规,总之这里没有任何违反犯罪的事情发生。” 闻经年眼皮一跳,而后淡定地走到阳台旁的玻璃桌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葡萄酒。 窗子没关,湖上的风吹进来的时候将酒精的气息带入他的鼻腔,闻经年下意识皱了皱眉。 “你上次说的那个人,是秦复?”闻经年转身看向徐绽。 她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吊带裙,长发披散在肩头。一点妆容都没有,眼底甚至还有淡淡的灰色,却比从前浓妆时更加动人。 徐绽面露困惑。 “那句‘徐绽,以后让我保护你怎么样’。”闻经年提醒她。 “他是我前夫。”徐绽垂下眼皮坐到沙发上,又看向闻经年:“就因为我的一句话,闻总就要针对我?” “我是个商人,做事都要看利益。”闻经年面不改色,“不存在什么针对。” “哦。”徐绽没理他,“那闻总这么大老远的跟过来,是要追我吗?” 房间里面安安静静,风吹动窗帘发出沙沙的声音。徐绽直勾勾看着闻经年的眼睛,一句话将她心里所有的困惑挑明。 闻经年直视徐绽的眼睛:“不然我在你身上花心思是做什么?” 徐绽笑,“闻总不是喜欢做慈善。” 她是在说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慈善晚宴,却不想一句话直接刺到了闻经年的心。 因为从前的一些事,闻经年这些年来私下一直在做动物保护相关的慈善事业,徐绽这充满讽刺的话是说痛他了。 而徐绽脸上的笑尤其让她不快,她的笑总是带着讥讽、审视,死守着自己局外人的身份,仿佛一切与她无关。 注意到闻经年的不悦,徐绽语气又一下软下来,她带着嗔怪:“闻总可真爱生气。” 这下闻经年更难发作,仿佛蓄了力却只能一拳打在棉花上。 抛开这件事,闻经年又问:“你现在还爱他。” 听到这句话,徐绽刚才还带着笑的眼眸一下就暗淡了下来。 她闷闷地喝了一口酒,不再去看闻经年。 “还爱也没用,他已经死了。” 闻经年似乎嫌不够,又重复了一遍:“他人死了,你的生活也只能继续。” 徐绽猛地抬头,想去骂闻经年,可一眼看到他脸上落寞的神情,仿佛这些话也是说给他自己听,又把话咽了回去。 徐绽轻轻吸了一口气,眸光沉了下去。 她当然知道秦复已经死了。 秦复在出差返程的路上出了车祸,死在了他最好的年纪。 他上飞机前徐绽还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去机场接他,秦复一直没回,是想突然出现给她一个惊喜。 结果他再也没出现。 秦复死之前的那段时间其实是徐绽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她和秦复的爱情从来就没不被秦家接纳,为了她,秦复和秦家断绝关系毅然决然跟她领证。 事实上,离开秦家以后,秦复的事业遭受重创,但他用了三年的时间,重新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 那段时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秦家也表示出了接纳徐绽的意思。 她本以为和秦复熬过了最难的日子,苦尽甘来了。 可没想到,一场车祸毁了所有。 从前那些过往像是梦魇一样,再次出现在徐绽面前。她身上没有一点力气,仿佛又回到了那黑暗的三个月。 命运掐着她的脖子用尖利的声音告诉她:不要以为你努力了就有用,这是你的命,你逃不掉。 “徐绽,我来不是陪你缅怀过去!” 闻经年的声音又冷又狠,像是当头一盆冰水。 她抬头去看闻经年,被他眸中的火光吓到。 隔着不远的距离,闻经年头顶仿佛攒动着一团黑气,直觉告诉徐绽,她即将被这团黑气吞没。 正在这时,闻经年的手机铃声打破死寂,兀自响了起来。 闻经年看了一眼手机,而后接起来。 “推掉吧。”闻经年声音很沉,却又像是脱力一般:“接下来三天的行程都帮我推掉。” 徐绽看向闻经年。 “任何事情都推掉。”说完,闻经年就挂了电话。 房间里长久的沉默,湖面上吹来的风很凉,徐绽下意识打了个寒噤。 “你喜欢猫?” 闻经年不是疑问的语气,他站起身,扣上西装的扣子,“那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他身上的冷漠和戾气仿佛消失了一般,再开口又恢复了往常的冷静。 徐绽还没来得及回答,闻经年已经开门走了出去,“今晚早点休息。” 完全不懂闻经年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说明天要带她去一个地方,可徐绽已经预定了游湖。 但徐绽也懒得跟他争,要是拒绝有用的话,她现在应该是在剧组,而不是在盐河被迫休假。 第二天一早,闻经年七点钟就敲响了徐绽的门。 今天闻经年没穿万年不变的西装,穿了件休闲的外套,灰色长裤,可他气场严肃,即便是这样日常的搭配也不会让人觉得放松,反而像是老板微服私访。 徐绽昨晚睡得晚,闻经年走后她又点播了一个电影,将近两点钟才入睡,如今睡了五个小时不到,头昏昏沉沉的,浑身酸疼。 “你干什么?”徐绽身上穿着宽松的灰色丝绸两件式睡衣,眼罩被拉到头顶。 徐绽的眼罩是愤怒的小鸟款式,她神情恹恹,头顶红色的鸟眼睛突出,怒视前方,倒是能表达她此时的心情。 “不是说了,今早来接你。”闻经年皱着眉看着她现在的这副模样,一脸嫌弃。 “现在几点?凌晨三点吧,闻总现在要去做什么?”徐绽气的牙齿发抖,可说话又一点力气都没有。 “已经七点了,我定了早餐,你收拾一下,等下还有别的安排。” “七点......” 闻经年说着,已经大喇喇走到窗台前拉开了窗子。 湖面朝霞映的窗台上都是通红的,徐绽眯着眼睛适应光线,而后狠狠地瞪了闻经年一眼。 她一边刷牙一边暗骂闻经年不是人,他这要是追人的话,那谁被他盯上还真是晦气。 原本打算出来放松就不化妆了的,她只带了护肤品,化妆品就没带几样,因为今天闻经年说“有安排”,徐绽涂了粉底液,又简单描了一下眉毛。 她穿了一身淡粉色的运动衣,上衣拉链拉到最上面,又戴上帽子、墨镜,浑身上下包的严严实实,想了想,又抽了一只黑色的口罩出来。 等她换好衣服走出来的时候,闻经年皱着眉头看着她:“你这是?” 徐绽一双眼睛透过墨镜看向闻经年,表情木然:“防晒。” 早餐定在临湖餐厅的二层,闻经年安排的很丰盛。 可徐绽只顾着打哈欠,只喝了两口咖啡、吃了一只羊角面包就作罢。 “你就吃这么点?”闻经年挑眉。 徐绽拉下墨镜,低头视线越过墨镜看着闻经年那张欠揍的脸:“闻总到底有什么安排,现在可以说了吧?” “今天行程排的很满,我劝你还是多吃点。” 最后徐绽也没听闻经年的,只是临走的时候带了一杯咖啡。 车上,两人不约而同没再提昨晚的事情,或许是觉得沉默着太过尴尬,闻经年放了舒缓的音乐。 徐绽闭上眼睛补眠,没睡一会儿,车身的颠簸就把她晃醒。 她揉了揉眼睛,看向车窗外——墨镜过滤下,空旷的野外一片荒凉,偶尔能看到几栋破破烂烂的建筑物。 “闻经年你不至于吧?”徐绽一下子身体坐直拔高声音看向他:“害我没戏可拍还不够,你现在是要把我曝尸荒野对吗!” 第12章 乏月 闻经年额角一抽,猛地踩了刹车。 出于惯性原因,徐绽下意识身体前倾。 黑色的奔驰SUV停在一个红色的铁门前,地上黄色尘土滚滚。 徐绽抬起头,看到铁门上偌大的招牌—— 盐河市流浪猫救助基地。 这才意识到闻经年昨天问她喜欢猫的原因,又想起刚才她的话,徐绽脸色有些挂不住。 她摘下墨镜,大眼睛直勾勾看着闻经年:“闻总,这是?” “下车。”闻经年说着,已经解了安全带打开车门。 开了一个多小时,现在太阳已经出来,郊外的风灌进沉闷的车里,原本昏沉的头脑立刻被吹得清醒。 她戴上墨镜口罩,匆匆跟着闻经年下了车。 不远处有连绵的山峰,炽热的阳光照得这个沿海城市空气都带着燥意。 “闻经年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徐绽绕过车子,跟上闻经年的脚步。 “你说话呀闻经年。” 闻经年没理徐绽,径直到门口,扣了扣铁门,很快有人来开门。 “闻总是吗,”两位穿着印有“盐河市流浪猫救助基地”字样蓝色马甲的工作人员恭敬地站在门口迎接,“梁主任今天去了宠物医院,让我和小颖来接待您,梁主任说那边的事情一结束就立刻过来。” 两位工作人员不敢直视气场过强的闻经年,好奇地扫了一旁裹得严严实实的徐绽好几眼。 “不用,”闻经年跟着引路的两人进去,“我跟他说了先忙手头的事,梁主任跟你们说了吧,我带她来做两天志愿者。” 徐绽抬头怒视闻经年,她什么时候答应来这里做志愿者了——可惜隔着墨镜,他看不到。 “说了说了,都安排好了,”说话的男人年龄不大,看起来三十岁不到,笑起来嘴角还有一个酒窝,“这两天的行程都由小颖来带您。” “闻总您好,我是小颖,是基地的宠物医生,我是去年通过面试进来的,您可能还没见过我......”小颖一边引着两人去办公室,一边热情地自我介绍。 小颖老家就在盐河,她穿着白T牛仔裤,身上套着干净的蓝马甲,说话的时候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徐绽心有抱怨,但心想来都来了,索性就做这个“志愿者”吧。 她虽然喜欢猫,但她的甜心是猫舍精挑细选出来的优质品种,流浪猫基地这种地方,她还是第一次来。 就当是丰富生活经验了,徐绽安慰自己。 在小颖的引导下,两人套上蓝色马甲,然后开始了解一天的工作。 看起来还是比较简单的,基本上就是打扫卫生、加猫粮、然后巡视基地,察看猫咪有没有异常情况。 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徐绽注意到另外还有一批穿着蓝马甲的人从对面办公室出来,那群人看起来年龄不大,她问小颖:“他们都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 “他们和你们一样,都是好心的志愿者。”小颖弯起眼睛耐心地跟徐绽介绍,“我们基地平时都是很欢迎志愿者来照顾猫猫们的,这样不仅可以帮我们分担很多事情,也有助于宣传流浪猫保护。” 徐绽心虚地“哦”了一声,她可不是主动报名,而是被闻经年莫名其妙载过来的,自然也担不起“好心”这两个字。 三人离开办公区域,又走进了一扇铁门,徐绽正准备问流浪猫猫舍在哪里,却又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眼前是一片开阔的草地,不远处是一座座小山丘,几乎毫不夸张地说,漫山遍野都是猫咪。 仿佛来到了一个猫咪的世界,不同颜色、大小的流浪猫散漫地走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看到人进来,他们不仅不怕,反而热情的围了上来。 喵喵叫着,很是亲人。 她向来喜欢猫咪,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低声惊呼:“好可爱。” 可是等猫咪走近,徐绽才注意到,许多猫咪肢体其实都有残缺。有的断了尾巴,有的眼睛瞎掉了,有的耳朵是破的,还有的身上的毛都是光秃秃的,裸露出大片的皮肤。 最让她心惊的,是一只两条后腿都没有的三花猫,她整个身子似乎都只剩了一半,但也艰难又欢快地撑着身体靠近她,甚至还在地上打了个滚,贴着徐绽的鞋子希望被抚摸。 徐绽愣在原地,心疼地一塌糊涂,仿佛心脏最柔软的位置被人猝不及防撞了一下。 她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摸了摸那只残疾的三花猫,心里五味杂陈。 “还不走?”不远处,闻经年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漠,提醒她不要耽误进度。 徐绽暗骂闻经年铁石心肠,却也赶紧跟上了两人的步伐。 她边走边往远方看了一眼,这么大一片山丘,该有多少只流浪猫。这么多只流浪猫,又有多少只这样吃尽苦头的残疾猫。 “小颖医生,”徐绽问,“这里有多少只流浪猫呀?” “我们上次统计是三千七百二十,”小颖说着,领着两人进了一排平房,“但这个数字也不准确,有的猫咪要生育,有的可能会死亡,总之数字每天都在变化。” 第一项工作是打扫卫生,简而言之就是清理这一大片基地的脏物,因为是野外,猫屎也就罢了,但还是要检查一下。 主要是喂食区域,过了一晚上,那里肯定早就乱七八糟了,需要工作人员整理一下。 小颖帮两人分发了工具,简单做了示范,又告知了他们所负责的区域,便让大家各自行动了。 临走之前小颖很不好意思地看着徐绽说:“小姐姐,虽然你带着墨镜口罩,但总感觉你长得像一个明星。” 怕徐绽误解,小颖又忙补充:“那位明星长得很漂亮的!” “我哪是什么明星。”徐绽干笑笑,胡乱找个借口就赶紧跟着闻经年离开了。 闻经年步子很快,徐绽一路小跑才跟得上。 “你能不能走慢一点,”徐绽跟在他身后抱怨,“我一转身你人就不见了。” “不是说了工作区域,你是不知道怎么打扫卫生吗?”闻经年回头,在徐绽黑漆漆的大墨镜上看到自己的脸。 “我当然知道。”徐绽喘着气,“你应该提前跟我说要来这种地方的。” “然后呢?” “然后我就可以拒绝了。” 闻经年盯着徐绽,眼神满是审视和打量。 他没说话,但徐绽看得懂他这个眼神的意思,无非就是在谴责她。 “你没看到么,刚才小颖差点就认出我了,”徐绽说着,跟着闻经年进了喂食区域,“再者说,做好事救助流浪猫有很多种方式,我未必要亲自来。” “我可以捐款——” 扑面而来的猫屎臭味混合着其它怪味熏得徐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她皱着眉拉了拉口罩,猛地打了个喷嚏。 她抬头刚想抱怨,面前的闻经年已经俯身开始清理地上的垃圾。 一想到闻经年这个令宁海市上流社会闻风丧胆的男人都在做这些事,徐绽瞬间闭上了嘴巴。 闻经年动作娴熟,他将猫咪的水盆和食盆摆回原来的位置,又把地上的垃圾清扫干净。 有那么一瞬,徐绽其实是看呆了的。 像闻经年这种人,就该在夜宴酒会上觥筹交错,在精致豪华的会议室指点江山。 在小城郊外的流浪猫救助基地做义工这种事,根本就和他这种人一点边都不搭。 可现在,他就在自己眼前,穿着简单的蓝色马甲,似是习以为常一般做着这些事情。 阳光刺眼,靠海小城的风很大,偶尔吹来花香。 闻经年过分白的皮肤似乎在发着光,他一言不发,但很快已经将这个喂食区整理好大半。 喂食区很大,但并不是所有猫咪都会在这里吃饭,这里主要是为雨天提供便利,所以等下他们补猫粮还要去这一大片山丘的其他流动喂食点。 徐绽学着闻经年的样子,清扫地面,将食盆摆好。 掌握了技巧之后,徐绽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并非这里的气味真的到了让她想要逃离的地步,而是这种酸腐气味和小时候记忆中的味道太过一致,让她想要逃避。 那时候她、徐婉和父母住在狭小拥挤的筒子楼里,邻居叫骂声混合着饭菜油烟、下水道腥臭和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占据着她童年世界的大部分。 徐绽那时最喜欢春天,因为家里的窗外有一大棵槐树,每到春天槐花开的时候,风一吹,槐花的清香就会顺着窗缝飘进房间。 每当这时,她都会踮着脚凑近窗外,对着风吹来的方向深深吸上一口气。 ——扑鼻的槐花清香在这一瞬涤荡她的身心,也只有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真的能逃离这个地方。 偶尔也会失误,深深吸了一口气,以为是槐花香,结果却是隔壁油烟、香烟和下水道的气味。 然后这种讨人厌的味道便会像梦魇一样跟她一整天。 两人合力,约莫一个小时便把喂食区整理好——其实大部分工作都是闻经年做好的,但徐绽也已经尽力了。 接下来要去小颖那边拿猫粮,小颖医生说了,让闻经年和徐绽两人负责野外区域的猫粮投喂,所以离开喂食区的时候,徐绽格外神清气爽。 “不是喜欢猫?”闻经年话里带着奚落,“才做这么点事就受不了了。” 徐绽愤愤不平看向闻经年:“我是喜欢猫,但我喜欢的是我家乖巧、香喷喷的甜心,而不是满世界的猫屎臭味。” 就连甜心刚到家的时候,徐绽闻到猫屎的臭味都接受无能了好几天,做梦都在纠结猫这么可爱的动物拉屎怎么会这么臭。 说着,徐绽又反问闻经年:“我就不信,闻总喜欢这地方。” “为什么不喜欢,”闻经年声音平静,“这地方能为几千只猫提供遮风挡雨的地方。” 徐绽失语,瞬间觉得自己自私极了。 又试探着问:“你以前经常来这里做义工吗?”徐绽心想,闻经年还真是个有故事的人。 “这里是第一次来。” “哦。”徐绽瞬间又理直气壮起来,“那我也第一次来。” 闻经年一脸冷漠看向徐绽。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徐绽瞪着闻经年,“每个人做好事的方式不一样,我也有每年捐款给希望小学、流浪动物保护组织的,不比你做得少。” 看到徐绽气得跳脚急着证明自己的样子,闻经年心想,原来这女人还有这一面。 这里的猫粮是平价猫粮,但网上口碑还不错,徐绽抱着猫粮桶问小颖医生:“这里这么多猫,都是哪里来的呀。” 听到这个问题,小颖叹了一口气,“其实这里的很多猫,以前都不是流浪猫,而是家猫。盐河离宁海、桐京这些大城市近,那里基地养不下的猫咪,也会被送到这里。现在养猫成了热潮,弃养率也越来越高,而且原因五花八门。” “比如遇上怀孕、考研、毕业季,猫咪就会被没能力继续养着的主人弃养,最让我理解不了的是,很多男人会出于泡妞的目的养猫,用萌宠吸引女孩子,那些猫咪一开始就是他们的工具,没用了或者不想要了自然就弃养了。” “真的好过分。”徐绽皱着眉头,她去公园跑步的时候也会遇到不少流浪猫,但从没想过它们是怎么来的。 “是啊,其实来基地之前,我在宁海一家流浪猫保护组织工作过一段时间。”小颖见徐绽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便多跟她说了一些:“现在大家不都是提倡领养代替购买么,其实很多流浪动物保护组织都会打着动物保护的旗号贩卖动物,那些品相好的猫咪被挑出来繁殖出售,而怎么处理品相差的就看命了。” “还会这样?” “对的。”小颖叹了口气,“我之前工作过的那家就是这样,品相差点的猫咪会作为领养猫展示,但是其实很多人领养回去也不珍惜,退养之类的事情司空见惯,要说退养还是好的,很多人都是直接再次遗弃。我是真的爱小动物才做这一行,但之前真的是失望透了。” “不过还好我到了我们基地,”小颖说着,感激地看了一眼闻经年,“虽然我来基地的时间不长,但我也听梁主任他们说过,对于我们基地而言,闻总您不仅仅是投资人,更是真心实意地在为这些毛孩子考虑。” “就比方说那里,”小颖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单独被圈出来的区域,“那里是生了病的猫咪还有绝育猫咪的隔离区域,这是我们梁主任经过专业考虑之后开辟的一块区域,避免了很多猫咪因为感染死掉。” “这些类似的地方其实就是我们基地做的最好的一点,有专业的老师指导,而不仅仅是建了一个大型的收容所。” 小颖说到这里,表情有些骄傲,“而且,我们马上要作为示范基地参与一个国际性的公益活动,相信到时候可以吸引更多爱心人士参与进来。” “而且,闻总您能在百忙之中抽时间亲自来做义工,真的让大家都觉得很感动。”小颖真心实意地说:“也让我发自内心的觉得,流浪动物保护有了希望。” 徐绽安安静静地听小颖医生说完,而后抬眸看了闻经年一眼。 原本以为闻经年只是心血来潮带她来这里,却没想到,他做了这么多。 从前觉得闻经年冷漠、狠决、睚眦必报。 可谁知道,她眼中那个站在权力巅峰呼风唤雨不讲情面的男人,竟然也会在大家都不知道的时候,默默为无数流浪在外的猫咪们提供一个家。 第13章 乏月 徐绽抱着猫粮桶跟在闻经年身后,看他每走到一处流动喂食点后俯身帮猫咪们清理食盆、加猫粮。 闻经年休闲西装外套袖子挽起,露出一截精瘦的手臂,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且修长,端起沾有泥草的猫食盆时会微微皱眉。 而后很快走到水龙头附近将手冲洗干净。 “不然我来换猫粮吧。” 徐绽把猫粮桶递到闻经年怀里,然后快步走到下一个喂食点前,把食盆冲洗干净擦干,再把猫粮加满。 还真被她说中了,闻经年的确有洁癖,刚才在喂食区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闻经年虽然一直在忙碌,但他整个身体紧绷,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唇紧紧抿着。 有猫咪过来凑近他的时候也是,明明是想要靠近那些小可爱们,可身体却本能地抗拒。 看着突然积极的徐绽,闻经年用奇怪的目光打量她。 徐绽麻利做好一切拍拍手回头看向闻经年:“猫粮桶太重了,不是应该男士来拿么。” “......” 在两人的配合下,很快便将这条路线的流动喂食点猫粮换好,不知不觉间,也已经走出了很远。 这附近到处是绿油油的山丘草地,除了他们,周围一个人都没有,除了猫咪还是猫咪。 徐绽将铲子放进空空的猫粮桶,洗了个手之后把墨镜和口罩一并摘了下来。 五月的风仿佛一双温柔的手,带着青草气息和花香从远处吹来,徐绽眺望远方伸了个懒腰,浑身的毛孔仿佛都舒适地张开。 “闻经年,你选了一个好地方,”徐绽弯着眼睛看向他,“这里环境真好,猫咪在这里生活一定很幸福。” 闻经年就站在她面前,风吹动他的外衣,阳光下的他总是习惯性微微眯着眼睛,仿佛适应不了强烈的光线。 即便闻经年针对她,但徐绽不得不承认,闻经年身材长相没得说。 长得好看的男人,即便摆出性冷淡的脸也能让人浮想联翩。 刚说完,徐绽看到不远处草丛里,一只橘黄色的小猫在艰难地挪动。 她凑近蹲下身,不由得一惊。 这只橘猫还很小,看起来刚出生没多久,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整只尾巴都断掉了。 而且,断口处还淌着血迹,把草叶都染红了。 “闻经年,这里有一只断尾的小猫!”徐绽急的声音都变了,“要不要现在打电话叫小颖医生过来。” 她细长的柳眉皱着,眼前血迹斑斑的小猫看得她心疼不已,可她却又不知道如何帮它。 闻经年走过来看了一眼在草丛中挣扎的小猫,立刻脱下外套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将小猫身体托起放在外套上。 “现在去找小颖医生。”说着,闻经年抱起小猫快步往回走。 “可是......”徐绽愣在原地,她刚才分明看到小猫尾根的血迹沾到了闻经年手臂上,他难道没关系的吗。 “闻经年,你不是有洁癖,我来抱吧。”徐绽立刻跟上。 闻经年转头看了徐绽一眼,面露困惑。 “这有什么不能讲的么?”徐绽杏眸无辜的看向闻经年:“你刚才打扫卫生的时候眉头一直皱着,明明很喜欢猫咪却在它们凑上来的时候下意识后退,不就是因为它们脏兮兮的。” “不用了。” 闻经年直接拒绝。 他抱猫咪的时候一点嫌弃都没有,还轻轻用手安抚着猫咪的头。 徐绽看着他,竟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丝难得的温情。 “笨手笨脚的,别吓到猫。”闻经年抛下这句话。 “......”徐绽脸色瞬间变了,温情是假的,嘴臭才是真的。 将猫咪送到医生那边,小颖医生立刻帮猫咪清理伤口,简单包扎。 这种情况他们司空见惯,小颖医生见徐绽仍旧担心,还笑着劝她没事,这些猫咪生命力顽强,很快就能恢复。 因为徐绽的缘故,两人中午在单独的办公室里吃午饭。 大概是考虑到闻经年的缘故,菜色做的格外丰盛。 可徐绽多年来都有节食的习惯,只吃了几口米饭,几盘菜也只动了那盘绿油油的菠菜。 “你们女明星都靠仙气吊着的吗?”坐在对面一直沉默吃饭的闻经年突然开口。 徐绽哽住,咽下青菜直勾勾看着他漆黑的瞳仁:“看来闻总经验丰富,很懂女明星。” 这下轮到闻经年被噎,静默片刻他才说:“盐河这地方虾不错,不尝尝?” 瓷盘里的油爆虾看起来就肥美可口,色香味俱全。 “不了。”徐绽也学闻经年,干脆利落拒绝,“我不喜欢剥虾。” ——这是真话,徐绽是内陆北方人,对海鲜向来没兴趣,讨厌剥虾也是真的。 闻经年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扯了一下。 徐绽懒得跟他解释,索性自顾自吃菜。 闻经年站起来转身去洗手,而后坐下拿餐巾纸将手指擦干净。 不得不承认,闻经年剥虾也是好看的。 他修长的手指捏起盘子里的虾,去头剥壳剔虾线一气呵成。 剥虾的时候,闻经年垂着眼,专注看着手中的虾,徐绽抬眸多看了一眼,注意到他鼻尖左侧有一颗很小的痣。 徐绽有片刻的失神——低垂的长睫毛、高挺的鼻梁加上一颗恰到好处的痣...... 她从前拍过一个戏,里面有个男狐妖的角色,那男演员状态好的时候,大概就和现在的闻经年差不多。 等她回神再低头的时候,方才还在闻经年手中那白嫩泛红的虾肉干干净净,正静静躺在她的碗里。 她立刻去找闻经年的眼神。 “你都这么明示了。”闻经年说着,用餐巾纸擦干净手上酱红色的汤汁,又拿了一只虾。 徐绽噤声。 闻经年说的没错,“我不喜欢剥虾”这话的确带着很强的暗示性,虽然她真不是这个意思。 “谢谢。” 徐绽没再推脱,夹起虾肉咬下。 闻经年帮她剥了半盘的虾,徐绽没拒绝,一只一只全都吃下。 因为她想起从前有个人跟她说过:徐绽,不能心安理得接受别人的好意是一种自卑的表现,而且,对方能看得出这种自卑。 这个人是秦复。 闻经年说他是在追她,那让他剥几只虾怎么了。 但徐绽还是不放心,需要再次确认。 她放下筷子,杏眸睁圆,煞有其事地看向闻经年:“闻经年,你现在是在追我,对吧。” “所以?” 他没否认,徐绽窃喜。 “所以再帮我剥一只虾吧,你说得对,盐河的虾很好吃。” 当然,徐绽内心清楚,闻经年追她、对她好是有代价的。 闻经年要她彻底忘掉秦复。 而徐绽理解的是:永远,永远都不要在闻经年面前提起秦复的名字。 至于她的“误解”被问今年看穿之后有什么后果,她选择不去想。 她真的有点贪恋闻经年的好。 而且秦复已经死了。 下午工作照旧,闻经年一如既往的没耐心,徐绽跟着她跑前跑后,等结束的时候累的半死。 坐上闻经年返回酒店的车之后,徐绽如释重负一般把墨镜口罩扔到一边。 上午的时候还有新鲜感,到了下午重复劳动就只剩下了疲惫。 果然小颖医生说的对,做这一行还是要有热爱才能撑得下去。 车子驶向市区,徐绽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 小城晚霞很美,一大片橘红将低洼处的民房照亮,再远处的大海波光粼粼,像是另一个世界。 “晚饭你想回酒店吃还是在这附近。” 开到一个商业街的时候,闻经年问徐绽。 车子恰巧经过一个“北方土菜馆”,徐绽多看了一眼。 闻经年放缓车速,“要去那家吗。” “不用了。” 徐绽拒绝的干脆。 可干脆有干脆的坏处,昏暗的车厢中,闻经年眼神透过后视镜审视她,瞬间让她有种被“捉奸”的心虚感。 “那种馆子,不卫生。”徐绽想了想,“我今天很想吃冬阴功汤。” 闻经年“嗯”了一声,车子在下一个路口掉头。 其实徐绽撒谎了。 她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最爱北方菜,怎么会觉得那种馆子不卫生。 但秦复的话她忘不掉。 ——你是大明星徐绽,从今往后你也是秦太太,不用在任何地方委屈自己。我们衣服可以买最好的,餐厅也要选能让人身心舒服的,不是说路边馆廉价,只是亲爱的,你值得更好的。你要相信我,我会把最好的给你。 那时徐绽什么都顾不上想了,秦复的话让她甜蜜窒息,没有丝毫思考的余地。 他教会她上流社会的规则,教会她自信大方,教会她心安理得享受一切最尊贵的东西——秦复对她的好,她数不清。 可此时此刻,劳累了一整个下午,她也真的好想吃一碗加很多香菜和辣椒的油滋滋的拉面。 至少在第一眼看到“北方土菜馆”的时候,她是这样想的。 最后闻经年选了一家盐河市顶级的泰餐厅。 坐在满是神龛和各种她看不懂的彩绘的包厢里,徐绽那颗想大快朵颐吃拉面的心在泰国服务员甜美的笑容中烟消云散。 晚上回到酒店,徐绽好好泡了一个澡。 酒店按摩浴缸很不错,徐绽身心放松沉浸在热水中,香薰蜡烛淡淡的玫瑰牛奶香气仿佛一双双无形的手,帮她按摩着每一个毛孔。 因为是在酒店,浴室到底不如自己家里大,她在水中的每一个动作发出的声音都在无形之中被放大。 可浴室水声的音效却莫名让她放松,徐绽索性用手臂撩起水,任由水珠顺着手臂、身体滑下。 她的皮肤白皙细腻,在水汽氤氲之中,透着润泽的红,都说江南美人温柔如水,可徐绽杏眸含水、乌发雪肤的模样,甚至比地道的江南美人还要动人。 浴室的热气浸的人头昏,她盯着自己细白修长的手臂看了许久,记忆仿佛被拉到很久很久之前。 虽然和徐婉是双胞胎,可她从小就是生的眉清目秀,皮肤白嫩,相较之下,徐婉的皮肤则显得粗糙发黄。 徐婉的不满是写在脸上的,小女生的嫉妒也带来很多针锋相对的话语,当时徐绽对于妹妹的无理取闹其实并没有很在意,她觉得自己是姐姐,让着妹妹一点也没什么。 真正让她难受的是父母的态度。 因为徐婉闹,所以父母想要“均衡”两个孩子,夏天给徐婉买防晒外套、防晒帽,却告诉她,“小战乖,你皮肤白,就不需要这些了”。 起初徐战也是这么想的,她的确是晒不黑的体质,越是在阳光下就越白的发光,所以也就没多想。 直到某天她从外面回家,偶然听到徐婉在跟蒋玉柔撒娇哭闹:“为什么徐战不戴帽子还晒不黑,妈妈你能不能让她变得跟我一样!” 站在门口的徐战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去看妈妈的反应。 蒋玉柔不以为意,还笑着安慰徐婉:“女大十八变,我们婉婉现在皮肤黑一点,等以后长大了就越变越白,越漂亮了。” 徐婉嘴一撅,却又狡黠一笑:“那徐绽现在又白又漂亮,以后长大会不会变得又黑又丑?” 蒋玉柔一愣,揉了揉徐婉的脑袋,语气带着责怪:“她是你姐姐,不要总‘徐战’、‘徐战’地叫。” 浴室灯光亮,刺的徐绽眼睛猛地一疼,她从浴缸里站起身,拿起浴巾裹住身体。 徐绽看着镜中自己那张脸,可惜,过了这么多年,她不仅没变得又黑又丑,就连身材也更好了。 因为一向有失眠的问题,徐绽泡完澡之后仍久久睡不着。 索性起身穿好衣服,径直去了楼下的酒吧。 徐绽穿了一件宽松小黑裙,到膝盖的长度,长发披散着,不施粉黛。 她问吧台要了一杯甜酒,而后坐到了靠湖的落地窗边。 这个时间,酒吧里面人却不是很多,徐绽一边看盐河夜景,一边小口啜饮着淡红色的甜酒,刚才睡不着的燥意纾解不少。 “你很喜欢喝酒。” 徐绽扭头,看到闻经年坐到她的对面。 他也刚洗了澡,头发还微微发潮,大晚上白衬衫、黑西裤穿得整整齐齐,莫名带着一种禁欲感。 徐绽托着下巴,懒懒看了闻经年一眼,“那我请闻总喝一杯吧,你喝什么?” 闻经年没说话。 “不喝酒吗?”徐绽喝了半杯甜酒,没醉,但已经微醺,她脸红着瞥闻经年:“真没意思。” “服务员,我要一杯兑水威士忌。” “明天还是七点,我去接你。”闻经年点好酒,淡声说。 徐绽皱眉:“八点!”她做了个看手表的姿态,“而且马上就明天了!” “知道晚还下来喝酒。” “你不也没睡。”徐绽朝他撇嘴,又扭头示意远方的湖面:“你看,湖面上有游船,那上面的人都要玩通宵的。” 说完,徐绽转头回来,直勾勾看向闻经年,话题忽然跳跃:“你投资的流浪猫保护基地,应该不会只在盐河有吧。” “宁海附近十几个城市都有。”闻经年回答。 徐绽举起酒杯碰了碰闻经年的杯子:“真没想到。”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约莫一个小时,闻经年提出送徐绽回去。 徐绽还不困,可见闻经年脸色不太好,便很配合地拿起手机站了起来。 “我自己回去就好,一杯甜酒而已,又醉不了人。” 闻经年没理她,跟着徐绽一起走到了她的房间门口。 徐绽刷了房卡进门,转身看向闻经年:“谢谢你送我,明早八点,之前不要打扰我——”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面前脸色苍白的闻经年竟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倒进了她的怀里。 第14章 恶月 徐绽并非柔弱到一点力气都没有,但身高将近一米九的男人倒在她身上,她还是打了个趔趄。 高跟鞋都扭掉了。 但她还是本能地撑住闻经年的身体,另一只手扶住门,没让两人倒在地上。 “闻经年你怎么回事!” 徐绽又气又恼,可闻经年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更可恶的是,他头低垂着,鼻尖和唇贴在她的颈窝里,鼻息温热,蹭得她脖子发痒。 “不会是昏过去了吧......” 徐绽深吸一口气,拧着眉推开闻经年去看他的脸,结果一个不小心,闻经年竟然倒在了地上。 ——还真的是昏过去了。 徐绽气的半死,却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看了一眼周围,试探着踢了闻经年一脚。 “喂,这是你跟女生到酒店房间门口的招数吗?装昏?”她小声嘟哝,“也不怕被女生认为是不行。” 见过装醉硬上的,装昏这种路数倒是第一次见。 但闻经年仍然没动静。 徐绽没办法就这么看着闻经年躺在地板上,无奈之下只能用尽全力拖着闻经年将他拽到床上。 一不小心还把他领口的口子拽的崩开了两颗。 “......”徐绽看着闻经年袒露在她面前的锁骨,暗骂了一句晦气。 闻经年瘦,但毕竟身高摆在那里,把人转移到床上之后,徐绽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她翻了翻床头的手册,拨通了前台的电话:“您好,2008房间有一个男人昏倒,麻烦你们——” “徐绽......” 闻经年微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徐绽转身,看到闻经年表情难看,朝她摇头。 “小姐您好?” “谢谢,不用了。”徐绽说着挂了电话。 闻经年身体蜷缩,弓成一只虾的形状,徐绽原本想开口怨他,可看到他眉头紧皱,上面汗珠滚落,也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徐绽跑过去靠到闻经年身边,注意到他手发抖着试图伸向口袋。 徐绽先他一步插.进闻经年的裤子口袋,果不其然,里面有个白色的塑料瓶。 “几颗?” “一.......” 徐绽拧开瓶盖,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进盖子里凑到闻经年口边,想了想又伸手捏起那颗药丸,塞进了闻经年嘴巴里。 做完这一切,她快速转身去电视柜边上拿矿泉水,而后将闻经年扶起来抱在怀里,喂他喝水。 拧瓶盖的时候,她的手都是发抖的。 闻经年额头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打湿,脸白的跟张纸一样,即便隔着衬衣,徐绽也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冰冷。 吃下药之后,闻经年肉见可见的好转。 她大气都不敢喘,只能这样跪坐在床上抱着闻经年的身体。 徐绽有一种直觉,闻经年不是简单地昏倒,刚才那颗药,不吃的话他真的可能会死。 ——如果闻经年死在她的酒店房间里,媒体会怎么报道这件事?她想都不敢想。 徐绽觉得自己是疯了,这种时候竟然会有这种想法。 闻经年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动,两人离得很近,这次徐绽更加清晰地注意到了他鼻尖左侧的那颗痣。 因为酒店灯光亮,她甚至看到了那颗小痣上有一根细细的汗毛。 此刻跟着他脆弱的身体一起微微浮动。 “谢谢你。”又过了一会儿,闻经年开口。 “......没事。” 一时间,徐绽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房间里太安静了,她又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 “其实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带着点病弱的感觉,没想到你真的——” “有病”两个字被生生咽了回去,与此同时,闻经年缓缓睁开眼睛。 “我是说......”徐绽心里的话百转千回,最后脱口而出:“注意身体。” “......” 闻经年手撑着床慢慢坐起来,徐绽也迅速跳下了床。 他垂眸看着自己缺失的两颗扣子的凌乱领口,而后若有所思看向徐绽。 狭长的眼尾微微挑起,漆黑的眸子里面暗涌细碎的光,徐绽猜不透他的意思,反倒被他看的一阵心虚。 “刚才还说我跟女生进酒店装昏?” “哇,你这个人还反咬一口的?”徐绽气得脸都红了,“那是我刚才拖你到床上不小心崩开的好不好!” 闻经年眉梢一挑,刚才身上那种弱势感早已不知去向,此刻的他好整以暇看着徐绽,像极了农夫怀里反咬一口蔫儿坏的蛇。 徐绽气性大,哪里受得了他这么说,她气得七窍生烟,转身就要走。 下一秒,闻经年一把拽住徐绽的手臂,将她带到自己怀里。 他手捏住徐绽瘦薄的腰,一点一点凑近她的脸。 徐绽仿佛跌入深渊,周围充斥着男人身上淡淡的木质香调。 耳边闻经年低哑的声音仿佛恶魔低吟—— 你觉得,我怕不怕女生觉得我不行? 徐绽脸涨的通红,憋着一口气准备骂闻经年混蛋,却被他的唇堵上。 和上次暴戾的吻不同,这次闻经年格外有耐心,他手停在她的腰上,却并不进一步。只是轻轻逗弄着她柔软的唇舌,又在徐绽忍不住泄出声音时捏紧她的细腰。 想要反抗,可徐绽任由自己放纵。 意识沉沦之际,徐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当和男演员对戏好了,对面这位条件这么好,总归她不吃亏。 注意到徐绽分心,闻经年发狠加重手上的力道,心里的燥意却被她齿缝间溢出的吃痛声音燃的愈来愈烈。 酒店门窗紧闭,窗帘打开,远处游船上的灯光若隐若现。 “对不起。” 离开徐绽唇的时候,闻经年微红的眼眸深深注视着她,一点歉意都没有,却又格外认真:“都被你拖上床,没办法就这样离开。” 此刻徐绽已经软成一滩水,被闻经年抱在怀里,她没再挣扎。 甚至还平静的问了一个问题。 “你刚才怎么了?” 闻经年没说真话,像一个渣男一样若无其事地松开她站起身:“老毛病了,不是大事。” “你早点睡,明早八点——” “闻经年,你既然身体不舒服,明天就不要做义工了。”徐绽直起身打断他的话,“回宁海吧。” “我陪你一起回去。” 徐绽没有休息的命,闲下来便觉得浑身不舒服,闻经年那里也有一堆事情要他处理。 第二天八点半,两人从盐河出发,开车回宁海。 到宁海的时候还没到中午,闻经年送徐绽回海上花园,注意到她习惯性按门铃的动作,眉心微微皱起。 “甜心呢?”闻经年问。 “在我经纪人那里。”徐绽把鞋子一脱光着脚进了房间,才几天没回来,总感觉好像过了很久。 闻经年则不动声色在门口准备换鞋。 鞋架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盒子,盒子上别着一个粉色爱心形状的贺卡—— 小绽,谢谢你愿意跟我出来,一个小礼物,希望你喜欢。 落款贺嘉然。 “小绽......” 被闻经年吓了一跳,徐绽立刻转身:“你搞什么?” 闻经年指了指鞋架上这个精致的黑色盒子。 徐绽困惑地走过来,拿起那个盒子看了一眼,而后随手打开。 黑色盒子里是一个漂亮的黄钻胸针——做成飘舞蝴蝶结的款式,C家知名的经典高级珠宝,看到它第一眼,徐绽的眼睛亮了。 闻经年心头再次涌上无可遏制的烦躁。 但下一秒,徐绽收起惊喜的表情,若无其事看向闻经年,眼神在问:所以? “这个姓贺的可真痴情,”闻经年不咸不淡地嘲讽,“送礼物都不敢光明正大交给你。” 徐绽还没来得及还击,便听到闻经年继续说:“可惜,我不喜欢跟别的男人争。” “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 方才还表情戏谑的闻经年此刻忽然间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他漆黑的瞳仁直勾勾看着徐绽,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的心挖出来。 “所以,这次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好,”闻经年冷冷说完转身离开,“我不想再看到下次。” 徐绽站在原地屏着呼吸,半天才反应过来。 ——被闻经年追第二条守则:自己处理好追求者,不能让他有吃醋的感觉。 这一条甚至比不让她再想秦复还要过分。 毕竟她能做到永远不提起秦复,但她是女明星,怎么可能避免别的男人喜欢她。 她日常的工作就是要让全世界的男人乃至女人都喜欢她。 可徐绽知道闻经年,他说的话往往没有转圜的余地。 既然这样,那她也要为自己争取一些东西。 她翻出手机给闻经年发消息。 【你说的我知道了。】 【可我也有一个要求。】 那边很久没有回复,徐绽越想越忐忑:闻经年难道还在生气?可她又不甘心这样,被他一步一步逼到角落。 徐绽又发:【不然闻总别追我了。】 这次闻经年回的很快:【什么要求,你说。】 徐绽以为闻经年吃硬不吃软,却不知道他刚才在开车,现在刚到公司。 明明桌上堆了一叠需要签字的文件,却还是先回她消息。 徐绽学着闻经年的语气:【我也不喜欢闻总恶意干扰我的工作!】 甚至怕闻经年听不懂,徐绽又将话继续说明白:【我之前那个角色,就那么被穆含玥拿走了,还有我的代言。】 看到这条消息闻经年就笑了,他甚至能想象得到此时此刻她的表情,那副杏眸微嗔、柳眉紧皱的模样,还真是可爱极了。 闻经年:【一个角色而已,别斤斤计较。】 看到消息,徐绽瞬间恼了,什么叫做“一个角色而已”,闻经年这是在安慰还是讽刺?那本就是属于她的角色,计较有问题吗。 正当徐绽郁闷的时候,闻经年又发来消息:【你约会喜欢做什么。】 徐绽憋着一口气,闷闷地打字:【没什么,逛街、买东西,都是庸俗的爱好,入不了闻总的眼。】 闻经年那边回复很快:【好,周六上午十点,我去接你。】 徐绽蹙眉:【接我做什么?】 闻经年:【约会。】 第15章 恶月 周三晚上,徐绽受到陆纵的邀请去参加一个珠宝展。 珠宝展在C家宁海市旗舰店进行——前段时间旗舰店翻修,这次展览也是为了庆祝店面新开。 陆纵邀请,徐绽立刻明白了闻经年也会去,因为角色的事情,徐绽本想晾一晾闻经年,再说周六闻经年还安排了约会。 可她得知这次珠宝展门槛极高,只接受为数不多的高级VIP会员和一些名流到场,最重要的是,这次的展很有诚意,特意从瑞士调来了极为稀有的几件高级珠宝,徐绽心动,还是接下了邀请。 而且,等她到场之后才发现,闻经年没来,陆纵挽着一个长相纯的不行的女生正在看项链。 徐绽长舒一口气,跟陆纵和他的女伴寒暄片刻。 不愧是只对内开放的展览,店长亲自接待徐绽,还引着她去二楼的VIP室单独试珠宝。 能看得出来,这次C家真是用心了的,VIP室墙面上挂着和他们家风格契合的古董绘画,摆台上的那个金镶祖母绿时钟是上世纪二十年代的作品。 徐绽看上了一件名为“水色”的流苏黄钻项链,这件设计本就别具特色,最难能可贵的是上面这颗黄钻曾是温莎公爵夫人佩戴过的。 可一问价格,她心都凉了。 知道贵,可就算是她是徐绽,也没办法毫不犹豫买下。 “徐小姐您喜欢这件“水色”,吗?”店长双手交握,面带温柔的笑。 徐绽点点头,“是很喜欢。”她再次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狠下心让店长帮她摘下项链。 “闻先生交代过,如果徐小姐喜欢哪件,直接包起来就好了。”店长也由衷赞叹:“这件珠宝的确珍贵,可在徐小姐您身上,真的是恰到好处、跟您的气质相得益彰。” 徐绽微微吃惊,看来今天这次活动到底还是闻经年安排的。 她又觉得这个男人好笑,还说不在意别的追求者,要是真不在乎,为什么偏偏今天店长给她拿来的这几件都是黄钻珠宝。 贺嘉然送她的那个胸针她第二天就还回去了,却没想到闻经年还有这一手。 店长帮她端上来香槟、甜点,请她在休息室休息片刻,徐绽端着高脚杯,心想闻经年还真是诡计多端。 为了避免她多说他一句小气,他竟然干脆不出现,让陆纵邀请她来参加活动。 可他毕竟送了一个让她心动无比的礼物,徐绽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立刻发了微信给闻经年道谢。 有了这个项链,角色和代言她都可以不计较了,对徐绽来说,拍戏接代言赚来的钱也是要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何况要不是借着这次的机会,她哪里见得到这条项链。 周六一大早,徐绽早早起床,先去美容院做了脸,又挑了件嫩绿色吊带一字领长裙穿上,吊带裙外穿了一件白色薄纱长外套,脚踩平底芭蕾鞋。 头发也特意盘成了减龄的样式,细白修长的脖颈仿佛优雅的天鹅,两颗简单的耳钻点缀在耳垂之上。 她很少穿这样青春活泼的衣服,今天主要是为了搭那条“水色”项链——细细的流苏垂在细白的脖颈前,夺目的黄钻在水波一样的流苏之中熠熠生辉。 仿佛春日翠绿湖面上夺目的日光,美不胜收。 这件珠宝奢华尊贵,可徐绽却觉得这件珠宝不应该出现在多余珠光宝气的场合。 现在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徐绽觉得自己这么搭果真是对的。 闻经年九点准时到,白衬衫黑西装穿得一丝不苟——哪像是约会,倒像是开会。 如今都六月了,再怎么样天也已经热起来,街上穿短袖的人已经很多。 但徐绽转念又一想,这大概就是闻经年吧,要是有一天他真的白T休闲裤出现在她面前,她说不定还不习惯。 见到徐绽,闻经年着实眼前一亮。 他不动声色看着格外娇俏可爱的徐绽,心里赞许,视线又停留在她脖颈前的项链上。 “项链是闻总送的,”徐绽没掩饰自己的喜欢,“很漂亮吧。” 闻经年收起唇角的笑,“比以前年轻了很多。” “......”徐绽恨不得对闻经年翻白眼,顺便问问他今天多少岁,竟然对她用“年轻”这个词。 拜托,她虽然入行早,可如今也才二十五六而已。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的。 好在她已经习惯了。 坐在闻经年的车上,徐绽边扣安全带边问:“今天我们去哪里?” “你说的,逛街。” 闻经年发动车子,很快便开到京港广场的地下车库。 下车前,徐绽犹豫了一下。 这里是宁海市最豪华的商场之一,也是明星红人最爱逛的地方,虽然她从前也常来这里逛街,还跟秦复来过几次,但从前她并不担心被拍,觉得被拍也无所谓。 可现在,身边站着闻经年,一想到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媒体,徐绽就有点后怕。 她从包里翻出墨镜看向闻经年:“你确定,要到这里逛?” “你不喜欢这里?” “那倒不是。” 她倒是不觉得自己现今的状态约个会有什么不对,只要闻经年不介意股价下跌,她有什么好在意的。 说话间,闻经年已经帮徐绽拉开车门。 闻经年刷到过一个徐绽逛街被拍的新闻,他让宋凯查了一下,就是在这里。 等徐绽出电梯到了一楼,徐绽才明白闻经年为什么一点都不担心。 他把这里清场了。 看着富丽堂皇但空荡荡的商场,徐绽情不自禁想到了秦复第一次载她来京港广场的情景。 那时候的她虽然红,但子虚乌有的花边新闻不断——今天爬这个老板的床,明天进那个大佬的酒局。 而秦复作为秦家的接班人,一举一动也是备受瞩目。 下车之前,徐绽也是这样问秦复,只是话说的更直白:“你不怕被拍到跟我在一起,大家多想吗?” 别人觉得女明星光鲜亮丽,但那是相较于大部人而言。其实她们心里都清楚,在真正的豪门面前,她们在鄙视链的底层。 而秦复笑着握住了她的手:“大家怎么会多想,你是我的女朋友,我陪你逛街有什么不对吗?” 徐绽一愣,也笑了。 那天他们的确被拍到了,而秦复则冒天下之大不韪,用集团官微“认领”了她这个女朋友。 那之后,集团股价连续一周暴跌。 徐绽摘下墨镜,抬眸看向闻经年,她真是想太多,闻经年怎么可能愿意被拍到跟她在一起。 他是个商人,商人重利。 注意到徐绽奇怪的表情,闻经年困惑片刻,随后脸色沉了下来。 他冷冷抛下一句:“怎么,我又做什么让你想起‘从前’的事了?” “没有。” 徐绽把墨镜塞进包里,摆出一幅笑脸,“以前最多也就清场一家店逛一逛,现在整个商场都是我的了,开心。” ——她是在暗示闻经年,就算我刚才是在拿你跟他比,你也赢了。 果然她猜得没错,男人不是讨厌被对比,只是讨厌输罢了。 听了徐绽的话,闻经年神色松缓下来:“想逛哪家。” “二楼吧,”徐绽说,“有家常去的店新一系列裙子还不错。” B家的裙子是徐绽私心最喜欢的,基本上她的每套红毯造型都用他家,去年去巴黎时装周,徐绽还狠心定了他们家的高定。 这家店的店长和几个老牌sales都跟徐绽熟,看到是她来,开心地又是开酒又是端点心。 “昨天下午接到通知说今天京港清场的时候,我们就在猜是哪位的大手笔呢,”店长说着视线扫过闻经年,脸上笑容愈发灿烂,“没想到竟然是老熟人。” 店长说的“老熟人”自然是指徐绽,他们根本从没见过闻经年。不过她们一个个都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知道闻经年身份不同。 “这位是闻总。”徐绽这就算介绍了闻经年,至于他的身份——现在于徐绽而言,他也只是闻总而已。 闻经年没什么表情,坐到了沙发上低头回消息。 店长一看也明白了,大佬就是来买单的,不喜欢被她们烦,她们只要服务好徐绽就可以。见闻经年对桌上的酒没兴趣,还特意让同事端上了她们刚到的顶级白茶。 徐绽简单看了一圈,还真有几件她觉得不错,都是刚到的春夏新款。果然是她最喜欢的品牌,新品不负期待。 她先试了一件米色衬衫式连衣裙,店长说是棉和桑蚕丝混纺材质,下半身是带褶皱的喇叭廓形,腰间有一条同色腰带。吸引到徐绽是上面的彩绘,看起来前卫又优雅。 上身果然不负期待,很日常,却又与众不同。 “徐小姐不愧是大明星,这件衣服看着简单,但其实很挑身材比例,您穿上真的比我们模特还要好看。” 徐绽没说话,左右看了一眼,准备继续试下一件。 “不给闻先生看一眼吗?”店长提醒她。 听到店长的话,闻经年抬头看了徐绽一眼——但也只是一眼,而后他俯身端起面前桌上的白茶。 “不用了。”徐绽将闻经年的面无表情尽收眼底,“我喜欢就好,这件要了。” 白茶的味道闻经年没品出来,只是在看到徐绽换上那条裙子后忽然想到之前饭局上某个合作伙伴提起女人时说的话。 那人说不懂女人为什么一天到晚就是爱逛街卖衣服,他宁愿给她们直接打钱,这样还来得轻松一些,但她们就是要他们陪着才开心。 可看到徐绽穿着不同的裙子出现在他面前,闻经年才觉得,一定是那人身边的女人不够漂亮。 徐绽她换套衣服就是一种样子,有时冷艳高贵,有时妩媚优雅,有时又娇俏可爱。 在闻经年看来,她身上这件衣服实在是丑,不如她从前穿得任何一件,可徐绽就是能把丑到极点的衣服穿出她自己的好看模样。 就凭这一点,他不仅心甘情愿买单,更乐得陪她逛。 徐绽试衣服很慢,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候,闻经年其实每一件都看到了。 最后基本上徐绽试的她都要了,闻经年买了单之后店长笑得嘴都合不拢,最后跟徐绽确认送货地址。 边上一位销售凑上来夸徐绽:“徐小姐您真的不仅长得漂亮,眼光也好,每一个男朋友都长得这么帅,之前那位就不说了,闻先生这样貌,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你们圈内人呢。” 徐绽蹙眉,下意识去看闻经年的反应。 第16章 恶月 徐绽知道自己大概很久都不会再来这家店逛了。 离开的时候,闻经年脸都黑了。 怕什么来什么,连她都不敢在闻经年面前提起秦复,刚才那个sales真的不该说那句话。 果然,闻经年的沉默只意味着更狠的话。 “每一个男朋友?”两人在一家咖啡店坐定,闻经年看着徐绽开口。 徐绽选择沉默。 ——每当这种时候,徐绽都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要任由闻经年接近自己。她如果坚定拒绝,也不是拒绝不了。 在闻经年这种人身边根本和赌博没差,他会带你给你巨大的甜蜜,可也能转瞬将你抛入谷底。 可忽然间又想到闻经年毫不犹豫抱起那只断尾小猫时身上难得一见的温情。 以及他那双藏了许多话的眼睛。 十二岁进入娱乐圈的时候,徐绽就充分意识到了自己的赌徒本性。 那时候娱乐圈没如今这么百花齐放,红透半边天的是一位名叫冯青月的女演员。徐绽只在电视上看到她的风采,她知道,所有的男人、女人都为冯青月着迷。 所以,在父母提出让她把中考成绩让给徐婉、而她退学进娱乐圈的时候,徐绽同意了。 那时候她含泪发誓,一定要成为下一个冯青月,一定要彻底摆脱这个家。 而答应父母这个要求唯一的条件就是,她要改名。 从“徐战”改为“徐绽”。 电影上常有杀红了眼的赌徒形象,什么都不要了,只求一局定胜负。徐绽却常常能与这种人产生共情。 若不是一无所有,又有谁愿意抛却人性,连尊严都放入赌池。 当初进娱乐圈是在赌,如今心甘情愿留在闻经年身边又何尝不是。 徐绽有一种直觉,闻经年能让她从失去秦复的深渊中走出来。 ——哪怕代价是把闻经年拉入深渊。 “要是闻总让我挑地方,我肯定不会来这里。”徐绽调整好心态,直面闻经年的眼神,“我的确跟秦复来过这里。” “宁海有名气的商场就那么几家,”徐绽压制住内心的担忧,虚张声势:“我跟秦复来这里还被媒体拍到过,闻总没看到?” 见闻经年不动声色,徐绽胆子更大。 她佯装庆幸松了口气:“不过闻总放心,多亏了你清场,没人会知道你跟我一起来了这里。” 说完,她低头去端咖啡,余光却忍不住去瞥闻经年的脸色。 “反咬一口?”闻经年唇角微弯,忽然觉得徐绽有点意思。 “我没有。”徐绽否认的快,但也迅速意识到自己这否认就约等于在承认。 “我没觉得你见不得人。”闻经年双手交叠,缓缓靠到椅背上,“清场是方便你购物。” “不过,”闻经年微微眯起眼睛,将徐绽脸上的一丝慌乱尽收眼底,“我也并不介意昭告天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 闻经年微微弯着唇,脸上明明带着笑,却丝毫看不出情绪,他直截了当跟徐绽解释—— “你觉得大张旗鼓带着你到人前是喜欢,可你没想过这其中的利害。” 闻经年没有任何指责,仿佛在跟徐绽谈生意,语气公事公办的不像话:“我不怕别人多说两句,但你得爱惜羽毛。” 徐绽端着咖啡的手一顿,柳眉微微一蹙。 忽然间意识到,其实她原本在圈内也算是口碑还不错的实力派演员,因为出道早,大家对她带着当年的滤镜,其实是很认可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黑料满天飞的呢? 其实是和秦复认识之后。 秦复带她去京港广场逛街被拍之前,他们也没少被拍,只是每次出名的是她,而秦复从没被拍到过正脸。 那时两人还不是男女朋友,只是在约会,而秦复每次约她出去都会组一个局,局上免不了有各种大佬,而她就是新闻里那个“攀附大佬”的人。 而秦复那条官宣认领她这个女朋友的微博,更是让她一下进了风口浪尖。 ——当时正赶上她新剧播出,跟她同时期播出的另一个剧女主角是一位路人盘强大的实力派女演员,而新剧播出第一天,她被秦复官宣女朋友的相关新闻就生生在热搜上挂了一整天。 徐绽惹了众怒,观众疯了一样骂她碰瓷,说她为了流量连脸都不要了,尽管她那部剧的收视率上去不少,在同期中胜出,但她的名声彻底被毁了。 从此之后,但凡徐绽上热搜,大家就认为她是买热搜炒作,每次都会无一例外被骂很惨。 其实当时盈姐提醒过徐绽,毕竟秦复是那部剧的投资人,这部剧让他们赚的盆满钵满,而秦家产业之中,娱乐产业占比很大,且那时候她跟秦复还没认识多久。 虽然秦家股票跌了一周,但其实后面很快便也恢复上来。 她也去问过秦复,当时秦复说了什么她记不清,总之还是信了他。 况且徐绽也明白“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句话的道理,那些被人们耳熟能详的前辈,哪个没被黑得体无完肤过。 大家都撑过来了,凭什么她就不行。 可现在,听了闻经年那看似不痛不痒的几句话,徐绽竟一下想到了从前的诸多事。 闻经年让她爱惜羽毛,可事实就是,从前秦复让她开始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以前徐绽从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因为秦复总是告诉她:不要怕,有我。 想到这里,徐绽忽然觉得后背发冷——她不该这样想秦复的,他为了娶她跟家族决裂是真的,也说到做到,真的保护好了她。 况且,秦复现在已经死了,她凭什么再这样恶意揣测他。 诚然,闻经年的意思徐绽明白。 她刚跟方河合作了人生中第一部 电影,且闻经年也有投资,这时候爆出跟他的花边新闻对她百害无一利,但这并不意味着从前秦复高调示爱有任何坏心。 徐绽捏紧咖啡杯,沉默了很久。 闻经年似乎对她的这个反应很满意,他翘起二郎腿端起面前的白水喝了一口。 水已经冷掉了。 刚才徐绽的话明明带着讥讽的意思,闻经年却格外受用。 可能是看她场面话说惯了,就觉得她突然间酸溜溜地怪他的那种小女儿态很是逗人。 还以为她八面玲珑,其实偶尔也掩藏不住自己的小心思。 因为这个插曲,徐绽整个午餐期间都心不在焉。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不细想就罢了,可是一旦纠结起来,就有无穷无尽以前从未注意到的方面。 她忍不住地去想秦复,去想从前的许多事情。 更让她觉得糟糕的是,和闻经年在一起时,她总情不自禁地拿秦复和他对比。 约会的流程就那些,逛街、用餐、之后再去看电影或者做别的,晚餐之后要找一家酒吧坐一会儿,然后再换下一家酒吧,直到深夜。 看到闻经年帮她拉椅子的时候,徐绽突然在想,那些感情经历丰富的人,在换了几个甚至数十个恋人之后,再次进入一段新的恋爱时想法到底是怎样的。 他们是否能心无旁骛的投入进去,丝毫不想起从前。 徐绽觉得疲惫。 忽然想躲回家里去,就像之前那三个月一样,把所有窗帘拉上,缩在安静的房间里只是睡觉。 堕落有堕落的好处。 虽然她知道自己不能堕落太久——三个月于她而言,已经是极限。 和秦复相比,闻经年虽然一点不会用言语讨女孩子欢心,但好在他话少,从第二家私人酒吧出来之后,闻经年问要不要送她回去。 徐绽点点头,望着街道两旁法桐树上绚烂的灯光,视线有些模糊。 明明没喝多少酒。 她坐在副驾驶上,侧过头看了专注开车的闻经年一眼。 他还真是奇怪,真的可以因为开车就不沾酒,徐绽原本还以为男人都是无酒不欢的呢。又不是不可以叫代驾,再说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 “闻经年。”徐绽轻轻吸了一口气,“我跟你说一件事,你不要生气。” “知道我会生气就不要说。” 闻经年倒是真的一点都不好奇。 “我想说,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还是忘不了秦复,”徐绽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索性把眼睛都闭上了,“从明天开始,你就不要追我了吧。” 徐绽根本不敢去看闻经年的脸色,她知道他一定很生气。 车厢里过于安静了,徐绽只听到自己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轰鸣声。 又想到盐河的那个吻。 轰鸣声戛然而止,此时此刻她的耳边只剩下,在那个潮湿的小城里,闻经年的呼吸声。 偏偏这个时候,徐绽手机微信却不停地响起消息提示,大木好像有急事问她。 徐绽打开聊天框回消息,才发现就连她和大木聊天背景都是她跟秦复的合影。 出乎她的意料,听了她的话闻经年却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他沿着高架无声继续开,下了高架桥之后把车停在路边。 “下车。” 闻经年没看她,食指轻扣方向盘,脸上表情淡漠,看不出什么情绪,声音也很平常。 “好。”徐绽点点头,解开安全带,“从现在开始也挺好的。” ——从现在开始,不要追我。 徐绽下车之后,闻经年毫不犹豫踩了油门,车子疾驰向前的那一刻,闻经年想起刚才瞥见的那张徐绽手机上的照片。 ——她和另一个男人戴着同款同色毛线帽,在冰天雪地里眉开眼笑。 作者有话说: 谢谢小可爱们的鼓励和支持,明天就要入V啦,到时候还希望各位小可爱继续支持作者呀!鞠躬!另外祝各位大美女们鹅童节快乐,永远都被狠狠宠溺TVT —————— 第17章 恶月 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路边, 徐绽茫然了很久。 可心里却无比轻松。 她这次又在赌,赌闻经年即便震怒,也不会再在她的工作上给她使绊子。 刚才大木发消息说, 盈姐帮她谈到了一个综艺的本子, 要是她没意见的话, 就帮她接下来。 徐绽打算接下这个工作。 可那都是之后的事情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回家。 徐绽给大木发了定位, 请他现在过来接她一下。 做完这一切之后, 徐绽才发现自己有多冷情。 她刚才的那些话足以把任何男人气个半死, 而她转眼间就能冷静的思考工作。 但徐绽也知道,这些心事是藏不住的,她骗不了闻经年。 依照闻经年的脾气, 倘若被他自己发现,一切将会变得无法收场。 赌局有输有赢,而徐绽是一个愿赌服输的人。 她没法利用闻经年来摆脱苦痛,当然也有可能是不敢。 这个时间点,即便是在宁海, 街道上也安安静静。周围是闪烁的霓虹,夜风吹动被灯带照亮的树叶,绿的能透出冷意来。 徐绽猜得没错, 闻经年的确没再干涉她的工作。 不仅如此,他整个人仿佛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 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闻经年再没联系过徐绽,中间徐绽数次点开他的微信头像,但最后也只能看着他朋友圈空荡荡的一条线发呆。 然后她决定, 不再去想闻经年, 专心投入工作。 这是徐绽许多年来学会的一种方法, 当被无法解决的事情烦扰的事情,就要学会逃避,干脆不去想,这样就不会忧虑。 她信时间这双大手能抚平一切伤疤。 盈姐没问她是怎么搞定闻经年、让他不再干涉她的工作的,只是打了个电话对徐绽表示赞赏。 “这次做的很好。”盈姐声音波澜不惊,“我是想,以你的性子总不至于真跑到盐河躺一个月。” 徐绽顺利地接下了那个综艺的本子,那是个名叫“我的美好食代”的综艺,以美食竞技为主题,请了三位国内外知名的大厨做评审,每一期固定主题,对嘉宾的厨艺作品进行打分点评,胜负各有奖惩。 嘉宾包括以徐绽在内的五位明星,五位明星三女两男,徐绽和另一位名叫唐久桁的男明星算是咖位比较高的,而其他三位虽然口碑还不错,但多少都有些糊。 徐绽看了资料,唐久桁最初是音乐选秀节目出道,但很快年纪轻轻的他竟然在电影圈闯出了一席之地,去年还在国外电影节拿了一个挺有分量的最佳男配奖。 而且,竟然还比她小两岁。 因为要提前熟悉嘉宾,徐绽也看了每个人的作品,作为一个演员而言,唐久桁的表现力和情绪的确很到位。 徐绽看着简介上唐久桁那张青春洋溢又带着桀骜的脸,心想果真是天赋型人才,未来可期。 综艺在宁海市外环的一栋高档别墅进行拍摄,下周五拍摄第一期。 徐绽之前虽然没上过这类综艺节目,但她拍戏经验丰富,所以很快便熟悉完了本子,剩下的时间她特意请了一位厨师,专门教她做菜。 刚巧她最近想练厨艺,再说她虽然不打算在这个竞技节目上拿到第一的好成绩,但最好还是别垫底。 她大概能预想到如果她真的表现很差的话,观众会如何骂她。 “耍大牌”、“矫情”、“公主病”之类的话肯定不会少。 但徐绽没想到,上节目前一天,她竟然先后接到了两个人的电话。 先是陆纵。 “徐绽,贸然给你打电话唐突了,我不知道你跟闻经年之间到底怎么了,总之这段时间他状态不对,我打电话来也不是怪你,但请你理解,我跟他是很长时间的朋友了,况且他是个有事也不愿意跟朋友吐露的人,我也不指望他能跟我们说点什么,就只能来问你。” 徐绽正在挑去录节目要带的衣服,听到陆纵这话还愣了一下,又问:“闻经年,他怎么了?” 心里却想,闻经年怎么看都不像会折磨自己的人,他有气只会折磨别人。 “妹子你别误会,闻经年倒也没怎么,就是这段时间一直闷着自己,以前他话也少,但好歹我的局他还愿意来凑个热闹,现在整天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没命了似的工作,我都替他担心。” “哦。” 徐绽不知道自己除了“哦”之外还能说什么。 “......”电话那头陆纵沉默了,但很快他又问:“你跟闻经年,真没事吗?我觉着他对你是用心的,在你之前,他可从没在我面前提起过任何女人,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提过,上次那个珠宝展,也是因为你他才花心思疏通关系。” “现在我跟他已经没关系了。” 徐绽这句话包含的意思很多,但多的话她也不愿再多说。 即便她当初被闻经年吸引,但如今她不会再莽撞。 陆纵叹了口气,“行吧,但我最后再多说一句,你别看他那样,其实他这个人难处也不少,很多事情我不便多说,你刚跟他接触可能不适应,但他对你肯定已经是尽力好了。” 挂了电话没多久,徐绽又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接通便是一个尖利恼怒的女声:“徐绽你这个狐狸精,我就知道你勾引闻哥哥,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才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我不会放过你的!” 徐绽皱了皱眉,放下手中那件连衣裙:“颜小姐,你好。” “亏你还能这么淡定,”颜思雪听到徐绽这冷淡的语气,冷笑了一声:“你不要以为自己多清高多无辜,撩了人就跑欲擒故纵的把戏就你会是吗?你前夫秦复刚死没多久吧?我记得他活着的时候,你们可没少秀恩爱,怎么,他刚死没几个月你就能心安理得放下他出来找新欢了吗?” “我就不相信真喜欢一个人可以这么快就放下!” 颜思雪的话像是一记重锤,击在徐绽心口。 “你如果是真心实意对闻哥哥那我也没话说,我会跟你公平竞争,但你现在算什么啊?男人就是你获得名利的垫脚石吗?我其实真的搞不动你们这些女明星,把我们有钱人都当傻子是吗,你骗得了男人骗不过我,徐绽你听着,我永远都不相信你会真的喜欢上哪个男人,你们这种人,真心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说一句难听的话,如果我的闻哥哥死了,不要说是几个月,我恐怕几年都走不出来。”挂掉电话前,颜思雪又抛下一句:“好好想想你对男人到底是依赖还是爱吧,你连竞争都不配跟我竞争,我劝你早点离他远点。” 徐绽脸色苍白坐在卧室的床上,沉默了许久。 明明是最温暖宜人的六月,她却仿佛光着身子坐在腊月天的冰窟里。 窗帘大开着,日光却又灼得人睁不开眼睛。 她不得不再次启封心里那个存储着“暂时不去想的事情”的角落。 其实,从开始怀疑秦复导致她名声变差那一刻开始,徐绽就在想,她是不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全身心的信任秦复。 而现在颜思雪说,她对男人并不是爱,而是依赖。 徐绽的脸色难看,可心里又不停地叫嚣着,颜思雪说的真的可能是对的。 窗外吹来一阵风,徐绽缩了缩肩膀。 可那又怎样。 人当然要以赤诚之心面对爱情,爱情也不能掺入任何其他杂质。 可不是每个人遇到爱情的时候都是做好准备了的。 那时的徐绽表面光鲜,其实千疮百孔,她从没感受到过真正无条件毫无保留付出的爱是怎样的,即便是从最亲近的父母那里。那样狼狈的她遇到秦复这样温柔的男人,怎么可能不沦陷。 如果让她选择,她也想像颜思雪这样,不掺杂任何多余心思,只是单纯喜欢一个人。 可惜,她可能这辈子都无法体会到,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 她必须先保护好自己,照顾好自己,先让自己获得生存所需,爱这种东西太奢侈了,她只能浅尝辄止。 徐绽站在冰凉的地板上,想起秦复那张脸—— 我是爱秦复的。 徐绽喃喃自语。 和他结婚,做好了一生一世的准备,她也没有出轨的打算,这怎么不算爱。 她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但肯定也没有坏到天理不容的地步——大部分人不都是这样。 颜思雪懂什么,她只是恨闻经年不喜欢她,发疯乱咬而已。 徐绽将手机放在客厅桌面上,逃也似的冲进浴室。 最开始徐绽考虑接这个综艺节目,一方面是因为她最近的确对美食综艺感兴趣,另一方面这个节目虽然主题是美食竞技,但其实看台本是很佛系的,她觉得这样的节目能让大家在关注她的同时,少些争议,说不定还能再圈一些路人粉。 同时综艺节目现在大火,也适合作为电影之后的过渡。 第一期节目放出来之后,她才知道,自己是来对了。 其实徐绽性子是倔,气性也大,但她业务能力强,且很讲道理,待人接物也很妥帖,加上美貌加成,很容易吸引路人粉。 因为第一期节目主要是人物熟悉,所以主题就定了一个“新”字,五位嘉宾和三位大厨因为背景的不同,没少碰撞出火花。 徐绽和唐久桁不必多说,自带流量。 另外两位女明星舒华和郑风荷撞衫的事情先是引发了观众的一波讨论,舒华是歌手出道,刚拍了一部口碑还不错的网剧,正在播出,郑风荷是前两年刚从电影学院毕业的小花,之前角色也接,但不温不火,现在被大导演看重,正在筹拍一部电影,两位第一次见面结果穿了两条一模一样的裙子,观众纷纷表示看来这节目是真没剧本。 三位大厨也是看点十足,尤其是一位法籍华人厨师赵文礼,出场弹幕便纷纷化身尖叫鸡。 赵文礼出场便用法语做了自我介绍,中文虽然带着略微的口音,但整体也是很流利。他三十九岁未婚,长相儒雅,风度翩翩,恰到好处的络腮胡又给他增添了几分颓废与狂野,观众甚至都不关心他的履历了,纷纷跑去关注这位大厨的微博。 节目组的规则是,五位嘉宾根据本期主题和抽到的材料临场发挥,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厨艺作品,再交由评委审核打分。 而第一期节目还有一个附加规则,那就是嘉宾根据抽签结果两两组队——一共是五位嘉宾,那注定有一位要落单了。 徐绽就成了那个落单的人,而且更让她崩溃的是,她抽到的材料是一袋面粉和一块猪肉。相较之下,其他两组抽到的食材就丰富多了,郑风荷甚至还抽到了海鲜大礼包。 ——她是吃惯面食的,但并不意味着自己就擅长做这个,恰好徐绽还是一个很不会做面食的人,看到这两个干巴巴的材料,原本计划认真完成作品的徐绽欲哭无泪。 可她不是一个轻易服输的人,很快便也有了想法。 徐绽落单这件事引起了弹幕的一波嘲笑,很多人甚至表示,拭目以待,看热搜女王如何用面粉和猪肉打动评委的心,不要到时候跟评委哭唧唧,有的粉丝脑洞大说节目组针对徐绽,又被狂骂一波。 可徐绽毕竟是热爱面食的人,再没经验不会做也知道大致流程,她头发一挽,像模像样活起了面,揉面的时候也格外认真,手法乍一看很是娴熟,看得观众都不好意思再骂她。 很多观众甚至表示感受到了美女姐姐认真做饭的魅力,在美颜暴击下忍不住截下一张又一张图。 坐在办公室里看这个节目的闻经年全程皱着眉,看她认真做饭的模样,忍不住想起那碗面。 面前的工作餐瞬间味同嚼蜡,味蕾被记忆勾起惯性。 他想,看来徐绽的厨艺是真的还可以。 闻经年倒是也想看看,徐绽到底能用猪肉跟面粉玩出什么花来。 弹幕上很多观众都猜对了,徐绽真的就是打算做最简单的肉包。她和面、发面、切肉、拌调料、擀皮,最后捏出来的包子虽然跟厨师做出来的有差距,但也像那回事。 相比较另外两组一直在讨论如何围绕“新”的主题发挥,落单的徐绽真的就是在老老实实做菜。 看得观众甚至还有点心疼。 【咱就是说,谁能想到徐绽还能做这种接地气的东西,我一开始还猜她肯定高级料理走一波呢。】 【好奇猪肉跟面粉能做出啥高级料理......猪肉天妇罗嘛】 【哈哈哈笑死还猪肉天妇罗,直接点,猪排行不行!】 【看得我想吃包子了。】 【虽然一个人一组,但美女姐姐节奏一点都不输给另外两组哎,节目组做个人吧,就不能多请个嘉宾吗,没看到她揉面揉的手腕都红了吗!】 【默默问一句......这普通的大肉包跟“新”这个主题有个毛的关系】 郑风荷那一组的海鲜拼盘还在摆盘的时候,徐绽这边包子已经准备出锅了,节目组为了吊观众胃口,还特意在展示成果前进了个广告,搞得大家边骂边期待。 伴随着扣人心弦的背景音乐,徐绽缓缓掀开了笼屉——其实她自己也很期待,毕竟从前还从来没做过包子。 结果在看到包子的那一刻,徐绽傻眼了—— 不知道是面没发好还是酵母加量不对,总之最终呈现的效果不忍直视,不仅没做成想象中松软喷香的肉包,她甚至自己都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笼屉里面那塌成一团的......作品。 徐绽立刻就把笼屉给盖上了。 但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她已经没有时间再做别的,最终还是只能把不忍直视的“包子”摆盘端给评委。 雪上加霜的是,在用筷子夹起包子的时候,因为包子表皮又硬又滑,还不争气的滚落到了流理台上—— 发出了“咚”的一声响。 这下不用品尝大家也都知道了,这包子味道难说,但一定很结实。 看到这一幕的闻经年表情也僵了片刻,而后失笑出声。 此刻弹幕疯了一样密密麻麻地刷,挤得闻经年都看不清节目内容。 【哈哈哈哈哈哈嗝,这啥啊,感觉自己像个笑话一样,期待了半天这啥啊】 【原来这就是实力派演员吗??看她刚才那个揉面的架势我还以为出来的效果不亚于小当家呢!节目组你是真的没有心】 【刚才美女的表情太精彩了哈哈哈还试图掩盖犯罪现场,她是真的从来没蒸过包子吧!!!】 【现在我唯一担心的就是评委的牙,估计大厨会被羞辱到吧哈哈哈】 【刚才我就说姐酵母加太少还有擀面皮的时候太大力了,但看你们一水儿夸也不敢多说话......】 【但是切题啊!新是新了,毕竟大厨们估计这辈子都没见到过这堪比混凝土的包子吧我说】 就连徐绽自己都看得出来,她输定了。另外两组倒也不见得多出彩,但是至少没有翻车。 她向来是好胜心强的人,蒸包子做出这样的结果,心里懊恼又羞愤,尤其是在想到节目播出后观众会如何嘲讽她,心里就更不堪忍受。 可面上还是要撑住,包子已经做成这样,就算再自怨自艾也无济于事,只会让嘲笑的声音变得更大。 前两组展示完厨艺作品之后,评委依次打分,最后轮到徐绽展示自己的作品。 可能是注意到徐绽这边情况的尴尬,在她开始介绍前,知性贴心的评委阿萱姐还给她打气:“没关系,按照你的想法说就好。” 徐绽点点头,看着评委面前托盘里冒着热气的“包子”微笑着开口:“让大家见笑了,这其实也是我第一次尝试做包子,看来效果有点差强人意,但就第一次做包子这点来说,也刚好符合了我们“新”这个主题。” 评委一愣,被她逗笑了。 “当然这只是玩笑,”徐绽恢复认真的表情,以最好的姿态看向镜头,似乎回忆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想到做包子,其实是因为很久之前的一件事。”徐绽认真的说:“我很小就到宁海这边来拍戏,记得刚到宁海的时候,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食物就是包子。我早餐习惯吃包子,而宁海的包子跟老家那边的包子完全不同,尤其是肉包,宁海这边的肉包里面就是一块‘狮子头’,那时的我完全习惯不了。” “万事开头难,最初拍戏其实没那么顺利,而剧组免费的早餐又只有肉包,所以其实那段时间,‘肉包’这个东西真的占了我生命中很大的一部分,到后来甚至到了看到肉包就反胃的程度。” “但突然有一天,我爱上了肉包。我清楚的记得,那是我接到了人生中第一支广告,酬金......对当时的我而言真的不菲。从那一刻起,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下就接纳了肉包,接纳了宁海这个城市,因为从某种程度来讲,它实现了我的梦想。” 说到这里,徐绽笑笑,“所以今天看到面粉和猪肉,我就想跟大家分享我这个拙劣的故事,“肉包”对我而言好像意味着新的一个生命阶段的开始,所以对我而言,是切题的。” 徐绽说完了她的构思,评委们都被打动,几位嘉宾都是圈内人,徐绽所说的那种艰辛她们都能共情,所以也都赞许地点着头。 屏幕前面看到闻经年诉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酸的同时,却也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 这太不像他认识的那个徐绽了,那个徐绽打碎了牙也一定会混着血水吞回去,她这种人,不可能心甘情愿在人前吐露自己一丝一毫的脆弱。 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几位评委包括嘉宾的反应都告诉他,是他多疑了。 看到现场大家是这种反应,徐绽心里松了一口气——她目的达到了。 今天她上这个综艺节目,自然不止是为了做做饭就算了,她是来提高自己名气的,经过闻经年的提醒,她更想借着这次机会“洗白”自己。 毕竟,名声对于一个演员来说很重要。 她的演技一定是到位的,所以就差一个足够打动人的故事——故事一定是谎言,而徐绽知道,最高级的谎言就是亦真亦假。 刚到宁海那段时间,剧组的猪肉包早餐的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直到现在想到肉包她都想皱眉头。 但这样的故事是打动不了大家的。 所以她给这个故事加上了一个“光芒万丈”的结尾——而她的确在拍完第一部 戏就接到了一个开价很高的广告,但她拿到那笔钱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早餐永远不再吃猪肉包。 虽然包子做的一塌糊涂,但她猜测,听了她这个故事,观众便不会再去嘲笑她的厨艺,甚至会对她心生好感。 谁没有被生活所迫过,但凡是受过委屈的人,听了她的故事都会觉得被打动。 所以尽管最终分数很低,但徐绽觉得这一次她的表现,是加分的。 可让她意外的是,第一期节目播出之后,观众们不仅被她的故事打动,甚至“原谅”了她拙劣的厨艺,还极为友好地玩起了她的梗。 她掀开笼屉之后那一刻的表情被做成了表情包,热度居高不下,甚至有个“徐绽做饭的样子像极了你的女朋友”的词条搜索量甚至超过了她那个“动人”的故事。 数年来第一次,她上热搜没有被骂“营销女王”。 就连她自己都没敢期待是这样的结果。 她当时是想,或许参加这个接地气的节目能让她的路人缘好一些,但现在看来,结果远超预期。 还真是来对了。 第一期结束的时候,节目组放了第二期的预告,那是一段徐绽接受“惩罚”的视频,在短短十几秒的内容里面,徐绽脸色煞白,恐惧明显不是装出来的。 这段预告成功地吊足了大家的胃口,就连闻经年都忍不住去让宋凯联系节目组,提前拿到了节目第二期的片源。 给闻经年送片源的时候,宋凯见闻经年心情不错,多问了一句:“闻总,现在这个节目因为播出效果很好,开放了冠名招商,我们集团下面最近不是有个中餐厅品牌做得不错,您看是不是考虑一下合作。” 见闻经年没说话,宋凯继续说:“冠名这个节目还有个好处是,这节目最后一期会请神秘嘉宾作为评委一起参加,而神秘嘉宾是冠名商这边指定的,嘉宾当然也可以给自己的品牌做宣传。” 宋凯说完,看向闻经年。还有半句话他没说,但他相信闻总会明白的,那就是闻经年自己可以作为神秘嘉宾参加这个节目,这样就可以跟徐绽见面了。 别人不知道,但闻经年的心事宋凯这个特助怎么会不懂。 要不是因为这个女人,他也不至于跟着总裁连着加班大半个月,再加班下去他女朋友都要没了。 “不用了。”闻经年语气淡漠,拒绝地很干脆。 宋凯知道闻经年的脾气,没敢多说,便退出了办公室。 看着桌上那个黑色的U盘,闻经年又想起徐绽在第一期节目里面说的那个故事。 某个念头一闪而过,被他迅速压制。 跟死人竞争这种事,绝不是他闻经年的作风。 中午的时候,闻经年点开了第二期节目,从头开始看。 这次没了弹幕,屏幕都清净了,他靠在椅背上,心想是什么能把徐绽吓成那样。 节目组一开始就有规定,得分最低的人要接受惩罚,而徐绽恰巧就是第一期得分最低的那一个,惩罚其实也没什么新意,就是请嘉宾把手伸进了一个未知的黑箱子里。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所以才格外让人畏惧。 另外两位女嘉宾已经开始安慰徐绽,还帮忙问节目组能不能透漏一下里面大致是什么东西。 节目组当然是不肯,不过徐绽本人并不害怕,这种节目肯定都是搞噱头罢了,不会真的伤害嘉宾。 她毫不犹豫就把手伸了进去。 其实徐绽从一开始就没有表露出半点害怕,把手伸进去之后,也只是表情有点异样,其他嘉宾问她怎么样,她只是摇了摇头说,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真正让她大惊失色是在节目组亮出答案板的时候——见徐绽没什么反应,节目组很快就揭晓了谜底,里面是无毒蜘蛛。 徐绽看到“蜘蛛”两个字脸色瞬间就变了,她猛地把手抽出来,整个人呼吸困难,过了很久都还没恢复过来。 看着屏幕里那一幕,闻经年无意识坐直了身体,眉头紧紧蹙着。 这他妈是什么节目组,为了收视率脸都不要了。 ——嘉宾们都跑过来安慰她,他们不明所以,但也能看出来徐绽是真的很害怕。 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徐绽,脸色煞白,就连身体都在轻微的颤抖。 唐久桁立刻跑去给徐绽接了一杯温水,关切地问:“姐姐你还好吧?是害怕蜘蛛对不对?” 说着还跑过去打开那个箱子看了一眼,又过来安慰徐绽:“其实是很小一只,而且我已经让工作人员把蜘蛛撤下去了,姐姐别怕。” 一向高冷的赵文礼走过来俯身轻轻拍着徐绽的背:“徐,是不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徐绽深深吸了一口,抬眸对唐久桁说:“谢谢小桁。”又看向赵文礼点了点头。 但徐绽很快就从不好的回忆中走了出来,她煞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没事,让大家担心了,我是害怕蜘蛛。” ——屏幕前面的闻经年此时眸色已经深深暗了下去。 这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是死的吗?嘉宾被吓到工作人员不来处理,反倒让两个男嘉宾嘘寒问暖。 徐绽也是,仍是这么不爱惜羽毛——难道她不知道,她刚才看那两位男嘉宾那楚楚可怜的眼神,正常男人都会误解。 那观众看了又会怎么想?恐怕又要骂她勾引男嘉宾了吧。 闻经年胸中涌上一阵无名火。 他几欲拿手机叫宋凯,让他想办法让节目组把这段剪掉。 但他还是没这么做。 ——她自己惹出来的事情就要自己承担责任,这样也好,该让她吃些苦头。 不过最后,闻经年还是叫来了宋凯,让他着手去谈冠名“我的美好食代”这个节目的事情。 第二期节目播出那天,闻经年打开线上视频,他想看看观众是怎么骂徐绽的。 可事实令他大跌眼镜。 观众们非但没有对徐绽产生任何不好评价,反而在看了这段后一边心疼她、一边磕起了徐绽和两位男嘉宾的CP。 【节目组ex到我了呕呕呕,都2022年了还搞这种傻逼蜘蛛盲盒,制作人麻烦报一下地址,我这边有一千只蜘蛛想要寄到你手里!】 【我没看错的话美女刚才眼里都有泪花了吧,看这反应是真的被吓到了啊,心疼】 【唉,其实徐绽也还挺敬业的,全程也挺配合一句怨言都没有,估计是真害怕蜘蛛】 【太懂了,昆虫类真的就戳我命门,看到就头皮发麻!】 【......没人注意到唐久桁那声“姐姐”是真的宠溺吗,呜呜呜还有美女的那句“小桁”我真的磕到了啊!】 【姐弟恋我真的不可,浪漫大叔安慰美女姐姐才是真的般配啊,美女厨艺这么emmm就没考虑过找个厨师在一起吗?】 【笑死,厨艺差就要找厨师吗,那我常生病是不是得找医生啊】 【而且大叔拍背也是绅士手,看得出来是真关心才这样,关键大叔第一期不是全程高冷的嘛】 【我站姐弟,拜托又苏又奶狗的贴心小男友谁不想要啊】 【但明显看大叔的时候眼里更有感情啊,总之对大叔就是有天然的信赖感】 【姐姐这么辣当然是要小奶狗!】 闻经年“啪”的一声合上电脑,办公桌边上的半杯白水被震得猛一晃。 第18章 盛夏 第二期节目播出后一周, 徐绽已经完成了这档节目的大部分录制,只剩下最后一期。 因为第一季一共就十一集,而最后一期据说有神秘嘉宾, 所以录制时间待定。 这期间, 徐绽刚好接到了一个杂志的拍摄, 因为盈姐跟这个杂志的主编关系很好,且徐绽跟这个杂志也算是长期合作, 所以她还是抽了一天的时间赶到了片场。 结果原定的一个裙子出了问题, 本来下午就能结束的拍摄被拖到了晚上。 片场附近还有另一个组在拍摄, 好巧不巧就是徐婉那个小网剧的组。 中午徐绽出门买咖啡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徐婉搂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的手臂撒娇,那男人脸上浮着一层腻歪地笑, 手狠狠捏了捏徐婉的屁股。 是石正刚来探班徐婉。 看到徐绽的时候,徐婉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试图假装没看到她,还是石正刚牵着她走了过来跟徐绽打招呼。 跟徐绽说话时,石正刚眼神不老实, 肆无忌惮在她身上游走,丝毫不顾及徐婉的脸色。 徐绽也犯恶心,寒暄两句就离开了。 晚上拍摄完成的时候, 徐绽正准备发消息给大木,忽然接到了徐婉的电话,说找她有事。 原本徐绽没接电话,但徐婉还给她发了微信,说这次找她是真的有重要事情商量, 她才接了电话。 拍了一整天, 徐绽已经很疲惫, 且这里离市区至少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她现在只想回去好好卸妆泡个澡。 但徐婉话音很紧急,听起来好像还和家里有关。 虽然徐绽不愿意见父母,但那毕竟是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即便她想,也没法真正彻底割舍。 ——算了,还是去听下她说的是什么事情吧。 徐婉给她发的地址就在附近,应该是她住的酒店,看来石正刚对她还是不错,剧组应该不会给她订五星酒店的总统套。 前台已经预留了徐绽的信息,她畅通无阻到达酒店顶楼,找到徐婉的房间。 门开着,她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 徐绽奇怪地走进房门,偌大的客厅空无一人,窗帘大开着,夜风吹得窗纱飘摇不定。 房间过分安静,让她心神不宁。 “想见徐小姐一面可真是难啊。” 徐绽猛地回头,一脸奸笑的石正刚下半身裹着浴巾从浴室里走出来,“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大脑一片空白的徐绽怔怔看着石正刚,房间的西洋座钟不合时宜地响起整点报时—— 徐绽下意识看过去。 六月二十三日十一点整。 六月二十三日是闻经年母亲的忌日,在他八岁之后的每一天,这天就成了他逃不过的噩梦。 事实上,从进入六月份开始,身体里潜藏的那种不安就已经开始躁动。 和往常一样,他清晨便带着一大束百合花驱车去往墓地。 墓碑上母亲的笑容那样温柔,闻经年久久站在墓碑之前,心里平静的甚至有些诡异。 百合花上还带着露珠,此刻一滴一滴落到墓碑前的大理石地面上,在地上洇出一片水痕。 闻经年忽然意识到,他每年都习惯性买百合过来,可其实他连母亲到底喜欢什么花都不知道。 她走的太早了,那时候他才八岁,哭着跑去花店却一句话说不出来,店主问他要送花给谁,闻经年擦擦泪说给我的妈妈,可是她已经不在了。 花店老板帮他选了百合,打那之后闻经年每年都买百合花。 从墓地离开之后,闻经年准备直接去公司,可开到了某个路口,他忽然改变主意转了个弯。 车子最终停在郊外一家名叫“禾瑞疗养院”的高端疗养院门口。 护士引着他到了一间特护病房,又跟闻经年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便离开。 闻经年在门口站了片刻,而后才推门进去。 病床上躺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可因为瘫在床上的缘故,男人形容枯槁,眼睛紧闭着,薄唇格外苍白。 闻经年走过去,坐到床前的椅子上。 他盯着男人看着许久,最后沉声开口。 “爸。” 躺在病床上的闻震似乎是听到了外界的声音,眼皮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什么反应。 闻经年没在这里坐很久,过了约莫十几分钟就起身离开了。 之后的一整天,闻经年都在公司处理公务,晚上开会开到八点,草草吃了几口饭,原本打算继续开下一场会,可看着会议室外灯火通明的城市,忽然就觉得疲惫。 他取消了会议,直接开车去了海上花园。 这种时候,忽然就很想见到她。 原本闻经年是打算冷着她的,并不是因为她的过去,而是因为她暧昧不清的态度。 他也实在懒得去考虑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可是现在,闻经年满脑子都是她做的雪菜面的味道。 到了才发现徐绽不在,他也意识到是自己鲁莽,她是演员,这个时间还在工作很正常。 让宋凯查了徐绽的行程之后,闻经年又开车去往片场。 车子驶下内环高架的时候,闻经年心想,如今他不惜跨越半个城市也要见她,到底是不是为了那碗雪菜面。 宁海的夜灯火璀璨,每一盏亮起的灯背后都有它的故事。 可这璀璨是在浓稠的夜中堆叠起来的,在更多的人们视线看不见的地方,充斥着被人充耳不闻的哭泣和尖叫。 被石正刚臃肿的身体压在床上的时候,徐绽记忆崩溃错乱,仿佛回到从前那个令她窒息的夜。 也是在片场,也是在酒店,她被制片人灌了酒下了药拖到酒店里面,对方说让她不要反抗,只要配合他,她的前途便会一片光明。 最后是徐绽抓起床头拼盘里的水果叉戳瞎了制片人的一只眼睛才得以脱身——虽然脱身,但徐绽也知道自己完了,对方绝不会放过她的。 后来是秦复帮她摆平。 可是现在没有任何人会帮她解决了——而且摆在眼前的现实问题是,她根本反抗不了石正刚。 发生了那次的事情之后,徐绽愈加小心,注意保护自己,可她从没想到过,徐婉竟然能帮石正刚一起骗她。 徐婉不会不知道石正刚想做什么。 石正刚令人厌恶的那张脸近在咫尺,徐绽身上的衣服也已经被他扯开,她绝望地反抗—— 却没想到,“砰”的一声响,门被一脚踹开。 她不知道闻经年是怎么一把拎起石正刚赤.裸的身体把他摔到地上的,只听到石正刚发出一声惨叫,然后便再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石正刚是死了吗? 徐绽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无声流着泪,心想他要是死了才好。 闻经年将自己身上宽大的西装外套裹在徐绽身上,帮她系好扣子,而后将她抱在怀里直接下了楼。 闻经年将徐绽放在副驾驶上,扣好安全带,准备下车给宋凯打电话。 可徐绽却忽然条件反射一般拉住了闻经年的袖口,红着眼看向他:“不要走。” 她乌黑的长发此刻有些凌乱,散落在肩头,嘴唇上有淡淡的血痕,杏眸里面泪痕点点,就连声音也又弱又哑。 听得闻经年心重重一疼。 从前徐绽从不跟她示弱的时候,闻经年千方百计想看她低头。 想磋磨她的傲气。 可如今看到她主动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求他不要走。 闻经年却宁愿付出任何代价,只想让她恢复从前那满不在乎的骄傲模样。 他宁愿被抓得浑身是血,只要他的那只猫开心。 “好。”闻经年坐回座位上,“我不走。” 徐绽继续看着闻经年,而后缓缓松开了手。 她身体缩成一团,仿佛被雨水打得湿淋淋的流浪猫,浑身上下都是悲伤。 车厢里面是长久的沉默,闻经年还是拿起手机给宋凯交代了接下来的事情。 “闻经年,”徐绽轻轻抽了抽鼻子,闻经年立刻把手机锁屏看向她:“你知道我最害怕什么吗?” “你现在不要乱想,”闻经年见她状态不对,立刻把话题往旁的事情上面引:“有没有受伤。” “蜘蛛。”徐绽眼睫垂下,似乎是在喃喃自语:“我最害怕蜘蛛。” 闻经年眉心微蹙,想起节目里她惊惧的模样。 徐绽小学的时候,因为徐婉不想看到她,所以拜托爸妈把她送到了乡下的奶奶家过暑假。 也是因为某次奶奶来家里的时候,徐婉听到奶奶说,乡下太阳大,还是城里长大的小孩好,白白嫩嫩。 徐婉当时很不开心,因为奶奶夸“白白嫩嫩”的时候,是看着徐战夸的。 所以她千方百计撒泼缠闹,在一个暑假来临前,劝爸妈把徐战送到了乡下。 当时徐战并没有不开心,反倒觉得庆幸。 因为待在家里并不比在乡下轻松,父母偏心,她又没徐婉那么会撒娇讨父母喜欢。 其实徐战很长时间都想不明白,都是父母亲生的小孩,她成绩比徐婉好,比徐婉懂事,还会帮父母做家务,而父母为什么一味偏心徐婉。 其实直到现在她都挺敬佩徐婉的,因为徐婉真的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徐婉从小不爱学习,脾气又差,但父母就是宠她,最后徐婉拿了自己的成绩进入好的高中,而她的努力最后只是给别人做嫁衣。 徐婉读的大学很一般,能找到周恒杰这样的男朋友其实已经是普通人做不到的了,而她甚至还能踩着周恒杰的肩膀搭上石正刚这条线,轻轻松松出演网剧女主角。 要知道多少人努力一辈子都得不到一个主角,徐绽更是碰到过很多演技实力很不错的人,就是因为缺少一个机遇而碌碌无名苦熬十几年最后前途仍然渺茫。 徐绽自己如今算是光彩,可她知道,这光彩背后有多少心酸,她固然有老天赏饭,但曾经吃过的苦如今她自己都不敢回想。 所以,有时候,徐绽都会忍不住羡慕徐婉。 她从小就有父母的爱和呵护,不管是学习还是感情路上都近乎一帆风顺。 可是徐绽内心也清楚,她永远也无法和徐婉成为一类人,因为有些骨子里的东西是改变不了的。 那年她到乡下之后,过的还算开心,直到某天发生了一件事。 在奶奶家,夏天很热,大家晚上都喜欢将床挪到外面去睡觉,凉风吹着,格外舒爽。 徐战也喜欢躺在外面睡,听着蝉鸣蛙叫,看着头顶黑曜石一般的星空,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属于自己的。 和往常一样,徐战那晚躺在硬板床上摇着蒲扇数星星,忽然间耳朵一阵刺痛,她被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去掏耳朵。 其实是一只蜘蛛爬进了她的耳朵,但是爷爷奶奶不以为意,还说可能是耳屎掉下了,让她不要大惊小怪。 那只蜘蛛在徐战的耳朵里待了一整天,直到第二天徐战头痛昏倒,爷爷奶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送她去医院。 直到现在,她都清楚地记得,那一整天是怎么度过的。 耳朵里面刺痛、嗡响,蜘蛛每一下的移动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像是在近距离啃噬她的大脑皮层。 乡下的医生解决不了,最后她被送进了平林市区的医院,医生说那只蜘蛛有毒,如果送来晚一些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从前徐绽心想,徐婉是因为处处不如她、心理不平衡才在父母面前哭闹,而父母也要考虑到两个孩子的均衡发展,所以才偶尔让她受委屈。 可直到现在她才彻底接受,徐婉其实早就不是她想象中那个弱小、需要被保护的妹妹了。 至少从徐婉差点导致她被蜘蛛害失聪那一刻起,她就应该意识到,徐婉自私、聪明又狡诈,极为擅长利用人心达成自己的目的。 至少小时候的她,根本不是徐婉的对手。 如今也是一样,徐绽早该想到的,徐婉那样自私的人为了达到目的连自己都肯牺牲,她这个“姐姐”更是不在话下。 在帮助石正刚欺骗她的时候,徐婉一定是没有半分犹豫的。 而当年直到现在,父母权衡在两个孩子之间的摇摆不定,其实是徐婉最大的帮凶。 这并不是她的错——优秀有什么错,长相出众有什么错,她的善解人意并不是别人得寸进尺的台阶。 在娱乐圈待久了,徐绽其实已经默认一条规则:红就是要被骂,也就是大家所说的,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所以她并不还击,也懒得愤怒。 甚至还自我安慰:她坐拥的财富是常人努力十辈子都无法拥有的,生活舒适程度也是普通人根本想象不到,只需享受就好,何必再去置气。 可她之前从没想过一个问题——被骂、被伤害到什么地步才算完呢。 那些想要伤害她的人,在彻底摧毁她之前是不会罢手的。 大部分人其实都是平凡的,可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肆无忌惮的攻击、谩骂、伤害别人,多数人只是专注自己生活而已。 她也过过普通的生活,但她从没想过去伤害那些与她无关但耀眼的人。 “闻经年,麻烦送我回家吧,谢谢。” 徐绽以最快的速度平复自己的情绪,她没和闻经年说“蜘蛛”那件事背后的缘由,只是抽了纸巾擦干眼泪,而后看向闻经年,又真心实意说了一句:“谢谢。” 见她情绪平稳了许多,闻经年发动车子,他抬眸看了一眼后视镜里徐绽苍白的脸,说:“我来找你的时候,在片场看到了徐婉。” 徐绽这才知道,徐婉这是连后手都给自己准备好了。 在看到闻经年来剧组找徐绽的时候,徐婉状似无辜地告诉闻经年,她刚才和徐绽约了在酒店见面,然后又被石正刚临时叫走,结果发现他那边根本没什么事情,又说不知道石正刚在搞什么。 ——闻经年这才猜测到,石正刚大概是去那个酒店房间里找徐绽了,所以他才能找到徐绽。 听完闻经年叙说的一切,徐绽抿着唇一语不发。 徐婉这一招大概没几个人想得到——闻经年深夜来找徐绽,看样子是很在乎她,而让闻经年撞见她被石正刚压在床上不仅能让他对徐绽失望,徐婉自己刚好也可以跟这件事撇开关系。 至少从明面上来讲,徐绽便无法再去找她麻烦了。 那如今——徐绽忽然想到,闻经年又该是如何看待她的呢。 可无论如何,这都不重要了吧。 “闻总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徐绽问。 忽然被这么一问,闻经年根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是啊,现在已经接近半夜十二点,他大半夜开车到片场来找她,是为了什么呢。 他选择了转移话题。 “刚才石正刚——” “刚才他对我做了什么闻总都看到了,”徐绽冷冷打断闻经年的话,“事情就是闻总看到的那样。” 说着她垂下眼睫,“想来闻总见多了这种事情,应该不会觉得奇怪吧。” 徐绽根本不可能和闻经年说出事情的真相,难道要她说,她是被亲妹妹骗过来的——这简直是天底下最滑稽的事情了,亲妹妹为了地位与资源心甘情愿把姐姐送上自己男朋友的床。 如果是再之前——闻经年还在和她约会的阶段,她或许可以跟他解释一下,可现在,她觉得没必要。 徐绽脸上的泪痕早就干了,她如今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愿意忍的徐战,徐婉这么做,她势必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至于闻经年,上次他把她丢在路边的时候,态度也已经够明确,她不愿再去招惹。 把她送到小区楼下闻经年就离开了,这是徐绽的意思,她感激闻经年,可对他,也只能有感激。 至于其他的,她不去想。 第二天傍晚,徐绽约了钱盈盈喝咖啡。 徐绽先到,点了黑咖啡坐在窗边,钱盈盈压着点来的,都四十几岁的人了,一进来还能瞬间吸引整个咖啡厅的视线,这是独属于钱盈盈的气场。 “终于想通了?”钱盈盈点了拿铁和三明治,风尘仆仆摘下墨镜,“可惜你这反应慢了。” “什么意思?”徐绽不解,她电话里和钱盈盈说了她的意思,如今她在娱乐圈还是有些人脉和话语权的,石正刚她对付不了,但整治一个小小的徐婉还是不在话下的。 “今早我接到电话,说你那个妹妹的角色现在空出来了,让我找个人去试镜,咱们公司小雅已经去试镜了,我估计问题不大。” 见徐绽愣着不说话,盈姐抿了一口拿铁跟她解释:“徐婉得罪人了,连石正刚都兜不住,现在石正刚已经火速把她踹了,圈内也几乎是把她拉黑了,查无此人。” 徐绽心里有个猜测,但又觉得不对。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是徐婉搞的鬼。 “徐绽,我一直说你你就是不听,说到底你还是心软。”钱盈盈慢悠悠地边喝咖啡边数落她:“上次‘毒甜品’那件事也是,我说让你压下来新闻算了,你偏要让徐婉出来解释,你那个妹妹一看就是个野心家,你让蚊子见了血,怎么指望她不咬你?” 数落完,钱盈盈柳眉一挑,放下杯子,又问:“你跟那位的事情多久了?” “闻经年?”徐绽问。 “别跟我装糊涂,昨天你那事情要不是他还有谁搞得定?”钱盈盈说着又皱起了眉:“你说说你,也太不小心了,要不是他,你这哑巴亏就吃定了。” “总之你现在放心吧,这事没几个人知道,”钱盈盈看着徐绽的眼睛:“所以,你们是在交往吗?” “没有。”徐绽否认。 钱盈盈沉默了。 复而又问:“你对他没意思?” 事情很明显,闻经年这样的男人不会闲到为了帮一个无关的女人去得罪石正刚。 还没在一起,只可能是徐绽这边出了问题。 徐绽别过眼,视线转向玻璃窗外。 昨天闻经年破门而入的那一刻,说没有心动那是假的。 再加上今天一言不发帮她料理好所有的事情,无条件的维护她。 ——他这样的男人,本来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获得所有女人的爱,更何况,徐绽一开始就对他动过心思。 徐绽又想起了盐河的那个吻。 那时候,她真的有那么一秒,渴望过更多。 “你总是这样。”盈姐幽幽叹了口气,拿起刀叉吃三明治。 “我总是怎样?”盈姐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徐绽不明白。 “当初跟秦复不也这样,起初他接近你的时候,你明明动心了,却也抗拒的不行,跟刺猬一样,没少扎人。”说到这里,盈姐又摇摇头笑了,“可一旦沦陷进去,那就跟被洗脑了一样,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徐绽脸僵了僵:“我,是那样的吗......心动却抗拒。” “没得到过爱的人就是这样,”盈姐轻叹一声,“在发现自己被爱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躲避和抗拒,其实是发自内心觉得自己不配。” 仿佛是醍醐灌顶。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徐绽只觉得兜头一盆凉水,瞬间就被浇醒了。 ——秦复从前常常跟她说一句话:你值得这些,也值得更好的。是不是那时秦复就看出来了,她觉得自己不配被爱。 原来从前她自以为的坚强和独立,在别人眼里是不自信。 也对,只有被宠惯了的人才会心安理得接受别人的好;像她这样的人,在接受到好的时候,第一反应只会是回报,回报不了就躲避,而不是去享受。 “那你觉得,我应该接受吗?”徐绽慢吞吞地问钱盈盈。 钱盈盈一愣,笑了:“徐绽你是糊涂了吗?闻经年对你好,你问我应不应该接受,”说着她开玩笑道:“要是我,肯定接受他,年轻多金又贴心,做情人哪怕倒贴钱都赚到了。” 见徐绽不说话,钱盈盈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不过,我也理解你,秦复刚离开,你现在没走出来也正常。” 徐绽从没注意过宁海的夕阳,可如今看到橘红的光照在对面大厦的玻璃上,竟像是海面一样,波光粼粼。 “盈姐,关于秦复......” 徐绽轻轻吸了一口气,迎上钱盈盈的视线,“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应该不欠他的。” 这话莫名其妙,听得钱盈盈一愣。 秦复死后,徐绽没和任何人聊过他以及自己的心事,也没人跟她提,像这样直接的提起秦复的名字,对于钱盈盈来说也是第一次。 “秦复死后,他妈给我打了电话,”徐绽盯着咖啡桌上那盆鲜花,“我也能理解,毕竟是失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作为一个母亲,说出任何不理智的话都情有可原。” “也是也多亏了她,”徐绽干笑笑,“原本其实我真的很愧疚,说不出来的愧疚,但被那么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之后,竟然好多了。” 钱盈盈看着徐绽那张瘦削的脸,无奈轻轻摇了摇头。 “这几年秦复跟家里关系一直不算好,我知道是因为我。”徐绽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所以他的公司还有财产,我都没要。” “你也别说我傻,虽然秦复拥有的那些算是婚后财产,但别人不知道,我心里也清楚,这几年秦家其实没真把他逼绝。何况他没少帮我,先不说那些礼物,就人脉和资源这一块,我还是靠他不少。” “我是真不知道死了丈夫应该是什么感受,”徐绽带着求助的眼光去看钱盈盈:“刚开始我是真难过,甚至想过跟他一起走了算了。安眠药都倒进手心了,就是吞不下去。” 钱盈盈端咖啡的手一颤。 “其实大概过了一个多月,我就没起初那么撕心裂肺了。”徐绽低垂眼睫,浑身落寞,“但秦复死了,我没法看着自己心安理得继续生活。” “我觉得我只有堕落下去,才对得起他。” “那天一个暗恋闻经年的人打电话给我,骂了我一顿,说我没有心,死了爱人还能这么快就搭上别的男人,还说我根本不爱这些男人。盈姐,”徐绽问出了心里那个一直没勇气去说出口的问题:“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钱盈盈被问住了。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想过这个问题了。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钱盈盈耸耸肩,如实回答,“但徐绽我跟你说,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因为在咱们这个圈子,爱一个人成本太高了。” “有时候砸点钱不算什么,甚至交出了身体也不算什么,毕竟那种事你情我愿,大家都爽过了的,再说什么骗不骗的就有点矫情了。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就是你交出了一颗真心,被对方拿捏住。那就惨了,拎不清的话最后搞得身败名裂都有可能。” “就拿我来说,上个月我看上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小模特,对方也对我挺主动,那我肯定毫不犹豫砸钱啊,他直播我也几十万几十万的刷礼物,你问我跟他是不是真互相喜欢,那就难说了。我反正不相信他是被我灵魂吸引了才天天粘着我的,我也只是贪图他的□□而已。他问我要资源,我都是能帮就帮,但我心里清楚,我做这些是因为我乐意、我开心,哪天我腻了,肯定毫不犹豫提分手。” 虽然心里也明白盈姐话里的道理,但徐绽还是觉得现实残酷。 “爱一个人是要负责任的,我反正是不愿意为了一个“爱”字去冒离婚了对方分我财产的风险。“爱”是珍贵,但真不值几十亿。” “所以,怎么去爱。” “有时候别去想那么多,那种一穷二白吃糠咽菜的爱情,给你你要不要?” “徐绽,就算你真没那么“爱”秦复,那也真的很正常。你喜欢他的照顾、依赖他,他看上了你的美貌,心甘情愿哄着你,这还不够圆满吗?” 徐绽从没想过她和秦复的爱情是这样的。 “刚才你跟我说你想吞安眠药,我真想骂你。”钱盈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是不是拍爱情片拍魔怔了,还是说别人一怪你你就真代入感强到觉得那是你的错了。这个世界上最蠢的人就是有这种想法的人,我都懒得骂你。” “你不还是骂了。”徐绽一脸委屈。当然她也清楚,自己那个想法的确是蠢。 “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钱盈盈说话间这没一会儿的时间里,桌上手机屏幕亮了三四次,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嘴角瞬间就弯了。 “你那个小男朋友吗?”徐绽问。 “是啊,说是今晚要跟别人直播PK,让我给他捧场。”钱盈盈嘴上是责怪的语气,脸上却忍不住地浮现甜腻,“他也就这种事叫我。” “你不是乐在其中。”徐绽打趣她。 “所以你也该学学我啊,就算真有爱情,那也是给人快乐和享受的,一天到晚剪不断理还乱的,那这爱情谁爱要谁要,我反正不要。” 徐绽忽然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别去想秦复了,既然对那位姓闻的有意思,就别这么别扭,试试呗,跟他谈恋爱又不吃亏。” 跟钱盈盈分开之后,徐绽没有直接回家。 她又去了一趟京港广场,这次她裹得严严实实,下车之后直奔她最常去的那家烘焙店,挑了一个巧克力蛋糕。 这次的事情,多亏了闻经年才能这样顺利解决——以及昨晚,如果不是他,后果可能会不堪想象。 于情于理,徐绽都觉得应该答谢他。 回到家,徐绽把蛋糕放进冰箱里——却看到了上次她做好的那个只吃了一口的蛋糕。 放了这么久,早就不能吃了。徐绽把旧的那只蛋糕拿出来丢掉,把新买的那个包装精美的放了进去。 忽然又想到,真要表诚意的话,自己做好像比直接买来效果要好。 刚好她这段时间上了烘焙课,参加了那个综艺之后,厨艺也有所提升。 这天她晚饭都没吃,挽起头发系上围裙,认认真真地做了个巧克力蛋糕。完成的时候,还特意用奶油写了“谢谢你”三个字上去。 做好蛋糕已经快十点,徐绽疲惫地盘腿坐在沙发上揉着脖子,一边想怎么和闻经年说这件事。 忽然间又陷入了纠结——直接发微信有点尴尬,她编辑了好几次文字,却总是写写删删,发不出去。 最后她决定,明天快下班的时候直接送到闻经年公司。 ——闻经年的时间安排她大致知道,他们公司是五点半下班。 第二天傍晚,徐绽换上了极为低调的白衬衫蓝牛仔,戴上帽子墨镜去了闻经年公司。 原本她还担心在前台会不会被认出,谁知在他们公司地下车库碰到了陆纵。 陆纵见徐绽提着东西来找闻经年,高兴的不行,直接说:“你也别让前台跟他打招呼了,我直接带你上去吧,给他个惊喜。” 徐绽没有拒绝的理由。 在电梯里,陆纵还跟徐绽说:“我就知道你俩不会就那么没戏了,闻经年对你还是真的上心的,你们见了面好好说。” 把徐绽送到总裁办门口,陆纵完全忘了自己是来找闻经年谈事情的,还兴奋地朝她挤了挤眼睛:“他就在里面,你快进去吧。” 徐绽点点头,跟他说了句“谢谢”,可她还没来得及敲门,门便从里面打开。 ——闻经年的办公室里,冲出了一个满脸通红衣衫不整的女人。 女人差点撞到徐绽身上,连抱歉都没说便匆匆低着头跑开了。 徐绽愣了半晌,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之后提着蛋糕扭头就走。 作者有话说: 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和评论!周日凌晨上夹,周六不更,周日的那章周一凌晨更新,之后会有持续肥章双更!鞠躬! 第19章 盛夏 陆纵也懵了。 刚才那女的......他有个大胆的猜测, 但又怎么想都觉得不对,闻经年不是这种人。 关键是刚才那女的一看就是个整容脸,闻经年就算是瞎了也不至于找个这样的。 他愣在原地进退两难, 徐绽早就离开, 最后他还是决定先去问问闻经年这是怎么回事。 结果闻经年反应淡得很:“八成又是闻豪他们那边塞过来的人, 我说了她两句她就走了。” “你大伯......可是刚才那女的衣服都没穿好,”陆纵扶了扶额头, “不会是她自己脱的吧?” 闻经年抬头:“不然呢?” “出事了, ”陆纵急的原地转圈:“刚才徐绽提着礼物来找你, 一看你办公室里冲出来那个女人,二话不说转身就离开了,她误会了!” “徐绽?”闻经年这才放下手头的事情, “她带着礼物,来找我?” 虽然这不像徐绽的处事风格,但陆纵应该没必要跟他开玩笑。 “是啊!她刚到门口就看到那场面,估计没人受得了。”陆纵都无语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你要不然放弃算了,老天爷都不帮你俩。” “你带她上来的?”闻经年脸沉了下来,一句话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如果不是陆纵带着徐绽, 前台不可能放她一个人进他的总裁办。 “......”陆纵瞬间心虚,“是......是我啊,我不是想着人妹子好不容易主动来找你,想给你个惊喜,谁知道碰上这事。” “......” “行行行怪我!”陆纵举手投降, “这事还有转圜余地, 你别急, 包在我身上!” 开车回到海上花园的时候,徐绽心里仍闷着一口气。 路上她想了诸多情况,但事实就是眼前那样。 她把蛋糕扔在桌子上,给自己接了一大杯水,喝完仍平静不下来。 桌上香烟盒是空的,徐绽磕了两下,把空盒子扔到一边。 以前因为一个角色需要暴瘦,徐绽减过一段时间肥,也是那段时间学会了抽烟。 后来跟秦复在一起之后,他说女孩子抽烟不好,所以徐绽便把烟戒了。 秦复去世之后她才重新开始抽烟,在那段时间里,香烟和酒精拯救了她。 但徐绽并不沉迷烟酒,也就是烦闷的时候才会想。 归根到底还是她期待太多罢了,闻经年这么做又没错。 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徐绽捞起手机一看——还是个不合时宜的人。 她接起电话,按了免提放在桌子上。 又拿起遥控器,把窗帘打开——这还不够,她索性直接起身把窗子都打开了。 外面没有风,空气比室内还要沉闷。 晚霞如血,无声嘲讽。 “徐绽,这件事是你做的吧?”徐婉声音气急败坏,尖刻地刺破平静:“石正刚跟我分手了,我也被剧组拉黑了,你现在满意了?” “我是真没想到你能做这么绝!”徐婉声音都在发抖,“你拥有了一切不是吗?从小你就长得好看、成绩好、人缘好,大家都喜欢你,还不够吗?你现在已经是大明星了,还不够吗?你非要把我逼上绝路才满意是吗?” “你已经拥有了整片森林,就不能容许别人得到一棵树,是吗?” ——长相不是我能决定的,成绩好是因为我努力,人缘好是因为与人为善。至于成为明星,说得好像我一开始就很想踏入这个圈子。 “我不懂你的意思。” 徐婉擅长装糊涂,徐绽打算陪她演。 “你!”徐婉那边沉默许久,“有什么事情我们不能商量的吗?我知道你恨我骗你,但是你觉得我拗得过石正刚吗?” 说着,徐婉甚至开始哽咽。 “我根本没办法反抗的啊!” 徐绽想说,那是你自找的。 可她并不打算白费口舌:“以后别打来给我了。”说完便挂了电话。 在拉黑徐婉之前,徐绽收到了她的一条消息:【这事没完,你不会得逞的。】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桌上那只她亲手做的巧克力蛋糕。 拉开绑了许久的白色蝴蝶结带子,一点一点的拆开包了许久的盒子。 因为担心巧克力融掉,她还特意在边上放了两只冰袋。 为了方便闻经年享用,她把买蛋糕送的碟子和刀叉也放到了这个盒子里。 徐绽抽出一只纸碟子,给自己切了一小块蛋糕。 ——门铃却响了。 徐绽心里咯噔一声,手里碟子上的蛋糕都差点滑落。 这种时候,会有谁会不请自来。 她放下碟子轻声走到门口,顺着猫眼往外看。 ——是他。 徐绽慢吞吞打开门,一脸警惕地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男人:“闻总,有什么事吗?” “关于刚才办公室那件事——” 徐绽凝眸,看着欲言又止的闻经年。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让客人站在门口。”闻经年皱了皱眉。 徐绽侧身,请闻经年进去。 和之前一样,客厅又大又空,基本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阳台边上那个猫爬架上,吊着一直被咬的半死不活的玩具大黄鱼。 罪魁祸首正躺在顶部的躺板上,表情比徐绽还要警惕。 桌上摆着一只巧克力蛋糕,已经被切了一块下来。 闻经年盯着那歪歪扭扭的“谢谢你”三个字看了片刻,扭头问徐绽:“这就是你刚才要送我的礼物?” 徐绽帮闻经年接了一杯水放在桌上,而后打量着闻经年,脸上带着奚落:“闻总的礼物花样多,大概是看不上我这个。” “你看到的那个,是个意外。” “我知道。”徐绽的讥讽之意溢于言表。 闻经年脸黑着,压抑住心里的火,想起陆纵刚才的话——这种事解释清楚就好了,千万别懒得解释,那只会让事情更糟。 说着,闻经年拿出一支U盘放到桌上,“那人是我大伯塞给我的,不是我的意思。这是办公室的监控,你看了就知道。” ——U盘跟监控也是陆纵的意思。他说,现在的女人不好哄,什么甜言蜜语都不如证据效果来得好。 徐绽手一顿,他居然带了监控过来。 可她还是忍不住:“闻总怎么做都没问题,为什么要跟我解释。” “那你又为什么带着蛋糕来找我?” 徐绽哑然——当然是为了答谢他,可又不止是为了答谢他,她心里清楚。 她放下手中的叉子,站起身往书房走,片刻,徐绽拿着一台笔记本放到桌上,又把闻经年那支U盘插.进电脑。 “那就看一下监控。”徐绽一边操作鼠标一边说,“看了我就相信你。只要你没骗我,蛋糕还是你的。” 闻经年盯着徐绽细白的手指,想起刚才陆纵的话——你也不用担心她真看,一般女人你U盘拿出来她就放下防备了。 客厅里安安静静,闻经年漆黑的眸子看着桌对面的徐绽,他走到她身后,“那就看。” 徐绽点开U盘里那段视频——摄像头正对着闻经年的后脑勺,而他的电脑屏幕上的内容也依稀可见。 上班时间的闻经年,电脑上不是会议、文档,也不是股票红绿曲线,而是暂停在一个综艺节目上。 徐绽参加的那档美食综艺。 闻经年眸色一暗,主动掌握鼠标,将进度条往后拉。 徐绽回头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唇角却弯起了一个极不易察觉的弧度。 这点变化自然没能逃得过闻经年的视线,他捏紧鼠标,准备等下再跟陆纵算账。 接下来的内容的确如闻经年所说,全程是那个女人在主动,他只抬了一下头,徐绽听不清他说了什么,总之那女人听了之后情绪很激动,然后就跑开了。 “看好了。”闻经年关掉视频画面,看向桌上那个蛋糕。 “我就知道你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徐绽满意地将电脑挪到一边,抽出一只纸碟帮闻经年分蛋糕。 她切蛋糕的动作很美,闻经年看着她耳边滑落的发丝,到嘴边那句“信任我还要看视频”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为不确定闻经年吃甜食的量,徐绽只帮他切了很小一块,她将碟子推到闻经年面前:“闻总见笑,我这也是第二次做,味道不好请多包涵。” 闻经年脸立刻沉了下来。 徐绽心里暗骂,但还是扯了个笑容跟他解释:“第一次做是前些天,因为只有一个人,所以那个蛋糕吃了一小口就丢掉了。” ——这个人占有欲还真是强,但如果他如此计较诸如此类“第一次”的事情的话,那估计以后他还有不少苦头要吃。 听了这话,闻经年神色缓和,他拿起勺子,尝了一口蛋糕。 徐绽也端起自己那份,舀了一小勺送入口中抿了一下——味道还好,比上次有进步。 就是不知道闻经年觉得怎样。 徐绽看向他的脸,却读不出一丝评价。 “蛋糕做的不错。”闻经年又吃了一口,一挑眉看向徐绽:“比包子做的好多了。” “......”徐绽气得立马甩脸色,她闷声反驳:“我还以为闻总对这类节目不感兴趣呢。” 反正已经被她看到了,闻经年索性也不再掩饰,反而直接说:“你喜欢猪肉包子的话,我知道一家做的还不错的。” 闻经年自己并不喜欢吃包子,但那天听徐绽那么说了之后,他还是找人打听出了宁海做包子最好的餐厅。 徐绽今天心情格外轻松,连蛋糕都多吃了好几口,她摇了摇头,吞下口中甜中带苦的蛋糕:“不用,那种话是为了节目效果才说,我最讨厌猪肉包。” “......”闻经年盯着她,实在看不透这个女人,这种事到底有什么好撒谎的。 “难道你没觉得,听了我那个故事,立刻就觉得没那么讨厌我了吗?”徐绽朝闻经年眨了眨眼睛。 闻经年神色一顿。 ——可是,本来就并不讨厌你。 “那事实是什么?”他问。 闻经年果然还是吃不了甜食,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碟子,端起水杯。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徐绽,想听听她那个连他都被蒙骗的故事的背后真相。 徐绽告诉他真相:她刚来宁海就不喜欢吃这边的包子,但在剧组却不得已每天早上只能吃那个,后来赚到钱之后就再没吃过那种令人讨厌的食物。 “事实不是也挺励志?”闻经年笑。 “但跟“新”不搭边呀,而且大家不都喜欢破镜重圆的故事。”徐绽说着,放下手中的空碟子拍了拍肚皮哭丧着脸:“今天普拉提白做了。” 天色已经暗下来,空中只剩下一星半点的橘色,大部分都被晦暗覆盖。 起了一阵微风,窗帘沙沙作响。 徐绽看了一眼闻经年那剩下的半块蛋糕:“说味道不错,最后还不是没吃掉。” “只是不习惯吃甜食。”闻经年解释完,又说:“晚饭吃面吧。” “晚饭?” “不是还没吃晚饭吗?” “是还没吃,可是......” “想吃你做的面。” 徐绽犹豫一下,“也可以,可家里什么都没了,还有几只鸡蛋,但很有可能已经过期了。” 上次做面的时候,徐绽看了一眼鸡蛋,还差两天过期。 她一个人在家,很偶尔才自己做饭,食物过期是常事,所以也养成了看保质期的习惯。 “我让助理送过来。”闻经年说着点开微信,“还需要什么食材,你说。” “......”徐绽默默心疼了一下闻经年的助理,“应该就鲜鸡蛋、雪菜罐头、瘦肉,如果能再帮忙带一瓶橄榄油的话就更好了,我原本那瓶可能也快过期了。” 看着低头敲字的闻经年,徐绽吞了一下口水,将视线落在他鼻梁上的那颗小痣上。 “闻经年,你现在算是,又开始追我了吗?” ——她给闻经年送蛋糕是示好的信号,可阴差阳错,主动这一步又交到了他手上。 既然这样,那她不如顺着台阶下。 闻经年将手机锁屏,抬眸看向她:“是在追你。” 他瞳色很深,因为熬夜眼底有淡淡的青灰色,鼻梁高挺,唇微微有些苍白。 明明是淡漠到极致的气质,视线却又灼人。 “尽管你这个女人让人不省心,但我不否认,你确实有吸引力。” 徐绽心一沉,又进一步迎上他的视线:“我不可能忘记秦复,如果这样你还愿意的话,那就在一起试试。” 第20章 盛夏 这种时候, 提起这个名字并不理智。 但徐绽想要赌一把。 伤口溃烂的时候挖出腐肉尽管疼,可却是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强行遮掩只会加剧伤势蔓延,掩耳盗铃罢了。 她想靠近闻经年, 秦复就是横在两人中间不可避免的障碍, 她只能硬着头皮撞上去。 根本没有退避的方法。 但徐绽没想到, 这次闻经年态度来了个一把八十度大转弯。 “你觉得我会跟死人较劲?” 闻经年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闲闲的吐出一句话:“跟我在一起就跟我在一起, 少提别的男人。” “他还不配跟我比。” 他这样不可一世的态度把徐绽差点气笑, 不知道是谁之前还咬着牙跟她发狠, 说让她不准再想别的男人。 “那最好。”徐绽朝他撇撇嘴。 闻经年看着徐绽,她杏眸睁圆撇着唇的模样,妙趣横生又带着媚态, 惹的他心仿佛被猫爪子狠狠挠了一下,柔软又带着攻击性。 他敢说出这句话,并非退让或是自大——闻经年不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即便是关于喜欢,他也下意识会去权衡利弊。 在今天之前, 他的确想过彻底放手。 徐绽的过去他无所谓,但一想到她心里永远放不下另一个男人,闻经年就觉得无法忍受。 为她耗费精力时间闻经年并不介意, 可是跟一个死人争,争到最后很可能就只有无奈。 ——这一点他最清楚。 跟活人争尚且有机会改变他;可于死人而言,即便能证明他是错的,他也无法再露出一丝一毫认错的情绪。 死人的一切都已经盖棺定论,记忆甚至会美化关于他的一切。 就像闻经年从前恨父亲入骨, 可如今看着他在病床上一点一点萎缩的身体, 有时候甚至会冒出些不合时宜的温暖回忆来。 不值。 可今天徐绽主动提着礼物上门了。 有了这一点, 一切就都变了。 徐绽的过去显而易见充满艰辛。 她为了生活已经拼尽全力,闻经年不会再让她在爱情里面左右为难。 所以,只要这段有关情感的路她迈出了一步,那他就甘愿走完剩下的九十九步。 这一步关乎一颗真心,他知道徐绽不是个能在这方面勉强自己的人。 “你等我一下,”徐绽站起身,“白衬衫不方便煮饭,我去换件衣服。” 徐绽挑了件偏宽松居家宽肩带青色棉质裙子,把头发在后脑勺左侧挽了个结,又去厨房拆了一包新的挂面。 “还是上次那种面就好了吧?”徐绽站在厨房门口问。 闻经年扭头—— 徐绽在家里常年习惯光脚,青色的及膝裙衬得她修长的小腿愈发细腻白皙。她头发扎的随意,乌黑的发丝落在颈间,风一吹,挠的人皮肤直痒。 “嗯。”闻经年喉间发出沉沉的声音,“上次那种。” 宋凯很快便送来了徐绽要的菜品,专门放在一个恒温冰袋里。另外还采购了一袋食材、饮料之类的物品,说是以备不时之需。 徐绽翻了翻袋子,面露惊喜,她弯着眼睛抬头去看他:“闻经年你这助理很贴心耶,还买了我喜欢的桃子味气泡水。” 闻经年皱眉。 “哇,竟然还有新鲜的鸡蛋面。”徐绽如获至宝拿起那个塑封袋包装的面条,“那你是要挂面还是鸡蛋面?” 她从前图方便都是习惯买挂面,可平心而论还是湿面条味道更好一些。 “你来决定就好。” 看着徐绽因为无聊的气泡水和不同种类的面条喋喋不休,闻经年心里忽然涌上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么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她应该是个很热爱生活的人。 像他,从前只考虑好与坏、值得不值得,至于喜好这种东西,好像从来都没有。 徐绽对闻经年这个答案似乎很不满,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将食材一样样装回袋子:“那你就跟我一起吃鸡蛋面好了,我也懒得帮你再煮。” 闻经年不想让她失落。 但他是真的不在意煮面是用挂面还是鸡蛋面。 最后徐绽煮了两份香味四溢的雪菜面端了上来,和上次一样,多帮闻经年加了一只荷包蛋。 但和上次不同,徐绽帮闻经年用了一样的陶瓷餐具,而没再用一次性碗筷。 闻经年不动声色拿起筷子,心里却涌上一丝愉悦。 “之前很晚开车去片场找你,”闻经年说,“其实也是想吃你做的雪菜面。” 其实说到底也就是最简单的雪菜肉丝面,调料和做法都很寻常,但闻经年就是觉得,徐绽做的这碗面里,有熟悉的味道。 徐绽想起那晚发生的事情,开玩笑道:“那天恐怕真的没法满足闻总的愿望。”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不是说追我吗。”徐绽将桃子水倒进加了冰块的透明玻璃杯里,“你要喝这个吗?” “不用。”闻经年只看一眼就觉得那饮料一定又甜又腻。 算了,这种事也没必要告诉她。 “徐绽,”闻经年看向她,“以后别叫我闻总,行吗?” “哦,”徐绽把头发拨到耳后,轻轻挑了一筷子面停在空中,“那我叫你什么。” “都可以,直接叫名字也好。” “好。”徐绽眼神示意,“闻经年,快点吃你的面好吗,都要冷掉了。” 和闻经年正式开始交往之后,徐绽才发现他这个人是真的可怕。 之前陆纵打电话给她,说闻经年状态不好,把自己困在公司里加班到没完。可现在徐绽才发现,即便是在状态正常的情况下,闻经年的生活里也只有工作。 在恋爱中,徐绽不是很粘人的那类人,可闻经年一整天不联系她,她还是觉得有点怪。 只好主动给他发消息:【闻经年你在做什么?】 那边回复倒是及时:【在开会。】 可徐绽却没话可接了,她又不是无理取闹的恋爱少女,对方在忙正事的话她还是很识趣的。 但闻经年却很“礼尚往来”,没过一会儿又问她:【你在做什么?】 徐绽慢吞吞用手肘打字:【做美甲。】 想了想,又让给她做美甲的小姐姐帮她拍了一张照片发给闻经年。 粉色的水晶指甲上面间或嵌着一颗闪闪的碎钻,手指如葱白一样,纤细修长——这是徐绽自己挑的款式,挑的时候她就在想,恋爱的人总该要多一点少女心的。 闻经年眼皮一跳,立刻把手机扣到桌面上。 平时闻经年好像全部生活都在工作上,起初徐绽也在想他会不会是追到手就采用冷落策略的渣男,但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 因为他到了周末就一大早开车到海上花园来敲她的门,像个从不失约的人形闹钟一样,在周六周日清晨七点钟准时将她从睡梦中拽起来。 每次都说是有安排——他带着徐绽去看了一次私人电影,又带她去了一次森林公园,可那个电影根本就不是她感兴趣的,清场过后空无一人的森林公园既躁热又有点可怕。 总之就是毫无体验感。 到了晚上他则是会把徐绽送回家,然后两人在徐绽家吃她煮的雪菜面。 不过徐绽也并没有排斥,比起一个人窝在家里,有个人陪着总是没那么孤单。再者说闻经年总体来说还是安排的还是很舒适,电影不好看,但点心都还不错。 到了下个周六,徐绽有个试镜要忙,所以便提前一天跟闻经年说了,周六那天他果然一整天都没打扰她。 结果周六的试镜直接拖到了很晚,凌晨一点的时候,徐绽才筋疲力尽坐上回家的车。 她匆匆冲了个澡便躺到了床上,本想给闻经年发个消息抱怨一下,结果刚发了一句“忙到现在刚到家”就睡了过去。 但第二天一早,也就是周日早上七点,闻经年竟又准时敲响了她家的门,说是安排了今天带她去看一个西方雕塑展。 听到门铃响起的那一瞬,徐绽立刻就情绪崩溃了。 她头发乱乱的披散在肩头,甚至连内衣都没顾得上穿,顶着深重的黑眼圈直接充满怨气朝闻经年发作—— “闻经年,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像是有精力陪你一起去看西方雕塑展的样子吗?昨天我工作到凌晨,洗完澡连身体乳都没涂就睡过去了,我记得我是跟你讲了的吧,结果你仍然早晨七点把我叫醒,你是不是昏头了?” 徐绽深深吸了一口气,直接把上周她没说完的话也一并说出口了:“其实上周也是的,工作日我天天往公司跑,到了周末好不容易有两天空闲时间,结果你比我经纪人还要命,从早到晚把我行程安排的满满的,闻经年你是恨我对吗?” 一口气说完这些,徐绽也清醒了,她怨怼地看着站在门口的闻经年,试图等他一个解释。 结果闻经年表情纹丝不动,“昨晚我也凌晨两点才回家。” “......” 徐绽此时此刻的心情就是欲哭无泪。 她咽下那些充满情绪和攻击性的话,看向闻经年,问:“所以?” “今天是周末,我们在交往,我安排约会有什么不对?”闻经年这话说的相当理直气壮。 “......” “上周我也连着加了五天班,但是周末还是做好了跟你约会的准备。”闻经年平静的说。 徐绽愣了。 所以闻经年是觉得,周末约会是情侣“义务”范围内要做的事情? 她试探着问出这个问题。 结果闻经年的反应相当平常:“难道不是吗?” “平时大家工作都比较忙,如果周末不约会,怎么了解对方?”闻经年反而困惑徐绽怎么突然就情绪崩溃了:“我安排的那些事情,都是情侣约会最常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对吗?” 闻经年想了想,又问:“你如果不喜欢周末约会的话,我也可以调整时间,但可能会比较麻烦。” 徐绽:“?” “还是说,你并不想跟我交往?” 徐绽:“......” 为什么工作到深夜结果第二天一大早被男朋友叫起来的她,此时此刻反而觉得理亏了。 她先侧过身放闻经年进门,然后帮他接了一杯水。 “吃过早饭了,对吗?”徐绽尝试平复心情。 闻经年将手里的纸袋放到桌子上,“对,给你带了你喜欢的三明治。” “谢谢。”徐绽揉了揉眼睛,“你等我一下,我去洗漱。” 用束发带把头发绑好,徐绽挤了一条牙膏到电动牙刷上,耳边是牙刷的嗡响,徐绽脑子里却全是闻经年刚才的话。 所以,他这个人是在用工作的方式在恋爱,因为平时习惯性把工作安排的井井有条,所以恋爱也一样,要排满行程才好。 忽然一个念头冒出来。 想到这里,徐绽也觉得不可思议——她笑出声来,牙刷白沫都差点喷出来。 徐绽回房间换了一件粉色乔其纱无袖挂脖上衣,蓝色喇叭牛仔裤,踩着毛绒拖鞋走出来打开闻经年帮她带的早餐袋。 仍然是她喜欢的那种三明治,只是饮料却不是她习惯的黑咖啡,而是换成了桃子气泡水。 “没买黑咖啡?”徐绽问。 ——问出口后她自己都觉得不对劲,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把闻经年帮她带早餐当成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了呢。 “看到咖啡店边上的便利店在卖这种气泡水,就顺手买了。”闻经年问,“你不是喜欢这种?” “你都是自己去帮我买早餐的吗?”徐绽手一顿。 她一直以为,这种事他都会交给助理来做。 “不然呢?”闻经年反问。 徐绽倒是无话可说了。 按理说,男朋友帮她买早餐的确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一想到对方是闻经年,就总让人忍不住质疑这件事的合理性。 可是徐绽早餐已经习惯了喝黑咖啡,一时之间真的没法适应喝气泡水。 闻经年也注意到了她的为难,直接说:“不想喝的话不用勉强,家里应该有咖啡的吧。” 徐绽如释重负,瞬间放下了那瓶刚被拧开瓶盖的气泡水,脚步轻快的去拿咖啡豆:“你别多想哦,只是虽然很喜欢气泡水,可是早上还是习惯喝咖啡。” “嗯。” ——闻经年心里记下,喜欢HUSA品牌桃子味气泡水,但早餐一定要喝黑咖啡。 第21章 盛夏 徐绽把咖啡豆装入磨豆机里面, 心想咖啡豆也要买新的了。 煮咖啡的时候,徐绽想到之前和秦复一起生活时候的许多事情。 秦复就不会像闻经年这样,亲自去做许多事, 比如买早餐、去便利店买她喜欢味道的气泡水。 可能是从小习惯了便利的生活, 一个电话就能请助理解决的事情, 没必要自己麻烦去做。徐绽也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况且,秦复也不会说“不用勉强”之类的话, 他是个挺强势的男人, 如果他为徐绽准备了某种心意或是觉得什么东西会对徐绽比较好, 就会毫不犹豫劝徐绽去试一下。 哪怕知道她可能之前就不是很喜欢。 同样,对于徐绽喜欢的事物,秦复也会根据自己的判断劝她戒掉。 比如徐绽抽烟, 秦复就会建议她不要再抽,她偶尔喜欢叫路边摊的外卖,秦复也会让她不要再吃那些。 当初他发现徐绽喜欢喝气泡水的时候,就说过类似“这种软饮对健康不太好最好少喝”之类的话。 所以之后她就会听话地少买。 也不是没有觉得秦复霸道的时候,可是以前徐绽很多时候都挺喜欢他的这种霸道的, 觉得对方强势的关心会让她会有安全感。 况且,她也不是必须要怎样才可以。 她的某些习惯,的确不是很健康, 戒掉也挺好。 可如今闻经年这样照顾她的喜好,无论是抽烟喝酒也好、喝不健康的气泡水也好,他都会尊重—— 哪有人会一大早喝气泡水,但他还是买了不是吗。 忽然让徐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没了那样多条条框框, 反倒还有点不适应。 但归根到底, 闻经年骨子里其实是个霸道的人, 徐绽心想。 那他还能像现在这样“纵容”她,也应该付出了很多努力吧。 咖啡煮好之后,徐绽问闻经年要不要一杯,他说喝水就好,徐绽就只给自己接了一杯端了过去。 闻经年坐在沙发上看着不远处在猫爬架上跳来跳去磨爪子的甜心,问徐绽:“这猫你养了很久了吧?” “也没有很长时间,两年多。” “个性挺强。”闻经年手指轻轻在沙发上敲,忽然问:“是不是除了你跟那个男人,谁都不让碰?” 闻经年以前养的那只豹猫也是这样,除了闻经年之外的任何人靠近,都会很警惕地躲起来。 徐绽抬头看他:“你说秦复?” “倒也不是,”徐绽想了想,“甜心挺奇怪的,跟秦复也不亲近,其实他很少抱甜心的。” 就因为这个,秦复还以甜心性格凶悍可能会伤人为由,劝过徐绽放弃养猫。 这样看来,甜心倒是徐绽在秦复这边唯一的坚持了——毕竟他的话她都愿意听的,唯独关于养猫这一点,两人争执了几次,徐绽仍然坚持让甜心留下。 “哦?”闻经年坐直身体,看向徐绽。 “可是我经纪人过来的话,甜心就还好,所以我出门就请大木照顾她;但盈姐又不行,之前甜心还差点抓伤盈姐。哦,上次贺嘉然过来,她倒是挺热情,也让抱。” “......”闻经年唇角瞬间抿了下去。 “是你要问的,”徐绽无辜地咬了一口三明治随意地说:“异性相斥,可能像甜心这种强势的猫就是不喜欢性格霸道的人吧。” 这样想来还真是,不管是闻经年、钱盈盈还是秦复,都是强势霸道那一挂的。 “不过,闻经年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闻经年转头看向窗外,像是默许。 “你是不是之前从没谈过恋爱啊?”徐绽问。 “怎么这么问?” 太阳缓缓升起,玻璃窗上的光明晃晃刺人眼。 徐绽心说这难道还不明显吗,有过恋爱经验的人怎么会做出理所当然把周末作为约会时间排满行程这种事? 不仅自以为是,而且显得很蠢。 “没谈过又怎样?”闻经年看向徐绽:“这不是也谈得挺好的。” “......”徐绽差点被面包噎到,她选择闭嘴,默默吃早餐。 那天正式跟闻经年说出口之后,他倒是出乎意料的很好说话,答应徐绽之后约会的话会提前跟她打招呼。 如果徐绽很累或者懒得出去的话,也不会勉强她。 他仍旧很忙,徐绽空下来的时间也不固定,电影那边还有点收尾的物料要拍,各种广告杂志之类的拍摄也不少。 而且,她最近在接洽的那个电视剧没谈拢,经纪人正帮她物色下一个角色。 所以,没了周末固定的约会之后,两人连着两个星期都没见过几面。 徐绽并不觉得有什么,从前秦复也忙,忙应酬和工作到深夜才回来是常事,平时出差也很多,而她更是一进组就待半个月出不来,聚少离多是常态。 最重要的是不凑巧。 闻经年也常发消息给她,但偏偏徐绽周末时间全都有了安排,平时闻经年行程排的又满。 而她每次发消息问闻经年在做什么,他的回答都如出一辙,不是工作就是在开会,再有就是在饭局上。 如果不是了解闻经年、知道他不是会撒谎的人的话,徐绽都要怀疑他有别的女人了。 偶尔她也会想不通,像闻经年这样的人,怎么会生活中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她认识的这个圈子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排解压力的方式——但闻经年不爱抽烟喝酒、不玩女人、没有其他复杂娱乐活动,就连感情生活都像是一张白纸。 他好像就只有工作了。 一直这样的话,不会累的吗。 可徐绽又不想过多干涉闻经年的生活。他和普通人毕竟又不一样,年纪轻轻便接管那样大的公司,怎么可能是容易的事情。先不说背后牵扯的利益人心,单是工作业务上的事情就足够他忙到焦头烂额了。 而作为他的女朋友,徐绽并不想给他带来多余的压力。 这个周五徐绽没有安排,下午去上了普拉提课,结束的时候路过闻经年的公司,她打算跟他一起吃个晚饭,但一问还是在开会,她就自己开车去了趟美容院。 从美容院出来已经快到深夜了,徐绽才想起来自己只在美容院吃了几口点心,晚饭还没吃。 到家她叫了一个单人份披萨套餐,而后去书房点播了一部电影来看。 书房墙壁做成了高大落地窗的样式,因为是夜晚,她没拉窗帘。城市灯光璀璨,星光被淹没,可一眼望过去还是有一种辽阔的美感。 徐绽把之前闻经年带给她的那瓶气泡水倒进加了冰块的玻璃杯里,舒服地躺在靠椅上,一边看是枝裕和执导的《海街日记》,一边吃她最爱的夏威夷风情披萨。 这种时候原本应该喝梅酒的,但去拿酒的时候,她忽然就想到了闻经年,所以她把已经拿到手里的俏雅梅酒放回去,转身去厨房冰箱里拿了这瓶桃子气泡水。 这部电影她第一次看得时候其实并没有看很懂,但她仍然在看完后毫不犹豫订机票去了镰仓。 《海街日记》里,姐姐们和小玲一起敲钟许愿、酿梅酒、装点房间,一起努力把普通甚至有点苦的日子一点一点的过好。 烟火大会后一起在家玩烟花,欢声笑语好像把那些苦难都稀释了,甚至让人忘了他们的无奈和挣扎。 那些不好的事情只是生活的点缀,他们混在梅酒的香气、海边的微风和漫天粉色的樱花中间,在时光中慢慢的流淌着。 徐绽看过许多剧本,可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她越来越觉得,那些高潮迭起的故事越来越难触动她,反而是这样真实的细碎温柔的生活瞬间更能让人眼眶湿润。 能让她心情平静。 电影才才播了十几分钟,门铃便不合时宜地响起,接下来是闻经年的声音:“开一下门,是我。” 她第一反应是惊讶。 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接近十一点了,闻经年这时候来做什么。 她暂停电影打开书房门出去,监控屏幕上,闻经年手里拎着黑西装,领带松松垮垮挂在颈间,浑身落寞地站在她家门口。 徐绽开门,闻经年没打招呼就直接走了进来。 “抱歉了,”闻经年声音很疲惫,“我很累,能不能让我在这里休息一下。” 徐绽怔了一下,“可以啊,就是,你这边是出什么事了吗?” 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闻经年将外套扔到沙发上,坐下闭上眼睛靠了上去。 心里有些担心他,徐绽换了个问法:“你从哪里过来的?” “公司。” “刚忙完工作的事情吗?” “嗯。” 闻经年还轻叹了一口气,看样子真的是很累。 “那,”徐绽试探着问,“你晚饭吃了吗?” 闻经年睁开眼,摇了摇头。 “......”徐绽又问:“那午饭呢?” “吃了。”闻经年回想了一下,但没想起了吃了什么。 他脸色苍白,唇色尤其淡,整个人仿佛被乌云笼罩,浑身上下看不出一点生气。 徐绽心里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捏了一下,她轻轻吞了一下口水,望向闻经年。 “那个,我晚饭也还没吃,叫了披萨在看电影,你要一起吗?” 原本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徐绽只叫了一个六寸的小披萨,小食也只有薯条而已。 “你先去书房等我,我帮你拿饮料,你喝什么?”徐绽回头,“我这里酒都有的。” “冰水就好。” 徐绽一愣,点了点头。 她给玻璃杯里放了冰块,从冰箱里拿了两瓶矿泉水,又去翻了翻零食柜,拿了两瓶芒果干和两盒薯条。 确认了一下,没过期。 徐绽的书房不大,书柜上摆的书倒是不多,全是各式各样的光碟,边上还有一个老式的影碟机。 但电影是用投影仪放的。 房间地毯柔软,只有一个懒人躺椅横在房间中,闻经年环顾四周,选择坐到那张躺椅上。 躺椅前摆着一个椭圆形的小桌,上面放着外卖披萨和薯条,还有一小盒没打开的番茄酱。 透明的厚玻璃杯里,是冰块和粉色的汽水。 “我又拿了点零食,等下看电影的时候可以吃,就是不知道这电影你喜不喜欢——” 徐绽光脚走进来,又在看到闻经年躺在她的专属躺椅上时脚步一顿。 幕布上的光照亮躺椅附近的一小片区域,闻经年头枕着背在身后的双手,转脸看向她。 他漆黑的眼眸里有亮光,幕布上是四姐妹依次上公车的背影。 “这里就一张椅子,”说着他身体往一侧挪了挪,“不介意的话,一起吧。” “.......” 徐绽呼吸一滞,耳根都在发烫。 按理说......应该没什么好介意的,都已经在交往了不是吗。 “嗯。”徐绽喉咙里发出一声算是认同的声音,而后将矿泉水倒进玻璃杯里放到闻经年面前。 “芒果干你吃吗?”徐绽问。 “不吃。” 徐绽走过去坐到躺椅另一侧,机械地问:“那薯条呢?黄瓜味的。” 躺椅原本是宽大的,可这毕竟是一个单人躺椅,两个人坐在一张椅子上,总归有些挤。 她穿的居家服布料柔软,手臂一动就能碰到他身上坚硬的肌肉。 连他身上的温度都清晰地染到她身上。 她刻意往靠边的方向坐,但好像依旧很亲密。 “我不饿。”闻经年端起冰水喝了一口,“看电影吧。” “那怎么行,”徐绽侧过脸去看闻经年,“你晚饭没吃,这样不可以的。” 她语气格外执拗,表情也是,闻经年也拿她没办法。 “那我分你一片披萨吧。”他说。 “好。”徐绽表情松缓下来,“披萨都让给你啦,我吃薯条就行。” “嗯。” 徐绽拿起遥控器继续播放电影,又从桌上拿起那盒薯条。 电影画面安静美好,好像很适合现在的氛围。 所以约会也不一定非要去大家公认符合约会氛围的那些场所,就这样在家里一起吃外卖看电影也很好。 说起来,这样的氛围下,都觉得闻经年整个人都温柔了很多,他身上有某种很淡的气息,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对了,忘了问你。”徐绽咬了一口薯条,“你看过这部电影吗,叫《海街日记》。” 话音刚落,闻经年沉甸甸的脑袋便倒在了她的肩头。 “......” 果然还是觉得电影无聊啊,不过才看几分钟就睡着了也太夸张了吧。 而且说好吃披萨的,还没吃就睡过去了。 徐绽缓缓将薯条放到桌上,捡起掉在地上的毯子帮闻经年盖在身上。 他闭着眼睛靠在她的肩头,长睫在脸上扫下淡淡的阴影,鼻梁上黑色的小痣给整个人增添了妖孽的气息,可不妨碍他此刻的安静美好。 徐绽轻轻捏紧毛毯,心不可抑制的一动。 现在的闻经年身上前所未有散发出一种脆弱的感觉,甚至让她心底生出一种不合时宜的保护欲来。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手忙脚乱将毛毯搭在闻经年身上,呼吸都乱了几分。 被她的动静弄醒,闻经年缓缓睁开眼睛。 两人目光在这一瞬交汇——惊愕的、懵懂的视线不可避免碰撞在一起。 电影里流淌着淡淡的音乐,樱花的香味仿佛要穿过屏幕渗入这夜空下小小的一方空间。 第22章 盛夏 徐绽错愕的别过眼。 “不好意思, 吵醒你了。”她伸手拿起桌上的汽水喝了一口。 杯子里的冰块已经融掉,桃子味变得很淡,杯壁上面的水珠沾湿她的指尖。 “我睡了多久?”闻经年支起身子, 抬手摸了摸后脑勺。 “没多久, 刚睡。”徐绽压抑住慌乱的心跳, 同时不停诘问自己到底在慌什么。 “要回去休息吗?”徐绽放下杯子,“要是累的话今天就不要看了。” “不用。”闻经年用一次性叉拿了一块披萨到纸碟上, “接着看电影吧。” 徐绽扭头看着他那张疲惫的脸, 心想披萨大概已经冷掉了吧。 “这部电影我没看过。”徐绽再次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 闻经年如实回答。 其实他并不喜欢看电影,看过的电影屈指可数。 “哦。”徐绽说,“那是不是从头开始看才好?” “没事, 这样就挺好。” 反正他对电影也提不起兴趣。 闻经年吃东西很安静,但速度却快,没一会儿就解决了一片披萨。 他将纸碟放到桌上,躺回靠椅。 而后伸手过来握住了徐绽的手。 略带雾气又波光粼粼的海边,四姐妹光脚踩在沙滩上, 欢声笑语不断。 徐绽的心却仿佛从遥远的灯塔上坠落——一瞬间失去了着落。 她告诉自己,要镇定,从前更亲密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 在盐河那次不是还亲吻了吗,只是牵个手而已,没必要大惊小怪。 他的手掌很大,甚至可以用宽阔形容。起初是包裹着她的手背,后来不知怎么就插.进了她的指缝, 两人十指紧扣。 徐绽有一种错觉, 他不是抓住了自己的手, 而是握住了她的心。 她逃不掉。 “你平时很喜欢看电影吗?”闻经年沙哑的声音打破沉静。 “嗯。”徐绽说,“闲下来偶尔会看。你呢?” ——闻经年没有闲下来的时间,就算有也不会选择看电影。 “我空闲的时间不多。” 电影画面仍在继续,徐绽的心思却渐渐不在电影上。 “哦,也对。”徐绽默默点头,“都用来工作了,对吗?” “嗯。” “那今天也是这样吗,加班到很晚,一直都没有休息。”徐绽说。 “习惯了。”闻经年很平静的说。 给人的感觉就是,他真的习以为常这种生活,没什么大不了。 “所以,没有任何爱好吗?” ——问出口才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冒昧。 “爱好?”闻经年侧过脸,视线停留在她小巧洁白的耳朵上,“类似看电影这种吗?” 虽然徐绽并不觉得自己是个电影爱好者,作为一个演员,看电影只能算是工作的一部分吧,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对,类似看电影这样的,爱好。” “很久之前喜欢过钓鱼。” “那下次周末可以一起去钓鱼呀。”而且钓鱼好像很轻松,只要坐着不动就可以。 闻经年钓鱼的时候,她躺在一边睡觉就好了。 “但已经好久没钓过了。” “哦。” 其实仔细想想,她真的很不了解闻经年。但他现在就在自己身边,她却不知道如何开口问。 总觉得闻经年就像是一个毫无缝隙的圆形石头,即便她想看到里面的内容,也无从下手。 “那你不抽烟、不喝酒,平时又没什么能释放压力的爱好,不会觉得很累吗?”徐绽问。 “会吗?”闻经年反而问她,“我倒是觉得工作能让人放松。” 徐绽沉默下来。 可能这就是老板跟普通员工的区别吧,他这种人,工作的动力自然跟普通人不一样。 又或许,工作之于闻经年,就像香烟酒精之于普通人——他不抽烟不喝酒,但是工作就是他的香烟和酒精,能让他逃避压力。 “徐绽,我今晚打算住这里。” 闻经年堂而皇之说出这句话,反倒让徐绽这个主人觉得无措了。 “......也可以,”徐绽说,“现在很晚了,再回去也不方便。” 家里反正不缺房间,让他住客房就好了。 “只不过,”徐绽迅速补充,“明早我要睡到自然醒,你不许打扰我,更不许提前安排约会。” 闻经年笑着说好。 两个人断断续续地聊着天,看完了整部电影。 本来徐绽还担心,两人深夜共处一室,闻经年会做出什么不老实的举动,结果他就是安安静静地陪她看完了电影。 因为休息的很晚,第二天徐绽直到下午三点多才醒来。 她简单挽了一下头发穿着睡衣打开卧室的门,出门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两件式无袖睡衣。 闻经年坐在客厅里,面前放着一台黑色的电脑,身后窗外的天昏昏沉沉。 “......”徐绽一愣,“现在是,晚上了?” 她这是没睡多久还是睡了一整天。 “下午三点十五分,你错过了早饭和午饭。” “那还好。”徐绽松了一口气,从前她也常常睡到下午才醒来,只不过外面可能要下雨了,所以才给人一种晚上的错觉。 客厅桌上放着两个餐袋,一个是她熟悉的三明治那家店的袋子,另一个是附近的一个中式小炒店的外卖,她以前也经常点。 这是闻经年给她准备的早餐和午餐,她都错过了。 “那你呢,吃饭了吗?” “吃了早餐。”闻经年说着,合上电脑,“这些应该都冷了,你想吃什么?” “轰隆隆——” 窗外响起雷声,雨“哗”的一声泼了下来。 看着窗外潮湿的天,徐绽不禁自言自语:“这种天,要是能在家里吃火锅该有多好。” “火锅?”闻经年皱眉。 “我只是随口说说,而且家里什么都没有——” “我去买早餐的时候看到楼下有个超市。”闻经年站起身,“你收拾一下,现在去买菜。” 徐绽想象过跟闻经年在一起可能会发生的诸多事情,一起逛超市是最不可能的那一种,可现在,两人偏偏就站在超市的门口。 这是一家大型连锁超市,开在徐绽家对面商场地下一层,因为下了大雨,超市的人并不多。 超市空调温度开的很低,徐绽穿了件无袖连衣裙,因为在外面被雨水打湿,所以一进超市她下意识就瑟缩了一下。 闻经年在拿购物车,看到徐绽下意识的动作,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不动声色罩在她身上。 衣服上还有闻经年的体温,徐绽脸霎时间就红了——幸而墨镜和口罩将一切遮盖的严严实实。 “我们直接去冷藏区,”闻经年推着购物车走在前面,“火锅材料应该都在那边。”说着,他抬头去看超市指示牌。 “你经常逛超市吗?”徐绽看到闻经年熟练地模样,不禁发问。 可怎么看他这个人都跟超市不搭边。 “你刚才换衣服的时候,我在网上查的。”闻经年说着已经走开了一小段距离,徐绽快步跟上听到他继续说:“除了必备的食材之外,还要买火锅底料。” 说着,闻经年回头,认真地看着徐绽:“牛油、清油、酸菜、番茄和菌菇,你喜欢哪一种?” 这世界上有两种事情是根本无法克制的。 ——打喷嚏和心动。 闻经年回头仿佛生硬背书一样问她喜欢哪种口味的火锅底料的时候,徐绽无法克制地心动不已。 “牛油吧......”徐绽墨镜掩藏下的眼神躲闪,“就是,你能吃辣吗?” “那就牛油。” 先拿了牛油味的火锅底料,猜测闻经年可能吃不了太辣,徐绽特意选了中辣那种。 “那就最后再买火锅菜品吧。”路过饮料区的时候,徐绽视线停留在桃子气泡水上,却发现这个品牌居然出了两种新口味的汽水。 “那就这三种味道的都要?”闻经年问。 “嗯。”徐绽唇角微微弯起,“另外两种各拿一瓶好了,万一味道一般呢。” “好。” “你就没有喜欢的饮料吗?”徐绽望着琳琅满目的货架,心想再怎么样也有一两样喜欢的吧。 “真没有。”闻经年如实说,“买你喜欢的吧,我喝水就好。” 徐绽转身抬眸看向闻经年:“可是哪有吃火锅不喝饮料的,再怎么样也喝酸梅汁试试看吧?” 她杏眸目不转睛盯着闻经年,鼻尖微微蹙着,好像很介意这件事。 “那好,”闻经年心乱了一拍,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平静:“就酸梅汁。” “好!” 徐绽转身,视线在货架上巡逻,最后停在一种玻璃罐装的酸梅汁上——有次剧组聚餐,火锅店送过这种,味道还不错。 挑好饮料之后,徐绽又在餐具区域转了很久。 她还从没在家里吃过火锅,所以蘸料碟之类的都没有,虽然也可以用小碗代替,可人已经到超市了,不如直接买心仪的。 最后,她锁定了两个款式的碟子——一个是方形偏硬朗的设计,另一个则是圆形小碟,碟子底部画着一只淡黄色的小花。 “闻经年,你觉得这两种那个比较好看。”徐绽将两个碟子拿在手中问他。 “......”闻经年抿着唇,眉头微微皱起。 她到底是为什么觉得他会对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感兴趣的。 “选圆形的那个吧,”闻经年说,“那个是骨瓷做的,耐摔。” “......”徐绽一时哑然,转身把那只方形的碟子放货架,又拿了一只圆形碟子出来,把两只碟子一并放入购物车。 “我也喜欢圆形的,不过我是觉得这支小花很漂亮。”她喃喃自语。 挑选火锅菜品比较简单,闻经年没有喜欢的也没有讨厌的,徐绽只用挑自己想吃的就好了。 原本以为根本没买多少的,结果结完账发现最大号的袋子竟然被塞满了。 闻经年提着塑料袋走在前面,徐绽手里拿着那支长柄伞跟在他身后。 外面雨已经基本停了,只微微飘着毛毛雨,觉得闻经年提着购物袋不方便,徐绽主动提出:“不如我帮你撑伞吧?” “你给自己撑就好了,”闻经年毫无顾忌的走入雨中,“这点雨我没关系。” 徐绽低头看着自己被雨水沾湿的鞋子,“嗯”了一声之后撑开伞走上去。 等红灯的时候,徐绽捏着伞柄问闻经年:“其实你都不在乎的吧?” 她的声音小,但闻经年听得很清楚。 “你说什么?” “我说,晚上吃不吃火锅、选什么口味的火锅底料、喝不喝饮料、用什么款式的碟子这之类的事情,”徐绽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应该都不在乎的吧?” “这样,”闻经年看着黑色大伞遮盖下徐绽抿下去的唇角,“有什么问题吗?” 徐绽摇了摇头,“没什么问题,但是——” 她挪开伞,视线迎上闻经年的,“只是会觉得很无聊。” 既然你什么都不在乎,又为什么要跟我一起做这些事。 绿灯亮起,徐绽率先跨下马路台阶,撑着伞往前走去。 下雨天果真会让人落寞,等徐绽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刚才那些糟糕的情绪已经消失不见——闻经年愿意陪他一起已经表现出了他的诚意,她为什么要像刚才那样无理取闹。 再说男人不都这样吗,秦复以前也说她就是容易想太多—— 许多事情根本没那么复杂,大多数时候,人只是在庸人自扰罢了。 “我先去洗菜啦,你能帮我把饮料放到冰箱里面吗?”徐绽看着自己湿淋淋的鞋子,又说:“我最好还是先去换下衣服。” “徐绽,”闻经年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你刚才问的那个问题——” “我并不是不在乎这之类的事情。” 徐绽扭头,肩头披着的西装滑落在地上。 “至少,我不想看到你失落。” 第23章 凉月 闻经年头发被雨水沾湿, 发间笼着水汽,就连眉梢都有淡淡的雨迹。 他这样的人,就连老天都对他留有眷顾, 淋了雨也一点都不狼狈, 反而更有风采。 闻经年说他并不在意那些细枝末节, 但不想看到她失落。 也就是说,是因为她, 他才会去做平时根本不会做的事情。 墨镜上起了水雾, 被口罩阻隔的声音也有些闷, 徐绽垂下眼睫,轻轻地“嗯”了一声,“你不在意也没关系的。” 这个季节, 宁海的天气向来捉摸不定,等徐绽在阳台上准备好锅子和食材的时候,外面雨势又有增大的趋势。 雨声混着麻辣火锅的香味会让人格外有安全感,空气潮湿,身上却热乎乎的。 有时候, 来自口舌的刺激比香烟酒精更能让人沉醉。 徐绽将自己喜欢的食材一样样涮下去,时不时推荐闻经年尝试。 可闻经年却好像并不怎么享受。 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徐绽放下筷子, 又给自己加了半杯气泡水,她手捏着冰凉的杯子,打量闻经年。 “没办法吃辣的话刚才就应该跟我说的啊,还说自己都好,看, 什么都不在意的后果就是被辣到头皮发麻吧?” 闻经年却不承认, 他端起酸梅汁抿了一口, “还好。” 说着,又夹了一片牛肉放入自己的碟中。 “......”徐绽不明白为什么男人总在这种奇怪的点上自尊心这么强,但她还是帮闻经年接了一碗清水放到他的面前。 “吃之前用清水涮一下会好很多,”她说,“以前我减肥的时候都是这么做的。” 火锅汤翻涌着咕嘟咕嘟的蒸汽,直到最后阳台玻璃都模糊掉。 外面的世界像是电影里面的被糊掉的片段,红黄色的霓虹光混乱的涂抹在一起。 “闻经年你知道吗,其实我最渴望的生活就是现在这样的,”徐绽望着阳台玻璃上滑落的水珠,“平平淡淡地吃一餐火锅,不用去想很多事情,没有丑闻八卦。” 可是身处娱乐圈,既然已经享受了诸多好处,私生活也注定被挤占,再说这种话就多少显得有些无病呻吟。 “那你不该进娱乐圈。”闻经年看向她。 徐绽扭头过来,安静了很久,她笑着托起下巴,“那你说,我要是不进娱乐圈,适合做什么?” “还是娱乐圈最适合你。” 她细白的手腕托着下巴,眼神明明一点刻意都没有,却总有剪不断理不断的媚态,杏眸红唇,就连耳朵都小巧的如同工艺品。 人们渴望她的视线停留,却只能不能自已地久久为她驻足。 这样的女人,任何大众意义上规矩的职业都不适合她。 或者说,她根本就不该有工作。 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做她想做的事情就好。 “是吗?”徐绽眼睛一亮,“为什么?” “因为拍戏不需要动脑子。” 闻经年若无其事说完,不动声色端起酸梅汁喝了一口。 “......”徐绽被气得面红耳赤,“闻经年我就知道你这个人嘴巴里讲不出什么好话!” 徐绽正欲继续发作,一旁的微信电话响起,她给了闻经年一记白眼,气呼呼去接电话。 是“我的美好食代”综艺制作组的电话,通知她明天下午两点去录制最后一期节目。 “知道了。”徐绽说着,挂断了电话。 “明天你有什么安排吗?”徐绽说,“我明天有工作。” “那我送你过去。” “不用啦。”徐绽摆手拒绝,“录制地点不在市区,在沿江那边,挺远的,我让经纪人送我过去就好。” “我刚好顺路。” “你要去那边开会呀?”徐绽惊讶地看他一眼,又想这个人是不是在为刚才的话感到抱歉才这样,“那好,我就搭你的车一起过去好了。” 周日下午,闻经年车子直接开进了片场别墅的地下停车场。 原本徐绽还想说,让他在门口停一下就好,但又想到大家要是看到她从闻经年的车上下来,大概又少不了风言风语,还是这样保险一点。 可没想到闻经年竟然跟她一起下了车。 “我工作就在这边。”闻经年如是说。 徐绽这才知道,闻经年就是这节目的“神秘嘉宾”。 “......”也对,她知道前段时间这节目在招募冠名商,闻经年拿下了节目冠名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可是,她和闻经年已经在交往了,他这样做真的不会尴尬么。 最后为了避免大家误解,徐绽先进去,让闻经年过十分钟再过去。 徐绽化完妆,在边上的休息室里看剧本。外面化妆师跟边上的工作人员闲聊,话题中心全是那位“神秘嘉宾”。 “听说今天的神秘嘉宾来头不小,好像是商场挺有影响力的人耶。” “可说实话,挺搞不懂导演组想法的,请个年过半百大腹便便的老板来,观众会感兴趣吗?虽然我们是美食节目,但大家想看的根本就是唐久桁、赵文礼那样的啊。” 听到闻经年被工作人员说成是“年过半百、大腹便便”,她忍不住偷偷发笑。 “但冠名商出了那么多钱,不就是想上来宣传自己,有钱就是能为所欲为好不好!而且现在不是挺流行老板亲自出马的,像之前那个向和平,在网上火了之后,别说产品卖爆,他家的股票都涨了好多呢。” 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化妆师探头往外看了看,“好像是‘神秘嘉宾’来了。” 话音刚落,另一位工作人员激动地冲了进来:“哇,今天的神秘嘉宾是个帅哥!” “真的!比唐久桁帅多了!” 她这么一说,化妆师跟工作人员瞬间坐不住了,都好奇地冲了出去围观帅哥大佬。 化妆间一下就安静了下来,徐绽把看完的脚本放到一边,拿出手机登录微博小号。 “徐小姐,方便打扰一下吗?”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听口音徐绽就知道是赵文礼。 她觉得奇怪,节目马上要开始录制,按理说他应该也在做准备工作才对,这个时候找她来做什么。 “赵老师吗?”徐绽起身开门,“请进。” 赵文礼一只手背在身后,脸上带着和煦的笑。 “打扰你了,”赵文礼对他的突然造访表示歉意,“只是今天是节目最后一期录制,我有些话想对徐小姐说。” “请坐。”徐绽忽然有些不安。 下一秒,赵文礼身后背着的那只手出现在她面前,他手拿着一支娇艳的红玫瑰,脸上的笑竟然还带了一点羞涩。 玫瑰娇艳,上面还带着水珠,不像是特意买来,倒像是刚折下来。 因为年龄差,从前徐绽几乎是以一种看长辈的心态看待赵文礼的,现在他突然这样示好,徐绽被吓了一跳。 “可能徐小姐还不知道,我觉得你非常可爱。”赵文礼脸上泛起红晕,徐绽这才意识到,他今天刮了胡子。怪不得第一眼看很不习惯。 “和其他女明星都不一样,很真实,很迷人。”赵文礼看着徐绽的眼睛,“录完节目我就要回法国了,在离开之前,我没办法不把自己的心意表白出来。” “所以?”徐绽没明白赵文礼的意思。 马上就要回去了,现在表白,他想做什么。 ——她也在想如何拒绝。 “可能是我没表达清楚,”赵文礼将手里那支红玫瑰放到徐绽面前的桌子上,“我现在公司是在宁海,但因为许多事情,还是会定期去法国,我原本想在忙完这段回国之后再请求徐小姐你做我的女朋友,可是我等不及了。” 徐绽心里赫然一惊。 “所以,徐绽,你能做我的女朋友吗?” 赵文礼眼神诚挚,双手交握看向徐绽。 “当然,我也理解,因为你的身份的缘故,很多事情可能会复杂,而且我们之间也存在文化和年龄的差异,你可能对我并不是很了解,但是——” “她不会做你的女朋友。” 闻经年声音低沉,直接推门走进来。 “你是?”赵文礼站起来转身看向闻经年,眼神立刻警惕起来。 徐绽立刻眼神示意闻经年,让他不要乱说——这里毕竟是片场,现在这个节骨眼,如果两人的关系暴露,解释起来可能会比较麻烦。 “我是她的投资人。”闻经年看了一眼徐绽,视线停在赵文礼身上。 两人身高相当,而因为年龄的缘故,赵文礼看起来就带着沉稳深邃的气质,但在他面前,闻经年的气场一点都没输,他一手插在口袋里,冷冷地说:“节目马上就要录制,赵先生恐怕选了一个不合适的时间表白。” 赵文礼有片刻失措,但他很快恢复镇定:“我是征得徐小姐同意才进来,而且我话已经说完了。” 说着,赵文礼回头温柔地看了一眼徐绽:“徐绽,你不用有压力,随时可以答复我。” “另外,你不用担心我会担心网络上的那些话,看了关于徐小姐过往的一些事情,我反而更加欣赏你了。”赵文礼由衷地说。 闻经年扫了一眼徐绽面前的那支玫瑰花,冷笑了一声。 赵文礼说完,从容地看向闻经年:“即便你是投资人,也无权决定徐小姐的选择。失陪了。” 等赵文礼离开之后,闻经年走到徐绽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要迁怒于我,我无话可说。”徐绽扭过头,语气很是自暴自弃,“我微博少说也有上千万男粉,你要挨个清理我也没意见。” “徐绽,”闻经年双手插在口袋,俯身凑近徐绽的眼睛:“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小气?” “难道不是吗?”徐绽对上闻经年的视线。 狭小的化妆间,空气一下变得暧昧起来,两人鼻尖触碰在一起,距离瞬间被拉得很近。 原本徐绽是坦坦荡荡的态度,可看着眼前的他的视线,她心乱了。 他的眼睛狭长,眸中含着细碎的光,眉梢微微挑起,若说是质问,不如说更像是旁观者打量的目光。 “姐,导演让我来叫您过去一趟——” 场务见门开着,急急忙忙走进来,却不料撞见了眼前这一幕。 因为角度的原因,场务只能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徐绽以及她身前那位将她大半个身体遮住的男人。 那个男人不正是今天的神秘嘉宾......闻氏集团的总裁。 两人这是......在接吻吗。 那一瞬间,场务想到了自己这份工作的来之不易。 第24章 凉月 场务僵在原地, 声音颤抖,“那个......那个......” 闻经年站起身,若无其事又冷漠地扫了他一眼, 径直走出了化妆间。 “我知道了。”徐绽也脸色平静地看向场务, “你跟导演说我马上就到, 辛苦你了。” 她倒是不担心工作人员把刚才的事情泄露出去,毕竟能到这里工作的人都是签好了保密协议的。 只是为接下来节目的录制感到忐忑。 最后一期的脚本为了保证录制效果, 是没有明确给出节目规则等诸多细节的, 只是写了一些简单的注意事项。 那么如果闻经年是作为评委还好, 但是要跟闻经年一起做菜的话......徐绽想想就觉得头疼。 即便是两人在家里,她也从没要求过闻经年做哪怕只是洗菜之类最简单的事情,更何况是在节目之中。 说实话, 她根本就想不到闻经年这样的人做菜会是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她倒是放心了,节目组也根本不敢要求他亲自下厨的吧,他最多就是像模像样做个评委。 节目规则宣布之后,徐绽彻底僵在了原地。 她根本不敢相信节目组会制定出这样反人类的规则,说好的美食竞技节目呢。 ——节目最后一期打破从前所有的规则, 嘉宾、厨师和一位神秘嘉宾一共九人分为三组,每一组根据固定主题下厨做菜,完成之后不进行评分, 而是由小组成员一起享用。 同时,也是为了呼应先前的节目,在正式抽签开始之前,过往累计分数最高的人有权利优先指定一名队友,同时, 想要和最高分获得者成为队友的人也有一分钟的拉票时间。 节目组的意思是, 到了最后一期希望大家能够放松地享受下厨的整个过程, 也算是为这个全新的节目收个圆满的尾。 对于其他嘉宾来讲,这的确是个轻松的规则,大家还讨论说要是能跟大厨分到一组,岂不是还能学到很多厨艺绝招。 可在徐绽眼里,有可能和闻经年一起做菜这一点已经让她毛骨悚然,更可怕的是,她还要指定一位队友——没错,她就是那个最高分幸运儿。 在场的五位嘉宾都是演艺圈的人,平时大家生活节奏大差不差,是绝对没有时间亲自下厨做饭的,相较之下,徐绽的厨艺的确是属于还能看的。再加上有一期的主题是“甜点”,而徐绽刚好在方面下过功夫,所以得分很高。 一方面,徐绽有些心虚和闻经年成为队友;可另一方面,她又担心假如自己不选他他会介意。 毕竟节目组这个变态规则如果没有闻经年的默许是不可能通过的。 更让她感到崩溃的是,到了拉票环节,赵文礼站了起来。 如今的观众都是火眼金睛,她和闻经年关系非同寻常,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拿着放大镜看节目的网友找出蛛丝马迹来。 那些已经渐渐熟稔的肢体语言、视线接触,即便她是一名专业的演员,也不能保证一点纰漏都不出。 就算有后期剪辑,直到节目播出前一刻,徐绽依然担心不已。 最后一期节目上线的那天,徐绽准时蹲守在PAD前,打开弹幕捧着水杯,心里的那根愈绷愈紧。 这让她想起她第一部 做女主角的电视剧开播时的情景。 那时候她还住在郊区的出租房间里,没有人能跟她一起分享紧张喜悦,她就自己在甜点屋买了一个小蛋糕,看到屏幕上出现自己的脸时还情不自禁害羞不已捂上了脸。 那部电视剧大爆,之后她就搬离了郊区,住到了更加繁华的市中心。 现如今的忐忑和那时完全不同,事实上近几年徐绽已经很少去看自己演的电视剧或是录制的节目了。 她觉得,拍摄的时候是全力以赴,之后的结果就交由观众来评判好了。 再者说,她也忙,忙到没时间静下心细细看自己的剧。 不出她所料,赵文礼站出来拉票表示想要跟徐绽成为一组的时候,弹幕炸了。 他的履历本就金光闪闪,详细介绍自己的时候,弹幕上是齐刷刷的“牛b”。赵文礼绅士优雅,对着镜头真诚地表示:“徐绽,让我们一起完成最后这个厨艺作品吧。” 最后还加了一句颇有浪漫气息的法语。 现在徐绽知道了,那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是“请选择我吧”。 【呜呜呜呜都踏马给我磕,美女你确定不看看大叔吗?选他选他选他】 【谁能拒绝会说法语的浪漫大叔呢?另外没人注意到大叔今天刮了胡子吗啊啊啊啊没胡子更帅了啊】 【个人觉得大叔厨艺水平是几位里最高的(帅有滤镜),那不如就跟美女来个强强联合吧!】 徐绽看得直皱眉,尤其是当她在一溜烟夸赵文礼的弹幕中看到几条提到闻经年的评论的时候。 【话说,那个闻总脸有点臭啊,是我错觉吗,刚才好像还好好的......看着怪吓人的。】 【可能老板都这样吧,脸不臭不足以震住下属doge】 【能多给闻总一点镜头吗弱弱......俺想截图舔屏】 镜头从闻经年的座位上一扫而过,他的表情的确不好看——徐绽当时就在现场,事实上赵文礼拉票的时候,闻经年满脸都冒着杀气。 当时徐绽甚至都在想,闻经年会不会下一秒就叫停节目的录制。 现在她才真的明白,赵文礼选择在节目录制前表白真的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拉票的时候闻经年也举了手,但他就说了一句最简单话:“期待能跟得分最高的嘉宾一起合作。” 弹幕上全是夸闻经年声音好听的观众,甚至还有劝他原地出道的。只有徐绽知道,当时他这句低沉的话给她造成的压力有多大。 那时她甚至还担心观众会不会从他这句话里猜出来两人正在交往。不过现在从弹幕上来看,她是多虑了,毕竟从旁观者角度来看,他这句话的语气的确很官方。 毕竟作为神秘嘉宾,如果一点都不主动打算做人形背景板的话,那也根本没有上节目的必要了。 最后徐绽当然是两个都不选,她选择了另外一个拉票想跟她成为一组的郑风荷。 ——不选赵文礼是担心闻经年时候跟她算账,而不选闻经年则更多是因为心虚。她不想冒险。 郑风荷得分排名第二,厨艺是过关的;最重要的是她是女生。 在了解了闻经年的脾性之后,选择队友的时候,性别这条标准就变得至关重要。 弹幕一片哀嚎。 【???????】 【姐你不选法国大厨???怎么想的??】 【大叔太难了呜呜呜,看表情就知道很难受啊,但还是在说没关系,这也太绅士了吧】 【鲨疯了鲨疯了说好的完美收官的大结局就给我看这个吗】 【想看大佬跟美女激情碰撞的我默默下线】 【是不是郑风荷要签徐绽的工作室了啊,不是这剧本痕迹也太明显了吧?用脚想都知道正常人肯定会选大厨啊!!】 【两位美女站在一起不好康嘛默默搓手手嘿嘿】 看着五花八门的弹幕,徐绽扶了扶额,观众的脑回路还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她只是想要避免跟闻经年成为一组而已。 但她没想到,最后抽签的时候,她竟然抽到了闻经年的名字——最终闻经年还是顺理成章成了她的第三名队友。 得知和闻经年成为一组的时候,郑风荷的压力忽然间也变得很大。 她虽然是科班毕业、履历也还拿的出手,但平时也根本没有见到这种级别的大佬的机会。 闻经年的名字她听经纪人提过,这位是圈内没人敢惹的大佬,一方面,能跟大佬有如此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是好事,可她心里又吃不准,毕竟这位大佬气场太强了,最后她还是决定,即便不能给对方留下好印象,也尽量不犯错误。 最后结果就是,徐绽、郑风荷和闻经年这一组的气氛格外诡异,一位面无表情,另外两位以不同的方式小心翼翼。 显然,弹幕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hmmmmm谁能告诉我为啥镜头一切到这一组我就感觉有点怕怕的......明明bgm都一样的啊】 【欢迎收看今日份的——大佬和他的两位默默保持距离的小跟班】 【我怎么感觉有点子暗流涌动】 最后一期的主题公布,是“美好”,三组成员需要根据这个主题设计出菜品,最后再一起享用。 而食材的挑选则比之前的节目丰富许多,更让大家开心的是,不用抽签凭运气选食材,食材就在公共厨房的边上摆着,任凭大家挑选。 其他两组都已经开始讨论做什么菜品,徐绽三人站在原地,沉默着,一语不发。 闻经年没有说话的打算,郑风荷则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旁的徐绽扶了扶额,率先开口:“那么,我们要不要讨论一下等下来做什么吧?” 郑风荷下意识去看闻经年,口中喃喃道:“这一期的主题是‘美好’。” 他随意地看了一眼那边的食材区,“火锅,你们觉得怎么样?” “......”火锅也算是一道菜么,徐绽腹诽道。 不过,以“美好”为主题厨艺展示,闻经年提议做火锅——这不免让徐绽想起昨天下雨阳台上的火锅。 她看向闻经年,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啊?”郑风荷愣了一下,“火锅——火锅也挺好的呀,”她挤出一丝笑容,随后表示强烈赞同,“就是我不太吃得了辣......” “不过,也不是完全吃不了,”郑风荷又连忙摆手,“要是大家都想吃辣的话,我也没意见哒。” 她可不想给大佬留下一个挑剔的坏印象。 “那就吃番茄味的火锅吧。”闻经年说着看向徐绽,“假如有人吃不了辣的话。” “......”郑风荷此刻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自己这是,被大佬特殊关照了吗。 “好呀。”徐绽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闻经年的话:“假如吃不了辣的话,番茄味挺不错的。” 做火锅的话就很简单,火锅底料是现成有的,酱料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调制,那么只要洗菜、切菜、摆盘就好。 可是到了分工阶段,徐绽又犯了难。 她是真心不知道这整个过程中有哪一项事情是适合闻经年做的。 “那么我来洗菜。”闻经年说着,将衬衫袖子卷上去,“你们去看一下要吃什么。” “啊,那我来切菜吧,我刀工还可以的。”郑风荷赶紧举手。 “那我就负责摆盘和煮火锅好了。”徐绽松了一口气。 挑选火锅底料的时候,徐绽忍不住向闻经年的方向瞥过去——他正在洗一根白萝卜。 闻经年的手臂精瘦修长,腕上青色的血管在水流下格外明显,有一滴水溅到了他的衣服上,徐绽注意到他立刻嫌弃地皱了皱眉头。 即便如今是在屏幕前面看着他洗菜,徐绽仍然有一种不真实感。 闻经年这个人浑身上下一点生活气息都没有,到目前为止除了知道他颇有爱心、在小动物保护上做了不少事之外,徐绽扪心自问,她一点都不了解他。 可话说回来,徐绽也从没跟他透露过自己的事情。 所以即便已经跟他在交往,可是仍然觉得两人之间有着一层模糊不清的隔阂。 相比气氛活跃的另外两组,徐绽他们这一组就安静许多。 中间徐绽因为转身拿酱油差点跟唐久桁撞在一起,唐久桁立刻疏离地道了歉,而后拿了别的调料缓解尴尬。 在这场看似平常的冲突下,徐绽意识到了唐久桁对她完全反常的距离感。 她也能理解,第二期节目播出之后,唐久桁跟她一起上了热搜,虽然吃瓜群众只是头脑一热磕她这个姐姐和小奶狗的CP,但唐久桁却被骂了很久,连微博评论都关了。 所以他现在选择跟她保持距离,徐绽完全能懂——当然也有人跑来指责她,但徐绽一向树大招风,这点小事对她而言根本不值一提。但唐久桁根基还不稳,自然要更加谨慎。 其实她知道,唐久桁这孩子就是热心了一点,对她是绝对没有其他想法的,可现实如此,一旦被误解,就是百口莫辩。 等三组的菜都做好之后,按照规则,在正式享用之前,每一组要派一个代表来介绍本组的选题初衷。 轮到徐绽她们这组的时候,徐绽站出来介绍:“在本期“美好”主题的启发之下,我和组员深思熟虑,还是选择了一起煮虽然简单可却很受大家欢迎的火锅。其实主要是觉得,现在大家都比较忙,家人朋友也都聚少离多,大家能围在一起吃一顿热腾腾的火锅的确是美好又难能可贵的事情。” 她朝镜头笑了笑,语气格外真诚,“也希望大家在忙碌生活的同时,不要忘了和在乎的人聚在一起吃一餐火锅。” 因为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火锅,好像真的可以让感情升温。 第25章 凉月 闻经年坐在办公室, 看着面前屏幕上徐绽说出那番话。 她说——也希望大家在忙碌生活的同时,不要忘了和在乎的人聚在一起吃一餐火锅。 可能是因为周围太过安静的缘故,闻经年总觉得, 如今听到她这句话比现场听来更有触动。 “在乎”两个字对于闻经年而言, 杀伤力大到他自己都无法估计。 明明是他现在注意到她, 可如今却好像被这个女人掌控了情绪。 就因为这句话,原本打算节目录制之后问她赵文礼这件事情的闻经年, 却选择了忍耐。 那天赵文礼话说的直接, 可归根到底都是他在自导自演, 徐绽从未给过任何正面回复。 他应该相信她。 而且那之后,赵文礼好像再没出现在徐绽的生活中,这样的结果, 再好不过。 总之,整体而言,这个节目的最后一期整体还是成功的,有笑点、不无聊,氛围温馨, 没让人失望。 闻经年关掉节目,摁开手机。 一条新闻这时候却跳了出来——“徐绽赵文礼 be”。 他手一顿,鬼使神差点了进去。 我的美好食代最后一期播出之后, 因为徐绽无视赵文礼的真诚拉票拒绝他,观众感情大受挫伤,尤其是那些一直默默磕徐绽和赵文礼CP的观众,更是觉得被刀傻了。 【看到大叔拉票的时候真就以为有生之年能看到两人互动了,结果节目组不做人】 【请告诉我第二季还有这俩人的吧, 有的话我就开始蹲了】 【你们现实点行吗, 徐绽不是刚没了老公, 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男人】 【楼上的,友情提醒现在是2022年,法律也没规定死了男人要守孝三年,喜欢就冲有什么问题吗?】 【真心实意觉得,成熟男人跟姐姐更搭一点】 铺天盖地全是说赵文礼和徐绽合适的评论,看得闻经年心烦意燥。 事实上,从节目第二期开始,这样的评论其实就一直没断过,微博上甚至有两人的超话,话题度还不低。 因为这个节目,徐绽的口碑有了肉见可见的提升,虽然黑粉依旧很多,可路人缘却实打实地提升了不少。 况且,两人CP引起热度这件事纯属观众自娱自乐,徐绽在节目中很少表现出任何亲昵,倒是赵文礼,虽然待人接物习惯性表现出绅士风度,但观众总能找到他对待徐绽特别的点。 这也看得闻经年窝火不已。 他切到通讯录,翻出徐绽的号码拨了出去。 按道理说进入秋季天气应该转凉才对,可宁海的气温却没有一点下降的趋势,午后的阳光炙烤着办公楼,公司职员端着咖啡边打哈欠边脚步匆忙从便利店出来。 与此同时,徐绽也在看着微博上的这个热搜犯难。 她第一时间就给大木打了个电话,问他要不要压一下这个热搜。 先前赵文礼对她表白正好被闻经年撞见,原以为他事后肯定要盘问一番的。结果他却出乎意料地很好说话,不仅没提起那件事,也一点没为难她,倒让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感激不已。 所以,这次她觉得还是在闻经年看到新闻之前处理掉为好。 结果大木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姐,这热搜不是节目组买的,也不是咱们买的,赵文礼一个素人更不可能去买这种热搜,先不说这热搜给咱们带来的热度,要是一味去压,说不定会出事。” 大木平时脑子有点轴,但关键时候的确一点都不糊涂。 从观众的角度出发,他们可能是真觉得她跟赵文礼有可磕的点,这件事也让观众从惯性黑徐绽上转移了视线,甚至有不少路人为她说好话。 况且,现在这个词条热度很高,如果盲目去撤热搜,说不定会引起观众疑心——原本大部分人其实也就是自娱自乐,并没有多较真,但一旦大家发现有人试图压这件事的热度,说不定反而会一口咬定徐绽跟赵文礼就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私情。 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徐绽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挂了电话更头疼了。 这时候闻经年的电话直接跳了出来。 闻经年的习惯徐绽清楚,他一般紧要事情才会拨电话。 徐绽心猛地一跳,下意识按掉了电话。 闻经年一定也看到了那个新闻,现在是来兴师问罪了。 她掌心都是汗,明明是赵文礼主动、整件事也不是她的本意,可此刻她却心虚地像个始作俑者。 想来想去,还是应该彻底了结这件事啊,只要跟赵文礼说清楚,就没关系了吧。 可赵文礼自打上次休息室表白之后就像是从她生命中消失了一样,节目录制结束之后就再没来打扰过她。 说不定赵文礼早就明白了她无意,所以体面地就此作罢。现在她要是再去解释,就显得很多余。 正这么想着,赵文礼的微信消息却跳了出来。 【绽,我法国那边的事情忙完了,现在刚回国】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那条有关你我的新闻,如果有时间的话,我想和你当面聊一聊】 徐绽立刻快速打字:【刚好我也有些话想和你说清楚,如果你方便的话,就现在聊吧】 她是真的很着急。 只要这边和赵文礼说清楚,想必闻经年那边就不会再有什么顾虑了。 她自己也可以安下心来。 赵文礼:【好,那你来定位置】 徐绽想了想,发了一个家边上隐私性较好的咖啡厅的定位过去,她跟人谈事情一般都习惯在那里。 赵文礼:【好,我半个小时之后到。】 徐绽换了稍微正式的烟粉色雪纺长袖衬衫和白色长裤,帽子、墨镜口罩穿戴俱全之后出了门。 咖啡厅离家很近,她走过去也就几分钟。 可没想到刚走到小区门口,却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黑色的轿车车窗缓缓降下,闻经年那张来者不善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不接电话?” “......”徐绽尴尬地推了推墨镜,“我......” “上车。” “我出门有事。”徐绽说着,还象征性地看了一眼手腕,表示自己很急。 “知道。”闻经年手臂搭在玻璃窗上,“我送你去。” “正好路上聊点事。” “我要去的地方很近的,走过去就好。”徐绽屏住呼吸,扭过头不去看闻经年。 “上车。” 徐绽也不想站在原地跟他拉扯太久,已经有路人往他们这边看了,没办法只能绕过去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上去。 她把包扔到车上,嘴里还喃喃道:“已经包的这么严实了,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是我的。” 闻经年往前开了一小段给车子掉头,“整个小区,会穿成这样的估计就你一个。” “......”徐绽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但她依旧忍不住嘴硬:“哪有,女生夏天注意防晒都这样的好不好,你看宁海大街小巷,女生不都是我这样的打扮。” “约了人?”闻经年懒得跟她斗嘴。 “嗯......就前面那个GALA咖啡厅,帮我停在门口就好。”徐绽心虚看向窗外。 “我在附近等你,结束了叫我。”闻经年说。 徐绽“嗯”了一声,打算跟赵文礼说清楚之后再和闻经年提这件事。 赵文礼发来了微信,徐绽点开来看。 他发了语音,徐绽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闻经年,长按语音条语音转文字。 “绽,我到停车场了,你人到了和我说一声,我现在去店里。” ——赵文礼那略带异国口音的普通话在车厢里响起。 闻经年踩下刹车,将车停在路边停车位。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慢悠悠的挪过视线看向她。 徐绽脑子“轰”的一声炸开,心里忍不住痛斥自己这令人窒息的误操作。 “他,是你约的人?” 闻经年声线不变,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喜怒,徐绽背上却忍不住出了一层冷汗。 “是......是啊,原本打算跟他聊完再和你说的,但提前跟你说也没什么,我约了赵文礼,打算跟他说清楚——拒绝他。” 以防闻经年忘了之前的事情,徐绽还补充道:“之前他跟我表白之后就去了法国,中间没再联系过,现在他回来了,我觉得有必要说清楚。” 小心翼翼地解释着,徐绽忽然觉得憋屈。 她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这样缩手缩脚,该有危机感的是闻经年才对吧。 想到这里,她立刻理直气壮,就连声音都提高了几分:“总之,我已经在为你考虑了,你要介意我也没办法!” 闻经年一挑眉,声音轻飘飘的,没一点不悦:“去吧。” “......”徐绽心里瞬间没着落了......还以为他会发作,结果,就这么简单。 看来,她还是低估了闻经年的气量了,徐绽暗自懊恼。 毕竟是掌管一个集团的人物,到底不会这么斤斤计较。 “哦。”徐绽拿起小包开车门,“那,那我会尽快的。结束叫你。” 看着徐绽离去的背影,闻经年唇角微弯,轻轻摇了摇头。 不远处那个背着双肩包穿着运动服的陌生女生走近了,闻经年降下玻璃窗,朝她招了招手。 女生很奇怪,指了指自己,用口型问他:“叫我么?” 闻经年点点头。 女生原本心里是有警惕的,但看闻经年长得这么帅,开的车也价值不菲,且现在是在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上,也就走了过去。 “这位大哥哥,有什么事情吗?”女生捏紧书包的带子。 “小妹妹,打扰了。”闻经年表情格外礼貌和善,脸上还带着几分不好意思,“你看到那个拎着白色手包的姐姐了吗?” 女生往徐绽的方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闻经年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声音也格外低落:“其实,她是我的女朋友,今天她跟我说要见一个客户,但其实我知道她是要跟一个要好的男性朋友见面。我不忍心跟她争吵,还是送她过来了,但又实在放心不下。” 说着,闻经年看向女生的眼睛,“所以,我现在打扰小妹妹你,就是想麻烦你去帮我去听一听他们聊了什么内容。” “要是他们真有暧昧,那我也只好分手了。”闻经年叹了口气,“只不过,我们已经交往了快十年,还是有点不舍得。” “哇!还有这种事!”女生一听,代入感极强,直接生气的不行,“大哥哥你长得这么帅,又这么有钱,女朋友竟然还不知足,真的太让人看不下去了!你放心,今天的事情我肯定帮你的。” “那太谢谢你了。”闻经年表情极为感激。 “不用客气。我觉得谈恋爱是应该一心一意,大哥哥你痴情是好事,但要是那个女的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一定不要心软呀,也要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啊。” “我会多为自己考虑的。” 闻经年说。 他把微信二维码调出来给女生扫了之后,女生信誓旦旦说一定帮他探听到女朋友跟对面的那个男的到底聊了什么,还担忧地劝慰了他几句。 “对啦,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女生将手机放进口袋,朝他一笑。 “我叫,温明。”闻经年看着路对面那个“文明花开满城芳”的招牌说。 “嗯,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女生朝他做了个敬礼的动作眨了眨眼睛,“我叫方露,就在这附近的阳大读大一,你叫我露露就好啦。” 看着女生离去的背影,闻经年唇角勾笑。 车窗缓缓升起,他发动车子,往地下停车场的方向开去。 方露进GALA咖啡厅之前,闻经年给他转了一笔账,说是今天的咖啡钱。 她看了一眼转账,直接切出了微信界面。 这个咖啡厅就在一家奢侈品店边上,环境安静优雅,光线也暗,方露点单的时候视线巡视了很久,最后锁定在靠墙角落里那个小卡座里面那个白色香奈儿手包上。 今天她本来就是因为没课,又不想在学校待着才打算到咖啡厅写作业的,却没想到接到了这样一个刺激的“意外任务”。 和往常一样,她点了最爱的抹茶拿铁,而后拿着呼叫器走到了靠近角落卡座的一个圆桌前坐下。 面前是一大束香水百合——再好不过的掩体,透过花束间的缝隙,刚好可以看清聊天的两人,说话的声音......仔细听的话,也听得到。 方露将书包里面的高数作业拿出来,佯装认真做作业,时不时看手机。 香奈儿手包的主人看起来身材很好,衣品也一流,就是脸包的严严实实——一定是因为心虚,正常人哪会在咖啡厅还戴着墨镜。 就凭这一点,方露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温明小哥哥被绿无疑。 对面坐着的那个男人......脸乍一看有点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有点异国口音,她初步判定是个中文讲的还不错的韩国人。 虽然气质挺不错,但怎么看都有三十好几了吧,还留着络腮胡。方露最讨厌留胡子的男人,此刻她虽然还没听出两人聊了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但基本上已经给这两人判了“死刑。” 方露紧紧捏着钢笔,心里愤愤不平,这小姐姐怎么想的啊,放着又帅又痴情的男朋友不要,偏要跟坏大叔咖啡厅私会。 难道是因为大叔更有钱? 许久不见,赵文礼重新蓄了胡子,看到徐绽坐在他面前,他其实心里还有些忐忑。简单寒暄之后,赵文礼还是决定直入正题。 “绽,之前我对你说的话,都是真心的。”他端起面前的浓缩咖啡,从徐绽的墨镜里看到那个紧张的自己,“其实一开始我也觉得是自己太冲动,可冷静下来之后,我仍然想说,我对你怦然心动。” “呕......”方露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明知道别人有男朋友还这样,果然留胡子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点开对话框迅速打字:【温明大哥哥,那个胡子男跟你女朋友表白了/呕吐/呕吐】 同时方露内心默默祈祷:这位姐姐你最好干脆强调一下你有男朋友这件事然后再狠狠拒绝他。 听到赵文礼这句话,徐绽表现地有些为难——她是不可能自爆谈恋爱的,只能婉转地拒绝他。 她想了想说:“不好意思,我最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赵文礼是个极有绅士风度的人,相信这样的话应该能让他明白自己的意思吧,徐绽心想。 “啪!” 方露桌上的拿铁杯子从桌上摔落下来,绿色的拿铁洒了满地。 第26章 凉月 边上的徐绽和赵文礼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朝这边看了一眼。 但他们并不关心,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方露忐忑地盯着满地大片绿色的液体,身体一动不动试图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店员立刻过来察看情况, 方露忙说抱歉, 并表示所有损失都从自己的会员卡上扣钱就好, 店员却说没关系,还表示会重新做一杯帮她送过来。 方露松了一口气, 定了定心继续听那两个人聊天。 同时给闻经年发了一条消息:【大哥哥, 你的女朋友好像没告诉她好朋友你的存在这件事......她说她暂时不想谈恋爱......】 “我知道你的顾虑, ”赵文礼表情有些为难,但最后还是开口说:“虽然我这么说有点冒犯,但是关于你前夫的事情, 我真的非常遗憾。” 边上默默偷听的方露:? 此时此刻她就是非常想揭开这位姐姐的口罩看看她到底长什么天仙模样,关系这么复杂,还有几个男人心甘情愿围着她转。 帅到炸裂又开豪车的大哥哥、或许比大哥哥还有钱的胡子大叔以及,神秘前夫。 估计等她回去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她那几个追星的朋友,她们都会感叹娱乐圈那些八卦绯闻都是小儿科。 她默默给闻经年发消息:【大哥哥, 或许你不知道,你的女朋友还有个前夫......】 赵文礼看着徐绽,“在此我想表明我的态度, 我不仅一点都不介意,反而因此更加心生了想要保护好你的想法。” 方露心如死灰编辑文字:【胡子男说他不仅不介意前夫的存在,反而更想保护好她了......(假如大哥哥你也不介意前夫大哥的存在的话,就更有竞争力了?我瞎说的哦对不起)】 听到赵文礼提起秦复,徐绽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 她双手交叠, 极为认真的说:“说起前夫, 实不相瞒, 我就是因为还没放下他所以才不愿意谈恋爱,对不起。” 虽然这样讲很违心,但现下徐绽想不到更体面有效的拒绝理由了。 一旁的方露表示很不理解:您不愿意谈恋爱,那温明大哥哥算什么?哦,还是说还想继续钓着胡子男一段时间?毕竟胡子拉碴的的确不好下嘴。 她心里叹了口气,给闻经年发消息:【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你女朋友以忘不掉前夫为理由拒绝了胡子男,坏消息是她忘不掉她前夫还跟你谈恋爱。】 想了想,方露实在忍不住地加了一条自己的评价发了过去:【大哥哥,我真的劝你,分吧,这位姐姐真的有点,不好拿捏。】 赵文礼听到徐绽这样说,沉默了许久。 说实话,他其实也预想到过会是这样,毕竟那是一段实实在在存在过的婚姻关系。 可没有沟通清楚前,他总忍不住还是抱着一丝期望。 现在听到徐绽亲口这么说,失落的同时,心里竟然有一份释然。 “我能理解你。”赵文礼有些艰难地笑了笑,开口道:“我最近在宁海新开了一家法餐厅,”说着他摸出了一张卡片递到徐绽面前,“如果哪天忽然想去了,一定要联系我。” “谢谢你的理解。”徐绽松了一口气,接过名片,“也祝你新餐厅生意兴隆。” 呕呕呕呕呕——方露都气得快要跳起来了,这到底是什么高段位绿茶啊,能如此得心应手地游走于三个男人之间,拒绝了别人不仅让人恨不起来还能让人念念不忘,刚才那胡子男递名片的时候差不多意思就是“你什么时候回头都行,一个电话我永远在原地守候你”吧! 此时此刻,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跟温明大哥哥汇报眼前这复杂的情况了。 赵文礼先离开咖啡厅,原本他提出要送徐绽回去,但徐绽说自己走回去就好,赵文礼也就没再勉强她。 他也理解,女明星一般都很注重隐私,何况他现在也根本没有任何立场送她回去。 徐绽又在位子上坐了一会才离开,闻经年的车子就在楼下等她。 为了避免被发现,方露在徐绽离开之后继续在咖啡厅坐了很久,中间她又发了几条长消息给闻经年,详细复述了两人聊天的基本过程,但他全程都没什么反应,只在最后回了句谢谢,又提醒她把转账点了。 方露放心不下,又说:【大哥哥,转账不用啦,我之前也经常来这家店自习,就是,我真的很好奇,你会跟女朋友分手吗?】 徐绽看了眼四周,拉开车门将包扔进去,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解决了。” 语气乖顺地像是和办公主任汇报工作的忠心班长。 “嗯。”闻经年喉间发出低低的一声,又问:“怎么说的?” 徐绽一愣,抬头去看闻经年。 “我已经跟赵文礼说清楚了呀,他之后应该也不会再出现了,还不够吗?”她愿意配合闻经年那是出于作为女朋友的责任感,可他这样事无巨细盘问,总会让人不舒服。 更何况,如果让她说出拒绝赵文礼的理由的话,他大概又要发作。 “你对赵文礼应该没兴趣吧?”闻经年停车等红灯,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方向盘。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徐绽不高兴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拒绝他,为了哄你开心吗?” 闻经年一笑,“你不是擅长哄人。” 能把谎话说得以假乱真,不是会哄人是什么。 “那秦复呢?”闻经年冷不丁说出了这个名字。 交通灯转绿,车子缓缓发动。 徐绽久久看着闻经年一如既往淡漠的侧脸,沉默不语。 “我是说,还喜欢秦复吗?” 每当闻经年说起秦复的名字时,徐绽都会觉得有一种窒息感,仿佛空气都要凝滞了。 沉重的空气仿佛从四面八方挤得她毫无容身之地,心也被压迫地又酸又涩。 “你不是不喜欢我在你面前提起他?”徐绽垂眸反问。 她手指拧在一起,又想起秦复那张带着笑的脸,即便他已经离开,但那个笑容她躲不开也逃不掉。 “忘不掉,”徐绽轻轻叹了一口气,“闻总想必不会理解,那是我一整段的记忆和生命历程,即便我想,也不可能将其忽略。”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闻经年的语气很平静,徐绽不知道他是生气了还是愿意理解她的意思。 可是这个问题,她真的没法回答。 人会因为一个人死了就可以抹除对其的感情吗?至少徐绽不能。 她只能苦笑:“可能我是一个很贪心的人。” 已经拥有了一个男人全部的好,可又情不自禁被另一个男人吸引。 “搬到一起住吧。”车子开进海上花园,闻经年将车子靠边停下,“我搬过来还是你跟我搬过去。” “我房子就在公司附近。”闻经年看向徐绽,也不是商量的语气,“或者你都不愿意的话,那就重新选一套房子。” “啊?”徐绽一脸愕然。 “徐绽,实话说我是真不喜欢你刚才那副样子。”闻经年看着她,“但你刚才有句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秦复毕竟跟你朝夕相处相处了许多年,这段时间记忆是没那么轻而易举被抹除的。” “既然抹除不掉,那我就把它替换下来。” “替换?” “能替换记忆的,只有新的记忆,不是吗?”车窗外有风吹进来,闻经年的发梢微动,他单薄的眼皮微微撩起,“我不介意拉你一把。” 徐绽哑然。 这世界上也只有闻经年把这种事说的这么理所当然了,堂而皇之地表示要取代她心中另一个人的地位,还以施以援手自居。 幸而徐绽是一个不愿意沉溺于过去的人,过去的秦复是她生命中的最大温暖和幸运,而如今,他却只能日日存在于她的噩梦深处,让她深夜沾湿枕头最后呼吸沉重地心疼醒来。 她又何尝不想走出来。 “可我不想搬家,”徐绽声音很低很轻,“还有甜心,她换了地方就很不乖。” “那我搬过来。”闻经年二话不说给车掉头,徐绽身体不受控制后仰,“不是到家了吗,现在去哪里?” “搬家。” 徐绽惊讶于闻经年的执行力,同时不敢相信,她此刻就站在他的居所门口,马上就要帮他一起搬到她的住处。 同居。 闻经年住在市中心一个老派别墅里面,这里环境清幽,占地面积虽然不大,但贵在精致,边上就是一个名人故居。 徐绽从前拍戏在这附近取过景,这条路是宁海知名的落叶不扫街道,一到秋天,单是路两旁的法国梧桐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来这里拍照打卡的人每天都络绎不绝。 徐绽摘了口罩墨镜,看着车子缓缓开进颇有年代感的铁门。 “这是我爸的住处,我回国之后不住这里,但我的东西主要在这里,把这些搬过去就可以,其他的需要了再置办。”闻经年跟徐绽解释。 徐绽脚步一顿,“那令尊,现在住这里?” “你不用这么警觉,他现在也不住这里,家里只有林阿姨。”闻经年按门铃,这里的门铃是老式铜铃,做成麒麟样式,格外别致。 “哦。”徐绽放下心来。 房门打开,里面的装修布置庄重复古,却压迫感极强,给人一种沉闷的感觉,徐绽下意识呼吸都轻了几分。 “林阿姨,这位是我女朋友,徐小姐,”闻经年跟林阿姨介绍,“麻烦你帮我把家里的东西整理一下,我今天要搬出去。” 看到闻经年回来,林阿姨格外高兴,她也没问闻经年为什么要搬出去,更没有对徐绽的出现表现出任何惊讶,只说:“那少爷和徐小姐在家用餐吗?要不要我现在立刻去准备。” “不在家吃饭。”闻经年答。 “是这样,”林阿姨脸上浮现一丝失落,但还是继续笑着:“也对,老爷今天也不在家......那我现在立刻去整理,少爷你稍等。” 林阿姨上了二楼,徐绽在一旁说:“既然不需要我帮忙的话,你直接请人把你的物品送到我那里就好,何必多跑这一趟。” “你总要熟悉我的住处的。”闻经年说。 “可你不是说你不住这里。” “是啊。”闻经年环顾四周,的确是很陌生。 徐绽对他这样没头没尾的话有些不解,闻经年却又说:“我带你去书房看看吧。” “哦,好。” 书房在二楼左侧尽头的一个小房间,上面挂着一把铁锁,闻经年从皮夹里拿出一把生锈的小钥匙打开了门。 陈旧书籍的味道夹带着灰尘感扑面而来,徐绽有些望而却步,心想大概闻经年也不会这样直接进去。 可闻经年好像丝毫不在意,径直走了进去。 徐绽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里面的一切都是老旧的,金色布满灰尘的奖杯、几乎被翻烂掉的新华字典,小桌小椅子,老款台式机电脑,一切都让人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是你小时候的书房吧?”徐绽默默戴上了口罩。 “嗯。”闻经年伸手拿起那本几乎已经结了蜘蛛网的新华字典随手翻了几下,“也有好些年没进来了。” “还真是......”徐绽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评价,只是好奇地四周看。 书柜里面的书没有固定种类,有小学练习册、工具书、寓言故事,甚至还有两本线装本《法华经》,徐绽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闻经年,心想这人的口味还真是海纳百川。 最上层的玻璃橱里面夹着一张照片,徐绽鬼使神差伸手拿了下来。 ——那其实是一张剪掉一半的两寸红底照片,上面是一个小男孩和一个身穿碎花衬衫裙的女人。 小男孩眉清目秀,笑得无忧无虑,女人眉目温柔,微微颔首,视线望向小男孩的方向。 两人眉目之间很是神似,尤其是眼睛。 “这是你和你妈妈么?”徐绽拿着照片仰面看向闻经年,她一眼就看得出来,虽然闻经年和照片上的小男孩相比神态变了许多,可那一双眼睛却一模一样。 闻经年看了一眼那照片,眸光如同被针刺一般。 他别过眼,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嗯”声。 徐绽下意识有种心中不安的感觉——刚才进门的时候她就发觉了,闻经年只说这里是他父亲的住所,却丝毫没提到母亲。 难道是,已经过世了。 而且,那张照片还是被剪开的——那被剪掉的人是谁,是他的父亲吗。 她小心翼翼将照片放回原处,轻声说了句抱歉。 闻经年却垂眸看向她,眼睛里没有半分责怪,他瞳色漆黑,里面有细碎不易察觉的光:“说什么抱歉。” “我母亲去世许多年了。”他跟徐绽解释。 似乎是在说——母亲已经去世很多年,他其实已经走出来了。 可听到他这样说,徐绽的心却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细细密密的酸涩疼痛着。 那根本不是走出来的模样。 “有没有人!你以为你能躲多久啊?”来自楼下粗犷沙哑的男人声音划破沉寂,“再不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们可就报警了!” 徐绽吓了一跳,下意识去看闻经年。 “少爷,”林阿姨有些仓促地跑过来,“那些人,他们,他们又来了......” 第27章 凉月 “闻豪他之前来过这里?”闻经年眸中闪着寒光。 他原本就是冷峻漠然的人, 此刻语气冰冷,听得人心中一惊。 闻豪是谁? “......”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合适的话,林阿姨表情愈发慌乱, 可此时此刻眼见这情况是瞒不住了, 只好跟少爷和盘托出:“是啊, 自从老爷......搬出去之后,他们来了好几次, 每次都是嚷嚷着要见老爷本人。” 见闻经年脸色难看, 林阿姨支支吾吾地说:“之前我是想着反正他们嚷嚷几句, 也做不了什么别的,就没跟少爷你说,没想到这次他们还带了不少人来。” “以后有这种事第一时间打我电话。”闻经年说完, 回头看向徐绽:“我处理一点家事,你在楼上等我。” “哦,”徐绽点点头,“好,你快去吧。” 闻经年大步下楼, 林阿姨一路小跑跟上,下楼之前还回头看了徐绽一眼。 来的人是闻经年的大伯,闻豪, 他身后还跟着一群男人。闻豪身形高壮,站在客厅里吵吵嚷嚷着说今天要是再见不到闻震就不走了,在这里等到能见到他为止,再不然就要砸东西了。 看到闻经年,闻豪一惊, 随后冷哼了一声, “我当你这小子能躲我一辈子呢, 没想到今天运气好,刚好就在这里堵到了你。” 闻豪大喇喇往太师椅上一坐,翘起二郎腿手扣在桌子上:“今天有两件事你得给我个交代,一个是跟颜家的婚约,眼见着订婚日期就要过了,颜家也催了我好几次,你必须得给个说法。” “再有就是你老子的下落问题,”闻豪说着,劈手往桌上拍了一掌指着闻经年鼻子就骂:“你小子真行啊,一回国就把亲爹给藏起来,自己倒是把闻家的产业尽数掌握到了自个儿手里,这天底下还有比你更白眼狼的儿子吗?” “要不是我跟闻震当年拼死拼活打下家业,你小子的好日子从哪里来,谁供你吃供你穿供你读国外的好学校?但凡你身上还有一点人性,就做不出这种事。” 闻豪粗陋的声音如同重锤砸在徐绽心上——他刚才是说,闻经年把他父亲藏了起来? 从前贺嘉然跟她提过,闻经年年少有为又手腕强硬,回国没多久闻父就把集团的实际掌管权交给了他,还开玩笑说自己的父亲绝对舍不得这么早放权。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闻经年的手笔。 可因为什么呢?徐绽猛地抬头去看玻璃橱窗夹缝中那张被剪开的红底照片。 “说完了吗?”闻经年面无表情看着吼得面红耳赤的闻豪,声音冷静地不起一丝波澜。 这位就是他的大伯闻豪,当年闻震在酒局辗转打拼的时候,他没少因为行为不检点被人举报,次次都是闻震帮他擦屁股。 闻经年还记得有一次放学回来,打开卧室房门就看到他敬爱的大伯在他的床上搂着两个不着寸缕的女人笑得油光满面。 闻经年的奶奶只有这两个儿子,大儿子闻震出息,自然而然就担起了照顾弟弟的重任。 老太太咽气前最后一句话就是:希望闻豪和闻震能够兄弟同心,任何时候闻震都不能抛下他这个大哥。 也是因此,闻震格外重兄弟情分,这些年无论闻豪做出多出格的事情,闻氏集团也都一直有他的一席之地。 想到这里,闻经年自己都觉得可笑——他竟然会觉得闻震重情分。 “我还没说完呢!”闻豪被闻经年这鄙夷的眼神惹怒,“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当年因为你妈的死,你一直迁怒于你爸,现在他的下落不明绝对跟你绝对脱不了干系,我丑话跟你说在前头,如果明天前我还是联系不上他,你当我不敢报警是吗。” “你可以现在就去。”闻经年不咸不淡地瞥了闻豪一眼。 “呵,”闻豪嗤笑,“行啊,等全世界都知道闻氏集团的总裁因为涉嫌亲生父亲失踪的案子被调查的时候,我看这件事怎么收场!” 闻经年冷漠地掀了掀眼皮,“在此之前,也请你处理好你自己的事。”他眼神中的厌恶、鄙夷和不屑被掩盖在淡漠之下,视线掠过闻豪那张肥肉纵横的脸。 “你敢威胁我是吧?”闻豪震怒,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怒不可遏地劈手给了闻经年一巴掌。 “啪——” 沉重的闷响在偌大的客厅里回荡,在场的所有人立刻噤声,林阿姨瞪大眼睛抬了抬手,但终究脚步也没敢动。 那一瞬间,徐绽觉得自己的心跳都仿佛要停止了。 那是闻经年。 那可是闻经年。 就算那人是他的大伯,是他的长辈......可他怎么敢。 闻经年的头微微偏了偏,那一瞬间无数记忆重叠着卷土重来,裹挟着斥责与辱骂的洪流奔袭而来。 “你他妈摆出这幅脸色给谁看,老子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 “因为这点小事就他妈一副过不去了的样子,你他妈还是个男人吗!” “这个社会远比你想得恶劣,闻经年,别这么天真。” “那只猫?我一脚踹死了。养动物是懦弱的表现,有这时间你不如反思一下为什么这次考试倒退了一名。” “一只流浪猫而已,你哭什么哭?今天晚上不许吃饭!” 眼前这个暴跳如雷的男人在某个瞬间跟记忆中的父亲重影,闻经年抬头,脸色苍白望向闻豪。 “别他妈拿这种眼神看着,”闻豪语气有片刻犹豫,但很快他又继续理直气壮起来:“闻经年我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你爸对你要求是严格了些,但他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会害你吗?” “从前你年纪小,我看你也是个好孩子,没想到竟然能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现在公司发展的这么好,你想锻炼锻炼自己我跟你爸都不反对,但你得有分寸。”闻豪说着指了指正前方桌子上那张年迈老人的灰白照片:“你奶奶临终前说让我跟你兄弟同心,这些年我自问也没少为集团出力,现在你爸下落不明,你又躲着不肯见我,这个家他妈的成什么样子了?” “我是你大伯,就连你爸都要敬我几分,别以为我打你一巴掌你就给我记恨在心!”闻豪手重重敲了敲桌子:“就是你爸现在就在这里,这一巴掌我也打得问心无愧。” “除非我死了,否则你别想给我胡来!咱们闻家,还是得有个长幼尊卑!” “闻豪。”闻经年嘴角淡淡的血迹微微一动,“我敬你是大伯,所以这一巴掌我不跟你计较。” 闻经年的声音从胸腔深处低低释放出来,就连眸中都带着淡红的血色。 “跟颜家的婚约,当初是谁应下的、是谁拿了好处谁去履行,你觉得父亲下落不明你就去报警我不拦着,但从现在开始,如果再让我看到你出现在我面前碍眼,你手上现在拥有的一切我都会拿回来。” “我说到做到。”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味,闻豪被闻经年的话压得抬不起头,站在原地一句话说不出。 怎么可能......当年送他出国的时候,明明还只是一个毛头小子,怎么眨眼间就变成了如今这样...... 那个时候闻经年又瘦又弱,不要说撑起现在偌大一个集团,就连饭局上都唯唯诺诺的,一看就是扶不上墙的软柿子。 所以闻豪一直以来才肆无忌惮,一来是闻震敬着他,二来闻震唯一的儿子也并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即便之后闻震有意扶闻经年主持公司的事情,他也难当大任,到时候还不是他这个大伯说了算。 可现在......刚才闻经年说要拿走他手上的一切的时候,闻震分明有一种预感,这小子是真能说到做到的。 在今天之前,闻豪一直觉得闻经年能顺利成为集团总裁、撑起集团的大小事务只是偶然,大概也有闻震在背后扶持的缘故。很有可能就是闻震想锻炼锻炼自己这个不中用的儿子,所以才短暂地退居幕后。 闻豪虽然嘴上嚷嚷着是闻经年把父亲藏起来自己只为了自己掌权,但他从没真这么想,也并不觉得闻经年有胆量这么做。就算闻经年再怎么跟父亲关系不好,他也没那个手腕做这么绝。 闻豪说要报警也只是威胁威胁他罢了。 可是如今看到闻经年这样冷漠又充满上位者威压的姿态,闻豪是真怕了。 他的这个大哥,不会真被儿子给...... 闻豪正欲开口,闻经年抬眸打断了他:“还不滚。” 那是绝对不容置疑的语气,声音不大,但沉重有力,仿佛千斤巨石,压在闻豪身上让他喘不过气。 “行,”闻豪目光微微躲闪,但声音依旧虚张声势:“今天算你小子有种,等我找到闻震再说!我们走!” 一群人呼呼啦啦涌出门外,林阿姨也松了一口气。 闻经年紧紧抿着唇,从口袋里摸出白色塑料瓶吞了一颗药,而后迈步踏出门外。 “少爷你去哪里,行李我还没——” 林阿姨话还没说完,闻经年已经驱车离开。 “林阿姨,闻经年离开了吗?”徐绽从二楼下来,站在楼梯上看着只剩下林阿姨一个人的客厅问。 “是啊,”林阿姨有些担忧地看了看门外,“刚才他大伯他们来闹,估计少爷是需要冷静一下。那徐小姐你......” “他也没说要去哪里吗?” 林阿姨皱着眉摇了摇头。 徐绽此刻心里就是担忧,又担忧又心疼。 在今天之前,虽然隐约也知道闻经年能走到如今的位置不会容易,可她从没想过闻经年的背后会有这些事情。 在她的心里,闻经年应该从小就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众星捧月、无忧无虑,哪怕是这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只要他想要,都唾手可得。 至于他身上那种疏离和冷漠,徐绽只觉得那是身为上位者会有的独特气场。 可直到如今她才看到,高高在上背后是血泪,众星捧月背后是孤独,甚至连童年无忧无虑的笑容,都被剪刀硬生生斩断,只剩下半张残缺。 “那林阿姨我就先离开了。”徐绽说着,戴上墨镜口罩匆匆离开了闻宅。 她尝试去拨闻经年的电话,铃声兀自响,却没人应答。 站在两旁满是法桐绿荫的道路旁,徐绽却像身处荒漠,心里光秃秃的。 闻经年一定很难受。 而她,想要陪着他。 哪怕什么都不能做,就陪在他身旁也好。 可闻经年不接电话,徐绽就再也不知道该如何联系他了。 最后徐绽拨了陆纵的电话。 她知道闻经年和陆纵关系很好,闻经年也说,陆纵是他唯一能信任的人。那闻经年的事情,他应该多少都会知道。 徐绽模糊地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又说闻经年一个人开车离开了。 宿醉刚醒的陆纵只听了个大概就腾的一下坐了起来:“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 陆纵说闻经年家里情况有些复杂,要跟徐绽当面聊。 黑色轿车停在禾瑞疗养院门口,闻经年下车径直上了顶楼病房。 陪同的小护士注意到了闻经年难看的脸色以及嘴角的血迹,交代注意事项的声音都小了几分。 护士最后跟闻经年说,病人状况有所好转,偶尔已经能醒来,但要恢复清醒意识可能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闻经年推门进去,病房洁净地甚至有些刺眼,白色的窗纱被风吹动。 似乎是察觉到了动静,孱弱干枯的闻震缓缓的扭过头看向闻经年。 而后露出一个不带任何杂质的笑容。 闻经年眸光微颤,心里一阵刺痛。 护士说得没错,他的那个狠厉冷峻的父亲,如今智商和几岁儿童没差。 “你来了啊......阿年。” 脑梗后遗症是口齿都变得有些不够清晰,闻经年拉了椅子坐在病床前,看着曾经那个能连续骂他两小时不停的父亲。 如今,他可是说一句话都需要耗上许多气力。 “爸。” 闻经年面无表情地沙哑开口。 “来了,好。”闻震扯起一端嘴角,挤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诡异笑容。 “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我最恨你。” 闻经年注视着闻震那双除了空洞还是空洞的眼睛。 “但也是我,最不希望你变成如今的模样。” 第28章 凉月 在闻经年八岁之前,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实际家庭条件。 不知道他是赫赫有名闻氏集团的太子爷。 在他眼里,他是被寄养在外面的一个普通男生,因为父母都需要辛苦工作, 所以只能周末才能过来陪他。 平时照顾他的是一对和善的老年夫妇, 他们称自己没有孩子, 所以闻经年的存在也算是给他们提供了慰藉。 平时他读书上课,认真完成学校布置的作业任务, 虽然家里情况不好, 但父母还是帮他请了家教老师。 闻经年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 他成绩优异,在学校名列前茅。 每到父母周末都会将他接到他们居住的更加破旧的出租屋里短暂生活两天。 于是每周的那两天便成了闻经年最幸福的时光。 一家人在一起总是欢乐更多,父亲严厉, 可母亲温柔如水,给了闻经年爱和力量。 出租屋里面一切都很陌生,小区周围总是弥漫着鱼市场的腥臭味,但母亲总会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闻震很少跟闻经年沟通, 偶尔说一两句也是严厉的说教;但母亲程知心总会一遍一遍和他说:“阿年乖,爸爸妈妈都很爱你。” 其实那时闻经年一直觉得,即便母亲不和他说这些, 他也能感觉到爸妈的爱。 每天晚上,母亲都会烧热腾腾香喷喷的雪菜面,闻经年都会把汤的喝的一点不剩。 照顾他的奶奶烧菜很好,可闻经年一直觉得,母亲做得雪菜面味道最好。 他也不止一次跟父母提出, 他想要搬过去跟他们住在一起。 他可以不读这所重点小学, 也可以不请家庭教师, 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就好,照顾他的那对老夫妇人虽然好,但是他更想要跟父母每天住在一起。 但闻震始终不同意。 原因很简单,成本太高,家里负担不起。 其实闻经年一点都想不明白,父母辛苦工作供他读好的学校,住在寄养家庭应该也要花不少钱,为什么就不能一家三口住在一起。 可不理解归不理解,闻经年最终还是懂事地不再提起搬到一起住这件事。 父母为了他已经付出了那么多,辛苦工作只为了让他过得更好,那他也要体谅。 每周能见到一次已经很开心,等他长大了就好了,他可以让父母过上更好的生活,这样一家三口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可从某一天开始,来接他的人只剩下了父亲,母亲再没出现过。 闻经年每次问,父亲都会说,母亲现在在外公外婆家,外婆身体不好,需要她照顾。 “你不要任性,生活没那么容易,不可能让你事事满意。”这是闻震常说的话。 他知道生活不易,外婆生病,母亲去照顾也是理所应当,他不可能不懂事到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后来他才知道,他从小以为的这平凡又艰难的生活、他认知中的一切,全是假的。 全是父亲编造的谎言。 理由简单又可笑,为了锻炼他。 那天是周末,闻经年所在的学校原本是两周休息一次的,但那天刚好有人举报学校违规补课,学校只好临时通知大家提前放学,所以还没到放学时间,他就背著书包回到了家。 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敲门,便听到里面传出一声叹息:“阿年这孩子也是可怜,才八岁就没了母亲。” 闻经年脚步一顿,心猛地一坠。 ——这是照顾他的那位奶奶的声音。 “可他家里不是很有钱的么,就算没了母亲,以后肯定也能生活的很好。”另一个女声传出,她是奶奶的朋友,平时常来跟奶奶闲聊。 “再有钱也不行啊,这种事情,也不是钱多钱少能解决的。”奶奶叹了一口气,“关键阿年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这孩子啊,看着乖,其实倔的,真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会怎样。” “说到底还不是他那个爸,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明明家里开着那么大的公司,偏要骗孩子说家里条件不好。也是够心狠的,旁的家长都是想着苦自己,给孩子最好的,他倒是好,让孩子从小就过得那么难。我看那孩子还是挺想念爸妈的,真是可怜。” “谁说不是呢,他想锻炼孩子也不该用这种方法,太极端了。”奶奶说,“阿年的妈妈一直也不同意的,但有什么办法呢,闻震太强势了。” “现在好端端的孩子没了妈妈,真是造孽。从孩子出生开始就强迫他离开母亲,对孩子是苦,对妈妈来说也是折磨。谁要是在我女儿出生就把她抱走,那我肯定疯都疯了。” “就是这个道理,知心跟闻震也闹过,原本多和睦的一对夫妻,因为这事不知道吵了多少架。这次虽然说是吵架的时候知心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才出了事,但之前就已经不太好了。刚生完阿年她有严重的产后抑郁,月子期间几乎每天都在哭,早就落下病根了。” “之前不是说一直在看医生么?而且我上回看到她的时候,她还跟我夸阿年懂事呢。”邻居奶奶语气里仍有惊讶。 “就算是为了阿年,人前总要撑着的,唉,说到底还是可惜。” 年幼的闻经年背着又大又重的假面超人书包站在寄养家庭的门口,沉默着听完了里面的话,而后转身离开。 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刺眼又灼人。 闻经年就这样一个人背著书包,漫无目的在外面走到天黑才回去。 “你说闻经年小时候他父亲为了锻炼他,谎称家里穷,一直把他寄养在外面?”徐绽只在剧本上看到过这样的桥段,饱受生活折磨的主角,忽然间在某天知道自己家里其实有巨额资产。 可她现在才知道,这样的桥段不一定意味着惊喜。 “这事没几个人知道,”陆纵垂眸摇了摇酒杯里的冰块,默默叹了口气,“闻经年他从小就被养在外面,他母亲受不了,所以一直有忧郁症,他八岁那年,因为跟闻叔叔争吵,阿姨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徐绽想到了那张被剪开的两寸照片。 拍照那时的闻经年,一定很幸福。 “因为这件事,他这些年跟闻叔叔关系一直不好。”陆纵抬眼看徐绽,“这次他回国其实是因为闻叔叔身体不好,但谁都没想到,一向强势的闻叔叔竟然因为脑梗瘫痪了。好在闻经年的确把公司管理的很好,没出什么岔子。但闻叔叔瘫痪这事没对外透露,所以外界传闻很多。” 徐绽沉默了。 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是心里很歉疚,因为刚才闻经年被指责说因为想要掌控公司所以亲手让父亲人间蒸发的时候,徐绽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惊惧地以为,闻经年对亲生父亲下了狠手。 因为他的冷漠和狠厉,也因为他们家族产业的庞大。他看起来是那样不近人情的人,所以她就想当然的把他想成了那样的人。 可他明明也有很温柔的时刻,就像他会毫不犹豫脱下外套抱起受伤的小猫,哪怕自己有洁癖。 她明明见过他的好还会这样想,那那些不了解他的人呢。 这些年徐绽一直觉得自己承受了很多无端指责,所以在面对他人的时候能拿出足够的同理心,可她到底还是和那些她不喜欢的人一样,仅凭借自己的猜测就对他人下定义。 “你肯定好奇为什么我会跟你说这些。”陆纵放下酒杯,“其实就连我自己都不太明白,因为我知道他要是知道了我把这些事说出来,肯定要动怒。” “那,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闻经年他太苦了。”陆纵沉默片刻,“我是真的怕,他再把自己这么封闭下去,会出事。” “在你之前,我没见过他对任何人产生过真正的情绪。” 闻经年的生活中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徐绽有觉得不对劲过,可她终究也没多想。 “我跟闻经年认识的很早,那时候他已经恢复了闻家太子爷的身份,他话不多,也因为他的身份,没几个人能真跟他走多近,我也是阴差阳错才跟他成了朋友。” “他跟父亲关系一直不好,是那种沉闷的不好,周围的人都感觉得到,但没几个人敢说。初中的时候,闻经年从外面捡了一只流浪猫带回家养,我还见过那猫,瘦不拉几的,跟骨头架子似的,但他倒是真把那猫养肥了。” “后来有天我去他家,见猫笼子空了,就问他,结果他一脸平静的跟我说,猫被父亲踹死了。”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那段时间他一直不吃饭,原本话就少的他更是不爱说话了。” 徐绽的心重重下坠,她想到了盐河那漫山遍野虽然受过伤害但依然亲人的流浪猫。 可,不是每只猫受了伤都还能对世界依旧保持信任。 “那时候我们两个都喜欢玩一款电脑游戏,他有次还说以后就做游戏开发也挺好的,但很快我们就再也没办法玩那个游戏了。” “为什么?”徐绽皱眉,“因为他父亲不允许吗?” “闻叔叔把做那款小游戏的公司收购了,那个游戏被改的面目全非。” 徐绽哑然。 她从小就是乖乖女,不需要爸妈多费心,因此父母大部分的心思都花在了徐婉身上。虽然念叨叮嘱会很烦,可在徐绽的记忆里,她其实很希望父母也能语重心长跟她谈一次话,哪怕是数落她,干预她的喜好。 因为那代表着在乎。 父母不就该在乎自己的孩子吗。 但凡事过犹不及,掌控欲过强的家长更让人窒息。 “关键是,闻叔叔的话又说得让人无可辩驳,”陆纵无奈地笑了,“他说,人要有能力才能保护自己在乎的东西,比如尊严、在乎的人,哪怕是小小的爱好。没能力的人,就该眼看着自己在乎得东西被践踏。” “这话我现在想想都觉得后背发凉,有时候我也想,可能就是因为有这种魄力,才能白手起家,取得今天这样的成就吧。” “不是的。”徐绽话不重,但语气斩钉截铁,甚至让陆纵不由得皱眉。 “人的确是要有能力才能谈保护自己在乎的东西,”徐绽直视陆纵的眼睛,“可那时的闻经年还是个孩子,他被久经商场资历老练的父亲击溃算什么无能?” 陆纵心里微微发紧。 “无能的是自以为是的父亲吧,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伤害自己的孩子就是不对的。即便他们有他们的苦衷,但谁又没有呢?” “对于那些被父母出于某种苦衷伤害的孩子而言,被带到这个世界上才是这些孩子最大的不情愿吧。” “何况,闻经年根本没被父亲击败,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徐绽想到了自己内疚反思的那些年,她曾在无数个深夜里反思父母为什么就是更加偏爱徐婉,她从自己身上挑出一条又一条的问题,又自顾自的解决着。 可到最后她才明白,那根本就不是她的错。 “陆纵,你知不知道闻经年现在在哪里?”徐绽拿起身后的小包,“我想去找他。” 第29章 秋高 “你从来没认可过我。”闻经年看着病床上面色祥和的父亲, 有些自嘲地说。 “你也从来没觉得,对任何人有一丝愧疚。” “这次回国之前我在想,是不是如果我不再躲着, 用你的方式战胜了你, 你是不是就能认识到, 你并不是无所不能。” 病床上的闻震张了张嘴,说:“渴了, 阿年, 口渴。” 闻经年起身, 用一次性杯子接了水,喂给闻震。 喝到水的闻震眉开眼笑,他胡子有些长了, 沧桑惨白的脸上的笑容难看极了,带着诡异。 “我回来了,在你病倒之后撑起了你一直认为只有自己才能管理好的公司,这段时间,集团的业务一片向好。” “你恐怕不知道我有多想让你看到这一幕。”闻经年用纸巾拭去闻震嘴角的水痕, “但如今你连我是谁都不清楚。” 夏天到底马上就要过去了,偶尔吹进来的风也能让人发冷。 闻经年将窗子关上,离开了病房。 徐绽就在门口等他, 看到闻经年去开车,她拉开副驾驶的门径直坐了上去。 车厢一片静默,徐绽酝酿着心中的话,却迟迟没有开口。 根本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闻经年发动车子,却没有开出去, 徐绽担心闻经年要赶她下车, 心里的弦愈绷愈紧。 果然, 他扭头过来看向了她。 徐绽捏紧手里的小包,想好了应对的话。 “系安全带。”闻经年声音不咸不淡。 “啊?”徐绽低头一看,“哦”了一声,忙扣好安全带。 车子开出去,徐绽到嘴边的话又被她咽了下去。 只问:“这是要去哪里?” 高速限速八十,闻经年已经开到了一百,徐绽心里隐隐约约有些担忧。 “我去公司。” 闻经年稍微减速,“今天抱歉,改天我让人把东西搬到你那里,我先送你回家。” “我不要。”徐绽不知哪来的勇气,“今天我要跟你待在一起。” 闻经年抬眸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未置可否。 导航更改路线,目的地是闻经年的公司。 下车之前,徐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中跟着闻经年进了总裁办。 他的办公室很大,但是陈设简单,几乎是一览无余。 靠近阳台的位置有一个灰色的屏风,后面是一个浅棕色的皮质沙发,徐绽拎着包就坐到了那里。 闻经年刚坐进办公室,外面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接好电话他开了一个简短的视频会议,之后文件送进来,他一份一份的看着,翻完最后一份才抬起头。 外面天已经擦黑。 期间徐绽一直在玩水果忍者。 拍戏间隙无聊的时候,她喜欢玩这个游戏,熟能生巧,所以徐绽的名字在积分排行上榜上有名。 她享受果汁迸溅的那种音效和质感,好胜心强的她,看到分数提升也会有种难言的成就感和愉悦。 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连续切到好几个雷。 看到闻经年终于抬起了头,徐绽收起发烫的手机,“你忙完了吗?要不要去吃饭。” “我订了饭,或者你不想吃的话可以去外面。”闻经年视线停留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我接下来还有一个会要开。” 他敲击了几下键盘,看向她:“不用等我。” 徐绽按开手机屏幕,又打开水果忍者,“我跟你一起吃。” 闻经年订的饭很丰盛,但徐绽晚饭一向吃不不多,只吃了几颗水果番茄,本来想喝那杯虫草汤,但又觉得太油腻就作罢了。 游戏间隙她一直关注着闻经年,那份晚饭在他手边从五点半放到将近八点,大概虫草汤都变成肉冻了他仍旧没看一眼。 八点过,闻经年结束会议。 徐绽立刻站起身,“总要下班了吧?你饭冷了,我陪你出去吃。”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 “闻经年你不能这样,我在这里等了你五个小时,你不能就这样无视我。”徐绽有些恼了,她径直走到闻经年对面将他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摁了下去,“你今天原本说让我陪你搬东西,中途放我鸽子我已经不跟你计较,你不能这样得寸进尺。” “你想好了,如果你今天让我一个人回去,那以后你就别来找我。”徐绽一鼓作气,好的坏的全说了出来。 可说出来之后又后悔了,她知道交往最忌这样的狠话,何况今天闻经年明显是状态不对。 “我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可你不能用工作麻醉自己,”徐绽语气稍微柔和一些,“而且,这样身体也会吃不消的。” 闻经年抬眸看着她,眼睛有那么一瞬是空洞的。 但他很快恢复,平静地问徐绽:“那你接下来有安排吗?” “有安排。”徐绽脱口而出,“我要带你去个地方。” 在徐绽的强烈要求和“疲劳驾驶”威胁下,闻经年把车钥匙交给了她,自己坐上了副驾驶。 他头靠在椅背上,放松下来后,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见徐绽迟迟不发动车子,闻经年问:“要带我去哪里?我不想喝酒。” “你先系好安全带。”徐绽手撑在方向盘上看着他。 她当然知道闻经年不想喝酒,这个人只有一种释放压力的方式,那就是工作。 闻经年动作一顿,又轻笑出声。 他侧过头,一边看向徐绽一边扣安全带。 总觉得这个女人身上有种特别的魔力,却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这么一笑,闻经年紧绷的神经一下就舒缓了下来,他又认真问:“说吧,你想去哪里?” 徐绽踩下油门,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到了你就知道了。” 还不忘交代闻经年:“还有,我开车的时候不要跟我讲话,我会分心。” 有了徐绽这句关照,闻经年自然不会去打扰她,忙碌了许久,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等睁开眼睛的时候,车子正磕磕绊绊地行驶在一个狭窄的巷子里。 徐绽车技一般,这地方路又不好,所以她表情格外专注,车子每颠簸一下徐绽就皱一下眉头,像是跟在跟车子置气。 “要不要换我来开?”闻经年好心提醒。 “当然不用!”徐绽很执着,“而且马上就到了。” 车子最终停在一个小巷口的夹道里,徐绽熄灭车子,如释重负地说了一句:“到了。” 闻经年看向车窗外的正前方,除了一个黑漆漆正在被拆除的建筑之外,目之所及的地方只有一个开在居民楼一楼的小摊。 小摊门口挂着一盏很亮的钨丝灯,红底白字的招牌上写着“杂粮煎饼、炒面、烤饼、酱香饼”。 下面还详细注明了每一样配菜的价格。 边上围着排队的顾客很多,马路边上还摆着两张单薄的桌子,桌子不够坐,有人索性蹲在马路边吃。 旁边还有一个正新鸡排,生意也很不错。 闻经年困惑地看向徐绽。 徐绽解下安全带,“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没等闻经年问出口,徐绽就下了车,她关上车门,径直走到了那个小摊门口点了单,然后左转消失在了闻经年的视野中。 闻经年不明白徐绽想做什么,但他很配合的坐在车里等她。 他看了一眼地图,这里其实离公司很近。宁海市中心治安一向很好,他不用担心她的安全问题。 过了约莫十几分钟,徐绽手里提着一个便利店的袋子走进了闻经年的视野,她点的餐已经做好,小摊老板麻利地将塑料袋扎了个结递给她。 徐绽打开车门坐回驾驶位,将便利店的袋子递给闻经年:“给你买了寿司和水,知道你有洁癖,炒面我自己吃。” 闻经年接过袋子,等徐绽解释。 她将炒面架在方向盘上,剥开一次性筷子的包装。 “不要小看这个小摊,这里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哪怕到了凌晨两点钟,生意依然很好。”徐绽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外面。 “我第一次知道这个地方是几年前,那时候我拍戏到很晚,原本已经很困,车子经过这里的时候瞟到外面马路边一个年轻的男孩子蹲在路边低着头吃炒面,所以对这里留下了印象。” 闻经年知道徐绽的故事没说完,他慢条斯理将寿司盒子拿出来拆开,又打开矿泉水。 “可能你不懂那种感觉。”徐绽轻轻吸了一口气,心里涌上一种酸涩的感觉:“那天是情人节,那个男孩子身上裹着一个红黑相间的冲锋衣,很年轻,看起来也就十几岁,头发有些乱,身边扔着一个安全帽。” “那个男生真的很小,看一眼就会让人觉得那是该茁壮成长的年纪。” “当时我就想,这是谁家的男孩,为什么要这种时候在这里吃炒面,他也不读书了吗,他的爸爸妈妈在哪里。” “那一瞬间我其实看得很清楚,他吃面的动作很慢,看起来也并不是很有胃口。” “而且那天外面已经飘雨了,他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徐绽解开炒面的袋子,混着鸡蛋烤肠的香味飘散了出来。 哪怕是现在,过去了很久的时间,再想起那一幕,她仍然忍不住眼睛酸酸的。 “那个时候我的事业也算刚起步,每天辗转在各个剧组,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我觉得很累,觉得生活很灰暗,更觉得灰心,虽然我看起来好像很好,可我一直知道我什么都没有。” “看到那个男孩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其实大家都是这样的。我们都有自己的父母,可父母也未必就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那个男孩的父母就心甘情愿让他在这里受苦吗,肯定不是的,可他还是只能孤零零地一个人在路边吃炒面。” “人活着很有可能就是要吃很多苦,而且很多人即便吃了很多苦也未必就能见到甜。” “大家都没那么容易,再怎么样难过失望,之后也得继续站起来往前走。” 外面飘起了雨丝,车窗有些模糊。正对面小摊的灯光被水珠折射,人影重叠成一片。 徐绽的话太有画面感,闻经年听得心里莫名有些堵。 察觉到话题有些过于沉重,徐绽看向闻经年对他一笑:“那你知道,我那天把我心里的想法跟经纪人说了之后,她是什么反应吗?” “你经纪人说什么?”闻经年很配合地问。 “她让我少点圣母心,只不过是深夜在路边吃炒面的一个男孩而已,我根本就不了解他的过去就开始心疼人家,说不定那男孩在学校里根本不好好读书,又说不定那男孩只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之前不知道努力,现在吃苦都是应得的。或者人家家庭幸福,就是晚上想跑出来吃碗面,被我脑补成这样,恐怕连那个男孩本人听了都会觉得好笑。” 徐绽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最后自己扭头认真看向闻经年。 “但我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就是很难受,其实我好羡慕我的经纪人,她遇到事情总能客观面对,而我去只会第一时间想到最坏的那一种可能性。” 闻经年明白徐绽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 她话说的又多又杂,但归根到底就一个意思。 让他不要因为家里的事情想不开。 让他振作起来。 他想起徐绽人生中第一场试镜中那股狠厉决绝破釜沉舟的劲,如果不是没有别的退路,没哪个小女孩能狠下心亲手把刀子刺入手上。 在看到那个路边一个人吃炒面的小男孩的时候,她一定也想到了曾经那个落魄的自己。 多数人并非生来就有高超的共情能力,很多时候只是把相似的状况投射到了自己身上。 “今天来闹事的那人是我大伯,”闻经年将芥末酱挤到寿司盒边上的凹陷位置,“这些年我爸太纵着他了。” 徐绽咬了一口面,无论品尝过多少珍馐佳肴,她还是忘不掉这种裹着油和鸡蛋香味的路边美味。 她认真听着闻经年的话,可他却不再往下说了。 “都是过去的旧事,我懒得重提,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问吧。” 陆纵说的对,闻经年这个人真的就是,任何事都宁愿自己一人扛。 说出口对他而言恐怕是最难的事。 她吞下口中的面,将筷子放在一边,身体挪到右边靠近闻经年的位置。 两人的距离拉近,徐绽抬眸看着闻经年的唇角,认真地说:“我想问下,你这里疼不疼。” 她抬起手,食指指尖缓缓触碰了一下闻经年的唇角。 徐绽的动作很轻,像是蝴蝶落在一片花上,闻经年肌肤微微发痒,可这细小的触感却大有燎原之势,直烧到他心里来。 第30章 秋高 闻经年的那些过往, 以后他可以慢慢告诉她,或者他真不想说也没关系。 当下,此时此刻, 她最关心的是, 他被大伯打了那一巴掌之后, 还疼不疼。 她的杏眸漆黑,小巧的鼻尖微微仰着, 乌黑的发丝缠在颈间, 认真看着闻经年问:“所以回答我, 还疼不疼。” 明明只是一句关心而已,闻经年却觉得仿佛头被按进了深海。 心脏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力裹挟,又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是你让我想问什么就问的。”徐绽朝他眨了眨眼睛。 那一瞬间, 闻经年有一种将面前这个女人狠狠按进怀里的冲动。 却又觉得很不真实。 他的喉结轻轻滚了滚,偏过头吐出两个字。 “不疼。” “假的。”徐绽立刻否定他,“你在骗人,一定很疼的,”她声音又柔了下去, 就算那里不疼,这里也一定很疼。 说着,她轻轻戳了戳闻经年胸口的左边。 被无数熟悉的、陌生的人以不同形式伤害过之后, 徐绽认为,这世界上伤人最狠的人还是亲人。 那会让人陷入前所未有的自我否定,甚至终其一生都逃不出自卑的牢笼。 而且仔细看的话,闻经年的唇角是有一点点肿的。 “会不会是你小瞧我了。”闻经年抬了抬下巴示意徐绽方向盘上那碗面,“再不吃要冷了。” 徐绽“哦”了一声, 拿起筷子闷头吃面。 在闻经年办公室她已经吃了一些, 面没吃几口也就吃不下了——没办法, 这是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胃早就不能适应晚餐的存在了。 闻经年也只吃了两只寿司就放下了筷子。 外面小摊门口人越来越多,老板的炒面的动作几乎没停下来过,来吃面的人看样子都跟老板熟悉,排队的时候大家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雨依旧淅淅沥沥下着,徐绽打开了雨刮器。行人有的撑伞,有的没撑。 徐绽看到闻经年基本没动那些挤出来的芥末,问他:“要不要玩个游戏。” 时间已经不早了,小摊边上的药店也已经关门,可徐绽根本没提回去的事情,好像她很习惯晚上把车停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这个热闹的小摊。 “什么游戏?” “游戏名字叫‘我从来没有做过的事’,”徐绽看了一眼闻经年面前的那一管芥末,“就是我们两个人轮流说一件自己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如果对方做过这件事,就要接受惩罚。” 闻经年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在嫌弃这个无聊的游戏。 可他今晚偏偏就有几分玩这个游戏的兴致,于是问:“惩罚是什么?” 徐绽弯起唇,不怀好意地指了指闻经年面前青绿色的芥末。 “惩罚是吃那个。” 之前徐绽在杀青宴上见过大家玩这个游戏,但那时候惩罚一般都是喝酒,也有人会提议输了就脱一件衣服这种。 “谁先来?”闻经年的确不太能吃芥末,可又不想错过这个了解徐绽的机会。 “我提议的这个游戏,就我先来说吧。”徐绽手撑着下巴想了想,眼里浮现一丝狡黠,说:“我从来没有早上八点前敲过任何朋友的家门。” 闻经年微微皱眉,愿赌服输地用小勺子吃了一点芥末。 看到闻经年复杂又极力忍受的表情,徐绽笑的眼睛弯起来:“谁让你打扰我休息,让你吃一点芥末不过分吧。” 芥末的味道呛人,这家便利店的芥末好像尤甚,闻经年的头皮像是被无数小针细细密密的刺着,却又丝毫无能为力。 可看到她脸上的笑,闻经年心里又忍不住泛起一点愉悦。 “好啦,接下来到你了。”徐绽给他比了个“达咩”的手势,“可不许报复我哦。” 芥末的刺激感退却,闻经年一脸平静看着徐绽:“我从来没有陷入任何事情中走不出来超过一个月。” 猫被父亲踹死那次是一个星期,母亲去世是一个月。 一个月之后,无论如何也要重新开始生活了。投入学习、工作中去,重新成为一个清醒的人。 闻经年恨父亲的冷酷无情,可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这种东西大概会刻在基因里、流在血液中。 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他想告诉徐绽,他没事。 徐绽重新拆了一个新的塑胶勺子,挖了一点芥末放入口中。 她紧紧皱着眉头,等芥末的刺激感过去之后才说:“我是三个月。” “秦复去世?”闻经年问。 徐绽点头。 两人沉默许久,闻经年提醒她:“到你了。” “哦。”徐绽点头,“我从来没有......”她看向闻经年的眼睛,“我从来没有一天不做梦。” 从有记忆开始,徐绽每天都会做各种各样的梦。 这些梦大多都是不好的,几乎都和平林那个小城有关,说来也怪,她明明已经在宁海住了十几年,就连生活习惯其实也已经几乎融入了这个城市,可却很少有梦是发生在宁海的。 梦里的人有父母,有徐婉,有她从前暗恋过的那个小男生,还有她一些因为误会就不再联系的朋友,最近还多了秦复。 自打秦复去世后,她时常梦到他,梦里的他一开始总是好的,可最后却会变成可怕的样子,而她被逼到角落,逃无可逃,最后只能惊惧醒来。 但是秦复即便是出现,也仍然是在平林那个小城,在她初中班级里,有时候是她的同桌,有时候是隔壁班的男生。他和自己总有各种各样的牵绊,可最后却全是遗憾。 梦醒来的时候,总是一片空虚之感。 徐绽说这些的时候,闻经年脸色并不好看。但这个游戏本质就是这样,无法避免的会提到过去。 闻经年愿意参与这个游戏,不会没做好心理准备。 可最后他问:“梦里,有没有出现过我。” 徐绽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所以在听到问题的那一瞬间有些愣住。 是啊,为什么从来没有梦到过闻经年。 她内疚地摇了摇头。 闻经年却仿佛并不在意,“你刚才说了,梦里总会出现不好的事情,或许没梦到我也是好事。” 他挖了芥末,送入口中。 闻经年不做梦,即便偶尔做梦也根本记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徐绽抬头,有些困惑。 但闻经年似乎并没有都打算在这件事情上多聊,他看了一眼窗外,说:“我从来没有对任何女人有过对你这样的感觉。” 他话说的很随意,像是临时这样想到就说了出来。但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徐绽,又像在逃避。 可徐绽听到这句话脸就红了。 她心跳如擂,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雨刮器早就被关掉了,雨丝落在车窗玻璃上,周围的世界一片混沌。狭小的车厢空间内空气沉闷,徐绽觉得呼吸都有些不易。 “我,我当然也没有对任何女人有过对我自己这样的感觉。”她扯了扯嘴角,半开玩笑地试探着去找闻经年的眼神。 可他看向她的目光却很认真。 徐绽收起脸上的笑,不由得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她对别的男人有过对闻经年这样的感觉吗? 她对闻经年又是什么感觉? 两个人心里其实都清楚,在这个问题中,可以拿来对照的人只有一个人而已。 那就是秦复。 不得不说感情这种东西真的太复杂,尤其是对复杂的人而言。 她对闻经年有好奇、有欣赏,有没来由的信任、还有一种不合时宜的保护欲。 对秦复也有欣赏,但更多的是依赖。 如果需要再去抽丝剥茧的话,徐绽就没办法了。 她看着手边的小勺子,最后没去拿。 跟秦复刚认识的时候,他就将自己的一切袒露给了她。除非是她疯了,那时的徐绽更不可能对秦复这样的人有任何保护欲。 所以,这一口芥末,她可以心安理得的不去吃。 这次闻经年没问徐绽的具体想法,也没有提出任何问题,但对她的这个回答很是满意。 “好,到你了。”闻经年说。 徐绽看向前方已经在雨水中模糊的小摊,“除了你之外,我从来没有,带任何人来过这个地方。” “这里是我疗伤的秘密基地。”她轻轻垂下眼睫。 有太多太多的时候,徐绽都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情人节飘雨夜晚蹲在马路边吃面的男生。 一样的孤独,一样的空虚,一样只是进行着毫无意义的充饥动作,只为了能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下去。 在本该无忧无虑撒娇的年龄,她已经学会在成年人之间周旋,见多了心机和手段,自己也必须成为那样的人不可。 只要到这里,徐绽就能确定,在这个世界上她并不是孤独一人,在某个角落里,有一个男生跟她一样。 也在努力着、挣扎着。 即便一切只是她的猜测和臆断,可她宁愿相信。 闻经年看着她,眼神里有疑问,似乎是在怀疑她的话。 徐绽轻轻吸了一口气,“对,秦复也没有。” 也并不是她不愿带秦复过来。 本质上来说还是她和秦复太不一样了,他是真正的天之骄子,聪明、果断、处事周全,即便是叛逃离家,也是那样高傲的姿态,事实证明,他也的确有相应的实力,而非一腔孤勇。 在徐绽面前,他永远都是守护神的角色,徐绽接受他的引导,心无旁骛地享受着他的保护。 事实上,徐绽很少见过秦复脆弱的样子。 徐绽清楚地知道,秦复想要的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他想要的是一个与他匹敌的一个美丽、大方、自信、耀眼的女人,他认定了徐绽,并坚信自己能把徐绽骨子里的自卑剔除,对于她的过去,他知道,但不感兴趣,他要亲手塑造她。 “你把他说的这么好,不怕我生气。”闻经年眸前似有薄雾,可徐绽辨不清楚那是喜是怒。 “怕。”徐绽轻声说,“可总觉得,你会想知道。” “接着说吧。” “在认识你之后,我发现自己以前想错了。”徐绽说。 没尝过巧克力味道的人,第一次吃巧克力印象会很深,此后再吃巧克力也会和第一次的进行对比。 那时候徐绽觉得,秦复的爱于她而言是唯一完美。 徐绽知道秦复不喜欢自己家乡那个贫穷的小城,不喜欢她从那个小城带来的许多习惯。 她忘不掉秦复第一次看到她停车在路边餐馆门口准备下车去买点心的表情,那惊愕的表情似乎是在说“你可是徐绽,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买东西”。他阻止了她,带她去一家知名的中餐厅品尝了最顶级的小笼。 春天到的时候,徐绽喜欢从网上买槐花蒸来吃,因为记忆中小时候到了这个季节家那边的人都会吃这个。可秦复不以为然,还告诉她不要吃来源不明的食物。 徐绽偏好面食,秦复说面食不易消化,逐步培养徐绽吃米饭的习惯。 她对海鲜一般,秦复认为和其他肉类相比,海鲜营养价值高,对女孩子比较好,所以频繁带她去知名海鲜餐厅。 徐绽学历低,秦复帮她找了门路进大学镀金拿文凭,这件事因为她忙所以一直搁浅,但假如秦复还在,最后是必定要执行的。 因为减肥习惯了抽烟,但也在秦复的叮嘱之下戒掉了。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都是一些很微不足道的小事。 从前徐绽把这些看做秦复爱她的证据。 明明是各方面都有着天壤之别的两人,他仍然决定喜欢她,并且愿意帮她、引导她,难道这还不够吗。 所以徐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带秦复来这个地方。 只是想想他看到这个路边摊的表情,徐绽就觉得有些担忧。 如果是秦复,他绝不可能看着她买来这样一份油腻腻的炒面在车里吃,他会说,你想吃面的话我知道一家还不错的,带你过去。 可现在,看着闻经年这样配合地跟她过来,徐绽又有些质疑自己从前的想法了。 爱应该是那样的吗? 或者说爱只能是那样的吗? 秦复愿意拯救她,可她真的需要那样被拯救吗。 闻经年何尝不是锦衣玉食天之骄子,他有洁癖,但也容忍了鸡蛋炒面的味道。 那次在盐河路过北方餐馆那次也是,他好像是真的并不介意去那里吃东西。 “你有没有想过,”闻经年听了徐绽的话,淡淡开口,“或许我只是不在意,毕竟你选择怎样的生活方式那只是你的事情。” 徐绽微怔。 却又笑了。 她笑的时候,眼睛仿佛是天边的弯月,周围的空气都跟着动人起来。 “你不在意也好啊。”徐绽说,“那我刚好可以做自己。” 说着,她又认真看向闻经年:“你也是,不管怎样,都不要因为任何人的话否定自己。” “到我了。”闻经年没理徐绽这语重心长的“鸡汤”。 “那你还没接受惩罚呢!”徐绽很注重游戏公平精神地提醒闻经年,又指了指芥末。 “我也从没带人进过我小时候那间书房。”闻经年说,“那个地方,就连我自己也有很长时间没去了。” 徐绽想起那张被剪开的照片,心仿佛被丢进了冷水里泡着,又冰又涨。 “母亲走后我搬回了家里,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习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面。”一提到过去,闻经年身上就总充斥着落寞。 那个书房是母亲为闻经年装修的,从他出生开始,程知心就一直期望着闻经年能够在里面学习、成长。 “好,那到你了。”她不想破坏这难得的好氛围,即便闻经年表现的足够平静,可她总于心不忍。 闻经年将面前的芥末放到一边,伸手拉住了徐绽的手腕。 他手指一下一下地扣着徐绽的腕骨,敲得她心里愈发紧张。 “我从来没有——” 闻经年微微眯起眼睛,用打量的目光看向徐绽,“我从来没有觉得吃芥末很轻松。” 徐绽心里猛地一跳。 “啊?”她红了脸,目光有些躲闪,“你怎么知道我不怕芥末......”徐绽心里有几分恼,她小声嘟哝着:“明知道这样还接受这个作为惩罚的方式,真是的。” “你是个很好的演员。”闻经年笑,“大部分时候是。” 徐绽更羞了,她的确对芥末的味道免疫,也并不觉得吃芥末就是惩罚,可她根本没想到闻经年能看出来。 “你这个人的眼睛也太可怕了吧,”徐绽故意往后躲了躲身体,“真没意思。” “那以后,”闻经年凑近,鼻尖触碰到徐绽的脸颊,在她耳边低声说:“就不要试图骗我。” 他低沉的声音在徐绽耳边被放大,像晨钟撞在心上,徐绽身体紧绷,脸烧得火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否则——” 闻经年停顿片刻,一下咬上了徐绽的耳垂。 第31章 霜序 那天回去的时候是闻经年开车, 路上徐绽问他,为什么不告诉大伯他们父亲瘫痪在床这件事,说出来的话一切不都水落石出了吗。 闻经年说他知道父亲本人一定不愿意这样的事情被人知道, 而且闻豪那边的事情, 他懒得去处理。 徐绽立刻便明白了。 陆纵说过, 闻经年的父亲是一个极为强势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愿意被别人知道他瘫痪在床这种事。 况且, 闻豪之所以嚣张, 最大的底气便是来自于闻震, 即便闻经年再有手段,在他眼里终究是小辈。即便闻豪被闻经年扫地出门,他心里也不会服气。 总之无论如何, 闻经年内心还是想等父亲恢复。 徐绽不再多问,她知道自己再怎么样也没办法彻底理解闻经年的感受。 况且如果是她的话,这种时候第一个想到的解决办法应该就是离开吧,逃得远远的,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闻经年又不能离开。 第二天闻经年便让人将他的行李搬到了徐绽这边, 两人正式开始住在一起。 可两人作息差异大,闻经年往往一早就起来开车去公司,而徐绽习惯上午睡久一些, 到了晚上,两人回来的一个比一个晚,有时候闻经年还会在家加班,往往是打个招呼就各自忙自己的事情了。 这样一来最不习惯的要数甜心了,家里莫名其妙多了一个新的人, 就连气味都和从前不同。往常爱在客厅晃悠的甜心这段时间一直窝在猫房间, 见到闻经年就警惕地往后缩。 后来徐绽索性将客厅里的猫爬架搬到了猫房间。 徐绽的工作没什么节假日和平时的区分, 但临近国庆节,周围讨论出游的人还是多了起来。 她打算拍完这支广告去一趟闻经年的公司,再怎么说集团总该给员工放国庆假,如果闻经年有时间的话,她可以陪他休息几天。 总觉得闻经年最近太累,而且两人最近的状态,不像在谈恋爱。 昨天晚上徐绽刚泡完澡准备休息,闻经年敲了她的门。 徐绽穿着睡衣,理了理头发将门打开一条缝,捂唇打了个哈欠问他:“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闻经年看样子是刚从公司回来,白衬衫黑西裤,领带松松垮垮系在颈间,领口的扣子开了几粒。 他加班是常态,一到晚上脸色总是格外惨淡,这几天好像尤其忙,脸颊愈发消瘦,下颌线锋利地有些让人心疼,就连眼窝都微微凹陷下去。 客厅灯关着,落地窗帘大开,洁净地月光将他的一侧脸照亮。 “睡了吗?”隔着门缝,闻经年看到徐绽乌黑的发披散肩头,不施粉黛的她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 “准备睡,你刚回来对吗?”徐绽将门拉开,走到闻经年面前。 “嗯。”闻经年伸手将徐绽带入他怀中,抬手轻轻按在她的后脑勺。 她的发质很好,光亮顺滑,在月色下有丝绸般的光泽,闻经年将手指插.进她的发间轻轻摩挲,抱她更紧。 徐绽怔住,原本困倦的她恢复清醒。 “闻经年.....” “让我抱一会儿,”他打断她的话,“好吗?” 他的声音和平常一点都不一样,带着示弱,让人心疼。 “哦,好。” 她顺从的放松下来身体,缓缓抬手环住了闻经年的腰。 徐绽光脚踩在地板上,闻经年高她近二十厘米,徐绽头靠在他身上,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声。 是工作上遇到什么不顺利的事情了吗?还是说只是太累。徐绽脑海里浮现一个又一个猜测。 过了很久,闻经年缓缓松开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快去休息吧。” 徐绽站在原地抬眸看他:“你,晚饭吃了吗?” “要不要我帮你煮一碗面。” “不用,我在公司吃了。”闻经年捏了捏她的脸颊,“接近一点了,去睡吧。” 徐绽点点头,转身走回房间,关门之前,她看到闻经年站在原地看着她,表情晦暗不清。 弯月被云层盖住,远处天空是大片朦胧的黑暗。 晚上她许久没睡着,翻来覆去想到许多事,可第二天要拍摄,她怕上镜水肿,最后吞了一颗药片帮助入睡。 宁海的天气也怪,往年十一的时候都还跟盛夏没差,加上游客多,国庆假期整个城市都是热得蒸笼一样。 今年这才九月底就早早入了秋,从片场出来的时候,徐绽裹了件风衣才刚觉得正好。 她原本准备给闻经年打个电话,毕竟现在才刚五点过,如果他要加班那她可以现在附近休息一下。 打开手机便看到四个未接来电。 全是母亲蒋玉柔的。 徐绽心里咯噔一声。 第一反应就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从徐绽开始到宁海拍戏开始,这些年她一次家都没回过,说到底她还是怨那个家。 虽然她给家里的生活费没断过,多多少少也都有联系,但心里说没有一点愧疚那是假的。 她来不及细想,按下号码回拨,那边很快接起,蒋玉柔有些热络地喊她:“小战。” 听蒋玉柔的语气便知道应该没什么大事,徐绽松了一口气,她平复情绪:“妈,你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 这就是蒋玉柔和徐绽这对母女之间的默契,无论先前吵得再凶,过段时间再联系总能心照不宣地装作若无其事。 之前徐绽在网上看到一幅图,大意是所有家长道歉的统一方式就是“过来吃饭了”。 可徐绽有时候却觉得,那种方式到底是道歉,还是父母自以为是的妥协。 可能他们根本就没有觉得自己有任何问题,只是想息事宁人。 “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连着打了好几个你都没接。”蒋玉柔絮絮叨叨。 “我在工作。”徐绽简短地解释。 当年让十几岁的她独自一人到宁海闯荡的时候就没有不放心,如今她长大成人还算功成名就的时候反而开始担心了吗。 “哦,我说呢。”蒋玉柔讪笑,“没别的大事,就是想问问你这个国庆假期回不回家。” 电话两端是长久的沉默。 徐绽不知道蒋玉柔问这种答案很明确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往年连春节她都从没回去过。 “就是你舅舅家的大儿子轩恒六号要结婚,你舅妈特意说让咱们全家一起去,我是想着这些年你都没回来过,刚好趁这个机会回来一趟。” 徐绽依旧是沉默。 蒋玉柔口中这个名字于她而言很陌生。 “当然,要是忙的话就算了。”蒋玉柔话音低下去。 她知道徐绽的脾性。 “嗯,有工作安排。”徐绽说。 “工作虽然重要,但也得多抽时间休息休息,钱赚多少是个头。” 就在徐绽以为蒋玉柔要开始说教的时候,她却话音一转:“说起工作,你妹妹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这孩子不让人省心,之前谈恋爱谈的好好的分了,原本说是要去拍电视,现在好像也不拍了,整天懒在家里,我都拿她没办法。” 徐绽心里涌上一阵恶心。 最开始蒋玉柔问她国庆节要不要回家的时候,她还以为父母终于有所转变了。 事实证明她是多想了,她的家人给她拨的每一通电话,都绝不可能是无缘无故。 “小战,你门路多,有时间也帮婉婉看看,有没有适合她的事情做,再苦再累不赚钱都没关系,主要是让她别一天到晚躺在家里。”蒋玉柔说完又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跟婉婉关系有点别扭,但亲姐妹哪会有仇,这次也是我跟你爸实在没办法了才找你的,除了你,还能找谁呢。” “这件事我帮不了。”徐绽有些疲惫,“徐婉她已经是成年人了,很多事情也有自己的打算。” “她哪里有什么打算。”蒋玉柔语气有些气恼,“做事情三心二意,今天想干这个,明天想干那个的,我跟你爸也不是没为她考虑,市里倒是也有认识的朋友有门路帮她解决工作的事情,但这种事都要钱疏通的......” “妈。”徐绽打断了蒋玉柔的话,“这个月的生活费我经纪人会按时打回去,但数目不会变,我要去忙了,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说吧。” 说完,徐绽烦躁地挂了电话,将手机扔进小包里,上车之后跟司机说:“去TCTX。” 近几年徐绽每月都会给家里转一万块的生活费,对她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数目,但她知道这对于生活在平林的两口家庭而言已经是远超正常生活费用的一笔钱。 最初这么做还是秦复提议,秦复说既然徐绽选择不回去,那不妨用一笔不多不少的钱安抚他们,一万块是合适的数字。 他觉得钱不重要,重要的是徐绽的姿态。他说她要想放下,就要先学会慷慨。 因为是秦复提议,所以徐绽也就答应了。 即便知道这笔钱大概会被他们用到徐婉身上,她还是说服了自己。 可如今她才发觉盈姐说的是对的,那是给了甜头就会得寸进尺的一家人,自从徐绽开始给他们打钱开始,蒋玉柔就没少暗示她这点钱不够用。 这次又是这样。 就算给了钱,他们还是没有一丝感激。 就算强迫自己慷慨,她还是一点都放不下。 原本不错的心情被搅得乱七八糟,徐绽一点都不想带着这身负能量去见闻经年。 TCTX是钱盈盈投资的酒吧,她在那里有专属的卡座,到的时候酒吧还没什么人,出来的时候酒吧正人声鼎沸。 全程徐绽一共就点了一杯酒,大部分时候都只是看着周围人群发呆。 中间蒋玉柔发微信过来,说看到徐绽在节目里说喜欢吃老家的包子,问徐绽现在她的具体地址,要把家里蒸了新鲜的包子给她寄过来。 徐绽心里一酸。 但还是拒绝了。 徐绽曾经关注过一个情感博主,那个博主说女生在谈恋爱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分辨男人示好的目的,大部分男人的目的都其实并不是单纯出于喜欢或者爱,毕竟这世界上没有人会像父母那样无条件对你好。 可徐绽却觉得,男人示好的目的其实单纯,要么为了色,要么为了情,再不然就是为财,很多时候不难分辨;相较之下她的父母就不一定了,或许有关心,可能也有愧疚,有时候又是有求于她。 而她大部分情况下,都分不清楚那里面哪种情绪更多些。 这里的喧嚣让她漂浮在空中的心沉定下来,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忘我的释放自己,徐绽觉得自己走不出的那些纠结其实只是琐事而已。 离开的时候徐绽看到钱盈盈挽着一个高大劲瘦的男人进来,并不是之前提到的那个年轻小模特。 大家的生活都在继续往前,她又何必溺于过去。 徐绽最后在家附近的一个便利店门口下了车,进去买了几袋果冻,提着慢慢散步往回走。 虽然根本也没醉,但她还是不想被闻经年发现她喝了酒。 吹吹风散散味道也好。 街对面有一个巨大的GUCCI时装店,灯火通明,颜色浓烈的花卉图案布满整个店面墙的电子屏上。 转过一个街道,风从对面猛地吹过来,徐绽墨镜后面的眼睛眯了眯,放慢了脚步。 却在街角警局玻璃门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额角全是鲜血的闻经年面色阴沉站在里面,周围围了一大堆人。 就连颜思雪都在里面。 第32章 霜序 晚上, 加完班的闻经年正准备离开办公室回去,办公室的门却被倏然推开。 是闻豪的儿子闻新阳。 闻经年闻到一阵呛人的酒精味道,他皱了皱眉, 不悦地打量着闻新阳。 “闻......经年, ”闻新阳一脸阴鸷, 他脚步有些不稳,但也勉强撑住了, “你, 你竟然敢限制我的消费。” “你喝醉了。”闻经年将电脑扣上, 眼神一片漠然准备离开。 “你害了自己亲爹还不够,连我们一家都不放过是吗?”闻新阳眼睛通红恨恨看向闻经年,“从你回国之后, 公司都乱成什么样子了,你真当没人治得了你是吗?” 见闻新阳没有离开的意思,闻经年拿起桌上的电话机准备叫助理来清人。 被闻经年脸上的无视深深刺痛的闻新阳再也忍不了了,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夺过闻经年手里的电话狠狠往前摔去。 电话机撞到闻经年额头上,而后重重摔在地上又弹起。 闻新阳冷笑一声, 舌头抵了抵后槽牙,“你说说,我正酒吧玩的开心呢, 结果经理一个电话告诉我我被限制消费了。” “闻经年,现在整个公司都是你的了,还不够是吗?你非得把人逼到绝路上才满意是吗?闻新阳气急了,恼羞成怒,哪怕是看到闻经年额头上已经流血也丝毫没有任何波动。 这些年闻经年不在国内, 作为闻豪的独子, 就连闻震都对他都很是照顾, 闻豪在公司的地位举足轻重,闻新阳自然也是呼风唤雨。 闻经年回来以后,闻新阳也没什么危机感,闻豪说了,闻经年性子软,不是个手腕狠的人,再说了,这些年他们在公司的根基深厚,他刚回国而已,能搞出什么名堂。 所以,起初闻新阳对闻经年这个堂弟也是彬彬有礼的。 却没想到,阴差阳错地,如今集团大权竟落在了闻经年手上。 闻豪这段时间一直不爽快,也对闻新阳发了几次脾气,今晚他就是去跟几个朋友喝闷酒,还没开几瓶酒,那边电话打过来说公司的账户出了问题,他消费被限制了。 闻新阳哪里受过这种气,又想到父亲闻豪说的,闻经年为了公司大权把亲生父亲都给藏到了不知道哪里去,他就更忍不了。 被闻豪管得严的时候,有时闻新阳都想让他赶紧消失,别再烦自己,更何况他听说闻经年跟闻震关系一直不算好,闻家家业又这么大,闻经年为了财产害死自己亲爹也不是没可能。 闻豪忌惮闻经年,他闻新阳可不怕他,要是他真做了这种事,闻新阳肯定跟他死磕到底。 闻经年额角有温热的液体流下,钝痛感转瞬变得麻木。 宋凯推门进来,“闻总,车子已经准备好了,您......” 又在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呆愣在原地。 他赶紧走上前去,却也不敢开口问这是什么情况。 “新阳喝醉了,你先送他回去吧。”闻经年淡漠掀了掀眼皮。 他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宋凯看得心惊胆战,想问他伤口要不要包扎,但是又不敢开口,只好去拉闻新阳。 可闻经年这样无谓的态度愈发让闻新阳激愤,他凭什么这样,永远都是一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模样。 闻新阳整个人像一头失控的野兽,怒目恨恨看着闻经年。 “滚开!”闻新阳暴躁地吼了一声,“还给我装是吧,行,我爸不敢说,今天我就说了,闻经年我问你,你把你爸藏哪里去了,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个准话,我就报警了!” “你报警吧。”闻经年不耐地看了他一眼。 警察局里,见自己儿子打了闻经年,还把这整件事抖了出来,片刻心惊之后,闻豪心想索性直接说破也好,他打电话叫了颜家的人一起过来作证,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问出闻震下落的真相。 即便闹到最后只是一场乌龙,只要能见到闻震本人,事情也就好办多了。 闻豪不信闻震能把事情做这么绝,他这个弟弟最重兄弟手足,绝不会放任闻经年胡来。 “警察同志,我儿子是醉酒失手打了闻经年没错,但是自从他回国之后,先不说公司成了什么样子,他的亲生父亲,我唯一的弟弟闻震到现在下落不明,那么大的公司到了他一个人手上。这孩子我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谁能想到几年没见成了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人!” 闻豪说完这话,在场所有的人包括两位民警都用异样的探究眼神看向闻经年。 闻豪的老婆也趁势添油加醋:“是啊,闻豪跟新阳这些年在公司当牛做马,结果你不念他们的功劳也就罢了,连新阳的消费都给限制了,你这是要逼死我们一家啊!”说着,她还抹了两滴眼泪。 “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很担心闻震的下落,他不是个会突然玩失踪的人,多年来,他即便是出差也会跟家里人说一声,现在莫名其妙就消失了,再也没联系上过,叫谁谁不担心。我们也知道,失踪一天以上就能报警了,但还是觉着闻经年这个亲儿子都不慌,我们干着急也没用。” 说着,闻豪转脸指着闻经年的鼻子就骂:“你妈走得早,从小就是你爸一个人把你拉扯大,中间不少人劝他再娶,但他就是因为顾及你的感受,这些年才一直一个人,现在他年纪也不小了,不就是想看你成家立业,结果跟颜家商量好的婚约你也装不知道......” “闻经年,你这是脸都不要了吗!” “啪——”的一声,徐绽快步走进警局将自己手里那一袋果冻摔到闻豪脸上。 粉色的、蓝色的、橘色的果冻汁液从盒子里破出来流淌到闻豪的脸上,五颜六色汇聚在一起,比他的表情还要丰富。 警察走过来示意徐绽住手,徐绽弯起眼睛一笑说抱歉。 闻豪彻底愣住了,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个戴着口罩的年轻女人,“你......你......” “你什么你。”徐绽眼神鄙夷看向闻豪那张精彩纷呈的脸:“如果不是因为你碰巧有一个能干的弟弟,像你这样的人,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跟闻经年说上话。” 徐绽眉一挑,微微眯了眯眼睛:“你说是吗,豪哥?” 闻经年在看到徐绽的那一瞬,眼里有一丝不可置信掠过——她,跟闻豪之前认识吗。 “你是谁?!”闻豪又惊又疑,暴跳如雷地看向闻经年。 “我是闻经年的女朋友。”徐绽平静地自我介绍。 她在门外听着闻豪的怒吼,原本是不打算进来的。 可徐绽明确地看到,在闻豪提到闻经年的母亲的时候,他的眉头轻轻皱起。 母亲是他的软肋,而她不想看他被伤害。 所有人都看向闻经年,颜思雪也急了:“闻哥哥,她说的是真的吗?” 徐绽戴着口罩,但颜思雪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可闻哥哥怎么可能会跟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在一起。 “你怎么来了?”闻经年伸手,徐绽走过去任由他牵起自己。 “路过,看到一个熟人。”徐绽瞥了一眼闻豪,“没想到是你大伯。” “那真是不巧。”闻经年一笑,徐绽心疼看着他额角的鲜红。 她能够理解的,即便闻经年掌握整个集团的权力,可在眼前这群吸血的水蛭眼里,他也只是一个晚辈、一个可以任意索取的“亲戚”而已。 就像有一年春节,蒋玉柔跟她视频,当时家里坐着的许多亲戚们一股脑凑上来,热络的问她当明星是什么感觉,张口闭口就是问能不能让她帮忙要个签名,或者去她的剧组跟喜欢的明星合影。 他们面对别的“明星”的时候,一定不会是这样不尊重不礼貌的态度,只是因为有了亲戚这样一层关系,一切就变得理所当然了。 很多时候,徐绽也想不明这到底是为什么。 明明很多人,她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的。 更可怕的是,再果决的人面对这群人的时候都会畏手畏脚。 闻豪极为不耐烦,要不是因为现在是在警察局,他早就对徐绽动手了,“你他妈在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谁跟你是熟人!” “哦。”徐绽不以为然,却握紧了闻经年的手,“当年范亭亭为你生了两个孩子还留不住你的心,也难怪你对只见过一面的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闻豪脸色猛地就变了。 “哦,范亭亭是个模特,当年我刚开始演戏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女生。”徐绽抬头跟闻经年解释。 周围的人听着,闻豪老婆和闻新阳面面相觑,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什么孩子!”闻豪气急败坏,“你他妈的在胡说八道什么......老婆你别信她,她跟闻经年是一伙的。” “大名鼎鼎的‘豪哥’怎么连这点事情都不敢认,”徐绽脸上带着讥讽看向闻豪,声音却轻飘飘,“当时饭局上,左拥右抱吹嘘无所不能的人是你没错,大家都说你虽然没什么本事头脑,但毕竟背靠大佬不好惹,现在看不过是个没脸没皮的乞丐罢了。” “你他妈说谁是乞丐!”闻豪气恼极了,扬手抬高声音。 “我说的就是你们一家!” 徐绽一点都不示弱,她抬手指着闻豪的鼻子,语气斩钉截铁。 她身材纤瘦,整个人看起来温温柔柔,可发起狠来拧着柳眉怒目视人的时候却能镇住人。 就连闻经年,看到她这样都忍不住有几分惊。 他差点忘了,平常温柔乖顺的小猫咪一伸爪子那可是要见血的。 闻豪被她突然的动作唬住,手停在半空中,又在看到边上站着的警察的时候收回了手。 “闻经年他敬你是长辈不跟你们一家子一般见识,我对你可没这种怜悯。”徐绽轻蔑地看向闻豪:“张口闭口就是闻经年对他父亲做了什么不利的事情,怎么,你们一家比闻经年这个儿子还要关心他父亲呢?他是你们一家的亲爹对不对?” 徐绽轻嗤一声:“哦,我说错了,是你们一家的财神爷才对吧。” 被戳到痛处的闻豪涨红着脸,憋了半天不屑地说:“这是我们的家事,我不跟你这个外人的多嘴计较。提醒你一句,别一天到晚做豪门梦,闻经年跟颜家小姐的婚事是他父亲亲自定的,没人能改变。” 徐绽却笑了:“还是先担心好你自己,我没闻经年这辈子照样锦衣玉食,你们这一家子寄生虫离了别人家的财产恐怕会流落街头也说不定。现在不就急的跳脚了吗?” “范亭亭的那两个孩子现在可都不小了,这样说起来您这被人施舍来的财产还有那两个孩子一份呢。”徐绽说。 “闻豪你现在给我解释一下,那两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闻豪的老婆早就忍不住了,闻豪花心她不是不知道,但是说到底只要她的地位不受威胁她也懒得管,但是现在凭空闹出了两个孩子,切实地影响到了她的自身利益,她绝不可能坐视不理。 “老婆这件事情我回去跟你解释,现在不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闻豪抬手摸了摸额头,没擦干净的果冻液还糊在他的头发上,看起来滑稽可笑。 “只是消费被限制了就坐不住了,果然这世界上最可怕的还是无能又贪婪的人啊。”徐绽慢悠悠补了一句,“就是不知道,别人的钱用着会不会不安心。” 徐绽话说的狠,但意思明确,警察听完知道大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一家子内部纠纷罢了,便请了调解员来对情绪激动的闻豪一家进行安抚。 主要是闻豪的老婆现在在闹,闻新阳这会儿醉的站都站不稳,话都说不连贯了,警察把他拉到一边坐着休息。 颜父和颜思雪也没想到事情能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其实今天颜父原本是不想跑这一趟的,闻豪几斤几两他心里有数,说到底大事还是要闻震来拿主意,如今闻震不在,他也不好去惹闻经年。 主要是颜思雪闹着要来,她跟闻经年的婚约最终拍板有闻豪的推波助澜,而要想让闻经年本人配合,最重要的还是闻震出面,而颜思雪其实也好奇闻经年的父亲到底去了哪里。 可没想到半路出现一个徐绽,把这一切搅得乱七八糟。 “徐绽,这毕竟是闻哥哥的家事,你这样掺和,是不是不太好?”颜思雪看了一眼闻经年,低声提醒她。 徐绽没理颜思雪,回头看着闻经年的眼睛,声音格外温柔:“闻经年,你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吗,我想回去。” “徐绽?”闻豪被老婆骂的狗血淋头,心里火大的不行,一听到这个名字更是火冒三丈,他睁圆眼睛指着徐绽,“你他妈不就一个小明星,你信不信我毁了你!” 闻经年眉心微蹙,迈步猛地提起闻豪的衣领,他的眸光低沉狠厉,声音也冷得仿佛淬了冰:“你试试看。” 第33章 霜序 闻经年声音很低, 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楚。 他极少表现出怒意,无论是平时还是生意场上,大多数时候都是礼貌且带着冷漠的疏离感。 许多人惧他, 但在闻豪一家眼里, 闻经年这种表现只是一种水土不服与格格不入罢了。 他们从没见他真正发怒。 就像现在。 闻经年说完便丢开手, 闻豪眼神闪烁几下,惊讶与愕然满脸。 这小子, 他怎么敢...... 心底一阵冷意由内而外渗出, 直到此刻闻豪才真正意识到, 他得罪了闻经年。 而闻经年其实并不好惹。 可现在他没别的办法了,只能釜底抽薪。 “警察同志,”闻豪咽了一下口水, “警察同志,我要报案,我的亲弟弟闻震,闻氏集团总裁......前总裁,到目前为止已经失踪数月, 我们都联系不上他。” 说着,闻豪目光躲闪看了一眼闻经年,“我现在怀疑这件事情跟我这个侄子有关。” “警察同志, ”闻经年开口,“这件事情涉及我家的隐私,能不能单独跟您聊一下。” 闻经年把父亲脑梗住进疗养院这件事跟警察说清楚,还当场联系了疗养院的医生。 闻新阳报警的时候,闻经年就决定当着警察的面彻底把这件事了结, 让闻豪一家死心。 他自始至终都从没把他大伯那一家人放在眼里, 那几个人都是眼里只有利益的跳梁小丑, 但父亲把他们放在重要的位置,闻经年也不会多说什么。 这次闻新阳被限制消费的事情他也听说了,但那是因为他自己赌.博输了钱,跟他并没有关系。 闻经年从没打算出手整治闻豪这一家子,那是他父亲的事情,他不打算插手。 可这次不同。 牵着徐绽离开警局的时候,闻经年在闻豪耳边说:“从前我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不动你,但你不该触及我的底线。” 闻豪错愕、不解、惊惶地站在原地。 很显然这件事情另有隐情,但显然闻经年不打算让他知道。而他并没有别的办法。 了解到了实际情况后,这件事性质便跟失踪没有关系,而单纯是闻新阳醉酒伤人,闻经年已经把事情全权委托给了律师处理。 颜思雪想跟着闻经年离开,又被颜父拽了回来。 剩下的几个人在警局又吵了起来,颜思雪站在人群里,恨恨地看着闻经年牵着徐绽离开的背影,心里悲切又无奈。 颜思雪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输给那个离过婚私生活又不检点的女人了。 更不明白,自己喜欢了那么久的闻哥哥,怎么就那么护着她。 闻新阳发酒疯打伤他的时候他不在意,闻豪指着他骂的时候他也完全漠然,可他们一骂徐绽他就说了那样狠的话。 就连看向徐绽的时候,眼神都完全不一样。 宁海的晚上永远都灯火通明,入秋夜风凉,徐绽跟在一语不发的闻经年身后,裹紧了外套。 路过一家便利店的时候,闻经年停下脚步。 “要去吗?”他问。 徐绽不解。 “你的果冻。”闻经年提醒她。 “哦。”徐绽笑,“那去一趟吧。” 从便利店出来之后,闻经年开车载徐绽回去。 “我的事,陆纵告诉你的?” “嗯。”徐绽点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刚才,我会不会太过分了。”她试探着去看闻经年的目光。 对胡搅蛮缠的亲戚乃至父母摊牌是她做梦都想做的事情,可惜出于各种原因,她没勇气对自己的家人这样做。 “你做的很好。”闻经年笑,“是我对他们太心软了。” “不是心软。”徐绽反驳。 可她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对有血缘关系的人的感情总是很复杂,不是一个简单的词就说得清的。 两人回到海上花园,徐绽把药箱拿了出来,又问他要不要去医院包扎。 闻经年不去医院,只是简单清理一下伤口便说没事了。 “可是还是要当心,”徐绽心疼看着他额角破掉的皮肤,“在这样明显的位置,万一留疤就不好了。” “不会的。”闻经年脸上笑容疲惫,抬手揉了揉徐绽的头发。 “可是,”徐绽还是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不反抗呢?” 那天闻豪动手也是,明明他完全有能力的。 闻经年看向窗外,过了很久才说:“我也不知道。” 从搬到和父亲一起住开始,闻经年就打心底厌恶他凡事武力解决的惩罚方式。 只要他对闻经年做的事情不满意,就会采用打骂的方式解决,闻经年绷着脸不肯低头,他便会打的更凶。 但在闻家,对孩子动手好像是大家都习以为常的事情。 闻豪也常常会因为对闻新阳不满而对他动手。 闻经年再大一些之后,闻震便不再用打骂这种方式。闻震擅长威胁,他总是用闻经年最在乎的东西作为筹码,逼他就范。 即便到现在,面对这种充满暴力的方式,闻经年仍有些无措。 徐绽走过去握住闻经年的手,轻轻抱住他。 他的心跳声很近,一下一下。 “没事的。”徐绽轻轻拍着闻经年的后背,声音温柔,“没关系的。” 总觉得闻经年是一块刀枪不入的石头,可翻开这块石头,才发现背后有一块巨大的空洞。 他刚回国没多久就要面对这一切,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是常人不可能做到的了。 闻经年下巴贴着徐绽头发,“别担心我。” “嗯。”徐绽仰面看向他,“我知道,你都能处理好。” 徐绽先把甜心的猫房间收拾好又去泡澡。 闻经年则又是对着电脑忙很久,徐绽披着浴衣出来的时候,他仍旧没结束。 徐绽打消了问闻经年国庆节打算的念头,轻声说了句“我先休息了”就回了卧室。 很久都没睡着,总忍不住关注门外的动静。 她想起那天在闻经年家里那些人,想起额角鲜红的他站在警局,想起他刚才看向窗外那空洞的眼神。 徐绽盯着床头的安眠药片许久,最后妥协般服下一粒。 也终于睡下。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有人敲门,徐绽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凌晨五点刚过。 是闻经年。 他不会还没睡觉吧。 徐绽起身,稍微整理头发,打开房门。 闻经年身上穿着淡灰色的居家服,最上面那颗扣子没系,露出瘦削的锁骨。 “醒的这么早吗?”徐绽声线带着慵懒沙哑,忍不住掩唇打了个哈欠。 闻经年明显是洗漱过的,身上带着沐浴液好闻的气息。他的头发是干的,应该没有熬夜整个通宵。 “嗯。”他垂眸看着徐绽,“现在有时间吗?” “......”徐绽眼皮都不怎么能抬起来,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下去。 最终她点了点头。 闻经年推开徐绽的房门,走进她的卧室。 清晨的卧室空气沉闷,原本清淡的香氛气味此刻也显得有些甜腻。徐绽捞了一个抱枕盘腿坐在床上,闻经年则坐在了窗边的粉色沙发上。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徐绽问。 “我想和你结婚。”闻经年靠在沙发上,他翘着二郎腿,口吻一如既往的公事公办。 徐绽却一下清醒了。 普通人求婚应该会选择一个比较浪漫的场合,没有鲜花气球至少也会有一枚戒指。 但很显然,闻经年不是普通人。 所以他选择在清晨五点多敲开她卧室的门,直截了当又不带任何感情的宣布他的想法。 “我不同意。” 徐绽一口气闷在心里,看着闻经年的眼睛拒绝了他。 “为什么?”闻经年问。 完全不相信闻经年能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徐绽张了张口,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因为没有人会用这样的方式求婚。”徐绽又说,“而且,我不想再结婚了。” “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有考虑过结婚的事情。”闻经年目光沉静看向徐绽,仿佛在告诉她,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是能够一成不变的。 和徐绽的这段感情在闻经年的预料之外,关于未来,他甚至也没有什么成形的想法,直到今天早上醒来。 闻经年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犯了错误,闻震拿着藤条一下一下抽打他的掌心,最后闻震暴怒,抬手就准备给他一巴掌——和往常一样。 可这时候,徐绽却站了出来,她把手里装满果冻的袋子摔到闻震头上,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跑。 他们跑了很久,穿过了迷雾和黑暗,闻经年却在即将到达光明的时候醒来。 醒来心里一阵空。 迫切想要徐绽在身边。 对于闻经年的回答,徐绽没有回应,她沉默不语,眉头微微蹙起。 “是因为之前那段婚姻吗?”闻经年问。 徐绽别过脸,没说话。 秦复离开之后,徐绽便在新闻发布会上当众宣布,这辈子再也不会结婚。 平心而论,秦复对她已经不能更好,徐绽甚至不觉得这世界上有任何人能够比秦复对她更好。 在她人生充满黑暗的时候,他奇迹般出现,对于她的过去,他不计较,又排除困难给她婚姻。 婚后,秦复对她也很是尽心。 可即便这样,即便徐绽已经一再告诉自己不要过于贪婪,有许多瞬间她仍然不免后悔进入婚姻。 “闻经年,你不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吗?”她认真思考后问他:“我喜欢你,在乎你,我们有各自的生活,我已经很开心了。” 进入婚姻会让人丧失保持清醒的理智,会情不自禁更多的在乎对方,会下意识想要控制对方。 会让人变得不够可爱。 闻经年看着她,抿唇没说话。 “你工作忙,我能理解,可以安心先去休息,你也能静下心处理公务。”徐绽看着闻经年,“但如果我要你陪我呢?我要缠着你呢?” “抱歉。”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激动,徐绽垂眸轻轻吸了一口气,“话题有些沉重了。” 可这的确是她的亲身经历。 跟秦复结婚三年,很多事情是像温水煮青蛙一样慢慢在变化的。 从起初两人即便再晚也要一起吃晚餐,到后来他加班越来越多只能各自吃饭,徐绽心里说没有沮丧那是假的。 其实她也不是每次拍戏结束都要秦复亲自开车来接她,只是习惯了最开始他的殷勤,日子回归正轨之后难免有一些失落。 去年秦复还忘了她的生日。 甚至有一次晚上,徐绽半夜醒来,发现秦复竟然在卫生间自己解决需求问题。 当时她心里震惊又难以置信,只能捂住嘴巴小心翼翼回到床上佯装从来没有起来过。 那晚她一夜没睡,一边告诉自己这是正常的,秦复又没有做背叛她的事情,她不应该难过,可又忍不住想,自己明明在他身边,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总之并没有什么触犯底线的大事,可诸如此类的小事常常让她在意很久。 像是硌人的小沙子,甩不掉,却一次又一次让她强迫自己降低心理期待。 明明想做一个大度的妻子,支持陪伴着丈夫就好。可不知不觉间却也不能免俗。 第一次和秦复大吵一架是因为什么徐绽已经不记得了,只是那天她特别不开心便拎着包冲出了家,到楼下的时候在小区门口看到一对大打出手的中年夫妻,两人歇斯底里用最恶毒的话痛骂对方,还互相叫嚣着立刻要去离婚。 徐绽永远忘不掉那一刻她的感觉——因为她意识到,这样一对夫妻,曾经何尝不是像她和秦复那样恩爱。 经历了才知道,很多时候即便人能预料到最坏的结局并不遗余力地去避免,可最终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向不好的结果坍塌。 徐绽和秦复的坍塌戛然而止在秦复离世的那一刻。 那之后她便决定,不会再进入婚姻。 闻经年起身拉开窗帘,外面天雾蒙蒙的,反而让房间愈发压抑。 他转身居高临下看着徐绽:“我不管你从前经历了什么,现在又是怎么想的,但你不能把我想象成任何人。” 闻经年比徐绽想象的要平静许多,即便昨晚熬夜处理公务许久眼底已经有了一片青灰,可此时此刻,他的眼睛却比任何时候要清明许多。 他说:“这对我不公平。” 第34章 霜序 徐绽很想解释。 这次她真的没拿闻经年跟秦复相比。 只是经历过才知道, 许多事情都还是有一定无法避免的规律的,所有人都说经营婚姻很难,从前她不信, 可经历了才知道, 她也只是众生之一。 但她知道单薄的话说服不了闻经年。 “你现在不想要婚姻, 我没意见。”闻经年转身走近徐绽,俯身凑近她的脸, 徐绽清晰看到他鼻梁上的小痣, “你应该明白我真正想要的什么。” 他轻轻捏住徐绽的下巴, 嘴唇轻轻贴了贴徐绽的额头。 “但你是我的女朋友。” 接下来是鼻尖。 闻经年的唇很凉,他身上带着薄荷的气息,这是徐绽常用沐浴液的气味。 “无论是约会、做/爱, 还是见双方的朋友父母,”他用鼻尖蹭了蹭徐绽的脸颊,而后往下轻轻吻上她的唇,但是只轻轻碰了一下便很快分开,“对于你我而言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闻经年的声音很近、很轻, 徐绽像是被他下了蛊,从耳朵到脖颈一路滚烫下来,她毫无招架之力。 更无从分辨此时此刻他的情绪。 在这方面, 闻经年从来都是很克制,从前也只是止于亲吻。 可今天他却仿佛变了一个人,格外主动。 动作也尤为恶劣,和平时那个彬彬有礼的模样完全不同。 可即便他手上身上的动作粗暴,大部分时候, 表情却仍旧能纹丝不动, 只轻轻皱眉, 偶尔嘴角溢出一丝低吟。 彻头彻尾的斯文禽兽。 清晨,窗外太阳都还未露面,外面整个世界都沉浸在浅灰色的雾气之中。 徐绽的卧室并不大——她偏爱小卧室,总觉得这样会有安全感,而沉闷的空气因为急烈的呼吸声变得愈发厚重。 她起初紧张,想提醒闻经年自己还没刷牙,挣扎着要起身去洗漱,可却被他毫不留情地一把抓了回来。 一切都在意料之外,包括结束之时。 狭小四方空间里弥漫着淡淡的令人面红的气息。 徐绽眼角带着泪痕躺在闻经年怀里,回想起刚才那战栗和失控的感觉,仍不免面露薄红。 从前和秦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经历,可刚才那种感觉......前所未有。 她拉起被子一角遮住脸,试图背过身不去看闻经年。 却被闻经年按住肩膀拽了过来。 “怎么?”闻经年强迫徐绽看着他,“躲什么?在警察局的时候不是很厉害。” 徐绽别过眼,声音一点底气都没有,“那会儿不是有你撑腰。” “那现在呢?”看着徐绽这样躲闪的模样,闻经年越发想要逗弄她。 “现在......”徐绽轻轻哼了一句,闭口不再说话。 “还有。”闻经年微微挑眉,“刚才哭什么?” “谁哭了。”徐绽一把扯过被子包住头,声音也有些瓮声瓮气:“你看错了。” 隔着薄薄的被子,闻经年搂住徐绽,贴在她耳边附近的位置,轻声带着笑说:“哭了两次。” 徐绽尴尬又安静地沉默着,明明中央空调把房间温度调节地很适宜,她背上却止不住开始流汗。 “徐绽。”闻经年强行拉开徐绽裹着头的被子,凑到她面前不怀好意地说:“你的反应很奇怪。” 本就心虚的徐绽睁大眼睛看向闻经年:“哪有奇怪。”又忍不住低声自语:“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坏。” 闻经年更确定心里的想法了。 他微微勾唇,哑声说:“你不会是从来都没有,真正舒服过吧?” “不是的。”徐绽急于反驳,“怎么会,我毕竟也是有过.....”她的声音弱下去,“有过一段婚姻的人。” 闻经年低低地笑了,胸腔也跟着微微颤动,他眼睛带着笑意,就这样直勾勾看着徐绽。 徐绽恼了,将头缩到闻经年怀里坚决不再去看他。 闻经年收起脸上的笑,动作温柔将她揽到怀中,手轻轻摩挲她凌乱的头发。 她身体瘦削,缩在闻经年身旁小小的一团,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 “徐绽,我想了解你。” 闻经年看着她裸露在空气中瘦削洁白的肩膀,心里一阵软,声音也愈发低了下去,像气音:“想了解你的全部。” 从前总以为自己可以只喜欢她,不去管她的过去。 可现在才发觉,他想参与她的一切,哪怕那些过去会让他不快。 闻经年提结婚被徐绽拒绝之后,她原本以为两人之间的关系会变奇怪,可是并没有。 被拒绝的闻经年似乎并没有很介意这件事。 日子恢复正轨,闻经年直到国庆前一天都在加班。 徐绽当天没有行程,但因为这天是钱盈盈的生日,她提前一天便去取了预定好的生日礼物——钱盈盈喜欢珠宝,这是她早就托珠宝公司定做的一只手镯,整体黑金打造,镶嵌宝石,适合钱盈盈强势的性格。 生日宴在一个会所里办的,钱盈盈没带男伴,所以全程跟徐绽她们坐在一起聊天,徐绽问上次那个帅哥怎么没来,钱盈盈不以为意地说性格不合早分了。 中间徐绽出去接了个闻经年的电话。 闻经年下班回家没见到人,问她去哪,徐绽解释了一下。 “要去接你吗?”闻经年问。 “不用。”徐绽走到庭院里面一个安静的长椅上坐下,“这里离家很近,而且我经纪人也在。” “你国庆节有安排吗?” 徐绽一愣,原来这个工作狂心里还真有节假日的概念。 “不是特别紧急,就是打算去参加一个美食品鉴活动。”徐绽说,“你有什么事情吗?” 徐绽的厨艺老师说后天有个美食品鉴会,到时候会有好几位国内外知名的大厨参加,大家一起交流厨艺、品鉴美食,还可以自己动手尝试,而且活动在一个风景秀美的湖心岛举行,最适合放松。 “那推掉吧。” 不知为什么,听到跟厨艺、美食相关的事,闻经年就下意识有些排斥。他说:“我想带你见个人。” “好。” 因为拒绝了闻经年结婚的要求,徐绽心里总免不了或多或少对他有些愧疚,况且这个美食活动固然可以放松,但总归免不了交际,交际又会让她累。 “国庆七天的安排我都推了。”闻经年最后说,“之前总是忙,忽略了你。” 夜晚的庭院有凉风吹过,不远处假山上泉水声在夜色中格外清冽幽远。 她以为闻经年始终把工作放在第一,原来他也会考虑到她。 可想到这里,她又不免警惕起来。 她现在只是还不习惯闻经年对她的贴心,所以才会觉得愉快。但若是任由自己这样沉溺进去,恐怕之后闻经年对她再好她也会习以为常。 就像之前和秦复。 欲壑总是难填。 可她还是让把接下来七天里原有的行程全部推掉了。 国庆假期第一天,徐绽照例睡到下午才起床,洗漱好打开卧室门却闻到米饭的香甜味。 她下意识去看客厅的桌子,上面并没有外卖。 闻经年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办公。 总不至于是闻经年在煮饭吧,徐绽站在原地揉了揉眼睛,又觉得不可能。 可她还是忍不住走到厨房往里面看了一眼—— 闻经年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衬衫、黑西裤,正端着一盘糖醋鱼往外走。 看到徐绽,闻经年下意识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你醒了?” 徐绽的生活方式并不健康,但很规律,没有工作安排的话,她会在下午三点左右醒来。 “这是.....”徐绽有些讶异地看着闻经年手里那盘色泽鲜亮的鱼,“你做的吗?” “不是。”闻经年看了她一眼,“叫的外送,我只是装盘。” “哦。”徐绽松了一口气,果然是她想多了,闻经年从前连碗都不知道怎么洗,怎么可能会烧菜。 何况还是这样复杂的菜式。 闻经年停下脚步,脸色复杂地多看了她一眼,然后出去把盘子放到外面的餐桌。 徐绽立刻觉得不对劲。 电饭煲里有缕缕白雾飘出,那是米饭香气的来源。 流理台上还有他用剩下的小葱和调料,垃圾桶里面有菜叶和鱼鳞。 “闻经年这是你做的吧。”徐绽快步追出去,“你竟然会烧菜。” 虽然之前也想过,闻经年毕竟在国外生活过,怎么可能不会烧简单的菜,可转念又一想,需要自己动手做菜那大概是穷留学生才不得不做的选择,闻经年这样的人,何须自己动手。 “宁海这边不怎么吃鲤鱼,我让人从鲁菜馆送过来的,正宗黄河鲤鱼。” 闻经年走进厨房,把烤箱里面的羊排拿出来,洒上他提前拌好的调料,又端起桌上那盘清炒时蔬走出去。 “糖醋鲤鱼?” “饭已经闷好了,自己盛。”闻经年将三个菜放在餐桌上,又去盛汤,“知道你不喜欢吃米饭,所以煮了杂粮饭,少吃点不会胖。” “汤是最简单的丝瓜蛋汤。”闻经年看她一眼,“少油少盐,很健康。” “......” 徐绽彻底惊住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闻经年在餐厅忙前忙后。 他动作不疾不徐,给人一种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的感觉。 糖醋鲤鱼甜香四溢,羊排色泽焦香,清炒时蔬鲜嫩诱人。 南方人的确不多吃鲤鱼,闻经年是考虑到她的喜好才这么做的吧。 而且她从前的确说过米饭容易让她发胖之类的话。 “饭都不会盛吗?”闻经年瞥她一眼,却走过去掀开电饭煲帮她盛饭。 饭菜准备好之后,闻经年还不忘回去将厨房收拾干净。 徐绽不禁感叹,有洁癖的人就是不一样,她从未觉得厨房这么干净过,就连玻璃窗都好像在闪闪发光。 在午后的阳光下,仿佛日剧里清透自然镜头下的画面。 闻经年吃饭很安静,徐绽也很配合地尽量不开口说话,可还是忍不住夸赞他:“你烧的糖醋鲤鱼比大厨还要厉害。” “是吗?”闻经年抬头,“第一次尝试烧菜。” “......”徐绽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做菜时候的情景,当时厨房都差点被她烧掉。 “那你还蛮有天分的。” “烧菜很难吗?”闻经年一脸理所当然地反问,“我以为这种事情是身体健全的人都能轻易掌握的。” 徐绽不想再跟他交流这个话题。 但不可否认,闻经年的确有骄傲的资本,两荤一素一汤,每一道菜都恰到好处,清淡却又有滋有味。 杂粮饭也是,蒸的恰到好处,徐绽吃掉了满满一小碗。 可最让她在意的还是闻经年的心意,从前她觉得闻经年不会烧菜没关系,外面吃或者她来煮都可以,倒也不用特意去学。 但他愿意做。 吃好饭之后,徐绽换上了稍微正式的小香风套装坐上了闻经年的车,他说带她去探望他的父亲。 “我爸是个强势的人。”闻经年目视前方,“但你不用担心,他现在已经瘫痪了,智力和三岁孩童没什么区别。” 徐绽微微蹙眉,轻轻“嗯”了一声。 听到闻经年这么说,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还有我大伯他们,”闻经年抬眸看了一眼后视镜中沉默的徐绽,“他们最近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之前闻经年总想着等父亲醒来,让他去处理闻豪一家的事情,可发生了昨晚那件事之后,他突然就没耐心了。 医生说闻震这辈子能否恢复正常都是不确定的事,他总不可能放任这些碍眼的人一直干扰他的生活。 也连累身边的人。 徐绽看了闻经年一眼,他总是这样,平静地说出一些让人心里掀起惊涛骇浪的话。 可这结果也在徐绽的意料之中。 闻经年不怕闻豪,从来都只是漠视而已。 “闻经年。”徐绽侧过脸去看他,声音温柔却坚定,“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第35章 霜序 徐绽站在闻震的病床前, 看着闻经年帮他削苹果。 情况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许多,闻父身体干瘪,眼神空洞, 笑起来的时候像是被人扯起嘴角、抽走灵魂。 见到她的时候, 闻父还一脸担忧看向闻经年, 用责怪的语气叮嘱他:“阿年你还小,不要谈恋爱。” 徐绽都不敢去看闻经年的表情。 她知道闻经年一直怨恨父亲, 否则也不会连三人家庭合照都要剪开。 但如今他没机会再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 这些年来, 徐绽一直不肯回家, 也不断告诉自己,她靠自己就好,不用再在意那一家人。 可她不得不承认, 内心还是渴望来自亲生父母的一句抱歉。 如今她还有可能,可闻经年已经机会渺茫。 他只能与自己和解。 五点钟,护理人员送来清粥小菜,闻经年接过,说他来就好。 他用瓷勺舀起粥送到闻震嘴边, 又耐心帮他拭去唇角的污渍,动作不疾不徐,全程一言不发。 闻震很配合地一口一口吃着, 那碟小菜最后都见了底。 闻经年按铃,工作人员将餐盘收起端出去。他看了一眼时间,正准备跟徐绽说离开,闻震却突然开口。 他面色苍白,没什么血色, 眼睛里空洞的笑透着说不出的慈祥, 却并不会让人觉得暖心。 “阿年, 你现在出息了,爸为你高兴。” 闻经年看了一眼徐绽,重新坐到窗前。 “你有话跟我说,是吗?”闻经年问闻震。 “需要我去外面等你吗?”徐绽指了指门外。 “不用。”闻经年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们很快就走。” 闻震脸上仍然是天真的笑,他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阿年,你从小就懂事。” “爸小时候啊,可没你这个条件,当时大家都穷,我家里尤其穷,原本你还有个叔叔的,后来活活饿死了。” 徐绽去看闻经年,可他并没有什么反应。 闻震说话吐字不清楚,这是脑梗留下的后遗症,但他也不急,就跟讲故事似的慢慢说。 “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在一个建材店打工,有个开桑塔纳的老板路过,从车里面扔出来一双不要的皮鞋,我们几个工人拼了命去抢。” 说到这里,他呵呵笑了一声,“爸当时没抢到,只能看着抢到的那个工友高兴地炫耀,他说那鞋是纯牛皮做的,没几百元绝对买不到。” “什么都得靠抢,吃饭也是,”他笑呵呵地说,“就跟养猪场一拥而上的猪似的,要是去晚了,连剩菜都没有。” “所以人总得有本事才行。” “你妈哪儿都好,就是心软。”闻震说着摇了摇头,“她没吃过苦,不知道,有些苦还是早点吃才好。” 说到这里,一直神情轻松的闻震忽然嘴角抽了抽,陷入一丝沮丧。 最后他说:“她就是太倔。” 离开疗养院的时候,天已经昏黑,郊区天空辽阔,远处有飞鸟掠过。 徐绽看向远处鸟羽般整洁的天空,紧紧握着闻经年的手,问他:“闻经年,你有没有觉得,听了你爸的话,没那么讨厌他了。” “因为他的‘苦衷’?” “他吃多了苦,怕你以后没法保护自己——” “我从来没讨厌他。”闻经年走到副驾驶前为徐绽拉开车门,“但我永远不会原谅他。” 徐绽沉默了。 “他有他的方式,我也有我的。”闻经年俯身帮徐绽扣好安全带,看向徐绽的眼睛,“他瘫了,我的生活总不能为他停。” 她伸手握住闻经年修长的手,转而跟他十指紧扣。 闻经年眸光微动,徐绽凑上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徐绽乘车喜欢开窗,傍晚的风灌进车子,远处夕阳霞光万丈。 车载音乐被风吹得时远时近,徐绽微微眯着眼睛。 “明天去一趟平林吧。”闻经年忽然说。 徐绽蹙眉看向他。 平林是她的老家,是她十三年不曾再踏足的地方。 她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去那个城市,却又不受控制地在每个梦中都看见那座城的影子。 “我不去。”她轻轻拒绝,“你想出去玩,有更多其他选择。” “我说了,”闻经年手按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我想了解你。” “想和你结婚。” “我跟秦复就算结婚前也没有回去那里,更没有邀请家人。”徐绽脱口而出。 她以为闻经年也能理解。 说完却又意识到,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在按照闻经年的计划往“结婚”的方向倾斜。 “我不是他。” 闻经年有些烦躁。 在国外这些年,他一直过不去父亲这道坎,可看到那个在他童年颐指气使的父亲如今虚弱无力躺在病床上,絮絮叨叨说着那些从前的事,他突然就释怀了。 其实并不是原谅,只是决定往前走了。 他也不想再让徐绽跟自己过不去。 “可是——” “你总要回去。” “闻经年你为什么要逼我?!”徐绽情绪有些激动。 ——因为现在的你还是活在离开宁海那年。 被生活推着走十数载,可那颗心却还活在过去。 闻经年想起那晚在包厢外接电话的徐绽,她身体弓着,落寞垂下头。 几缕烟雾轻轻顺着空气往上飘。 那样的她像是一具空壳。 最后徐绽还是妥协了。 并不是向闻经年妥协,而是向她自己的心。 她不得不承认她还是怕,怕自己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自信在再次回到平林的时候坍塌。 面对生她养她却又没给过她她所渴望的爱的父母,她怕自己一如既往地抬不起头。 那,如果有闻经年在身边的话,一切会好很多吧。 至少有他在。 不至于太过落魄。 平林没有机场,要在附近机场换乘高铁才能到。 是一早的飞机,徐绽定了闹钟,起床换上轻便的风衣牛仔裤,闻经年已经帮她买好了早餐。 走到小区楼下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来,那股熟悉的腥臭下水道气味扑面而来。 徐绽拉了拉口罩蹙着眉问闻经年:“你有没有闻到让人不舒服的气味?” 闻经年看她一眼,“现在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 徐绽闭口不语,只是越往前走,那股令人不适的味道便越是浓烈。 直到坐上车才有所好转。 飞机航程一个半小时,徐绽闭着眼睛却完全没睡着,她忍不住看着云层下的山川河流,想象着平林如今的模样。 跟闻经年说好了,到平林第一天先不跟父母说她回来了,她想给自己充足的时间做好心理准备。 从宁海到平林,换了一个城市仿佛换了一个季节。 如今的宁海虽是秋天,可道路两旁的植物仍旧郁郁葱葱,可平林却不同,出租车行驶在道路上,两旁的树叶早就泛黄掉落。 可明明是到处都是萧索的淡黄色,徐绽心里却生出了一种奇异的归属感。 她盯着窗外,十几年没回来,这个城市早就变得陌生。 或者说她本来对这里就不够熟悉。 读书的时候学校和家两点一线,没时间也没精力到处去玩,最熟悉的地方除了家附近,便是初中那一片了。 所以酒店也定在徐绽的初中边上。 车子开到附近的时候,她看到了“红果果”幼儿园的大门。 这是她初三班主任女儿当年就读的幼儿园,徐绽记得很清楚。 边上那家冷饮店居然还开在那里,她仔细看,没看到当年那个胖胖的老板娘。 现在是中午放学时间,这附近学校又多,出租车开的很慢。 “你以前就在这里读书吗?”闻经年问。 “嗯。”徐绽盯着路边的煎饼摊,直到它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那边原本是个服装市场,现在好像拆了。” 出租车师傅听到徐绽的话哈哈一笑,“小姑娘你这是得有一段时间没回来了吧,这个大卖场几年前就拆掉咯。” 熟悉的乡音。 徐绽不禁心头一热。 “是吗?”她说。 可是没办法,下意识开口说出的还是普通话。 她根本不习惯对陌生人讲家乡话,即便知道这个陌生人来自她的家乡。 “是啊,后来说改成菜市场的,但拖了很久也没搞成,就这么着了最后。” 闻经年攥住徐绽的手轻轻握了握。 “东大街那里现在热闹,电影院都有好几个,你俩木事可以去那边逛逛,”师傅热情地介绍,“就是东西太贵,不划算。” “好。”徐绽笑。 司机师傅很热情地和徐绽介绍着当地如今能去玩的地方,徐绽都是笑着回应,视线却从没从路旁的街道挪开。 闻经年瞥见她唇角的笑,明明是很开心。 下车之后,徐绽问闻经年:“我家这边的司机是不是很能讲。” “我之前去过一次津门。”闻经年拎着行李箱走上酒店台阶。 “那边出租车司机好像更能讲,”徐绽弯起眼睛看向他,“都说和说相声一样。” 闻经年看着她的笑眼,第一次觉得她的笑发自内心。 即便一直抗拒着不肯回来,到了之后还是下意识称这里为“我家”。 他们定了这附近最好的酒店,外面修的富丽堂皇,但走进去就能感觉到和星级酒店的差异——装潢家具都很气派,但就是不协调。 淡蓝色的玻璃鱼缸、木质屏风、大理石地板,墙上还挂着一幅山水画。 是金钱堆砌拼凑起来华丽,没有丝毫美感。 而且总带着一种萧条感。 可干净就够了。 徐绽心里没有一点怨言,她话比平时多许多,在电梯里还喋喋不休跟闻经年介绍。 “之前平林没这么漂亮的酒店的,我印象中学校附近好像就只有一个招待所。”徐绽看着电梯镜子里面包裹地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自己,“果然变化好大。” 她的眼睛都在笑。 闻经年提着两只行李箱站在她身旁,问:“回来开心吗?” 徐绽眼睛里的笑容戛然而止,警惕地看了一眼闻经年。 “没什么值得开心的。”她抿唇侧过脸,“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回来。” 闻经年唇角微微勾起,没再说话。 真是口是心非的小豹子。 定的是酒店最好的房间,进门便闻到一股淡淡的玫瑰香。 窗帘开着,白色的窗纱被风吹起。 徐绽疲惫地坐到床上,却忍不住又跑到窗边往下看。 这里是十八楼,几乎整个平林都在她目之所及的视线范围内。中午阳光有些刺眼,远处的人工湖波光粼粼。 闻经年却没闲下来,他进门第一件事就是从箱子里拿出一包酒精湿巾,对遥控器、开关、马桶以及各个可能会触碰的位置进行消毒。 转身看到这一幕的徐绽不满噘嘴:“我忘了,我们这种十八线小城市,卫生状况堪忧。” 闻经年将用过的酒精湿巾丢进垃圾桶,“别多想,这是我的习惯,到哪都一样。” “......”徐绽脸颊微红,她转身坐到阳台边上的圆形沙发上,“对哦,你有洁癖。” “下午有什么打算?”闻经年走到徐绽身边坐到她的沙发扶手上,一只手按上她的肩膀。 旅途过后他身上的衬衫西裤仍然板板正正,微微有些蓬松的发被风吹动,狭长的眼睛含着碎光。 徐绽仰面,看得呼吸都急促几分。 大多数时候她都不懂他眼神中的情绪,可每次都总有心虚的感觉。 她不懂这种心虚从何而来。 “不打算带我逛逛你的家乡?”闻经年问。 徐绽白皙皮肤下面是大片的薄红,阳光照在她脸颊上,看得到肌肤表面细小的绒毛。 仿佛光洁泛红的水嫩蜜桃。 闻经年喉结微动,嗅到一阵自下而上而来的馨香。 “哦。”徐绽屏息片刻,看了一眼窗外,“可是这里很小,根本也没什么值得玩的地方,刚才出租车师傅的话你也听到了,说来说去就是几条商业街而已。” “既然你不想出去,那就在这里也好。”闻经年微微弯唇,起身“唰”的一声将窗帘拉上。 第36章 霜序 从酒店的床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快四点。 徐绽浑身没有一处不酸, 闻经年左臂上还有她指甲的划痕,她看一眼就挪开眼,脸都红透了。 大概是上次被闻经年发现了她在这方面的秘密, 他存了心要变着花样折腾她。 仿佛故意要看她求饶、看她流眼泪。 徐绽求饶他也无动于衷。 这个季节在平林, 即便不开空调也不至于热, 可到中间闻经年身上的汗珠滴到了徐绽皮肤上,滑滑腻腻的, 他还是摸到遥控器按开了冷空调。 好不容易撑到结束, 从一大早奔波到现在的徐绽连洗澡的力气都没了, 浑身每一寸都仿佛被撕裂。 还是闻经年把她从床上捞起来,抱着她到浴室冲洗,又用箱子里带来的浴巾细细把她擦拭干净。 出于对闻经年的怨念, 她全程就攀着他的脖子,一根手指都懒得动。 然后钻进被窝便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肩头一阵酸,她才睁开眼。 肩膀裸露在薄被外面,房间安安静静, 空调冷气丝丝缕缕汇入房间。 “你醒了?”闻经年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揽过来,唇角带着笑。 他的掌心温热,又宽厚有力, 徐绽禁不住想刚才这双大手如何禁.锢她的身体,让她一次又一次失控。 闻经年声音带着一点哑,因为距离很近,他身上淡淡的沐浴乳气息侵入鼻腔。 她往被子里缩了缩,“我早上五点多就醒了, 昨晚也没睡好, 你还......”她僵视他一眼, 最后才低低地怨了一句。 闻经年笑着吻了她的额头,一点都不走心地道歉:“我下次注意。” “......” 徐绽没理他,抬起头环顾四周。 一觉醒来头脑格外清爽,她也意识到,自己现在不是在宁海,而是到了平林。 这里是平林的酒店,就在她初中的边上。 外面的街道没宁海宽,商铺没宁海那边豪华,小城里藏不住秘密,往往有个什么事情第二天就容易人尽皆知。 徐绽也觉得宁海更好。 可这里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就连做梦,都逃不出这里。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她真没想到自己回再回来。 “闻经年。”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真的回来了。” 冷气充斥在周围,两人肌肤相贴的位置都是冰凉的。 闻经年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温声对她说:“你应该回来。” 她过去那些事,没跟闻经年提过,可她总觉得闻经年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也许是自己去查的,也许是有人跟他说。 不然他也不会执意劝她回来。 ——可秦复也知道她从前的事情。 跟秦复在一起没多久她就把自己的一切跟他坦白了,那时候她没想过要留白,只想着对喜欢的人坦诚。 秦复听完有些意外——其实是很意外,他花了好几天才接受这个现实。 但秦复还是想不通,他一遍又一遍问徐绽,为什么明明是双胞胎,徐绽还更优秀,她的父母却那样明显地偏向另一个女儿。 甚至连书都不让她读完。 徐绽根本没办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她若是解释,就是帮父母找理由;可若不解释,又像在掩盖事实。 更何况这种事情,她也根本没立场要求秦复去理解。 那时候徐绽是真喜欢他,她下定决心,跟秦复说:“他们怎样想的与我无关,我只知道我从没从她们那里得到应有的关心,那从此之后我也绝不会再回去。” 徐绽当时不知道秦复是为什么要那样问她,她只是想让秦复放心。 她坚定地表明自己的态度,说不会跟那些人再有纠缠,因为她知道秦复爱脸面,一定无法容忍那样自私的一家随时出现。 当时,秦复听了她的话,的确松了一口气。 秦复建议她用金钱安抚家人,她也照做。 他从来没有劝过徐绽回去看看。 婚礼也是,偌大的婚礼上,她没有父母亲人支持,一个人走完红毯,在众人的议论和注视中跟秦复相拥吻在一起。 徐绽从没觉得有什么,她本来就害怕回来,害怕再面对父母,何况秦复也为了她毅然决然跟家里提出断绝关系。 可直到现在,徐绽才明白,其实她是想回来的。 无论那一家人如今对她是何态度,她还是想回来看看。 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想回来。 很多事情真的就是无法改变的。 比如说她是从小在北方城市平林长大的女孩,无论是生活习性、饮食偏好都有这里深深的烙印,秦复再怎么带她去吃顶级海鲜,可她骨子里就是偏爱从小吃惯了的面食和牛羊肉。 在路边摊小食中浸淫久了,即便后来出入高级餐厅成为家常便饭,偶尔也会回味想念那一口的味道。 只是,秦复下意识总以为顶级海鲜、高级餐厅是好的,总想着给她好的、拯救她。 但她从没想过,自己是不是真的需要他来拯救。 躺在平林市酒店的房间中,看着窗外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徐绽忽然想到。 为什么秦复不能就直接接受她,接受没被拯救改造过的她这个人。 还是说,原本的那个她不够好,她的过去让他觉得丢脸。 “闻经年,你为什么觉得我应该回来?”徐绽转过头看他,冷不防撞入他深邃的漆眸中。 她定了定神,“你说了,想要了解我,那你直接问我不就好了。” “用问吗?”闻经年说。 “我在国外带了许多年,是清净,可家毕竟还是在宁海。”他手臂紧了紧,将徐绽揽在怀里,“生在那里、长在那里,你想躲,躲得掉吗?” “可我十二岁就去了宁海,如今在那边待了十三年还要久,要是按时间的话,宁海其实才算我的家。” “但你说起宁海用的是“去”,到平林却用“回”。” 徐绽哑然。 “可要是家人从没爱过自己,那他们还算家人吗?”徐绽心想,如果那些人不算家人,这里又怎么称得上是家。 闻经年没回答。 但他心想,还是算的。 即便不见面不原谅,归根到底还是没法真正划清界限。 “闻经年,你不觉得跟我一起回来很麻烦吗?”徐绽继续问,“我的家人们都很难缠,他们有一天也可能会惹上你。” 徐绽的父母联系过秦复,徐婉也曾经冷不丁出现在秦复面前说一些让人困扰的话。 秦复是个彬彬有礼的人,但徐绽能明显感觉到,对于她的家人,他下意识的鄙夷和厌恶。 是她态度坚决才避免了麻烦。 他们麻烦她也就够了,徐绽绝不允许他们打扰秦复。 她也完全能理解秦复,就连她自己都没办法不讨厌他们。 “如果我觉得麻烦,就不会喜欢你。”闻经年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没意见,但逃避永远不能解决问题。” ——只能磨噬自己的内心。 徐绽不该停留在过去,她的生活理应继续。 闻经年话说的认真,徐绽也真心听进去了。 只是她从没想到,这样的话会是闻经年对她说出的。 她也并不是要扬眉吐气回家打脸谁,只是简单地,想回来看看。 犹豫踟蹰了十几年没能做出决定,却是闻经年推着她迈出了遵从内心的那一步。 平林这边吃完饭要更晚一些,徐绽决定先带闻经年去她的初中逛一逛。 她换了一件款式简单的长裙,穿上风衣,戴好墨镜和口罩,跟闻经年一起离开了酒店。 “闻经年,你会不会觉得......” “觉得什么?”闻经年看她,“不要总把我往坏处想。” 徐绽睁大眼睛看他,这个人怎么总能猜中她的心事。“也不是啦,就是总觉得,现在初中毕业就不再读书的人应该不多吧。” 她知道自己学历低,秦复之前也介意这一点,所以总建议她去镀金。 “的确不多。”闻经年远远看了一眼街对面那所初中的大门。 “是啊。”她握紧闻经年的手,“那你有没有觉得,我最好还是再去进修一下。” “也可以。”闻经年好像并不怎么在意,他问:“那你想去吗?不过你现在身份特殊,恐怕会不方便。” 徐绽摇摇头,“不太想去。” “那就不去。”闻经年笑,“你本来就忙,把这些时间花在我们相处上也好。” “可你也忙呀。”徐绽脱口而出。 他的确是忙,而且他还是个工作狂,扑在工作上好像永远都不觉得累。 闻经年脚步慢下来停在原地,轻轻将徐绽抱在怀里。 “那我以后多陪你。” 这附近是一条商业街,来来往往的人不乏打量的目光看着两人,徐绽被他抱得脸热,轻轻推开他,低声说:“我又没怪你。” 因为坐落在闹市区,徐绽所在的这所初中面积并不算大,可里面环境清幽,建筑也颇有些年头,所以其实还是很值得一逛的。 心里一直想着刚才闻经年那对她学历全然不在意的反应,徐绽有些心不在焉,走在鹅卵石路上,不小心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闻经年拉住她,问:“在想什么?” “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我的学历吗?”徐绽忍不住问。 其实她自己倒也不觉得学历低给她带来了什么麻烦,最大的困扰就是社交场合大家聊起母校的时候,她没办法加入话题,再有就是别人私下议论两句,其他倒也没什么。 可闻经年是闻氏集团的总裁,真的跟他在一起的话,社交也是无法避免的。 她又想起从前被秦复的父母亲友问起这个问题时的尴尬,有些隐隐担忧。 “不在意。”闻经年牵着她走上一座石拱桥,两人站在石桥上,“你也不用担心我家人在意,我母亲在我八岁那年就走了,至于我爸,你也看到了,他现在智商可能还不如一个孩子。” “至于其他人,”闻经年笑着帮她拨开脸前的碎发,“他们总有毛病可挑。” 日色渐斜,淡淡的橘色夕阳洒在闻经年身上。他穿了件白衬衫,领口扣子开了一颗,因为背光,眉目愈发深邃。 徐绽无法抑制地心动不已,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卑介意的事情,恐怕就只有闻经年会这样无谓地一笑置之。 或许她自己本来也不介意,因为别人介意她才下意识觉得是一根刺。 “你们初中环境挺好。”闻经年手臂搭在白色的石桥上,看着不远处被夕阳映红的河面。 “对呀。”徐绽眉开眼笑,“而且校服也很漂亮,当年我还在读书的时候,附近好多学校的学生都羡慕我们的校服。” “其实,”徐绽语气弱了下去,“我考上的那所高中校服更好看,只是没机会去读。” “后悔吗?”闻经年问。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去读?”徐绽仰面看他。 “要是能去肯定就去了,理由你说不说没区别。” 徐绽一顿,“我爸妈让我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了徐婉。” 闻经年一点也没表现出任何惊讶,这反而让徐绽觉得奇怪。 “之前杀青宴,听到了你跟家里打电话。” 闻经年想起那个时候的徐绽,灯光昏暗,她倚在墙上一片狼狈,手里烟灰和眼泪一起落下。 落魄地让人几乎心碎。 “哇!”徐绽愤愤瞪他,“你偷听我讲电话。” “现在的你比任何时候都要好。”闻经年认真看着她,“无论读书还是拍戏,你都是你。” 放学铃声响起,安静的校园喧闹起来。 学生从各个教室冲出来,分涌向校园各处。 闻经年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的徐绽。 也是这样无忧无虑,充满青春活力。 徐绽垂下眼眸,轻轻叹了口气。 闻经年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捏住徐绽的肩膀,低头看向她的脸。 却只在墨镜里看到自己的脸。 “徐绽你听着,我不管你从前经历了什么。”闻经年说,“但从今往后,你记清楚。我闻经年喜欢就是喜欢,你好的不好的我都喜欢。” 他有些不悦了,声音沉郁,脸色也不好看。 “你想要改变,可以,但不要把除了‘你想’之外的任何人和事当做理由。尤其是我。” “因为我不需要。” 原本天色就有些暗下去,隔着墨镜,外面的天空都有些阴沉。 徐绽却觉得心脏里暖流四溢,仿佛满世界的花都绽开了。 原来,她可以根本不用改变的。 第37章 霜序 原本徐绽想带他去她初中的时候最经常去吃的一家烩面馆吃晚饭, 可又总觉得那里对闻经年而言有些过于简陋。 再加上那个面店人来人往,她担心自己被认出来。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小金厨”。 这家中式菜馆在徐绽还在读书的时候就已经开了快二十年,大家聚餐都爱来这里, 二楼还有包厢, 当地人喜欢在这里办酒。 徐绽初中毕业那年, 她的好多同学都是在这里办的谢师宴。 ——当然,她没有那个机会。 “这家店虽然看起来普通, 但到现在为止在我们当地也开了三十多年了, ”徐绽看着小金厨如今被装修的金光闪闪的招牌, “一开始我想到这家店的时候,还担心它倒闭了呢。” 说着,她还悄悄瞥了一眼闻经年的表情。 他并没有嫌弃或是任何异样, 点了点头,“最好有包厢,不然会比较麻烦。” 包厢自然有。 但当两人坐在足以容纳二十人的圆桌前面面相觑时,徐绽觉得多多少少还是显得有些冷情。 平林当地办酒都是在中午,这个时间点客人都在一楼大堂, 整个二楼都空空荡荡。 老板一开始还觉得麻烦,单独开一个房间收拾起来也不方便,而且一楼又不是没座位。 不过当闻经年表示钱不是问题的时候, 老板态度便瞬间变了。 “两位客人是外地来的吧,”老板引着两人上楼梯,一边眉开眼笑地说,“我们店的包间都是重新布置过的,环境好的不得了, 菜也是明码标价, 绝不宰客。” “不是外地人, ”徐绽跟老板说,“就是好多年没回来了。” “那感情好,”老板是个性情中人,一拍大腿,“原来是老乡,那今天就给你们破个例,包间不加收钱了,再送你们两瓶啤酒。” 徐绽笑,“谢谢老板。” “客气什么!”老板一激动,嗓门都高了,“咱小金厨在平林名声可是响当当的,光是在这条街就开了三十三年了,当地人都知道好。” 包厢开着窗,窗外马路上骑车鸣笛声不绝于耳。老板按下开关,玻璃大吊灯一开,房间立刻亮堂堂的。 玻璃大圆桌擦得干干净净,中间摆着一盆足以以假乱真的塑料花,墙纸是银白色的,上面绘满雏菊。 地面铺着格纹瓷砖,花色样式跟窗帘一样。 当年她觉得小金厨富丽堂皇,现在看来怎么看都觉得有些简陋。 虽然简陋,可却给人温馨的感觉。 老板从房间一角的桌子上拿了菜单放在桌子上,“你们先看,看好了叫我就成,另外咱们店最近还有几样特色菜,菜单最后有,都是宁海周边最新进来的海鲜,尤其是波士顿大龙虾,肥的很啊,别的店可是吃不到的,两位也可以看看。” 闻经年看向徐绽,眼睛里有笑意。 “好,谢谢老板。”徐绽脸红了红。 倒是没想到,不远千里回到家乡还是逃脱不了海鲜魔掌。 “甭客气了,”老板说话带着一股子豪爽的劲儿,“你们现在回来可是赶上了,咱们店最近新来的大厨是在宁海那边学过艺的,做的水晶虾仁可不比宁海那边的高档餐厅逊色,反正你们看着点就行了。” “行,你们先看吧,我给你们接壶大麦茶。”老板说完,便离开了包厢。 略带凉意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塑料花显得有些僵硬。 徐绽摘下墨镜,看向闻经年:“刚才走过来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路边广告牌上写,一个新楼盘的名字叫‘宁海小花园’。” “没注意。”闻经年翻看菜单。 徐绽也说不上来,从前在平林住惯了,再加上年龄小没这种感觉,现在才发现,家这边处处都有刻意模仿宁海的影子。 从商铺名字到各类广告,无一不例外。 就连餐馆也是,老板是觉得两人消费得起才给他们推荐店里的“特色菜”的。 给人一种就连呼吸都透露着对大城市的向往的感觉。 徐绽有点不舒服。 闻经年抬头看她,笑说:“不奇怪,宁海不还有个楼盘叫‘东方曼哈顿’,人们向往经济发达地区,渴望自己也成为生活在那样地方的人,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但平林也有自己的特色啊,也不用这样吧。”徐绽嘟囔。 看着她皱眉的模样,闻经年觉得她可爱极了,就更忍不住想逗逗她。 “这本菜单上就没几道真正属于你们当地的本土菜,”闻经年一挑眉看向她,“哪有你说的‘特色’。” “怎么会!”徐绽不满地拽过来菜单,随手翻了一页,气鼓鼓看向闻经年:“这道拔丝地瓜,我从前最爱吃!” “拔丝地瓜现在被很多人认为是东北菜,其实是正宗的鲁菜。”闻经年语气不疾不徐,带着笑打量着徐绽,“总之跟你们平林可没关系。” 她从小就吃拔丝地瓜,还以为这就是他们的当地特色菜,没想到事实竟然是这样,但她不肯服输,又翻了一页,“那回锅肉,我们学校食堂每天都烧这个的。” “回锅肉是川菜。” 徐绽又气心虚,“那这道京酱肉丝卷饼总——” 话刚说出口,她便意识到了不对,徐绽“啪”的一下合上菜单,瞪着闻经年:“闻经年你故意欺负我!” 闻经年伸手捏了捏徐绽的耳垂,眼里的笑藏都藏不住,“现在交通发达,文化融合也快,很多人都分不清哪些是自己家乡特色了。” 徐绽不买账,依旧抿唇不看他。 “再说了,你们这种物产丰富的大省,自然是海纳百川。” 她这才勉强看闻经年,“快看菜单吧。” 最终徐绽点了她喜欢的几样菜,又帮闻经年点了水晶虾仁。 原本她还想照老板的话点一只波龙,但是最后被闻经年阻止了。 可是虽然许多菜都是发源于别的地方,能够吃到熟悉的味道,徐绽还是觉得心情很好。 其实闻经年说的也有道理。 向往想象中美好的地方、甚至去模仿对方其实都不是什么值得羞愧的事情。 她觉得模仿的不伦不类、东施效颦,可归根到底这只是大家对美好的向往罢了。 大概她心里还是自卑,才会这样想。 想到这里,徐绽看向闻经年。 闻经年就不这样,他可以坦然面对这样的差异,不回避,不倨傲,冷静客观。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她才能发自内心信任他对她的喜欢吧。 因为知道里面不掺杂质。 正想着,闻经年帮徐绽卷了一个卷饼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这几天就别想着减肥了。” 可徐绽原则性很强,只吃了两口便放下了。 “你不懂,”她拿起餐巾纸沾了沾唇角,“我的身材比命重要。” 从餐馆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这附近有一个小公园,是当年徐绽他们中学时期知名的约会圣地,她准备带闻经年去逛。 十几年没回来,当初破旧的小公园附近的人工湖被扩建,边上还修建了一个商场,公园宽阔明亮,里面还多了一个小型游乐场。 因为已经是晚上,徐绽摘了墨镜,可只戴口罩还是让她有点没安全感。 再加上闻经年生来就是个引人注目的人,路过广场舞区域的时候,所有人都往他们两人方向看,徐绽心虚,拉着闻经年走进了一条小道。 可没想到,刚走进去没多久,就看到长椅上两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吻得难舍难分。 女生瘦瘦小小,坐在男生的长腿上,额前的刘海凌乱成一片。 察觉到徐绽两人的存在,女生立刻推开男生,想要离开。 男生却一把把女生按进怀里,拉开校服拉链将她头裹了进去。 徐绽尴尬地几乎无地自容,快步离开了这里。 终于逃离那个地方,两人走到湖边的鹅卵石小道上,徐绽才松了一口气。 地灯光很柔,河边几乎已经光秃秃的垂柳被凉风吹动。 湖面上映着各色灯光,水面轻轻荡起波纹。 闻经年低低笑了一声,“你慌什么?” “我哪里慌了?”徐绽急于否认,“而且现在的孩子真是太过分了,穿着校服做这种事!” “孩子们正青春,血气方刚,也不奇怪。”闻经年倒是不在意。 徐绽停下脚步回身看他。 “你说的好像自己很有经验。” 可说出口又觉得不对。 陆纵跟她说过,他说闻经年中学的时候孤僻,几乎没朋友。 但没朋友又怎样,他长这个样子,怎么会缺追求者。 在血气方刚的年龄遇到一个善意人意的解语花......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她打量的眼光都凶了好几分。 看着徐绽越来越复杂的眼神,闻经年心里忍不住觉得她可爱,没来由的醋也能吃得这么认真。 他伸手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带入怀里,伸手拉下她黑色的口罩,轻轻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一挑眉,“你是不是忘了,你可结过婚。” 徐绽心里一慌——是哦,她结过婚,就算闻经年中学跟小女生约过会,她有什么立场指责他。 “那你也不能瞒我!”她理不直气也壮,眼神丝毫不躲闪,“我要听细节。” “你要听细节......” 闻经年微微眯起眼睛,凑近她。 “那我全部都告诉你。” 第38章 霜序 在情窦初开的年纪, 徐绽也不是没向往过爱情。 当时她的同桌每到周五下午放学都会和男朋友约着在小公园逛,徐绽曾不止一次地听她提到过小公园边上的美食街、园游会。 可她从来没体验过。 她对爱情的向往早就被小学时那个虎牙酒窝白白净净的男生打回了现实。 之所以渴望被同年龄的人的欣赏,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在家里没有得到足够的爱。 徐绽却发现, 同年龄的人更无法理解她。 但她没想到, 十几年之后, 在她早就跟学校没有任何关系、甚至已经有过一次婚姻之后,却仍然能回到这里, 像初中生一样面红耳赤地和让自己心动不已的男人相拥。 就在这个让她心碎、胆怯了十几年的北方小城。 趁着夜色, 闻经年手上的动作很放肆。 虽然这周围很安静, 可徐绽仍然心虚又紧张,仿佛下一秒严厉的教导主任就会提着手电筒突然出现,将两人抓个现行。 远处广场舞音乐响得如火如荼, 凉风从湖面上吹来。 灯光昏暗,月色影影绰绰。 闻经年的气息无孔不入地渗入她的每一个毛孔,占据她的意识。 徐绽心想,这次,她真的要沦陷了。 从公园回到酒店的时候, 闻经年几乎是立刻将她扔到了床上。 下午徐绽已经体力透支,于是再三求饶,可仍然没躲得过去, 直到满眼泪痕闻经年才肯放过她。 徐绽提着最后一丝精神撩开眼皮跟闻经年抱怨:“明天我还打算回去见我爸妈他们,你这样对我真的好吗?” “你都拖了十几年,”闻经年丝毫不愧疚地打量着她,“不差这一两天。” “......”徐绽瞥了他一眼,心想倒也是。 “那你也不能这样。”她别过眼, 指甲尖儿戳了戳闻经年结实的手臂, “我吃不消。” 她现在稍微动一下浑身都疼。 “体力这么差, ”闻经年轻轻捏了捏她小巧的耳朵,“还不多练练。” “我体力根本不算差的,”徐绽为自己打抱不平,“普拉提我可是练了好多年,再说拍戏连轴转也不是撑不下来。” 说着,她怨怼看向闻经年:“是你,太过了。” “那我以后注意。”闻经年也不逗她了,而是认真问,“你打算明天什么时候回去?跟你爸妈他们说了吗?” 徐绽摇了摇头。 “还没说。” “打个电话吧。”闻经年说,“都回来了,早晚要打。” 从决定回平林到现在,徐绽都自顾自的推进着一切,仿佛这件事只关乎她自己,跟家里完全无关。 徐绽看向他,在想自己的犹豫大概又是被他看穿了。 “好。”徐绽撑着身体坐起来,“那我就说明天下午到?” 她用询问的眼神看闻经年。 “你自己决定。”闻经年却不干涉她。 “那好。” 徐绽掀开薄被走下床,先拧开桌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而后拉开窗帘,坐在沙发上,调整到自己舒服的坐姿。 窗外是平林的夜景,更远处一片漆黑。 徐绽调出蒋玉柔的手机号,攥紧手机又回头看了一眼闻经年。 却没想到直接对上了闻经年那带着打量的眼神。 徐绽立刻回头,毫不犹豫拨出了那个电话号码。 “妈,是我。” “最近挺好的。” “没别的事情,就想跟您说一下,明天下午我到平林。” “不用来接我,我直接回去,地址没变对吧?” “真不用接我。”徐绽顿了一下,“我跟男朋友一起回来的。” “......也不是要结婚,就是......上次您不是打电话说舅舅家的轩......对,轩恒要结婚了,我想着还是回来一趟。” “下午四点左右,家里方便吗?” “嗯,好,那先这样。” “您也早点休息。” 徐绽挂掉电话,松了一口气。 “明天下午四点我们回去,”徐绽将手机扔到一边,回身轻松地跟闻经年说:“我跟他们说好了。” 第二天,闻经年依旧醒的很早。 可能是因为回到了平林,徐绽也没像往常那样睡到很晚,八点刚过,她就醒了。 睁开眼的时候,闻经年不在身边。 徐绽心里空落落的,撑着酸涨的身体从床上坐起来,正准备摸手机给闻经年发消息,酒店房门被打开。 “你醒了?” 闻经年身上穿着一件亚麻灰衬衫,袖口简单挽起,西装裤。他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买了早餐,你看看,想吃什么。” 徐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跟她在一起的闻经年格外温柔。 就像她从前根本想象不到,他会在这种时候下楼买早餐。 而且平林并不是他熟悉的城市。 “你在哪里买的早餐?”徐绽闻到了油条的香味,轻轻吞了一下口水,“酒店不是说有自助。” “酒店的自助都是清粥小菜,再有就是三明治。”闻经年将塑料袋放到餐桌上,走过去拉开窗帘,“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难道不想吃地道的当地小吃。” “想是想.....”徐绽走下床,拢了拢头发,“可是......” “出门左转清河路上都是早餐店,很方便。”闻经年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不要可是了,去洗漱。” “哦,好。” 徐绽立刻顺从地进了卫生间,心里又在想清河路是什么地方。 她还在平林的时候,这里只有主干道才有路名,大家说小路一般都是以主干道为基准,比方说西大街新华书店边上的某某地方。 在她的记忆中,从没听说过这附近有什么清河路。 但这么多年了,变化大很正常。 等她洗漱好披着浴衣出来的时候,闻经年已经将塑料袋里面的早餐取出来,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桌上。 她粗略地扫了一眼,有一份甜豆腐脑、一份八宝粥、两根油条、一盒水煎包、两只包子,还有一杯豆浆。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买了一点。”闻经年说。 窗外太阳已经升起,阳台上金灿灿的,今天一定又是个好天气。 “都很喜欢。”徐绽心里一热,“闻经年,谢谢你。” 她是真的很想感激闻经年。 不仅是因为他帮她买了家乡的早餐,更因为他鼓励她回来、因为他愿意抽出时间陪她一起回到这里。 对于闻经年而言,平林只不过是一个十八线小城罢了,如果不是因为她,他这辈子都不会来这里。 直到此刻,徐绽才真正明白闻经年所说的,因为喜欢她、所以可以接受她的一切的意思。 那些与她有关的事情,即便她自己无法面对,他也在教她、陪她一起面对。 上午徐绽带闻经年去平林一个在当地还算有名的老街逛了一圈。 因为是国庆节假期,这里人很多,街道上熙熙攘攘,商店小摊前围着大批人。 尤其是一家奶茶店门口,队伍排得很长,足足有半条街。 徐绽多看了一眼,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一个牌子,大约是本地品牌。 “要喝吗?”闻经年停下脚步。 “不了。”徐绽推了推墨镜,“队伍太长了,浪费时间。” “我们本来不也没事。”说着,闻经年便拉着徐绽往队伍后面走。 “诶?”徐绽皱眉,“你很想喝这家吗?” “这不是你们当地的‘特色’。” 徐绽失笑,“哪有,我读书那时候还不流行喝奶茶,唯一还算流行的就是珍珠奶茶了,根本没有这种店啦。” 两人站在队伍最后,闻经年从后面握住徐绽的手臂,在她耳边说了那句关键时候让人无法拒绝的说服力极强的话。 “来都来了。” 他的声音清冽,像凉风,可明明又是很认真的语气。 徐绽一愣,一下笑出了声。 是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闻经年,”她回头问,“你是不是不想让我错过。” 气温渐渐升高,排队的人越来越多,扩音喇叭叫卖声、欢笑吵闹声不绝于耳。 闻经年没听清徐绽地这句话,低头看她:“你刚才说什么?” 徐绽忙摇头,“没什么,你看下菜单,等下我帮你点。” 最后徐绽要了这家招牌的奶绿,而闻经年点了最经典的珍珠奶茶。 原本闻经年说他不用点,让徐绽买自己喜欢的就好,但徐绽偏赌气说要是他不喝的话那她也不要喝了,闻经年无奈只能陪她一起。 徐绽满意地从闻经年手中接过插好吸管的奶茶,手指尖都冰冰凉凉的,“明明是你提议买奶茶,最后却让我一个人喝,好过分。” “我从不喝这种饮料。”闻经年皱着眉尝了一口这齁甜的饮料,珍珠滑腻的口感让他很不适应。 “那凡事都有头一回。”徐绽手指捏着吸管吸了一口她的不加糖少冰奶绿,“我从前也没跟男人一起喝过这种奶茶。” 说完徐绽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试探着去看闻经年的眼神,可他却好像并不怎么在意,她这才松了口气。 徐绽交往过的男人就秦复一个,秦复是绝不会喝这种东西的,徐绽也不可能多嘴劝他。 ——可她刚才却缠着闻经年陪她一起。 而且闻经年最后还真的就陪她一起喝了。 “徐绽。” 闻经年的声音从徐绽的头顶传来。 “嗯?” 她咬着吸管,抬眸有些心虚看闻经年。 “没事,”闻经年顿了一下,将手中的奶茶收回袋子里,“接下来你想去哪里逛?” 闻经年最终还是决定不把这件事情告诉徐绽。 前段时间,他让宋凯去查了秦复,也了解到了一些关于他的、或许徐绽并不知道事情。 所有人都知道,当年为了跟徐绽在一起,秦复毅然跟秦家决裂,自立门户,后来自己也做出了一番事业。 起初人们都觉得他为了一个女人昏了头,可渐渐地,大家也被秦复这种坚定打动,再加上他的确说到做到,护好了徐绽,所以旁人除了祝福之外,也没什么好说。 可闻经年前几天才知道,秦复跟秦家决裂,或许并不单纯是为了徐绽。 秦家人多,关系也错综复杂,而没几个人知道,如今秦老爷子的太太其实并不是秦复的生母。 当年,这位秦太太以为自己不能生育,便抱来了秦复这么男孩做自己的儿子,可谁知后来连着生了两个男孩,因而秦复的地位也就稍显的有些尴尬。 不过到底养了这么多年,秦家向来也没亏待过秦复,所以这么多年一直也就这么过来了。 但谁知道后来,秦复知道了这件事。 秦复是个高傲的人,野心也不小,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自然会有所行动,再加上那段时间秦家反对他跟徐绽交往,所以他才跟家里提出决裂。 甚至最初秦复接近徐绽目的也并不单纯——他掌管秦家的娱乐产业,那时候集团业务不见好,而徐绽既有热度、又有资历,且工作室发展的如日中天,所以秦复便托了人安排他跟徐绽见面。 只不过至于后来秦复是不是真心喜欢她、又有几分,闻经年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秦复这边的情况,绝不像徐绽想的、说的那么简单。 刚才徐绽说,她从没和别的男人一起喝过路边奶茶,闻经年知道她大概又是想到了秦复,便想把这事坦白给她。 可看着她心虚皱眉的模样,他又打消了这么念头。 就让徐绽觉得秦复是一心对她也没什么不好,而且,他不想让徐绽再去怀疑自己。 秦复已经死了,他具体所思所想无从得知,没必要再因此让徐绽难过。 “那边有一个文具超市,”徐绽扯了扯闻经年的手,“你要陪我去看看吗?” “虽然我现在不读书了,可当年最喜欢逛文具店,而且我看那家店好像很大......” “你想去,我们就去。” 里面学生居多,徐绽也没逛太久,最后买了两本手账和几卷胶带就出来了。 逛了一个上午,两人又累又热,徐绽不想在外面吃饭,就叫了外送送到酒店。 她洗好澡出来,看到桌上放着两个礼盒,是闻经年刚从行李箱里拿出来的。 一个盒子里是红酒,另一个好像是燕窝。 “这是?”她皱眉看向闻经年。 “拜访你父母要带的礼物。”闻经年不动声色解释,“来之前我预备的。” “......”徐绽犹豫了一下,没说话。 她其实也想过带礼物的事情,毕竟已经这么多年没回来了,两手空空总不好。可又总觉得奇怪,这些年来她像是对待债主一样对待父母,每月的钱不少,逢年过节还有红包,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又是大包小包的话,她不想这样。 毕竟做决定之前她也去网上查了,许多人都说回家看父母根本不会带礼物,不仅如此,反而会在离开家的时候带走一大堆东西。 所以思来想去,平白无故带礼物还是会显得太生分。 虽然做了决定,但徐绽其实还是有心虚的。 毕竟她现在发展的很好,虽然非年非节,但就这么空手上门总归不好。 可现在看到闻经年贴心预备的这些礼物,她在惊讶的同时,也真正松了一口气。 作为她的男朋友,闻经年登门前预备礼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房间里面开了空调,凉风吹在徐绽身上,丝绸浴袍冰冰凉凉贴在皮肤上。 她站在原地看着闻经年将礼物装好,又去整理行李箱。 不知不觉中,好像已经习惯和他生活在一起了。 来之前也是,闻经年帮她把衣服叠的整整齐齐收好,又提醒她不要忘带许多生活必需品。 徐绽知道,依赖别人不是好事。 可眼前这个男人,却让人心甘情愿觉得他是特例。 “闻经年。” “嗯?”他抬头,又把徐绽随手丢在床上的气垫梳收好。 ——好想要早点遇见你呀。 “一起吃饭吧,我肚子饿了。”她弯着眼睛说。 第39章 霜序 出租车停在熟悉的巷弄口的时候, 徐绽跟着闻经年下了车。 这个小区如今位置不算偏僻,车子开过来的时候,徐绽看到附近还有一个小商圈, 而原先的那一大片荒地如今也开发了新的楼盘, 周边生活气息很浓。 因为是老小区, 所以这一片的房子都不是电梯房,路面也坑坑洼洼。 低矮的围墙上爬山虎繁密, 路面上落叶被午间太阳晒得脆生生。 从酒店出发前, 徐绽连着换了三套衣服, 犹豫纠结,最终穿了件偏小香风的黑色简约中长裙,粗跟玛丽珍黑色皮鞋。 又将头发用珍珠发夹简单挽了起来。 淡妆, 口红也选的最朴素的豆沙色。 站在镜子前仔仔细细端详着自己这张比从前精致百倍的脸,徐绽心想,父母看到她会是什么反应。 而他们,如今又是什么模样。 四点刚过,徐绽挽住闻经年的手臂,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是这个小区二栋二楼。” “你没记错。” 徐绽提前也地址发给了闻经年,他刚才注意到了小区门口门牌。 越是接近那栋楼, 徐绽就越是紧张,上楼梯的时候,她紧紧抓着闻经年的手臂,只感觉呼吸都要停了。 楼道阴暗,灯又失灵, 大白天也让人看不清路。闻经年放慢脚步, 轻轻握住徐绽的手, 跟她十指紧扣。 他的手掌宽厚有力,仿佛一下就让她的心定了下来。 徐绽平复情绪,放慢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207。”徐绽站在二楼楼梯口,下意识往左手边看。 “嗯。” 两人走到一扇红色油漆贴着“福”字的铁门前,站定。 见徐绽迟迟没有敲门,闻经年将另一只手里的礼盒放在地上,抬手扣了扣门。 门很快从里面打开。 是蒋玉柔开的门。 蒋玉柔身上穿着一件米色底酒红碎花的长裙,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徐盛黑色长袖衫,站在蒋玉柔身边。 许久未见,徐绽的第一印象就是,父母两人都老了。 ——虽然身材还和当年没差,但人却是肉眼可见的消瘦颓败下去,蒋玉柔眼角有了明显的鱼尾纹,徐盛的额角已经长了白发。 当年他们在徐绽心中毕竟都是顶天立地般可以遮风挡雨的人,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获得父母的认可和关爱。如今见面,才忽觉他们也都是普通人而已。 而时隔这么多年未见,看到自己那个瘦小的女儿如今这么亭亭玉立地站在眼前,美丽大方,蒋玉柔和徐盛一阵不是滋味。 他们不是没在电视上见过她,但总是不一样的。 她身边站着的这个男人也是,生的矜贵俊朗,一看就气质不俗。 蒋玉柔知道徐绽有怨,但父母和孩子哪会真的有仇,她这不是回来了么。 只要回来就好。 “小战,你回来了。”蒋玉柔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又看向闻经年,“你就是小闻吧,我们徐绽之前跟我说过的,快进来吧,奔波了一路,累不累,这次可要多住几天。” 徐绽眼睛一酸,她看到徐盛眼睛里也有泪光。 “叔叔阿姨好。”闻经年握了握徐绽的手,微笑着礼貌打招呼。 “小闻你好。”徐盛迎上来拍了拍闻经年的肩膀,“快进来吧。” 闻经年把手里提着的礼物交给蒋玉柔,蒋玉柔眉开眼笑,又有些不好意思,“回来就好,还带什么礼物。” 房间不大,小三室,进门便是厨房和卫生间,卫生间门关着,门上挂着一排毛巾,客厅也格外逼仄。 但收拾的干干净净,玻璃茶几擦得透亮,上面摆着果盘,沙发套明显是新换过的。 “坐下休息休息。”徐盛招呼闻经年和徐绽坐在沙发上,蒋玉柔忙着去泡茶。 茶杯是新买的,白瓷杯,蒋玉柔手忙脚乱拆了一罐信阳毛尖,接好热水端上来放到徐绽和闻经年面前,又帮徐盛和自己也泡了一杯才坐下。 “爸,妈。”徐绽捧着茶杯,叫了一声。 这些年她一直没回来,平时偶尔通电话,春节才视频见一面,即便打视频也是没说几分钟就挂断。 忽然间面对面见到,徐绽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已经不是那个在社交场合沉默不语的内敛的人了,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些年,她自问能在人群中游刃有余。 但面对父母,她却仿佛又成了当年那个寡言的小女孩。 绞尽脑汁不知该开口说什么。 听到徐绽开口叫他们爸妈,蒋玉柔和徐盛互相对视一眼,心里俱是一酸。 “小战,”蒋玉柔轻叹了口气,但还是带着笑容,“今天婉婉不在家,她前几天跟几个朋友出去旅游了,估计要过几天才回来。” “嗯。”徐绽点头。 “小闻,不知道我们小战有没有跟你提过,”蒋玉柔看向闻经年,“她还有个双胞胎妹妹的,之前也在宁海工作过一段时间,不过最近回来了。” 说到这里,蒋玉柔拨了拨头发讪笑,“小战在外面工作忙,我俩年纪也越来越大,总要身边有个孩子才放心的。” 徐绽抬眸看了一眼蒋玉柔。 明明是徐婉在宁海待不下去,蒋玉柔却说是因为她和父亲需要徐婉在身边。 这么多年了,还是和从前一样,毫无原则的袒护她啊。 闻经年没接话,只是“嗯”了一声。 徐绽跟徐婉关系不好,他明白,徐婉是什么人,他也清楚。 听了徐绽母亲的话,闻经年才真正开始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肯回家。 察觉到徐绽的眼神,徐盛瞥了蒋玉柔一眼,转换话题道:“小闻,我们家小战工作性质特殊,你多包涵,叔叔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在宁海一家公司上班。”闻经年说。 徐绽看了闻经年一眼,松了一口,她其实并不想让父母知道闻经年的真实情况。 “上班好。”徐盛笑,“你们年轻人,最重要的就是得有个稳定工作,日子还是得细水长流的过。” 蒋玉柔却显而易见地有些失望。 之前徐绽跟秦复结婚之后,每个月都会给家里转钱,蒋玉柔猜测也是她的那个豪门老公的意思,毕竟人家不缺钱。 她也私下给秦复打过几次电话,每次对方也都毫不犹豫大方出手。 虽然现在徐绽再结婚就算是二婚了,但她毕竟也是个女明星,再怎么说也得找个有钱的男人在一起,跟一个普通上班族,怎么看怎么不搭。 也不知道徐绽怎么想的。 总不至于是看上了对方的长相——平心而论,这小伙子长得是不错,比很多演员都好看,但长得好又不能当饭吃。 女人,归根到底还是得找个比自己强的男人。 想到这里,蒋玉柔抿了一口茶开口:“小闻啊,我们小战既然肯带你回来,那她之前的事情你肯定也不会不知道,虽然我们小战之前结过一次婚,但现在这样也实在不是她能决定的,这天灾人祸的,谁都不想看到。” “妈。”徐绽皱眉,制止蒋玉柔。 “我知道。”闻经年轻轻拍了拍徐绽的手背,“我会对徐绽好的。” “嗯。”蒋玉柔却好像并没有听进去,她说,“虽然我这话算是多嘴了,但作为小战的亲妈,很多事情我该说还是得说,你们俩职业差别大,以后很多地方想法肯定也不一样的,你可得多包涵我们家小战。” 徐绽如今每月还是照旧给家里打一万块钱,蒋玉柔可不想等两人结婚了之后,闻经年舍不得这笔钱就断了他们的重要经济来源。 毕竟就算是在宁海,一个普通上班族一个月又能挣多少钱。 “玉柔。”徐盛听不下去,“小战跟小闻既然选择走到一起,肯定是仔细考虑了,小战都这么多年没回来了,你就别说这些让人扫兴的话了。” “我这话哪里扫兴了!”蒋玉柔不高兴了,“我们就这两个女儿,我肯定要为她们打算的。” 说完,蒋玉柔也意识到自己话说的有些着急,于是忙笑着看闻经年,“做母亲的都这样,小闻你肯定也能理解,我们还是希望你们能过得好。” 闻经年点点头,“我理解。” 徐绽一点都不喜欢蒋玉柔这样的笑容。 精明、世故,带着目的。 徐绽知道蒋玉柔对闻经年“上班族”这个身份不满意,她的母亲哪里是担心闻经年照顾不好徐绽,只是觉得他不能经得起这个家的“拖累”。 才坐了半个小时不到,徐绽已经如坐针毡,想要离开。 这个家、家里的人还是和她十三年前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母亲自私爱算计,父亲唯唯诺诺。 她赌气十多年不回来,再出现的时候,即便他们对她再礼貌体贴,骨子里对她的的态度还是一点没变。 从她坐下的这一刻起,话题就是围绕着徐婉。 徐绽十几年不在家,蒋玉柔也没关心她一句,这些年你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或许都觉得她是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又怎么会过得不好。 很多事情根本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改变,父母对她的不重视是,她的怨气也依旧。 但又不可能站起来就走,话题还是在继续。 “晚饭就在家里吃,”又过了一会儿,蒋玉柔站起身,“你们几个先聊,我去做饭。” 说着,蒋玉柔眉开眼笑看着徐绽,“知道你们要回来,妈妈特意去海鲜市场买了最新鲜的大龙虾,我听说宁海那边都爱吃海鲜,今晚就尝尝妈妈做的海鲜。” 闻经年看了一眼徐绽,徐绽很配合地笑着说:“好。” “小战,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去陪你妈说说话吧,刚好我也跟小闻喝两杯。”徐盛说着,起身去拿酒。 “爸,闻经年他不喝酒。”徐绽说。 “少喝点,没事。”闻经年看向徐绽,“你去吧。” “那我去厨房帮忙。”徐绽站起身。 “不能喝就不喝,”徐盛很好说话地摆摆手,“都是在自己家,小闻你不用客气。” 徐盛把白酒放到自己面前,端起热水壶要给闻经年添茶。 “叔叔,我自己来。”闻经年自然不可能让长辈帮他倒水,他接过水壶放在一边,先帮徐盛斟酒。 “不喝酒是好事啊。”徐盛看到闻经年行事得体,心里满意,说话也更畅快了,“我就是有个小瘾,喝的不多,但每天非得来两杯。” “小酌怡情。”闻经年说。 “是啊!”徐盛哈哈一笑,自己抿了一口白酒,而后认真跟闻经年说:“小闻,你跟我们小战在一起,应该知道她脾气,她性子倔,你得多包容她。” 闻经年一顿,看向徐盛:“徐绽她很好。” “小战,”蒋玉柔一边系围裙一边念叨,“虽然咱们是二婚,但总归也要找个能照顾你的,小闻这孩子长得是不错,就是你说普普通通上个班能赚多少钱,你前面那个至少......” “妈,”徐绽心情一下坠入谷底,“这件事您就不要管了,可以吗?” 蒋玉柔手上的动作一停,脸也沉了下来。 半晌,她才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看向徐绽:“小战,妈知道你因为当初让你辍学的事情不愿意,但这么多年你一趟都没回家,气也该消了吧。” 徐绽的心猛地一坠,仿佛被人狠狠踹了一脚。 “你是没读书,但是现在你看看,你比多少高学历的人都过得好不知道多少,小战你不在家是不知道,亲戚朋友提起你有多羡慕,都说你现在风光的不得了,随随便便拍个广告都能赚几十上百万。” “小战,去拍戏这条路,你走对了。”蒋玉柔用力拽掉大葱的皮,“啪嗒”一声丢进垃圾桶。 徐绽看向蒋玉柔那双已经有些陌生的眼睛,心想,难道她要感谢父母送她去拍戏吗。 可他们眼中“随随便便的一支广告”,背后是她整个团队的心酸血泪。 “平心而论,爸妈真没帮过你什么,你从小就上进,读书的时候学习成绩好,老师也说你聪明自觉,又乖巧上进,是个好苗子,以后不管干什么肯定都能干好。” 蒋玉柔一边洗菠菜一边絮絮叨叨,“老师说的真没错,你一去拍戏,就成功了,所有人都知道你了。” “但是婉婉不一样,打从出生开始,她长得没你好,说话走路也没你早,你俩是双胞胎,往出去一抱,大家都夸你眼睛大、皮肤白又机灵,看到她,就开玩笑说咋双胞胎还能差别这么大,可别是抱错了。进了学校也是,一样的班级,一样听老师讲课,你成绩就是比婉婉好。她其实也不是没努力过,但总是被你压着,也难免失去信心,久而久之,心思自然就不在学习上了。” 徐绽站在原地,觉得有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小时候那种孤独窒息的感觉卷土重来,她开始觉得愧疚,觉得自己有错。 “小战,那些东西对你不算什么的,没有玩具、成绩你都一样是你,你从小就乖巧,乖巧又坚强,跌倒了总能自己爬起来,但婉婉不一样。” 说到这里,蒋玉柔有些哽咽。 “你可能不知道,中考那会儿,婉婉说她要是考不上高中就自杀。” 蒋玉柔眼神带着无奈和乞求看向徐绽,“婉婉她也是我的孩子啊。” 徐绽眼睫微微颤抖一下,蒋玉柔是在说,她当初没告诉自己徐婉要自杀是在体贴自己吗。 “那我不是您的孩子吗?” 洋葱的辣味充斥在空气中,呛的人眼酸,徐绽轻轻吸了一下鼻子,问出了这句埋在她心里二十多年的话。 第40章 霜序 蒋玉柔没想到徐绽会这么说。 在她眼里, 徐绽永远都是乖巧、顺从的。 即便徐绽心里有气,但她也能自己消化。小时候就是,徐绽不吵不闹躲在房间里, 等再出来的时候就恢复如常了。 这些年, 即便徐绽从没回来, 但家里有事她也不会置之不理。 “小战,你什么都不缺......” “我什么都不缺。”徐绽嘴角扯出笑容, 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心里很多话堵在喉咙口, 可她实在说不出“可我需要你们的关爱”这类话。 何况, 错过的关爱补不回来。 恐怕蒋玉柔他们也并不打算弥补。 看着蒋玉柔那双充满悲伤的眼睛,徐绽忽然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妈。”徐绽把冰箱里面要用的西红柿拿出来,“你说得对, 我现在什么都不缺。” 她将西红柿放到洗菜盆里,打开水龙头,“只是我想跟您开诚布公说一件事。” 察觉到徐绽表情的严肃,蒋玉柔一怔。 “从前您告诉我,徐婉是妹妹, 我要让着她,很多事情我也的确让着她的。”水龙头里面的水冰凉,冲在徐绽细白的手腕上, “但我希望您能理解,往后我不会再这样。” 蒋玉柔皱了皱眉。 “徐婉也是成年人了,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要为自己负责任。” 徐绽语气平静,不紧不慢洗着手中鲜红的西红柿, “有件事我没跟您提过, 之前徐婉在宁海拍戏, 跟一个老板在一起过一段时间,后来那老板看上了我,徐婉就打电话把我骗到了那老板的床上。” 如果是放在从前,徐绽绝不会开口和蒋玉柔说这些。 她知道蒋玉柔有多在乎徐婉,这种话除了让她伤心之外没别的用处。她也不喜欢去做这种背后说人的事。 更何况,这种话总是难以说出口的,尤其是面对家人。 可现在她忽然就不在意了。 徐婉能做得出,她怎么就说不出口了。 蒋玉柔也该知道知道,她的宝贝女儿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听了徐绽的话,蒋玉柔脸上震惊又恼怒,嘴唇都有些发抖,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你说婉婉她......” 徐绽扭头看向蒋玉柔,“如果不是闻经年赶到,我也不知道后果会怎样。” “徐婉也应该庆幸我没出事,”徐绽语气不疾不徐,仿佛在说着最平常的事情,“否则我不会放过徐婉。” 蒋玉柔急了,“小战,她是你的妹妹......” “对,她是我的妹妹。”徐绽打断蒋玉柔的话,“所以上次蛋糕店的事情我不计较,这次也是,妈,您自己想想,徐婉做的这件事是什么性质。” 一时间难以接受这样一个事实,蒋玉柔垂下眼,仔细地思索着,半天,她抬头问:“所以婉婉也是因为这件事在宁海待不下去了是不是?” “......”徐绽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能将此解释为——父母在徐婉身上投入的心血更多,自然对她感情更深。 “您就不想问问我当时害怕不害怕吗?”徐绽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有那么一瞬,蒋玉柔表情僵住了。 许多事情像是潮水一样袭来,她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这个优秀、美丽的女儿,自惭形秽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么多年为了不省心的徐婉奔波操劳,她好像有些忘了,徐绽也是她的女儿。 也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 蒋玉柔表情很尴尬,半晌没说出一个字。 还是徐绽先开口:“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蒋玉柔回过神来,“婉婉也太不像话了,这些年她吃的用的不少都是你寄回来的钱,她却这么不知感恩,小战你放心,妈妈一定好好说她。” 徐绽没接话。 “小战,你一个人在宁海,一定得保护好自己,妈妈也听说拍戏没那么容易的,大城市里的人心眼多,你性格老实,千万不要被人欺负。”蒋玉柔语重心长,“要是真遇到事情,可要跟爸爸妈妈说。” 徐绽心里一酸。 “你这个妹妹就是心气太高......”蒋玉柔正准备说徐婉,又忽然噤声。 “算了,不提她了。”她一边处理虾一边跟徐绽说:“小战,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些活就别干了,就坐在这里跟妈说说话就行。” 徐绽自然不可能坐在一旁什么都不做,她还是帮蒋玉柔做些洗菜、打下手的事情。 “以前家里条件虽然不好,但妈妈也从来舍不得让你们两姐妹进厨房,就是怕烫着碰着了,”蒋玉柔一边炒菜一边说,“女孩子不能留疤,邻居瑶瑶就是不小心扒到开水壶结果脖子里烫了那么大一个疤,到现在还能看出来。” 抽油烟机是老式的,炒菜的时候风声很大,蒋玉柔嗓门也大了一些:“小战,你平时自己会不会做饭。” “偶尔也做,”徐绽答,“忙,没时间。” 蒋玉柔笑,眼角的鱼尾纹层层叠叠,“也是,其实也没必要自己做,外面买的还好吃些。” 说着,蒋玉柔回头往客厅那边看了一眼,“你爸好像还挺喜欢你这个男朋友的,两个人聊了有一会儿了。” 徐绽看向闻经年——他坐在狭小的客厅沙发上,身形端正,多数时候都是徐盛在说,闻经年适时答话。 “闻经年他的确很好。”徐绽忍不住说。 蒋玉柔看着女儿脸上情不自禁的幸福,心里也多少放下心来。 “其实找一个肯对自己好的人挺好,”她发自内心说,“有时候啊,钱挣再多也不嫌多,还是有个真正贴心的人才好。” 徐绽发现,不再提起徐婉之后,她跟蒋玉柔还是能好好聊天的。 她多年不在家,蒋玉柔便跟她说起家这里的变化,谁家女儿出嫁了、嫁到了哪里,谁家长辈去世了、子女孝顺不孝顺等等,总之就是家长里短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大事,但徐绽都能听进去。 中间徐绽也在想,或许她这些年来就不该默默忍着,或许她就应该把所有事情开诚布公。 哪怕是用更激烈的方式。 就像现在,虽然那些过往不能被抹除,可至少,至少她可以这样平静地和蒋玉柔聊天。 她心里知道,蒋玉柔未必就因为她这几句话就真正理解了她。 可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不知不觉间,一桌菜便做好了。 蒋玉柔厨艺一向可以,她烧的龙虾鲜香多汁,即便徐绽不爱吃海鲜,也觉得诱人。她想,闻经年大概会爱吃。 饭桌上,四个人还算有说有笑,徐盛看样子很开心,多喝了两杯,差点就要跟闻经年称兄道弟了。 ——这么多年,徐盛也是头一回这么开心。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一把养大的女儿,看到就觉得心里温暖。 蒋玉柔烧了三四道海鲜,徐绽一下都没夹,只在吃家常小菜。 主食是馒头,锅里还熬着清粥,这是平林当地的习惯,徐绽起初担心闻经年吃不惯馒头,但后来见他适应的很好,便也放下了心。 桌上有一道白灼虾,是蒋玉柔特地看了菜谱学的,也是头一次做,见徐绽不动筷子,蒋玉柔说:“小战,你尝尝这道虾,妈妈也是头一回烧呢。” “阿姨,徐绽不喜欢剥虾。”说着,闻经年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擦了擦手,“我来帮她剥。” 蒋玉柔怔了下,“哦”了一声笑道:“好,好。” “小闻就是体贴,看看对咱们小战多好啊!”徐盛忙不迭夸赞。 徐绽脸颊泛红,夹了菠菜送进口中,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闻经年一眼。 他动作不紧不慢,剥虾却很快,手指修长,指尖上沾染了浅酱红色的汁水,让人觉得他手中的虾都更诱人了。 徐绽立刻挪开眼。 闻经年剥了两只虾,蘸好酱汁放到徐绽面前的碟子里,起身去洗手。 他走开的片刻,蒋玉柔也忍不住夸:“怪不得小战你喜欢他,这孩子是真贴心。” 爸妈夸闻经年好像格外能让徐绽愉悦,她甚至觉得比听到他们夸自己还开心。 徐绽乖顺地夹起闻经年剥好的虾,尝了一口点点头:“好吃。” 闻经年刚好洗完手回来,听到徐绽说好吃就说:“那我再帮你剥,你要多吃一些。”说着,他看向徐绽爸妈解释,“她常减肥,晚饭基本上都不好好吃。” “减肥可不行。”徐盛眼一瞪,“这哪里胖了,刚才我还想说,小战你这有点太瘦了,得好好吃饭才行。” “是啊,”蒋玉柔也附和,“你们女孩子爱美这没错,但身体还是第一位的啊。” 徐绽听着父母的念叨,偷偷瞥了闻经年一眼,眼刀嗔他:你怎么还打小报告。 但闻经年专心剥虾,只当看不见。 “晚上可要住家里啊,家里房间我都收拾好了,刚好婉婉不在家,你住婉婉那间,就让小闻住你那一间,被子我都晒好了——” “妈,谁要住我那的房间呀!” 房门打开,徐婉拉着行李箱站在门口大声问。 饭桌上的四人都愣住了,看到徐婉回来,徐盛下意识就问:“哎,你不是说要到五号才回来的吗,怎么提前了?” “哼,提前回来你们不开心嘛!”徐婉没注意这边饭桌上是谁,将头顶的帽子扔到一旁低头换拖鞋,“那地方一点都不好玩,住的地方也破,挤死了,天气又热我就先回来了,家里来客人了吗?” “你姐姐回来了。”徐盛说,“刚好我们正吃饭呢,你也赶紧过来吧!” “我姐姐?哪个姐姐?” 徐婉皱眉走过来,一下对上徐绽的视线。 第41章 霜序 “徐绽?” 徐婉停在原地, 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回来了?” “婉婉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她是你姐姐,自然是想回来就回来。”徐盛说着, 看了一眼闻经年, “行了行了, 看你灰头土脸的样子,赶紧去收拾收拾, 这是你姐姐的男朋友, 一会儿来打个招呼。” 徐盛知道自己这两个女儿脾性不太合, 但再怎么说这是他们的家事,关起门来怎么说都可以,但当着闻经年就别提了。 徐婉看向闻经年。 在看到闻经年坐在她家客厅的那一瞬间, 徐婉彻底怔住了。 这不是......闻氏集团的总裁。 刚才爸爸说他是徐绽的......男朋友。 “他,是徐绽的男朋友?”徐婉忍不住问出口。 “是啊,”徐盛有些不悦,“‘她’什么‘她’,她是你姐姐, ”说完又觉得不对,“怎么,你们认识?” 蒋玉柔看向徐婉, 脸上的愠色藏也藏不住。 刚才徐绽说了,徐婉坑过她一次,当时还是闻经年赶到,徐绽才没有出什么大事——这样看来,他们应该是认识。 “认识不也正常, 之前婉婉在宁海待过。”蒋玉柔立刻岔开话题, “以前的事情就别说了, 先吃饭吧。” “妈!”徐婉气不过,指着徐绽就大声说,“她为什么要回家,要不是她我现在已经是网剧女主角了,”徐婉气呼呼走到蒋玉柔身边坐下,扯了扯她的衣袖,“当初我没拍成那部戏,都是因为徐绽!她自己在娱乐圈混得好,就见不得我也好!” 当初石正刚那件事是徐婉做的,但那又怎样,虽然不知道徐绽动用了什么关系整治她,但徐婉知道徐绽没有证据。 况且,徐婉笃定,以徐绽的性格,一定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闻经年。 再怎么说,她也是徐绽的亲妹妹,这种事情传出去,徐绽自己也丢人。 当然,跟从前一样,她也不会跟父母说。 就算闻经年在又怎样,她现在短时间内是翻不了身了,那她就无所顾忌。 “徐婉!”蒋玉柔当场就恼了,“你闹什么闹,刚回家就不让人清净,不想在家待你就走,别在这惹人烦。” 听了徐绽刚才的话,蒋玉柔觉得就算徐绽用点手段把徐婉赶走也不算过分,但她还是没想到,徐婉竟然先反咬一口。 总觉得自己这个小女儿从小自卑、需要人保护,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蒋玉柔觉得痛心,痛心又生气。 “妈,”徐婉一脸不敢置信,“你居然凶我,你是在赶我走吗?” “你不要我这个女儿了吗?” 一旁的徐盛也惊住了,蒋玉柔可从来没对徐婉说过这么重的话。 “你还有脸说,”蒋玉柔现在气的脑袋疼,也顾不上现在家里有没有外人了,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居然对亲姐姐做那种事,她就心寒,“别以为你做的事情没人知道,之前的也就算了,你姐姐她大度不跟你计较,你就说说,那个石老板......”蒋玉柔脸涨得通红,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你说说,你做的这叫什么事,我们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徐盛一愣,什么石老板,这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徐婉瞪大眼睛看向徐绽,“你......你跟妈说了什么?”说着她挥手就要去扯徐绽的头发,“你污蔑我!” 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挡在徐绽身前,拦住了徐婉的手。 闻经年站起身抓住徐婉的手腕,眸光晦暗凌厉,他将徐绽护在身后,而后丢开了徐婉。 “婉婉你这是做什么?!”徐盛震惊于眼前的这一幕,赶紧过来拉住了徐婉。 蒋玉柔气的火冒三丈,上来直接给了自己这个混账女儿一巴掌! 若是小时候小打小闹也就罢了,这次徐婉做的实在是太过了。 要是再不给她个教训,蒋玉柔不知道她以后还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徐婉被蒋玉柔这一巴掌打懵了。 眼泪一下就涌了上来,徐婉脑袋嗡嗡响,她红着眼视线从闻经年和徐绽身上掠过,最后停在蒋玉柔身上。 “妈,你,你打我?” 从小到大,蒋玉柔和徐盛都对她温和包容,重话都不舍得说一句,在徐绽和她之间,父母总是优先维护她。 徐婉从小就知道自己是更受父母宠爱的那个孩子。 更何况,徐绽十几年都没回过家一趟,父母生病、家里有事也是她一直守着这个家,谁更亲近一目了然。 可是现在,蒋玉柔竟然为了徐绽打她? 即便她骗徐绽进酒店那次的事情被蒋玉柔知道,可母亲怎么能连问都不问她一句就这样向着徐绽。 难道她就没有苦衷吗? 想到这里,徐婉又恨恨地看了一眼徐绽和她身边的闻经年,而后冷笑了一声。 “呵呵,”她眼里带着泪光看向蒋玉柔,“我知道了。” “徐绽从小就比我好看、比我优秀,所以其实你们心里其实一直是偏向徐绽的吧?即便她这么多年不在家,在你们心里,她还是你们更喜欢的女儿是不是?” 这下不仅是徐绽,就连蒋玉柔都愣住了。 徐盛更是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婉婉你胡说什么呢?都是爸妈的女儿,哪有什么更喜欢!” “明明就是!”徐婉哭着大叫了一声,“徐绽从小学习成绩就好,去拍戏也很快成了大明星,还嫁给了一个有本事的富二代,就算老公死了,现在宁海最大的集团的总裁又喜欢上了她!” 听到这里,蒋玉柔跟徐盛对视一眼,而后看向闻经年。 徐盛忽然想起来,他好像是在报纸上看过“闻经年”这个名字。 “老天爷就是不公平!”徐婉边哭边抹眼泪,“你们都喜欢徐绽,全世界都喜欢徐绽,那我呢?我也是你们的女儿,我跟徐绽是双胞胎,凭什么我什么都不如她,凭什么所有人都喜欢她,你们根本不知道,小学的时候大家都笑我长得不好看,还说我不配跟徐绽是双胞胎,就连老师都更喜欢她!” 徐婉刚坐了六七个小时的旅游大巴回到平林,身上穿的衣服汗津津的,这会儿又哭又闹,脸上的妆也花了,看起来狼狈极了。 “既然这样,你们干嘛把我生出来,难道我这辈子就是为了衬托徐绽才出生的吗?”她声音凄厉,低声呜呜哭着。 “混账东西!”一向好脾气的徐盛听到徐婉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被气得血压飙升,“就是因为你从小都不如你姐姐,所以爸妈方方面面都更照顾你,你姐姐的中考成绩都给你了,你还不知足是吗?” 徐婉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扯了扯嘴角,泪珠从脸颊上滑落,表情诡异看着徐盛:“所以,连你们也觉得我处处不如她,是吧?” “我就知道!” “好啊,既然你们都觉得她好,那我就不活了!我满足你们的愿望,反正你们只要徐绽这一个优秀的女儿就好了,我本来就是多余的!” 说着,徐婉抹着眼泪冲了出去。 “婉婉,婉婉!”蒋玉柔哭喊着跑着跟了上去,徐盛却吼了一声:“你就让她去!让她去!这个家是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白眼狼!” 说完,徐盛大口喘着气坐到沙发上,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真是反了天了,这些年为了你,这个家被折腾成什么样子了!还不知足!” 被闻经年抱在怀里,徐绽面色平静看着眼前这一切。 似乎是有些担心她,闻经年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轻轻安抚她。 徐婉和蒋玉柔离开之后,客厅一下安静了下来,徐盛脸涨的通红,看来气的不轻,呼吸声很是剧烈。 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父亲,徐绽又想,大概是喝了酒才这样吧。 徐盛怕蒋玉柔,在蒋玉柔面前,他向来不怎么发表意见,更不会大吼大叫。 也就偶尔多喝点酒才会失控,所以蒋玉柔一向不允许徐盛碰酒。 但她毕竟这么多年都不在家,或许蒋玉柔已经不管徐盛喝酒的事情了。 “小战,”过了一会儿,徐盛似乎才想起来客厅还有两个人,他平静了一下情绪,“小闻,今天也真是,婉婉太不懂事了,你们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就是爱耍小孩子脾气。” “爸,我们没事。”徐绽说,“您别生气了。” 徐婉不是第一次这么闹,也不是第一次要死要活,所以徐绽并不觉得很难接受。 反而觉得这样才是常态。 只是,之前徐婉从来没说过今天这样的话。 徐绽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在徐婉心里,自己竟然是更受父母宠爱的那个。 也怪不得徐盛这么生气,两个孩子都觉得父母不爱自己,一个离家十几年不肯回来,一个又是......那样。 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我不生气。”徐盛深吸了一口气,“你们也别站着了,快坐吧,再喝杯茶。” “爸,”徐绽牵住闻经年的手,“我和闻经年已经吃好了,就先回去休息了。” “怎么,不住家里?”说完,徐盛想起徐婉,又皱了皱眉。 “不了,我们定了酒店,行李也都在那边放着的,本来就打算晚上去那边住的。”徐绽解释。 “那,”徐盛心疼地看着徐绽,“那再在家坐一会儿吧,不用管婉婉,她就是喜欢闹。” “以后还有时间。”徐绽笑,“爸,您好好休息。” “那行。”徐盛依依不舍,“你们路上小心,缺什么给爸爸打电话,我给你们送过去。” “叔叔再见。”闻经年礼貌颔首。 听到闻经年开口,徐盛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你们好好相处就行,不用管别的。”徐盛说。 离开这个小区,走出狭窄的巷弄,徐绽深吸了口气,放松下来。 天色已经黑了,这附近路灯多故障,路上黑黢黢的,好在路两旁商店亮着光,不至于太暗。 头顶电线交错,地面不平,若是一个人走难免心生害怕。 “真是抱歉。”徐绽对闻经年说,“第一次带你回来就遇到这种事。” “你还好吗?” 闻经年没有理会徐绽的道歉,问她。 “嗯?”徐绽停下脚步,仰面看向闻经年。 夜晚的风有些凉,闻经年背着光,脸上的表情她一时看不真切。 “我是说,刚才那样,你有没有不舒服?” 闻经年声音低沉,漆眸直直盯着徐绽,薄唇抿着。微风吹动他额前的发,她仿佛能看到闻经年眼中的光也在缓缓晃动。 徐绽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一下被他温热的手握在掌心。 她失笑摇头,“怎么会,我习惯了的。” “徐绽。”闻经年脸色忽然严肃,眉轻轻蹙起。 像在无声的诘问。 闻经年视线一寸一寸扫过徐绽的脸,她杏眸如水,里面的情绪却令人捉摸不定。 眼前这个女人习惯性将自己伪装起来。 像刺猬。 明明肚子柔软,却偏要用锋利的刺示人。 他不喜欢她这样。 被闻经年这样看着,徐绽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仿佛被一点一点抽走。 最终,她放弃了。 “其实,我没想到今天徐婉会这么说。” 她垂下眼睫,轻轻吸了一口气。 “如果父母他们一直在努力,而我跟徐婉又都觉得自己没感受到真正爱,那他们的爱给了谁?” 徐绽并不想做圣母。 更不会去做所谓“感激那些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这种愚蠢至极的事情。 只是此刻,她心里有一种无奈的感觉。 是不是到最后,所有人都受到伤害才是最终结局。 “徐绽。”闻经年缓缓揽住徐绽的肩膀,将她轻轻带入怀中,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 “你知道吗,这世界上是存在真正幸福的家庭的。”他声音被风吹动,像带着颗粒感。 “总有幸福多过不愉快的家庭。当然也有不幸福的家庭。” 他的声音在徐绽耳边轻轻拂过,比秋日夜晚的风还轻:“而你不用去反思自己的家庭为什么不幸福,你只要记住,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因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徐绽心在那一刻剧烈跳动了一下,温热的感觉从身体各处涌来。 “你要做的,是从今往后享受属于你的幸福生活。” “而我会陪着你。” 第42章 霜序 平林的秋天和宁海不同, 秋风卷着落叶,凉意丝丝渗入人的身体。 从前徐绽最怕走这样的夜路,初三之前她都是走读, 那时晚自习虽然下课不算晚, 可一个人背著书包穿过这样的巷弄, 她总是心有余悸。 头不敢回,唯恐一回头就有人张着血盆大口扑上来。 可不回头更可怕, 脑海中臆想出来的怪物会跟她一路, 直到她走进家门。 如今被闻经年牵着走在这样的小路上, 心里却只有安心。 昨晚与他一起走在初中学校边上的小公园也是,好像自己回到了学生时代,不安与激动搅混在一起, 源源不断生出难以自已的心动来。 徐绽自己从没想过她会再回来。 更没想到过,会有人陪她一起回到平林。 即便亲眼看到了她家里的那场冲突,闻经年依旧告诉她:她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 这些年来,徐绽都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不是她的错。 徐婉变成现在这样不是她的错。 可内心总有一个声音在小声说,如果不是自己这么优秀,或许徐婉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这声音很微弱, 可关键时候总让她无措。 但现在不一样了。 闻经年也这样认为,而她相信,闻经年不会说谎。 人好像就是这样,即便自己再坚定,可总需要旁人的认可。 所以, 哪怕是说出这句话的闻经年, 也不知道这句话对她而言有多么重要。 徐绽知道, 自己骨子里还是不够自信。 从前和秦复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 秦复说她很多习惯不健康,她就改;秦复说她学历拿不出手,她也开始打算“镀金”的事情;秦复说他想要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徐绽便认真做打算,甚至连剖宫产还是顺产都了解了一下,认真考虑哪种选择对身体恢复更好。 因为她下意识觉得,如果她不那样做的话,秦复对她的爱就会打折扣。 这世界上没有无条件的爱。 爱么,总是要去维护去付出的。 为了这段关系,她付出这些是理所当然的。 从前的徐绽,从没考虑过别的可能性。 她从没考虑过坦坦荡荡做自己。 所以归根到底秦复也没有错,他也只是在用他自己的方法在对她好而已,徐绽心想。人的思维方式有不同,秦复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没有义务考虑那么多细枝末节。 可现在,直到现在,徐绽才知道爱的另一种可能性。 不需要小心翼翼,不需要处心积虑筹谋改变什么,她的好的不好的都可以大胆袒露出来,而这一切并不会影响对方对她的爱。 她甚至不用抛弃自己的那让她自己都无法面对的过去,因为对方心甘情愿陪她一起面对。 徐绽低着头思考,闻经年也不打断她,就这样牵着她走在小巷弄里。 忽明忽暗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徐绽悄悄抬头瞥了闻经年一眼,昏黄的光洒在他的头顶,她甚至能清楚看到他眼睫在面颊处投下的阴影。 闻经年身形挺拔,气质卓然,根本就和这破败的街道格格不入。 然而,他现在出现在了这里。 为了她。 “闻经年。”徐绽轻轻吸了一口,握紧了他的手指,“我想,和你结婚。” 徐绽曾在剧本里看到过一句莎士比亚的话,她印象很深。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直到现在,她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真正意思。 遇到他之后,过往的那些心酸与磨难都不再是令她难以启齿的伤疤。 而是她所期待的以后的序章。 她也发自内心感激秦复,他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出现,给了她勇气。 也是因为有秦复,徐绽此刻才能如此笃信自己对闻经年的爱。 或许有欣赏、崇敬、依赖,但更多的是对他的信任,想和他肩并肩,想永远跟他站在一起。 徐绽心想,她大概知道“爱”是什么了。 “好。”闻经年停下脚步,面对着徐绽揽住她的手臂,面色无波无澜,注视了她很久。 徐绽却有些发慌。 “你,你难道不觉得吃惊吗?”徐绽眸光躲闪,呼吸也乱了几拍。 他唇角微微弯,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点愉悦,“为什么要吃惊?” 徐绽脑海中那根瞬间绷紧的弦“啪”一声断掉,下意识去看闻经年。 路灯暖黄色的光映在他的眸中,给那双清冷的眼睛添了细碎的温柔,夜风拂过他的头发,发梢微动。 小道两旁不算高的居民楼窗口透出亮光,头顶交错的电线隐没在夜空。 他一只手伸进西装裤口袋中,摸出一个精巧的黑色盒子,另一只手轻握徐绽的手,单膝跪在她的面前。 徐绽柳眉缓缓蹙起,杏眸一点一点睁大,呼吸仿佛都要在下一秒停掉。 “咔哒——” 闻经年修长的手指拨动盒子,黑色的盒子应声而开。 一枚水滴形的钻石映入徐绽的视线。 戒托呈王冠形状,流线形的设计让它看起来温柔细腻,银色的戒托轻轻托着恰到好处的钻石,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徐绽。”闻经年轻握徐绽的手在面前,注视着她的眼眸。 他的声音好听,却又平又静,仿佛只是在娓娓道来很日常的事情:“前段时间有一次下班,我从公司出来,在地下车库看到一个身影很像你,我下意识就加快脚步往那个人的方向走。” 说到这里,他微微弯了弯唇像在失笑:“我以为是你,结果发现认错人了。我从没这样过。” “就是忙碌完一天的事情,第一次有了很想见到的人。” “你对我而言,远比你能看到的、想到的还要重要很多。” “所以徐绽,你愿意嫁给我吗?” 徐绽从没看过闻经年有这样温柔的眼神,仿佛天上整个银河都被倾注进了他的眸中,细碎的柔情缓缓流淌。 她听到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跳动。 周围的一切——低矮的居民楼、时明时暗的路灯、坑坑洼洼的路面,乃至犬吠和汽车鸣笛的声音都模糊到了一起。 徐绽一直都觉得闻经年这样冷静沉着的样子很迷人。 遇到任何事情,他都能波澜不惊,沉稳面对。无论是面对昏迷在床的父亲还是跋扈的亲戚都能不急不乱。 作为一个接到家里电话都能很久走不出颓靡情绪的人,徐绽发自内心觉得闻经年这样情绪稳定、内心强大的人充满魅力。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与闻经年不同,自己的坚强都是表面上的,她只是擅长掩藏。 在闻经年面前,她不用掩藏。 这里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童年的许多记忆都在这个小巷子里发生。 她第一次在这里跌倒是在一个暴雨天,膝盖磕破、伞被风吹坏,害怕身后有坏人追,只能边哭边往家跑。 被那个虎牙男生嫌弃是在这里,两人约好了放学一起回家,男生一路上低着头一句话没说,吓得徐绽还以为他要表白,结果到小区门口男生才仓皇躲闪道:“徐战,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来往了。” 有很多次放学都和徐婉以及她的朋友们在这里遇到,徐婉不屑地看她,跟身边的朋友大声说她“不就是成绩好,有什么好得意的”。 夏天,冷饮小推车在巷子里叫卖,蒋玉柔给她们姐妹一人买一根,徐婉却毫不犹豫拿走两根,而她只是笑着说“我不吃也没关系的”。 下暴雨的时候下水道的臭味蔓延到整个巷子,一不小心还会踩到又长又黏的蚯蚓。 记忆中那些碎片总是带着令人不快的色彩,徐绽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要与过去和解,但又一次又一次翻来覆去回嚼,又怨又恨。 可现在,在这个多是不快记忆的小巷子里,闻经年单膝跪在她面前,温柔地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 她怎么可能不愿意。 喉咙口像是堵着一团棉花,声音又哽又涩,徐绽眼眶发热,抿着唇点了点头。 “我愿意。” 闻经年眼中漫上惊喜——他明明已经随身带着戒指,可听到徐绽亲口答应之后,还是忍不住欣喜。 他将银白色的戒指缓缓推上徐绽的无名指,而后轻轻吻了吻他的手背。 这一刻,徐绽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 她想,她上辈子一定是一个十成十的好人,否则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厚待她。 闻经年站起身,用手指帮她拭去脸颊的泪,将她抱在怀里。 她的眼睛红着,大颗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落到细白的脖颈上,再往下。 看得闻经年心疼不已,从没见过她这样脆弱的模样,像是一向裹成一团的小刺猬敞开柔软的肚皮示弱,让人心动又心酸。 他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安抚她:“不哭。” 可徐绽却更绷不住了,她靠在闻经年的胸口,眼泪将他的衬衫沾湿大片。 从前徐绽以为自己已经见过了爱情最美好的样子;她从没想到过,会遇到闻经年这样的男人。 闻经年说的对,有他在,她也好期待以后的生活。 “不是怕水肿,”闻经年轻轻在她耳边哄,“再哭眼睛要不漂亮了。” 徐绽流着泪又忍不住抬头生气看他,鼻音很重怪他:“你刚刚说我不漂亮。” 她的睫毛又轻又密,上面还沾着水痕,眼眶里面也湿漉漉的,这么梨花带雨地嗔人,闻经年心里不禁猛地一动,将她搂在怀里。 “哪舍得说你不漂亮。” 徐绽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像泡在蜜糖里,被闻经年一双大手捞起来,又从云端坠落。 “那我,我已经结过一次婚了,婚礼的话......”徐绽声音哑着,委屈地让人心酸。 闻经年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傻瓜,这种时候怎么想起这些了?” “那你不是都求婚了。”徐绽嗓子带着颗粒感,像撒娇。 “婚礼都依你的。”闻经年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不过你要是嫌麻烦,我来操办也没问题,一定给你一场最盛大最浪漫的婚礼。” “可我不想要盛大的婚礼。”徐绽抬头皱着眉看向闻经年,“我想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海岛,再请几个好朋友。” 她和秦复结婚的时候,其实就想去海岛办的,可秦复说毕竟要考虑秦家的面子,婚礼选在了宁海最豪华的酒店,从名流贵人到明星豪门来了个遍,媒体报道都说她的婚礼堪比电影节现场。 那天仪式活动多,光是敬酒就足足敬了两个小时,结束的时候她累的躺在床上腰酸背痛,休息了好多天才缓过来。 盛大,旁人看来或许也浪漫,可不是她想要的。 “好。”闻经年一点没犹豫,“我这边朋友没几个,我爸那个样子,就算在宁海他也来不了。” “......”徐绽没想到闻经年一点都没有要等他父亲恢复的意思,可又忍不住问:“那你是闻氏集团的总裁,结婚难道不用请那些合作伙伴之类的人么?毕竟是大事......” “他们?”闻经年毫不在意地笑了,“我的婚礼,自然是想请谁就请谁,我是缺他们的随礼还是平时没看够他们的脸?” 徐绽破涕为笑。 “我的婚礼,老婆满意就够了。”他说。 第43章 吉月 从徐绽家的位置走回酒店大约需要二十多分钟, 最终两人没有选择打车,而是就这样牵着手走了回去。 走出小巷弄是一条宽阔的商业街,不远处的商圈灯火通明。 为了安全起见, 徐绽还是戴上了口罩。 因为哭过, 她的眼睛有些红。 “闻经年, 你一直随身带着这么戒指的吗?”总不至于有这么巧的事情,她说想要结婚, 闻经年偏巧就有戒指。 “嗯。”他捏了捏她的掌骨, “上次和你提了结婚的事情之后就订了, 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是这样。”徐绽手指忍不住轻轻触碰了一下左手无名指那枚戒指,有些心虚地说:“可我上次不是拒绝你了。” 闻经年一笑,“你逃不掉。” 徐绽抬眸瞪他, 脸又忍不住红——她的确逃不掉。 “徐绽,”闻经年收起脸上的笑,忽然认真,“从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不是简单肤浅的人。” 徐绽一愣。 两人第一次见面, 那是在那次的慈善晚宴上,甜心还抓伤了闻经年。 想到这里,徐绽更不好意思了。 “我们都有过去, ”闻经年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低哑的质感,“遇到你之后,我开始觉得,那些过去不重要了。” 如果说徐绽这十几年将自己困在过去, 不肯往前走一步, 闻经年又何尝不是这样。 母亲去世后, 他心里怀着对母亲的思念怨恨了闻震这么多年,即便是努力也是为了向闻震证明自己。 他想让闻震后悔。 得知闻震瘫痪的那一刻,闻经年仿佛失去了前进的动力,茫然了很久。 但有了徐绽,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他开始注意到许多从前根本没在意过的东西,小到不同品牌的气泡水的差异。 闻经年握着徐绽的手,情不自禁说:“真想早点遇到你。” 商场门口的喷泉广场上有一群孩子在玩游戏,音乐声放得很大,徐绽险些被一个小男孩撞到身上,因而也没听清闻经年最后说的内容。 “刚才你说什么?”她挽住闻经年的手臂抬眸问。 “没什么。”闻经年笑。 “你骗人。”徐绽不满,“说话说到一半最讨厌了,故意吊人胃口。” 闻经年看着广场上自由奔跑嬉戏的孩子们,低低笑着捏了捏徐绽手背内侧的软肉,“你真想听?” “当然想听。”徐绽点头,“你说。” “我说,”闻经年往徐绽身边又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我们以后只要一个孩子就好。” “......”徐绽脸一下就红了,她轻咳一声不去看闻经年,“怎么突然说这个?” 又忍不住问:“为什么只要一个孩子?” 徐绽知道,像闻经年这样的家族,一般都是两个孩子起步的,最少是要儿女双全,像她认识的豪门小姐妹,一口气生三个四个都是常态。 豪门生孩子比普通人简单得多,因为调养的好,生下来又有专人负责照看,所以即便生三四个孩子,也不怎么能看得出来。 而且闻经年是独生子,不是都说独生子都希望有兄弟姐妹。 难道是因为闻经年父母的情况,家里没人催他么。 “家里孩子多总会有不公,”闻经年语气认真,“即便我们再想一碗水端平,但孩子还是难免会觉得不平衡。” 说着,她看向徐绽,“一个多好,没有对比,无论我们是好是坏,他也就只能接受。” 徐绽呼吸微微一滞。 她想起自己和徐婉。 她家不就是这种情况,因为有两个孩子,父母努力想要平衡两个孩子,可终究也是徒劳,徐绽从小不被偏爱,所以即使优秀,骨子里还是没自信;即便是一直被父母尽力保护的那个徐婉,也会因为不如自己而伤心崩溃。 徐绽扪心自问,若她为人母,就能做到尽善尽美么。 恐怕不能。 大概父母亲情和爱情从某种程度而言是有相似之处的,那就是不能被分割。 人们渴望爱、珍视爱,所以也更容易因爱生恨。 爱情是这样,亲情何尝不是。 “那我们就要一个女儿。”徐绽弯着眼眸,面颊微红,声音很轻地和闻经年说。 ——她是真的好感激闻经年,她没想到的方方面面,他都为她考虑到了。 “我倒是想要个儿子。”红灯亮起,闻经年下意识将徐绽抱在怀中。 “你这么脆弱,怎么保护我们的女儿,”他在徐绽耳边说,“还是生个儿子,我跟他一起保护你。” 徐绽眼眶一酸。 “那你要做好准备了。”她轻轻闭了闭眼睛,唇角微微弯。 “男孩不听话,多半要惹你生气的。” 回到酒店之前,徐绽在路边小摊买了一份烤红薯,虽然知道自己也未必能吃得下去,但路过了闻到那阵甜香就忍不住停下脚步。 “闻经年,”徐绽跟在闻经年身后进了酒店,“我想回宁海。”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不说要参加婚礼?” “不想参加了。”去了一定会跟徐婉见面,免不了尴尬。 “徐绽。” “你放心,”徐绽笑着拉住闻经年的手臂,“这次真不是逃避,那些亲戚我本来就不熟悉,况且你想,我去了又要抢新娘风头了,人家说不定一辈子就结这一回婚呢。” “那我们就回去。”闻经年说,“我让宋凯定明天回去的票。” “嗯。”徐绽将烤红薯放在桌上,摘下口罩扔到一边。 窗外大半个平城都尽收眼底,星星点点的灯光在不远处闪烁着。 徐绽心想,她想要的答案已经找到了。 回去之前,徐绽给蒋玉柔打了个电话,蒋玉柔话音很不情愿,再三挽留,徐绽只说临时有工作,又给蒋玉柔的微信转了一笔钱,请她代为随礼。 可这次蒋玉柔却不肯收她的钱。 “小绽,你就放心地去工作,随礼的事情不用操心,我跟你爸会安排好。”蒋玉柔说完,又问,“那今年春节,回来吗?” 徐绽犹豫很久,最后说:“到时候再说。” 从宁海机场出来的时候,宋凯已经在停车场等候。 上了车,闻经年紧紧握着徐绽的手,第一句话就是:“宋凯,把我接下来这段时间的行程推掉,重要事情打我电话,我要筹备婚礼。” 徐绽讶然,扭头看向闻经年。 “闻总......”宋凯愣了一下,下意识去看后视镜里面的徐绽,而后忙点头答应,“好的,那我晚点把您的日程重新排好发给您,别的都没什么,就是14号原定跟GK的老总洽谈一个项目,这个恐怕不太好取消。” “这个行程不用动,其他能推的推了,推不掉就让老韩去。” “好的,闻总。”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外环高架上,窗外绿化带郁郁青青,远处是城郊辽阔的工业区。 “婚礼的事情,”徐绽压低声音靠近闻经年,“不用这么赶吧?” “婚期可以从长计议,可我们婚房也总要选的。”闻经年嗓音带着点轻快,“你不是总说现在住的地方有下水道气味?” 徐绽微怔,去看闻经年。 周围有下水道气味这件事是从徐绽刚搬到宁海开始就困扰她的一个问题。 原本她住在破旧的老公房,周围环境的确不好,她也就没觉得有什么。 可后来搬到海上花园之后,仍时不时闻到这腥臭味,她才开始注意。 也跟秦复说了几回,但事实证明,除了她之外,包括秦复在内的许多人都表示没奇怪的味道,所以换房子的想法也就作罢了。 但徐绽没想到,闻经年会将这事放在心上。 “你也闻到怪味了吗?”徐绽眼睛一亮,问他。 “倒没有。”闻经年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不过既然你不舒服,那再找个合适的地方就可以。” “那要是找不到呢?”徐绽脱口而出。 闻经年狭长的眼睛注视着徐绽,半晌,他轻笑:“那就交给我。” 从前不想搬家是因为一个人,觉得麻烦,再加上这里治安毕竟很好,而且甜心好不容易适应了这里,所以就懒得再搬。 可闻经年说的也有道理,要结婚的话,总不至于还住在这里。 况且这套房子好多地方都是按秦复的喜好来布置的,也是时候换一下了。 “好。”徐绽点头,“那辛苦你。” “你把你对房子的要求和偏好告诉我,我先挑几个,再带你去看。” 徐绽思索了一下,“其实我没什么特别的偏好,环境好、安静、治安好就好,哦,”徐绽又想起来,“我不喜欢卧室太大,小卧室会让我有安全感。” 车厢里光线昏暗,又极为安静,徐绽说完这句话之后,又仔仔细细想了一下,“别的真没有了。” 闻经年微微眯了眯眼,视线从她白皙的脸颊挪到她小巧的耳朵上。 “你想要安全感的话,”闻经年嗓音暗哑,“我给你不就好了。” 徐绽:“......” 正在开车的宋凯:“......” 宋凯默默踩下油门,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只是,这还是那个整天冷着脸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的那个闻总么。 果然,谈了恋爱就是不一样。 哦,不对,现在是已经在筹备结婚了。 总裁就是不一样,他谈恋爱的时候总裁还是单身,如今总裁都要结婚了,他还在谈恋爱。 徐绽耳尖染上红,轻轻推开闻经年,悄悄瞥了一眼驾驶位的的宋凯,确认对方没注意到才安下心来。 “你说什么呢?”徐绽小声怪他。 “好,”闻经年眼睛里都是笑意,“按你说的,我们找小一点的卧室。” 回到海上花园之后,徐绽先给大木打电话,让他帮忙把甜心送回来。 甜心被大木养得很好,如今也能乖顺地任由大木抱着了,只是见到闻经年仍然警惕地不行。 大木离开以后,闻经年从房中出来,“你经纪人?” “嗯。”徐绽歉疚地看向闻经年,“我还没跟盈姐说和你在一起的事情,所以还是先不要让大木看到你比较好。” 听到徐绽这么说,闻经年一脸无辜坐到沙发上,语气幽怨:“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不是啦。” 徐绽欲哭无泪,只是上次跟盈姐见面还在说秦复的事情,如果被她知道自己又要结婚了,也不知道盈姐会怎么想。 所以徐绽还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认真跟她说。 毕竟这些年来,钱盈盈已经不仅是她的经纪人了,她于徐绽而言,更是一个导师、一个密友。 见徐绽苦着小脸,闻经年也就不逗她了,而是认真说:“这两天我会请人看一下婚期,另外婚礼策划的事情我也已经安排了一个人对接,你有什么想法提前和我说。” 在这一点上,徐绽很喜欢闻经年的处事方式,他做事果决干脆,可却从来不会忽略她的想法,方方面面的细节也都照顾得到。 比如房子这件事,约莫过了两三个星期的时间,闻经年已经预备了三个不错的选项,发给徐绽看。 有一套距离海上花园不远,看介绍上说还是一位民国知名女歌手的旧居,三层小别墅,花园洋房,小巧精致,徐绽光是看着屏幕上花团锦簇的阳台,就觉得心情愉悦。 可她不太喜欢名人旧居,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住在里面很难找到家的感觉,总像是在博物馆一样,说不定还会有被人注视的不适感。 另外两套都是和她现在住的房子格局一样的平层,离闻经年公司近一些,地段没得说,有一套还是江景。 徐绽最终决定之后和闻经年一起实地上门看一下后面两套。 大木给她发来行程安排,说是下周六有一个品牌新品发布会活动要参加。 活动是之前就安排好的,徐绽心里也有数。毕竟这个活动主办方是时尚界的顶奢品牌,这次也是品牌第一次将发布会地点定在国内,入场券一票难求,圈内有点名气的人都要来凑热闹的。 公司也给她预备好了两套备选礼服,都是这个品牌最知名的系列的新款。 当然礼服是借的——公司是不缺钱,但也没必要将钱花在这上面,礼服往往只穿一次,直接购买太不划算。 去试礼服的前一天晚上,徐绽只喝了一杯黑咖啡,她原本不打算吃饭,最后还是在闻经年的逼迫之下,勉强吃了几口鸡胸肉沙拉。 两套礼服徐绽都很满意,一套黑色,一套烟灰色,相较之下,徐绽更喜欢黑色那套,便先去试了那套。 黑色那套是缎面的,抹胸长裙,后背镶嵌珍珠,虽然没有大拖尾,但整个人大气优雅,徐绽站在镜子前,大木都看呆了,说仿佛中世纪美人活生生从画中走出来一样。 可美中不足的是,礼服偏大了。 第44章 吉月 因为礼服是借来的, 所以尺码方面总难恰到好处,这一点徐绽也理解。 往常遇到这种情况都是请造型师帮忙用夹子夹一下,或者做简单的调整, 可这件裙子材质不同, 整条裙子剪裁线条流畅, 是一片式的,用夹子的话又会破坏后背珍珠的美感。 无奈, 徐绽只能试另一套烟灰色的裙子。 再换这条裙子的话, 她总有种将就的感觉。 这套是纱裙, 层层叠叠的薄纱堆叠在一起,像是云环雾绕,带着仙气。 可也因此, 裙摆又厚又重,行动起来不够方便。 徐绽看到徐绽脸上的表情,大木就知道,她喜欢第一套。 “姐,要我说还是第一套跟姐你的气质更匹配, 就是大了点。”如今试衣服的时候还不明显,但要真正穿出去,随时都会有裙子滑落走光的危险。 而且,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尺寸不合适,到时候那些营销号博主必定又是一番借题发挥。 “但第二套也不错啊,主要姐你以前不经常走这种‘仙女’路线,要是穿这套的话,肯定能亮瞎他们的眼!” 徐绽拿出手机也给这套裙子拍了张照片, “我再考虑一下, 今晚给你答复。” 又是试妆又是调整造型, 很快一整个下午便过去了,徐绽刚换好衣服准备叫车回去,便收到了闻经年的微信。 闻经年:【忙完了吗?我马上到你们公司楼下,接你吃饭。】 今天闻经年原本没事,说要开车送徐绽过来试衣服的,但临出发前忽然接到疗养院的电话,请他过去一趟,所以徐绽便自己叫车过来了。 徐绽:【刚结束,那我去地下车库等你。】 回好消息,徐绽一边往车库走,一边在想闻经年的事情。 医院给闻经年打电话的时候他的脸色就不太好,而且算算时间,闻经年在医院待了也有三个多小时。 坐上副驾驶,徐绽还在犹豫要不要开口问一下他父亲的情况。 见徐绽坐在座位上发呆,闻经年靠过来帮她扣上安全带,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徐绽摇头,又试探着看了一眼闻经年。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之前跟我说,我们既然在一起了,那有什么事情都要分享的。”徐绽轻轻吸了一口气,“一起承担。” 闻经年发动车子,“嗯”了一声。 车子缓缓驶出地下车库,路上有些堵。 周围是熟悉的雪松清冽气味,这是徐绽前段时间帮闻经年挑的一款香水,他最近一直在用。除此之外,还有几不可察的淡淡消毒水味。 看来闻经年真的是在医院待了很长时间。 徐绽想,既然闻经年不想谈这件事情,那她也就不再问了,如果他决定说的话,会告诉她的。 但她不喜欢车厢离安静沉闷的氛围,于是开口:“晚饭打算去哪里吃?” “徐绽,”闻经年专注目视前方,“我爸情况不太好。” 徐绽心里咯噔一声。 其实明明是有预感的,可听到闻经年这么说,还是忍不住担忧。 “医生怎么说?”徐绽平静地问。 “他之前脑梗那次,抢救了整整一天一夜才醒过来。”闻经年有些疲惫,嗓音有些沉哑,“原本医生说,他虽然瘫痪了,也没有清醒的意识,但还是有慢慢恢复的可能性。” 徐绽安静地听着。 “但今天上午他突然短暂恢复意识,情绪很激动,还对工作人员破口大骂,”闻经年抬手揉了揉眉心,“然后又昏了过去。” “医生说是严重的脑溢血。” “那现在呢?”徐绽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现在情况有没有好转?” 闻经年摇了摇头,“我离开疗养院的时候,他刚结束手术,但还在ICU,医生说,如果手术后一天之内醒不过来,那基本就没有生还的可能性了。” 说完,闻经年安抚徐绽:“不过你不用担心,他瘫痪了这么久,我也有心理准备。” “闻经年,”徐绽心里又酸又涩,轻声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 “我知道。”闻经年说,“谢谢你,徐绽。” 闻经年是真的发自内心感激徐绽。 如果没有她,他连现在该去哪里都不知道。 “那你现在离开疗养院没关系的吗?”徐绽问。 “没事。”闻经年解释,“医生说他现在不能离开ICU,我在那里也帮不上忙,而且有情况的话会第一时间通知我。” “我让宋凯定了鸟居,可以吗?” 鸟居是徐绽常和闻经年一起去的一家日料馆,徐绽曾不止一次说喜欢他们家的菜。 “哦,好。” 身穿和服的侍者引着两人穿过悠长又安静的走廊,耳边只有三味线琴弹奏出的小调和潺潺的流水声,让人心情宁静平和。 原本徐绽还想,这种时候就不要出来吃了,闻经年也应该回去好好休息,可现在她觉得,或许来鸟居是对的。 定的包厢在长廊尽头,最僻静的位置。 徐绽照例要了一壶清酒,闻经年不喝酒,徐绽便和往常一样,帮他在水里加了一点抹茶粉。 即便闻经年不说,徐绽也能明显感觉到他情绪的紧张。 就算是怨了很久的父亲,可那到底也是亲生父亲。 徐绽尝试将自己代入,若是她的父母此刻生病住院,恐怕她根本没法冷静。 可若说是劝,她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徐绽,医生跟我说,他醒来的那短暂的时间里,一直在叫我的名字。”闻经年端起面前的抹茶水,抿了一口,“他一直在怪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全然没了从前的从容自若,眼眸中流露出一种无奈和颓靡。 徐绽想起闻经年说,闻震上午突然恢复意识,还破口大骂。 却没想到他竟然是在骂闻经年。 “他为什么要怪你?” “因为我把母亲的离世全怪在他身上,这些年我对他一直冷淡,他都知道。” 徐绽还没整理好措辞,闻经年继续说:“可若不是他逼得紧,母亲也不会得抑郁症,我不该怪他吗?” 说着,他自嘲般地笑了一声,“所有的话都被他说了,现在他却躺在ICU昏迷不醒,我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徐绽往闻经年身边坐了一些,握住他的手:“闻经年,人还是会习惯性优先考虑自己的苦衷,闻叔叔也只是普通人。” “他可从没觉得自己是普通人。” “但他毕竟是普通人。”徐绽说。 闻经年看向她,漆眸里面的情绪令人捉摸不定。 过了许久,他才说:“是啊,他也只是普通人。” “医生之前就说,他突发脑梗是长期饮酒所致,”闻经年将徐绽细瘦的手握在手心,“从我小时候开始他应酬就多,他们那代人都那样,生意都是酒桌上喝出来的,不拼了命,机会哪轮得到你。” 说到这里,闻经年心头堵着的郁结渐渐消散。 谁对谁错不易分辨,但就像他对徐绽说的,他总得往前看。 “有时候我也在想,为什么我不能和其他普通又正常家庭的孩子一样,就安安稳稳长大,”徐绽轻轻靠在闻经年肩上,“为什么总要有那么多事情。” “小时候以为长大了就好了,可长大了却仍然好不了。” “可是还好,我现在遇到了你。” 闻经年将她揽在怀里,他身上温热的气息传来,徐绽能感觉到他情绪正在缓缓纾解,她心里绷着的那根弦也渐渐松下来。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自己像是乘着一个小船在黑暗的茫茫大海上漂泊一样,”徐绽漫无目的随便说着,“我永远都只有我自己。” “要是哪天船翻了,都没人知道,没人在意。” 闻经年一直都觉得,徐绽身上有一种力量。 她倔强、冷漠,大多数时候身上都带着刺,可这样的她,却总给他一种温柔的力量。 闻经年见过她哭,见过她怨,见过她难过心碎。她心里有怨,十几年不肯回家,可面对那样让她伤心的父母,她却仍然能从从容以待。 即便她不愿承认,可他知道,她总能看到每个人的背后难处。 这样的温柔很动人。 闻经年下巴轻轻蹭了蹭徐绽的额头,“我在意。” “你的小船要是翻了,我会在意。” “我知道。”徐绽抬头,杏眸注视着闻经年,“因为我们现在在同一条小船上。” 包厢里面是淡淡的樱花香味,混着闻经年身上清冽的雪松香,让人心神安定。 徐绽就这样靠在闻经年怀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徐绽说了好几件她小时候的琐事,闻经年夸她记忆力好,连这样的细枝末节都能记得清楚。 鸟居的餐食做的精致,而且口味偏淡,徐绽最喜欢他们家的手卷。原本晚上她不会吃太多,可今天却破例多吃了一些。 离开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暗下来。 “你今天礼服试的怎么样?”闻经年将身上的西装外套罩在徐绽裸露的肩上,“一直说我的事,都忘了问你。” 他这么一问,徐绽便想起那件心仪却尺码偏大的礼服。 可又想到闻经年今天事情已经够多了,就不想给他添麻烦,便说:“挺顺利的,有一件烟灰色的礼服很漂亮,等下给你看照片。” 虽然那件黑色的礼服是很漂亮没错,可尺码偏大这点是藏不住的,她宁愿不出彩,也不想给人留下话头。 可她眉梢那一闪而过地失落还是被闻经年捕捉到了。 他“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回到海上花园,闻经年接到了公司的电话,徐绽便先去洗澡。 打开卧室房门,看到挂在床边的闻经年的烟灰色睡衣,心里还是下意识有些不适应。 闻经年早已顺理成章搬到了徐绽的小卧室,徐绽对此也默认。 她的床不大,闻经年便每晚拥着她入睡,起初她睡不踏实,可近来却有些习惯被他抱住的感觉。 等洗漱好出来,看到闻经年坐在客厅沙发上抱着甜心,徐绽吓了一跳。 他身上还是白天那件衬衫,甜心乖巧地趴在他的膝盖上,任由闻经年轻轻抚摸她的小脑袋。 “闻经年,甜心她......” 徐绽扎好干发帽,有些犹豫的走过去,想问这次他有没有被甜心抓伤。 “我给了甜心这个。”闻经年指了指一旁的猫薄荷味小饼干,“好像很有用。” “你给甜心吃猫薄荷?”徐绽有些吃惊,皱眉走过去坐到闻经年身边把甜心抱过来。 往常在家泼皮捣蛋丝毫不受控制的甜心,此刻温顺柔和,油亮的豹纹皮毛轻松地舒展开,发出惬意的“呼呼”声。 这还是她的甜心么。 “我问了宋凯,”闻经年将猫薄荷饼干收起来,“他跟我说了这个法子。” “当初我跟甜心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在网上看到一个女生说她家的猫看到猫薄荷就发了疯一样兴奋,”徐绽低头看着甜心,一边轻轻捏着她柔软的后颈皮,“当时我就想,以甜心这种性格,这辈子绝对不能让她知道世界上有猫薄荷这种东西存在。” “如果猫本身性格调皮,猫薄荷会让她温顺。”闻经年伸手捏了捏甜心竖起的小耳朵,“甜心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你也不能这样。”徐绽还是忍不住怨闻经年,“以后未经我的允许,绝对不能再给我的猫乱吃任何东西。” “你的猫?”闻经年身体微微向后靠,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徐绽。 “甜心不是我的猫,难道是你的猫么?” “也对,”闻经年一挑眉,而后站起身,“现在甜心还是你的猫。” “再等一段时间,她就是‘我们’的猫了。” “......”徐绽看着往浴室走的闻经年的背影,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最后,等闻经年进了浴室,她才小声嘟囔:“就算结了婚甜心也不是什么‘我们的猫’,她可是婚前财产。” 晚上睡前,闻经年格外安分,只是安安静静抱着徐绽。 徐绽知道是因为白天闻震的事情,她伸手找到闻经年的手,缓缓跟他掌心相扣。 不大的卧室安安静静,黑暗中仿佛能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 两人都没开口,徐绽在这沉默中失眠了许久,最后还是沉沉睡去。 半夜她翻身,意识模糊中发现窄小的床格外宽敞,伸手去找发现闻经年不在身边,这才睁开眼。 床上只有她自己。 徐绽清醒过来,掀开被子轻声下了床,缓缓打开卧室门。 客厅窗帘开着,月光混合着城市的灯光将宽敞的房间照亮,闻经年背对着卧室的方向,坐在沙发山。 洁白的清辉洒在他略显蓬松的发间,闻经年弯着背,身体前倾一动不动。 地板上他的影子被拉长,偶有风吹动窗纱。 徐绽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知道此时他在想什么,只是单单看着他的背影,就觉得落寞。 还是因为父亲的事情吧。 她想,这种时候还是要陪在他身边才好,可脚步未动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或许他只是想要独处,她不该打扰他。 正在犹豫间,却见闻经年站起了身, 徐绽心里慌乱,立刻轻手轻脚合上房门回到床上躺好,下意识佯装从未醒来。 闻经年脚步很轻,掀开被子的动作也格外缓慢。 徐绽闭着眼睛平躺在床上,紧张到几乎能听清楚自己的心跳声。 雪松清冽的气息渐渐笼罩了她,黑暗中,徐绽眼睫微颤。 就在她以为闻经年要戳破她装睡的时候,额头却感到轻轻一下微凉。 ——闻经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徐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那片刻的蜻蜓点水,仿佛在她心中刮起飓风。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她眼睛蓦地一酸。 而后听到闻经年疲惫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说:“徐绽,我爱你。” 说完,闻经年将徐绽肩头滑落的薄被轻轻拉好,贴着她安静入睡。 房间里恢复沉静,没过多久,闻经年的呼吸声逐渐均匀。 徐绽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滑,在泪水即将落入耳朵中的前一刻,她轻轻翻了个身,动作自然地将手臂搭在了闻经年身上。 ——我也爱你,闻经年。 她在心里默默说。 第45章 隆冬 CANLL新品发布会往年都在法国举行, 这两年品牌进军国内市场,再加上国内一个叫李欣姿的模特表现不俗,深得品牌器重, 所以今年的新品发布会便挪到了国内。 甚至有传闻说, CANLL的首席设计师埃尔文正在追求李欣姿, 而这次把新品发布会办在李欣姿的家乡宁海,也是为了讨她的欢心。 总而言之, 这个消息传出之后, 圈内明星模特以及各路品牌和设计师都牟足了劲想挤进这次的新品发布会。 能得埃尔文赏识挣到个Title那是再好不过, 即便与品牌合作无缘,那能一睹埃尔文大师的风采也不算亏。 徐绽当然也不例外。 徐绽在圈内的资源一直是算得上顶级的,但这也仅限于电视剧方向, 年初刚和方河导演拍了电影,但如今电影还未上映,具体情况如何还无从得知。 时尚资源方面,她虽然是几大杂志的老熟人,但杂志的影响力毕竟有限, 要想获得认可,被品牌看重还是首要的。 可在这方面,她的资源就显得有些普通了, 国内时尚资源暂且不提,放眼看,她手里仅有一个意大利珠宝品牌的代言,另外和B家的亚太代言也谈了很久没结果。 仔细盘算的话,徐绽的资源竟还比不上新晋小花穆含玥。 穆含玥是前些年火起来的, 这两年资源不错, 素有“小徐绽”之称, 手里握有两个蓝血品牌的“品牌挚友”title,另外前段时间又被V家官博认领,宣布她为国内代言人。 也是因此,穆含玥的粉丝没少碰瓷徐绽,说她过气。再加上之前因为闻经年的缘故,徐绽一个电视剧的角色都被穆含玥抢走,这种“过气”言论便愈演愈烈。 所以,公司也一直提醒徐绽,不要总顾着拍戏,其他方面也要适时兼顾。 而这次新品发布会,徐绽穿着品牌礼服出现,就是公司为她计划的迈出舒适圈的第一步。 十二月,宁海的气温早早降了下来,即便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近海的城市,冷风一吹,寒意也直钻进人的骨头缝里来。 CANLL新品发布活动在宁海市国际展览中心举行,从7号清晨开始,各路记者便已经将展览中心大门口广场挤得水泄不通。 安保人员拿着扩音喇叭喊得口干舌燥,这才辟出一条路来。 展览中心中央大道上铺着红毯,两侧喷泉流水声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淹没。 据说这次CANLL包下了整个国际展览中心,结合三个各具特色的主展厅,以三个篇章来展示这次品牌的核心概念和作品。 同时,因为品牌全球代言人莉迪亚.科隆的合约即将到期,这次品牌的动向也让时尚圈内不少人猜测,CANLL下一位全球代言人会不会是中国面孔。 这个猜测更让大家激动兴奋,所以对这次新品发布会的期待值也就越高。 早几天有几位大花粉丝碰瓷CANLL代言人还上了热搜,被群嘲了一番,同时也算是为这次新品发布会造势了。 九点钟,徐绽身着黑色缎面抹胸长裙出现在国际展览中心门口,她的黑发挽起,用一根银色的珍珠发簪固定,细眉小烟熏妆精致简约,红唇艳光逼人。 黑色细高跟鞋踩到红毯上的一瞬间,几乎所有的记者镜头一拥而上,对着她“咔咔咔”拍摄。 徐绽手里捏着一个银线编织成的手拿小包,姿态端庄下车,外面温度个位数,可她细白的天鹅颈端的优雅大气,一点都没被寒意影响到。 “徐绽看这边!” “徐绽,请问前段时间网传你跟法国大厨赵文礼在交往,这件事是真的吗?” “徐绽,请问方便透露一下最近的工作动态吗?有粉丝说拍到你在外旅游,是不是打算接下来短暂休息一段时间呢?” “徐绽,网传你因为“敦煌”女主角被穆含玥抢走而对她产生怨恨这是真的吗?” “徐绽,请问你跟方河导演合作新电影你还顺利吗?” “徐绽,秦家目前在娱乐版块大批量撤资,请问作为秦家的前儿媳,你对这件事情有了解吗?” “徐绽,有人说秦复出车祸这件事情不是意外,请问你怎么看?” “徐绽,请问你这次参加品牌新品发布会是不是想要和品牌有所合作呢?” “徐绽.......徐绽......” 各种纷纷扰扰的声音像雪片一样飞入徐绽的耳中,可她只是弯唇一笑,而后便踩着十厘米小高跟走进了展览中心的大门。 记者的摄像头丝毫没停,问题也仍旧一个接一个,可回答他们的,就只有徐绽瘦削精致的背影了。 黑裙背面是深V设计,裁剪线条流畅,刚好贴着蝴蝶骨的方向,洁白无瑕地珍珠镶嵌在“v”字形的边缘,一半在黑色的缎面上熠熠生辉,另一半则几乎和耀眼白皙的肌肤融为一体。 新品发布会十点十八分正式开始,在此之前,嘉宾汇聚在二楼名为“玫瑰雀跃”的中心宴会厅等候。 玫瑰雀跃里面是大片粉白色的玫瑰,进门一个金色的香槟塔缓缓流淌,大提琴的音乐萦绕在耳边。 徐绽到的时候,正巧看到钱盈盈挽着一个身着白西装的蓝眼睛男人谈笑风生,她走过去,钱盈盈跟徐绽介绍说这是她刚认识的“好朋友”。 心里知道钱盈盈的个性,徐绽跟这位叫西塞尔的男士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她在圈内没什么朋友,索性自己端了杯香槟坐在玫瑰椅上,打量着会场的一切。 没过多久,钱盈盈满面春风走过来坐到她身旁,“徐绽,怎么一个人坐着,你看,那边就是CANLL顶级设计师埃尔文,你不去打个招呼?” “我不会法语,英语也磕磕绊绊,还是不去了。”徐绽话说的坦然。 “你还真是淡定。”钱盈盈摇摇头,“你就是这点吃亏,个性太强。” “他被人围的水泄不通,”徐绽视线望过去,“我就算过去,也说不上几句话。” 她说的是事实,此刻站在埃尔文身边的个个都是大咖,也轮不到她去凑热闹。 “也是。”钱盈盈无所谓地笑笑,“反正啊,这次我们算是最大赢家了,说实话,你可真要感谢闻经年,如果不是他帮你牵线,这种好事怎么会落到咱们头上?” 说着,钱盈盈凑到徐绽耳边,“你也适可而止,别让人家追太久,男人嘛,吊一时还行,吊太久了,他也不肯的。” “......”徐绽心里一紧,在想今天结束之后一定要找个机会跟钱盈盈说清楚她即将跟闻经年结婚这件事。 “哎,那不是闻经年吗?”钱盈盈抬了抬下巴示意徐绽,“好了好了,西塞尔还等我呢,我先撤啦。” “你怎么来了?”徐绽起身,走到闻经年身边,看着他向吧台要了一杯白水。 先前闻震突发脑溢血,好在第二天下午身体状况便有好转,因为这件事,徐绽提议婚期再往后延一段时间,至少等闻经年的父亲情况稳定再说。 一开始闻经年未置可否,后来许是觉得徐绽的话有道理,便也默认了。这段时间,徐绽一直忙于准备参加新品发布会的事情,他也照旧去公司上班。 今天闻经年一早便离开了,说公司有会,可此刻西装革履的他却出现在了这里。 此刻的他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头发像是特易打理过,明明是最容易让人觉得油腻的背头,在他身上却显得俊逸迷人,仿佛举手投足间都带着难以言喻的魅力。 伸手去拿玻璃杯的时候,他的袖口抻起,淡蓝色的血管在修长地手腕上往上延伸。 徐绽想起昨晚也是这样的手腕不容她反抗地将她牢牢控制,只是那时他的血管从肌肤上凸出,那种随时都要喷薄而出的力量感让她面红耳赤。 “朋友邀请。”闻经年和徐绽一起走到边上的沙发上坐下,“正巧开完会,我就过来看看。” “正巧......”徐绽心想,明明他早就知道今天她会来参加这次活动。 可想起刚才钱盈盈的话,徐绽还是说:“总之谢谢你,裙子还有——” “你知道我不喜欢听你说‘谢谢’,”闻经年打断了她的话,狭长的眼眸打量她,“你要表达谢意,不如说点别的。” “说什么。”徐绽小声咕哝。 “实在不行,”闻经年嗓音沉下去,“说谢谢老公,也可以。” “......” 见徐绽耳尖红了,闻经年更想逗她,“你不是喜欢叫老公。” “......”徐绽脸颊都粉了,她皱着眉怨怼地看向闻经年。 他明明知道只有一种场合她才会求饶一样叫他‘老公’。 “好了,不逗你了。”闻经年收起脸上的笑,仿佛刚才惹得她脸热的人不是他。 “你能拿到这次代言主要是因为你自己的实力,埃尔文向来看重代言人的个性,”他漫不经心看着偌大的宴会厅,“陆纵跟他说了你十二岁进娱乐圈打拼至今的事情,再加上埃尔文又一眼看中你穿这条礼服的模样,这才促成了这次合作。” “所以,不用谢我。” 事实上,闻经年还把徐绽十二岁第一次试镜的那个片段发给了陆纵,果不其然,埃尔文看了之后眼前一亮。 埃尔文自己是意大利一个小镇穷苦出身,如今能在法国时尚领域大放异彩,除了靠着对设计的热爱之外,那股几乎不要命的狠劲和拼劲也是他的特质。 据说他有一次为了改一个参赛手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星期没出门,被发现的时候,房间里都臭了。 徐绽安静听着闻经年这样说,仿佛所有的功劳都是她自己的,但她心里清楚,没有闻经年,这件事成不了。 陆纵跟埃尔文是有交情,但陆纵也是看闻经年的脸面。 她看上的这件礼服是新品系列中的一款,本来因为尺寸不合适打算放弃的,可闻经年一个电话,品牌方便答应帮她改礼服——不仅仅是修改尺寸,更是在原有设计的基础上,将礼服调整的更符合徐绽的气质。 这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高定了。 一周前,徐绽又接到钱盈盈的电话,说CANLL联系工作室,有意向将徐绽作为品牌的全球代言人。 合作谈的很顺利,品牌方也决定,在这次新品发布会上宣布这个讯息。 一个接着一个的惊喜接踵而至,直到现在,徐绽都有些不敢相信。 “行了,别琢磨了。”闻经年起身,“埃尔文是设计师,他们这些人,多少都是有些傲骨在身上的,如果不是他自己愿意,谁打电话都没用。” 他将手里的玻璃杯放到一旁的吧台上,“我约了人,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哦,好。” 看着闻经年离去的背影,徐绽心里不禁感激又感动。 能拿到这次的机会于她而言意义非凡,可更重要的是,闻经年让她知道,这次她靠的是自己的实力。 ——就算只有一部分是,可这也是对她的认可。 让她知道,这些年来,她的努力是完全值得的。 进入娱乐圈以来,很多时候徐绽根本分不清,许多事情是靠的她的努力,还是别人偶然间青睐的幸运。 就比如说,虽然她人生中第一次试镜足够拼命,可万一与她竞争的女生是后台很硬的关系户,那她再怎么拼命似乎也都没什么用。 或者说遇到钱盈盈,如果钱盈盈当时心情很差,那么即便她再嘴甜叫“姐姐”,恐怕对方也都会置之不理。 遇到秦复也是,徐绽实在不明白,在秦复这里,她除了长得漂亮之外,还有什么核心竞争力。何况在娱乐圈,长相好看也并不是什么稀缺资源。 而和秦复在一起之后,许多事情都是在秦复的帮助下促成的,更没什么好说。 所以,很多时候,徐绽喜欢用“阴差阳错”来解释事情。 人生就是这样啊,命运这种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所以,即便有一天她跌落神坛一蹶不振,徐绽也不觉得奇怪。 命运能轻易给你的东西,自然也能毫不费力的拿走。 可如今,她隐约觉得事情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徐绽开始觉得,即便她换个场合和闻经年遇到,即便遇到他的时候她并不光鲜,他一样会注意到她,而她也会毫不例外被他吸引。 就像如今埃尔文能看重她作为CANLL全球代言人,闻经年的电话并不是决定因素,也不是因为她足够好命,而是因为她身上某种特质被对方看重。 归根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因为徐绽这个人。 或许她并不足够好,但她只要是她,就够了。 杯子里的香槟已经空了,侍者微笑着问徐绽要不要再一杯酒,徐绽将空杯子放到托盘上,说了句谢谢。 这个会客厅完全没有辜负“玫瑰雀跃”这个美丽的名字,铺天盖地的玫瑰一点不显俗气,衣着精致的人们穿梭其中,周围馨香宜人,宛若仙境。 喝了一杯酒,徐绽脸颊微红,看了看时间,再过一会就到发布会开始的时间了,她便起身去洗手间。 刚进洗手间,外面又进来了几个女生,她们有说有笑,一边站在镜子前补妆,一边谈论着今天的见闻。 原本徐绽并没有注意,听到她们提到了闻经年的名字,开门的手一顿,生出了几分偷听的心思。 “玥玥,你刚才看到闻经年了吧,呜呜呜他真的好帅,虽然好冷酷但我好爱,其实我原本想去加个微信的,可是最终还是没鼓起勇气。” “我们就不要想了,不过刚才我看到他好像往玥玥你的方向看了几眼,”另一个女生压低声音,“你说,他会不会是看上你了?” “怎么会?” ——这个声音徐绽知道,是抢了她角色的“小徐绽”穆含玥。 “我也没看清,我们进来的时候他刚要走,就只看到了个背影。不过背影也好帅呜呜呜,也不知道谁能这么幸运嫁给闻经年。” 穆含玥笑笑:“能嫁给闻经年那已经不能简单算是幸运了吧?总之他这种人,大概不可能和女明星结婚的,我听说,他好像有联姻对象,对方是豪门大小姐。” “真的吗?”女生语气失落,又叹了口气,“不过这样也正常啦,他们这种家族不都是这样的,就是不知道哪家大小姐这么幸运。” “好像是颜家。”穆含玥说,“我也是听说。” “哦。”女生似乎对这个话题不那么感兴趣了,又说:“不过,我倒也没真想着嫁入豪门,豪门太太哪有那么好当的,就先不说那种被逼着生孩子或是和公婆不和的,就算是一切顺利,万一像徐绽那样,忽然间老公没命了,那才叫惨呢哈哈。” “说的也是,”另一个女生附和,“不过这也看命的吧,有些人就是没福气呗。” “说起徐绽,前段时间‘敦煌’那个电视剧是怎么回事呀?” 穆含玥挑了挑眉:“还能怎么回事,导演临时觉得她不合适,就换人了呀。毕竟那部剧有不少女主角十几岁的戏份,她,好像都快三十了吧?” “是啊,总觉得我很小的时候就看到她的电视剧了,虽然现在她一天不如一天,但能火这么久也挺不容易了哈。” “遥遥你小点声,”穆含玥示意她,“刚才你没看到吗,徐绽也在会客厅的。” “怎么没看到,”遥遥不以为然,“她身上穿的那条裙子好像是CANLL的新品系列,不过我仔细看了下,总感觉裙子后背的细节跟官网的图不一样。” “啊,”另一个女生惊讶,“不会是假货吧?” “也有可能。”穆含玥说,“CANLL的礼服一向难借,毕竟人家也要考虑品牌形象的,要是沾上名声不好的人,还得解释半天。” “无语,”遥遥撇撇嘴,“她也真是绝了,还真就不怕被骂。” 第46章 隆冬 徐绽就站在卫生间里面, 听着穆含玥她们几个在把话题转移到她身上之后一句接一句的数落。 倒也没什么新意,翻来覆去还是那几个话题,她被抢走的角色、她死了丈夫。 现在还多了一句她穿假礼服。 徐绽站久了也有些累, 便直接开门捏着小包走了出来。 一听到卫生间里面有动静, 几个女生立刻噤声, 而后不咸不淡聊起其他话题。 徐绽走出来,若无其事站到洗手台前洗手。 注意到走出来的人是徐绽的时候, 穆含玥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另外几个女生也面面相觑, 面容难看的很。 还是徐绽先开口跟穆含玥打招呼。 “巧啊。”她垂着眼眸, 看着水龙头里面的水冲在她细白的手腕上。 “啊......”穆含玥显然是有些紧张,但很快也镇定了下来,她盯着徐绽这件礼服后背的珍珠看了很久, 最后说:“那个,前辈,我们刚才的话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觉得你的礼服和CANLL新品系列有一款挺像的......” “是吗?”徐绽抽出纸巾轻轻擦拭手, 她弯着唇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复而又落在穆含玥身上。 穆含玥今天穿的是向品牌借来的一件白色长裙,是旧款, 但很衬她的身材,胸前V领处装饰着羽毛,看起来格外飘逸。 “是啊。”穆含玥抿唇,看徐绽如今的反应,其实也未必就听到了她的话, 否则, 以她的脾气, 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自己。 “不过也可能是我见识少,毕竟大牌礼服很多,我也不可能每个都记得清楚。”穆含玥挤出一丝笑容缓解尴尬,“如果我们刚才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还希望前辈不要计较,真是对不起呀前辈。” “嗯。”徐绽从小包里翻出气垫,一边补妆一边说:“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她一挑眉,“背后说人可不好。” “......”穆含玥心里咯噔一声,可又想,既然她都知道了,这梁子也就算结下了,那她反而没必要忍了。 可没想到徐绽却好像一点不在意,她一边专注地用气垫轻拍鼻子和额头一边说:“不过今天我心情很好,这件事也就不跟你们计较了。” 说着,她“啪”的一声合上气垫,摸出口红旋开,“你们说得对,我这件裙子的确跟CANLL的新款很像,不过这件不是新款,而是埃尔文在新款的基础上,考虑我的喜好帮我定制的。” 穆含玥眉头皱起,心里大惊。 怎么可能。 她刚才说的是CANLL的首席设计师埃尔文吗,可埃尔文怎么可能帮她定制礼服。 但脸上不能输,穆含玥皮笑肉不笑:“那,那要恭喜前辈了。” “新品发布会上埃尔文还会宣布好消息,”徐绽补涂好口中,轻轻抿了抿唇,侧过脸朝穆含玥一笑,“到那时候再恭喜我吧。” 她今天化了轻烟熏妆,眼尾微微上挑,笑起来跟狐狸似的,仿佛能一下看透人心。 穆含玥被她看得后背一下直冒冷汗。 刚才打好的腹稿也被她这一笑搅得乱七八糟,硬是梗着脖子一句话说不出。 说完,徐绽将口中随手塞进小包,踩着高跟鞋翩然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又停下脚步,眼睛微微眯着打量穆含玥:“说起来,‘年轻人’还是要谦虚一点好,像这样乱说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罪人了。” 徐绽离开以后,穆含玥气得直接把手里的镜子摔在地上:“她到底有什么好拽的啊!你看看她刚才那阴阳怪气的样子,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要不是秦复看上她,好资源哪里轮得到她,现在秦复都死了她还敢这么嚣张!” “就是。”穆含玥身边的遥遥也气得直瞪眼睛,“再厉害角色还不是被玥玥你拿到了,而且最近我也没听说有什么好剧找她拍啊,前段时间方河导演那个电影拍完,都说方河对她很不满意呢,全剧组就她的戏份被拉去重拍了。” “她不是一向没什么演技,”另一个女生附和,“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多年了,一部电视剧一部电视剧的拍,也没见电影圈的人接纳她?” “说起来还是玥玥你比较厉害,之前孙雄导演不是说要找你拍他的新电影的么?” 提起孙雄,穆含玥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在经纪人的引荐下,穆含玥跟孙雄在饭局上见过,作为导演,孙雄这人有实力,但就是出了名的好.色,不过穆含玥也豁得出去,就陪了他几次。 孙雄对穆含玥不错,目前已经定了她做明年贺岁片的女主角,电影马上开拍。 之前穆含玥的几次热搜也都是孙雄帮着压下去的。 只是孙雄又老又丑,所以穆含玥每次想起来就觉得恶心。 可转念又一想,徐绽自己不也这样,在秦复之前,她也没少跟圈内那些大导演传绯闻,而大家心知肚明的一条规矩就是,绯闻九成都是真的。 否则仅凭她,无背景无人脉,怎么可能混到今天这个位置。 所以,至少她穆含玥如今还有人靠。 “是啊,而且关键是,咱们玥玥现在才二十出头,徐绽二十出头的时候哪接触得到电影。” 穆含玥听得心里舒服,可想到刚才徐绽的话,又皱眉:“她刚才说,埃尔文亲手为她设计礼服,不会是真的吧?” “还有刚才她说会有什么好消息,那是什么?” “怎么可能。”另一个女生嗤笑,“这种话多半就是拿来唬人的罢了,CANLL家的礼服借都借不到,要真像她说的那么简单,那CANLL怎么不找她做全球代言人,真是笑死人了。” “对啊,你们还不知道,徐绽一向嘴毒,她说的话八成都没个准头。” 听完这些话,穆含玥还是将信将疑。 不过至少,无论是从时尚资源还是电影资源来看,她都不比徐绽差,至于电视剧,她倒是也不急,毕竟徐绽出道早很多。 几个人离开洗手间,往展厅的方向走,一路上穆含玥都心神不宁。 从她进娱乐圈小火一把开始之后,经纪人就从“小徐绽”这个方向营销,一开始她也的确吃了这方面的红利,接了不少剧本,可后来观众有了逆反心理,便开始以此作为嘲点攻击她。 而且穆含玥自己其实也很不喜欢被拿来和徐绽对比,她至少还是科班出身,徐绽只不过是个初中毕业就辍学的太妹,当初她还在网上看到过徐绽初中时候着装暴露的照片,一看就是从小就私生活不检点,这种人都能在娱乐圈火这么多年,穆含玥真不知道自己差在那里。 搭上孙雄的时候,穆含玥原本也抗拒过,可又一想,都进了这个圈子了还装什么单纯,索性也就心一狠便做了决定。 所以,她不仅不喜欢徐绽,甚至很恨她那种一脸清高的模样。 明明也都是烂到底了的人,凭什么她总是端着一副满身都是傲骨的姿态,仿佛谁都入不了她的眼。 就连看人都是那种疏离冷漠的眼神。 刚才在玫瑰雀跃也是,别人都忙于社交,脸都快要笑僵了,就只有她,端着酒杯坐在角落里一副顾影自怜的模样,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看。 穆含玥有时候觉得,徐绽就像是一条美丽冰冷的毒蛇,什么都不在乎。 否则怎么会秦复死了几个月就出来工作,半点悲伤模样都没有。 她这样的人,真是可怕极了。 新品发布会第一场在东展厅,主题名为“X”。 展厅门口空荡荡的,电子屏幕上黑底白字的手写体“X”赫然入目。 穆含玥压着点走进去,坐在了最后一排的座位上。 徐绽座位在第一排,隔着人群,穆含玥盯着徐绽那根珍珠发簪看了许久。 她边上还有一个空位,如今没人坐,穆含玥在想,到底是谁能拽到连这种场合都迟到。 CANLL新品发布会门票本就难拿,更何况这是CANLL第一次在国内举办发布会,意义非凡。 第一场的服装前卫大胆,没有固定风格,从礼服裙到常服都有,穆含玥不懂时尚,只是在最后一位模特登场的时候听到身边的人议论才知道,这位模特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被CANLL首席设计师埃尔文追求的李欣姿。 边上甚至有人说,这第一场的主题“X”其实也未必是那个象征未知的“X”,说不定是“李欣姿”的“欣”也有可能。 穆含玥立刻去看台上最后一位模特,她皮肤呈深小麦色,身材比例优越,尤其是腿部线条,活脱脱像海里的美人鱼。 模特妆画的浓,穆含玥看不真切李欣姿的长相,但也知道她不是国内大家偏好的那类长相,更偏成熟。 穆含玥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李欣姿——作为一个女人,能被埃尔文这样优秀的男人追求,真是幸福又幸运。 为了她,埃尔文不惜把偌大的展览从遥远的法国挪到她的故乡。 或许只是为了博她一笑。 而她穆含玥欣赏的男人,只会在酒局上看着她被孙雄调笑而无动于衷。 她心里苦涩又心酸,展厅灯光暗下来,她跟着人群到玫瑰雀跃中场休息片刻,而后进了第二个展厅。 徐绽依旧坐在第一排,和上次一样,她身边依旧空着一个座位。 最后一场依旧如此。 不愧是极具创意巧思的埃尔文,新品发布会上中下三个篇章无论是从服装还是场馆布置都无与伦比,就连外行人都沉浸其中。 第三场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场馆侧门走进来,坐到了第一排徐绽边上的那个空位子上。 穆含玥看那人的背影,觉得有些熟悉,但也没在意。 发布会最后,埃尔文照例上台讲话,他先用中文打了个招呼,随后的发言便由工作人员实时翻译。 果不其然,他提到了李欣姿,说起这位他最钟爱的模特,埃尔文眼睛里的光藏都藏不住,虽然许多人都听不懂法语,但当埃尔文说道“缪斯”这个词的时候,大家都懂了。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也是庆祝这次新品发布会圆满结束。 站在台上的埃尔文在掌声平息之后,继续彬彬有礼说:“各位最亲爱的朋友,在今天这个意义非凡的场合,我想介绍一个人给大家认识。” 台下一片安静,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和之前彩排好的一样,徐绽站起身走上T台,站到埃尔文身边,微笑着和埃尔文握手。 台下所有人都瞠目结舌,没弄懂这一幕的意义。 “相信大家对徐绽小姐都不陌生,”埃尔文微笑着开口,“我是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她的,那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没有早点认识徐绽小姐。虽然我了解她的时间不久,可却被徐绽身上那种无与伦比的坚韧和美丽打动,她是一位优雅美好的女性,这也是为什么我在认识她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就下定决心,邀请她做我们CANLL品牌的全球代言人。” “我们希望和所有人一起分享时尚与美好,也相信大家能从徐绽小姐身上,更加深刻地感受到我们品牌的精神与魅力。” “下面,请允许我邀请美丽的徐绽女士跟大家分享她此刻的感受。” 这一刻,徐绽说不紧张是假的。 埃尔文的话那样真诚真挚,徐绽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好。 可她看到了台下的闻经年—— 闻经年坐在第一排她的位子边上,目光沉静温柔看着台上的她。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可徐绽却感觉有一股莫名的力量从心脏传到身体各处。 心里的不确定也在那一秒烟消云散。 “非常谢谢埃尔文。”徐绽大大方方地朝台下微笑,“也很荣幸能有这次和CANLL合作的机会,我热爱时尚,热爱一切美好的事物,未来也希望能与CANLL一起前行,给大家带来更多惊喜与美好。” “彩排的时候,埃尔文先生请我和大家分享一下我对‘美’的看法,关于这个话题,其实我精心准备了发言稿,可此刻站在台上,我忽然想跟大家说几句心里话。” 台下的观众目不转睛盯着徐绽,场内媒体记者照片也拍的如火如荼,徐绽成为CANLL全球代言人的事情已经由媒体第一时间发到网上,此刻网络上正议论的热火朝天。 此时的徐绽看不到那些或褒奖或质疑的评论,只是从容地说:“在我二十六岁之前,其实是很迷茫的,我进娱乐圈早,很小就开始拍戏,那时候我觉得被人们认可是美的,穿上漂亮的戏服站在镜头前是美的,站在颁奖典礼上接过奖杯是美的。” “如今我二十六岁,也是最近经历的一些事情让我意识到,或许我从前认为的那也是美,可真正的美丽应该是发自内心接受自己才对。” “比如说,我也是最近才开始接受那个不被父母偏爱的自己,接受那个初中毕业就辍学的自己,接受自己不完美,接受自己的缺陷。” 徐绽视线停在闻经年身上,眼眶也不禁微微湿润,“或许我们就是不够好,可只要尽力去做了,那么我们就应该接纳自己。” “我们不应该让自己困于过去的泥沼,”她美丽平静的面庞上绽出笑容:“人生真正的美是从接纳自己的那一刻开始的。” 第47章 隆冬 虽然徐绽自己心里没底, 但是从现场观众的反应来看,她今天的表现是很成功的。 在众多为她鼓掌的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中,徐绽的目光掠过闻经年——他西装革履坐在展厅第一排, 眼里满是笑意。 发布会结束的时候, 不少人走过来和徐绽攀谈, 等她结束这些,发现闻经年已经离开。 她正准备拿出手机发消息给闻经年, 却发现不远处一道视线正打量着她的方向。 ——是穆含玥。 穆含玥手里端着一杯红酒, 视线复杂不明, 像带着妒意,又有不甘,可最后她还是朝着徐绽举了举酒杯, 而后转身离去。 徐绽并没有被穆含玥影响,她转身一边往外走一边拨通闻经年的电话,问他:“我这边结束了,你在哪里?” “我在三楼,”电话那边闻经年的嗓音沉缓, “我现在去去找你。” “我就在二楼楼梯口,这边写着C2。”徐绽环顾四周。 “好。” 徐绽挂了电话,站在原地登上微博去看新闻, 如果不出她预料的话,如今她成为CANLL全球品牌代言人这件事应该已经在热搜上挂着了。 她原本是做好了被群嘲走后台、靠男人的准备的,却没想到,评论区却是难得的平和。 而且,与她想得恰恰相反, 她发言的视频被大家剪辑了出来, “徐绽接纳自己”这个词条还上了热搜。 一起绽放:【恭喜姐姐!!恭喜CANLL与全球代言人徐绽一起携手前行!!!姐姐你值得呀!!!】 NAN德:【姐这段发言太圈粉了, 我只看了一百遍】 小花不知道:【其实我也是初中学历,当初年纪小不懂事辍学了,现在每天都在后悔,觉得自己的人生都完了,听了姐姐这番话,忽然觉得初中学历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CATMario:【徐绽是不是说自己是不被偏爱的孩子呀,好难理解,有这样优秀的女儿父母岂不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姐姐勇敢飞:【咱就是说CANLL也太有眼光了好不好,姐姐在发布会上那套裙子能不能焊死在身上啊啊啊啊啊!太piu亮了!】 小沫_:【总觉得这位姐身上是有一股劲儿在的,毕竟好像也没什么背景十几岁就在娱乐圈打拼,不管什么学历都好厉害了啊】 回南天滚啊:【再怎么说也是圈内知名劳模绽姐,能走到今天也算是一步一个脚印吧】 三三两碎银:【说靠后台的可以滚了,麻烦先去查查埃尔文是谁行不行?宁是英国王室还是上帝下凡,能让这位大佬给开后门?这大好的日子就别出来恶心人了好不好!!】 潜入夜:【正打算去野性下单,查了一下品牌......债见。】 ...... 徐绽正翻看着评论区,忽然身体不稳,跌入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 她轻声“啊”了一下,又被从后面捂住嘴巴。 “是我。”闻经年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听到徐绽说她在二楼楼梯口,闻经年便绕过电梯直接走了过来,转过楼梯,正好看到徐绽的背影。 她身形瘦削,背部剪裁得当的礼服在她背后勾勒出美好的形状,大片白皙细腻的肌肤和V字形的珍珠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交相映衬。 闻经年脚步一顿,眉头微微蹙起。 事实上,从看到徐绽穿这件礼服的时候,闻经年心中便生出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刚才看到她站在台上那自信优雅的模样,他心里更生出了一种不合时宜的感觉——明明是希望她能自信散发光芒的,可却又忍不住想私藏她。 想独占她的好,她的一切。 “闻经年?!”被闻经年这样忽然抱住,徐绽吓了一跳,下意识说话都用气音。 徐绽是嗔怪的语气,可她不知道,自己这样面红耳赤皱着眉的模样,在闻经年眼里有多撩人。 闻经年从她背后抱住他,头埋在她的颈窝里,轻轻吸了一口。 她肌肤上有淡淡的香味,闻经年知道那不是香水。 “......”徐绽身体僵硬,又心慌意乱地去看周围,“闻经年,我们现在还在展览中心呢,你能不能克制一下。” “等一下,”他嗓音沉慢,尾音微微上扬,像在撒娇,“再让我抱一下。” 这句话好似有特殊的魔力,听得徐绽心里一软。 她也不反抗了,慢慢放松下来,语气很是顺从:“那好吧,就一会儿,我怕有人看到。” “看到有什么,”闻经年抬起头,轻轻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 “想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闻经年说着,又轻轻咬了一下徐绽的耳垂。 徐绽脸颊发烫,就连脖颈上大片的肌肤也一片酡红,闻经年大手环住她的腰肢,徐绽怕痒,一动不敢动。 既担心被经过的路人看到,又心虚害羞。 “那,到时候也瞒不住呀。”徐绽小声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 察觉到徐绽忽然间有些低落的情绪,闻经年缓缓宋凯徐绽,将她身子转过来,直视她的眼睛。 他眉目深邃,略暗的光线下,漆眸里仍有点点亮光,给人浮光掠影的感觉。 “没事啦,”徐绽脸上的失落一扫而过,随即弯起眼眸环住闻经年的脖子:“刚才我去看了一下微博,总之这次大家对我成为CANLL全球代言人这件事反响还挺好的。” 她踮起脚尖,轻轻在闻经年脸颊上啄了一下,“总之,还是谢谢你。” 说着,她脸红了红,垂下眼睫凑到闻经年耳边,犹豫片刻,最后用气音说:“谢谢老公。” 闻经年一把按住她的后背,手指划过她细腻白皙的肌肤,最后停在礼服边缘的珍珠上。 他轻轻摩挲着光滑莹润的珍珠,喉结上下滑动,最终只是紧紧抱住她。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她这么可爱的女人,撩人不自知。 离开之前,徐绽和闻经年说:“你先去地下车库等我,我要去更衣室把身上这件礼服换掉。” 身上这件礼服不仅是CANLL的新品礼服,更是经埃尔文手的高级定制,无论如何她也想认真对待。 “不用还。”闻经年说,“直接穿着回去就好。” “啊?”徐绽以为闻经年是懒得等她,又觉得反正从展览中心到家也不算远,只要路上当心点就好,便也没有坚持。 可没想到回到家,闻经年进门便直接将她拦腰抱起。 最终两人连卧室都没进,徐绽被闻经年抵在阳台附近的沙发上,身体完全被禁.锢。 她听到“刺啦”一声,做工精致的礼服被沿着V字形的方向扯破,珍珠散落的满地都是。 “这件衣服——” 徐绽紧张地皱起眉,又无奈闭上眼,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吧。 落地窗窗帘大开着,外面是冬日的夜,城市灯光和点点星光发出璀璨的光,徐绽手指紧紧扣着沙发边缘,做贼心虚地压抑着自己的呼吸。 夜已经深了,房间里中央空调不声不响散发着热气,可即便如此,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还是带着凉意。 仿佛是趋向热源的本能在作祟,徐绽一边抗拒,一边又忍不住靠近闻经年的身体。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样的犹豫和若即若离有多勾火,偶尔脚不小心踩在散落在地上的珍珠上,身体又踉跄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徐绽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她靠在闻经年肩头,手攀着她的脖子,红着眼声音沙哑怪他。 “就算这件衣服不用还,我也想好好珍藏的。” 她身上裹着洁白的浴巾,轻轻吸了吸鼻子,看着地上碎成几片的丝绸,“现在好了,只能当成破布丢掉了。” “你若是喜欢,”闻经年湿发上的水珠抵在徐绽肩窝里,凉意刺得她往他怀里缩了缩,“我送去让人修补。” “......”徐绽皱着眉瞪了闻经年一眼,碎成这样的礼服送去修,是怕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那不用了。”徐绽没好气嘟囔了一句,“早知道就多拍几张照片了。” 闻经年揉了揉徐绽的浴帽,她头发也还没吹干,这会儿已经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起身去浴室拿吹风机,做到徐绽身后:“头发吹干再休息,不然会感冒。” 徐绽看到他手中的吹风机,带着撒娇的意味对他说:“那你要帮我吹么?” 她刚说完,闻经年已经解下了她头上的浴帽。 徐绽的头发长,如今没染别的颜色,就是最纯正的黑。 闻经年打开吹风机,先在自己手上试了试温度,才开始给她吹头发。 他的动作轻,手指穿梭在她潮湿黑亮的发间,风声很大,徐绽听不清闻经年口中说的话,索性自己也不再开口,就只是乖巧地坐着,把自己的头发交给闻经年。 徐绽的头发厚,发量格外多,平常她自己吹的话也至少要半个小时,到最后自己都手臂酸痛不耐烦了。 而闻经年在这件事情好像格外有耐心,他认真细致将她的发根吹干,然后用梳子把她的头发梳顺,这才继续吹下面的头发。 与刚才带着暴戾粗鲁的动作不同,徐绽觉得自己的头发在闻经年手中仿佛被他当做了艺术品,梳子上根本也没掉几根头发。 “好了。”闻经年关掉吹风机,将其放在一边,“吹干了。” 徐绽将头发拢到一边,转头弯起眼睛看他:“不愧是我们闻经年,吹头发都这么厉害。” 闻经年被她滑稽的表情逗笑,俯身揉了揉她的发顶,“还不快回去休息。” “哦,好。”徐绽乖巧应下,可才刚站起来,便觉得大腿又酸又涨,恐怕走路都要僵掉了。 都怪闻经年不做人,不管怎样不能放过他。 她想了想,不怀好意拽住闻经年的手指,皱起眉做楚楚可怜的表情:“腿酸酸,要抱抱。” 闻经年拿她没办法,很配合地公主抱她进卧室,将她放在床上,又帮她掖好被角:“现在可以了吗?” “口渴。”徐绽双手握着杯子,无辜去看闻经年。 他站起身,下床拿了一瓶矿泉水帮她拧开,“还有什么要求么?我的大小姐。” 徐绽小口小口地喝了两口水,把水瓶递给闻经年,又乖巧躺下,她眼珠轻轻一转,想了下又说:“还有最后一个小要求。” 说着,她眨了眨眼,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个“很小”的动作。 “你说。”闻经年耐心看着她,想知道她还有什么花样。 “想听睡前故事。”徐绽抬眸看向闻经年,“你给我讲一个故事,我就乖乖睡觉。” 徐绽之前在网上刷到过一条博文,主题叫“男朋友讲给女朋友的100个暖心睡前小故事”,大部分都是网友投稿的高甜撒糖小文,看得她当时嘴角忍不住上扬。 所以,她就想知道,如果是闻经年的话,能讲出什么样的故事。 “我不会讲故事。”闻经年倒是拒绝的直截了当。 “那不行。”徐绽翻了个身,“哪有不会讲故事的,你就随便讲一个就好啦。” “不是不愿意给你讲。”闻经年捏了捏徐绽的脸颊,“是真不会,好了,”他俯身在徐绽额头上一吻,“乖,睡觉。” 其实原本徐绽也只是说出来逗逗闻经年,可被他毫不留情直接拒绝之后,徐绽忽然间就很不甘心。 连睡意都没了,她翻了个身,一脸执着:“你要是不讲,我就不睡觉。” 闻经年明天早上有个线上会,原本打算早点休息,但看徐绽这不肯罢休的模样,只好坐起来看着她:“那你告诉我,大概是什么样的睡前故事,然后我想想看,能不能也给你讲一个。” “好啊。”徐绽也来了精神,“那我先给你讲一个,当做模板,然后你想一个类似的讲给我听就好。” “嗯。” 然后,徐绽便绘声绘色地讲起了她在网上看到的一个印象还算深刻的小故事—— 从前有一只小兔子,她住在一个大森林里。 有一天,森林里新开了一家精致的面包店。 小兔子很开心,便一蹦一跳来到了面包店门口问:“老板早上好,请问有一百个胡萝卜面包吗?” 老板认真回答:“不好意思哦,今天没有一百个胡萝卜面包。” 之后的一个星期,小兔子每天都来面包店问,请问有一百个胡萝卜面包吗,老板都回答说没有。 直到某一天早上,小兔子又来到了面包店。 这次老板很开心,先开口:“小兔子早上好,今天我们有一百个胡萝卜面包哦!” 小兔子非常激动,她踮起脚尖按住自己的胡萝卜钱包:“那好,我来一个!” 然后老板很生气,就报警把小兔子抓起来了。 听徐绽讲完,闻经年一笑,学着徐绽的语气说:“那你知道熊先生为什么要把小兔子抓起来吗?” “为什么?”徐绽很配合地问。 “因为兔子不该会说话。”闻经年一本正经。 “......”徐绽傻眼,然后撇撇嘴,“这也太冷了吧,一点都不好笑。总之,到你给我讲故事啦。” “我刚才不是讲了?” 徐绽皱眉:“那哪里算,最多是在我的故事的基础上问了一个问题而已。” “算的。”闻经年语气坚定。 “你好过分!”徐绽翻过身背对着闻经年裹紧被子,“不仅敷衍我,还骗了我一个故事!” 闻经年倾身将徐绽捞到怀里,不怀好意在她耳边说:“睡不着看来是还不够困,那不如我们——” 察觉到闻经年手的位置,徐绽睁大眼睛,而后立刻从闻经年怀里挣脱出来乖乖躺好闭上眼睛:“我忽然好累,故事明天再讲好了,我先睡了。” 作者有话说: 关于兔子的睡前故事梗来自网络,因为看过比较久了,所以自己也编了一点。 第48章 暮岁 婚期的事情被徐绽延后之后, 闻经年却丝毫没有停下前期的准备工作。 他联系了几位婚礼策划师,让徐绽抽空去见一见。 可年前杂志广告不断,再加上她最近新接了一个纪录片里面的角色, 每天辗转于片场和剧组之间, 忙的几乎脚不沾地, 这件事情也只能一天一天往后推迟。 闻经年问她几次,最后徐绽顶不住压力, 只得答应闻经年, 元旦节一过就抽时间和婚礼策划师见面。 跨年夜当晚, 徐绽提前处理好工作,等闻经年接她。 两人第一次跨年,徐绽心里还是很重视的。 下午五点不到, 闻经年便早早发来消息,说陆纵组了个局,请了几个朋友一起跨年,问她想不想一起去。 但闻经年没把话说死,若是徐绽不想, 他会接她去定好的餐厅。 末了,他还很体贴地补了一句—— 陆纵没邀请颜思雪。 原本徐绽是想两人一起跨年,可又想到在和自己在一起之前, 闻经年大概是跟他这一帮朋友一起过的,想想便也答应了。 跨年活动安排在一个会所,说到底就是一帮朋友聚在一起喝酒聊天玩游戏,徐绽挽着闻经年手臂到的时候,包厢里面已经坐了十几个人。 一见到闻经年, 包厢里安静了一瞬, 随后大家纷纷起哄。 “嫂子好久不见了啊, ”陆纵嘴甜得很,见到徐绽便热情开口套近乎,“你跟闻经年俩人一个比一个忙,平时都见不着人,今天好不容易来一趟,可不准提前离场!” 徐绽和闻经年相视一笑。 还真被陆纵猜中了。 两人来之前就商量好,在这边待一会儿就去过两人世界。 见状,陆纵一拍大腿,又气又无奈:“行吧,反正来了就行,赶紧坐,我们正玩真心话大冒险呢,输了先喝酒啊。” 他一边洗牌一边说:“我知道闻经年你不喝酒,但今天是跨年,场合不一样,输了嫂子替你喝。” 闻经年揽着徐绽在沙发上坐下,带着笑意答:“好。” 徐绽酒量一般,心里不免忐忑,可几轮下来,闻经年一次没输,她自己倒是先输了,先自罚一杯,又选了真心话。 ——徐绽端起酒杯的时候,陆纵看到闻经年皱起的眉头,打圆场说选真心话大冒险就行了,酒就不用喝了,徐绽说一杯没关系的,便爽快喝下。 毕竟在场的都是闻经年和陆纵的好友,她不想搞特殊。徐绽一杯酒下肚,周围都是喝彩声,大家都说嫂子爽快。 倒是让徐绽很不好意思了。 “这罚酒也罚了,”陆纵头靠在交叠的双手上,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真心话就让闻经年来问吧,大家觉得怎么样?” 周围的人自然是说好。 大家也想看看一向高冷不近人情的闻经年能问出什么问题。 包厢里光线暗,徐绽下意识去看闻经年的脸,他眉目深邃,光影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一侧,脸上些许清浅的笑意让整个人都带着点温柔的感觉。 闻经年好像心情很好,他靠在沙发上,漆眸里带着点点亮光,嗓音散漫,“那我来问。” 听到他这么一说,徐绽反而有些紧张。 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大家聚精会神看着闻经年,过了片刻,有个男生起哄:“闻哥,快问啊,别是舍不得吧?” “我想问,”闻经年伸手拉过徐绽的手,指腹轻轻划过她的手背,唇角带着笑意,“你愿不愿意今年5月3号跟我结婚。” 徐绽心跳猛地加快。 “哇哦!” “我靠,闻哥牛逼!” “闻经年你可以啊,这是求婚的节奏啊!” 周围欢呼声此起彼伏,还有几个男生激动地吹了个口哨。 “果然闻经年就是闻经年,平时不声不响,一下就搞个大的!” 陆纵也忍不住了:“闻经年你这求婚求的也太突然了吧,再说了,你求婚也不准备个钻戒什么的,这对嫂子也太不公平了吧?” “不是求婚。”闻经年一脸淡然解释:“之前求过婚了,今天就是想问问婚期的事。” 包厢里爆发出更加激烈的一阵欢呼声。 “可以可以的,这是背着我们把事情都干了啊,行行行,反正别的话没有,就是祝福!” “5月3号好日子啊,行了,到时候吃酒预定了!” 陆纵却很认真的示意大家安静:“行了行了,嫂子还没发话呢!” 大家很配合地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带着期待的眼神看向徐绽。 ——徐绽握紧闻经年的手,抿唇轻轻点了点头。 如果让她选择的话,徐绽宁愿在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温馨平静地做出这个决定。 可现在这样好像也好。 周围都是闻经年的朋友的祝福和欢呼,酒杯碰在一起的声音混在音乐声中,嘈杂热闹。 抬眸便撞入他温柔沉静的目光中,整个人无可避免地沦陷。 只要是和他在一起,好像怎么都好。 两个人离开包厢的时候,十点刚过,陆纵他们虽然抱怨他们离开太早,但最终看在闻经年的面子上,也没多说什么。 外面气温很低,徐绽身上裹着厚厚的羊绒大衣,却还是被冷风吹得下意识缩了缩身体。 闻经年将她揽在怀中,洁白的大衣包裹着她瘦削的身体,远看只是小小的一团。 天气冷,人的距离好像就格外近。 站在灯火通明的街道旁,整个人被闻经年抱在怀里,徐绽只觉得温暖又安心。 “闻经年,我们走一走,你觉得怎么样?”徐绽问。 宁海的跨年夜比一年中任何一天都要热闹,这天凌晨,江边还有盛大的烟花秀,不过人太多,徐绽也就不打算去凑热闹了,可走在街道上感受一下浓郁的跨年氛围好像也很棒。 “往年跨年我好像常常都是在工作中度过的。”徐绽喃喃,回想起往年,好像都没什么太深的印象。 也记得有一年秦复带她去了一家西餐厅,不过因为那天天气太冷,也就早早回去了。 秦复不喜欢漫无目的在街边散步,他一向对这种无意义且浪费时间的事情不感兴趣。 “好。”闻经年说。 一阵冷风顺着街道卷过来,闻经年说着,停下脚步将脖子里的围巾摘下,绕在徐绽脖子里,又耐心帮她打了个结。 闻经年里面穿着黑色西装外套,打着深蓝色领带,外面罩着一件宽大的黑色大衣,银白色的领带夹在夜色中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给徐绽系围巾的时候,他表情专注,动作轻缓,但冰凉的指尖还是不免碰到她的耳朵。 而他自己却仿佛没有察觉。 徐绽戴着一顶白色的羊绒贝雷帽,抬眼看人的时候杏眸仿佛含着水。 她耳尖红了红,从口袋里摸出口罩戴上。 “晚上气温低,”帮她系好围巾之后,闻经年帮她把耳边的发丝撩起,嗓音沉缓,“冷了和我说。” “哦,好。”徐绽敛眸,声音细而低。 出门拐过一个弯便是宁海知名的淮海路,两旁商圈林立,法国梧桐上面是各色灯带。 跨年夜大家都要出来过的,步行街上人头攒动,热闹程度不亚于国庆节。 和闻经年十指紧扣穿行在人群中,徐绽心情格外好。 平时少有机会像这样在外面逛街,更何况还是和闻经年这样牵手走在外面——做贼心虚中还带着一点冒险的刺激感。 “你刚才怎么突然说5月3号?”徐绽问,“那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也不是。”闻经年说,“请人算了算,那天是从现在开始算起最近的好日子,”他捏了捏徐绽掌心,“想早点跟你结婚。” 他就这样平静地说,殊不知徐绽心中却掀起波澜。 “......” “恰好又是节假日,你想请什么朋友的话,可能方便一些。” 徐绽“嗯”了一声,垂眸盯着光洁的地面,过了很久她轻轻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大家知道我又要结婚的时候是什么反应。” 闻经年颦眉,“这些天一直犹豫就是因为这个?” 路过了一个鲜花店,馨香美丽的花朵几乎要从店里溢出来,美不胜收,店门口排着长队,都是小情侣。 徐绽盯着一束洁白的百合看了几眼,复而摇了摇头。 “说想要和你结婚的时候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只是,”徐绽抬眸看向闻经年,不知不觉间握紧他的手,“毕竟是我们的婚礼,还是希望得到大家的祝福。” 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婚礼被人议论诟病,即便是知道自己的私生活注定会被人拿着放大镜看的徐绽,也不免有这样的私心。 回想起她之前的婚礼,现场到处是她不怎么熟悉的人,媒体挤得到处都是,头条上赫然写着“嫁入豪门”、“三亿婚礼”、“奉子成婚”、“女方父母未出席”之类的话,似乎根本没人觉得那是一段值得祝福的婚姻。 “徐绽,”闻经年声音沉稳坚定,“你放心,我们会被祝福的。” “会吗?”她还是心存疑问,“可毕竟是我结婚,”她笑,“总觉得大家即便说些什么也正常的。” “那就交给我来安排。”闻经年说。 徐绽一怔,可又想要相信他,点了点头说:“好。” 末了,闻经年又问,“我们的婚礼,你打算邀请你父母么?” 闻经年知道徐绽和父母有些芥蒂,但不管怎样,还是要尊重她的想法。 听到这个问题,徐绽也没考虑太久,平静地说:“其实,我还是想要邀请他们。” 说出口后又抬头问:“你觉得可以吗?” 她其实也很犹豫纠结,想邀请,可出于某些原因,又不想。 当初她知道秦复并不想看到她的父母,所以信誓旦旦决定一个人走红毯。 如今她也摸不准闻经年的想法,索性把自己的考虑抛出来,如果他有所迟疑,那其实不邀请也是可以的。 毕竟她的第一场婚礼就没有父母参加,所以这点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 “那就邀请。”闻经年鼓励她,“你只要说你想要的,其他的交给我就好。” 步行街上行人多而嘈杂,前面是红绿灯,路口堵得水泄不通。 徐绽牵着闻经年的手弯进了左手边的小巷,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其实徐绽有时候真的挺想不明白,为什么闻经年就愿意这么无条件包容她。 “按照你说的,我暂定了几个风景还不错的海岛,”闻经年声音沉缓,娓娓道来,“到时候不打算请媒体,不过照片还是要拍。” 说到这里,闻经年顿了一下:“关于拍照片,我倒是有个想法,想征求你的意见。” 两人牵着手在小巷里,边走边聊。 两旁都是清吧和酒场,街巷里格外安静,红彤彤的灯笼倒渲染了几分节日的气息,虽然安静,但并不冷清。 小径尽头又是宽阔的步行街,街道由暗转亮,一个运动品牌店里面播放着颇为动感的音乐,气氛瞬间热烈起来。 正对面的路口围了很多人,是一个街头歌手在表演。 徐绽仰面弯起眼睛看闻经年:“你刚才说的想法我觉得很棒,听你安排就好。”说着,她指了指路对面,“我们能不能去看一下那边?” “好。”闻经年唇边尽是笑意。 宁海这边常有街头歌手,尤其是步行街这边,不过据徐绽了解,这边对这方面管得严,所以一般不允许随便“摆摊”,能像这样公然在街头表演的人,一般都是“持证上岗”的。 徐绽认识一个男模特就是这样,除了平时拍广告之外,闲暇时间还会去街头表演萨克斯。 眼前这位年轻的男生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青春洋溢,穿着一件明黄色的套头卫衣,外面是一件纯黑马甲,运动长裤潮牌鞋,正抱着电吉他站在麦前。 他的嗓音很特别,带着点烟嗓,又给人很深情的感觉,这会儿唱的是林夕作词王菲原唱的《百年孤寂》。 徐绽他们赶得巧,来的时候男生刚调好音,熟悉的前奏响起。 “心属于你的,我借来寄托 却变成我的心魔 你属于谁的,我刚好经过 却带来潮起潮落” 男生单眼皮,没什么表情,偶尔会皱起眉。他的声音总给人一种少年感,徐绽站在人群中看着男生投入表演,自己也不禁沉浸进去。 有一段时间,徐绽很喜欢这首歌,她喜欢王菲空灵的声音,总给人遐想空间。 “背影是真的,人是假的,没什么执着 一百年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悲哀是真的,泪是假的,本来没因果 一百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 心情不好的时候,听这首歌总能听出无尽的空虚之感,觉得好像一切都很不值得。 可现在,站在热闹的步行街街口,挽着闻经年的手臂再来听,却又有完全不同的感觉。 或许是男生充满活力的少年感所致,总觉得这首歌最后被演绎出了另一种豪迈,甚至给人一种天高任鸟飞的开阔感。 到最后,徐绽忍不住松开闻经年的手,摸出手机和周围许多人一样开始录制视频。 按下红色的录制键之前,徐绽还忍不住抬头和闻经年说:“这个男生唱的好好啊,人也长得很帅!” 这里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拥挤不已,闻经年全程只顾着护住徐绽的身体,免得她被人挤到,这会儿听她这么一说,才顾得上去看站在人群中心表演的那个男生。 看人群的反应,应该唱的的确还不错。 至于长相......闻经年蹙眉敛眸,看向徐绽—— 她心情好像很好,眼睛弯的和月亮似的,不难想象,此刻她的唇角肯定也挂着笑。 手机镜头里是正在唱歌的那个男生,似乎是嫌距离太远,她还轻划屏幕放大了一些。 她细白的指尖刚好点在屏幕上男生脸的位置。 闻经年漆眸里面的光暗了暗,抬手搂住徐绽的肩膀,在她耳边提醒:“不早了,回去吧。” 他的嗓音低,又沉又缓,徐绽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所以也没听出来里面掺杂着的些许不悦。 “啊,好。”徐绽反应过来,立刻按了保存,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还不到。 “时间还好吧,”两人从人群中挤出来之后,徐绽有些依依不舍,“今天毕竟是跨年夜,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好做的呀。” 她洁白的羊绒贝雷帽右侧边缘有一颗亮晶晶的水钻,下面是细小的流苏,一抬头,水钻的光和她杏眸里的流光一颤一颤,晃得人心动。 “就那么好看?”闻经年牵着她的手,漫无目的沿着马路走。 两侧的商铺俱是人满为患,冷风吹在人脸上,隔着口罩都有些刺拉拉的疼。 徐绽的耳尖都被冻红了。 “是好看呀,”徐绽还沉浸在街头歌手动人的歌声里,“他有这样的实力跟外形,去参加选秀节目肯定也能吸引一大票女粉。说起来,我看到他的吉他盒上面好像挂着一个二维码牌子来着,应该加个微信的。” “你这样的‘女粉’吗?”闻经年很会抓重点。 这下,徐绽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对劲了。 徐绽缓缓抬头,很刻意地盯着闻经年,她歪着头微微眯着眼,抬手将口罩往上拉了拉,眼睛带着笑,话里拖着点做作的尾音。 “闻经年,你不会吃醋了吧?” 第49章 暮岁 “闻经年, 你就是吃醋了吧?” 见闻经年避开她的视线不接话,徐绽扯着他的衣袖不依不饶,一边笑一边追问, “真是让人意外哦, 你竟然吃这种醋。” “我只是没想到, 你会喜欢这一款。”闻经年一本正经,表情严肃地说。 “我那哪里就是喜欢了?”徐绽有些哭笑不得, “最多就算是欣赏吧, 而且人家还是个孩子呢。” “你也知道他还是个孩子。” “.......”徐绽目瞪口呆, 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过说起来,他长得的确跟你喜欢的那个日本男明星挺像,”闻经年颦眉思索, “是叫木村什么龙吗,我记不清。” “你说木村隆之树?”徐绽怔住,而后生气地丢开闻经年的手:“哇,我不是和你说了好多次,让你不要拿别的人和木村对比嘛!” 她是真有些不开心了。 闻经年是知道徐绽喜欢木村的, 所以只要她说某某男生好看,闻经年就会提起说那个男生长得像木村。 好像全世界的男生都长得像木村一样。 而且,被别人说自己喜欢的偶像和某个人长得像真的是会很不开心。 从前闻经年这么说, 她也只是温柔提醒他不要这样说,一点都不像,可是被说太多次真的会很让人烦躁。 所以她便忍住不住发了脾气。 闻经年显然有些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大,他伸手拉过徐绽,将她圈在怀里看着她的眼睛, 徐绽挣扎了一下, 没挣脱。 边上店铺上面彩色的灯光快速切换, 闻经年敛眸,长睫在脸颊上的阴影位置不停变换。 “这么生气?”他压着嗓音,又低又哑,像羽毛轻轻抚过心尖。光是看着他这张脸,徐绽心里的气就消了大半。 她气鼓鼓点了点头,但声音已经软了下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总是类比别人的长相会让人很不开心。” 他“嗯”了一声,又说:“可你之前不也常常说某个人跟哪个演员长得像?” “那不一样好不好!”徐绽心想这个人竟然还狡辩,“我跟你说谁谁长得像某个明星,你又不在意那个明星,自然没关系,如果你很在意这个明星,我才不会这样去类比。但你明知道我在意木村还这样说,那不是故意要惹我不开心的吗?” 原来是这样,闻经年心下了然。 “可除了你,我好像就没什么别的在意的人了。” 他垂眸看着徐绽,微微蹙着眉。 像是仔细考虑,又像是自然而然,语气认真,可又完全是脱口而出的话。 “......”徐绽被他这句撩人而不自知的话哽得哑口无言,辩解抢白的话噎在喉咙口,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明明知道他这话本意应该是说:他不像她一样会喜欢各种明星,可被他这样一表达,总觉得带着暧昧。 见徐绽不说话,闻经年以为话说开了,她已经消气,又一挑眉,闲闲道:“而且你刚才说的那个二维码,应该是收款码才对。” 徐绽眉心一跳,只听闻经年继续说。 “那个是打赏用的,扫了也没办法加好友。” “......”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啊,徐绽内心崩溃。 开车回到海上花园的时候零点还不到,下车的时候徐绽才发现天上飘起了小雪。 在宁海这么多年,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跨年夜下雪。 其实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若是抬头便能发现,路灯昏黄的光下面好似细盐一样雪片飞舞着,如梦又似幻,美的不真实。 闻经年走在前面,牵着她的手,问她明天想做什么,又问她明天早上想吃什么,他去买。 徐绽说还是老样子,又说黑咖啡换拿铁,闻经年眼睛带着笑回头看她,说那你得早点起,不然饮料又要冷了。 上电梯,电梯里徐绽才发现自己模样很滑稽,明明是洁白的羊绒大衣、雪白的帽子,黑色宽厚的男士围巾却结结实实围在她的脖子里。 她忍不住笑,可手却把围巾往上拉了拉。 闻经年的围巾都带着他身上的雪松清冽气味,徐绽轻轻吸了一口气,心里像是有暖流缓缓流过。 洗漱完的时候,徐绽裹着浴巾走到客厅找水喝,抬头却看到墙上的钟表正好指向十二点。 宁海有禁燃烟花的规定,外面夜空漆黑,一片安静。 闻经年坐在沙发上正处理公务,看到徐绽出来,他很快合上电脑。 “闻经年,新年快乐。” 徐绽站在浴室门口,隔着不远的距离看向闻经年。 宽厚的白色浴衣将她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截细白的脚腕,黑亮的眼睛里里酿着笑意,温柔又平和。 他抬头,脸上有些微的惊讶,仿佛忘了今天是跨年夜。 而后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深邃的眼眸漾开笑意。 “新年快乐。”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徐绽从未如此期待新的一年的到来过。 没有零点钟声,没有璀璨的烟花,只有胸腔里明确的心跳和眼前这个朝她走过来的男人。 可是已经足够。 元旦过后,婚礼这件事情也正式提上了日程。 某个周六下午,闻经年和徐绽一同去实地看之前她中意的那两套房。 中介是一位年轻的先生,虽然年轻但谈吐专业,一开口就给人一种很靠得住的感觉。 可他的专业在徐绽这里也没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她买东西向来看感觉,选房子也是一样。 第一套在十八楼,楼层高,站在阳台上江景尽收眼底,中介说晚上来看更合适的,这套房夜景更好,说着还给徐绽看了几张照片。 房子的格局开阔,整体是偏浅色的色调,墙面是淡淡的粉白色,走进去便让人心情愉悦,家具装修也是一贯风格,米白色的大沙发上整齐地摆着洁白的靠垫,墙上的挂钟悄无声息地走着。 靠近阳台的那套宽敞明亮,原本是客房,不过改造作为甜心的猫房间应该也比较合适。 徐绽特意去看了一下卧室,卧室明显是改造过的,用屏风做了隔断,原本面积很大又宽敞的卧室特意改小,床的款式和如今徐绽用的那张大差不差。 书房间和之前的位置也差不多,只是这间更宽敞,书架是洁白的,上面干干净净,边上放着两把躺椅,每一把躺椅上面都整齐地叠放着一个灰色的毯子。靠近窗口有一个灰色的电脑桌,不占很大空间。 整个房间里面是淡淡的清香,像花香,可房子里又的确没有养花。 总之进来之后,她的一切感觉都是好的。 虽然说不上具体原因,总觉得这套房在让她觉得耳目一新的同时,又有熟悉和温馨感。 徐绽回头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的闻经年,心想着大约是他的手笔吧,虽然知道他做事贴心,可能这样面面俱到,还是让她不免心动。 最重要的是,打从走进这个小区开始,尽管她已经很留意,可还是丝毫没有闻到任何令她不适的气味。 小区对面还有她最常去的那家咖啡店,在小区门口便能闻到咖啡豆的香气。 总之,她想不出任何可以做得更好的地方了。 “徐小姐,这套房之前是一位美籍华人作家在住,她搬走后闻先生便看中了这套,在您过来看之前,我们已经按照您的喜好做了不少调整,不知道您看下来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太合心意的地方呢?”中介一边说,一边引着两人往浴室走。 浴室也是徐绽喜欢的风格,鹅卵石地板,洗漱台前有三面圆形的镜子,靠近门口还有一面大镜子,更衬得房间明亮宽阔。 与先前不同的是浴缸在落地窗边,对于徐绽而言有些冒险,是她之前从没尝试过的风格,可并不让她反感。 “我觉得这套已经很满意了,小区环境也很好。”徐绽回头去找闻经年的视线,“是不是可以不用看下一套了?” “你喜欢的话,就定下这套。”闻经年又跟徐绽解释,“这附近的排水系统是整个宁海市质量最高的,所以不会有让你不舒服的味道。” 徐绽微怔,怪不得她一路上根本就没注意到几个下水道口,大概是设计的时候就做的很隐蔽吧。 所以,不让她不舒服的房子还是找得到的——只要肯花心思的话。 闻经年把后续的事情交给了宋凯,便带着徐绽先离开。 车子就停在小区楼下,出了电梯,徐绽还是想去买杯咖啡。 “我陪你。”闻经年将车钥匙收进口袋,徐绽将挂在领口的墨镜戴上。 虽然是下午,但咖啡厅仍旧人满为患,徐绽点了一杯热美式,等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拿到饮料。 中间闻经年接了两个电话,又回了封邮件,徐绽则百无聊赖刷微博,看着营销号上关于她十条有八条都是胡诌的“爆料”,内心平静。 取号牌在闻经年手上,拿到咖啡之后他便牵着徐绽的手出门。 徐绽刚好划到一条分析她感情路线的长博文,觉得写得有意思便低头看得认真,出门下台阶的时候不小心踩空,手机还差点掉在地上。 一旁的闻经年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这才避免摔倒。他左手拿着的咖啡溅出来一点到他手背上,皮肤肉眼可见变红。 “走路小心。”闻经年提醒她,又带着点责问,“看什么这么认真?” “抱歉。”徐绽下意识拉住闻经年的领口,脸热道:“就是一个营销号的博文。” 她眼神乱晃,匆匆瞥过闻经年漆黑的眼眸,立刻站稳松手。 回去的路上,徐绽捧着热咖啡喋喋不休和闻经年说刚才那个营销号有多离谱,虽然事情写的全是假的,但有理有据、细节充分,让她这个当事人看起来都觉得险些信以为真。 闻经年还说她心态好。 听到闻经年这么说,徐绽笑了,语气还带着点小骄傲:“比这种更夸张的我都见过呢,最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有一部戏我跟女二在剧里感情很好,竟然有营销号爆料我喜欢女生。” 闻经年颦眉,带着不悦透过后视镜打量她。 “当然是假的啦!”徐绽无语。 徐绽没想到,跟闻经年住在一起后,吃饭竟然成了最大的问题。 两人都会做饭,但都不热衷下厨,且徐绽口味变化多,常常想一出是一出,她也不想看闻经年忙了许久之后做出来的菜并不是她想要吃的,所以并不鼓励闻经年进厨房。 也考虑过请阿姨的事情,可徐绽又觉得家里莫名进来一个陌生人会没有安全感,所以也就作罢。 最后,两人还是诉诸于最原始的方式——点外送。 闻经年口味不怎么挑,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徐绽决定,可徐绽晚上又没有吃饭的习惯,因而,这天晚上,两人又因为要随便点一些沙拉送过来还是点正餐而产生了分歧。 闻经年认为再怎么样徐绽也不能每晚只吃蔬菜,徐绽却说,晚餐根本没胃口。 可徐绽讲话一点底气都没有,看到闻经年那张因为连续陪她吃半个月沙拉而日渐消瘦的脸颊,她最终于心不忍,还是改换了日料。 电话响,徐绽接起来,以为是外送,却听到大木火急火燎的声音。 “姐,快看热搜,你又被拍了!”大木一如既往的急躁,“怎么回事啊,大白天的怎么还想着去买咖啡啊,抱你的那个男的是谁,不会是之前——” 徐绽快速取消免提,瞥了一眼闻经年继续听大木说。 “不会还是之前你上他车的那个闻总吧?” “好了,我知道了。”徐绽冷静打断了大木的絮叨,“我先看,看完给你电话。” “怎么了?”闻经年问。 “没什么,”徐绽切到微博上点开热搜,“好像刚才我们一起买咖啡被拍到了。” 果不其然,现在热搜第一页赫然挂着“徐绽恋情”的词条,点开便是她在咖啡店门前崴脚被身边男人抱住的动图。 关键是,拍摄角度很凑巧,画面上看起来,她像是跟男人接了个吻。 下一个动图则是男人搂着她的腰一起离开,动作亲昵,一看就是很亲密的那种关系。 只是,看着挂在新闻上的这两张图,就连徐绽自己都困惑,这么模糊的角度,她全脸又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拍摄的人是怎么认出那是她的。 唯一有可能暴露的便是她手里拎着的那个小包,那是之前参加CANLL新品发布会时她拎的那只包,虽然这只包并不是绝版唯一,也算不上多难买,但这是她当时能想到的唯一一个暴露她身份的东西了。 也有可能是私生饭——毕竟他们无孔不入,徐绽自然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盯上。 可是现在的确是上热搜了,她第一时间要做的不是考虑这照片哪里来的,而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要不然就公开。”一旁的闻经年看着手机上的新闻,漫不经心开口。 “不可以!”徐绽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只是一个动图而已,找人压下去就可以了,哪有遇上这种新闻就自爆的呢。” 这么一想,徐绽也冷静下来了。 如果是从前,遇到这种事她根本就不慌,因为心知肚明那是假的,她刚才之所以心虚乱了方寸,是因为这个爆料是真的。 那她把它当做假新闻来处理,不就好了。 “但大家总会知道。”闻经年走到徐绽身边将她抱在怀里,“你想瞒,瞒多久,一辈子吗?” “可是——” “徐绽,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徐绽抬眸,猛地撞进闻经年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她心跳微滞,看到他眼眸里面那个小小的她随着光影晃动。 窗外是大片整洁的云,如羽毛般铺开在铅灰色的天空中,更上面是深邃的蓝。铅灰和蓝的分界线是一圈亮光,毛茸茸的,一点都不刺眼。 闻经年薄唇微微抿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丝丝渗入徐绽的鼻腔,明明是很纯的气息,却像在蛊惑。 徐绽也听到自己内心的诘问声,那声音越来越大—— 徐绽,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她担心这件事情被大家知道以后,所有人都会说她对待感情态度草率,只想攀高枝,明明秦复才去世一年多而已,她就另寻新欢,说不定就连和秦复的感情也未必是真的。 担心大家说她靠男人,恐怕连CANLL的代言都是靠闻经年才拿到。 担心大家说她配不上闻经年,这段感情长久不了,就算在一起也很快会被抛弃——就像当初说她和秦复。 还有更多的担心——比方说闻经年投资了她和方河导演的那部电影,比如说闻经年曾经参加过她上的那档美食综艺节目。而彼时,秦复也才去世三个多月而已。 这些事情会发酵出更多的舆论,比如说,跟秦复还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搭上了闻经年,大家甚至会猜测说秦复的死根本就和她有关系。 舆论有多可怕,徐绽再清楚不过。 连蛛丝马迹都没有的事情都会被无端串联起来津津乐道,更何况这些是她自己都能想得到的。 如果是那些无关痛痒的事情,观众说了也就说了,并不会影响到她分毫,毕竟她又不是刚进圈时那个脆弱的小女生了。 可这件事情涉及到闻经年。 那是她在乎的人。 徐绽也在乎自己——她的口碑和路人缘好不容易因为那个综艺节目渐渐好转,如今势头正好,她不想重蹈覆辙。 第50章 暮岁 之前只是觉得麻烦, 从没细想,只是日日温水煮青蛙一样沉浸在和闻经年在一起的温暖和喜悦中。 如今一条一条捋顺,才发觉千头万绪, 即便她想着手解决, 也无从下手。 “对不起。” 徐绽敛眸, 轻轻推开了闻经年的手臂。 她身体往沙发另一侧挪了挪,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一角, 侧过脸不去看他。 客厅里开着中央空调, 温度适宜, 她身上的薄睡衣裤脚抻起,露出脚踝,凉意丝丝环绕。 刚吃饱喝足的甜心踱步到沙发旁, 似乎是察觉到了徐绽低落的情绪,轻轻一跃,跳到了她的膝盖上,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甜心......”徐绽抱起豹猫,手轻轻捏了捏它的脖颈。 闻经年坐在一旁, 他灰色的衬衫开着两颗扣子,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眼眸中的光晦暗,他修长的指骨轻敲沙发柔软的扶手, 像是若有所思。 徐绽还是把她的担忧一一和闻经年坦白了。 “总之,要想的事情太多,”她最后轻叹了一口气,“现在实在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那什么时候是好的时机?”他反问,而后不动声色往徐绽身边坐, 两人距离靠近。 “......”徐绽抬眸看他那张清冷的脸, 忽觉有一种在被金屋藏娇的情人逼迫公开的压力感——可明明以两人的地位来说, 不愿公开的那一位怎么看都应该是闻经年才对。 “五月份我们就要正式办婚礼,在此之前我打算先和你领证。”他声音平静,是极为公事公办的语气,“到那时你还打算瞒着?” “隐婚?”他继续追问。 “那若是我们有了自己的小孩呢?也藏着?” 徐绽心猛地一坠。 “徐绽,我知道你有你的考量,你的担心,但我们这段关系,也需要你来负责任。” 闻经年平素就是一个严肃冷峻的人,此刻他嗓音沉缓,带着点颗粒感,两人距离又近,压迫感不由得愈发强。 徐绽几乎是屏住呼吸在听他说话。 以至于她手机响了都没注意到。 “我愿意陪你一起面对任何事情。”闻经年视线停在徐绽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可我需要确认,你也愿意。这一点你要考虑清楚。” 他俯身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快递外卖”的备注,接起之前声音又温柔许多:“徐绽,公开与否这件事我尊重你,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怕。” “不要逃避。” 说完,闻经年起身接电话,去拿外卖,徐绽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脑海里全是闻经年方才说的那番话。 所以,她还是在逃避吗。 平心而论,好像是。 她所担心的那些事情,并不会因为她晚些公开和闻经年在一起这件事而被避免,无论过去多久,曾经发生的事情还是会被好奇的观众扒的彻彻底底。 而她之前的“否认”和“辟谣”也会成为笑话。 她是徐绽,无论过了多久,她的事情都会被人们津津乐道,她无法捂住别人的嘴不让人说话。 外卖装在一个大保温盒里面,闻经年将保温盒放在桌上,去洗了手,而后回来将里面的小盒子一个一个拿出来,掀开放在桌上。 两人吃饭的时候本就话不多,因为这个沉重的话题,客厅里更是一片安静。 晚饭后,闻经年有个线上会议,徐绽便拿了一瓶气泡水窝在书房里面找了一部电影来看。 中间大木又来了两通电话,她一律没接,只发了个微信说让他不要着急,她想好了会亲自回应。 微信又响了几次,大木提醒她回应之前至少给盈姐打个电话。 徐绽心里烦,索性直接把手机关机。 她看得这部电影长达四个多小时,名叫《美国往事》,之前在一个什么榜单上看到过,说是必看,可她找来后开了几次都没看进去。 这次依旧很难投入。 她裹着毯子在躺椅上不断调整睡姿,电影情节缓慢无聊,看了十几分钟,徐绽还没分清主角是谁,叫什么名字。 脑子里还是刚才那些事。 忍不住又开了手机,打开微博刷热搜,果不其然,她的名字依旧挂在上面。 有人已经扒出来闻经年的名字,他挂在公司官网的证件照已经被转载到模糊。 评论区果然是说什么都有,徐绽只看了一眼就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她想起当年和秦复公开恋情的时候,那时的她一腔孤勇,什么都不怕,即便是有担忧,可那些在爱情的喜悦和对秦复的信任面前,好像完全都不值一提。 那时候她甚至想,就算为了秦复退出娱乐圈,她也不是不可以。 现在,她明明更信任闻经年,却为什么不敢了呢。 说起秦复,徐绽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已经有很久没再做梦梦到秦复了。 倒是梦到过闻经年几次,最近的一次她甚至记得很清楚。 她梦到自己和一群人在被人追杀——被追杀是徐绽梦的常见主题之一,而逃脱失败落到对方手里再惊醒是她的梦的常见结尾,可这个有闻经年的梦却是罕见的好结局。 梦里,闻经年化身手持利剑的翩翩公子,他跟她在同一个阵营,一同奔波在撤退的路上。徐绽实在太累,跑不动了,她打算放弃,便和闻经年说,你们先离开吧,不用管我。 闻经年并没有放弃她,而是告诉她,前面有个很小的地道,让她先躲在里面等候,他会在安全之后过来接她。 徐绽便依言钻进了那个仅能容纳一人的杂草丛生的地洞里,她屏住呼吸忐忑地透过缝隙,看着“敌人”大批人马疾驰而过。 最后,周遭安静下来。 徐绽耐心地等着,而闻经年最后如约而至。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朝她伸手。 那一刻,徐绽只觉得心动不已,整个人都沉浸在无边的幸福和甜蜜之中,她把手递给闻经年,下一秒,便被他带到了怀里。 闻经年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不怕,有我在。” ...... 这个梦对徐绽而言后劲很大,醒来很久一段时间,她都沉浸在这种被保护的甜蜜之中,抱着被子翻来覆去睡不着。 尤其是当时就看到闻经年就在身边安睡的时候,那种油然而生的幸福感而是几乎让她窒息。 徐绽拿出手机,从相册里翻出了闻经年在平林向她求婚那天她拍下的照片。 闻经年的手跟她十指紧扣,背景是漆黑杂乱的街巷,依稀还能看到交错的电线,水滴形的钻石在她细白的手指上熠熠生辉。 现在再看,仍觉感动。 微博上关于她的词条已经有三个,各种猜测和质疑铺天盖地而来,即便是粉丝众多的她,评论区也已经是腥风血雨。 更不用说那些叫嚣着要脱粉的“十年老粉”。 徐绽切上微博大号,将那张照片上传,敲了一行字,斟酌片刻又删除,重新打字,再删除。 打字,删除。重复好几遍。 最后,徐绽唇角微微上扬,敲出一行字果断发出。 书房里电影仍在播放,可徐绽的的心思完全不在它上面。 脑海里嘈杂的声音瞬间安静,可在安静片刻之后,又好像有难以抑制的兴奋尖叫。 她将手机扔下,准备出门和闻经年分享—— 正在这时,书房门被推开,闻经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电影,问:“在看什么?” 他身上穿着灰色的长袖衬衫,同色休闲西裤,刚开完会,看起来有些疲惫,嗓音都有些沉哑,看向徐绽的时候,他眼睛笑着,极尽温柔。 还以为他在不开心,却发现是自己多虑。 徐绽眼睛一酸,她将身上的毯子扔到一边,站起身光脚跑到闻经年面前,紧紧抱住了他。 被她这样突然抱住,闻经年起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可他本能地紧紧扣住徐绽的肩膀,手轻轻摩挲她的黑发。 这才发现,徐绽身体在微微颤抖。 他握住徐绽的肩去看她的脸,她的眼尾红着,睫毛也微微湿润。 在哭。 闻经年下意识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蹙眉,看着她沉声问:“出了什么事?” 徐绽根本想象不到,这一瞬间,闻经年的脑海掠过多少种可能性。 “我刚才公开了。”她抬眸,长翘的睫毛微动,像蝴蝶。 声音嗡嗡的,拖着点尾音,更像是在撒娇。 “嗯?” “我刚才发了一条微博,”徐绽轻轻抽了抽鼻子,跟他解释,“公开了我们的关系。” 心里的巨石落地,脑海中那根紧绷的弦“啪”的一声断掉——只有一个念头,没事就好。 闻经年唇角微微弯起,抬手捏了捏她刚才蹭红的鼻尖,嗓音温缓,“我们什么关系?” 说着,他微微低着头,凑近徐绽,狭长的眼睛忽然格外令人捉摸不透,微微挑眉,“嗯?” “你——” 徐绽脸憋得通红,气鼓鼓就要转身,却被他一把拽进怀里。 闻经年不由分说将她拦腰抱起,大步走到卧室门口,一脚踹开,将徐绽扔到了床上。 徐绽的床小,平时两人有些挤了,可这种时候却格外有种温馨的感觉。 尤其是今天,闻经年起初一反常态,格外温柔。 他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细细密密吻她。 熟悉的雪松香氤氲在黑暗的房中,她的意识浮浮沉沉。 猛然间觉得他有力的手指掐在她的脊背上,徐绽呼吸紧促,细细密密的电流感顺着她的脊椎传遍全身。 她也开始了不受控制的沉沦。 结束的时候,徐绽浑身酸疼,几乎是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 闻经年是怎么帮她冲洗、又帮她裹好睡袍,她都记不得了。 第二天早上,徐绽醒的很早,刚过七点就睁开了眼。 醒来之后,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徐绽忐忑地去找手机,想看现在舆论已经到什么地步了。 “你手机在这里。”坐在床头回消息的闻经年把徐绽的手机递给她,“刚才来了几通电话。” “啊,谁的电话?”徐绽皱眉接过手机,心里七上八下。 ——果然是盈姐。 徐绽也没第一时间回拨电话,而是先登上微博。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晒出的那张照片评论数量已经突破了百万,热搜前几个也都跟她有关。 虽然心里对这样的情况早有预料,可真的发生了之后徐绽还是有些没底。 她扫了一眼,先点进去了一个名为“闻氏集团官博”的词条。 一边又问闻经年:“你们闻氏集团有官博?” “嗯,昨晚注册的。”闻经年答。 “......” “不过,你发的那条挺好的。” 徐绽几乎是眼前一黑——当时她发的时候其实是带着点情绪的,所以话也就说的有些“欢脱”。 她给那张晒钻戒的图片配文:马上就要做他的老婆啦[/可爱/可爱] 现在再看,觉得幸福的同时总带着点尴尬。 所以说,真的是不要晚上做决定,徐绽心想。 闻氏集团那个只有五万多粉丝宛如假号的带V官博目前只有一条博文,是转载她的那条微博,并配文:余生请多指教。 “......”徐绽手指僵硬,怔怔看了几秒后侧过脸看闻经年。 “宋凯编辑的文案。”闻经年一脸若无其事,“公司的官博一直都是他在打理。” “?”这不是昨晚才刚注册的微博吗,怎么就“一直”了。 她切出这条,正准备翻看其他的内容,钱盈盈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徐绽心虚坐起身,拉了拉被子,而后按下接听键。 “徐绽你真行,平时一声不吭,这一下就给我搞个大的,”一向沉稳的钱盈盈明显是坐不住了,语气也有些燥,“你知不知道我电话已经快被打爆了,你现在如实告诉我,你跟闻经年到底怎么回事?” “连公开恋情这一步都省了,直接订婚,”钱盈盈哼了一声,“我是不是该庆幸你没有直接微博晒娃?” 徐绽开了免提,钱盈盈在质问她的时候,徐绽则一脸怨怼地看着闻经年,仿佛在无声地诘问他:都是你的错。 闻经年神情没什么波澜,看到徐绽这样,便直接伸手拿过了放在床头的电话。 “钱大经纪人。”他嗓音一如既往沉缓,是公事公办的语气,“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徐绽皱眉。 那边钱盈盈也很久没反应过来。 “哦,是闻总啊。”钱盈盈声音松缓,还带着笑。 钱盈盈跟闻经年见过,但也只是说过话的程度,并不算熟悉。 之前因为CANLL全球代言那件事,钱盈盈也跟闻经年吃过一次饭,说是表示感谢。但那次也是在一个饭局上,两人统共也没聊多久。 总而言之,两人绝对算不上多好的朋友。 “刚才听你说,小绽的事情挺麻烦?”闻经年问,“她还没醒,我看你这电话一连打了好几个,看来是急事,不然我把她叫醒?” 徐绽睁大眼睛,看着闻经年那张冷淡地仿佛无事发生的脸,心想这届奥斯卡影帝奖杯不颁给闻经年真是说不过去。 “那倒不用。”钱盈盈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说起来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其实要说吧,徐绽这次公布恋情我也不反对,毕竟现在舆论也没那么一边倒,大部分人都还是祝幸福。再说了,她都在娱乐圈这么多年了,对单身人设毕竟没那么依赖。” 钱盈盈没说徐绽结过一次婚这件事,徐绽倒是悄悄抬眸瞥了闻经年一眼,见他神情没什么变化这才放下心来。 “就是,”钱盈盈话音一转,带着点些许的责备,“可能闻总不知道,徐绽进圈这么多年,我早不把她当艺人了,她在我这就是个能交心的小妹妹,你说自家妹妹订婚这么大的事都瞒着我,我有点情绪不也正常嘛。” “正常。”闻经年唇角勾笑,很认可地点了点头。 听到钱盈盈这么说,徐绽也算放下心来,但还是赶紧拿过闻经年的手机去看微博。 “所以你也别护着她,”钱盈盈理直气壮道:“等会儿她醒了我还要说她的,这可不是请吃一两餐饭的事情哦。” “嗯,那是自然。”闻经年点了点头,又状似不经意提起,“TCTX是钱姐你开的?” TCTX是钱盈盈投资的酒吧,在宁海挺有名气,这两年经营状况算是数一数二,不少新酒吧都模仿TCTX的模式。 “是啊。”钱盈盈不知道闻经年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但还是笑盈盈地说:“徐绽在那里有专属卡座的,下次闻总一起来。” “我听TCTX有意盘下隔壁那间清吧扩建,但一直没谈下来,刚巧我认识那家清吧的老板,这两天我也去问问。要是TCTX正能成功扩建,那也是好事。” 那边传来钱盈盈银铃般的笑声,“哎,那这件事要是闻总肯出手肯定就十拿九稳了,说起来我也为这件事愁了有段时间了,只知道隔壁那间清吧是陆家开的,但问了几次总见不到老板。” 徐绽拧眉——陆家,难道是陆纵? 还有,闻经年是怎么知道钱盈盈想扩建酒吧的,这事她都从没听她提起过。 总而言之,这通电话最后以钱盈盈满意而归结束,徐绽也松了一口气,之后在盈姐那边也还算说的过去。 这事说到底也怪她自己,之前是想着,等忙过那阵就跟盈姐吃个饭的,刚好也听听她的想法,可不知不觉酒吧这事抛到脑后了。 “你怎么知道盈姐酒吧这事的?”徐绽一边问,一边翻看微博热搜评论。 果然如盈姐所说,评论区倒是没她想得那么可怕,虽然也有不好的议论,但大部分网友还是支持祝幸福的态度。 一起绽放:【让我们一起祝福大美女,订!婚!快!乐!啊啊啊钻戒好大好闪,果然美女就是该拥有甜甜的爱情[/打滚/打滚]】 抢不到热评我就去吃......:【哇,这速度......】 Jujuelvmao:【阿哲,前夫不是才刚去世没多久啊】 最爱德文:【楼上的,大清朝早就亡了,现在法律允许单身女性恋爱谢谢】 只想瘦下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就没人去看看吗事件男主角那张脸我可以啊啊啊就说这位姐果然是眼光好啊】 中意你981223:【单纯问下徐绽是不是恋爱脑啊好好拍戏搞事业不香吗三天两头结婚嗯?】 一只猪:【徐绽是不是恋爱脑我不知道,但劳模绽一年三百天待在片场去年一部电影一部剧一个综艺五个代言七个杂志肯定好过你个只知道抱着键盘无脑喷的jpx!】 我莓事真的:【恋爱脑?我也想这样恋爱脑,跟闻氏集团年轻有为又长得让人鼻孔喷血的总裁一起恋爱脑。】 菠萝包YYDS:【帅哥美女就直接锁死好吗?!!多发点合照营业啊不够磕啊】 童年永不消失:【别拦着我我已经脑补出一本三百万字的小说了啊啊啊啊呜呜呜】 有人扒出来闻经年官网的证件照,也有人剪辑出了两人在那个美食综艺节目上面的互动,CP超话现在热闹非凡,大家看着官博那句老土的“余生请多指教”爆笑猜测说,难道帅气多金的总裁竟然是不会说情话的木头。 总之,一切顺利地甚至有些超出徐绽的想象。 不过她也猜测,这其中可能少不了盈姐的努力,说到底,她还是愿意护着她。说不定其中还有闻经年的背后操作。 可不管怎样,现在的结果是让她幸福的。 至于其他的,目前她不愿多想。 “TCTX隔壁的那家清吧是陆纵开的,他之前跟我提过有人想盘那个店。”闻经年掀开被子下床,“早餐外送很快到,既然醒了,就起来吧。” “哦。”徐绽蹙眉,继续往下划评论区,“那陆纵知道这事吗?” 徐绽心想,既然之前盈姐努力了几次都没做成这件事,或许陆纵并不愿意出手这个店面。 “他马上就会知道了。”闻经年说。 “......” “对了,下周二我有个采访,”闻经年解开扣子,将身上的睡衣换下,“到时候可能也会提到结婚的事,提前跟你打个招呼。” 闻经年背对着徐绽,他身形高大,宽肩窄腰,背部肌理线条流畅,腰线的位置隐约可见几条细密的抓痕,淡红色的痕迹,蜿蜒而下,直至消失在黑色的贴身衣服边缘。 看着他身上那些痕迹,徐绽不免脸热,也没听清闻经年说了什么。 他换上一件烟灰色暗格居家衬衫,一边转身一颗一颗扣上扣子征询徐绽的想法。 徐绽忍不住盯着他轻滑的喉结,耳尖红着,忽然反应过来闻经年好像问了她什么事情,一脸茫然又确定地点了点头。 “啊,我都可以。” 第51章 第十三个季节 五月的大溪地温暖干燥, 又避开了七八月游客数量高峰期,正是适合旅游的好时候。 大溪地群岛地处广袤的太平洋之中,岛上一年四季温暖如春, 这里有幽深清澈的海水和澄澈湛蓝的天空, 被誉为最纯净的海岛。 而闻经年和徐绽最终决定将婚礼定在这片纯净之地。 婚礼策划师是一位年轻的女性, 在得知徐绽对盛大婚礼并不感兴趣之后,强烈建议她将婚礼场地定在浪漫精致的水上屋。 徐绽此前从没去过大溪地, 且跟这位婚礼策划师又颇为聊得来, 在看了几个样片之后, 便采纳了她的建议。 想要选择海岛是因为觉得这样的环境比较私密安静,前些年的时候,徐绽春节若是能腾出时间, 都会去普吉岛待一周左右的时间。 她太喜欢躺在柔软的沙滩上安静听海浪声音的这种感觉,尤其是傍晚,看着海平面尽头的溶溶落日,总觉得脑海里所有的杂念都能被统统摒弃。 徐绽希望自己在婚礼上也能心无杂念,眼里、心里就只有眼前的人即可。 她邀请的客人不多, 除了父母和钱盈盈之外,便是在圈内曾经帮助过她的几位前辈,说起来, 和这几位前辈虽然私下来往并不是太多,可是关键时候,他们也没少支持她。 闻经年也没有邀请许多人,主要还是陆纵的几个铁哥们,除此之外, 陆纵还带了一位高挑美丽的女生, 徐绽对她有印象, 之前有次珠宝展会跟在陆纵身边的也是她。 转机之后,闻经年安排了又私人飞机直飞。 一行人抵达的时候,恰好是傍晚,踏上这块完全陌生的土地,周围是带着湿意的海风,徐绽轻轻吸了一口气,望着无边无际的远方,心里前所未有的平和。 “还好吗?”闻经年帮徐绽提着手包,跟在她身后揽住她的肩膀。 转机间隙徐绽有些低血糖,险些昏倒,不过刚才补充了葡萄糖之后便很快好转了。 因为想要在婚礼上保持自己最好的状态,从进入四月开始,她已经开始了节食健身计划。 其实徐绽的身材即便是上镜也已经无可挑剔了,可大概女明星总会对自己要更狠一些,尤其是在婚礼这样的重要场合,所以即便闻经年一直念她,徐绽依旧我行我素。 “我没事。”徐绽说着,从闻经年手中接过手包。 徐盛和蒋玉柔这还是第一次出国,从登上飞机的那一刻开始就兴奋难掩。 刚下飞机,徐盛就忍不住举起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还让闻经年帮他拍了一张和椰子树的合影。 还是蒋玉柔示意他收敛点。 只不过两人全程不约而同没提起徐婉——徐绽只邀请了徐盛和蒋玉柔,并没有特意给徐婉打电话,徐婉不乐意,便赌气说绝不会参加徐绽的婚礼。 徐绽其实并不想邀请徐婉,但她做好了准备,若是徐婉一起来,她也不会拒绝。 所以,最后徐婉不来,徐绽倒是觉得轻松许多。 蒋玉柔走到徐绽身边,一脸关切地说:“小绽,你低血糖好点了没,要不你还是吃点巧克力,别总想着减肥了。晚饭也得好好吃,我看你昨天晚上就什么都没吃。” “我知道了,妈。” 从内心来说,徐绽一直以来都渴望来自父母的关心——就像这样,也未必是什么大事,这种日常的、细节的关心和提示就好。 可在这几天的相处中,徐绽却发现,如今蒋玉柔的确如她希望的那样,像一个正常的母亲一样在她耳边念叨她、叮嘱她,可她却没办法像小时候那样,发自内心全心全意的接受了。 父母和子女之间的爱本该是最单纯最不掺杂质的,可徐绽看着蒋玉柔那双眼睛,总觉得里面有许多她没看懂的情愫。 里面有关爱、有骄傲、有愧疚,也有一些莫名的希冀和渴望。 这会让她疑惑,说到底还是无法放心依赖。 就像读书这件事,在该在校园里的年龄里早早踏入社会,之后再想弥补,总也不对味。 可徐绽想要的也不是所谓的破镜重圆、重修于好,毕竟在蒋玉柔他们心里,就从没认为和徐绽这段关系有任何值得“修补”的地方,她只是想让一切继续往前,就像闻经年说的,不逃避,去面对。 过往纵有千般不好,但那终归都是属于她的、无可替代的记忆。 那些过去已经影响了她二十六年,至少从现在开始,她不会再把那些看得那么重。 不刻意忽视,也不只盯着那些,就平常心以待就好。 “对了,小绽,还有句话妈一路上都想跟你说。”蒋玉柔压低声音,这也让徐绽的情绪有些紧张。 “你跟小闻结婚之后就赶紧着手要孩子的事情吧,虽说你现在还年轻,但时间不等人,一眨眼你就到三十了,过了三十再生就是高龄产妇,对身体也不好,而且你要是现在生,妈还有时间帮你带,其实说到底也就一年不到的时间,之后你想拼事业,也不影响。” “......”徐绽被蒋玉柔这一连串的话噎了半天,最后只说:“妈,这件事我有打算,您就不用操心了。” 包括社会群岛、图阿姆图群岛和马库赛斯群岛在内的大溪地群岛以其优美的自然风光闻名全球,这里也吸引了几十家国际连锁豪华酒店入驻,可以提供几千个客房。 闻经年定的是模仿波西米亚风格的小别墅酒店,其中颇具特色的水上别墅还可看到海底的珊瑚礁,这些小屋通过木质栈桥相连接,仿佛是悬浮在环礁湖之上,在房中便能看到各种热带鱼穿梭在水中,这也让众人惊喜不已。 晚餐过后,徐盛和蒋玉柔说累了,便回去休息了,其他人则决定去酒吧纵情声色。 徐绽回房间换衣服,闻经年说等下想带她出去散步。 她穿了一件波西米亚风格的吊带长裙,浅粉色底,上面点缀着淡蓝色的小花,开叉到大腿,鞋子是编织平底拖鞋。 酒店里赠送了一套日用品,徐绽觉得有个淡黄色小花的束发带很好看,便用这根发带将头发半挽起来——来之前她特意烫了大波浪,此刻黑长的发披在肩上,风一吹,异域风情尽显。 出门便看到闻经年就在不远处,他身上穿一件白色的休闲衬衫,浅灰色西装裤,手臂搭在木质栈道上。 光线已经暗下来,闻经年稍显凌厉的下颌线隐没在光影之中,风从海面上吹来,卷起他额前的发和衬衫的衣角。 明明是极意气风发的一幕,可因为是闻经年,总多了些沉郁魅惑。 可她就是喜欢他这一点,总让她喜欢的无法自拔,却又捉摸不透。 “我们去哪里?”徐绽忍不住看了几秒才问。 许是在想事情,听到徐绽的声音闻经年才转脸往她这边看。 看到徐绽,闻经年眼中浮现笑意,他走过来站到徐绽面前,上下打量她一眼,而后手指轻轻捻了下她耳边那朵淡黄色的小花:“这附近沙滩很美,想去看看吗?” “好。”徐绽垂下眼,拢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发丝,而后抬眸朝闻经年笑。 她的妆极淡,眼睛干净又漂亮,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勾着,眸子里的光亮晶晶的。 闻经年最喜欢她这样笑——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知道,她笑起来一定极为动人。 大溪地有全世界最迷人的白色沙滩,这里的沙滩不负盛名,洁白无瑕,沙质细腻光滑,堪称顶级。 站在白色沙滩上,清咸的海风吹过来,可以看到周围各个岛屿上挺拔的椰子树,在昏昧的光线里,映着月色,树影朦胧摇曳,美不胜收。 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两人坐在沙滩上,周围不时有游人经过,整个世界的一切都是安逸的,就连海水的声音都那么静谧。 闻经年握住徐绽的手,指腹不经意一下一下在她手背上摩挲,她斜倚在他的肩上,眯着眼睛望着远处。 两人动作亲昵,可无关□□,只有温馨。 眼前一个小女孩挥着粉色的小铲子踉踉跄跄光脚走在沙滩上,她脚下不稳,跌了一跤,银铃般的笑声戛然而止,委屈的哭声传来。 小女孩的父母很快跑过来,年轻健壮的父亲一把将她抱起来扛在肩头,边吊着嗓子唱儿歌边鼓励小姑娘不怕。 徐绽被小姑娘滑稽的模样逗笑,待一家三口离开,徐绽悄声对闻经年说:“怪不得说男人都想要女儿,刚才那位父亲真是有点铁汉柔情的意思了。” “那如果我们也有了孩子,我会不会也变这样?”闻经年嗓音沉缓,带着笑意。 徐绽扭头皱眉看他,片刻后说:“你猜刚才落地的时候,我妈跟我说什么。” “什么?”闻经年捏住她的手,握在掌心。 “她说,让我婚后就考虑生孩子的事情。”徐绽笑。 “不该考虑了吗?”闻经年却反问。 “?”徐绽倒是没想到闻经年会是这样的反应。 “你肯定会找出许多原因,告诉我我们没准备好,”闻经年耐心看着她,“可你知道,我想和你有个孩子的。” “......”徐绽沉默。 虽然两个人没有正式聊起孩子的事情,可相处下来,闻经年也了解徐绽的想法——但凡聊起孩子,她虽然也没有直接拒绝,可总是逃避的态度。 闻经年其实并不是一定要生孩子,事实上,他甚至觉得,如果另一半真的不希望有孩子,他也可以配合。 他只是不喜欢徐绽这种逃避的态度。 对于徐绽而言,她并不是丁克思想,也觉得自己这辈子是要生小孩的,毕竟之前秦复说希望有三个孩子,她考虑了之后也觉得能接受。 可那时候的她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因为秦复坚定想要,她在意秦复,所以想法上也就很一往无前。 但等她真正开始面对和父母之间的关系之后,才意识到,养孩子根本就不是她之前以为的那样简单的事情。 至少她不希望自己以后的孩子像自己这样,缺乏安全感。 可她自己都缺乏安全感,又怎么教自己的孩子去放心爱别人。 “也不是说立刻就要着手准备,”闻经年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你不用有心理压力。” “闻经年,你觉得父母都会无条件爱自己的孩子吗?”徐绽突然问。 ——这个问题,她之前也问过闻经年。 其实徐绽知道,她不应该问闻经年,而是应该去问蒋玉柔和徐盛,可她知道,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再问也意义不大。 “我其实想象过自己有一天有了孩子的样子。”徐绽往靠近闻经年的方向挪了挪,发顶蹭到他的下巴,“在我的设想中,我会很爱那个孩子,无论他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对他好,陪着他。因为我是他的妈妈。” 海上的风吹过来,夜幕拉开,天空犹如一块蓝到极致的宝石,幽暗深邃。 “我甚至想,那时候我就不再是一个孤独的人了,因为无论如何,孩子都是真正属于我的,和我最亲密的人。” 闻经年揽着徐绽的肩,面色沉静,一言不发,安静听着徐绽低声诉说。 说到这里,徐绽弯起唇角,眼睛里都有笑意:“每当这个时候,我都能感觉到极致的喜悦,语言难以形容,总之就是快要被那种幸福感淹没一样。” “可是下一秒,情绪总会急转直下。”徐绽轻轻喟叹一声,“你知道的,我对我的父母是那样的......连我自己都不能做到和父母亲密、信任他们、无条件爱他们,我又怎么能希望我的孩子这样。” 闻经年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温柔地和她说,“你还有我。”。 徐绽的表情落寞极了,沉默片晌,低声说:“闻经年,你知道吗,有件事我一直记得很清楚。” “我小学的时候成绩一直很好的,可到了初中,因为换了学校,很多人和事都不熟悉,所以一开始很不适应,第一次考试,我前一天晚上没睡好,所以第一门考得很差。” “其实我并不是个很容易就脆弱失意的人,那时候看到成绩,我的第一反应是,我的实力我自己清楚,这次考不好的话下次努力赶上就好,毕竟只是一次考试而已。” “回到家,我就把考砸的这件事告诉了父母。你猜她们是什么态度?” “他们说什么?” “他们其实没什么反应,就......很冷漠,完全不在意......” 徐绽眼睛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坠落,心里也又酸又涨,胸腔都好像被堵住了一样,呼吸都很艰涩。 她别过脸,睁开眼睛迎着风吹,害怕被闻经年看出窘态。 只是没想到,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在她以为可以自己从容面对的时候,心里还是悄悄地介意着——真的好介意。 介意被父母忽视,觉得自己没有被无条件地爱着。 “然后,”徐绽调整呼吸,尝试平静和闻经年继续说这件事,“然后原本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我忽然就觉得好委屈,那时候我哭了,就忍不住流眼泪了。” 徐绽声音哽咽了一下,嗓音也哑着,“我看到他们两个脸上都是略带烦躁的不耐烦的表情,好像在说,这有什么好哭的。” 大颗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滚落,情绪一旦决堤,就容易一泻千里,徐绽再也抑制不住,无声地流着眼泪,肩膀都轻轻颤动。 闻经年抱紧她,轻轻按着她的肩膀将她的脸转过来。 徐绽漆黑明亮的眼睛湿漉漉的,睫毛根部都带着水珠,眼尾泛红,鼻尖轻轻抽动,泪珠一颗一颗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她还闪避着不肯看他,更让闻经年心疼不已。 他轻轻凑近,将她揽在怀里,额头低着她的额头,而后轻轻吻上她的眼尾,吻上她脸颊上滚落的泪。 他眼底全是温柔,映着月色,映着无边无际的海滩,像在无声安慰。 她悄无声息哭泣,他便将她的泪水全部留下。 凉风拂过,闻经年带着雪松香味的体温也丝丝渗入她的身体。 海潮声声,冲刷着干净无暇的海滩。 徐绽手心潮湿,按在柔软的沙地上,她的世界刚下了一场大雨,是身边的这个男人在帮她裹起湿漉漉的身体。 “他们真的很过分。”末了,闻经年轻轻托着她的脸颊,在她耳边极尽温柔地说,“那种时候,至少应该说一些安慰的话。” 徐绽屏息,抬眸看他。 “我们小绽,这一路走来真的很艰难。”他在她的脸颊落下一个吻,“不过没事了,以后都有我在。” 徐绽只觉得心里某个封闭的位置像是被某种东西冲开,难言的鼓涨情绪充斥在她的胸腔。 其实,说出刚才那一切的时候,徐绽其实真的很害怕。 害怕闻经年说,其实你的父母那时候不安慰你是因为你成绩一直很优秀,他们并不担心才会那样;害怕他说,或许他们当时有其他烦心事,才没注意到你的情绪。 这些年来,徐绽心里反复想着这两种可能性,可最后她还是骗不了自己,那个时候,她感受到的就是不在意。 或许父母习惯了不在意她,总之就是没有说任何柔软的话。 在那时的徐绽眼里,他们就好像旁观者。 好在,好在闻经年没有那样“安慰”她。 徐绽勾住闻经年的脖子,倾身吻上了他的唇。 她吻得很急,还磕到了唇角,可徐绽完全不管不顾了,紧紧搂着他,不顾一切地闭上眼睛吻上了他。 带着点铁锈的涩味在口腔中蔓延,可徐绽顾不上那些,她如溺水般落魄,渴求着来自他的救命氧气。 闻经年极为主动地回应她,可他的动作却温柔,耐心地一圈一圈描摹着她水润的唇,唇舌缠绕间,发出低缓的吐息声。 他的手摸索着,贴紧她的后背,紧紧将她拥在怀中。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徐绽真的有些窒息到无法呼吸。 可她渴望着跟他这样的亲密,渴望和他紧紧相拥,不掺杂任何其他——她知道,闻经年也是这样。 良久,闻经年缓缓松开她,又吻上她眼角的湿润,他轻轻捏着她的下巴,看着她水雾朦胧的眼睛,心动又心疼。 “我知道你没做好心理准备,”他在她耳边温柔哄着,“孩子的事情,等你做好准备了我们再说。” 她哽咽着,绷着小脸点了点头。 “不用担心,”他将她额角的湿发拨开,声音极尽温柔缱绻,“任何时候,我都不会逼你。” 徐绽心想,她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大溪地的这个晚上。 在这个南太平洋群岛之中的一个岛屿之上,她第一次敞开心扉将那些心酸小事向闻经年倾吐,而他静静陪着她,小心翼翼呵护她脆弱的情绪。 耳边轻拂过的风、月色、洁白海滩、远处椰树的光影,一切都完美的恰到好处。 “闻经年,我爱你。” 徐绽最后说。 婚礼仪式在当地有名的水上教堂举行——徐绽和闻经年都没有宗教信仰,之所以选择这个位置是因为这里绝美的风景。 风景绝美的珊瑚潟湖上,小而精致的水上教堂正对着整个大溪地最赫赫有名的奥特马努山。水上教堂底部透明,下面美丽的珊瑚礁和穿梭的鱼群令人目不暇接,置身海面之上的刺激和喜悦油然而生。 这是天气极好的一天,天空湛蓝澄澈,海面波光粼粼,远看像是碎金一般,熠熠生辉。 风不大,带着海面淡淡的湿气吹拂而过。 徐绽手捧姜花,身穿圣洁的抹胸婚纱坐在去往教堂的小船上,颈间的钻石项链波光粼粼。 她妆容精致,杏眼前所未有的温柔,红唇如花瓣,眉眼之间是藏不住的笑意。 当地的婚礼主持人身着传统盛大节日的服装,庄严又热烈站在两人面前,教堂里宾客不多,一共也就二十几人,大家眼里都是祝福,尤其是钱盈盈,徐绽甚至瞥到她低头悄悄抹眼泪。 还有蒋玉柔和徐盛,徐绽看过去的时候,他们也都眼角湿润。 徐绽心里蓦地一酸,又在看到闻经年的那一刻被甜蜜和幸福包裹。 闻经年身着挺括的黑色西装,酒红色领带,正式又庄重,他身材比例优越,宽肩窄腰,长腿笔直修长。 徐绽注视着闻经年,视线一遍一遍描摹着他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和微翘的唇角,整个人都仿佛跌入他深情的眸中,稍不留神便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安静舒缓的当地音乐在耳边轻抚,海水声混着风声在耳畔响起,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安静、平和。 他吻她,深情缱绻;两人拥抱,久久不曾分开。 仪式结束,在欢快的波利尼西亚祝福歌曲中,两位新人和当地人一起跳起舞,徐绽起初生涩,可后来闻经年掌住她的腰,他耳边低声说:“跟着我的节奏,慢慢来。” 他一贯会引导她,方方面面都是。 徐绽一手攀着闻经年的肩,抬眸带着笑意看他,发间的白纱被风吹动,闻经年看她,心动不止。 “老婆,”他将她身体带过来,两人距离靠近,闻经年鼻尖轻碰她的,嗓音温缓,“你是我的了。” 徐绽心间某个柔软的位置仿佛被他用手捏了一把,她脸颊微红,而后抬眸迎上闻经年的视线,弯着眼睛,甜甜地说—— “老公,喜欢你。” 海风吹动徐绽的头纱和脸颊的头发,闻经年眼神温柔,唇角带笑看向明眸皓齿的徐绽,两人视线胶着,情丝牵扯其中。 ——跟拍摄影师将这一幕抓拍下来,又不自觉翻出来看了几遍,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是让徐绽觉得可以称为完美的一场婚礼,安静、平和、温馨、幸福。 没有嘈杂人声,没有觥筹交错,也没有带着好奇和探究的长.枪短炮,她整个人连带着思绪都沉浸在这遥远的海岛上,远离纷扰,只有结婚的幸福和甜蜜。 她想,嫁给爱情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晚上,两人一起翻看摄影师发过来的照片,徐绽坐在闻经年怀里,边上燃着玫瑰牛奶气味的熏香蜡烛,光线昏昧,她细白的手臂攀着他的肩膀,视线专注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 “如果是杂志封面的话,还是这张吧。”闻经年将鼠标滚轮停在那张摄影师抓拍的两人相视而笑的照片上,“你觉得呢?” 之前闻经年和徐绽提议,两人结婚不请媒体,也叮嘱宾客朋友不要拍摄上传网络,可徐绽毕竟是公众人物,就这样悄无声息办婚礼也不妥当,所以他便说,从两人婚礼当天的照片里面挑一张,卖给杂志社,所得全部用于流浪猫救助。 徐绽听了后欣然同意。 “我也觉得这张很棒,”徐绽在闻经年脸颊上轻轻一吻,“还是你想的这个办法好。” 婚礼结束之后,宾客在闻经年的安排下返回国内,而徐绽和闻经年则留在大溪地,开始两人的蜜月之旅。 徐绽和闻经年的结婚照最终被一个杂志社以不菲的价格买下,释出当天,微博热搜不出意外的爆了。 几乎都是祝福的声音,尤其是在得知两人这张照片所得会被用于流浪猫救助之后,大家更是对徐绽称赞不已。 她的这场婚礼低调,浪漫,虽然只发布了一张照片,可两人的幸福感却极具感染力。 闻经年对她体贴又呵护,婚礼从头到尾没有被任何声音打扰,她全心全意做美丽的新娘,心无旁骛享受着爱情的美好。 可徐绽已经无暇去看那些与她无关的人或好或坏的评论了,在舆论爆发的时候,她正挽着闻经年的手在帕皮提市场看古迹、逛市场。 这里几乎没人认识她,大多数时候她甚至不用戴墨镜,在热情似火的大溪地,她走路的脚步似乎都是轻快的,和闻经年一起看各种新奇小玩意的同时,她也不忘给钱盈盈和大木精挑细选了一些手工编织物件做礼物。 站在茉莉雅岛远眺神秘的白兰度和库克海湾,身心沉醉在这迷人的海景中,灵魂都仿佛被涤荡清晰干净。 又是一个夜晚,徐绽拉着闻经年去参加当地人的婚礼,看着觥筹交错的人群和新人略带生涩的吻,徐绽忽然间就想起了她和秦复的婚礼。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结婚,可现在想来,能回忆起来的,也就是满堂宾客和富丽堂皇的布景。 婚礼是在十月一号,国庆节——之所以定在这天是因为每个月的一号是徐绽和秦复的秘密纪念日。 秦复对徐绽表白是在一号,自此之后,每月一号,秦复都会送她一束玫瑰,带她出去约会,再忙都不例外。 哪怕后来偶尔忘记她的生日,也不会忘记这天。 在徐绽这里,玫瑰礼物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秦复这一颗独一无二的心。 也是因此,旁人在意的季节更替、节日欢庆对她而言便模糊了,划分她的时间的,是每个月一号秦复的心意和惊喜。 就好像,和秦复在一起之后,她的一年有了十二个季节,他愿意在她身上花心思,给她期待和新鲜感。 可现在,坐在柔软的沙滩上,吹着海风,不远处烧烤架上诱人香味传来,她侧眸,看着篝火的光映照在闻经年眼底,温柔又缱绻,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慢慢浮现。 没有那些纷乱的杂念,没有不确定,只有内心的平和宁静。 就像眼前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温柔又强大。 篝火表演的人表演了一个高难度的动作,他们将火把高高抛向空中,观众发出一阵惊呼。 闻经年视线仍停留在表演上,身体却下意识侧过来挡在徐绽身前,手揽住她的肩,轻拍两下安抚。 徐绽心念微动——或许她的人生,已经迎来了第十三个季节。 第52章 酣月 徐绽和方河导演合作的那部《醒来》在报送西班牙知名电影节之后, 终于在七月迎来了好消息——入围了第一轮。 方河导演打电话过来跟徐绽说的时候,还特意叮嘱她不要骄傲,入围第一轮并不意味着什么, 这次一同入围的好几部片子竞争力都很强。 徐绽点头应是, 其实她也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虽然导演是方河,但归根到底这是一部商业片, 她往常都是拍电视剧, 在电影这方面也实在没有什么信心。 刚结束蜜月的徐绽整个人都容光焕发, 还未来得及休整,她便又匆匆进组了。 这次要拍的是一个和非遗相关的纪录片,片酬不多, 但这个纪录片阵容强大,跟她搭戏的有一位便是当年她当年进圈时努力的目标冯青月。 冯青月早几年就不拍戏了,这次她愿意参演据说是因为情怀,而且冯青月的奶奶家乡便是这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发源地。 拍摄地在江南的一个小镇,徐绽的戏份虽然不多, 但也足足占了她两个多月的时间,中间闻经年来探班过几次,话里话外都是对她在外拍戏导致两人异地分离的不满。 徐绽视而不见, 反而还很淡然地说:“那我作为演员,外出拍戏本来就是常态嘛,刚结婚你就这样,是不是反悔了?” 听到“反悔”两个字,闻经年颦眉, 再不提异地的事情。 其实徐绽并非不想闻经年, 只是不想像从前那样依赖沉浸进这段感情。 她想, 和闻经年还有一辈子那样长的路要走,很多事情都要慢慢来才好。 而且,前段时间因为结婚的事情,集团也堆了很多事情,从闻经年开放工作电话那天开始,他的手机消息提示就没停过,如今闻震还躺在疗养院,闻氏集团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他来把关,所以徐绽也想给他一段时间。 九月底,徐绽正式结束了纪录片的拍摄工作,回到宁海。 这是自蜜月结束后和闻经年正式搬进了新家以来的第一个小长假,闻经年推掉国庆节的安排,问徐绽有什么打算。 徐绽知道闻经年是计划两个人出去散心,可她刚在外面奔波两个多月,好不容易清净下来,如今她就只想在家里躺着休息,哪里都不想去。 后来,闻经年也看出来徐绽的心思,问她:“要是累的话就在家休息,钱盈盈的酒吧不是要新开业了,我们也可以一起去看看。” 闻言,徐绽热泪盈眶,抱着闻经年的脖子在他脸颊上亲了好几下。 这大概是徐绽记忆以来最安逸的一个国庆假期,整整七天的时间里,每天睡到自然醒,闻经年已经买好早餐,吃好饭就玩玩游戏、看看电影,之前记在便签里面没来得及看的电影清单几天就被看得差不多。 徐绽也才发现,闻经年这个人是真对电影不感兴趣,如果拉他一起看,她能分明感觉到,他的注意力不在电影上,不是在回邮件,就是不老实,最后她还是决定一个人看,也免得被打扰。 但若是徐绽之后跟闻经年分享剧情,他却能很认真聆听,许多时候,他的看法还会给徐绽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春节徐绽仍旧没回平林,原本闻经年定了去普吉岛游玩的计划,后来因为徐绽那部电影《醒来》入围电影节决赛单元,她要和剧组一起去参加电影节颁奖典礼,所以普吉岛旅游计划取消,临时改成了欧洲十日游。 颁奖典礼那天,闻经年陪着徐绽一起坐在嘉宾席。 周围是来自全球各地的优秀剧组演员,她手心潮湿,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人生中第一次试镜时候的感觉。 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部 电影,即便再没信心,可如今也走到了所有人面前。 她渴望被认可,尤其是现在,和闻经年在一起之后,她更希望自己能不忘初心。 《醒来》错过了最佳电影奖、错过了最佳导演奖,随着主持人宣布一个个奖项获得者,徐绽注意到方河的表情有一丝落寞。 大家为获奖者鼓掌,聆听他们的热泪盈眶发言,可作为《醒来》的女主角,徐绽心里也不免失落。 然后是最佳女主角——虽然徐绽心里已经不抱希望,可当主持人热情洋溢地念着提词的时候,她的一颗心还是悬了起来。 闻经年轻拍徐绽手背,在她耳边低声说:“我相信你。” 徐绽侧过脸看他。闻经年眉眼里含着细碎的温柔,好像整个璀璨颁奖大厅里的星光都在他的眸中。 他从没对她失望过,无论任何时候,他都愿意无条件信她。 电子屏幕上,画面不断在几位女演员的照片上切换着,全场一片安静。 闻经年倾身,抬起徐绽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吻,他的嗓音沉缓,带着骄傲和柔情注视着她:“你永远是我心里的最佳女主角。” “让我们恭喜最佳女主角,来自《醒来》的——XU ZHAN!” 徐绽眼眶瞬间满溢泪水,抬头便看到大屏幕上最终定格的她的脸。 全场响起掌声,灯光打到她身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她身上。 “去吧。”闻经年看她,唇角带着笑意。 他的眸中有惊喜,可却又丝毫不意外,似乎早就预料到她能拿奖,温柔又坚定。 徐绽心跳如擂,她先对导演方河颔首,而后对剧组人员表示感谢,这才走上了颁奖台。 徐绽获得最佳女主角的消息很快便传到国内,粉丝一片狂欢,纷纷表示祝福。 这个奖项虽然不是电影圈影响力最高的奖项,可毕竟也有一定的知名度,何况这是徐绽的第一部 电影,好的声音还是居多。 当然,也有人阴阳怪气说她靠男人拿奖、或者喷这个奖项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国外水奖,可看到这些恶评的徐绽心里却毫无波动。 那种站在领奖台上被圈内同行注视的感觉、那种努力过后终有回报、亲眼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进步成长的感觉,只有亲身经历过的她自己,才真的能懂。 何况这时候,她身边还有另一个愿意无条件信任她的人。 她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乘着小船漂泊在茫茫大海上,即便风浪再大,她也不会再慌乱。 《醒来》在情人节那天上映,到了三月份,票房在同期电影里面已经稳居第一。 其实起初并没有这么顺利的,徐绽初入电影圈,再加上这部片子的受众没那么广,所以最开始成绩很一般。 后来,徐绽泳池那段戏被剪辑出来上了热搜之后,大家才真正开始对这部电影感兴趣,票房也一路飙升。 这段时间,徐绽忙得几乎是连轴转,宣发和后续事情占据了她大部分的时间,往往她回到家的时候都已经凌晨,第二天一早还要去赶拍摄。 闻经年心疼不已,可又没办法劝她,只能等她忙过这一阵之后再说。 徐绽忙起来总忘事,所以一直有记便签的习惯,但她常常丢三落四,所以有时候便签自己都找不到。 这天,闻经年就在浴室就看到了一张徐绽记录的便签。 粉色猫咪形状的便签纸上,写着几行字—— 1.27号晚上粉丝见面会; 2.好喜欢B家的新款黄钻项链,闲下来要去买; 3.28号晚上饭局,程导会到,他花粉过敏,不喷香水; 4.想看Bitter Moon,可是找不到片源,大木; 5.考虑养一只刺猬,可甜心会不会不开心呢; 看着徐绽这些从未对他讲的奇奇怪怪的To Do List(待办清单),闻经年哭笑不得,这个女人脑子里一天到晚到底都藏着什么新奇事情。 还有,想养刺猬是什么时候的事,闻经年想,她竟然从没跟他提起过。 果然还是太忙了的原因。 徐绽这周六没安排,闻经年早就跟她说了一起吃饭,看到这个便签之后,闻经年让宋凯去找这部电影的片源,又联系陆纵买下了徐绽看上的那条黄钻项链,准备给她一个惊喜。 周五晚上,徐绽凌晨一点才回来,洗漱好之后便倒在闻经年怀里睡得不省人事。 她太累了,眼窝陷下去,眼底都是淡淡的灰色,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只睡五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有时候饭都赶不上点吃,闻经年说了几次让她不要这么拼,徐绽置若罔闻。 闻经年靠在床头,看着徐绽安静的睡颜,她长睫安静的覆着,小巧的鼻尖偶尔抽动一下,因为习惯侧身睡,身体总是弓着,被子一角遮住下巴,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乖巧的小动物。 看着她,闻经年忍不住唇角弯起笑意。 “叮——”徐绽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闻经年迅速倾身过去捞起手机按下音量键,而后皱眉看向徐绽。 她长睫微动,鼻尖皱了两下,蹭了蹭被子,而后安静入睡。 闻经年松了口气,按开徐绽的手机设置静音——这才注意到她手机又没电了。 徐绽从前就不怎么记得给手机充电,好几次都是晚上闻经年帮她充电,闻经年照旧帮她把手机插上电源,她的手机又跳出提示:网盘容量不足,建议清理照片。 闻经年下意识帮她划掉这条提示,却不料不小心直接点开了网盘。 徐绽手机没密码,她有好几部手机,一开始是懒得区分密码,后来有了指纹功能也不习惯用密码了,索性也就统一都没设置开屏密码。 网盘打开,闻经年原本想按返回键,但手机反应没那么快,还是先弹出了网盘。 然后,闻经年便看到了那极为令人不堪入目的一幕—— 徐绽的网盘照片加载出来,赫然都是陌生男人的果照。 那分明都是手机拍摄,手法粗糙,角度各异,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不加掩饰的直接。 是连他看了都觉得刺眼的程度。 这一幕实在太具有视觉冲击力,闻经年握着手机皱着眉,半晌没反应过来。 等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看到的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手机已经延后切回了主界面。 闻经年抿着唇,重新点开徐绽的网盘。 他本无意窥探徐绽的隐私,可两人相处这么久,彼此之间都是不设防的——结婚没有签婚前协议,平常也不会限制对方看手机。 况且,闻经年刚才看到的那些东西,实在太过让他难以想象。 这一瞬间,许多不好的猜测全数涌了上来。 比如,徐绽作为一个女明星,即便遇到她之后清白自好,那再之前呢? 难道照片里的男人是秦复? 闻经年看着云盘自动上传的那些照片,男人的身材臃肿,大腹便便,看样子年龄不会小,不是秦复。 而且上面显示,拍摄日期就是昨晚—— 昨天晚上,徐绽说是跟剧组的朋友一起吃饭,闻经年忽然想起,她提到了程国衷。 程国衷是圈内一位德高望重的导演,闻经年有所耳闻,据说背景深厚,其父是国画大师,母亲是知名舞蹈家,而他本人更是极具天赋,年轻的时候就在国际上赫赫有名,如今六十好几,好几位知名导演都是师从他门下,完全称得上是桃李满天下。 心里一沉,闻经年去搜了一下程国衷的近照。 老爷子看起来倒是慈眉善目,身材——身材的确跟照片上那人对得上。 房间里一片漆黑,闻经年拧眉,紧紧握着徐绽的手机,他强迫自己沉下心来,又点开了徐绽的相册。 她相册照片不多,最近的照片是一周前跟甜心一起的合照。照片里,甜心一脸不情愿,徐绽眉开眼笑,还嘟着嘴,看起来格外娇俏动人。 如果是从前,看到这样的照片他会觉得徐绽可爱,可如今,闻经年只觉得讽刺。 他合上手机,不再继续翻看,只看了一眼沉睡的徐绽,掀开被子下了床。 客厅的窗帘开着,窗外是漆黑的天空,远处城市灯光点点,看起来寂寥落寞。 闻经年坐在沙发上,打开抽屉,拿出他之前放在里面的那个盒子。 这是他给徐绽准备的惊喜,她写在便签纸上心心念念的黄钻项链。 又想起,同一张便签纸上写着“28号晚上饭局,程导会到,他花粉过敏,不喷香水”,当时看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想想,若是第一次见面,徐绽怎么会知道他花粉过敏的。 就算是知道,有必要特意写在便签纸上吗。 还是说这个程国衷,对徐绽而言是很重要的人。 很多事情不能细想,一想就觉得难以接受。 比如徐绽这段时间一直的忙碌,回家就倒头就睡;还有前段时间她在小镇拍戏的时候,闻经年去探班,她好像也兴致寥寥。 会不会是两人结婚这么久,徐绽已经厌倦了。 毕竟徐绽之前结过一次婚,大概在她心里,婚姻与家庭根本就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她放得下自己的父母,放得下秦复,他闻经年凭什么就觉得他在她心里的地位不可替代。 闻经年忽然觉得可怕。 他人生中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望着窗外茫茫夜色,忽然不知何去何从。 心里的疑问浮起又被他压下,可他逃不了问自己—— 徐绽,是跟了程国衷了吗? 在他忧心她身体、为她准备惊喜的时候,她在做什么。 那么多个晚归的夜晚,她都是和谁在一起。 闻经年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垂下头,手掌撑着额头闭上了眼睛。 许久,他睁开眼,抿着薄唇看了一眼桌上的那个他精心准备的礼物。 抽屉还开着,里面放着一个淡绿色的钱夹,应该是徐绽的,钱夹里面露出粉色便签纸的一角。 又是便签纸,闻经年不耐地拿出钱夹,抽出了里面的便签看去。 ——和你在一起后,我的一年有了十二个季节。 心里仿佛被重重一击。 闻经年记得的,徐绽跟她说过,她和秦复二月一号在一起,自此之后,每月一号秦复都会为她过纪念日。 当时是他要问过往,徐绽便说了,他知道徐绽心里不再牵挂秦复,且那些都是过去了,所以也并不介意。 可如今看到这句话,心里滋味却是完全不同。 一年有十二个月,徐绽这是在说,秦复对她好,让她的十二个月都变得与众不同。 她和秦复也是有着刻骨铭心的过往的啊,闻经年眸光肃厉,他们曾经也跟如今他和徐绽一样,夫妻恩爱。 徐绽能忘了秦复跟了他,又为何不能忘了他跟了别人。 想现在立刻到卧室质问徐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想问问她,他在她心里到底算什么。 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闻经年薄唇抿着,眼底也结了寒霜。 他缓缓将这张便签放回钱夹,拿起烟灰缸将大理石桌上要送给徐绽的礼物砸了个粉碎。 这一夜他都未合眼,坐在客厅直到清晨。 六点,宋凯的电话打过来,说有个临时跨过电话会议,那边的老总似乎是要更改合作意向。 闻经年抬手揉了揉眉心,嗓音疲惫:“准备会议,我现在赶去公司。” 离开家之前,闻经年又折回来把桌上的狼藉收拾好,他看了一眼烟灰缸在大理石桌上撞出的那个狰狞的痕迹,转身离去。 徐绽这一觉睡得很踏实,下午两点多醒来的时候,浑身都觉得轻松,连日来的疲惫都仿佛一扫而空。 她披上睡袍走出卧室,却发现闻经年并不在家。 点开微信,他上午给她发了消息,说是临时去国外出差,但没提什么时候回来。 徐绽将手机扔在一旁,心里疑惑,昨天不是说今天过二人世界,怎么突然就要出差。 不过她想了一下也就理解了,毕竟她自己偶尔也会因为突然飞来的临时工作放闻经年鸽子,约会嘛,以后再补上也可以。 洗漱之前她点了个外送,吃饭的时候发现桌子上的大理石碎了一块。 她的烟灰缸也不见了。 徐绽给闻经年发了消息问他这件事,他没回。 后来钱盈盈邀请徐绽去参加她的泳池派对,徐绽一忙,也忘了这茬。 只是,闻经年从前出差都会每天微信电话跟她报备,这次连着三天一个电话消息都没有,中间徐绽实在担心,便打电话给了宋凯,得知闻经年每天忙的脚不沾地,这才放下心来。 这天晚上,徐绽回到家,看了一会儿电影,忽然觉得家里好冷清,一直都习惯了闻经年在家陪伴,他突然好几天不在,还真的有些不习惯。 正准备给闻经年打电话,却看到他的微信电话拨了过来。 徐绽接起,美滋滋地甜甜叫了一句:“老公,终于想起人家啦!” 那边沉默片刻,闻经年带着醉意有些沙哑的嗓音沉沉响起:“你别叫我老公。” 第53章 暮春 闻经年说:“你别叫我老公。” 徐绽握着手机, 愣怔片刻,脸上的笑容也僵住。 “闻经年你——” “徐绽我对你不够好吗?”闻经年声音带着颓靡落寞,再没了刚才质问的语气, 更像是低语:“你若是厌倦了就直说, 为什么这么对我?” 似乎是被闻经年这委屈的语气镇住, 徐绽皱了皱眉,声音柔和下来, “我怎么对你了?” 徐绽心里莫名有点乱, 只因闻经年一向是直接的人, 他若是不满,必然会第一时间当面问她,即便是不明说, 也一定能让她察觉到。 又想起他不打招呼就鸽掉约会跑到国外出差,以及这两天的冷淡和大理石桌面上的裂痕,徐绽隐约感觉到,他大概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而且还不是小事。 “你喝酒了吗?”她语气温柔下来,担心道。 “你还是不肯和我明说。”闻经年似是轻笑了一声, 徐绽甚至都能想象到他脸上那讥讽的表情,“我已经知道了,你和程国衷。” “......”徐绽微怔, “我跟程导怎么了,就之前吃了个饭,盈姐引荐我跟他认识了一下。” “徐绽,到现在你还瞒我,”听到徐绽称其为“程导”, 闻经年语气就有些燥, “那你网盘里的照片是怎么回事, 你——” 话音戛然而止。 一句话没说完,闻经年便挂了电话。 徐绽握着手机莫名其妙,什么网盘,我怎么了呀我? 这样想着,徐绽还是找到手机网盘点开。 这个网盘是最初她为了方便存剧本才下载的,后来说有安全问题,便再没登过了,难道是闻经年在网盘里看到了什么东西。 徐绽心里困惑着点开——而后便看到了之前闻经年看到的那一系列自动同步的照片。 “!” 徐绽眼皮一跳,差点把手机给扔出去。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十几张角度不同的男人私密位置自拍,就这么赫然呈现在她的手机屏幕上。 她下意识按下锁屏键,一头雾水又心惊肉跳。 她的网盘里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怪不得闻经年一声不吭地跑到了国外,如果她在闻经年手机里看到这种东西,恐怕也想连夜收拾东西逃走。 强忍着不适,徐绽还是再次点开了自己的网盘,查看账号信息。 头像和用户名她都熟悉的,这的确是她的账号无疑。 ——可这个账号绑定的手机号她早就不用了,之前号码泄露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换了手机号码。 难道是这个手机号如今被另一个人用了,而这些照片都是他的? 这么一想,也不是没可能。 对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用新买的手机号绑定了网盘,网盘自动同步照片,而她刚好又登录着网盘的同一账号,所以照片便被她看到了。 那么对方也是受害者。 想到这里,徐绽赶紧去网盘里面翻看,看里面有没有自己的照片。 还真的有。 不过所幸她平时不怎么用这部手机拍照,更不会拍隐私照片,而且一般拍了照也都习惯性上传微博,所以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照片。 她翻了一遍,除了自动同步的照片之外便没什么其他值得注意的东西了。 就算是照片,基本上也用不着特意删除,毕竟那些照片网上也都随处可见。 闻经年刚才的话里提到了程国衷,他不会以为她手机里面那些照片是程国衷的吧? “......” 徐绽沉默了。 这个人还真是能脑补,不过也怪不得他这么生气,总之就是太巧了。 可是说到底,闻经年会这么想,大概也是在她这边没有获得足够的安全感,否则也根本就不会怀疑她。 回想起来,前段时间一心扑在工作上,也的确是忽略了他的感受。 可是再怎么样,闻经年也不能这样怀疑她吧? 何况对方还是程国衷! 人家老爷子都快过七十大寿了吧,而且程导一看就是个慈眉善目德高望重的人,闻经年他到底在脑补些什么。 徐绽盯着网盘,看了半天,越想越气。 既生气网盘这个漏洞,导致那位无辜男士的隐私跑到她的手机上,又气闻经年怀疑自己,刚才电话里那样凶巴巴的,还让她不要叫他老公。 还觉得闻经年好笑,毕竟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鸵鸟心态的他。 最后她决定,为了惩罚闻经年怀疑她,干脆就不打电话给他解释了,一切等他回国再说。 就看他能憋到什么时候。 四月七号是徐绽的新剧发布会,开始之前,导演给她安排了十五分钟的采访。 出发的时候,徐绽穿了一件露肩的丝绒黑裙,结果到发布会现场的时候气温骤降,天也黑沉沉的,似有落雨的趋势。 徐绽裹着大木临时给他准备的披肩,被密密麻麻的记者围着,脸色不善。 早两天徐绽就看到了一个营销号发文说,闻经年轰轰烈烈地将徐绽娶回家后便彻底冷落了她,蜜月都没带她度,如今更是跑到了国外出差,两人聚少离多,看样子感情是要爆雷。 她当时只是觉得好笑,两人在欧洲足足玩了半个多月,怎么就没带她度蜜月了,只是保密工作做得好没人知道而已。 可刚才在车上,徐绽又看到一条新闻说,闻经年从国外出差回来之后家都没回便直奔某模特的生日会,看样子是变心了。 新闻里还有一张模糊的配图,闻经年身边站着一个笑颜如花的女人,一旁还有陆纵。 原来闻经年已经回国了,而她这个妻子竟然是从八卦新闻上看到这个消息的。 不出意外,这条消息很快上了热搜,那些看衰她感情婚姻的吃瓜群众纷纷冲到一线,冷嘲热讽的话此起彼伏。 也有人说徐绽这么做只是为了营销,毕竟新剧马上开播,八卦新闻可以起到很好的引流作用。 徐绽越看越窝火,所以,闻经年根本就是故意的吧。 因为那样一个误会就躲到国外,如今回来了也一声不吭,这人是三岁吗? 媒体□□短炮对着徐绽,新剧开播的事情似乎都不是重点了,所有人都在问她再婚后冷暖,话里话外讽刺之意尽显。 徐绽漠然看向众人,“是,闻经年他对我不好,跟我结婚是因为找大师算过,我旺夫,娶回去镇宅的。另外,新剧18号上,欢迎关注。” 台下的大木听了她这话血压直接拉满—— 姐,就算你想讽刺那些骂你克夫的媒体,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啊!而且,你这么说,不是摆明了说那位大佬娶你是想死吗? 媒体集体石化,默默帮她剪掉了发言的前半段。 只留下宣传新剧那句。 发布会结束的时候,徐绽直接让大木查到了闻经年被拍到的那个会所的位置,裹上长风衣戴上墨镜驱车前往。 这个会所就在市中心,徐绽拎着小包走到门口便被拦下,问她是否有预约。 徐绽报了陆纵的名字,工作人员便礼貌地引着她往里走。 这次的局的确是陆纵组的,但是却是为了一个模特,这模特是陆纵女朋友的好闺蜜,陆纵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讨好女朋友。 徐将风衣递给一旁的侍者,端着一杯香槟走进了宴会厅。 她一眼便看到了站在落地窗边的闻经年。 许久不见,他和从前没什么变化,挺括的黑色西装,宽肩窄腰,优越的身材比例,双腿修长。 淡淡的金色灯光洒在他的身上,在他周围笼出生人勿近的气氛来。 “哎,嫂子你怎么来了?”陆纵端着酒杯迎上来,说着,又抬手抓了抓头发,扯着嘴角低声说:“那个,嫂子你别怪我多嘴,你跟闻经年到底怎么回事?” 徐绽远远地瞥了一眼闻经年,“那你得问他了。” “......”这很明显就是吵架了,陆纵面色为难,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你们夫妻有事归有事,但营销号乱写的你可别当真哈,今天是我女朋友闺蜜过生日,人家小姑娘可不认识闻经年。” 正说着,闻经年也注意到了徐绽,他隔着人群看着徐绽,眼神意味不明。 徐绽更生气了。 被夹在中间的陆纵进退两难,“那个,嫂子你别气哈,闻经年他就是不会说话,我现在过去骂醒他。” 周围的人认出了徐绽,几个女生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话题无非就是徐绽“失宠”的这些事。 徐绽听得心烦,直接端着酒杯坐到了一侧的露台上,外面的风很冷,吹在身上,她下意识打了个寒噤,白皙的肩膀轻轻颤抖一下。 外面已经淅淅沥沥落起雨,窗子没关,雨丝落到地面上。 原本是打算过来质问闻经年并摊牌,好好打他的脸的,可如今到了这里,却一点气力都提不起来了。 尤其是看到刚才闻经年之后,心里也觉得好委屈。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错,却要被这样对待。 算了,还是回去吧,徐绽心想。 “不冷吗?” 伴随着沉缓的声音,温暖宽大的西装外套落到了徐绽的肩上。 徐绽心微微一紧,屏息扭头看向闻经年。 他的头发比从前长了一些,碎发在额头上投下阴影,眉目深邃,鼻梁高挺,薄唇抿着,下颌线流畅分明,只是眸中像笼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情绪。 徐绽只看了一眼,便扭头丢开了他的西装。 “不用你关心。”她声音带着点怨怼,“你不是在躲我?” 闻经年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西装,重新披到她的肩头,而后并肩坐到她身边。 但依旧沉默着。 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片晌,他才开口:“陆纵说,我应该和你说清楚。” 可他担心,一旦开口,两人的关系就到了尽头。 又或许徐绽在男女关系这方面一向放得开,闻经年思来想去,总问不出口。 “有什么好说清楚的?”徐绽看着他,眸子里有点点亮光,“你不是觉得我跟程国衷有暧昧关系?” 她还是先他一步戳开这件事。 “不是吗?”闻经年嗓音又低又沉,带着暗哑。 徐绽直接从小包里翻出手机,点开网盘递到闻经年面前,“你说的是这个吗?” 闻经年只看了一眼便挪开视线。 他不说话,等于默认。 “这个照片根本不是我拍的,当然也不是程国衷,至于是谁,我也不知道。” 说着,徐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闻经年听。 “所以,这是网盘自动同步的,照片的主人只是刚好买到了你之前不用的电话号码?” 徐绽点头。 说着,她叹了口气,将网盘自动同步相册往上滑,“这是昨天同步的。” 还是这个男人,在湖边拍的风景照。 只不过这次男人衣着完整。 在对方不知道的情况下,网盘依旧在同步他的相册,而徐绽只要打开手机里的软件,就能看到对方的隐私。 这对对方而言是很恶劣的情况,而徐绽也觉得困扰。 闻经年微皱的眉心慢慢松缓下来,过了片刻,他说:“报警吧。” “啊?” “这公司技术做的太不到位,用户隐私都得不到保障,应该整顿。” “那你呢?”徐绽收起手机,语气带着不满,“连自己朝夕相处的妻子都不信,也不知道是谁和我说遇到事情不能逃避。” 似乎是被“妻子”两个字取悦到,闻经年抬手,缓缓将徐绽揽入怀中。 他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沉默许久才说:“徐绽,我真怕失去你。” 他抱她抱得紧,徐绽肩膀有些疼。 就连闻经年自己都不知,如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有多么的如释重负。 人之所以会逃避,是因为已知后果,又深知自己无法承受。 而闻经年最不能承受的,就是徐绽离开。 徐绽的心被他这句话熨的发烫,又带着几分酸涩。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闻经年,明明从来都运筹帷幄掌控局面的他,此刻却那么小心翼翼。 只是因为她。 之前的生气和介意全都烟消云散,此刻她一点都不想在计较这件事情了,只想赶快把证据提交给警局,希望之后再也不要遇到这样的事情。 “闻经年......” 徐绽话还没说完,唇便被吻住。 雨丝斜飘进露台,冷风透过窗缝吹过来,身后是温暖的宴会厅,暖气和凉意对冲,闻经年捏着徐绽的下巴,深深地吻了上来。 连日不见的思念、发酵酝酿数日的猜疑不安和误会消除的甜蜜混在一起,他吻得极深,毫不留情,像是要把徐绽拆吃入腹。 他描摹着她莹润的唇瓣,一点一点将她的氧气抽尽,又在她几近窒息低吟的时候给她一丝生路。 像是在故意折磨一般,这样反反复复,让她求饶,让她欲罢不能。 徐绽身体也软了,任由他肆意掠夺。 她眼角有淡淡的湿痕,脸颊一脸酡红,就连耳尖都带着淡淡的粉意。 看到她这样招人的模样,闻经年又情不自禁加深这个吻。 这世界上最难得的是失而复得,可闻经年此刻发现,他从没失去过。 一切只是一场误会。 还好,只是一场误会。 陆纵斜倚靠在吧台前,津津有味看着昏暗露台上的这一幕,“啧”了声,对身边的漂亮女生说:“宝贝,我们以后可不要像他们一样吵架。” 女生白了他一眼推开他,“那你刚才为什么要给洋洋准备粉色玫瑰生日蛋糕?” “......”陆纵连忙喊冤:“宝贝,这生日宴也是你让我准备的,还特意叮嘱了让我精心布置,她喜欢粉色玫瑰我就让会所安排了,怎么就怪上我了还?” “哼!我就知道你对我身边的姐妹没安好心!”叫洋洋的女孩甩了甩头发就要走,“之前一起玩牌你还偷看她呢!陆纵你这个花心大萝卜,我们分手!” “我什么时候偷看她了啊?!”陆纵扔下酒杯赶紧跟上女生,“而且这个生日宴就是个套餐,套餐名字就叫粉色海洋,那蛋糕上有粉色玫瑰花不也正常,你要不喜欢我现在让他们换......” 徐绽和闻经年离开之前,她仔仔细细补了妆——口红已经花的没法看了,唇也肿着,她只好换了不那么惹眼的豆沙色。 闻经年开车,从会所到家并不远,起初两人都沉默不语。 “对不起——” “那天给我打电话你喝酒了吗——” 两人同时开口,空气安静片刻,闻经年先回答徐绽的问题,“心情实在不好,就喝了一点。” “项目不顺利吗?” 闻经年深深看了徐绽一眼,仿佛在说,明知故问。 “项目很顺利,”他说,“就是在想某人。” “那你不是不能喝酒。”她说。 “想喝。” 徐绽轻哼了一声,“你刚才想说什么?” 交通很好,一路畅通无阻,这会儿碰上了一个红灯,车子停在了路口。 “我刚才想说,对不起,不管怎样,也不能不打招呼就走。” 闻经年道歉的时候,语气也很坦然。 徐绽很喜欢他这一点,从来不会因为任何原因就可以避开道歉这种话。她知道,闻经年这是发自内心地尊重她。 “我接受你的道歉。”徐绽也选择尊重他,“只是以后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她的眼睛明亮澄澈,里面全是真诚,很明显是放下了之前的所有的芥蒂。 闻经年“嗯”了一声,“好。”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徐绽问。 绿灯亮起,闻经年发动车子,看了一眼徐绽,“前天。” “我就知道。”徐绽嘟起嘴巴,有些不满,以她对闻经年的了解,他应该做不出刚下飞机就直奔别人生日宴这回事。 “那家里的桌子,也是你弄坏的吧?”徐绽手指勾着鬓边的头发,慢悠悠问他。 闻经年没否认。 他没过多解释,徐绽也大致想象得到那时候发生了什么。 明明很恼火,却不能朝她发脾气,只能闷着。 “我有些饿了,”徐绽摸了摸肚子,为了上镜,徐绽白天一直都没吃东西,刚才又只喝了半杯酒,现在饥肠辘辘,“带我去吃饭,好不好。” “想吃什么?” “家附近有个小巷子,那边有个北方菜馆,前两天我路过,觉得还不错。” 徐绽说完,又补充道:“你要是不想去,吃火锅也可以的,今天好冷哦。” “地址发我。” 徐绽看他一眼,在地图上找到那家小店,然后发给他。 打开车载导航,闻经年调转车子方向,车子驶离宽阔的大道,进了一条小路。 光线随之暗了下来,些许雨丝打在玻璃上,外面的灯光朦胧一片。 徐绽抬眸瞥了闻经年一眼,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扣在方向盘上,薄唇抿着,整个人看起来清冷极了。 不禁又想起他刚才是那样用力抱着她,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 “闻经年,”徐绽凝眉,过了片刻,认真地说:“你知道的,我之前结过婚。” “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对感情看得很淡,父母亲情和爱情对我而言,好像都不是那么不可或缺。”她顿了顿,垂下眼睫:“当初秦复离开也是,有时候我自己也觉得自己冷情。” “可我清楚地知道,你对我而言不一样。” 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因为从来没有人像闻经年那样,在知道她所有的过去之后,仍然能毫不犹豫地维护、包容她。 “虽然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可是闻经年,我真的已经离不开你了。” 所以,不要不相信,也不要怀疑。 “有时候我就觉得,遇到你之后,我的人生好像才真正刚刚开始,”她抿唇笑了,眼睛也弯着,“你把我从我给自己搭建的安全屋里拉了出来,那之后,我真的见到了很多美好。” 说完,徐绽头有些昏,她轻吸了一口气,“我有些晕车,介意我抽一根烟么。” “你抽。” 徐绽将车窗开了个缝,燃了一根香烟。 不适稍稍缓解,她闭上眼睛,微微皱起的眉也渐渐松缓。 “你刚才说的我知道。”闻经年说,“因为我现在,也已经离不开你了。” 车子已经开到北方菜馆的门口,这附近停车很随意,闻经年找了个巷子把车子塞了进去。 徐绽的话他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听得很认真。 其实,从她今晚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开始,闻经年就知道,她不会离开他。 也突然意识到,这些天来的纠结是多么毫无意义。 他解开安全带,倾身过去轻轻吻了一下徐绽的额头。 在一起这么久,有那么多风雨也一起走过来了,他注视着徐绽白皙的脸颊,即便遇到最坏的那种情况,他也绝不可能放她走。 “好点了吗?”他问。 “嗯,”徐绽点点头,“可能是有点晕车。” 说着,她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 雨已经几乎不下了,冷风灌进来,刚才的不适感一扫而光,徐绽裹紧风衣,踩在带着湿痕的柏油马路上。 黑色法拉利停在逼仄的街道里,闻经年绕过车子,小心翼翼护住徐绽的头顶。 之后面无波澜近乎习惯性地接过她手中没抽完的香烟,抽尽才丢入垃圾桶。 徐绽带着口罩墨镜,被闻经年揽着走在略有些昏黑的路上,脚下不时溅起泥水。 快走到店门口的时候,徐绽忽然停下脚步,抬眸问他:“闻经年,你是不是不能抽烟也不能喝酒?” 闻经年还没回答,她便继续说,“我问过宋凯了,你不要想瞒着我。” “你都知道了。”他说,“医生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注意生活习惯就好。” “可我们都结婚这么久了,你都没告诉我。”她皱了皱鼻子,“之前在盐河昏倒是因为喝酒吧,刚才也是,我在你身边抽烟,也没事吗?” “而且你还抽了我的烟。” “过来见你之前,我提前吃了药。”他抬手摸了摸徐绽的头发,眼睛带着笑意,“老婆在担心我吗?” 徐绽心里忽然就一酸。 他一直以来愿意为她做的,比她想象的还要多好多。 哪怕是这种她根本就可以退让包容的细节,他也愿意照顾她的感受。 其实今天徐绽提出在车里抽烟,就是想看看闻经年会不会坦白,可他没有,如果徐绽不说,可能他这辈子都不会让她知道。 “你不用这样的呀......” “可我愿意这样。”他揽着徐绽的腰,轻吻她的发顶,“快进去吧,外面冷,你不是肚子饿。” 两人相携,身体紧紧挨着进了这扇狭窄但温馨的北方餐馆的门。 里面卫生状况一般,也嘈杂,就餐环境并不好。 可他们在角落隔间里点了许多菜,吃的也很开心。 徐绽忽然就不再想去考虑谁为谁付出、又牺牲了多少这种事情了,以后的路还很长,她和闻经年的爱情,也才刚刚开始而已。 生活又不是童话,以后他们可能还会有误会,毕竟是两个独立的人,又怎么可能做到彼此之间一点都没有保留。 可她愿意期待。 她想和闻经年一起经历生活这个拼图游戏,无论遇到什么。 两个人的灵魂再近也总会有间隙,可她和闻经年的灵魂是愿意主动靠近对方的。 这就已经足够。 暮春四月,天原本不该这么冷,离开餐馆的时候,徐绽裹着单薄的风衣,被冷风吹得脸都有些麻木。 闻经年将她手紧紧握在手心,两人小跑着冲向车子的方向。 车灯亮起,照亮坑坑洼洼的小路,闻经年帮徐绽拉开副驾驶车门,她皱着小脸坐进去。 “我们回家?”闻经年关上车门,发动车子。 车载空调释出丝丝暖意,徐绽缩着身体摘下口罩扔在一边。 她侧头,弯起笑眼看向闻经年,声音甜甜:“嗯,回家。”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之后会有带娃番外,不定期更新! 谢谢各位小可爱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鼓励,爱你们!!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