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相亲时代》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新相亲时代 作者: 张丽韵 着 出版社: 重庆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07-02 ISBN: 9787536682528 内容简介: 闺中密友陈绒和丁丁各自经历了感情的波折,对婚姻和爱情灰心丧气,年至28岁还一直单身。相亲、网恋、亲情、友情——迎面而来,让两个都市女人不得不做出艰难的抉择。对于陈绒来说,即使爱情死去,生活还得继续;对于丁丁来说,即使生命逝去,爱情还长留在爱她的人的心中。 作者简介: 张丽韵,笔名郑紫儿,七十年代末生,射手座女子。个性散漫。爱好自由,总是丢三落四,最喜欢长途旅行、电影和摇滚乐。东南大学文学院毕业,从事过编辑,广告等职业。从2000年开始发表短篇作品,2005年12月起在网络上尝试写长篇小说,《新相亲时代》是其第一部 长篇小说。 第一章 征婚启事:女,28岁,163厘米,中学语文老师,相貌姣好,温柔体贴。欲求30岁左右,175厘米以上,有住房,在事业单位工作,性格随和、稳重的男士。 接到电台《今晚有约》的电话时,陈绒正在辅导初二(三)班的学生上晚自习。按习惯,手机调成了振动,搁在讲台上。陈绒趴在后排的一个学生座位上,给一名女生解释古文中的生僻字。 在学生们眼里,陈绒是学校四大美女老师之一。其余三个都是英语老师,属于现代派作风的女人,陈绒是唯一以古典美取胜的老师。鹅蛋脸双眼皮高鼻梁,白里透红的脸,一头长发,走在教室走廊上,陈绒总能吸引那些小男生小女生的目光。又因为她是语文老师,当那些唐诗宋词从她嘴里音乐般地流出时,又多了种滋味,这就难怪那些好事的学生在细数美女老师时不忘也把她算上。 陈绒对这个并不是一点也不在意的,女人天生虚荣,这些十五六岁毛孩子的称赞对她而言也是一种荣耀。因此陈绒在讲课时便更加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总觉得不能辜负了学生们对她的厚爱。 这是一所重点中学,很多人都是凭着条子和票子进来的,但学生生源普遍很好。因为严谨的校风,学生们已经养成了良好的课堂纪律,即便没有老师在场,课堂上也安静得很。可是现在,陈绒却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安静的教室渐渐地有了些小骚动,被辅导的女生轻轻地对她说:“老师,您的手机响老半天了。”陈绒这才听到手机在嗡嗡作响,孩子们正在大惊小怪地交头接耳。 下课后,陈绒照着电话回了过去,语音提示,这是电视台的服务热线。陈绒的妈妈前几天刚给《今晚有约》打过热线,为她报名参加了电台的“玫瑰有约”。陈绒是无所谓的,大大方方地写了简历投过去。对自己,陈绒是充满信心的,她自信这样的征婚广告一定很诱人,何况还没有掺杂任何水分。陈绒觉得,要不是妈妈心急,大后方阵脚先乱,自己根本就不该是个去打征婚广告的人。所谓的“今晚有约”,也不过是收容那些急着想把自己嫁出去的“剩男剩女”,给父母和社会减少一些负担罢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陈绒根本没把征婚这事放在心里,但事实上,这样的广告,还真的发布出去了,而且很快就有了回应。 “陈小姐,有位代号1108的先生,非常符合您的条件。他本人提出想和您见面,您考虑一下,如果可以我们帮您安排时间。”编辑声音甜美,语速极快,一听就是专业人员。陈绒犹豫了一下,效率还挺高啊,才一天就有人自投罗网。陈绒说,周末我随时有空。编辑很热心,赶忙说:“那这样吧,我帮你们约在明天晚上,在我们电台特约的酒吧,我把他的联系方式告诉您。” 陈绒答应了,谢过编辑小姐的热情和负责,但却对约会的地点不太满意。为什么偏要在电台特约的酒吧呢?有一种拿征婚当幌子赚钱的嫌疑,现在这样的托实在不少,让人心里不得不提防。但陈绒还是答应下来了,见到这次约会这么顺利地被确定,编辑很高兴地挂了电话。 连陌生人都这么热情,陈绒觉得实在不能再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冷眼旁观了。虽然陈绒不觉得自己老,但面前这帮学生却明白无误地提醒她,你已经不再年轻,“青春年少”这四个字离你越来越远了。有时候,她会仔细地看她班里这些刚刚踏入青春期的孩子,她们的皮肤全是中性的,饱满得如同刚上市的蜜桃,看着都能看出甜滋滋的水来;那眼睛里也是亮晶晶的,没有一丝杂质;她们的笑无拘无束,可以感染整个教室……这才是青春,离陈绒越来越远的青春。 某个早上,陈绒披头散发地坐在镜子面前,镜子里的女人让她不寒而栗。脸上明显有了老气,眼角不那么飞扬了,眉毛因为拔得太厉害,变得假假的,没有生气。毛孔粗大,青春痘却不管你年轻不年轻还每年必长,真是让人闹心。 都28岁的人了,同学的小孩都能满街跑,打酱油了。上次同学抱着女儿来家里玩,妈妈搂着粉雕玉琢的娃儿一个劲儿地叹息:“看看人家,比你还小一岁,孩子都这么大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正正经经给我定下来啊?” “你女儿太优秀了,没人敢要。”陈绒没脸没皮地回她。 妈妈嗔怒,大声地说:“没个正经的,等你老了没人要就后悔了。” 看样子,在陈妈妈眼里,陈绒已经接近没人要的地步了。自从陈绒20岁生日一过,从大学二年级开始,陈绒的那些婶婶阿姨们就开始给她张罗终身大事。陈绒是不屑相亲这种形式的,两个不认识的人傻傻地坐在一起,从一开始就冲着结婚来的,每谈一句话都离不开结婚,没有悬念,没有激情,就像是小学生描线条画,每一个步骤都是别人给你规划好的,没有丝毫的创意。 陈母却不这么认为,她和丈夫就是先相亲后相爱的。这大半辈子,丈夫对她没红过脸。所以陈母自己是相亲的受益者,也是忠实的拥护者。 陈母觉得,相亲的对象因为提前了解,所以“知根知底”,要比儿女们自己处的强。她是不放心陈绒随便就把自己交给另外一个人的,所以在卖力推销的同时还要积极审查,更想要兼顾了人身及情感的安全问题。 后来,她不知从哪里找来篇文章,说“相亲”这个古老的形式对青年男女的恋爱益处多多,不但可以避免有些不知底细的男女受欺骗,而且还可以减少矛盾,促成婚姻,以后的家庭生活也比较稳定,少了不少婆媳或者家庭成员间的摩擦。 有理有据,不服不行。不过,文章中还说,相亲的双方最好门当户对。这一点,陈母是不赞同的。陈绒一家三口,除了她算是个工资过两千元大关的“粉领”外,陈父陈母全是工人。陈绒揶揄她妈:“我也应该找个根正苗红的工人子弟啊,您就别老想着高攀人家了,免得我以后婚姻不幸福了。”可陈母是铁石了心肠,非要找个公务员当女婿。实在不行,医生、大款也行。 陈绒记得第一次相亲是在肯德基,对方的姓名已经记不起来了,只记得他是个“有特殊魅力的男人”,戴着一副眼镜,白净斯文,最重要的是他是医学院的研究生。陈母对他是十二分的满意,把陈绒从学校硬生生地拽了过来。陈绒当时还是生嫩的女孩,和研究生都是小男小女的模样。两人见面后,研究生很客气地向她们母女俩点头。见陈绒坐下后没有逃走,妈妈赶紧说自己有事,不顾陈绒哀求的眼光,狠心地拔腿就走。 研究生看着陈绒,自顾自吮吸着面前的大可乐。见她坐下没有点东西吃,就说:“你吃什么自己点啊,我在食堂吃过了。”你都是吃过才过来,难道我还好意思花你的钱,让你看着我吃啊?陈绒没料到研究生这么小气,心里已经一百个不满意,刚才照面时才打的80分,一下子被扣去了40分。她气呼呼地起身,自己去点了杯奶昔。倒不是非要吃他什么东西,只是第一次见面就这么斤斤计较的男人,陈绒实在觉得无趣。研究生见陈绒没点主食,很关心地问:“你不吃东西啊?”“你都吃过了,我怎么好意思自己吃,让你看着啊。” 研究生有些尴尬,低下头又吸了口可乐。陈绒喝着奶昔,无聊地听着大堂里黄磊的《我想我是海》,心里想着要是有片海,她倒是情愿跳下去,逃得远远的。 研究生决定打破沉默,自我介绍了一下。陈绒也向他做了番介绍,简单的几句话。陈绒知道,即便她不介绍,对方肯定对她的情况也了解得一清二楚,那中间的媒人岂会忘了这一关?但他还是在陈绒的话里找出了让他可以趁机炫耀一番的东西。陈绒那时还在上大二,他似乎有些看不起这种小学妹,所以故意在她面前炫耀起他的博学多才来。听着他讲那些自己丝毫不感兴趣的关于医学的话题,陈绒越来越郁闷,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喂,不好意思,你讲的这些我都不懂,你倒不如讲讲医学院的鬼故事给我听,比如解剖尸体什么的。” 他没料到陈绒竟然会提出这种要求,他扶着眼镜看了她半天,最后他说:“好!我喜欢你这种有性格的女生。我也是一个有特殊魅力的男人,你接触久了就会知道。” 陈绒正好喝进一口奶昔,听到这句话,差点把奶昔喷到他眼镜上。她想强忍住笑,但她最后还是笑出了声来,笑得止不住,笑得研究生愤愤然拂袖而去了,陈绒还在笑。 晚上,陈绒一个人乐呵呵地回家,陈母自动出现在门口。她左右看着,像在找什么宝贝。 陈母堵在门口,没有让陈绒进去的意思。“人呢?”“谁啊?”“死丫头,今天你跟谁去吃饭的啊,他怎么没送你回来啊?”“哦,你说那个有独特魅力的男人啊,他已经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了。” 陈绒把约会的经历讲给爸爸听,他也笑了,妈妈在旁边笑归笑,还是忍不住为对方辩解:“这说明人家老实,没花花肠子,手紧的男人以后会管家。” “第一顿饭就跟我算这么清,还欺负我学问没他大的男人叫老实啊?”陈绒觉得妈妈的想法相当另类。爸爸也同意陈绒的看法,觉得男人手脚太紧没有气概:“这男人啊,一个要在酒桌上看人品,一个要在牌桌上看人品。人有个性特点,酒有杜康茅台,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酒桌上也就有不同的表现,不同的人格。牌桌上也一样,一个人在牌桌上的牌品怎样,现实生活中的人品就怎样。所以啊,人不能光看外表,也不能光看学历,要在细处着眼,细微之处才显出一个人的本质来。”陈父退休后就好酒和麻将这两样,所以三句话不离本行。陈绒颇同意爸爸的一番话,靠在爸爸身上,撒娇道:“按您这标准,我以后的老公不是酒鬼,就是赌鬼了。那咱们以后也来个比酒招亲或者比牌招亲怎么样?”陈父哈哈大笑。 陈母却是不平,觉得陈绒白白错过了一个当主治医生夫人的机会,吃饭的时候一个劲地唠叨现在医疗部门有多黑,医生能拿多少回扣等等。陈绒听着就觉得纳闷了,以前也没觉得妈妈有多么的势利,现在看来,势利也不是天生的,这世道,有钱就是大爷这个道理越来越被世人所接受。 从这以后,陈绒再也没相过亲,大二下学期还很顺利地谈了个男朋友,条件不错,爸妈喜欢,陈绒更喜欢。可惜,好东西抢的人总是多,谈了四年恋爱的男人在一个缠绵过后的夜晚跟她提出了分手,原因是他爱上了一个让他欲罢不能的女人。陈绒想都没想就给了他一耳光,然后穿上衣服走人。那个男人起身追她,痛不欲生的样子,好像被甩的是他而不是陈绒。他拉住她,说:“小绒,你知道,我还是爱你的,可是,她要是没我,她会死的。”陈绒冷冷地看着他:“这么说,你还是守着她吧,没了你,我照样活得很好。” 陈绒甩开他的手,把他的喊叫声和他的人一起留在了屋子里。随着巨大的关门声,陈绒四年的青春和她的爱情像小鸟一样飞去无踪影。现在想来,陈绒还是很满意自己当时潇洒离去的背影。她知道,在那个男人心里,她永远是胜利者的姿态,虽败犹荣。 晚上回家,和妈妈说了电台的事,妈妈显得十分兴奋,急忙安排陈绒去楼下的美容院做保养。和妈妈并排躺在美容床上,享受美容师轻柔而有力的按摩是件很惬意的事情。陈绒正想睡觉,妈妈和美容师已经聊开了。 美容师夸张地说:“你看起来这么年轻,女儿都这么大了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是两姐妹呢!” 妈妈很受用,呵呵笑着:“还年轻呢,女儿都是奔三的人了。” “拜托,我今年才28!”陈绒无奈地解释。 美容师呵呵笑起来,陈母白了陈绒一眼:“28和30有什么区别啊?” 美容师和陈母一来一往闲聊着,一旁的陈绒竟睡着了。虽然带的是初二,但是升学的压力已经间接地影响到了他们。陈绒是班主任,每天起得比环卫工人还早,睡得比小姐还晚,整天都是考试,考试。陈绒有时都怀疑自己作为一名教师的意义,要钱没钱,要名利没名利,说到育人,更是让陈绒觉得汗颜,教育现状实在不容乐观。 陈绒正迷迷糊糊地睡着,忽然被妈妈猛地一拍肩膀,噌地坐了起来,嘴角还挂着口水。妈妈兴高采烈地,说和美容师约好了,明天可以帮陈绒免费化个妆。 “是啊,你女儿真漂亮,化了妆就更好看了!”美容师在旁边推波助澜。 第二天,习惯了早起的陈绒一大早就坐到桌子旁,刚翻开学生的作文,妈妈就冲进来:“干吗呢?不要玩电脑,再去睡一会儿,不然熊猫眼都出来了。”再睡一会儿,这对陈绒来说的确是个诱惑,且不管它是不是美容觉,对消除眼袋有没有好处,光是头靠着枕头,躲在被窝里那股暖和劲儿就已经让陈绒留恋不已了。 可惜,陈绒已经养成了晚睡早起的习惯,醒了就再也睡不着。她躺在床上,想着那个代号1108的人到底是个什么人。她心里倒不是十分在乎,即便对方不如意,她也不会觉着多么的失意。对于爱情,陈绒觉得还是缘分重要。缘分来了,什么也挡不住。可是,缘分这个东西好像越来越缥缈了,让陈绒抓都抓不住。 九点多的时候,陈绒被妈妈叫了起来。难得星期天休息,和妈妈一起去菜场买菜,看见隔壁的王阿姨正抱着小孙子玩。小孩子就是可爱,两个脸颊的肉鼓囊囊的,看见陈绒逗他,乐得在奶奶腿上直蹦。陈绒也笑,伸手要抱他,他又忽然哭起来,眼泪鼻涕的哭得很伤心。 陈母打她的手,连忙去哄哭着的小毛孩,临走了,嘴里还说好福气啊,你还比我小一岁呢,孙子都这么大了。 陈绒知道妈妈又是触景生情,老调重弹,所以并不跟她说什么,一个人走到前面,远远地看着街景。这是一条她生活了十年的小巷子,巷子原来很窄,去年拓宽了,巷口还装了红绿灯,路两旁开了一爿小店,做什么的都有。不过,陈绒最喜欢吃巷口的鸭脖子,辣辣的,肉很瘦,咬起来满嘴咸香。巷子里的那家牛肉拉面也不错,老板是个正宗的回民,总是带着一顶白帽子,白色的大褂子上满是油污,店面虽然不大也不整洁,但生意却非常好。一到中午,旁边办公大楼里的白领们便挤了满满一屋。老板娘40岁了,去年竟然又生了个儿子,老板高兴得不得了。陈绒还记得,他那天没有要她的拉面钱。陈绒没事的时候就到楼下的服装店淘金,楼下那一排服装店,每间都很有品味,小小的不足20平方的店里,全是陈绒敢看不敢买的衣服。一件裙子六百多,一条裤子三百多,赶上陈绒小半个月的工资。陈绒有时也不明白,现在的有钱人怎么那么多,没钱人胆子也大。楼上的女孩大学刚刚毕业,爸妈还是下岗职工,可是买起衣服来毫不手软,没有一点后顾之忧。陈绒开始还想不通,直到有一天,她看到院里停了一辆红色宝马,分外醒目,宝马车里邻家女孩正和一位男士激情拥吻,她才陡然明白,原来,找个有钱男人对于女人来说是多么重要。 下午陈绒按约去化妆,美容师细细地在她脸上描画,半个小时过去,镜子里的陈绒有了很大的改变,显得愈发得可人了。睫毛又长又密,银色的高光,粉红色的眼影,眼睛看起来又大又明亮。腮红、唇彩,都化得很到位,是今年最流行的透明妆。陈绒看了也挺满意。她平常是不化妆的,来之前也觉得为了相亲去化妆,未免让对方觉得她太过认真。但现在看来,女人还是要化妆的。不化妆的陈绒多少显得有些倦态,现在看起来真的是明艳动人。陈绒衷心地谢了美容师,背负着妈妈的重望,去见1108号先生。 到了酒吧2号包间,才6点40分。坐下了,喝着柠檬水,陈绒才意识到自己来得是不是太早了。作为女人,必要的矜持还是应该有的。相亲这件事,来得太早是大忌。特别是男女单独见面时,男方来得越早越有诚意,女方来得太早,却给人急不可耐的印象。男人虽然喜欢女人对自己动情,但是面对太心急的女人,男人又容易被吓到。 陈绒怕1108号误会,就想着是不是该找个地方先藏起来,等1108号坐稳了,再装做刚来的样子。如果1108号长得实在太吓人,也好干脆一走了之。 就在陈绒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开了,服务员领进来一个人。 陈绒仰视着来人,只看见他的灰色全棉裤子和白色的衬衫。可能是由于日式酒吧椅子太矮的原因,陈绒觉得1108号的个子实在太高,直到她礼貌地站起来迎他,才看清他的脸。 陈绒看清1108号的脸时就确定:自己喜欢这张脸。这张脸有男人味,还很干净。她喜欢男人有高高的鼻梁,高鼻梁的男人大气,不猥琐。1108号的鼻梁很高,鼻孔也很干净。陈绒常常看到一些男人,衣冠楚楚,可鼻毛却留得老长,一下子感觉全跑光光。1108号也有一对很漂亮的眉毛,可能是修过了,一点儿也不杂乱。男人可以不好看,但一定要整齐、干净,清爽的男人更容易讨女人欢心。 1108号却是个既好看又清爽的男人,这让原本不抱希望的陈绒陡然来了精神。 当陈绒发着花痴的时候,1108号讲话了:“呵呵,你为什么盯着我的脸看呢,我来之前脸没洗干净吗?” “呵呵,不好意思,我近视,所以看人有点费劲。”陈绒的脸腾地红了,但还是自我解嘲了一番。继而又加重语气问他,“你是1108号?”陈绒觉得有必要再确定一下,免得认错了人,空欢喜一场。 “如假包换,我姓欧,欧海洋。” “陈绒,绒毛的绒!” “绒毛的绒?可爱!”他笑起来,牙齿也很好看。 陈绒盯着眼前这个好看的男人,不相信幸运之神能降临到自己的头上。mygod!陈绒觉得自己是时来运转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过于肤浅,犯了她这个年纪的女人不应该犯的错误——以貌取人。 点了菜,又要了红酒,陈绒开始不敢大口吃东西,怕弄花了自己漂亮的妆。吃了几口后,觉得做淑女实在太累,就不管口红了,像在食堂吃饭一样,香喷喷地吃起来。 欧海洋看着面前这个女人,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美女我好像在哪见过?”这个想法一闪,欧海洋自己就觉得有些可笑,想起《红楼梦》里贾宝玉看到林妹妹时也是这么一说。说实在的,欧海洋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真的不错。长得不错,一看就是个端端正正的女人;他喜欢她吃饭的样子,开始时小心羞涩,说明她在乎他,想给他一个好印象;后来她忍不住了,终于露出了“真面目”,说明她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不忸怩作态。虽然这样的女人可能不太懂情调,不太懂浪漫,不过娶老婆过日子,要的不就是踏实和实在吗? 欧海洋频频地给陈绒添东西吃,还笑眯眯地看着她。陈绒忽然觉得他们不像是第一次相亲,倒像是谈恋爱很久的恋人,正在吃一顿浪漫的晚餐,一点拘谨也没有,非常舒服。 欧海洋是个桥梁设计师,在省交通规划院工作,很符合陈母的条件,他的人品也很符合陈绒的条件。陈绒心里暗暗地感谢起《今晚有约》来,甚至想着,要是成了,她一定要请那个主持人来主持他们的婚礼。 欧海洋送陈绒到家时,已经是晚上12点了,想想第一次见面,实在不该这么晚。但是,吃完饭,当欧海洋提出开车去兜风时,陈绒实在是没法拒绝。 家里的灯还亮着,陈绒按了门铃,陈母从窗户探出头来看。欧海洋也看见了,朝她挥挥手,还在对讲机里很有礼貌地向陈母问好。 陈母很客气:“好啊,今天有点晚了,改天有空再请你来家玩。”挂了通话机,欧海洋朝陈绒笑笑:“你看,你妈嫌我们回来得太晚了。” “是有点晚了,都12点了!”陈绒看看手机,吐了吐舌头,赶紧往楼梯口走。 欧海洋却喊住了她。 “陈绒,你这就走了啊?” “嗯?”陈绒疑惑,觉得这个相亲已经很完美,不明白还少了什么。 “下次我们什么时候见?”欧海洋期待地看着她。 “打我电话!”陈绒朝他甜甜地笑着,扭身上了楼,长发也随着飞舞起来,欧海洋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意犹未尽。 欧海洋隔了一个多星期才给陈绒打电话,那一个星期里,陈绒几乎绝望了。在陈绒的想象中,欧海洋应该在第二天或者第三天就打电话给她的,他们的约会应该持续不断地发展下去,不应该拖一个星期。对于陈绒现在的心情来说,这一个星期实在是太长了。 但欧海洋还是打电话过来了,陈绒的第一反应是生气。被忽视、冷淡,陈绒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哪位?”陈绒故意问道。 “生气了啊?”欧海洋一开口就是讨好的语气。 “生气?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干吗要生你的气。” “我认错,我刚刚从安徽出差回来,走的时候很匆忙,电话里又没存你的号码,所以一直没联系你。一回来我就打电话给你了啊。晚上有空吗?我负荆请罪!” 这个理由让陈绒稍稍平息了一些怨气,但是仍赌气地说:“没空,我晚自习也有课。”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那我等你下课,然后我们一起去吃夜宵,再送你回家。”他看起来耐心大得很。 陈绒经不起他的软磨硬拖,毕竟生气还是因为他的冷淡,现在欧海洋一热,陈绒的火气就被灭了,口气也温和了很多。欧海洋立即感觉出来,在电话那头逗陈绒:“不生气啦?本来我还打算买束花哄哄你的,现在看来不用了。” 接到欧海洋电话的那个下午,陈绒的心情出奇的好。上数学课的时候,陈绒班上几个调皮的男生捣乱,被数学老师揪到陈绒面前。按以前,陈绒肯定会好好训上一顿,但今天心情好,想发火也发不起来,只是象征性地教训几句就放他们回去了,让几个调皮鬼受宠若惊。 课后,陈绒走过他们班走廊的时候,听到那几个调皮鬼在笑着议论她:陈老师是不是谈恋爱了啊?谈恋爱的女人才傻乎乎的呢。 陈绒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谈恋爱了,这种感觉只在她第一次恋爱的时候有过,现在它又来了,突如其来,但气势汹汹。她思忖着,像她这个年纪的女人,忽然像小女孩一样陷入到爱河中,不知是桃花运还是桃花劫。 下午丁丁打电话给陈绒,丁丁是她的闺中密友,大学时就是一个宿舍住着,一张桌上听课,一个碗里吃菜的伙伴。不过,丁丁和陈绒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俗一点,如果说陈绒像一朵玫瑰花,那丁丁就是一朵当下情人们最喜欢的“蓝色妖姬”。丁丁的一切好像都是为了流行而生的,小脸美女、骨感美女、性感美女,这些流行词用在她身上都恰如其分。很多人都不明白,陈绒四平八稳,丁丁八面玲珑,她们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怎么会走到一起的。 陈绒到现在也不结婚,某种程度上可能受了丁丁的影响。丁丁是个坚定的独身主义者,她看婚姻的缺点是用放大镜的,仿佛所有结了婚的人,他们的幸福都是伪装的。有时看到《法制现场》上一对夫妻为离婚上演着闹剧,她就会冷冷地说:“早知现在,当初结婚干什么,活该!”陈绒这时就会不寒而栗,狠狠地瞪丁丁一眼。陈绒觉得,丁丁什么都好,就是太偏激。 “丁丁,我陷入爱河了!我遇到了一个想和他结婚的男人!真的!”陈绒像往常一样迫不及待地向丁丁汇报。 “你发昏啊!”丁丁毫不犹豫地向她泼冷水。 “不许你骂我,我真的恋爱了,我遇上了我的真命天子。” “这句话,我在若干年前就听你说过了。你被你的真命天子伤得还不够啊?!对男人,千万不要动真感情。” “不许你胡说,欧海洋和他不一样。”陈绒的辩解开始不那么理直气壮了,但她还是坚持。 “天,看样子,你真的是被爱冲昏头了。” 丁丁停了半刻,又大声说:“忘了告诉你,你的第一任真命天子回来了,昨天我在采访的时候看到他了。” 他?回来了?陈绒的脑子里一下子浮现出他的样子。她甚至感觉到心抽了一下,有点痛。 “你是不是听到他的名字又心痛了啊?”丁丁在那头说。 “他不是和她去英国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谁知道,可能被人家给甩了吧。人倒没变,还是挺帅的,比以前还成熟了,站在人群里挺扎眼的,我一眼就看见他了。” “你们说什么来着?” “他问你了,问你还好吗?说以前挺对不住你的,你是个好女人。” 陈绒的心更痛了。这个男人在五年前给她的伤害到现在还有后遗症。 “我回他,她挺好你怎么不珍惜她啊?他跟我要你电话,我没给,我让他别烦你了,说你现在过得滋润着呢!” “嗯,我不想见他,烦着呢!” 丁丁又叮嘱陈绒别再陷得太深,又让人给害了,陈绒头疼,回她一句:“你别咒我,我要是再让人甩了,我就终身不嫁,赖上你了!” 丁丁嘻嘻笑着:“好啊,我主外,你主内,咱俩一块儿过。你就是当家庭主妇的料,还是找个人嫁了吧,你不像我。” 陈绒确实和丁丁不一样,丁丁是百毒不侵的,她和男人在一起,受伤的只会是男人。她从来都是主动的,她总是微笑着面对她的男人,若即若离。她身边从来不缺男人,男人和爱情对她而言,不是生活的全部,只是生活的调味品。 她的格言是:女人离不开男人,但是女人不能只有男人。 陈绒知道,自己是做不到这些的。她渴望爱情,渴望有一个温暖的家,有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和一个孩子,她和丁丁不一样。 晚自习后,欧海洋真的来了,在学校门口等着,倚着他的红色马6,捧着一大束百合。陈绒不知道他这么张扬,这时正好是放学的时间,陈绒班里的学生看见这一幕,自然不愿放过陈绒,开始在旁边起哄。陈绒虽然和他们朝夕相处,可是这种时候,老师的威严是起不了作用的。陈绒脸红到耳根,欧海洋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笑嘻嘻地跟学生们打招呼。几个女生欢呼起来,怂恿陈绒:“老师,花好漂亮,快接啊!” 虽然面子上过不去,但陈绒心里确实甜蜜得很。 欧海洋笑嘻嘻地开着车,看陈绒假装生气,就把手搭到了她的手上。这是他第一次握陈绒的手,陈绒有些紧张,本能地往后缩,他却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很大,很温暖,有点湿。 欧海洋就这么带着陈绒四处兜风。这个城市,陈绒很熟悉,却又觉得很陌生。它每天都在变,什么地方几个月不来,就凭空多了栋高楼,多了座高架桥……每一次看它,陈绒都有不同的感受。而今天,陈绒觉得天空特别纯净,空气特别清新,城市的灯光特别璀璨。陈绒明白,这都是因为欧海洋,是欧海洋给了她这种感觉。她开始确信,她真的爱上他了,虽然只有两面之缘。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欧海洋和陈绒开始了频繁的交往,也就是说,相亲成功,陈绒开始谈恋爱了。 第二章 自从陈绒开始谈恋爱后,她的好心情也影响了办公室的其他同事。陈绒刚来学校那会儿,很多老师觉得她还挺难处,性格比较内向,可是时间长了,同事们就渐渐改变了这种看法。陈绒最大的优点就是脾气好,虽然不会制造热闹气氛,但绝不令人反感。即便是同事开了过分的玩笑,陈绒也会笑嘻嘻地应付过去,决不会给你难堪。这样好脾气的女孩子,现在倒真的不多。 第一个被感染的就是同事周桐。周桐代陈绒班上的化学,也是陈绒的好朋友。周桐是西北人,生长在银川,可骨子里却是偏向南方女人的个性。她考大学那会儿就想考南京大学,希望能在南方的高校度过她的青春岁月。不过,这个愿望未能实现,因为她最终还是去了重庆大学。 周桐来南京也是个机缘巧合,大学毕业后,她回到银川进入一家大型国企,顺利地恋爱结婚生子。她原以为自己的一辈子就这样平淡但安稳地过下去,可是,随着丈夫的南下,她的婚姻也因此宣布解体。 离婚的周桐形单影只,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梦想,于是一番折腾后,她放弃了原单位优越的工资,从银川跑到了南京。 前十年的努力忽然变成了泡影,周桐变得一无所有了。她不得不和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重新开始自己的事业和人生。这对一个即将40岁的女人来说是残酷的。 陈绒在这个时候给了周桐很大的精神鼓励。周桐不太爱说话,是书生气十足的一个女子,在这样的社会难免会有一些不合时宜。陈绒倒是非常喜欢她的个性,没课的时候,就陪周桐在南京城的各条大街小巷里晃悠。她们不是购物逛街,而是看风景谈人生,在世俗中找高雅。亏得陈绒是个语文老师,不然是很难应付周桐的风花雪月的。 周桐是继丁丁之后第二个得知陈绒恋爱的消息的,在分享陈绒的喜悦的同时,她也是羡慕不已。 “还是年轻好啊,总能找到自己心怡的男朋友。” “你也不要心灰嘛,你还年轻,身材又比我好,一定能够找到好男人的。”陈绒说的倒是真话,周桐不但看起来年轻,心态也是比较年轻的,与同龄人比起来,最起码要年轻**岁。 “现在工作这么忙,哪有时间去找男朋友啊?女人和男人不一样,男人离婚后还吃香得很,事业基础有了,人又成熟稳重了,像我老公,哦,不!前夫,他还找了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呢……女人就不一样了,越拖越难办。”周桐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显现出她这个年纪的女人才有的沧桑。 陈绒倒是很想帮周桐这个忙,可惜是有心无力,自己不认识几个男人不说,即便是认识的,到了这个年龄也是有家有口了。找丁丁帮忙也是白搭,周桐要找的是老公,不是情人。 陈绒和周桐不约而同地想起了网络,现在的婚姻中介所已经做得很烂,要想在里面找到合适的对象还真有点难度,反倒是网络好像还有点吸引力。以前,陈绒曾在一些征婚网站上浏览过,征婚的人很多,层次也比较高。而且通过网络认识,事先还可以了解一下,可以省下到处奔波去相亲的时间。 于是,陈绒给了周桐一个征婚网站的网址和一个用户名。陈绒以前在网站上发布过一条征婚信息,可惜未能达到预期的目标,应征者寥寥无几。 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周桐也在网站上发了几条征婚启事。过了几天,qq上已经多了好几个陌生人。没想到,这条征婚信息真的起到了作用,看来40岁的女人魅力依然不减。 周桐和在线的几位应征者一聊后,真是吓了一跳,应征者居然从25岁到45岁不等。 周桐对那个25岁应征者的动机感到非常好奇。 “你好,你看清我的征婚启事了吗?”周桐问。 “看清了啊,你难道就是为了结婚而来的吗?没有想过婚姻以外的其他东西吗?” “不想,我这个年纪的女人玩不起那些,我只想找个人好好地过日子。”周桐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颇为厌恶。 “哦,那你倒是个好女人。要是结婚也可以啊,你有房子和车子吗?有存款吗?”男孩问得直截了当,简明扼要。 “没有,我什么也没有。”周桐的厌恶已经变为愤怒了。 “晕,那就算了,我还想着能少奋斗几年呢。既然你和我一样是无产阶级,那我就闪人了。” 几分钟后,qq的头像已经变成灰色。 周桐没想到自己碰到的第一个应征者竟然是个打算吃软饭的男人,她很不齿,但同时又有些同情。这个社会的压力真是够大了,不光身为弱势群体的女人想靠傍大款这样的途径一步升天,男人也开始动这方面的脑筋了。 周桐把遭遇讲给陈绒听时,陈绒觉得很不解,丁丁倒是不以为然,觉得可以理解。她振振有词道:“其实婚姻是很现实的,与之打交道的不过是柴米油盐,吃喝拉撒,与爱情无关。所以通过婚姻改变自己的生活状况,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男人和女人都有权利这么做,这和通过工作来获得工资是一样的道理。” 陈绒和周桐面面相觑,觉得丁丁把生活看得太灰暗,把生活中所有美好的事情都物质化了,这样,生活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周桐没有理会这些事情的干扰,继续在网上和那些征婚者沟通,希望能大浪淘沙留下真金。就在陈绒为周桐的婚姻大计忙乎的时候,却不知道,她和欧海洋的爱情正经受着严峻的考验。 又是一个星期天,欧海洋有两天没有打电话过来了,陈绒想了想,决定主动打一个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几十秒钟,那头终于接了,传来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 “海洋,你生病了?嗓子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感冒了,你,还好吗?”欧海洋听起来状态很不好,有气无力。 “我来看你吧!吃药了吗?” “嗯,没有。你来吧,晚上正好有个朋友聚会,你介意和我的朋友们一起吃饭吗?”他停了一会儿,问陈绒。 “无所谓啊。”陈绒不是那种非要整天和男朋友粘在一起的人,但她倒是满想融入欧海洋的朋友中去。了解他的朋友,也可以从另一个方面了解他的为人。 陈绒买了一盒感冒药,打车到欧海洋那里。欧海洋开门迎她时,陈绒关切地看了看他,他好像并没有感冒,但脸色看起来却有些阴沉。看到陈绒,欧海洋的眼睛里有片刻的迟疑和犹豫,但转瞬即逝。 “今天好漂亮。”欧海洋真心地说。 “见你的朋友嘛,总不能灰头土脸的。”陈绒坐在沙发上,等欧海洋给她端来一杯咖啡。 “他们看到你,肯定会羡慕死我了。今天晚上给一个朋友接风,他刚从英国回来。”从英国回来?听到这句话,陈绒想起了王涛,但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天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八点多的时候,欧海洋带着陈绒来到“悠仙美地”餐厅。进了餐厅,远远地看到一群人围坐在一起,有男有女,七八个人。看到欧海洋来了,一个高个子男孩向他挥挥手。 欧海洋的手从陈绒的身后绕过,轻轻环住她的腰,一切都那么自然。他低下头冲陈绒笑,眨眨眼睛。 陈绒被欧海洋拉着,走向他们。她有些紧张起来,越在乎一个人,就越紧张这个人,甚至包括他的朋友,唯恐自己的一点点小疏忽,就影响了自己在他心里的完美形象。欧海洋看出了陈绒的紧张,悄悄地对她说:“你今天是最漂亮的,这帮小子眼睛都看直了。” 如果陈绒能未卜先知,她情愿得罪欧海洋和他所有的朋友,也要拒绝他的邀请,而把他强留在自己身边,不奢望融入到他的朋友圈子里。 当陈绒站在欧海洋的朋友们面前,听他夸张地介绍她时,她的心又开始痛,脸霎时惨白。她最不愿意见的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面前。这个城市实在太小了,小到在这样的场合中也能遇到他。的确,正如丁丁所言,他比五年前更加成熟,更具有吸引力。他看着陈绒的眼神,让陈绒想起了从前。从前,她经常在他这种温暖的眼神中迷失自己。 欧海洋看了看陈绒又看了看王涛,眼睛里的那团黑开始凝重。 “小绒,王涛,你们认识啊?” 王涛,陈绒的第一个男人,在消失了五年后,突然以这种形式出现在陈绒的面前。陈绒有些恍惚,觉得造化弄人。 “是啊,我出国前,就认识小绒了,我们是大学校友。”王涛轻松地回答欧海洋,他朝她伸出手。陈绒看着他,感到熟悉而又陌生。 “你好!”陈绒努力使自己恢复了平静,事情已经过去五年了,在这五年里,陈绒已经重新找回了自我,而且也开始了一段崭新的恋爱,她不愿已经逝去的感情打扰到现在平静的生活。 陈绒依偎着欧海洋坐下,身子软软地靠着他。她真的有些气短,心里闷得慌,全身没有气力。欧海洋察觉到了陈绒的依赖,自觉地靠过来,宽厚的肩膀抵着她,让陈绒多了几分温暖和安全。 在他们的谈话中,陈绒才弄清楚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王涛和欧海洋原来是邻居,在她和王涛谈恋爱的四年,欧海洋正在国外读书,难怪陈绒从未见过欧海洋。现在当陈绒和欧海洋刚刚开始的时候,王涛却从国外回来了。 陈绒强迫自己不要把两件事联想到一起,她想把自己和王涛的关系全部抹煞。她一再提醒自己,王涛的出现,不会影响她和欧海洋的进展。 这顿饭,陈绒吃得诚惶诚恐。好不容易结束,和王涛客气地道别后,陈绒才一下子松了一口气。 “这小子一点儿也没变,他可是个才子,你知道的吧?”欧海洋谈着王涛,笑看着陈绒。 “他比我大两届,好像是不错。”陈绒不想再谈王涛,就对欧海洋撒了个谎,说自己明天有课,让欧海洋送她回家。 餐厅离陈绒住的巷子只有几站路,很快就到了,但欧海洋没有开进小区,却在离小区不远的另一条小巷子里停下。 欧海洋喝了点酒,离近了,说话时也闻到淡淡的酒味。他看着陈绒微笑,嘴巴却迎上来。陈绒知道他想吻自己,没有躲避,头斜靠在椅背上。 欧海洋见陈绒默许,很高兴,身子前倾过来,嘴唇覆盖到她的嘴唇上,陈绒能感觉到他抱自己的双臂在轻轻地颤抖。 陈绒微微张开嘴,他回应着,继续用舌头索取,越来越激烈。 他们就这样接吻,一遍又一遍,欧海洋环绕住陈绒的双臂越来越紧,让陈绒险些窒息。 陈绒觉得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深呼吸一下,用力推开了欧海洋。欧海洋愣了愣,好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看着陈绒,眼神变得迷离了。陈绒的手抚摸着欧海洋的脸,笑着摇摇头。欧海洋自嘲地笑了起来,替陈绒拢好头发,放开了她,坐回椅子上,重重地舒了口气。 “小绒,你知道吗?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你了。你别笑,我说的是真的。我想娶你,想和你过一辈子。你要好好对我,不许骗我,知道吗?不许骗我!”欧海洋说这番话的时候,陈绒开始心虚。不许骗他,不许骗自己最爱的人,可是,什么叫欺骗呢?如果隐瞒自己和王涛的关系算欺骗的话,那她已经在欺骗欧海洋了。 陈绒心神恍惚地走进家门,爸妈已经睡觉了。她放水洗澡,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身体。这个身子还是年轻的,胸部高挺,腹部没有赘肉,细腻而光滑。欧海洋的吻还余留在她的脸颊,或许不久,他还会拥有她的身体,进入它。就像王涛一样,贪婪地占有它。 王涛是陈绒的第一个男人,在他的诱导下,陈绒从少女变成了一个女人。 夜里陈绒做了一个梦,在梦里陈绒才20岁,她和丁丁在操场上打网球,马尾辫随着她的跳跃在身后甩成漂亮的弧形。陈绒刚学会打网球,她一用力,球就飞到了跑道上,不偏不倚砸到了大三男生王涛的头上。 王涛龇牙咧嘴,朝球飞过来的方向看,陈绒和丁丁早吓成了一团,陈绒神情紧张地走向王涛,小声地对他说对不起。 王涛看着这清纯的女孩,她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让王涛立即忘了头上的疼痛,满心里喜欢开来。 他带点戏谑地说:“你砸了我的头了,怎么补偿我呢?” 陈绒满脸通红地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丁丁走过来,笑嘻嘻地冲王涛说:“大不了请你吃饭。不过,你买单!”王涛笑着,看着陈绒。陈绒哪见过这样的阵势,只好傻傻地听从丁丁和他的安排。 画面很快地转开,陈绒在王涛的宿舍,在他的单人床上,正激情地**。王涛气喘吁吁,陈绒看着他的脸,无限甜蜜,她甚至能感受到高xdx潮来临时的快感,全身酥软,香汗淋漓。可是,身上的王涛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面目可憎,他冲陈绒喊着:“不要孩子,打掉孩子!”陈绒吓呆了,用力地摇头:“不,不,我要孩子,要孩子!” “我要孩子!”喊出这一句后,陈绒猛地从梦里醒来。她汗津津地从床上坐起,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已经五年多了,那段往事已经逐渐被淡忘了,可是,现在,它却像一张狗皮膏药一样粘在陈绒的心上,她越想淡忘,越是忘不掉。从前的点点滴滴又重新被一点点拾起,带着酸楚和茫然。 和王涛认识半年后,陈绒第一次踏进了王涛的家门。他的父母都是大学老师,非常和蔼可亲。去的时候,正好有研究生在讨教问题,书房和客厅被他的父母各占了一隅。陈绒和王涛只好缩在他房间上网儿。 王涛打开了一个网站,页面上却跳出一个**裸的美女,仔细看了看却是在做“床上运动”。王涛无所谓地点击了一下:“看看,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乱七八糟就关了啊,还开着干什么?”陈绒那时还算是不经人事,虽然也起哄跟着看过黄色小册子,可到底没有孤男寡女地看过如此**裸的色情电影。 “不好意思了啊?来,一起看看!”王涛存心挑逗。 陈绒忽然觉得王涛给她设了个套,让她傻乎乎地往里跳,便愤愤地站起,要开门出去,王涛却站起来,一把拽住了她。 身高181厘米的王涛很轻松地就把陈绒按到墙上,他开始吻她。说实话,陈绒喜欢他的吻,他的吻常常让她感到意乱神迷。 他见陈绒不再反抗,就顺势把她抱到椅子上,电脑上是激情四溢的男女,电脑旁是性致盎然的他。 这一对年轻气盛的男女继续接吻,王涛的手开始不安分地四处探寻。陈绒的半推半就非但没能阻挡他的进攻,反而激起了他的**。 他喘着粗气在陈绒耳边说:“我想要你!” “不行!”陈绒虽然接近迷乱,但还是一口回绝了他。 “试试啊,我只进去一点点,你疼我就出来。”他不弃不羸地鼓动她。 他边鼓动边尝试,手开始侵犯陈绒裙底里的秘密。陈绒毕竟是爱他的,哪经得起他这样的引诱,一时间就乱了方寸。初次的好奇和向往成了她最好的春药,她的身体有了反应,而她身体的反应又更加刺激了王涛。 最终他还是成功了,他们带着好奇和激情,完成了第一次。 他轻轻地进入的时候,激动得不能自已,而陈绒疼得几乎叫出声来,但他非但没有退缩,还吻住了她,在她的呻吟声中,一点点挺进。 他刺破少女那最后一层阻隔,完全进入,几乎没有动作,就兴奋地结束了。 没有快感,只有疼痛。看着红白相间的脏兮兮的床单,陈绒觉得心底里空落落的,她哭了出来。王涛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个劲儿地道歉。他看着被单,感动得不得了,抱着陈绒许下了很多海誓山盟。 **就像开闸的洪水,有了开头,以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除了吃饭,看书,陈绒和王涛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大部分都用来**。 陈绒终于怀孕了,他们很少采取避孕措施,王涛不喜欢隔膜,所以,怀孕是迟早的事情。只是他们那时还过于年轻,没有把性和孩子的必然关系理清楚。知道这一消息时,王涛吓坏了,因为他刚刚入了党,而且刚被保送研究生。那时的王涛可谓雄心壮志,他不想因为一个还只能算是胚胎的孩子耽误了他光明的前程。更重要的是,随着年龄渐长,他发现女人也分三六九等。聪明或漂亮只占一样,但另一样却岌岌可危,对男人要么唯命是从要么吆五喝六的是下等女人;漂亮聪明,小家碧玉,与男人无利弊冲突的是中等女人;上等女人是那种美丽智慧和财富具备,能扶持男人一步登天的女人。对王涛来讲,陈绒充其量是个中等女人,王涛若是和她结婚,可能会婚姻幸福,但就事业而言却无一点用处。这时王涛的身边正好出现了一位“上等”女人,她的父亲是学术界的重要人物,对王涛的事业能起到极大的推动作用。经过左右权衡以后,王涛决定放弃陈绒和孩子。当然,陈绒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如歌里唱的那样“连分手也是最后一个告诉我”。陈绒那时已经毕业了,她是憧憬着婚姻和孩子的出生的,可是在王涛的说服教育下,她还是同意把孩子打掉。 陈绒做手术的时候,是丁丁陪着去的。虽然是无痛人流,睡一觉什么也感觉不到,身体也没有痛楚,但陈绒心里却痛得要死。陈绒在网上搜索胎儿的照片,看着它流了一夜的泪。 这些,陈绒的父母都是不知道的。若是知道,凭着陈母的个性,是不会轻易放过王涛的。 在这五年里,陈绒偶尔也会想到这些,想到了,除了恍惚的心酸,也没有什么真实的痛苦了,毕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王涛也和上等女人去了英国,与自己的世界脱离了干系。现在,他却又出现了,还横亘在她和欧海洋之间。所以,这些尘封的往事又鲜活起来,好像随时准备跳出来,扰乱这平静的生活。 欧海洋是在一本老相册里发现这张照片的,他已经忘记了这本老相册,要不是打扫卫生时被翻出来,要不是他忽然想重温一下记忆,这张照片也许就永远不会被记起了。 照片上,王涛和一个女孩紧紧依偎在一起,两个人傻乎乎地笑着,幸福极了。欧海洋记得这个女孩曾是王涛的最爱,是王涛的e-mail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人。这张照片还是欧海洋跟王涛要的,那时欧海洋在国外,他很好奇是个什么样的女孩让王涛迷成这样。后来,王涛还跟他借过2000块钱,也是为了这个女孩——为了给她做人流手术。欧海洋对王涛的始乱终弃颇有微辞,不过碍于多年挚友的面子,欧海洋也不便深说。 但是,现在欧海洋却发现,这个女孩不是别人,正是他目前爱着的女人。怪不得欧海洋觉得她的名字好熟悉,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欧海洋苦笑,这真是造化弄人,比小说还戏剧化。 欧海洋开始举棋不定,不知道是该接受陈绒还是该趁着没有深陷时赶快脱身。他不是个传统的男人,可是,对着王涛,他又怎能佯装不知呢。 就在欧海洋左右为难的时候,他不知不觉又把这段恋情拖了三个月,陈母也终于提出请欧海洋来家坐坐。 陈绒提前几天和欧海洋说了,欧海洋有些犹豫,虽然只有片刻,但陈绒还是看在了眼里。在陈绒眼里,她和欧海洋已经算是正式的恋人了,他们不是自由恋爱,是相亲,既然是相亲,又互相喜欢,那下一步当然是结婚了。结婚前见双方父母那是必然的一关,现在欧海洋却迟疑了,这让陈绒的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你如果有事就算了,我跟我妈解释。”陈绒讪讪地说。 “没有,只是第一次去见你父母,总归有些紧张。”欧海洋辩解。 “那你就不用了,我爸妈很随和的,不用担心。”陈绒相信了他的解释,把他的迟疑归于丑女婿见丈母娘前的不安。 晚上,欧海洋如约而至。陈家父母客气地把他让进客厅。欧海洋给陈父送了两瓶茅台,一条小熊猫香烟,给陈母送了一大盒子花花绿绿的保健品,出手相当阔绰。 陈母客气地推让了一番,一时拿不定主意是收还是不收这些贵重的礼物。她决定先观察一下欧海洋和小绒的关系,以此来确定收不收下这份礼。欧海洋和陈父在客厅的沙发上谈天说地。陈父是典型的老愤青,欧海洋合着他的意思,就当前的政治经济展开了深入的讨论。 陈母把陈绒喊到厨房帮忙,说是帮忙,其实是想从侧面打听一下他们的发展程度。陈绒知道妈妈的心思,面对妈妈的追问,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弄得陈母剃头担子一头热,好不是滋味。 吃饭的时候,欧海洋和陈绒坐对面。陈父饭前喜欢喝上一小口,欧海洋就陪他。陈绒不知道欧海洋的酒量,刚开始时就喊着不让他喝。欧海洋还是倒了一杯,又给陈父满上,两人和着陈母辛苦了一下午做成的一桌菜喝得有滋有味。但欧海洋很快就脸红了,连称自己不胜酒量,哪能跟陈伯父几十年练出来的酒量比,伯父喝的酒比他喝的水都多。 陈父微微一笑,很是得意,看年轻人败在自己这个老头子手里不得意才怪。 趁着欧海洋去洗手间的空隙,陈绒问爸爸欧海洋的酒品如何。陈父笑了笑,点点头:“小伙子不错,酒量也很好。”“他哪酒量好,不是说不能喝吗?”“傻丫头,那是他谦虚,懂得关爱别人。你老爸虽然酒量不错,但毕竟也算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无论如何也是不能与他比的。他要是逞强,一定要与我喝,那他就是强人所难。他这样既喝出了气氛,又掌握了火候,这个分寸掌握得不错。这个小伙子不错,洞察力强,人心也不坏,不错!”陈绒听得如痴如醉,佩服爸爸的观察力,对于结果也十分满意。 送欧海洋走时,陈父约他下次再来喝酒,陈母也是空着手送的,她已经决定收下这份礼物了。 下了楼梯,欧海洋就抱住了陈绒,靠在墙上不愿走,趁着喝了酒撒起泼来。 “没喝醉怎么就撒酒疯啊!”陈绒嗔怒。 “我表现得这么好,你也不口头表扬一下啊。”说着就要动嘴,陈绒推开他的头:“不要,一嘴酒味。” 欧海洋叹了口气:“郁闷啊,又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家了啊!” “干脆,你和我回家吧。”他坏笑着。 “想死啊,没听我妈说啊,只能送到大门口。” “唉,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老猎人啊!” 陈绒笑得不行,被欧海洋搂着腰,身子横竖不舒服。欧海洋看着她笑,渐渐地眼光竟凝重起来,他压低了声音,认真地对她说:“小绒,我们开始正式恋爱吧,我想我已经爱上你了。” 陈绒点点头,看着他的脸,有种幸福在心底漾起。她踮起脚尖,迎上他的嘴,深深地拥吻起来。 “咳咳”,楼梯口突然传来几声咳嗽,陈绒一听像是爸爸的声音,慌忙地推开欧海洋,刚散开,陈父就走到他们面前。 “你妈看你这么久没回来,所以让我下来接你。” 陈绒瞪了爸爸一眼,爸爸又回瞪了她一眼。 欧海洋脸红着讪笑,欺负了别人女儿,当然不好意思再理直气壮。 回到家,妈妈立即尾随着陈绒进了房间。 “怎么样啊,还满意啊?!”陈绒知道妈妈是满意的,只要爸爸满意的东西,妈妈绝对无二话。妈妈总是以爸爸的想法为想法,以他的需要为需要。她崇拜他,这可能是他们的婚姻如此牢不可破的原因。 “满意,就是太满意了,反而觉得不满意了。”陈母的话像绕口令一样让陈绒一时没听懂。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爸爸不是说他不错吗?”陈绒开始犯糊涂。 “他是不错,人长得好,又能干,钱也挣得不少,这样的男人,哪个女人不喜欢?!” “你的意思是不是他太好了,我配不上他啊?”陈绒刚脱了一半的衣服,听到妈妈这样说,便停下动作,睁大眼睛看着妈妈。 “妈当心你以后会压不住他。你知道,这样的男人不缺女人。” “妈,我也不至于太差劲吧。哪有你这样当妈的,胳膊肘往外拐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陈绒躺到床上,给陈母一个冷冰冰的后背。 陈母也不想跟她吵,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结婚和谈恋爱不一样,选老公可不能光冲着体面,那是一辈子的事情。” 陈绒想了一下妈妈的话,觉得妈妈对婚姻的领悟还挺深刻的,就转过身,冲着陈母笑起来:“妈,你谈过恋爱吗?” “鬼丫头,你想笑话你妈,是不是?”陈母脸倒红了,很好看。 自从欧海洋去过陈家后,陈绒和他的关系已经明朗化了,倒是陈母的态度越来越暧昧,有时甚至在陈绒面前故意说某位阿姨又给她介绍了一个多么优秀的男孩,如果有空可以去看看等等。 陈绒一直托推没时间,陈母却穷追不舍,这种猫捉老鼠的日子一直延续到陈绒学校搬迁后才告一段落。 学校迁到河西,靠着奥体中心,没有了老校区的拥挤和热闹,但多了份宁静和高档。教学楼全是新的,教学设备也都先进得很,老师们一人还配了一台电脑。学校领导精打细算,教师级别不一样,电脑也买得不一样。要是一个办公室恰好有两个同级别的老师,而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那就抽签,谁抽到谁要。陈绒的资格不够拿笔记本,所以不存在抽签的心理压力,她把事情当做笑话说给欧海洋听,欧海洋说:“我干脆给你买一台算了,笔记本方便。” 陈绒撇撇嘴:“不要,要也不让你买,你又不是我什么人。”这句话分明是讲给欧海洋听的,谈恋爱的女人常说这个,也就是激发一下对方的斗志,好早早地成为她的什么人。欧海洋乐意上这个当,配合着说:“你想让我成为你什么人啊?” 陈绒歪着脑袋笑,从桌上拣了一颗樱桃放入口中,这些动作看在欧海洋的眼中,就成了**的催化剂。他不顾她愿不愿意,一把把她抱上了床。 “欧海洋,你混蛋!”陈绒咯咯地笑,在床上和欧海洋闹成一团。陈绒是最怕痒的,欧海洋一咯吱她,她就笑得瘫软下来,软若无骨、脸颊绯红。 欧海洋看了更是心潮澎湃,吻她的嘴,樱桃的滋味还在口中,酸酸甜甜的。欧海洋忽然想,20岁时的陈绒该是怎样的一副姣容啊,若把那时的她抱在怀中,又该是另一番情趣了。想到这里,欧海洋自己先在心底里扇了自己一记耳光。她是无罪的,若是能先知后来发生的这一切,她决不会做那些。说好了不再想那些,怎么又犯老毛病了呢。 虽然不再想,但情绪已经明显地受到了影响,原先**勃发,现在已经软趴下来。他还是抱着陈绒,但没再做任何的深入。 见欧海洋戛然而止,陈绒一时回不过神来,她缩在他怀里,有几分释然有几分期待。 “海洋,你以前有女朋友吗?”陈绒忽然问他。 “有过,在国外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北京的女孩。”欧海洋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这个提问。 “你们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什么意思啊,想窥探我的**啊?”欧海洋咬她的耳垂,又软又冰。 “我昨天看一篇文章,说女人总是希望能够成为她所爱的男人的最后一个女人,而男人则是渴望成为他所爱的女人的第一个男人。是不是男人都有处女情结,自己有多少个女人不重要,但自己的女人最好一个个都是处女呢?” 欧海洋哈哈大笑起来:“其实,处女情结并不是单指有没有处女膜。你知道,女人一般都是先有爱才有性的,只有爱他,才会把第一次给他。所以,第一次性行为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很重要的,很难忘记。所以,男人在乎自己的老婆是不是处女,更多的是情感方面的因素,他不希望自己的老婆永远想着她和别人的第一次,他想独占她,感情比什么都珍贵。” “男人的占有欲都这么强吗?” “这也不一定,既然爱了,当然不能只爱她的现在,也要接受她的过去,她的未来,不然怎么爱得完整呢?” 他低头看着陈绒,半真半假地问道:“你的第一次是什么样子的?” 陈绒坐起身来,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眸子是微笑的,可是陈绒却感觉到了微笑下面的另一层意思,是好奇,是期待,是无奈? “嘿嘿,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哪个没几段感情史啊。说出来应该可以接受吧?” “你想知道什么呢?”陈绒反问。 “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一时好奇。”欧海洋故作轻松。 陈绒低着头整理自己的衣服,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她忽然感到一丝拘谨和不安。 这几个月来,她一直对欧海洋守着她的最后防线,他几次想超越都被她拒绝了,陈绒知道自己害怕什么,她害怕他知道真相后的表情。男人往往口是心非,他表现得越不在意,其实就越在意。 事后,陈绒打电话给丁丁告诉所有经过,丁丁听了大笑起来:“大小姐,什么时代了,你还为贞操苦恼啊?现在的中学生都知道什么叫**了。超过18岁还是处女的,那都混不下去了。” “没这么夸张吧?我的情况比较特殊啊,欧海洋和王涛是好朋友,欧海洋要是知道他的好朋友和自己的女朋友以前是恋人,而且还为他做过人流,他会是种什么感觉?” “那倒也是,那你去做个处女膜吧,一百块钱一次,几分钟就好了。”陈绒不知道丁丁是故意气她,还是真出了这么个馊主意。总之,她狠狠地回了丁丁一句:“去死!这样也太虚伪了吧?” 丁丁不再理她,自说自话:“现实中的爱情是世俗的,网上的爱情倒是不错,不管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要喜欢,就能跟他谈情说爱,甚至能跟他发生关系。” “网上也能做啊?”陈绒第一次听说。 “老土,那叫网做,人家才不管你是不是处女,有没有结婚呢!” “你怎么也这样啊,恶心得要死。” 丁丁大笑:“你不懂,感觉好极了。我最近认识了一个网友,和他聊天的时候,我觉得一个晚上就像一分钟那么快,而且我们还**了,感觉好极了。” 陈绒懒得听她胡说,挂了电话,上课的时候竟然走神了,想起丁丁说的人造处女的事情来。现在连处女都能造假了,还有什么不能造假呢? 第三章 就在丁丁网恋的时候,周桐也在网上找到了她中意的男人。 据网上的资料显示,这个男人和周桐同岁,淮安人,在某军区任局长,相当有实权。周桐的父亲就是部队转业的,所以周桐对军人有着特殊的感情,一听对方是个军人,周桐的好感就油然而生。在网上聊了几天后,对方的风趣和时常不经意的挑逗让周桐心猿意马。 两人互通了姓名,军人叫马建国。他们约好在陶然雨亭见面,周桐精心打扮了一番,她觉得见这种级别的部队领导,必要的礼貌还是要的。 周桐和马建国的第一次见面还是很成功的,马建国请周桐吃了一顿西餐。吃饭的时候,周桐仔细打量着马建国,他很瘦,肤色有点黑,穿着一件夹克,一条军裤。要是平时,周桐是断然看不上这样的男人的,他的长相充其量就是中下等,风度和气质也不如她前夫那般儒雅。可是,他毕竟是个军官,而且官还不小。周桐觉得自己是个离过婚的女人,能找到这样一个军官做丈夫已经是不错了,至于长相,那都是次要的、肤浅的层面。 周桐跟陈绒汇报了一下相亲的经过,陈绒也挺高兴,周桐这次征婚好歹是收获不少。 周桐和马建国发展迅速,不到三天,马建国对周桐就以老婆相称了。陈绒觉得这样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周桐却一头栽了下去,和马建国打得火热。 几天后,陈绒和周桐一起到食堂吃饭,周桐接了个电话,是马建国的,听完电话,周桐搁下饭盒,拉着陈绒就往银行跑。原来,马建国在出差的途中,把钱包弄丢了,让周桐急着给他寄钱呢。 周桐毫不犹豫就给他寄了500块钱,可陈绒却在心里盘算了起来。 “他好歹也是个局长,怎么丢了钱不往单位打,让单位寄钱,却往你这里打啊?!” “他说他刚调到单位不久,不好意思跟他们借钱。” “他是局长哎,不要说是借钱,就是给他送钱,别人还唯恐来不及地往前凑呢!” “呵呵,你不知道,他这个人考虑问题比较周全。” 陈绒无语,她觉得事情并不像周桐想的这么简单。 陈绒仔细回想了一下他们的几次见面,觉得漏洞百出。这几次见面,马建国都是挤公交车来学校的,这对一个局长来说是不太可能的事。每次见面,马建国都是请周桐在一些大排档吃饭,这也不像是局长的做派。 陈绒向周桐提出了这些疑问,但周桐都能替他找到理由。挤公车是因为马建国刚调过来,这个局也是刚组建的,所以车辆等物资还没有配齐;请她在大排档吃饭是因为马建国的前妻就是个爱挥霍的人,马建国倒是穷人家的孩子出身,从小节俭,所以不想再浪费。周桐非但不怀疑,还对自己能陪着他一起发扬艰苦朴素的作风感到颇为得意。陈绒见周桐这么说,自己又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怀疑,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丁丁。丁丁一听,立刻嗤之以鼻:“我不是早说过了吗?网络上要是能找到真爱,我就不姓丁。这个人百分之百是个骗子,我们可不能让周桐被他给骗了。” 丁丁动用了一些关系在部队查了查,果然如她所料,不但没有马建国这个人,连那个什么局也是子虚乌有的。 周桐听到这个消息时,宛如晴天霹雳,但她仍然抱着一丝幻想。她拿出一沓材料来,这是马建国的述职报告,那天他匆匆忙忙拿过来让周桐帮忙改改错字的。另外,马建国还给她看过一张好几十万的转账支票,那是他准备在南京买房的。马建国还答应这个周末陪她去换手机,带她去买衣服,然后开车去淮安老家……马建国给她描绘了一张美好的未来蓝图,怎么一下子都变成假的了呢? 周桐还是不太相信,非要等这个周末,看他所说的会不会兑现。正说着,马建国给她打来了电话,说是部队给他分了套房子,要带周桐去看房子。这一来连陈绒都糊涂了,不知道马建国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叮嘱周桐看房子可以,但千万不要和他去别的地方,不要再给他一分钱。周桐答应了,打了个车就匆匆赶了过去。 不到一个小时,周桐就气急败坏地回来了,脸色非常难看。陈绒把她拖到走廊,问她详细的情况。 “骗子,他绝对是个骗子!” “怎么了,看房子了吗?” “他把我带到一个部队大院旁,指着二楼说,那就是分给他的房子。我让他带我上去看看,他说房子还没交付,上不去。真是混蛋,把我当傻瓜。” “是够混蛋的,这种小伎俩也能想出来。” “是啊。然后他跟我说,他的钱都交房款了,明天又要出差,想跟我再借点钱。我问他借多少,他说一千,我说我没有,都在单位呢。他立马不高兴,找个理由就跑了。”周桐说着,气得发抖。 陈绒哭笑不得,觉得这个马建国也不过是个手段不怎么高明的小骗子,而周桐好歹是个大学毕业生,堂堂的中学老师,怎么还被他骗得团团转呢。 过后,陈绒和丁丁请周桐吃饭,一起合计着怎么好好整整这个骗子。周桐想打电话给马建国把他约出来,让他还钱,不过这个骗子已经有了警觉,任凭周桐怎么打,他就是死活不接。周桐一时没法,又急又气。 丁丁觉得周桐既可怜又可恨,真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是只看马建国的外表,周桐是断然不会动心的,让她动心的是马建国的局长位置和那几十万的支票。 丁丁决定帮周桐好好整整那个骗钱骗色的男人。 今天是丁丁的29岁生日。她穿了件墨绿色的吊带裙,吊带很细,岌岌可危地悬挂在细长的颈上,领子开得极低,浅浅的乳沟毕露无遗,大腿也半露着,露出的古铜色皮肤像是精心修饰过的,均匀细腻,完美得无可挑剔。她的银灰色眼影在酒吧昏暗而暧昧的灯光下熠熠生辉,透明的嘴唇闪着诱人的色泽。 这就是丁丁,像一朵“蓝色妖姬”在暗夜中怒放。 丁丁的出现给酒吧带来了一小会儿的骚动,她水蛇一样的身段和海藻一样的长发,让酒吧里的男人都转移了目光。 丁丁旁若无人地坐下,和酒保调笑。英俊的酒保和丁丁很熟,给丁丁和陈绒调制了一杯叫“暗夜玫瑰”的雪力酒。酒保把酒和一朵玫瑰递给丁丁:“haybirthday!” 在半个小时内,丁丁收到了服务生给她的四张纸条。纸条上的字眼让陈绒觉得脸红,丁丁却不屑一顾,叠成小块放在酒杯下。 “这些臭男人,像苍蝇一样,讨厌极了!”丁丁的表情甚是夸张。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这只蛋露的缝也太多了,都看见蛋黄了。”陈绒替这些无辜受勾引的男人叫屈。明摆着,要不是丁丁穿成这样,他们会想入非非吗? 丁丁对陈绒的责备并不生气,她看了看陈绒,黑色的无袖v领上衣,白色的莱卡裤子,银色镶钻的凉鞋,圆润的手臂上是两只黑色的镯子,长发中分,利落地垂在肩上,悠然冷艳。 丁丁叹口气:“我要是男人,决不会看上我这样的女人。我喜欢你这样的女人,特喜欢。” 陈绒瞪她一眼,心底里却受用得很,她知道这些都是发自丁丁内心的话。丁丁内心是一个普通人无法驻足的地方,男人总是更多的关注她的脸庞和身材,而无视她的思想,这就是漂亮女人的悲哀。 走的时候,丁丁已经喝多了,陈绒领着她站在路边上打车,一辆宝马停在她们身边:“两位小姐,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送你们回家啊?”车窗摇下,伸出一张肥胖而暧昧的脸。 丁丁摇摇头,陈绒扶着她往前走,想摆脱这只“绿头苍蝇”的骚扰,可宝马不舍不弃,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们走。 丁丁不耐烦了,停下,扶着车头,对胖脸摇摇手,让他马上走,胖脸却?着脸,继续纠缠。丁丁身子颤了一下,捂住胸口,终于没忍住,“哇”地一口吐出来,脏物喷到崭新的宝马车上,顺着车身流了下来。 胖脸的眉头皱了起来,加大油门,跑远了。 丁丁笑起来:“臭男人!” 回到家,丁丁一挨床边就立刻睡过去了。陈绒用毛巾擦她脸上的妆,她摇摇了头,嘟囔了几句又沉沉地睡去。 安顿好丁丁,陈绒便去洗澡准备睡觉。丁丁的浴室里有两双鞋,一双女式的,一双男式的,浴衣也是两套。 陈绒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她见过他几次,丁丁称他为老王,他是市里的一个领导,经常在电视上发个言,作个指示什么的。不过,在丁丁面前,老王就像一块橡皮泥,随她怎么拿捏,他都是一脸的谄笑。一次,丁丁让他做东,请她们在香格里拉吃饭,饭桌上,丁丁依偎在他身边,像蛇一样的手臂在他身上缠绕。 老王显然是迷恋丁丁的,对丁丁像对女儿一般百依百顺。喝了一些酒后,丁丁竟然撒娇喊他爸爸。老王一脸无奈,尴尬地应承着。 丁丁常说:“男人通过征服世界征服女人,女人通过征服男人征服世界。”老王就是丁丁的一个跳板,丁丁想通过他得到她想要的东西。这个男人比丁丁大20岁,在官场上滚打了这么多年,他深谙所有的游戏规则。和丁丁一样,他了解彼此的需要,并在这个基础上做着公平的交易。他要丁丁年轻的身体和滚烫的**,丁丁则需要他唾手可得的钱和权。 陈绒从内心里是鄙视这种交易的,可是,当这种情况出现在丁丁身上时,她又不得不换一种思维了。或许丁丁是有什么苦衷吧,陈绒总是为丁丁和自己内心的平衡找各种各样的借口。 半夜,陈绒忽然口渴,这是职业病,白天讲话太多,嗓子总是不舒服。客厅很黑,陈绒摸索着去厨房,路过丁丁卧房的时候,她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 陈绒本能地停下来,屏住呼吸,注意听着。那是从丁丁房里发出来的,声音低低的,若有若无,继而又高了一些,竟是丁丁的声音。 她重重地喘息着,嘴里嘟哝着,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声。这是一种极度兴奋时才能发出的声音,陈绒知道,那是高xdx潮来临前的呼声。 刚开始,陈绒以为老王半夜回来了。可是,除了丁丁的声音外再无别的声响,像是她的独角戏一般。如果房间只有丁丁一个人,那她又在和谁**呢? 透过地板和门的缝隙,陈绒看到闪烁的淡蓝色光,那是电脑发出的光。难道丁丁真的在**,在和网上的男人**? 屋里的呻吟声越来越急,越来越紧凑,最后一声歇斯底里地从喉咙里蹦出,陈绒知道,丁丁已经进入了高xdx潮。 陈绒顾不上喝水,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跑回房间,躺在床上,心跳得厉害,久久不能入睡。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陈绒就离开了丁丁的住处。她怕扰了丁丁的梦,就没有和她打招呼。到了半路,却接到丁丁的电话:“你怎么走得这么早,我开车送你啊!” “不用,我可以去新街口坐校车,你怎么不再睡会儿了呢?” “今天还有采访呢。下午我约了人,替周桐把那事解决了。” 陈绒叮嘱她不要太过火,又让她热了冰箱里的早饭,吃完再走。寒暄了几句,丁丁那边先挂了电话,听着电话里嘟嘟的余音,陈绒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没过几天,丁丁就跑来和周桐报告喜讯,她已经把马建国约出来了。周桐不相信,丁丁笑笑:“这不难,他是骗子,我就以骗制骗。我在网上联系他,说自己是个有钱人的老婆,感情生活不幸福,想在网上找个情人,他一听有这样的好事,没有拒绝,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那见面以后怎么办啊?凭我们三个人是治不了他的。”陈绒还是有些担心。 “那是,我早就约好人了,老王找了几个朋友,姓马的一出来,他们几个就过去。” 事情按照丁丁的部署进行着。晚上,丁丁如约来到酒吧,不一会儿,马建国就鬼鬼祟祟地出现了。到底是骗子,走路也是蹑手蹑脚的,到了酒吧先四处张望一下。丁丁看过马建国的照片,看到马建国进来,就悄悄地做了个手势,几个人就把酒吧门给堵住了。马建国还浑然不知,朝丁丁这边走来,他不敢确定对方是不是约会的人,见了丁丁,?笑着问:“你是寂寞玫瑰?”寂寞玫瑰是丁丁的网名,丁丁点点头,朝马建国笑了笑,这一笑把马建国的骨头都笑酥了。 马建国刚坐下,丁丁的几个朋友就坐到了他旁边,其中一个一挥手就给了马建国一个耳光。马建国被打愣了,不知所措地坐在那里。周桐这才出现,马建国一见周桐就明白了。玩鹰的被鹰啄了眼,只能自认倒霉了。 几个人在马建国身上一顿乱搜,搜出了一沓假证件,什么军官证、房产证……应有尽有。最可恨的是,在他包的夹层,竟然还有一张判决书和刑满释放的证明。马建国竟是个惯犯,骗周桐的时候,他刚从监狱出来两个月。 几个人把马建国一顿好打,又要把他送到派出所,马建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跟周桐一个劲儿地哀求。周桐让他还钱,马建国却说没有,问她要多少,他可以打个借条。 丁丁一听乐了:“骗子打的借条能有用吗?今天就给,不给就上派出所。” “丁丁,你说吧,让他还多少?”一个朋友问她。 “我不要多,你给我四千块钱做补偿。”周桐在一旁恨得咬牙切齿,就是几十万也解不了她心头的恨,但左右权衡后,她还是说出了四千块这个数字。 丁丁倒没想到周桐会跟他要四千,她以为周桐只是把借给他的要回来也就作罢。不过,周桐是当事人,要多少肯定有她的理由,她一个局外人只能帮忙,不好多说。这四千块对马建国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数目,让他出出血,对他也是个教训。 马建国不敢不给,打了几个电话,好不容易凑齐了四千元。 这件事就这么私了了,周桐的心里比吃了苍蝇还恶心。 自从那天无意间发现丁丁的秘密后,陈绒的耳边经常响起丁丁的喘息声。那喘息声像蛇一样,缠绕得她喘不过气来。爱和**原来是如此之简单,简单到可以无视对方的身份。网络那头的男人是个怎样的男人呢?龌龊的?鄙俗的?仅仅是用手套弄着自己的生殖器,拿丁丁取乐的男人?还是如丁丁所说的那样,幽默而浪漫,用激情充实自己空虚内心的男人呢? 陈绒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包括欧海洋。本来,陈绒决定和欧海洋一起请丁丁吃个饭,但现在,陈绒决定把此事先放一下,因为她不能确定欧海洋是否喜欢这样的女人,喜欢她有这样的朋友。 隔了几天,丁丁打电话来,说有要紧的事跟陈绒说,口气很神秘,但听起来又挺高兴,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陈绒叮嘱丁丁,你来学校不要紧,但别穿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来,影响我的学生。丁丁不屑得很,就你这个老师还正经八百的,你的学生说不定比你还现代呢。 半个小时后,丁丁出现在陈绒的办公室。老王给她买了辆帕萨特,平时也是不开的,只有到陈绒这里来的时候,才作为代步的工具。丁丁改了平时的另类装束,穿的是蓝色的牛仔裤和黑色的无袖t恤,头发扎了起来,看起来清爽得很。 丁丁朝陈绒吐吐舌头,坐到她对面:“陈老师,我没丢你的脸吧。” 陈绒瞪她一眼:“怎么了,还特意跑过来,有什么好事啊?” “我要和他见面了。”丁丁玩弄着手里的钥匙,说话的声音很轻,但字字实在。 “谁啊?”陈绒问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心里是明白的,她知道丁丁要见的是谁。 “那片微澜的海啊,呵呵,终于可以见到他了。” 陈绒有点不高兴,心里头十分的别扭:“终于?这可不是你做事的风格,你不是说坚决不见面的吗?怎么现在又改变了?是不是动摇了?” “动摇倒没有,只是越到最后,越想见到他。我们都没有视频,我只听过他的声音,每次听到他的声音,我都控制不住地想要知道这声音背后的男人长得什么样,想想都刺激。”她压低了声音。 看着丁丁探险一般兴奋的神情,陈绒只能叹息。 “我陪你去吧,免得你上当。” “大小姐,你当我是周桐啊?她是相亲去啊,我是去见网友啊。带着你算怎么回事啊?难道你想玩3p啊?” 陈绒狠狠地捶了她一下,丁丁什么话都敢说。 “你说,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我就怕会见光死。你知道,他在网上**的时候神勇无比,不知道现实中会不会很厉害哦?”丁丁还是口无遮拦,一副憧憬的样子。 陈绒连推带拉把她赶出办公室:“丁丁,我受不了你了!你最好给我想清楚,不然,我真的和你绝交了!”丁丁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嬉皮笑脸地向陈绒挥手告别。陈绒看着丁丁开着她的小车一溜烟驶出了学校,心里头总觉得堵得慌。 送走丁丁,陈绒随即就接到了欧海洋的电话。 他显然感冒了,鼻塞得厉害,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来看你吧,给你煮点姜汤。”陈绒关切地说。 “不用了,天太热了。我明天出差,要三天,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欧海洋叮嘱她。 陈绒跟欧海洋交代了n项注意事项,陈绒知道欧海洋经常出差,这些东西都是不用她瞎操心的,可是,不对他说,她又不放心,总怕他会忘了,亏待了自己。欧海洋应允着,等陈绒一口气说完,他才叹了口气:“你真像我的妈妈了,小妈妈。”陈绒听了,心里甜滋滋的,原先被丁丁搅得乱糟糟的心情一下子好转。 事实上,欧海洋没有去出差,他只是请了两天假,来到了离南京不远的苏州。他喜欢苏州这个城市,小桥流水,白墙黛瓦,园林密布,走几步就是一景。他也喜欢听苏州话,软软的,听着人心里也酥酥的。面对这座古朴清雅的城市,欧海洋会有一种“归人”的松弛和依恋。 这一次,欧海洋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决定和她在苏州见面的。她,蓝色魅影,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容貌、身份、年龄……她所有的身份特征,他都一概不知。可是,他们又彼此熟悉,甚至超过身边的朋友。他们能拥有对方的身体,深入对方的灵魂。而这一切,都是通过屏幕上的文字实现的。网上的好感比现实中的好感更容易产生,对方是一个既真实又虚幻的人,你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来想象对方的容貌、举止,意淫的成分似乎更大于真实的**,这给了欧海洋更多的想象空间。 在认识陈绒后,欧海洋凭空增加了些许烦恼,就他平时的性格,他若爱一个女孩就不会在意这个女孩的过去,可是,这次的情敌却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他一看到王涛,就会想到陈绒;一看到陈绒,又会想到王涛。这不是凭空的想象,他们是自己最熟悉的人,每一个细节都能被细致入微地描画出来,这是真正令他痛苦的地方。 他有时希望陈绒能向自己坦白,不用说得那么详细,只要她告诉自己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行,可是陈绒却一直保持着沉默。王涛也是,绝口不提此事。他们越是步调一致地保守秘密,欧海洋就越觉得不安,唯恐他们之间还有着藕断丝连的情愫。 只有在网上,和蓝色魅影,他才能敞开心扉。他开始只是把她当做一个情感的发泄口,可是渐渐地,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依赖这个途径。有一天,他们谈到了性,一男一女,说到这个话题也是必然的。也许新鲜的东西,更能萌发人的想象,并触动产生快感的神经吧。欧海洋第一次在网上和一个陌生女人**,并和她双双达到了高xdx潮。 见面的事是欧海洋先提出来的,那是在一次激情过后,欧海洋忽然有一种很强烈的愿望,他想抱抱这个女人,触碰到她真实的身体,见到她真实的面目。这个念头像蛇一样紧紧缠绕着他,越缠越紧。他首先在网上提出了见面的要求,没想到蓝色魅影竟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他们约好在苏州见面,欧海洋不想把约会的地点放在南京,他不喜欢偷偷摸摸地和她在宾馆幽会,不想把这次约会当成一次偷情。他想和她漫步在苏州河畔,然后水到渠成地去做他们想做的事情,把这次见面当做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情感之旅。至于见面以后再怎么发展,倒是他没想到的。他爱陈绒,这种爱是实实在在的,看得见结果的,没有一丝不真实的成分在里面。他也爱蓝色魅影,但这两种爱不能相提并论,所以,欧海洋始终把这次见面当做是一件既无来由,也无结局的事情来做。就像是一次森林探险,他在乎的只是过程。 在欧海洋为这次约会兴奋不已时,丁丁也在为她的初次网友见面精心准备着。丁丁一直以为自己属于智商比较高的女人,对于网友见面这样的事一向嗤之以鼻。可是事情临到自己头上,一切不可能都变得可能了。她翻开衣橱里所有的衣服,一件件地在镜子面前比划。镜子里的女人千娇百媚,两眼含春,可丁丁还是拿不定主意穿哪件,好像每件衣服都好看,每件衣服又都不尽人意。 只是短短的两天时间,丁丁却收拾了足足一箱子的衣服。最后,她在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个五颜六色的小盒子,盒子里是避孕套,上次老王用剩下的。虽然他床上的功夫不怎样,但他对于避孕这件事倒是格外在意,十分害怕私生子之类的丑闻在他身上发生。其实,即使他不在意,丁丁也是断然不会为他生孩子的。丁丁捏着盒子看了看,嘴角撇了撇,把盒子扔到垃圾桶里。 欧海洋去苏州的这两天,陈绒正忙着期末考试,满脑子的试题和答案,竟两天没有打电话给他。中午,陈绒改着试卷,忽然抬头看了看日历——7月25日,欧海洋回来的日子。陈绒估计欧海洋现在已经到了南京,就拨通了欧海洋的电话,手机嘟嘟地响着,却一直没人接,再打还是如此。 整个下午,陈绒一直没有拨通欧海洋的电话,心里也焦虑起来。 陈绒赶到欧海洋的公寓门口时,已经快九点了。她抬头看了看五楼,客厅的灯关着,只有卧室好像还亮着灯,透过窗帘微微露出些光亮来。 欧海洋已经回来了,为什么不给自己打个电话呢?陈绒有些不高兴,在楼下迟疑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决定上去找他。 欧海洋的确在家,开门时,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衣,睡眼惺忪,好像刚刚被吵醒。看到陈绒来,他有些慌乱,把她让进来后,自己倒不知道是该坐着还是站着,只是跟着陈绒。陈绒到哪里,他也跟着到哪里。 陈绒也觉察出了他的异常,这段时间以来,欧海洋的很多行为都让陈绒感到疑惑,难道他已经知道什么了吗?房间里的两个人,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 “出差顺利吗?” “还好。” “回来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打电话给你也不接!” “哦,太累了,想着你期末考试也挺累的,明天再打电话给你。” “嗯,考试完了。” 欧海洋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是一时竟找不到话题。他愣愣地看着陈绒,她没有化妆,可能是太累了,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她穿着灰色的西装裙,端庄而严肃。她的眼神是落寞的,黯然地坐在那里,等待着什么。欧海洋的心软了。 他走上前,抱住了她,这一抱,让欧海洋松了一口气。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从万米高空一下子落了地,过去的72小时,像一场五彩斑斓的梦,半梦半醒中的欧海洋一直在掐着自己的胳膊,问自己,这到底是生活还是梦。如果是生活的确太假了,如果是梦也未免太真实了。 现在,他抱着陈绒,梦一下子醒来了,生活却还是继续的。 接下来的几天,欧海洋和陈绒出双入对,欧海洋上班的时候,陈绒就在欧海洋的屋子里洗衣做饭,等他回来。晚上,欧海洋要么带她兜风,要么陪她逛街。这种状况让欧海洋有一种错觉,以为天下太平了,他和陈绒正顺利地一步步走近婚姻的殿堂。 但中间还是出了点小意外。他们是在街上遇见丁丁的,陈绒眼尖,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她。欧海洋也看见了。丁丁是那种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让人看到的人,有些人就是这样,永远散发着特殊的气质。陈绒追上丁丁,狠狠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丁丁转过身来,两个人像小孩一样高兴雀跃,欧海洋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实在有必要走过去。他放慢脚步向前走,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挪。可惜,这一段距离实在太近了,当欧海洋出现在丁丁面前的时候,丁丁的脸色霎时白了。但陈绒没有察觉到,她还沉浸在街头巧遇的兴奋中。 欧海洋朝她点点头,丁丁抬着她可爱小巧的下巴,微笑着,歪着脑袋。这一刻,欧海洋想起了苏州河畔的垂柳。 晚饭自然是在一起吃的,有好朋友和男朋友相伴,陈绒很是开心。欧海洋却是如鲠在喉。他偷偷地看丁丁,她却是谈笑风生,丝毫看不出异常。欧海洋有些释然,又有些惘然,这个世界真的如此之小吗?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如此镇定,是她故作轻松,还是她根本就抹煞了那段记忆? 趁着欧海洋去买单,陈绒悄悄地问丁丁:“你和他见面了吗?怎么样?” “不说了,还不如老王呢。看来网恋真的是见光死。”丁丁幽幽地说。 陈绒有些失望,虽然她不赞成丁丁去见网友,但既然见了,她还是希望对方是配得上丁丁的男人。 “以后不要再相信那些网上的男人了,都是假的。” “是啊,不光是网上的男人,所有的男人都不可信。” 陈绒看了看欧海洋,所有的男人,也包括他吗?她摇摇头,笑了笑,没有和丁丁争辩。 那次三人见面后,欧海洋又去福州出了趟差。丁丁还是时不时地打个电话给陈绒,当中还让老王又出了次血,请她们吃了顿大餐。陈绒觉得,丁丁和老王的关系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具体的她说不出来,可是,从丁丁看老王的眼神中,她看到了厌恶的成分,这在以前是没有的。 欧海洋从福州回来,带了一些三坊七巷里的肉松和茉莉花茶给陈母,又给陈绒带了一把福州的角梳。陈绒早听说福州角梳的加工工艺精细,今天一看果然色泽莹亮,光润如镜,梳背上还精心绘制了几只徜徉在松树和牡丹花中的丹顶鹤,漂亮极了。 陈绒对这把梳子爱若珍宝,欧海洋见她喜欢,心里也很高兴。站在陈绒背后看她梳头时,情不自禁地说:“小绒,咱们结婚吧,我天天帮你梳头。”陈绒虽然知道他说的只是戏言,但心里还是甜滋滋的,嘴巴上依然还是不饶他:“花言巧语,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会哄女人了啊?” 欧海洋傻傻地笑了笑,站在那里不动。 欧海洋和陈绒打算缩短恋爱的周期,如果不发生那件事,如果陈绒不在那个时候突然出现,他们很可能很快会步入婚姻的殿堂。 那天,陈绒本来是有课的,虽然放暑假了,但是学生补课还是很正常的事情。晚自习前,数学老师跑来,和陈绒调了两节课。说是调课其实是白要的,在学校,数学课永远比语文课重要一些,要两节晚自习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闲下来的陈绒就这样来到了欧海洋的家,顺道还买了两斤香蕉。欧海洋肠胃不好,吃香蕉对他的身体有好处。 陈绒已经有了欧海洋家的钥匙,她忽然想给他一个惊喜,所以放轻了脚步向他的卧室走去。 陈绒一步步地走向卧室,越走近越觉得压抑,那是什么声音?熟悉的声音,低沉的呻吟,性感的男低音叫着一个名字。 陈绒猛地推开门,门撞到墙上,发出砰砰的两声。 欧海洋坐在沙发上,带着耳机,赤裸着下身,手还握在他坚挺的下体上。可能是惊吓,也可能是已经结束,他竟然射了。一股刺鼻的男人的味道在屋里隐隐飘荡。 陈绒惊讶地看着欧海洋的丑态,脑子轰地一下炸开了,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连声说着“对不起”就慌乱地退出来。但只是几秒钟,她就回过神来,止住倒退的脚步,呆呆地立在门口,一字一顿地问到:“欧海洋,你在干什么?” 欧海洋显然也吃惊不小,他不顾对方在耳机里发出娇弱的呻吟,扯下耳机,慌慌张张地站起来,一手忙着提裤子,一手去拉陈绒。 陈绒只是感到厌恶,不愿他的手再碰到自己一下。她拎起手里的香蕉狠狠地朝欧海洋的下身砸去,他弯下腰去,呜咽了一下,直不起身来。 陈绒夺门而出,任凭眼泪在脸上流淌。 陈绒觉得自己睡了很久,身体轻飘飘地在空中游弋,一直在飘,看不见尽头。脚下一条笔直的大坝,四周没有风景,只有路。 陈绒看到他们,丁丁、王涛、爸爸妈妈,他们在她身边飘过,任凭她怎样叫喊,都没有人理她。 后来,欧海洋出现了,他和陈绒坐在庙宇的屋顶上看日出,黄色的太阳,天空却是火一般的颜色,她想那就是新疆,她和欧海洋一直想去的地方。陈绒回过头来和欧海洋说话,他的脸却模糊起来,然后整个身子也模糊起来,隐在暗色里,再也看不见了。 陈绒惊醒,一身的冷汗。 宿舍里只有陈绒一个人,枕边的手机正响个不停。 手机上已经有很多未接电话,有欧海洋的,有学校的,有家里的。 昨天的那一幕在陈绒脑海里若隐若现,越想忘记,它越是清晰。当陈绒索性想好好理一番头绪时,它又模糊起来,只剩下一些蛛丝马迹。陈绒就这样折磨着自己,心里像堵着一团棉絮,浑身却像散了架一样虚弱。 她想知道欧海洋的秘密,又不屑知道。对方是谁,她并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是欧海洋。 她安慰自己,不就是网上**么?没有实质性的内容啊,就像**一样,只是一种生理上的需要而已。 可是,这个理由也很快被自己推翻。这不是**,欧海洋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面对的不是黄色杂志、黄色图片里的性感女郎,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们的**没有实质性的接触,可精神上的背叛已经昭然若揭。就像欧海洋说的那样,男人并不在乎自己的老婆是不是处女,更多的是侧重情感方面的因素。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她在乎的不是他和谁**,她在乎的是他的心里想着谁。 这样一来,陈绒觉得自己愈发地不能原谅欧海洋了,最起码不能这么轻易地原谅他。 她拨通了丁丁的电话,如泣如诉地把整个事情的经过和丁丁说了一遍。丁丁听得冷汗直冒,在电话那端懊恼万分。如果昨天晚上她不是突然心血来潮,欧海洋也不会又一次被拉下水。 和陈绒他们在街头偶遇的一刹那间,丁丁觉得有些眩晕,“三角恋”这种奇怪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她和陈绒身上呢?依着丁丁的性格,只要自己喜欢的,不管怎样她都会抢过来。可是,这次却不同,对方是陈绒,她最好的朋友。丁丁深知欧海洋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如果丁丁把欧海洋据为己有,她百分之百会失去陈绒。 不需要任何的权衡,丁丁毅然决然选择了友谊。男人到处都有,好朋友却难求。十年的友谊比起几个月的网恋来,当然重要很多。 晚上,欧海洋却打电话过来。丁丁犹豫着要不要接,但《卡门》的手机铃声每一个音符都敲击着丁丁的心房。50秒后,铃声戛然而止,丁丁叹了口气,胸中郁积着太多的不痛快,一个深呼吸也不能缓解。丁丁怕电话又响起,她想关机,又下不了这个决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手机调成了振动。 看着桌上安静躺着的手机,丁丁的思绪已经飞到了一个多月前的苏州。 过了几天,丁丁在报社门前遇到了欧海洋。丁丁有些诧异,但转而一想,欧海洋要想打听她的情况实在是太容易了,陈绒肯定会一股脑儿地告诉他。 两人就近找了间餐厅坐下,欧海洋叫了两份简餐,丁丁却没有一点胃口。她看着对面的欧海洋品尝美味似地吃着并不诱人的快餐,心里竟是暖暖的。 “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丁丁用勺子搅着牛腩汤,幽幽地说。 “我知道,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你和陈绒竟然是……” “嗯,我了解,我也不想。” “以后真的不能再见面了吗?”欧海洋有些惆怅,觉得凭空失去了什么一样。 “是啊,要是再见面,我会瞧不起自己的,连好朋友的男人也抢,天下的男人又不是都死光了。而且,我也不是你想要的那种女人,小绒更配你一点!”丁丁耸耸肩膀,故作轻松地笑笑。 欧海洋看着丁丁,她美丽的脸庞几天不见,好像多了几分憔悴。欧海洋觉着或许是自己的错觉,丁丁应该是个坚强的女人。若是按陈绒的说法,她是把感情当狗屎的女人,自己和她充其量只能算是网恋,连狗屎都算不上,哪来什么“为伊消得人憔悴”呢。 欧海洋原以为这样想自己会好受一点,谁知一旦确定了丁丁的薄情寡义,他反而更加郁闷起来。 吃完饭,两个人走出了餐厅,丁丁向南走,欧海洋向北走,这段感情似乎就此宣告结束。 和欧海洋分手后,丁丁打电话给老王,老王正在开会,压低声音接了丁丁的电话。 丁丁提出让老王带她去香港玩,老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购物的疯狂快感好歹刺激了一下丁丁,让她一直为欧海洋郁郁寡欢的情绪高昂了一些。订了机票,她又去超市买了个带拉杆的行李箱。这个箱子是用来装衣服和鞋子的,只有购物才能消除她的焦虑。 去香港的头一天晚上,丁丁打开了电脑。qq自动上线,欧海洋的头像是蓝色的,他竟然在线。 半个多小时候后,欧海洋没有守住承诺,给丁丁发过来一张郁闷的脸。看着屏幕上闪动的脸,丁丁半晌没回过神来。她只有两个选择,回复或者拒绝。丁丁觉得还是把欧海洋拉入黑名单比较好,这样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 可是,就连把他拉入黑名单这个举动,丁丁也犹豫不决。好像那轻轻的一点击,真能把一个人、一段情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一样。 丁丁叹了一口气,点击了一张哭泣的脸,一颗破碎的心发送出去。欧海洋在那头看到了,用鼠标轻轻抚摸着,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原来一见面就能滔滔不绝、神侃胡侃的两个人,现在都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手指放在键盘上,却打不出一个字。 “今天是农历十四了,月亮真大。”欧海洋用近乎俗套的话题做了开场白。 “是吗?” “是的,你可以站到窗边,仔细地瞧瞧。” “好!” 丁丁真的走到阳台上,拉开窗帘。抬头仰望,夜空中果真悬挂着一轮明月。与此同时,欧海洋也抬起头,看着窗外。月光洒进屋内,分外皎洁。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来一点酒。”丁丁回到电脑前,给欧海洋一个浪漫的建议。 “不喝酒,酒会让思念疯长的。” “这句话应该对小绒说。” 欧海洋没有回答,他点燃一支烟。 丁丁继续给他一些打击,欧海洋索性不再理他,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多了就显出虚伪和矫情来。 后来,事情却突然发生了转折,丁丁越来越受不了欧海洋的沉默和自己心头无止境的渴望。她想了半天,鼓足了勇气,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吧,最后一次!” 丁丁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兴起,竟给陈绒带来这么大的伤害,现在她连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陈绒说着说着,突然灵光一闪,一个近乎可怕的想法在她脑海里出现。丁丁,她最好的朋友;欧海洋,她的爱人,他们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她有些怀疑事件的偶然性。这不是小说,她不相信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情。可是,她又不得不想,不得不怀疑。欧海洋去苏州出差,丁丁去苏州见网友,原本觉得这是个巧合,可是现在想来,却觉得这是一个精心安排的阴谋。她把记忆里的疑点一点点地串联起来,越想越觉得不寒而栗。 丁丁,你和欧海洋到底有什么关系?陈绒差点脱口而出。 陈绒知道,即便对方是丁丁,自己也能原谅她。但她还是不能原谅欧海洋,这就是爱情和其他情感之间的区别。 等陈绒挂了电话,丁丁犹豫了片刻,还是拨通了欧海洋的电话。 “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丁丁现在也提不出任何好的建议,她只想减少整个事件对陈绒的伤害,陈绒不能再知道得更多,知道得越多伤害将越大。 丁丁觉得自己有必要弥补一下,最好是能澄清一下她和欧海洋的关系,免得陈绒起疑心。 就在这个时候,丁丁的同事给丁丁介绍了一个男朋友。 平时,碰到这种事情,丁丁会一口回绝的,一是老王的存在,二是自己也没这个需求。但是现在她却一口答应了,希望能借此忘掉欧海洋,摆脱这段恼人的感情。 丁丁特意叫上陈绒,陈绒本不想去,但是经不住丁丁的一再恳求,她还是答应了。 对方约在一家意大利餐厅见面,丁丁没有任何异议,相亲不是她的最终目的,也就无所谓什么情调和气氛了。 但是,意大利餐厅的情调却十分好。它设在一个小小的花园里,推门进去就闻到烤面包的香味,桌椅的颜色都偏土黄色,外面一圈是一个小小的礼品店,像一个小小的童话世界。厨师是个意大利人,一脸的大胡子,站在餐厅中间的烧烤台前,边听爵士乐边烧烤。服务生也清一色的帅哥美女,让人耳目一新。 丁丁和陈绒的心情不知不觉已经阴转多云,就算对方是个青蛙,能选这样一个漂亮的餐厅做相亲地点,说明他也是个有品味的人。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有硕士学历、高薪酬工作和182厘米身高的男人呢。 丁丁先前已经见过这男人的照片,不算很帅,但也不是对不起观众的那种。可是,在餐厅找了一圈,她们还没见着照片中的男士。 丁丁拨通了对方的手机,在餐厅玻璃窗前,立刻有手机铃声响起。她们一齐看过去,丁丁险些笑出声来。 那照片上的男人,仿佛是刚被打足了气,原先只有140斤,现在却可能足足有200斤。他也看到了丁丁,站起来迎她们。同事倒是挺能避重就轻,只说他有182厘米高,却没说明他的吨位。 丁丁看了看陈绒,陈绒从背后拉拉她的衣角,来了就不好再走,两人只能硬着头皮坐下。 胖子的名字倒比较轻盈,叫鲁飞,北京人,自我介绍还是干部子弟。丁丁却再没心思听他胡侃,两只眼睛盯着他肥硕的脸和脸上硕大的毛孔。可能是由于太胖的缘故,那毛孔里满是粉刺和油泥,让丁丁有种一挤为快的冲动。 陈绒也料定丁丁虽为相亲,实则是在受煎熬。即便是丁丁愿意,这200斤的鲁飞万一真的和90斤的丁丁躺在一起,陈绒还是颇为丁丁的生命安全担心。 鲁飞要了满满一桌子的甜品、比萨和通心粉,他的胃口很好,那些小小的蛋糕,入口即化,看得丁丁和陈绒目瞪口呆,面对一桌子精美的食物没有一丝食欲。 等到桌上一片狼藉之后,鲁飞开始打着饱嗝和丁丁交流。 “两位小姐怎么不吃啊?这家餐厅的东西非常正点的,以后有机会我会经常带你们来吃。” “你的胃口真好,怪不得身体也这么好。” “哈哈,不行了,我现在正在减肥呢,太胖了,太胖了!” 陈绒和丁丁面面相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丁丁在桌下踢踢陈绒,她向陈绒的手表努努嘴。陈绒明白丁丁是坐不住了,她点点头,准备找个借口开溜。 “哎呀,丁丁,你忘了啊,你晚上还有个采访任务呢!”陈绒忽然喊起来,把鲁飞吓了一跳。 “是啊是啊,很重要的,差点忘了。”丁丁立马回应,并用一种近乎企求的目光看着胖子。 “这样啊,那我们走吧,要不要我送你去啊?”鲁飞颇为失望。 “不用,报社有采访车。”丁丁已经起身整理提包。陈绒也跟着站起来,接着两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逃出餐厅。 丁丁对自己的第一次相亲颇为失望,倒不是自己以貌取人,可是,她天生不喜欢肥胖的男人,所以也算不上对错了。鲁飞后来也打来几个电话,热脸贴了几次冷屁股后,他也放弃了追求。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在丁丁这棵草上浪费时间和感情呢。 丁丁也彻底死心,不再抱着用相亲来消除自己对欧海洋的思念的幻想。但她还是想着欧海洋,和鲁飞相亲的时候,和老王**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欧海洋的身影。 一个星期后,丁丁来见陈绒。她做了一个决定,她要离开,离开这个城市,离开她不爱的和她爱的男人,离开她灰暗的生活。 虽然丁丁开始是无心伤害,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无心也变成了有心。面对最好的朋友,丁丁觉得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丁丁开始处理临走前的事宜。她向报社递交了辞职信,放弃这样一份工作,丁丁丝毫没有可惜的意思。她也向老王提出了分手,分手这个词可能不合适,她最终决定用离开这个词。 老王有些吃惊,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和丁丁已经认识一年了,新鲜和刺激的感觉却丝毫未减。他开始挽留她,又给了她一些十分诱人的条件。老王以为丁丁会动摇,可是这一次,丁丁却断然地坚决起来。丁丁把帕萨特的钥匙和房子的钥匙还给了老王,这是老王没有想到的。他原本以为丁丁是贪图这些东西才和他在一起的,现在,老王却糊涂了。丁丁什么也没要,她到底想要什么?原本对丁丁还有些猜疑的老王一下子感动起来,觉得自己和丁丁的关系又上升了一层。 丁丁最后告诉陈绒这个决定的时候,陈绒愣了愣,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丁丁近在咫尺,她却觉得远在天涯。陈绒认识丁丁十年了,可她此时竟觉得面前的这个丁丁如此地陌生。 有几秒钟,陈绒很想在丁丁那里得到事情的答案,但她还是张不开口。 过了好久,陈绒突然打破沉默,对丁丁说:“丁丁,我们一起走吧,去西藏,或者新疆。” 丁丁有些吃惊,她坚决地摇摇头:“你知道,男人有时候犯这种错误也并非不可原谅的,他或许只是生理上的暂时需要罢了,与情感无关。” “我能说服我自己原谅他,可是我做不到不去想,想了我就有恨。可能时间和距离可以减少恨,我只是想出去走走,给他一点时间,给我自己一点时间,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丁丁无话可说,她原本以为只要她走了,欧海洋和陈绒就会重归于好,现在看来这个想法真是幼稚。陈绒并不在乎和欧海洋**的女人是谁,她只在乎欧海洋。 丁丁内疚极了,她对自己的放纵厌恶到了极点。她想拉一拉陈绒的手,像在大学里一样,一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她们就手拉着手爬上顶楼的露台。但现在,她却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去碰陈绒。她这样犹豫着,陈绒却伸出了手,紧紧地握住丁丁迟疑不决的手。手心的温暖一下子唤回了她们对彼此的信任和依赖,丁丁的眼泪悄然而下。 没有人会了解女人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更不会知道女人流泪的原因是伤心还是快乐或者是其他。月光也是有灵气的东西,它在这样的夜晚将陈绒的心情照亮。陈绒和丁丁缩在沙发的角落里,回忆着大学里曾经整夜畅谈人生理想直到天亮的憨态,心里充满温暖。两人的神思开始恍惚,看上去就像处在一种虚幻的迷离中。 “小绒,你知道吗?网上有一种流行的说法,说男人像洋葱,在层层剥开他的同时,会让人不断地流眼泪,等剥到了最后才知道,原来洋葱是没有心的。其实洋葱不要剥开,不要切开,最好的方法是直接扔下锅里去煮,慢慢地把那洋葱味熬出来就行。这样,女人自己不用再掉眼泪,也有一锅好汤喝。” “是啊,反正只要是洋葱,都是没心的。干吗费心、伤神、流眼泪,硬要去看看它到底有没有心呢!” “好,那就让洋葱和眼泪一起滚蛋吧,我们要去西藏,我们要缺氧。”丁丁兴奋得大叫。 到飞机场那天,老王亲自开车送他们。丁丁坐在副驾驶座上,和老王有说有笑。老王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丁丁就替他理了理,竟发现好几根白头发。丁丁对老王说:“老王,你都有白头发了,以后要好好保重身体。”老王点点头。陈绒从后视镜看老王,他的眼睛已经湿润,这可能是老王认识丁丁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动真情。 在这之前,丁丁去见了欧海洋,这是他们第三次单独在一起。正午的阳光透过波西米亚风格的窗帘,斑驳地照在身上,咖啡屋里空调开得很足,让人觉不出一点夏天的烦躁来,待久了,就忘记了外界还是盛夏酷暑。 欧海洋憔悴了很多,胡子好几天没刮了,满脸的青碴。他一坐下就开始抽烟,一支接着一支,成熟而性感。丁丁发现自己永远无法忽视他,她感到惭愧,对于漂亮的男人,她总是抑制不住地去喜欢,去关注。 “决定要走了吗?”他注视着她的眼睛。 “嗯,决定了。所有的事情都解决好了。” “这就好!”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个烟圈。 “小绒怎么样,情绪好点了吗?”他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眼圈红红地问。 丁丁感觉心拧成了一团,她点点头,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她想起在苏州的那个晚上,他们跳舞,乐手在一旁抱着吉他,轻轻地弹唱。他们一直跳舞,随着音乐摇摆,互相注视着。那时他的眼睛没有丝毫的犹疑,很纯净。而现在,他的眼睛里除了布满的血丝外就只剩下痛苦了。 苏州的那个夜晚,欧海洋的身体像魔石一样散发着男性的魅力,在蓝色的月光下不动声色地诱惑着她。她用一根手指触摸他的胸膛,又触电般地迅速逃离。然而,他却拉住了她的手,一步步把她拉向堕落的深渊。 第四章 八月的拉萨是夏季,但是一早一晚还是有凉意袭来。陈绒和丁丁迎着阳光走在拉萨河边,丁丁裹着夸张的大披肩,蓬松的卷发随风飘动。 “我已经第三次来西藏了,这次是最后一次,因为我将永远留在西藏。” “永远吗?真是个好主意,可惜我做不到。”陈绒跟在丁丁的身后,看着拉萨河的河水静静地流淌。 像她们这样的女子,一直在为情为爱痛苦着,她们吃喝不愁,却满心不平。只有在拉萨,只有在大昭寺的香火中,这两个女人才悟到了一些人生的真谛,开始用一种平和的心来看世界。 白天的拉萨如大多数旅游城市一样,充斥着商业的气息,只有到了晚上,帕廓街上的商人和游人都少了,大昭寺才显出她原有的神圣样子。傍晚的帕廓街,满街的红衣喇嘛与藏胞让人真切地感到是真的到了西藏。三五个年轻的喇嘛一字排开席地而坐,颇有韵律地诵读着经文向行人化缘;大昭寺门前仍有藏胞在虔诚地重复着等身长拜动作,手中的垫板与地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额头上因做朝拜磕出茧来的藏族小孩坐在街中央,一脸茫然地看着游人;一些虔诚的藏人手摇着转经轮匆匆地围着大昭寺顺时针行走着;街两边的藏饰品店已经开始打烊了,但仍挤满购物的游人…… 陈绒和丁丁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着,几个藏族男人骑着马从她们身边走过,骑手们都是些年轻的藏族小伙子,穿着五颜六色的骑手服装,有点像印第安人的打扮,几个人回过头来看看陈绒和丁丁。丁丁有些兴奋,很热情地用藏语和他们打招呼“扎西德勒”,几个小伙子也很热情地招呼她。藏族的男子都很热情,他们的热情自然而大方。 “丁丁,我觉得西藏的男人真帅。” “呵呵,米脂的婆姨,康巴的汉子啊!” “是吗?那你以后一定要嫁个康巴汉!” “有些藏族男人好几个月不洗澡,脸上也脏兮兮的,我怕自己会受不了的。而且好像藏族的男人很开放哦,他们一生里可以有好多女人,我怕自己会吃醋,我是个很小气的女人啊!”丁丁神采奕奕,好像真有一个康巴男人在等着她一样。 她们绕着广场上的大青石转着,几条狗从她们身边跑过,对于丁丁和陈绒的存在视若无睹,脸上的神情安静自然。丁丁和陈绒相视一笑,觉得这样挺好。 这几天,陈绒和丁丁一直没有停下脚步,去了阿里、日喀则、那曲。高原反应让陈绒的头非常不舒服,常常觉得头痛,还开始咳嗽。但是,她实在不想停下来,手里的数码相机也停不下来。眼神如海一样纯净的孩子,脸上笑成花一样的老人,还有草原和蓝天,雅鲁藏布江和雪山,这一切都让陈绒和丁丁如痴如醉。 走到第七天,丁丁走不动了,在那曲停了下来。她发烧,不停地说胡话,在当地的卫生所里打吊针,脸被烧得通红,头发也凌乱了,人消瘦了很多,再加上她鲜艳奇怪的大披肩,整个人看上去怪怪的。 丁丁给陈绒一个手机号码,让她打,陈绒照着号码打了过去,接电话的是个男人。 对方的声音有点沙哑,却很高昂。陈绒简单地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完后,对方只是低声地骂了句国骂,吩咐陈绒在那里等着他来接她们就挂上了电话。 陈绒挂了这莫名其妙的电话,守着烧糊涂了的丁丁,裹着卫生所护士给的大衣,竟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何时,陈绒被一阵嘈杂声惊醒,房间里蓦地多了很多人,两个穿军装的男人正在搬弄着丁丁。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陈绒的警觉性很高,她赶紧阻止他们,大声喝道:“干什么?!你们是谁?” “我是她哥哥,你收拾一下,我们走。” 一个高个子男人不容分说地让那两个士兵抬起丁丁走出门外,然后目光炯炯地注视着陈绒,“收拾啊,磨磨蹭蹭地干什么?简直是胡闹!” “她哥哥?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军官证呢?你拿什么来证明?”陈绒一下子提出了很多疑问,她当然不允许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冒充丁丁的哥哥,并把她带走。 高个子男人饶有兴趣地盯着陈绒:“好,警惕性还蛮高的。我的军官证,好好看看啊!”他拿出军官证,递给陈绒。陈绒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丁恪,和丁丁倒是一个姓。 不知道当兵的人是不是都这么无礼,既然他是丁丁的哥哥,陈绒也只好乖乖地拎了包跟他走,他却一把抓过她的包,差点也拎起了她的人。他抓着包,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陈绒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吉普车在黄昏的草原上奔驰,陈绒和丁丁在后座上颠簸着,她晕车晕得厉害,差点吐了出来。好不容易车子停下来,两个士兵扶着丁丁下了车,陈绒晕晕乎乎地也跟着下了车,面前却是个部队的大院子。 丁丁被安置在部队医院,条件比那曲的那家卫生所好多了。丁恪摸了摸了丁丁的头,嘴里嘟囔着:“这么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没分寸。”丁丁显然是没力气再跟他计较些什么,只是张了张嘴,又睡过去了。 这时陈绒确信他真的是丁丁的哥哥了,他长得和丁丁很像,都有着漂亮的轮廓。不过,他的轮廓被高原的日光和风沙洗礼过了,带有高原人特有的沧桑和光泽。高高的个子,宽宽的肩,胸膛笔直,头颅昂扬,身上的军装也格外挺拔。 陈绒从来没听丁丁提起过他,她一直以为丁丁是独女,从大学到现在,丁丁一直是一个人。 “丁团长,你们回去吧,我会照顾好她的。”一个漂亮的女卫生员对丁恪说。 丁恪嗯了一声,又嘱咐她有什么事就打他电话,女卫生员甜甜地答应。陈绒发觉,喜欢漂亮男人不是她一个人的坏毛病,好看的男人,到哪里都能博得女人的好感。 “走吧,你也累了,我安排好了,你也早点休息吧。”丁恪半是命令地对陈绒说。 陈绒笑笑,说不用,我陪着丁丁。 “胡闹,你陪着顶什么用?别把自己也弄病了,我这里可不是收容所。” 陈绒一脸的不情愿,但身边的士兵已经把她的包提起,对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快走。 陈绒不情愿地跟着他们走过操场和营房,在一排房子前停住。这是部队的招待所,一个士兵抱来了军被。可能是已经很长时间没人来住了,被子散发着淡淡的霉味。房顶上还有些蜘蛛网,墙上的漆掉了几块,好像几幅抽象画。 陈绒皱着眉头坐在床上,丁恪看了看,又闻了闻被子,对那个守招待所的士兵骂了几句,又顿了顿,说:“算了,跟我回家!” 陈绒到丁团长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陈绒一天没有吃饭,又冷又饿,还觉得自己很脏,好像浑身都散发着卫生所里的霉味和草原上的羊膻味。看到家属楼里散发出的温暖的灯光,陈绒第一次想家,想妈妈的饭菜和空调房里的惬意。 丁恪家在三楼,走到门前,他掏出钥匙在门洞里胡乱地捣着。陈绒在旁理了理衣服,想着丁丁的嫂子,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是汉人还是藏民。此时门却先开了,跳出来一个小孩,一下子扑到丁团长的身上。 “爸爸,爸爸,你回来了啊!”小孩欢快地叫着,小脸在丁恪的胸口上胡乱地蹭着。 他把小孩抱起来,开了灯,小孩这才看见陈绒,陈绒也才看清他的模样。 这是个男孩,只有五六岁的样子,黑黑的、脏兮兮的小脸,卷曲的头发,两只大眼睛好奇地瞪视着这个不速之客。 “雷雷,喊阿姨!” 小孩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他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丁恪的身后,眼睛却偷偷地看着陈绒。 陈绒喜欢孩子,特别是小男孩。虎头虎脑的,像小老虎一样横冲直撞地去探索世界。 这个小孩却有点害羞,陈绒向他挤挤鼻子,他把头低得更低了。 陈绒打量着这个房子,两室一厅,简单的家具,玩具丢得满地都是,沙发上全是报纸,卧室里也一样,没看到里面,却已经看到床上耷拉下来的被子…… 没有女主人,陈绒肯定地下了结论。 “丁团长……” “我叫丁恪。我儿子,丁雷!你晚上就睡雷雷的房间。”他打断陈绒客气的询问,安排好她晚上的住宿。 陈绒把行李放到雷雷的房间,小孩也跟着她进去,靠在门口,看着她。陈绒看着他乱七八糟的房间,摇摇头,对他说:“雷雷,你的房间可真乱。” 雷雷有点不好意思,咬着嘴唇。看到陈绒在整理他的床,他跑过去,从床上抢回一个毛毛熊来,抱在怀里。 “这是雷雷的好朋友吧,天天陪着雷雷睡觉吗?”陈绒蹲下来,想和小家伙搭话。 雷雷不说话,却点了点头,非常害羞。丁恪看上去是外向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害羞的儿子呢? 陈绒整理好行李,再回到客厅时,桌上已经放了热腾腾的三碗方便面。雷雷欢快地爬上凳子,拿着筷子,又看了看陈绒,陈绒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坐下。陈绒看看还在厨房的丁恪,丁恪又端了一碗炒鸡蛋出来。屋子里的三个人开始吃面,吃得香气扑鼻。雷雷是,陈绒也是。丁恪看了看狼吞虎咽的陈绒,又看了看狼吞虎咽的雷雷,给他夹了些鸡蛋,又给陈绒夹了些鸡蛋。 “雷雷也没吃饭吗?小孩子吃方便面不好吧?”陈绒吃饱了,开始发表意见。 “嗯,知道,偶尔吃。他都在食堂吃,今天是例外。” “嫂子呢?”陈绒欲言又止。 他没说话,让雷雷快吃,雷雷却接话了:“妈妈回北京了,她说这里不好玩。” 陈绒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男人带着孩子,她忽然有点同情起这父子俩来。 躺在雷雷的床上,想着丁丁,想着雷雷的眼睛,陈绒怎么也睡不着觉。辗转反侧中又想起欧海洋,短短的八天,却恍若隔世,欧海洋的脸在她头脑里忽明忽暗。他这几天一直在打电话给陈绒,陈绒没有接,觉得接了也是尴尬,而且她不知道听到他的声音,自己会不会破口大骂。陈绒不想做泼妇,所以干脆选择逃开。 当阳光照到陈绒的脸上时,她睁了半天也睁不开眼睛,高原的日光好像是**裸的,热情得过了头。陈绒觉得除了阳光外,还有什么在盯视着自己,抬起头,却是雷雷。他蹲在陈绒的床头,双手托着下巴,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她。 陈绒朝雷雷笑笑,他有些不好意思,站起来,指指太阳说:“阿姨,太阳晒到你屁股了。” 陈绒开心地大笑,从床上跳起来,心里想着要能马上去洗个澡多好啊,昨天太累了,连洗澡的力气也没有。 “阿姨,爸爸让你去洗澡,洗澡水烧好了。”雷雷指指卫生间。 “好的,谢谢雷雷。”陈绒的内心里有些感动,在这种陌生的地方,有一个人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你是一种幸福。 陈绒洗着澡,温热的水从身上流过,感觉舒服到了极点。换上干净的衣服,竟有脱胎换骨般的舒畅。 晚上,丁丁和丁恪一起回来的,丁恪走进屋子,又退出了几步,直到看到雷雷活蹦乱跳地从屋里跑出来接他,才确信自己走对了屋子。 屋子已经焕然一新,报纸和玩具都整理好了,地板亮得像打了蜡,厨房里也是干净的,桌上是烧好的饭菜。 雷雷也是脱胎换骨,穿了蓝白相间的条子衫和运动裤,明眸皓齿,神采飞扬。 看着从陈绒手里出来的焕然一新的雷雷和屋子,丁恪有些感动,对她点点头。这是陈绒对他烧洗澡水的报答,再说让自己在那样脏乱的屋子住下去,也不是陈绒的习惯。 丁丁走了进来,脸色红润了很多:“哥,这不像你的风格嘛,怎么这么干净啊?!雷雷也是,干净得像个小绅士。” 雷雷扑到丁丁的怀里,和这个姑姑亲热起来。 吃着陈绒做的饭菜,丁丁和雷雷赞不绝口。因为人突然多了起来,雷雷非常兴奋,小嘴也开始不停地说话,逗得丁丁哈哈大笑。 陈绒一下子感觉很温暖,特别是看到丁恪和雷雷的笑脸时。 晚上,陈绒和丁丁睡大床,丁恪和雷雷睡小床。丁丁还没有完全恢复,很快就睡着了,陈绒睡不着,又不敢乱动,就索性坐起来。 到了客厅,陈绒发现丁恪也没睡,一个人在黑暗中抽烟。 “怎么不睡啊,雷雷睡着了吧?!”陈绒关切地问他。 “早睡了,团里有些事,心里想着睡不着。”丁恪朝她点点头,是对陌生人才有的客气。 “哦,我也是,能坐下来聊一会吗?”陈绒征求他的意见。 他点点头,扔给她一条毯子,陈绒裹着,坐在沙发那头,看着他在黑暗中吸烟制造出的点点火星。 “我和丁丁十几年朋友了,却从没听她说过你。” “她不喜欢我,觉得我老管她。我们的爸妈去世早,我和丁丁是在这个部队大院里长大的,后来她考到南京,就不愿再回来了。” “为什么?两个人相依为命,感情应该很好才对。” “很多事情你不明白,有时连我自己也弄不明白我和她的关系怎么会变成这样。” 丁恪两只手抓了抓头发,很烦躁的样子。陈绒有些吃惊,不知道张扬不羁的丁丁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她没有再问下去,她不想勾起别人的痛苦回忆。 他们就这样坐着,丁丁在屋里开始咳嗽起来,丁恪站起来,走进房间,用手背试探了一下丁丁的额头:“还没好全,还要再吃几天药。” 那一刻陈绒忽然羡慕起丁丁来,觉得丁丁非常幸福,有一个哥哥这样无微不至地爱护着她。 丁丁很快就恢复到原来的状态,脸色红润,气焰张扬,和丁恪说话的语气也大声了起来。陈绒告诫她,丁恪其实是一个很好的男人,作为一个哥哥,他已经做得很好。 丁丁笑笑,吸了一口烟,对陈绒说:“好多事情你不懂!”陈绒觉得他们连口气都很像。 陈绒有点不喜欢丁丁的表情,站起来,开始做饭。丁丁却尾随着到厨房,站在门口,微笑着看她。 “你也留下吧,做我嫂子。” “好啊,你哥哥倒是我喜欢的类型,不过,冲着你这么个难伺候的小姑子,我也知难而退了。” 丁丁嗤嗤地笑,不理她,兀自拿了个苹果就走开了,把客厅的电视开得震天响。 雷雷幼儿园下课了,今天是陈绒去接他的。倒不是有意去接他,午饭后,丁丁在上网,陈绒就无所事事地在部队的院子里闲逛。看了一会儿士兵们训练,又在花坛上发了一会儿呆,看到有家长领着孩子从部队的幼儿园出来,就想到了雷雷。丁恪是没有时间去接雷雷的,雷雷总是自己回家,自己一个人穿过部队的院子。有一次陈绒在窗台上看他,见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儿走在偌大的操场上,竟生出了些许的怜悯和爱惜。 站在门口,陈绒探着头朝幼儿园里头张望,雷雷从教室里出来,和老师告别,低着头一个人慢慢地朝门外走来。陈绒喊他,他抬起头,愣了一小会儿,脸上马上灿烂起来,小跑着奔向陈绒。 陈绒和雷雷拉着手在操场上漫步。他的小手软软的,汗津津的,握成一个小拳头蜷缩在陈绒的大手里。雷雷激起了陈绒女人的天性,她喜欢孩子,特别是一个需要人照顾,需要人抚慰的孩子。雷雷让陈绒心碎,让她有一种被需要,被依赖的满足感。 他们在操场上和丁恪不期而遇,他正领着他的一群士兵在训练。远远的,陈绒和雷雷站住了,看着他,雷雷有些骄傲,大声地说:“我爸爸!” 此时的丁恪是特殊的,陈绒觉得自己可能对穿制服的,有领导地位的男人特别地钟情。小时候,她最崇拜的就是穿海军服的爸爸,后来看了心理书,说这样的女人其实是对权力的向往。自己得不到权力,就通过有权力的男人来满足自己的**。 陈绒对自己的这种倾向很不屑,经常鄙视自己,不过骨子里还是抗拒不了**的诱惑。 丁恪显然也看到了他们,他停顿了大约两秒钟,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用他高昂的有点变音的喉咙训话。 陈绒拉着雷雷的手,继续往家里走,耳边是丁恪的声音。她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心里有一股怪怪的感觉升起。 难道,爱一个人就是如此简单? 16岁的时候,陈绒以为爱情是一种神圣的东西,只有贾宝玉和林妹妹的爱,只有小龙女和杨过的爱才叫爱。她为暗恋的高中男生哭泣,以为自己会暗恋他一辈子,甚至暗下决心,他要是不懂她的爱,她就去做尼姑。 23岁的时候,她开始知道爱也有背叛,爱不仅是美好的东西。但她还是为爱哭泣,为男人哭泣,以为自己会终身不嫁,再也不会爱上别人。 28岁的时候,她又一次被爱伤害,不过,这一次却能很快地恢复。她甚至开始觉得爱情不过是一个屁玩意儿,很快会在空气中消散。她像一只壁虎,有再生的功能。被切断的爱情神经,又重生起来,看不出一丝的伤害。 就像爱上欧海洋一样,她总是能猝不及防地爱上别人。 后来丁丁对她说,爱情也要快餐化了,现代生活节奏这么快,你要是还爱得死去活来,像温水煮蛤蟆似的,多没劲啊,多影响我们现代化建设的进度啊。 陈绒带着雷雷,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闲庭散步。有几个士兵从身边走过,逗了逗雷雷,又看了看陈绒。陈绒的脑子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希望他们能把自己和丁恪联系在一起。果然,他们从身后走过的时候,开始窃窃私语。陈绒有点兴奋,但立刻又内疚起来,觉得自己好像挺阴险的,拿着雷雷来做幌子。 丁丁透过窗户看到他们,朝着他们挥了挥手,雷雷跳跃着喊她。雷雷很喜欢这个疯疯癫癫的姑姑,只有她才愿意和他趴在草丛里抓蟋蟀,兴奋或失望地大叫。 回屋后,丁丁瞅着陈绒和雷雷笑,故意逗雷雷:“阿姨好不好啊?要不要阿姨做妈妈啊?”雷雷笑了笑,很懂事地拉了拉陈绒的手,摇摇头:“阿姨是要回去的,她不会留在这里的。”听他说完这句话,丁丁和陈绒的心同时痛了一下,丁丁有些后悔拿这个和孩子开玩笑。 住了几天后,丁丁开始盘算着下一步的旅游计划。她是那种好了伤疤忘了痛的人,丁恪很明白丁丁的个性,于是一口拒绝了丁丁的建议。 “那你总得给我们找点什么干吧?总不能让我们一天到晚呆在这个院子里啊!我都呆了18年了,你想闷死我啊?!”丁丁非常不满丁恪的断然阻挠。 丁恪为了暂时稳定丁丁的“军心”,决定带上丁丁他们来一次旅游。丁丁听到这个建议,有些嗤之以鼻,雷雷和陈绒却很高兴。既然四个人里有三个人对这次旅游充满兴趣,丁丁也只能委曲求全,同意下来。 目的地是那曲镇旁的那曲草原。丁恪和雷雷是冲着恰青赛马会去的。无论从哪方面讲,恰青赛马会时的那曲是最为喜庆热闹,也是最美丽的。赛马节之前,方圆几百公里各乡各地的牧民们便带着帐篷,身着艳丽的服装,佩戴齐各自最值得炫耀的珠宝饰物,于花海似的草原中一路踏歌而来。一座座帐篷一夜之间便挤满了那曲赛马会场四周,直至连成一片蔚为壮观的“城市”。 丁恪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游客,他也是赛手,和他们一起到那曲的还有他的坐骑——“神雷”。陈绒第一次见到神雷的时候就喜欢上了这匹黑色的骏马。它是一匹年轻漂亮的公马,丁恪谈到它时,眼睛里总是毫不克制地流露出对它的喜爱。草原上的男人都是爱马的,马是他们最忠诚的朋友,神雷就是丁恪最好的朋友和战友。 到了赛马节的会场,丁丁立刻高兴起来,她的情绪就像草原上的流云一样变化无端。 丁丁拉着雷雷到处张望着,兴奋得像个孩子,她大声地对陈绒说:“这真是个恋爱的季节,浪漫极了!” 陈绒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多美丽的藏族女人,年轻的少女穿着华丽昂贵的藏袍,头上、颈上、手上、腰上到处挂满了饰品,走起路来丁当做响。每当一群美丽的少女从藏族汉子们的面前飘然而过时,都会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藏族的男人热情而开放,他们丝毫不加掩饰对爱情的向往。在热闹非凡的恰青赛马会上,整个羌塘草原的骁勇与彪悍完完全全地展现在白云和蓝天之下,那像珍珠一样撒落在草原上的顶顶帐篷,那像金子般清脆亮丽的阵阵歌声,以及格萨尔传说与现代流行歌曲融洽相伴的种种和谐,让陈绒如痴如醉。 丁恪没有丁丁他们这种闲情雅致,他和一群藏族赛手正做着比赛前的最后准备。 丁恪这时也换上了藏袍,显得更加的英姿勃发,神雷也是披红挂彩,他们看起来简直就是一对完美的组合。雷雷大声喊着爸爸,陈绒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看着场上的丁恪虔诚地绕着巨大的焚香台转圈,接受德高望重的喇嘛的祝福……陈绒觉得眼前这情景似曾相识,那是在梦里,在少女时期五彩斑斓的梦里,而丁恪就是梦中那位骑着骏马的王子。 天黑下来,丁恪在帐篷外燃起了篝火,和牧民们一起吃羊肉,喝酒,聊得热火朝天。陈绒吃了一些就饱了,还生平第一次喝了白酒,很烈的青稞酒,喝下去嗓子立刻像火烧了一样,开始咳嗽起来,旁边的人看到都哈哈大笑。 陈绒离开人群,一个人走远了一些。草原上的天好像很低,又好像很高,星星看起来就像在眼前一样,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陈绒坐在草地上,听着不知名的小虫子叫着,觉得幸福极了。 丁丁也跟着她走到了帐篷后面。此时的丁丁穿着漂亮的镶着花边的藏族裙子,走到她跟前,眼睛清澈得像草原的夜空,甜甜地冲她笑:“小绒,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夜里,陈绒和丁丁睡在一张毯子上,雷雷和丁恪睡在旁边的毡子上。当陈绒转过身去,正好和丁恪的目光交错,丁恪注视着她,没有躲闪,陈绒却心虚了,又转过身去,心里乱糟糟的,不知何时才睡着。 第二天,陈绒终于有了亲自骑上神雷的机会。雷雷迫不及待地想骑上骏马去过过瘾,早上一起来就拉着丁恪来马厩。丁恪给雷雷挑了一匹小枣红马,把雷雷扶上马背后一拍马肚,雷雷就和小马驹一起奔上了草原。陈绒有些不放心,叮嘱丁恪跟上去,丁恪却轻声而有力地说:“草原上的孩子生下来就会骑马。” 丁恪看了看陈绒问:“你不骑马吗?”陈绒有些迟疑,但她还是点点头。 他帮她上马,陈绒扶着他的肩膀坐到神雷背上,看起来好像很稳,可是神雷一走,还是觉得有些摇晃。丁恪看着她战战兢兢的样子,笑了起来:“和雷雷一样,去草原上奔驰吧!”可是,陈绒是不敢骑马的,丁恪却在这时把脚放到马镫子上,轻轻一踮,就整个人上了马,坐在了她的身后。陈绒惊呼一声,丁恪笑了起来,扬起了马鞭。马立刻在草原上飞快地跑起来,随着陈绒的大呼小叫,神雷越跑越欢。 丁恪终于勒住马,神雷渐渐地放慢了步子,缓缓地在草原上走着。陈绒斜倚着丁恪,心底里竟想起了古装武侠片中的镜头,要是能这样骑着马浪迹江湖,真的也很好啊。 下了马,丁丁有些不服气,她冲着陈绒打量着,故意向丁恪撒娇:“我说丁团长,你也太过分了,你这神雷可是碰都不让我碰的,既然你让小绒骑了,就得让我也骑骑吧。” 丁恪扬起眉毛看了她一眼,朝身边的一群骑手喊道:“多吉!”声音未落,一个小伙子骑着一匹枣红马从人群中奔出,他冲到丁恪面前,等待着丁恪的吩咐。丁恪看看丁丁,对多吉说:“我妹子,交给你了,好好带她骑骑马!”多吉大声地吆喝起来,骑着马绕着丁丁踱着,丁丁抬起头看着他,一脸的挑衅。陈绒看着丁丁和多吉,不知道谁会先败下阵来。可是,还不容陈绒多想,丁丁就像一只小鸡一样被多吉轻轻地拎到了马背上。丁丁惊呼着,刚坐稳,想发作,多吉的枣红马早撒开蹄子跑得欢了。 丁恪和骑手们爽朗地笑着,陈绒看着这个男人的笑脸,觉得温暖极了。 陈绒接到妈妈的电话,是催她回家的,无论从空间上还是时间上讲,这都是她28年来离家最远最长的一次。 陈绒知道自己不得不走,即使他们不催,她也要走。陈绒倒不是特别喜欢自己的工作,南京对于她而言,除了父母外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东西,可是她依旧没有勇气放弃那些,哪怕它们再怎么糟糕。 陈绒内心里是害怕回南京的。回去,就意味着必须面对现实,面对欧海洋,面对她不愿面对的一切。 从恰青赛马会回来后,陈绒觉得自己和丁恪的关系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陈绒照常接雷雷放学,和丁恪打照面时,她也不再躲闪,对他淡淡地一笑。刚开始时,丁恪有些许迟疑,可是,渐渐地他的眼神也明朗起来,他的嘴角上扬,脸部的严肃表情也缓和下来。 8月10日,是雷雷的生日,丁恪给雷雷订了一个大蛋糕。丁丁的礼物是一只草编的蚂蚱,那是多吉的杰作。从那次赛马会回来,丁丁和多吉的亲密关系与日俱增。陈绒喜欢雷雷这个孩子,他就像一只没有妈妈的小羔羊,惹人怜爱,所以陈绒想送给他一份特别的礼物。陈绒在商店里转了几圈也没看中什么合适的礼物,正丧气地往回走时,丁恪的吉普车在她身旁驰过。车子开出了十几米,停了下来。丁恪从车窗里探出头来,陈绒小跑几步,追了上去。 “干吗去了?回家吧。”丁恪的声音很温柔,这与陈绒刚见他时的感觉截然不同。 “想着给雷雷买个礼物,不知道送什么。”陈绒想征求一下丁恪的意见。 “小孩子,送什么给他都喜欢。不要逛了,我准备了一份,就当是你送他的。” “这样好吗?”陈绒上了车,还是对没有买上礼物耿耿于怀。 丁恪没有搭腔,把车直接开到了连部。一群士兵正围着一个藏族老乡,看到丁恪来了,就让了一个道给他。陈绒这才看清,藏族老乡手里牵着一匹小马驹,黑色的,还不足一人高。藏族老人向丁恪打招呼,把马缰递到了丁恪的手里,丁恪拍了拍马背和马腿,又扳开小马的嘴看了看,和藏族老人用藏语说着什么。看着两人的表情,好像已经做成了这笔生意。 藏族老人起身告别。丁恪对陈绒说:“这个礼物,雷雷最喜欢了,他做梦都想着有一匹自己的小马呢。” 晚上,雷雷吃完蛋糕,拿了丁丁给他的草蚱蜢和两百块钱,格外高兴。到底是小孩子,回过头来又跟陈绒要礼物。陈绒看看丁恪,丁恪笑了笑,把雷雷喊到了身边。 “阿姨可给你买了个大礼物。你可要记着,有了这个礼物,以后可就是个男子汉了。咱们草原上的男人,可都是不哭鼻子的。” 雷雷郑重地点了点头,眼巴巴地等着看陈绒给他的礼物。 丁恪把他们带到了楼下,雷雷远远地就看到一匹小马驹在低头吃草。 雷雷忘记了礼物,兴奋地朝小马驹跑去,对丁恪嚷着:“小马,小马!” 丁恪大笑起来:“傻小子,不要跑了,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雷雷一时没听明白,到了小马驹面前又停住了脚步,转过小脑袋,小声地问:“爸爸,你说它是我的了?” 陈绒点点头,蹲下来对雷雷说:“你帮它取个名字吧,这是爸爸和阿姨送给你的礼物!” 雷雷欢呼雀跃,对着陈绒又亲又抱。 丁丁在一旁冷笑着看着这一幕,她明白哥哥的用意,作为一个旁观者,她把这一切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哥哥是个受过感情伤害的人,陈绒也没有摆脱欧海洋对她的情感纷扰,这两个同病相怜的人走到一起是正常也是不正常的。这段感情困扰着丁恪和陈绒的同时,也同样困扰着丁丁。她害怕陈绒还没有摆脱欧海洋的伤害又掉进丁恪的感情漩涡。 自从陈绒给雷雷送了小马驹后,雷雷对陈绒的依赖一下子超过了丁丁。有一个晚上,丁恪出差了,雷雷甚至主动要求和陈绒同睡一张床。陈绒不知道是该拒绝还是同意,最后,她还是同意了雷雷的要求。那个晚上,陈绒躺在雷雷的小床上,雷雷就在她的旁边,小小的身子蜷缩着依偎在身旁。他的呼吸均匀,小嘴嘟嘟地,似乎在回忆躺在妈妈怀里吃奶的光景。 陈绒的母爱被激发出来,她轻轻地搂住雷雷,把脸贴在他的小脸上。陈绒想起了在恰青赛马会上的一幕,丁恪的气息在他耳后,刺激着她的身体。 8月17日,丁丁帮陈绒订了去上海的机票。 丁丁帮陈绒收拾行李,整整一箱西藏的特产。雷雷也是很舍不得她走的,缠着她,让她留下。所有的一切都充满着离别的伤感。陈绒从来没有在短时间内留恋过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其实与她毫无瓜葛,但却深深地吸引着她。 喜欢一个城市,一个地方,总有喜欢的理由。或者那里有自己喜欢的气候,或者那里有自己难以忘怀的一段记忆,或者那里有自己爱恋的一个人。 丁恪还是忙,常常很晚回家,回家后就和雷雷一起玩。陈绒看不出他对自己的离开有半点的留恋或者建议。陈绒甚至希望他能拍拍她的肩膀,对她说:“留下吧,我们需要你。”不过,这只是陈绒的妄想,他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想留下她的意思。 陈绒开始生气,或者是自尊心受挫。女人都是有虚荣心的,爱一个男人,一定想征服那个男人。面对一个木头一样的男人,再怎么有忍耐力的女人也会失去和他玩爱情捉迷藏的耐心。 陈绒明天就要离开西藏,离开拉萨,离开丁丁,离开雷雷,离开丁恪了。这是她在西藏的最后一个夜晚,也是她和丁恪的最后一个夜晚。 陈绒知道丁恪是家里最晚一个睡觉的人,在以前的一个月里,陈绒经常偷偷地爬起来,和丁恪坐在沙发上聊天,今天也是这样。而白天精力过分旺盛的丁丁总是睡得死沉。陈绒来到客厅,看到黑暗中若明若暗的香烟的火星。 “明天你就要走了!”他的喉咙有些沙哑。 陈绒的心“咯”地一沉,她忽然明白,他原来也是在乎自己的。 陈绒在他身边坐下,离得很近。这是除了那次骑马外,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她甚至能闻到他手指上的烟草味道,和衣服上淡淡的汗味。 陈绒犹豫着,她伸开双手,围成一个温暖的怀抱,这个怀抱抱住了丁恪。他没有躲闪,把头埋到这个怀里。陈绒发现自己像爱雷雷一样爱着他。此时的丁恪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在陈绒的怀里寻求着安慰。 陈绒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吧,和他**。如果不和他在一起,我将后悔终生。 是陈绒先引诱丁恪的,她坐到他的腿上,以一种放荡的姿势。他有些吃惊,想抗拒,却被吻住,陈绒霸道的吻激起了他的**,他推开坐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喘着粗气:“我也是男人,别惹恼我!” 但陈绒就是要惹恼他,让他像草原上的狼,而自己的身体就是他逐猎的草原。 他把她抱到卫生间,反锁上门。他坐在凳子上,她坐在他腿上。他用长满胡子的嘴吻她,吻她的全身。在他的吻里,陈绒已经渴望到无以复加。 他进入,陈绒原本以为会很紧张,但那一刻她却放松了下来,附和着他,他咬着嘴唇一直挺进。 难以想象,他是那么的宽大健壮;他的脸膛如此粗糙,刺激着她每一寸肌肤;他的脊背如此光滑,如丝绸流水从指尖滑过;他的喘息如此沉重,他用钳子般的大手,像老鹰捉小鸡一样,轻而易举地拨弄着她…… 陈绒第一次知道**可以让人疯狂至极,可以让人无休无止地疯狂至极。能与她一起疯狂的,大概也只有永远不知疲惫的丁恪。 他们就这样疯狂着,一连做了四次,陈绒几乎死去,而丁恪也筋疲力尽地躺倒在浴缸里。 平静了,陈绒抬起头,从上而下地俯视丁恪。 他竟然不好意思,没有了刚才冲锋陷阵的勇猛。他摸着陈绒的头发,良久没有说话。 丁恪忧郁的眼神像迷一样在陈绒心里纠缠,她愈发地想了解这个男人,想让自己融入这个男人。 最后一次,她在丁恪的上位,他扶着她的腰,让她的rx房和头发在空气中摇晃。她看着他在自己的身下呻吟,一泻千里,竟然有着从未有过的快感。她发疯一样把丁恪深埋进自己的身体里,汗水从身上滴落。她开始肆无忌惮地大叫,完全忘却了周围的环境。丁恪也疯狂了,没有阻止,两人一起拥抱着,陷入迷乱中,但是随后而来的却是深深的失落。陈绒恍惚,自己现在究竟是征服了他,还是又一次陷入爱的绝境。 早上,丁丁起床时,陈绒早已躺在她的身边。丁丁却不动,坐在床上,死死地盯着陈绒。 “你们**了?” 陈绒没有理她,丁丁却不依不饶,拉开她的被子。 “你为什么还要伤害他,你爽了,却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受苦,你安的什么心?!”丁丁近乎歇斯底里。 陈绒看着丁丁咒怨的眼神,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而自己必须为做错的事情付出代价。 这个早上,房间里充满着愤懑和压抑,丁丁没再往陈绒的箱子里装特产,她只是靠在窗边,一支接一支地抽烟。雷雷上幼儿园去了,临走的时候对陈绒说:“绒阿姨,我会想你的。”孩子的话让陈绒的眼泪潸然而下。丁恪站在旁边,看着她和雷雷告别。陈绒知道,可能丁恪比雷雷更舍不得自己走,但是,该走的终归要走。 丁丁继续在沙发上抽烟,吞云吐雾中用眼睛漠然地注视着这一切。雷雷走了,只剩下他们三个在房间。在陈绒没有和丁恪发生关系之前,丁丁和她是一伙的,而丁恪是局外人。现在,丁丁却显得多余了。 “看来我是多余的,我应该离开一会儿吧!”丁丁站起来,慵懒地朝门外走去。 丁恪没有拦她,丁丁走到门口,却停住了,对陈绒说:“你要对我哥好点!”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陈绒和丁恪拥抱在一起,丁恪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激情。他抱着她,用尽毕生的温柔,好像自此以后就是永别一样。 “我们还会在一起吗?”她问他。 他摇摇头:“你有你的生活,我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陈绒拼命地吻他,在他耳边呢喃着:“丁恪,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爱,但是离开你,我觉得心都碎了。” 陈绒被自己文绉绉的表白弄得有点糊涂,但是她的确想这么说,她真的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丁恪把陈绒放到沙发上,在沙发上吻她。他们又开始**,好像要把这一辈子的激情全部释放完一样。 陈绒开始胡言乱语,嚷着:“我要给你生个孩子,我要给你生个女儿。” 他有些感动,无限爱怜地拥吻着身子底下的女人。 飞机在两万五千米的高空上飞翔,这时的陈绒看起来好像刚从一场奇异的恋爱中出来的疯子,神志不清,满脸通红。漂亮的空中小姐关切地询问她的情况,她笑笑,说自己很好,只是有点晕机。小姐还是不放心,给她送来一杯温水。 机舱里放着轻柔的音乐,陈绒听不清是哪首歌,满脑子只是丁恪的眼神和丁恪的身体。 “只不过一个月,能有多爱!”她想对自己这样说。但是,眼泪却夺眶而出。 丁丁在机场时跟她说对不起,说不该埋怨她,只是哥哥是个好男人,她不想让他再受伤。陈绒点点头,明白她的意思。 “你不恨他吗?” “不恨,我只是太爱他了,爱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丁丁苦笑。 陈绒的脑子里只是这么一些零碎的片断,这些片断是她在拉萨的所有回忆。别了,丁恪!别了,我的爱情! 第五章 陈绒在上海下的飞机,王蕾在机场接她。王蕾是陈绒的大学同学,几年没见,她俨然一副上海阔太太的模样。真的应了那句“生得好,不如嫁得好”。王蕾是苏北乡下的,刚上大学那会儿,她还是一副怯生生乡下妮子的模样,一头又厚又长的头发,一张黑黝黝的脸上是两道粗眉。班里选班干部的时候,男生们都起哄要选她做劳动委员。 大三的时候,她当兵的姨丈给她介绍了个对象。那个男孩也是农村来的,学的是航天电子。长得五大三粗的,脑袋特大,一个细细的脖子很争气地顶着,看起来就像一个et。 那时的王蕾在城市的胭脂气的熏陶下渐渐脱去了乡村的俗气,人也显得漂亮起来。大家都劝她,说et太难看,干脆换个男友得了。她撇撇嘴说:“头发长,见识短。你们懂不懂啊,人家那大脑袋里装的都是知识。他那叫潜力股。” 现在看来,乡下姑娘王蕾的确比她的同龄人想得多。当陈绒和丁丁还在为情啊爱的弄得头脑发昏的时候,她的潜力股已经上升为绩优股了。 et不负王蕾的厚望,硕博连读,又到上海发展,在某个科研机构任职,然后迅速地在百里洋场的上海滩购置了房产,又买了小车。王蕾则给他生了个白胖小子。这最不被大家看好的一对,后来却成了同学聚会时让人每每谈起都艳羡不已的佳偶伉俪。 王蕾看到陈绒时吓了一跳,说:“我还以为你是从卢旺达来的呢,非洲难民也就你这样了。” 陈绒苦笑,说自己现在是身心疲惫,只想找个地方睡一觉。王蕾边拉着她往机场外撤,边连连说着:“好妹妹,可怜到这种地步了,快睡觉去吧。” 在王蕾一百多平方米的大房子里,吹着黄浦江上的夜风,看着璀璨的黄浦江夜景,陈绒真的明白了一个道理:没什么都别没钱。 王蕾端来一杯咖啡。她一岁的儿子有保姆带,自己现在是soho一族,自由自在。 “怎么样,你是不是失恋了?” “是啊,一个月失了两次恋,真是悲惨得狠。” 陈绒喝了口咖啡,竟然没放糖,有点苦。她让王蕾给加糖,王蕾大笑,说你们以前不是说喝咖啡不加糖才酷吗? 第一次请王蕾喝咖啡,她苦得全吐了出来;然后把桌上的糖包全搜罗了过去,统统加了进去;直到咖啡的味道变得和红糖水一样,她才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逗得一群姐妹笑得半死。 现在,王蕾已经习惯了喝咖啡不加糖,而陈绒却不习惯咖啡的苦了。 “王蕾,现在你是我们大家最羡慕的人了。”陈绒并没有献媚的意思,而是真的这么想。 “羡慕什么。我倒是羡慕你们,没有结婚,外面的世界这么大,都是属于你们的。”她喝了口咖啡,望着窗外的夜景,美丽的睫毛在灯光下闪烁。 女人都是美丽的,只有不会打扮的女人,没有丑陋的女人。女人有了钱,就有了好衣服,好化妆品,气质、美貌、风度也随之而来了。 et快12点才回家,看见陈绒来了,很是客气,说明天他请客,去新天地。有了钱的et也变了,人变得帅了,就是肚子又大了些,像一个变帅了的et。 欧海洋是在陈绒到上海的第二天打电话过来的,他也在上海。在电话里,他急不可待地提出了见面。陈绒知道是妈妈透露了自己的行踪,她虽然不看好欧海洋,却还是无意识地想着要快点把女儿嫁出去。 陈绒不知道是见他还是不见,说实话,现在她已经不恨欧海洋了,她的心已全在丁恪那里。但是,欧海洋是触之可及的,而丁恪却只能放在心里。 既然不恨他了,是不是也不爱他了呢?陈绒最终还是决定见他。 陈绒和欧海洋,et和王蕾,四个人在新天地喝酒后,又到湄公河越南餐厅去吃越南菜。 et要请客,欧海洋也抢着付钱,最后还是et付了。他很大气地说:“你们来上海,如果还要你们请客,那把我盛国章放哪里啊?!”盛国章是et的大名,他今天要是不说,陈绒恐怕一辈子都不会记起。 王蕾和et回家了,陈绒和欧海洋站在黄浦江边。 这是一个月多来他们第一次面对面站着,离得这么近,陈绒却觉得很远。身体的距离永远追不上心的距离。 “我知道你是不会原谅我的。”欧海洋说。 陈绒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路上如织的行人。黄浦江上热闹极了,晚上看起来比白天更热闹。陈绒不想成为这众多人眼里热闹的风景,所以,她干脆选择了沉默。此刻,她也发觉,自己还是恨他的,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否定了自己不恨他的想法。那么,恨他是不是代表还爱他呢?陈绒茫然。 两人的谈话自然没有结果,陈绒当然不会就此原谅欧海洋。况且,即使原谅了,陈绒觉得他们的感情也会陷入一个怪圈:欧海洋势必会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压抑着做人。男人是不能久受压抑的,憋屈久了,他一定会做出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看多了这方面的小道新闻,报纸和电视已经把人性中最恶和最善的一面都剖析给人们看了,所以,陈绒决定不再重蹈覆辙。 欧海洋却铁定了心,非要把他们的关系理清。他一直试图说服陈绒,让她相信他的行为只不过是男人一时的糊涂。他越说,陈绒越觉得难受。八月中旬的上海正是热的时候,即便是十二点的江风吹来,也吹不走她的燥热。 “你是绝不原谅我了吗?”他很沮丧。 “谈不上原谅或者不原谅,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想法,还是让时间来决定吧。” 欧海洋从陈绒的话中听出了一丝犹豫和希望,于是变得满心欢喜,要来拉她的手,却被陈绒轻轻地推开了。欧海洋又沮丧起来,好看的脸上满是孩子气般的委屈。 陈绒差点就被他的孩子气打动了,但是丁恪的脸突然在心里浮现出来,她便毅然决然地推开了他。 回到王蕾家时,看着黑漆漆的窗户,陈绒有点后悔,说不定他们小两口都已经睡了,这么冒失地赶回来,实在不妥。可是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按门铃的时候,王蕾却开门了。 “怎么了,还没睡!”陈绒赶紧进去。 王蕾的模样让陈绒吓了一跳,她脸上兀地多了一块青紫,在眼睛的下方,是触目惊心的紫,头发也散乱在肩上,胳膊上也多了些印血的牙印。 陈绒一下子呆住了,王蕾却扑到她的肩上,呜呜地哭起来。 那哭声是揪心的,陈绒安慰着她,把她拉进书房仔细查看伤处,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这是et干的。 “怎么了,他干的吗?”陈绒不敢确定。 王蕾哭得更厉害,不住地点头,一会儿又开始不停地摇头,情绪非常激动。 陈绒没法把现在的王蕾和几小时前的王蕾相提并论,她们简直是两个人。刚才的王蕾意气风发,现在的王蕾软弱无助。 “他怎么能这样,还是博士生呢,怎么和农民一样!” “他连农民都不如,他是畜生!”王蕾泣不成声。 打女人的男人是陈绒最不齿的,她一直以为只有那些文盲、流氓才会打女人,没想到家庭暴力竟然发生在堂堂的博士生身上。 “他只要一不高兴就打我,往死里打,我快受不了了。” 原来王蕾他们同陈绒分手后就直接回了家,王蕾接了个单子,一回家就上网工作去了。孩子却在这时候哭了起来,小保姆哄不过来,就让王蕾来帮忙。王蕾正在兴头上,就顺口让et去照顾孩子,et却不高兴了,冲着王蕾嚷道:“孩子哭是你的事情!你的那份烂单子值几个钱,犯得着你这样卖命吗?”王蕾一听也不服气了,回他:“孩子就不是你的啊?我的单子烂,你的工作能好到哪里去?上海有钱人多着呢,你算老几。” 结婚了的女人很容易在平时的吵架中,把自己的丈夫和比他优秀的人比,以此来打磨他的锐气。哪曾想,这是男人的软肋,你说他丑好,说他笨好,就是别说他没别的男人强。et觉得自己好歹还是个博士,没想到王蕾说出这样的话来,气不打一处来,打人的毛病又犯了。 在以前,王蕾也不是没挨过et的欺负,但欺负了,et又来哄,毕竟是夫妻,哄来哄去,王蕾也就平息了伤痛。 “为什么不和他离婚,为什么不告他?”陈绒对王蕾的软弱有些痛恨,以前的王蕾不是这个样子的。大大咧咧,敢作敢当才是王蕾的性格。 “我想过走,可是,他总是会哭着闹着求你,说自己是一时糊涂,我便一次次地相信他。现在有了孩子,我就更走不掉了。” 婚姻就是这样子的吗?用眼泪欺骗善良,用孩子维系婚姻,王蕾在人前享受丈夫给她的荣耀,在背后却承受丈夫给她的凌辱。这样的婚姻真是世界上最可悲的婚姻。 索性要是破罐子破摔,王蕾也不会活得太累,可是孩子和房子,以及衣食无忧的生活,都成了她摆脱这段婚姻的绊脚石。 陈绒一边听她的叙说,一边为婚姻的真相不寒而栗。如果婚姻是这样的,她宁愿不要婚姻,不要爱情。 “我农村的父母还靠他养活,我要是离婚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在上海也一无所有,我不想失去我现在的生活。”王蕾哭诉着。 是什么让王蕾变成现在这样一副软弱的样子呢?难道越是善良的人,就越容易受到伤害?陈绒想et可能就是掌握了王蕾的心理才这样有恃无恐的。 “带着孩子离开他,你一个大学毕业生还怕养不活自己和孩子?”陈绒有点恨她不争气,放弃自己原有的好工作,说什么在家做soho一族,实则是做全职太太。 她摇摇头:“你不懂一个做了母亲的女人的心。et对孩子是很好的,只是他认为打老婆是天经地义的,是一个男人的做派。我不想让我们的孩子失去父母中的任何一个。” 陈绒实在是糊涂了,以她现在的经验,她无法给王蕾提供任何有意义的建议。她摇摇头,说:“王蕾,你让我害怕结婚,害怕男人了!” 王蕾呜呜地哭起来,陈绒的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那晚,王蕾没有回房,而是和陈绒挤在一起睡的。陈绒头疼得厉害,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情,让她有些不堪重负。她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也不知睡着了没有。醒来时,天已大亮。太阳透过窗帘,射进柔和的光芒。今天是个好天气。 到了客厅,陈绒却愣住了。et和王蕾正在用早餐,保姆在带孩子,et不时地和王蕾说着报纸上的花边新闻,王蕾刚开始还笑得很开心,看见陈绒出来了,却尴尬起来。 et招呼陈绒,陈绒冷冷地应了。看着王蕾,陈绒觉得她很陌生,她和et和好了吗?怎么是这样的呢?婚姻中就没有自尊和坚守吗? 陈绒觉得不应该在这里待下去了,既然她已经知道了王蕾的秘密,要是还继续待在这里,王蕾难免会继续难堪下去。 走的时候,陈绒想打车走,可王蕾硬要送她。车子里放着梅艳芳的《女人花》,陈绒忽然觉得,她和王蕾都是摇曳在风中的女人花,只不过这风来得太猛烈些罢了。 “你知道,夫妻就是这样的,夫妻没有隔夜仇。” 陈绒不说话,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会和别人说起这件事的,你和et仍旧是我们最羡慕的一对。”下车时陈绒忽然对王蕾说了这些话。本来是想让王蕾放心,不必担心自己会破坏他们在外人眼里的美好形象的。可是,说了这句话后,陈绒却后悔了,觉得自己像是在跟王蕾赌气似的,口气僵硬得要命。 王蕾愣了愣,眼睛红了,她不敢擦眼睛,因为她涂了厚厚的粉底和眼影来遮盖伤痕。 提着大大的行李包上了火车,陈绒松了口气,她不想再去想王蕾的婚姻了。或者婚姻就像鞋子,外人看了是觉不出好坏来的,只有穿的人才知道。她不想再去想,反正越想参透越参不透。 回到南京,天气越发热得难受。南京的天气是最不讨人喜欢的,夏天是湿热,冬天是湿冷,而春秋两季则短得要命,常常是冬天的气息还未褪干净,春天的影子刚刚显现,夏天就已经匆匆来到了。在这原本应该秋高气爽的日子,南京还是像火炉一般热。陈绒开始怀恋起拉萨傍晚的凉意,怀恋起丁恪来。 上网打开邮箱,竟然有十三封新邮件。三封是广告,七封信是丁恪的,另外三封信是丁丁的。 “小绒,你已经到南京了吧,我是丁恪。回家后给我们一个电话,雷雷很挂念你。” “这些天,我一直给你写信,一直等着你的电话。其实我知道,即便我们通话了,我们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我还是想听到你的声音。” “绒,你到王蕾那儿去了啊,王蕾今天打电话给我了,我也想去。拉萨没意思,我想去新天地。你回南京后打电话给我,我想你了。还有,在拉萨,我说你不好听的话,你别记在心里。爱你的丁丁。” “绒,你打个电话过来啊,我哥这几天魂不守舍的,他中你的招了。” 看着他们兄妹俩的邮件,陈绒觉得的确应该打个电话过去,自己不该总是逃避,即便真的是没话说,也应该让丁恪听听自己的声音。更何况,她的内心里是多么渴望听到丁恪的声音,多么喜欢他喊自己名字时的温情。 夜里11点,陈绒抱着电话坐在床头发呆,心里想着丁恪到底睡了没有,雷雷睡了没有,电话打过去会不会吵醒他们。就这样犹豫了半天,她到底还是没有打过去的勇气。其实,陈绒知道,此时丁恪是没有睡的,他一定还在客厅的黑暗里点燃着香烟沉默着。自己只是在为不打电话找借口。 陈绒就是这么一个毛病,不想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忙着给它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 房间里的空调呼呼地吹着,感觉水分都快被抽空了,舌头干得要命。陈绒跑到客厅喝水,实在无聊又打开电视看了起来。中央电视台午夜剧场在放《渴望》,看着刘慧芳在那里忍辱负重地活着,陈绒觉得挺累的;又换台,换了一圈,看到猪八戒和孙悟空,就停下来。谁知,孙悟空竟是张卫健扮演的,就兴趣索然地看着。说猪八戒和沙僧去京城,猪八戒不认识路,就跟着太阳跑,希望能跑到东方,半路上累了,八戒就睡了一觉,醒来已是下午,太阳正落山,八戒不知,接着追太阳,竟然又跑回了原地……陈绒捧着杯子嗤嗤地笑,忽然想到,自己不正和猪八戒一样吗?追着爱情跑,结果又回到了原地。苦笑了几下,陈绒最终决定回房睡觉。 陈绒醒来就决定打电话给丁恪。昨晚做了一夜的梦,梦到丁恪从万丈悬崖上摔了下去,一直往下掉,一直往下掉……陈绒想抓住他的手,却总差那么一点。 接电话的是雷雷,他稚声稚气地问陈绒是哪位。听到雷雷的声音,陈绒的心里有种湿湿的感觉,说是我,小绒阿姨。 雷雷非常兴奋,大声喊着丁恪和丁丁。喊完了,又冲着电话呵呵地笑,陈绒觉得自己似乎能看到他红红的小脸蛋上浮现的腼腆和天真。 陈绒想第二个接电话的肯定是丁丁。 “你搞什么啊,这么久才打电话来?”电话那头换成丁丁的声音。 陈绒实在不想编些借口,就实话实说:“我不知道打电话过来该说些什么。” “那你也应该报个平安吧,害得别人担心。”丁丁有些埋怨。 陈绒只能笑笑,知道丁丁是真的担心。 “我哥昨天受伤了,从马上摔下来,摔成小腿骨折。” “什么时候?!”陈绒全身的毛孔都紧张起来。他真的受伤了?他怎么受伤的?他伤得重不重?现在怎么样了?所有的担心和心痛都涌上来,她甚至想立马回到西藏,回到丁恪身边。丁丁的安慰一点作用也没有,似乎只有亲眼看到丁恪,亲耳听到丁恪的声音,陈绒才能放心。 陈绒打丁恪的手机,电话嘟嘟地响着,良久了也没人接。接着打,还是没人接。烦躁和不安涌上心来,陈绒恨恨地把手机扔到床上,手机却响了,是丁恪!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陈绒劈头盖脸地问。 他有些吃惊陈绒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愣了愣,说:“刚才我上洗手间去了,电话没带呢!” 陈绒紧绷的神经这时才放松下来,软软地说:“我担心死你了。” 陈绒不知道,她这一句话已经勾起了丁恪心底最纤细的那根神经。在遥远的南方,有一个女人在为他担心,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奢侈。 “你还好吧?”他问道。 “不好,很不好。”陈绒的眼泪竟流了下来。 陈绒和丁恪通话半个小时,有十五钟都在沉默着。陈绒听到丁恪的呼吸声,听到丁恪轻轻地喊陈绒。她知道,这十五分钟才是他们彼此聆听对方心声的真正时刻。 “我以后每天都会打电话给你的,我不要自己再难受下去了。” “我没事,一点小伤,过几天就生龙活虎的了,不要担心。”最后他安慰她。 电话那头传来护士喊他打针的声音,他叮嘱了几句,挂了电话。陈绒抱着电话,坐在沙发上,全然没有发现已经买菜回来的老妈。 陈母斜着眼看着女儿,觉得自己开始不了解自己的女儿了。以前她总觉得,陈绒就是一个孩子,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她总有一天会长大的。可是现在,陈母却发现,其实自己的女儿早已长大了,长大了的女儿比以前更加让她感到不安和牵挂了。她走到厨房,在厨房里闷声闷气地说:“小绒,你怎么总不能安定呢?!别人找个男朋友就安安稳稳地结婚过日子,你怎么就不能把心定下来呢!” 陈绒坐在沙发上想着妈妈的话,或许,真的该定下来了。可是,对象是谁呢?丁恪?那个缥缈的梦一般不真实的男人?她甚至想象不出和他结婚过日子的场景。在拉萨?和雷雷?或者还有她和他的另一个孩子?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场梦,没有多少令人信服的成分在里面。可是,她又是爱他的,爱和托付是两码事吗? 开学了,陈绒被分到初三带毕业班的语文,一听到这个,她的头都大了。一想到下个学期,那无休止的考试和补课,陈绒心里不禁烦躁起来。公开课,升学率、素质教育、新课改……新花样层出不穷,搞得老师和学生们都叫苦连天。陈绒有时都糊涂了,不知道从何入手。既然搞新课改,搞素质教育,那为何升学率还是衡量学校和老师成绩的主要标准?考试成绩还是影响着孩子们的一生?真是越改越糊涂。 带着这样的情绪上课,一方面对教师本身不好,对学生可能也不好。所以,暗地里陈绒只得憋足了劲和学生们奔重点高中去。 一直很忙,陈绒整个身心都用在了备课、猜题和教学上。丁恪是她的发泄口,每天晚上的电话粥是唯一放松的时候。丁恪笑她太认真了,她有些生气,老师是育人的,就像你们军人一样,你能把保卫国家当儿戏吗?他认真地说不能,而后又叹了口气,要是每个人都像我们这么想,那这个社会就完美了。 丁恪的腿伤已经完全好了,医生叮嘱他不能再做剧烈的运动,他笑着说,那我要改挂文职了。 快到他们征兵入伍和老兵退伍的时候了,丁恪也忙碌起来。接下来的日子,他们恐怕连电话粥也煲不起来了。 欧海洋找到陈绒的时候,她正在学校的食堂吃饭,王老师戳戳她,挺兴奋地说:“你的白马王子来了!”陈绒回头望去,却是欧海洋。她有点吃惊,他们已经快两个月没有联系了。 自从那次欧海洋捧着鲜花在学校出现后,他就成了陈绒他们学校未婚女性的择偶标准,已婚女人的追悔对象。女人都是爱慕虚荣的,不管是18岁还是80岁。 陈绒和欧海洋漫步在学校外的马路上,这里是新区,马路宽敞,路两旁是高高的法国梧桐,路边的花圃里是鲜艳的不知名的小黄花,漂亮极了。这是南京难得的好季节,秋高气爽,蓝天白云。 因为在这样的好天气里和欧海洋见面,所以,陈绒的感觉还不错。她对他笑了笑,他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爱情真是奇怪,它能让一个乞丐变得和国王一样威武,也能使英俊的少年变得面目可憎。第一眼见到欧海洋时,陈绒被他的清爽和温文尔雅吸引住,可是现在,那些优点却变成了油头粉面和曲意奉承。 不过陈绒并不在意,因为今天天气很好,所以心情也难得地好。和他并肩走在一起,说了说学校的事情,发了发牢骚,又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提及自己的现状,欧海洋有些气短。他站住了,对陈绒说:“不好,想你。”她顿了顿,扬起头来看着他,不能否认,他的确很帅,不是油头粉面;他或许也真的想她,不是曲意奉承。但是,陈绒的心还是告诉自己:就这样算了吧。 陈绒实话实说时,他有些吃惊:“我们就这样结束了吗?你知道,我是想和你结婚的。你是我相亲以来,最喜欢的一个,我是爱你的。” “我也曾经喜欢过你,但是,可能我们的缘分太浅了,我终究没有说服我自己。” “我知道,这已经不存在原不原谅,是我们的感情真的出了问题。”欧海洋很平静。 欧海洋转过身去,看着他略显无奈的背影正一点点离自己远去,陈绒忽然有些不忍,想叫住他,然后跟他说对不起,可是,又觉得这很多余。 欧海洋却停住了,肩膀耸了耸,放松下来,缓缓地转过身来。他走向陈绒,在她面前停住。 “其实,我也一直在想,我到底应不应该坚持。你知道,自从那件事后,我在你面前一直抬不起头来,我很后悔自己的冲动,但是,我又庆幸我没有一错再错。我和她约好,不在你面前提起,可是,我觉得对你不公平,你应该知道真相!” 陈绒看着他,等着他说出真相,那插在口袋里的手开始渗出汗水。 “一个女人,她每天晚上和你在网上谈情说爱,甚至还**。你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可是这么多天来,她却给你带来了生理上和心理上的享受。这是一种很新鲜很刺激的感受,因而我希望能看到她,这有一种探险的刺激和快乐。” “于是,我去苏州赴那个约会。她已经开好了房间,在网上把酒店和房间号码告诉了我。我们说好不留联系方式,这样,在对方不满意时,就可以潇洒地离开而不必再受骚扰。” “我敲开了房间的门,门开了,站在我面前的那个女人风情万种,美丽极了。” 陈绒有些眩晕的感觉,正午的阳光刺眼得要命。她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听欧海洋讲下去。 “那个女孩就是丁丁,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知道事情的真相后,我和丁丁都很后悔,觉得伤害了你。其实,要说伤害,我才是真正伤害你的人,丁丁却是无辜的。可是,丁丁比我更痛苦,因为你是她最好的好朋友。所以,她选择了离开。她以为她的离开能促成我们合好。” “其实,她错了,我并不在乎对方是谁,我只在乎你怎么想。让我觉得屈辱的不是别人,只是你。”陈绒接着他的话说下去。 “是的,我们之间还有很多的不信任和猜疑。现在有,将来肯定更多,与其这样勉强彼此,真的不如痛快地分手。” 陈绒点点头,看着面前这个俊朗的男人,她又一次叹息造化弄人。如果没有那一次相亲,说不定,丁丁和他倒是般配的一对。 这次见面后,陈绒换了新的手机号,把头发剪成了短发。虽然做这些的时候,觉得自己挺傻,可是,这么做了以后,她倒真真切切地舒了一口气。 那天,有一些学生看到了陈绒和欧海洋的约会,迅速地,同事们也知道了,但没有人问她,也没有人提及。从她这几天反常的行为上,他们已经揣测到了这场恋爱的结局。 “小绒,你这几天有空没,我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王老师已经开始热心地给陈绒张罗起来。她是陈绒的初中老师,总不能驳她的面子,陈绒支支吾吾地应允着。王老师便有些急了:“你这丫头,总不能老这么拖着吧,那个小伙子不错的。” 陈绒答应一有空就去,她这才满意地走了。 陈绒似乎一下子又成了香饽饽,说实话,要不是早对爱情和婚姻丧失了原有的热情,她一定很喜欢现在的感觉。 中午饭的时候,数学老师曹丹妮找到陈绒。曹丹妮今年才23岁,刚毕业的大学生,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春的魅力。滚圆的臀部,丰满的胸部,小脸红扑扑的,是女人和女孩的结合体。她用网络语言说话,对学生的态度也和大家不一样,别的老师说哪个学生调皮捣蛋,她却说那是酷,我都快成他的粉丝了;下班了,她总说各位,我先闪了。自从她分到初三年级办公室后,办公室的气氛就变得轻松了很多,成天见她唧唧喳喳地闹。 “绒姐,跟你商量个事儿。”她的小脸因为兴奋变得更红了。 陈绒点点头,可是接下来,她的请求却让陈绒十分为难。 “你陪我去参加‘八分钟约会’吧。”她半是撒娇,半是请求。 参加“八分钟约会”,在陈绒看来好比是吃饭进入了快餐店,意味着相亲这样的事已由精雕细刻的手工制作进入了大工业化式的流水线。一个小时内见十个对象,陈绒觉得这让女人和男人的价值都降低了。与传统的相亲模式比起来,陈绒更喜欢那种一对一的暧昧和专一。“不要拉着我了,我这么大年纪的人不玩这些新潮的玩意儿。” “你去了说不定就把自己嫁出去了呢!”她夸张的表情让陈绒想笑。她才23岁,却一副急着要嫁的样子。 “去吧,我一个人去太无聊了,一起去才好玩。” “这有什么好玩的?!不去!还不如回家睡觉呢!”陈绒要走,却被曹丹妮拉住,一口一个好姐姐地央求着。 陈绒终于答应了。 晚上,陈绒和曹丹妮来到酒吧。主办方是个网站,早就在酒吧门口竖起了招牌,在进门的那一刻,陈绒犹豫了一下,有些紧张。陈绒原本以为可以混在来喝酒的人群中,糊弄糊弄就过去了。可是,酒吧早已清场,只有工作人员。 “每个人的个人信息都是保密的,大家看到的只是你的身份牌。”工作人员的一句话,打消了陈绒的疑虑。填好登记表之后,她得到了一个号牌和一张标有10个号码的单子。那10个号码代表着前来约会的10位男嘉宾。你对谁满意,就在号码后打钩。如果你满意的人也满意你,那俱乐部就可以为你们牵线搭桥了。最有趣的是,你可以不止写一个中意男士的名字,每个人可以有三个选择项,也就是说有三次机会。真是滑稽的形式,好像一开始就把婚姻放在了一个赌局里。 陈绒是女方6号,曹丹妮是3号。曹丹妮挺兴奋的,说3是她的幸运数,今年她又23岁,好兆头。 她们被带到了楼下酒吧,那里已经有一群别着号牌的男女在谈笑风生。他们一进去,目光一下聚了过来,陈绒的心一下子跳得厉害。 真没出息,陈绒在心里骂自己。既然没有什么企图,抱着玩玩的心情,又何必当真呢?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随着一声铃响,约会正式开始。 1号是个戴眼镜的男士,个子不高,皮肤很黑,一身工作装,夹着一个公文包。他一坐下来就跟陈绒道歉:“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啊,我刚下班,没来得及准备。” 陈绒朝他笑笑,心底却觉得好笑,准备什么呢,难不成还要化妆吗?想扮包公啊。 交谈了几句,才知道这位包公竟是个外企的工程师,每月拿着相当于陈绒半年工资的钞票。难怪曹丹妮说参加“八分钟约会”的都是白领,不用担心有什么坏人。 陈绒当时还反驳她,你不知道“衣冠禽兽”这个词吗? 陈绒当然不是说对面的这位男士是衣冠禽兽,他彬彬有礼,表现得也很得体,但是,很不幸地,陈绒从他的牙缝里看到了绿菜叶。那一抹鲜艳的绿色,将陈绒的谈话热情冲洗得一干二净。好在八分钟的时间很短,东拉西扯地就将时间对付过去了。 陈绒看了看曹丹妮,她正和对面的男士聊得火热。 接下来是2号。这是一个看起来很整洁的男人,衬衫的领子挺括、干净,黑色西装上也没有头屑,指甲修得圆润而修长。这让她想起了欧海洋,她喜欢干净整洁的男人。 健谈的2号很快就找到了话题,同她谈起他的大学生活。她听出来了,他可能是位医生,而且业务水平不错,有事业心。 “喝点水吧。”2号很善解人意地说,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消毒纸巾递给她。尽管她看不出来光洁透亮的杯子有何必要再擦一遍,可还是礼貌地接了纸巾,象征性地抹了一下杯壁。偷眼看2号,他正认真仔细地擦他的手呢。见她看他,立即解释说,从医学的角度讲,细菌随处都有,要仔细消毒才行。手擦完了,他又抽出一张纸巾,仔细擦玻璃杯。细长的手指,很有艺术的美感。 尽管陈绒很爱整洁,可没敢给2号打钩,因为一想到以后家里到处都是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她就害怕。 3号坐到她面前的时候,陈绒大跌眼镜,对面的男士竟然是她对门的小王,小王也立即认出了她。虽然是对门,但大家也只是下楼上楼碰到时的点头之交而已。现在坐到一起,他有些尴尬,陈绒也有些尴尬。 “呵呵,真是太巧了。”他取下眼镜擦了擦。 “嗯,真是太巧了,天天见面都没怎么说话,现在却通过这种方式聊天。” 陈绒和他自然不会再谈感情,在一起十年都没感觉,今天也不用说了。大家谈了谈大院里的鸡毛蒜皮小事,八分钟也很快过去了。 4号是个很浪漫的人,一见面就将一串漂亮的手机挂链放在陈绒的面前,说很高兴认识你。陈绒的心为之一动。八分钟的时间里,她感受着4号的温情脉脉,在他说想要带着心爱的女孩儿去海边听涛声时,她差不多快要想象海边的美景了…… 突然响声大作的铃声无情地宣告时间的结束。交换座位的时候,陈绒看见另外一个女孩子在摆弄手里的手机挂链。陈绒长长地吐了口气,好在还没顾得上往单子上画钩。 5号是个公务员,在政府部门当秘书,长得不是很好。可能是在领导面前待久了的缘故,他看起来低眉顺眼的,可是对着陈绒这等平民,又透着没由来的傲气,让人想起了古装剧宰相府里的管家,一点也没有丁恪的坦诚。 5号好奇地看着陈绒,问:“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警察。” 他嘿嘿地笑了起来:“警察啊,警察我喜欢啊。警花吧!刚才见的几个都不怎么样。” “3号呢?”陈绒问他。 “3号女孩太小了,肯定粘人,我可受不了。我要的是那种有充分自由的婚姻。我干什么事她可别老管着我,不然我肯定得跟她急。像刚才那个3号,一看就是蜜罐子里泡大的,一丁点儿委屈也受不了。要是娶了她,我就等于给自己在家里找了个领导。” 陈绒冲他笑笑,说:“那你刚才还和她谈得火热。” “女孩子嘛,逢场作戏。” 陈绒想想觉得无话,干脆喝酒。他也喝,举起酒杯,“碰一下”!陈绒看了看他,没有动作。他自知她不会再理他,东张西望的,又借口上了个厕所,出来时八分钟已经过去了。 “你的厨艺如何?”6号一见面就问陈绒。陈绒瞟了他一眼,一个细致的上海男人。她一向对这种太过生活化的男人没什么好感,所以理直气壮地回答:我不喜欢买菜做饭。心里却想起为丁恪做的那顿香喷喷的晚餐来。 7号和6号是两个极端,7号男子气十足,给人很可靠很踏实的感觉,相信这样的男人绝对可以为妻子挡风遮雨。陈绒对7号的好感迅速增加。铃响了,7号有些不舍地起身离开,脚上那双许久未曾擦过的脏皮鞋带着满身风尘从她眼前掠过。陈绒紧皱着眉头闭上了眼。 8号太在意细节,总是旁敲侧击地打听她的个人情况,而且自以为聪明,问些你知道汉府街在哪儿之类的弱智问题。陈绒便懒得说话,直到时间在沉默中过去。 9号说他喜欢王国维。陈绒一下子兴奋起来,总算有人能跟她谈谈唐诗宋词了!她这个语文老师总算遇到了知音,可9号的所谓喜欢不过是叶公好龙。是呀,人家来这里也不是上语文课的。 最后剩下了10号。她已经有些疲惫,看来,找一个令人满意的男人并不容易。 “有些累了吧?”10号富有磁性的声音让她为之一振。这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男人,至少给人的第一印象如此。可她看得出来,这个优秀的男人也是曹丹妮中意的对象。 这世界,谁也不比谁笨。 陈绒突然明白,当她以挑剔的眼光评判十位男嘉宾时,参照的标准只有一个——丁恪。丁恪已经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并根植于心,想丢都丢不掉。 人必须看清楚自己的爱情,她在心里长叹一声。 第六章 准确地说,陈绒一共坚持了80分钟,4800秒,一共喝了六瓶啤酒。当曹丹妮扶着她离开酒吧时,生气地说:“陈老师,我以后再也不拖你来这些地方了,你怎么见了酒就不要命啊!” 上了出租车后,司机开车开得就像在拍警匪片,几个急刹车和大转弯下来,陈绒的胃开始翻江倒海,酸水不停地上涌,实在忍不住了,便一股脑儿全吐在了车上。曹丹妮吓得大叫起来,一个劲儿跟司机赔不是。 司机也急了,骂骂咧咧的,张口就跟曹丹妮要洗车的钱,曹丹妮也不说什么,掏出十块钱就递给司机。陈绒头疼得厉害,但并没有醉,只是恶心。吐了以后觉得舒服了很多,但是一看一车的狼藉,胃里又搅动起来。 “怎么搞的啊,女孩子喝这么多酒,不会是失恋了吧?”拿了钱,司机也平和起来,问曹丹妮。 “哪儿啊,刚相亲回来。” “哈哈,头一次看到相亲相成这样的。”司机大笑起来,怎么也停不住。 回到宿舍,曹丹妮帮陈绒换衣服,洗脸。她一直嘟囔着:“早知道这样就不让你去了。” 陈绒索性装醉,不再理她,躺在床上任由她摆布,不过头疼和恶心也的确让她不想再作任何解释。 陈绒本来想打个电话告诉丁恪相亲的事,想想觉得说不说都无所谓,说了倒让丁恪觉得自己矫情。于是干脆没有打电话给丁恪,澡也不洗就蒙头大睡起来。 一觉睡到天亮,陈绒打开窗户,天气预报说今天要降温,但外面太阳很好,暖暖的,没有一丝降温的痕迹。 到办公室时,曹丹妮已经来了,看到陈绒,赶忙迎上来。 “酒醒了吧?” “嗯。”陈绒压低了声音。办公室里有几个学生在补作业,陈绒可不想让学生们知道她醉酒的事,对曹丹妮使了个眼色,小丫头吐吐舌头,不再说昨天晚上的事情。 中午饭的时候,她们坐到一起,曹丹妮开始问她对十个男人的印象。 “我都没看清,酒吧里那么暗,时间又那么短。” “第一印象啊,第一印象总有的吧?”曹丹妮锲而不舍。 “都不错。”陈绒开始敷衍她。 “有没搞错啊,你这么不负责任,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她开始给陈绒的敷衍上纲上线。 陈绒实在被她逼得受不了,就随便说了几个,她一听倒也同意,说这几个是不错。 要是不结婚,陈绒也觉得天底下的男人都不错。 “那你选谁了啊?可别我们俩选同一个啊。”曹丹妮有些兴奋。 “我一个也没选,把机会都让给你了。” 今天是三节课连在一起上,因为昨晚闹腾得太厉害,今天还是有些气短,最后一堂课陈绒就留了半节课给学生写作业。 坐在门口,陈绒看着西下的太阳,想起了丁恪。 昨天没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有打过来,现在心里觉着空落落的。 陈绒拨通了丁恪的手机,却总是接不通,她不想打电话到他家里,她害怕听到丁丁的声音。自从证实丁丁就是欧海洋的网上情人后,陈绒的心里总有点芥蒂,怕自己一冲动会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丁丁是陈绒的朋友,青春里一半的时光有她的痕迹,陈绒不想失去她,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她。 几天后,陈绒却接到了丁丁的电话。陈绒并不知道那是丁丁的电话,那是南方一个城市的电话号码,她接了,却传来丁丁的声音。 “亲爱的,你怎么把手机号码换了?我找你半天了!你猜猜我现在在哪里?”电话有些不清楚,可丁丁的声音却很真实。 陈绒语塞,半天说不出话来。 “亲爱的,我现在在广西,这里漂亮极了,有空你也来玩吧!” 她自说自话地向陈绒描画着广西的景色和她的心情,说完了,又告诉陈绒:“我哥集训去了,要一个月呢。那是盲区,电话打不通,你要耐心等我哥哦。” 电话里传来她的笑声,接着就是“嘟嘟”的电话声。 丁恪去集训了,要一个月,于是每天晚上,陈绒都往他邮箱里发点什么。要么是一些思念的话语,要么是一些牢骚。实在懒得写了,就从网上摘一些笑话,自己大笑,也希望丁恪看到后能大笑。陈绒喜欢看丁恪的笑。 曹丹妮开始和10号正式约会了,10号倒真的是个警察,和曹丹妮在一起显得很般配。 曹丹妮一恋爱,让同一个办公室的周桐和陈绒都有些惆怅。周桐自从遭遇了网络相亲的骗局后,对网上的征婚有了戒心。暑假里,她认识了几个男朋友,现在倒也想开了,像她这种年纪的女人,不能再把所有的感情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于是干脆普遍撒网,然后再重点培养。周桐家庭环境不错,父亲是省里的领导,退休后仍在银川一所大学做特聘教授,母亲也是中学老师,弟弟也事业有成,周桐是家里唯一一个让家人放心不下的人。 很多事情周桐不便和家里人讲,既怕他们担心又怕自己丢了面子,而陈绒是她唯一能够倾诉的对象。陈绒虽然比周桐小十岁,但是对某些问题的看法和她倒是一致。 下课的时候,周桐和陈绒漫步在校园里,学校的枫叶红了,一片片飘落下来,告诉人们秋天到了。 “周姐,你觉得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婚姻?” “我也弄不明白。我和我老公,哦,不,应该是前夫,刚认识的那会儿,最爱的事情就是待在一起聊天,什么事也不做,就是聊天。他博学多才,讲任何事情都栩栩如生;他爱写诗,还出过诗集;他还喜欢历史、文学、篆刻,写得一手好书法。在我眼里,他简直是十全十美的。” “我最幸福的时刻就是读他给我写的诗,他写书法的时候我给他磨墨,他篆刻的时候我静静地在旁边看。那时我觉得我找到了世界上最完美的爱人。” “后来,我们有了孩子,他还是喜欢这些,我却不一样了。我在洗尿布他却在写书法;我在哄孩子睡觉,他却把篆机弄得吱吱响;他参加书法培训班花了2000块,是孩子一年的奶粉钱……爱情的浪漫在这个时候荡然无存了,爱情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东西,婚姻却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是啊,相爱容易相守难啊,爱情是需要经营的。” 周桐在前夫的影响下,择偶的标准自然不低。在她的朋友中,交往比较频繁的是一个律师和一个公务员。虽然这两个人的条件不错,但周桐又有些顾忌。律师比她小两岁,公务员一直想要个孩子,而周桐已经有个十岁的女儿,她不想再婚后又重复原来的生活,也不想再落入尿不湿和奶粉的包围中去。这样一来,周桐的结婚计划仍然提不到日程上来。她知道陈绒和欧海洋分手后,更加觉得失望。听完丁恪和陈绒的故事后,她唏嘘不已:“小绒,其实你是很幸福的,欧海洋和丁恪都那么爱你,虽然这些爱有些沉重,但是若干年后,再回过头来想想,真的会有不同的感受。” 陈绒当然想不到若干年后那么长远,她在乎的只是现在的感觉。 王老师又来催陈绒去相亲了,曹丹妮在一旁偷着乐。她已经和那个10号警察打得火热,陈绒原来以为10号男士会选5号女士,不过,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曹丹妮。曹丹妮嚷着要请陈绒去喝酒,陈绒连连推却,让曹丹妮觉得既尴尬又无趣。 陈绒再一次敷衍王老师,王老师显然有些生气,觉得被驳回了面子。 “小绒,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这样可不行,整个人都快颓废了。我和你父母也联系过多次,他们对你现在的状况也很担忧。” 陈绒忽然觉得回到了初中年代,因为某次考试不及格而承受着老师的责难。 她点点头,说:“好吧,我这终身大事就交给您了,我听您的还不行啊。”王老师这才又对陈绒露出了笑脸。 相亲安排在星期天晚上。陈绒没有化妆,穿着一件灰色的夹克衫。王老师一见她这身装扮,气就不打一处来,三下两下把她的灰夹克剥了下来,拿了她女儿的一件红色羊毛衫给陈绒换上。 “王老师,我这样肯定不自在,您就让我穿自己的衣服吧。”陈绒央求她。 王老师不理,又让她女儿帮忙,铁了心要让陈绒改头换面。小丫头热心得很,又是找衣服,又是拿化妆品的。现在看来,不论是18岁的女孩还是48岁的女人,对相亲这件事都是很热心的。 不过老话也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谁都愿意做红娘,不当绊脚石啊。 王老师亲自压阵,在珍宝坊,晚上七点见面。 陈绒喜欢吃中餐,对汉堡牛排之类的兴趣远远不及对一块油炸臭豆腐的兴趣大,所以,陈绒就抱着大吃一顿的好心情和王老师去相亲。 半路上,陈绒的心情又阴沉了下来,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对不住丁恪。人家在大西北集训,自己却到处相亲,还想着花天酒地。 陆鸣凯,28岁,身高175厘米。大学毕业,电视台记者。有一个姐姐,父母都是退休干部,有稳定的、颇高的退休工资。有住房,有一辆吉普车。 这就是陈绒此次相亲对象的全部资料。 他们到的时候,陆鸣凯已经到了。说实话,要不是王老师指点,陈绒是很难在人群中发现他的。他没有欧海洋的帅气,没有丁恪的引人注目,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她们进去时,陆鸣凯朝王老师打招呼,告诉王老师他在哪里。 王老师帮忙相互介绍了一下,然后跟陈绒一起去点菜。王老师让陈绒做主,她自然不敢一下子敲人竹杠太多,只是象征性地点了些。王老师看着陈绒别扭得挺难受,就自己点起来,一会儿,小桌上就堆满了菜。 吃饭了,陈绒松了口气,开始专心致志地吃饭。 陆鸣凯跟服务生要了一双公筷,帮王老师和陈绒夹了一些菜。 “我自己来,你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陈绒制止他的动作。 陆鸣凯自我解嘲地笑笑:“也对啊,其实夹菜有时候是满烦的,好心办了坏事。” 这顿饭在王老师和陆鸣凯的交谈中结束。陈绒所说的话不超过十个字,无非是“好”、“很好”、“不错”之类无关痛痒的话。吃完饭,陈绒以为可以交差了,可是王老师却把她整个儿推给了陆鸣凯。王老师回家了,只剩下陈绒和陆鸣凯站在夫子庙的大街上。 陈绒看看陆鸣凯,他也正看着她,说:“原来相亲这么尴尬啊!我们可不可以放轻松点,不要把自己当成来相亲的呢?”陈绒笑笑,不置可否。 夫子庙外地人最多,一个个旅游团在夫子庙感受着所谓的秦淮风光。其实,夫子庙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只有大门口的一家戏院,整天有一群跳艳舞的女郎在那里吆喝,还有一群民工围在那里发呆。发黑的秦淮河水被清理了一遍又一遍,但过几天又恢复了老样子。河两旁所有的青楼都变成了宾馆和餐厅。孔庙就在这当中,在吆喝着的商贩的包围中。 陈绒和陆鸣凯走在夫子庙热闹纷杂的街头,围着夫子庙走了一圈,实在无聊就逛进了麦当劳,一人买了一个冰激凌。期间陆鸣凯打了几个电话,安排明天采访的事情。 陈绒提出回家,他拦了一辆车,两人并排坐在后面,良久都没有话说。陈绒的喉咙有些发痒,几次想咳嗽,又不好意思放肆地咳,弄得自己很难受。快到家的时候,陈绒赶紧和他打了个招呼,急急地要走。他顿了顿,却拿出一支笔,拉起陈绒的手,不容分说地在她手上写下他的手机号码。 陈绒有些惊讶,看了看他,他的眼神同样不容分说。陈绒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掌。 下车的时候,他喊住了陈绒:“你不要介意,我们可以做朋友的,有事没事都常联系。” 她笑笑,没等他上车便径自上楼去了。 刚走进办公室,王老师就冲着陈绒大喊:“小绒,昨天怎么样啊,几点回家的啊?”接着,同事们的注意力都转向她这边,很希望能听听主人公的亲口陈述。可陈绒觉得自己没兴趣满足他们的探知欲,仅点点头,就算是对王老师的回答。 同事们有些失望,王老师也颇失望,她当然希望陈绒能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好好赞美陆鸣凯几句,这也是她的面子。即便不好,向她抱怨几句,她也算得了个交代。像这样一句话也不说的,着实让她有些失望,甚至有些埋怨。 连着几天,王老师的热情都减退了很多,陈绒也乐得清净。直到有一天,王老师突然又恢复了友善和热心。 “陆鸣凯打电话过来了,他说对你印象很好哦,还特意谢谢我呢!” 陈绒和王老师并肩走在校园里,梧桐树瑟瑟的,飞舞的落叶提醒陈绒,已经是深秋了。听着王老师向她转述陆鸣凯的感觉,陈绒的脑子里却想着丁恪。 丁恪集训应该回来了吧?陈绒的邮箱里已经有40封来自他邮箱的自动回复,看着那些冰冷的客套话,陈绒多么希望能看到他自写的只言片语。 这么想着,就加快了往宿舍走的脚步。匆忙中,王老师向她提出第二次见面,陈绒根本没在意她的话,只是敷衍地点点头。王老师很高兴,以为陈绒默认了和陆鸣凯的关系。看着她兴冲冲离去的背影,陈绒哭笑不得。 打开邮箱,还是那40封自动回复,冷冰冰的邮件,让陈绒好一阵失望。 半夜的时候,枕头下的手机响了起来,把陈绒从梦里惊醒,她睡眼蒙?地拿出手机,蓝色的屏幕上,赫然闪烁着丁恪的号码。陈绒一下子清醒开来。 “小绒,我刚回来,吓着你了吧?”丁恪的声音,嘶哑的嗓音略带着激动。 他的声音飞越了千山万水,如一丝暖流,在这略带寒意的深秋午夜,给陈绒带来最温暖的慰藉。这个男人,在遥不可及的远方鼓舞着她坚守对爱情的承诺,即便虚无缥缈,即便没有结果,也让陈绒觉得爱着就是幸福。 陈绒的泪水随着丁恪那一声轻轻的呼唤夺眶而出。他在那头不知所措,继而沉默。他们的对话总有大半的时间在沉默,因了这种沉默,平时回忆起与丁恪的通话,陈绒总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没有主题的谈话让人没有一丝可供具体回忆的东西。 陈绒和丁恪开始用手机**,陈绒不知道这算不算**。他在电话那头说:“我想要你了。”于是她说,那就要吧。 她开始自慰,用手的感觉不好,有种屈辱感。可电话那头却传来丁恪的呻吟。他们就这样**。陈绒始终找不到感觉,莫名的痛苦和屈辱让她放弃了和他共达高峰的幻想。 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渐白的天,陈绒再也睡不着。男人和女人毕竟不同,陈绒再怎么爱丁恪,靠这种隔靴搔痒的办法,非但感觉不到快感,反而还觉得很痛苦。 她渴望丁恪的身体,他结实的胸膛,奇异的体香,温柔的手指,都是她渴望的东西。可是,现在她却只能靠自己的手指来完成这些想象,可她对这个几乎没什么兴趣与经验。 折腾了一个晚上,陈绒觉得全身乏得很,除了睡觉还是想睡觉。 期中考试,陈绒的班考得不错,得了全区第三名。校长很高兴,开教研会的时候特意表扬了陈绒几句。 中午去食堂,前面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陈绒实在没有心情排队,就到学校外面去吃馄饨。 远远地,陈绒看到馄饨摊上几位初二年级组的女老师也在,背对着大街,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陈绒跟老板要了一碗馄饨,再加了一个鸡蛋。她不想掺和进去,可想想觉得不掺和进去又不好,于是走近了她们。 “她考得好不稀奇,她又没男朋友,孤家寡人的,不上课还能干什么?” “你怎么知道她不干什么,没男朋友就不能干什么啊?” 几个人开始意味深长地笑。 “你说她怎么还不结婚啊,都快30了吧?” “是唉,是不是她有什么毛病啊,不会是不能生孩子吧?” 陈绒的耳根发热,头皮发麻,她不确定她们口中那个“有毛病的女人”是谁,可是怎么派算,这个年纪没结婚的女人除了她还有谁?看着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同事,陈绒不知道是该继续往前走还是赶紧逃开。 “喂,小陈老师,你的馄饨。”老板大声吆喝。 三位女同事一齐转过头来,看着僵直站在那里的陈绒,三个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样子可笑极了。 陈绒看看老板,让他把馄饨放在那张桌上,她似乎能想象出来把一碗馄饨撒向她们时那可怕的尖叫声。她在心里暗暗地冷笑着,但实际上她知道自己什么也不会做,她故作轻松地朝她们笑笑:“你们也在啊,吃什么呢?” 三个女人如释重负,夸张地答应着,又互相看看,见陈绒坐下,不知道是该继续谈话还是故作沉默,实在尴尬。其中一位干笑着说:“今天天气真好啊!”其他两个便一起附和。陈绒笑了笑,低下头,用勺子搅拌碗里漂浮的馄饨,热气徐徐升起,湿了眼睛。再抬起头来,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 这些天,陈绒的脑子里老出现一个问题,这29年,我到底收获了什么?这好像是个很哲学的问题,以前是从未想过的,现在想着,倒觉得有些滑稽。 昨天是她29岁的生日,妈妈照例给她买了一个蛋糕,14寸的蛋糕上密密麻麻地插着29支蜡烛。烛光忽明忽暗的,看着有些触目惊心。明明有数字蜡烛,一个2,一个9,干干净净地插上就好,这样再怎么也不会引起寿星的焦虑。可是,妈妈非插上这29支蜡烛。看着那被蜡烛插成蜂窝一样的蛋糕,陈绒实在无法快乐起来。 一支蜡烛就是一道年轮,微弱的烛光就像生命的意义,吹灭蜡烛毫不费力,生命的逝去也在不经意中进行。现在回想起童年的事情,就像在回忆一部很久以前看过的电影。那个主人公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和自己毫无干系的人,她的喜怒哀乐已经无法影响现在这个自己的神经了。妈妈嘴里扎羊角辫的女孩,也在生命里远去,不留下一点痕迹。 陈绒忽然想起18岁的那个夜晚,和丁丁坐在宿舍露台上,风儿吹起长发,吹起丁丁粉红色睡衣裙角的情景。她们蜷缩着,用大一新生的新奇目光看着这个陌生的学校,新鲜的世界。 “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东西……”第一次听着这歌时,她们毫不在意。可是,现在想起来,心里竟隐隐地痛着。 今天上课的时候,陈绒讲的是柳永的《雨霖铃》,讲着讲着就把自己的伤感流露了出来。现在的孩子懂得很多,下课的时候,竟有学生传来字条:“老师,你要坚强些。”这对陈绒来讲是个莫大的鼓舞,心里顿时感觉好了很多,毕竟身边还是有人关心她的。 29岁的第二天,陈绒竟然接到了王涛的电话。这个名字因为欧海洋的离去,已经被她渐渐忘却了。那次聚会以后,陈绒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过他。 “昨天是你生日吧,送给你迟到的祝福,生日快乐。” 陈绒心里有些吃惊,王涛竟然还记得昨天是她的生日。陈绒淡淡地说了声谢谢,不想表现出一丁点的诧异和不平静。 “我前几天刚知道,你和海洋分开了。这倒是我没想到的,其实你和他都是很好的人。”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陈绒不想和王涛谈论这个话题,就打断他,直截了当地问。 “呵呵,没有事就不能打电话吗?我们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希望我们还能做朋友。” 一听说朋友这两个字,陈绒冷笑了几声。这个浪费了她四年青春,让她失去第一个孩子的男人,现在竟然来说和她做朋友?陈绒冷冷地回答:“你以为什么人都可以做朋友吗?没事的话我就挂了。” “别挂,有事。我承包了一家杂志社,最近买了个书号,搞了几套教辅书,想让你帮帮忙,做做推广。” “我一个普通语文老师能做什么,你找别人去吧。” “跟我还见外呢!你不是刚当上你们级语文教研组的组长吗?再说了,你们校长不是你初中的班主任吗?以前我还见过呢!你能不能帮忙引荐一下,有熟人好说话。”他利用起人来还真是一点儿也不含糊。 “对不起,现在‘一费制’控制得很严,我是无能为力的。你自己想办法吧。”陈绒挂掉电话后心里有些发寒,男人真是可怕,事业和前途永远是第一位,为了这些,他能舍弃所有的脸面。 丁恪却不是这样的人,他直率、坦诚,有着男子汉的尊严,在他脸上看不到一丝的谄媚和虚伪。 王涛的个性一点也没有变,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两天后,陈绒接到周校长的电话,让她到学校附近的“上海人家”饭店吃饭。 陈绒有些奇怪,自己不是搞行政的,领导们的饭局基本上没有自己的份,况且现在是上课时间,周校长怎么会想到喊自己呢? 陈绒满心疑惑地跟数学老师交代了一下,就匆匆赶到了饭店。迎宾小姐把她引到包间,门一开,周校长就招呼道:“小绒,来,坐这里来。”陈绒朝他的方向看去,周校长旁边坐的竟然是王涛。 学校的其他一些领导也在,陈绒点了个头算打招呼,最后也无奈地和王涛点了点头。王涛红光满面,穿着一套笔挺的西装,袖子卷起来了,眼睛因为酒精的作用而发红。 “你和王涛是老朋友了,今天他做东,你不来可不行哦!”周校长看起来很高兴。对王涛的手段陈绒是了解的,他讨好别人的本领不比他追女人的本领弱。 王涛显然已经打通了学校领导的关系,他和周校长、教导处王主任谈笑自如,俨然是多年的老朋友。 既来之则安之,陈绒只好在王涛旁边坐下。喝饮料,吃菜,她只管把自己喂饱。 “小绒,可不能只吃菜啊,你代我敬敬你老朋友。小陈不错,年轻有为啊。”周校长开始劝酒。 陈绒是最反感这一套的,但是周校长让喝,她也不能一口拒绝。陈绒只好站起来,冲着王涛说:“王总,祝你财源滚滚。” 王涛很豪爽地一口气喝掉,面不改色,然后笑嘻嘻地看着陈绒。陈绒是不能喝白酒的,犹豫了一下,还是举杯要把杯子里的酒一口气喝完。 这时,王涛却从她手里拿过了酒杯:“我知道小绒不能喝酒,我代她喝了。” “不行,不行!” “王总真够怜香惜玉的!” …… 酒桌上的人开始起哄。 王涛对这样的效果很满意,笑眯眯地一口就把陈绒的酒喝完。旁边的人又往他酒杯里倒酒,王涛因为这个代酒的举动,被连罚了三杯。 陈绒知道王涛是故意的,他特意制造出一种暧昧的气氛。陈绒有被利用的感觉,心里很不爽。 周校长很高兴,王涛一直没有提书的事情,直到散席。 临走时,周校长却喊住陈绒:“小绒,王涛喝多了,你负责送他回家吧。” “周校长,我晚上还有课呢!”陈绒晚上确实有课,为了送这个男人而不去上课,她心里一百个不愿意。 “我找人代你上,你先把王总送回去,可不能让他开车啊!” 王涛的确喝了很多,脸色有些白。他是开车来的,陈绒虽然有驾照,但也不敢开车上路,犹豫了半天,还是让王涛把车停到了学校,然后帮他打了出租车。陈绒站在车外,替他关了门,转身要走,车里却传来王涛的声音:“小绒,我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王涛来学校的频率很高,陈绒经常能看到他出入周校长的办公室,有时是一个人来,有时是和教育局的人一起来。听说现在出版商只有做教辅书才赚钱,王涛当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在陈绒眼里,王涛是个典型的投机主义者。对于这样的投机主义者,陈绒是敬而远之的,偶尔遇见了,也只是点个头。她实在不想和王涛再有一点点的牵连,这个人留在陈绒心里的除了伤害还是伤害。 王涛却主动地来找过陈绒很多次,在他第五次来找陈绒的时候,陈绒几乎怒不可遏。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啊,我来找你只想请你喝点东西。” “就这么简单吗?好啊,我今天就跟你去喝东西,但你保证,你以后再也不要来烦我。”陈绒近乎歇斯底里。 看着她发狂的样子,王涛非但没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这么多年了,你一点也没变。”陈绒冷笑着接过话题来:“是没变,非但没变坏,还更好了!”王涛笑着摸摸下巴,这是他的一贯动作,得意时的表现。 在他开车载陈绒到洪武路的一家茶社的路上时,陈绒忽然觉得自己上了王涛的当。他时而看看她,脸上全是胜利者的微笑。陈绒转过头去不看他,骨子里却恨得牙痒痒的。 下车的时候,陈绒在路上看到了救星。这个救星是陆鸣凯。他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对陈绒来讲,都是再合适不过了。当时,他正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和一名女记者在路上采访。看起来,这里刚刚发生了一起车祸。 “陆鸣凯,陆鸣凯!”陈绒下车,在马路对面喊他。 他终于看到她,挥了挥手,把摄像机放到采访车上,穿过马路,跑到陈绒身边。这一系列动作在陈绒眼里是那么的流畅舒服,令陈绒的情绪一下子高涨起来。 第一次见面时陈绒觉得他再普通不过,但现在看起来,陆鸣凯还是一个很精神的男人。 “干吗呢,不上班,到处乱跑。”他笑嘻嘻的,和车里的王涛也打个招呼。 “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去喝茶。” “方便吗?”他看看陈绒,又看看王涛。 陈绒转过身去,对王涛说:“介绍一下,我男朋友,陆鸣凯。” 陆鸣凯有些吃惊,他看看陈绒,又看看王涛,不明白陈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继而好像又明白了什么,对王涛伸出手:“你好,陆鸣凯!” 三个人坐到了茶社。王涛断然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个陆鸣凯来,脸上没了刚才的得意,灰蒙蒙的,像要下雨的六月天。 陈绒暗自得意,对陆鸣凯的“雪中送炭”非常感激。在这种氛围中,陆鸣凯倒也无所谓,依然谈笑风生的,全然不顾王涛的失意和陈绒的得意。 王涛还是知趣的,接了电话后,就找了个台阶下,半途脱了身,还大方地替他们买了单,又叫了些茶点。 “我今天充当了一个什么角色啊?”等王涛走了,陆鸣凯问道。 “呵呵,对不起,今天谢谢你帮忙啊。”陈绒觉得用陆鸣凯做幌子,确实有点对不住他。 陆鸣凯倒乐了起来,说:“没事,电视里不都这样吗?女主人公先拿男主人公做幌子,到后来还真的就成了,说不定我们也会这样的。” 陈绒笑了起来:“那是电视。现实生活中哪有这样的事情,今天是个巧合而已。” “艺术来源于生活嘛,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可能的。”陆鸣凯毫不放松。 “我有男朋友了。”陈绒喝了口茶,淡淡的茶香。 “哦?那怎么还来相亲呢?” “一言难尽啊,呵呵。不说我了,说说你吧!” “我没什么好说啊,我倒是觉得你的故事比我多。”他看着陈绒。 “故事多的女人,在别人眼里肯定不是好女人,你还是离我远点哦。” “原则上讲,我是希望我未来的老婆能单纯些,但是缘分来的时候,想挡也挡不住。” 缘分,这个以报道事实为职业的男人,却跟她谈起了缘分。他相信缘分吗?什么是缘分呢?陈绒看着他,一时竟觉得有种似有似无的温暖。 第七章 王涛倒是真的帮了陆鸣凯一个大忙,因为那一次的偶遇,陈绒和陆鸣凯成了朋友。不是恋人,只是朋友。 七点档的新闻里经常会出现陆鸣凯的身影,陈母每次见他都特别兴奋,一会儿说他长得好,一会儿说他采访得多么精辟。真是应了那句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陈绒好奇地问她:“你消息挺灵通的嘛,怎么知道陆鸣凯的啊?” “你老妈一颗心都搁在你身上了,你稍微有点风吹草动的,你妈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陈母一脸的得意。 “你不会整天都监视我吧?我可不想走到哪都有双眼睛盯着我。” “何止你妈盯着你,盯着你的人多呢。你都快30了,单身女人不好过啊。”父亲在旁边插嘴。 妈妈非常赞同父亲的话,对于女儿的婚姻,他们是不谋而合地一致。 在陈绒眼里,父母的婚姻应该是幸福的,他们很少吵架,爸爸对妈妈是百依百顺。可是,她总觉得,父辈们温吞水一样平淡的婚姻多少有点乏味。像他们这样,几十年对着一个人,连架都不吵,哪来的激情和感觉。 陈绒晚上又照例打电话给丁恪,丁恪的喉咙更加嘶哑了。冬天的西藏,又冷又燥,虽然有暖气,但是因为训练时要喊口令,丁恪还是把嗓子弄得“惨不忍听”。 “你自己注意点,别弄坏了声带。” “你自己也要小心点,听说老师的职业病就是咽炎,你声音这么好听,可别弄坏了嗓子。” “什么时候也会奉承人了呀!” 丁恪呵呵地笑起来,这笑声纯净得如一潭水,总让陈绒感到舒畅。 “我想你了,你来吧。”丁恪低低地说,这是他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以往,他总是克制着自己,不让陈绒觉得自己被儿女情长拖累住。 “我也想你,可是我走不了。你找一个女人吧,我总不能一直拖累你。”说出这样的话,连陈绒自己都吃了一惊。让丁恪找一个女人,这是她的心声吗? “你这么想啊?其实,现在倒有人在给我介绍呢。” “是吗,你们见面了吗?”陈绒心里一颤。 “被政委押着见了一次,可是总找不到和你在一起时的感觉。她一个人带了一个女儿,挺不容易。”他缓缓地说,陈绒安静地听着,忽然觉得和丁恪的感情快走到尽头了。丁恪是实在的,他需要一个实在的女人,一份实在的生活。 “长得漂亮吗?”陈绒问他。 “西藏的女人,就这个样子。能干,很实在。她是我们部队医院的军医,她丈夫是我的战友,在执勤的时候牺牲了。” “战友的妻子?是不是有阶级感情在里面啊,不会是为了战友情吧。” “你胡说什么!我和他是战友,他牺牲是为了谁?他的妻子和儿女,即便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也应该帮助她的!”丁恪的声音告诉陈绒,他真的生气了,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亵渎他的战友和他的部队。 “那你就帮她吧,别把自己也搭进去了。”陈绒明知道错了,可是还嘴硬,不愿承认自己小心眼。 那头竟然兀自挂了电话,陈绒愣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挂她电话。我做了什么?听着电话里的忙音,陈绒的心也沉了下去。 陈绒愣了半晌,再打过去,接电话的却是雷雷。 “雷雷,还没睡觉吗?”听到雷雷的声音,陈绒立刻没了火气。 “你是谁啊?”雷雷天真地问。 “我是你小绒阿姨啊,你听不出我的声音了啊?”陈绒有些失望,觉得雷雷有点辜负她的心。 “小绒阿姨,你在哪里啊?”雷雷听到陈绒的名字,缓过神来,声音变得欢喜雀跃。 “我在南京。阿姨想你了,你来看阿姨吧!” “嗯,可是我要和丫丫玩,不能来看你啊。”雷雷为难地说。 陈绒忍俊不禁:“丫丫是谁啊,是雷雷的朋友吗?雷雷有好朋友了啊?” 雷雷很高兴有人把丫丫说成是他的朋友,他自豪地说:“丫丫是我的小妹妹,她是金霞阿姨的小宝贝,也是我的。” 金霞阿姨?女人的敏感让陈绒把雷雷嘴里的金霞阿姨和同丁恪相亲的女人自然地联系在一起。丫丫是雷雷的妹妹,那金霞是什么人,是雷雷的妈妈,丁恪的妻子吗?陈绒固执地把他们的关系扯在一起。 陈绒的泪水夺眶而出,丁恪在此时接过了雷雷的电话。 “小绒吗,刚才我脾气不好,不该挂你电话,你不要生气。”他已经后悔刚才的冲动,向她道歉了。 “哥哥妹妹的都喊上了,还藏着掖着干什么?!你还是和你的金霞过日子去吧!”女人固执的时候,什么也改变不了,陈绒完全不理会丁恪的道歉,开始冲他歇斯底里地喊。 “你又怎么了?”他愕然,又有些不平。“小绒,不要把我想成是脚踏两只船的男人,我是一心一意对你的,绝不会和金霞有任何关系。” “算了吧,你和我有什么关系?只不过上了一次床而已。还是别让我耽误你了,丁团长。你还是和你的金霞哥哥妹妹去吧!”陈绒被嫉妒冲昏了头脑,胡言乱语了一通后,砰地挂了电话,把自己狠狠地摔在床上。 这一夜,陈绒彻底失眠了。她的脑海里不停盘旋着自己究竟该怎么办?去西藏,和丁恪结婚?离开丁恪,让他和别人结婚?这两种选择都让她不寒而栗。去西藏,就等于近十年的努力白费了。学生、父母,该给他们怎样的交代?可是,一想到丁恪和别的女人结婚,陈绒又被妒火烧得难受。 第二天,丁恪就发来手机短信,是求和的短信。陈绒知道昨天是自己不对,早就原谅了他,可内心里还是多了些芥蒂。 下雪了,这是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雪下得不大,但雪点子夹在雨点子里,硬硬地砸在脸上,生疼。陈绒用力地蹬着自行车,迎着风雪,忽然感觉有点凄凉。一辆小车小心翼翼地从陈绒身边滑过,车主是个女孩,不算很漂亮。看看车身,是一辆马自达6,陈绒喜欢的车型。 陈绒忽然羡慕起那女孩,觉得有车真好,有车的生活就是优雅和便捷,像广告里说的那样,有车改变生活。有一辆奇瑞qq也好啊,无论怎样,四个轮子的总比两个轮子的强。 欧海洋有车,王涛有车,et也有车,不过,自己为什么不屑呢?陈绒反省了一下,觉得还是爱情比车重要。 路过电视台的时候,陈绒忽然想起陆鸣凯。他肯定又去采访了,这种风雪交加的晚上,是是非最多的时候,他跑得肯定比兔子还快。 陈绒的脸被雪珠子抽打得生痛,就停了下来,钻到路旁的酒吧。酒吧还没开始营业,只有几个服务生在打扫卫生,见有客人来,也没拒绝。一个个子小小的女生让陈绒先坐下,又端来一杯水,热腾腾的。“今天真冷,你先暖和暖和。”她甜甜地说。陈绒握着水杯,听着女孩善解人意的话,一股暖意从手里传到心里。从落地的大窗户看外面,匆匆的行人,斜织的雨雪,陈绒竟没了刚才的懊恼,反而多了些唏嘘。其实自己并不是落魄的一个,只是普通的一个而已。 拉萨已经下过好几场雪了。丁恪告诉她,雪大极了,草原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像铺了一层厚厚的棉絮;部队的营房也变成了白色的了,屋檐上还挂着冰棱子。不过屋子里倒不冷,暖气热要命,晚上睡觉时热得想裸奔。 陈绒嗤嗤地笑,羡慕极了。南京真冷,而且没有暖气,屋里和屋外一样冷。丁丁在南京的时候,一到冬天就叫苦连天。 丁丁,她现在应该在南宁了。南宁不冷,舒服的气候,她该不会叫苦了。陈绒脑子里浮现出暗夜里丁丁那张美丽的脸,浓厚的眼影,重重的睫毛,鲜艳的唇……一样样在她脑海里浮现。 这个冬天没有了丁丁,没有了丁丁对冬天的埋怨,好像变得空落落的。 酒吧终于营业了,陈绒点了一小杯酒,名字很古怪,叫“药”。小小的一杯,竟要50块钱。酒碧绿的味道很淡,淡淡的苦,淡淡的涩,咋舌之后却是酸酸的甜,几种味道融合后让人有种奇妙的感觉。 陈绒拨通了陆鸣凯的电话,在这样的雪夜,有一个朋友陪着在暖气里喝酒,是一种不错的感觉。和陆鸣凯认识三个月了,在心底里,陈绒已经把他当做朋友。陈绒没有几个朋友,但陆鸣凯算一个。和他在一起陈绒感觉挺好,可以不用化妆,不用留意自己的言语,想说就说,想不说就不说,从不需要刻意制造话题。陈绒把这归功于他的记者身份,而他总是能恰如其分地打破沉默或保持沉默。 电话接通了,“喂,小绒?”随着陆鸣凯的声音,一起传来的还有火车的轰鸣声、人声、警车的鸣笛声等,嘈杂得要命。“我在采访,刚结束。”他大声地喊,生怕她听不见。 “我听见,你小声点。我这边特安静,你不必这么大声啊!” “嘿嘿,我怕你听不见。你在哪里啊?” “你们电视台旁边,你要没事就过来吧!” 一个小时后,陆鸣凯才匆匆地赶过来,夹带着一股寒气涌到陈绒身边。他的脸已经给冻得红红的,鲜艳的工作服还没换下,脚上还带着一层泥,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他一坐下就跟陈绒说起今天的采访,竟是一个女孩卧轨自杀。很年轻的一个女孩,不是很漂亮,但真的很年轻。是为情自杀,临死前还写了一封情书给男朋友。当他们找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他正在和妻子女儿逛商场。那男人听了女孩自杀的事情后,只是木木的,也没有什么伤心的表情。陆鸣凯反复地说:“死得很惨,而且不值得,很不值得。看多了这种场面,别人都说麻木了,我却越来越难受。生命太脆弱了,阴阳一线间啊。我有时真的想在节目里大声呼吁那些人,千万不要再漠视自己和他人的生命了。” 陆鸣凯有些激动。说实话,看到他这样,陈绒有些感动。现在很少能看到热血的男人了,陆鸣凯算是一个。 服务生问他喝什么,陆鸣凯竟然说想喝一杯白开水。在外面跑了一天,他喝了很多矿泉水,现在胃开始不舒服,就想要一杯白开水,或者能喝上一碗汤,最好是咸肉冬瓜汤。他吸吸鼻子,咂了咂嘴,一副很渴望的样子。 陈绒笑起来:“这么想喝啊?哪天有空,你求求我,我倒是可以做给你喝。” “干什么要哪天啊,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他拉着陈绒,急不可待地走出了酒吧。外头雪已经停了,但很冷,路上行人不多。看了看手机,竟然已经11点了。 “11点了,还做冬瓜汤?”陈绒疑惑地看着他。 他点点头,很认真地说:“是啊,因为你把我的馋虫勾上来了,所以今天不吃就睡不着了。” 他们在超市里买了冬瓜和咸肉段,又买了几个馒头和一包泡椒凤爪,陆鸣凯很兴奋,一直嚷嚷着要吃。 陈绒第一次来陆鸣凯家,房间很整洁,看不出是单身男人的公寓,客厅桌子上的花瓶插着几支百合,水灵灵的。 “干净吧,我妈和我姐的功劳,她们隔三差五地来帮我收拾,别人来我家,还以为我有洁癖呢!”陆鸣凯带陈绒到厨房,厨房里也一应俱全。陆鸣凯打下手,陈绒当大厨。很快,高压锅里就传来咸肉冬瓜汤的浓香。 午夜12点,陈绒和陆鸣凯就着冬瓜汤和鸡爪,啃着大馒头。陆鸣凯吃得喷香,三个馒头下肚,又喝了两碗汤。完了,他捧着肚子站起来,在客厅里踱着:“这就是幸福吧,喝着喜欢的女人做的冬瓜汤。” 这个雪夜,陈绒和陆鸣凯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着影碟。他们看了三部片子,随着剧情一起叹息,一起狂笑。陈绒哭的时候,陆鸣凯一个劲儿地往她手里塞纸巾;陈绒笑的时候,陆鸣凯也笑得乐不可支。 天就这样亮了,随着第一缕阳光射进客厅,陈绒才感觉到彻夜未眠之后的疲倦。 “我们睡觉吧。”他站起来,走进房间。 “进来啊!”他在里面喊她。 陈绒有些迷惑,不明白陆鸣凯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邀请,凭现在的关系和他的为人,无论如何他们也不会到了同床共枕的地步。 陈绒困惑着,他却抱着枕头和被子走了出来;“你睡床,我睡客厅沙发,不许偷看我哦!”陈绒不禁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当陈绒躺到陆鸣凯的床上时,全身都放松下来,轻松极了,但她却没法立刻睡着。躺在床上,看墙上挂着的全家福,耳边传来陆鸣凯的鼾声,陈绒心里一下子踏实极了,有一种落地的感觉。 她想回忆一些自己与丁恪在一起时的片断,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周末周桐打电话给陈绒,约她出来吃饭,陈绒到了饭店,却见周桐和一个男人在等她。陈绒见过他,是那个律师刘宜宣。 三个人坐下,点了几个菜。周桐要了一瓶啤酒,她和刘宜宣倒满了,又给陈绒倒了一小杯。周桐挺喜欢刘宜宣,刘宜宣长得挺帅,人也不错,可陈绒觉得他们并不般配。男的太年轻太帅,让人没有安全感,特别是对周桐这种感性的女人而言。 刘宜宣和周桐谈着一些严肃的话题,比如社会弊端、报业发展等,陈绒听着听着就犯困,索性倚在沙发上,闭起眼睛打起瞌睡。周桐有些脸红,觉得陈绒在刘宜宣面前比自己还随意。周桐保持着端庄,暗地里捅捅陈绒。陈绒笑笑,说:“你们谈吧,我实在太困了,你们可以当我隐形。”刘宜宣笑笑,周桐见他不介意,心里还轻松了一点。耳边听着周桐和刘宜宣胡侃,陈绒的脑子里却想着丁恪。丁恪现在就像她的影子一样,走到哪就跟到哪,这让陈绒想起一出印度电影里的一段对白:“我只在做一件事的时候才想你,那就是我呼吸的时候。”陈绒为此感动至极。 丁恪生病的消息是在当天晚上传到陈绒那里的,没有缘由,丁恪病得很重,打针吃药都不管用。短信发到陈绒手机上后,陈绒立即回了电话,接电话的却是一个女人。对方告诉陈绒,丁恪刚睡着,已经退烧了,让她不必担心,等他醒了她就叫他给她回电话。陈绒谢过她,然后故意问到:“您贵姓啊?”“我姓金。”对方爽快地回答。“哦,谢谢你。”陈绒明白了一些事情,想挂电话。 “等等,陈绒。”对方却在电话里喊她。 陈绒愣了愣,应道:“是我,金大姐,我是陈绒。” “你别误会。丁恪住在我们医院,他一个人的,现在生病了,雷雷也没人管,我只是帮个忙,你不要介意。” 陈绒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她一客气,反倒让陈绒觉得自己小肚鸡肠:“哪里的话,丁大哥就拜托你了。” 和金霞客套了几句后,陈绒挂了电话,忽然间她感到茫然失措。 陈绒决定和父母摊牌,她要和丁恪在一起。 陈家三口围坐在客厅的餐桌旁,吃完饭,陈父要下楼去下棋,被陈绒喊住了:“爸妈,你们先不要走,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陈父看着女儿凝重的表情,犹豫了一下,坐了下来,又拉了拉正在一旁忙活的老伴,让她也坐下。老两口愕然地坐在那里,不知道陈绒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等父母坐定了,陈绒便把丁恪的事一五一十对他们说了,然后告诉他们自己的决定:“爸、妈,我要去西藏。我要和丁恪在一起,我离不开他。” 陈家老两口面面相觑,陈父把茶杯往桌上重重地一摔:“胡闹!”脸色阴沉得可怕。 陈母的眼泪也流了下来:“小绒,你离不开他,那爸妈就离得开你吗?你从小到大,什么时候离开过我们?你要去西藏,我们不反对。可是你走了,我和你爸怎么办?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万一有个什么事的,你叫我们指望谁呢?” 陈绒虽然料到妈妈会来这一招,但即便做足了思想准备,妈妈这一哭,陈绒还是不知所措。 “我不管你和丁恪发展到什么程度,你要嫁给他可以,但他必须来南京,否则我是坚决不同意的。”爸爸斩钉截铁地说。 “爸爸,我已经快30岁的人了,我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 “谁也不想剥夺你的权利,可是你考虑过你爸和我的感受吗?”陈母已经泣不成声。 陈绒看着头发花白的父母,不禁一阵心酸。她起身朝门外走去,说:“你们不要这样了,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陈绒约了陆鸣凯出来喝酒。陆鸣凯还从来没有见过女孩喝酒喝得这么疯的,见陈绒一口气喝到第六瓶时,他一把夺过了酒瓶。 “有话就说出来啊,不知道借酒消愁愁更愁这个道理吗?” “我想去西藏,想去西藏!”陈绒勾住陆鸣凯的脖子,冲他喊道。 “疯丫头,送你回家!”陆鸣凯不和她胡闹,背起她就往外走。 对于这个女人,陆鸣凯想爱爱不起来,想离开又舍不得离开,他自嘲道:“陆鸣凯,你也有今天。” 开车回到陈绒家楼下,陆鸣凯又背着陈绒爬上了五楼。门打开时,陈母一看这光景便傻了眼。 “小绒喝醉了,只好背她回来,不好意思。” 陈母连声说没关系,帮着陆鸣凯把陈绒送到床上。 “这个人越来越不像话!”陈父气不打一处来。 “她可能心里不舒服吧,过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的。”陆鸣凯擦了擦汗,把一百多斤的东西扛上五楼还真累。 陈母给陆鸣凯倒了杯水,虽然在电视里见过他不少回了,可这样面对面还是第一次。陈母觉得,他比电视上要帅。 “谢谢你啊,小绒虽然年纪不小了,可脾气还是小孩子家家的,你不要介意啊。”陈母替女儿今天的失礼辩解,陆鸣凯笑笑,也不多说什么,客套了几句后,就和陈家老两口告辞。 陆鸣凯下楼了,心里却还惦挂着醉得不省人事的陈绒。 陈家老两口彻夜未眠,陈母觉得,她必须做点什么以挽留住女儿,即使这对陈绒有些过分。但是,只有女儿留下了,她老两口才有幸福的晚年。养儿育女不就为了日后有个依靠吗?这个想法虽然有些自私,可是谁又能保证陈绒去了西藏以后就一定能幸福呢? 左右权衡以后,陈母从陈绒的手机里查到了号码,一个电话就打到了西藏。 2006年的1月1日,丁恪结婚了,但新娘却不是陈绒。 12月25日,圣诞节,陈绒接到丁恪寄来的结婚请柬。当特快专递送到她手上的时候,她的手臂发软,几乎无力接那薄薄的一个信封。 在办公室里,虽然还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但陈绒却觉得自己的体温正被寒冷一点点吞噬掉。这半个月来,陈绒一直处于半清醒的状态,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时间交替好似都一样。平安夜的钟声在1912广场敲响的时候,听到欢乐的人群在欢呼时她却流泪了。她最终还是失去了他。 直到打开信封,那大红的烫金请柬赫然呈现在面前的时候,她才醒悟,丁恪终于要结婚了。有一个女人给了他自己不能给或不敢给的幸福,而她和丁恪那飘在半空中的爱情终于有了正果。爱情的正果并不一定是婚姻,放弃自己成全对方的幸福也是其中一种。只是这枚果子太苦涩,有太多的遗憾了。 丁恪事先征求过她的意见,他希望她说不,可是她还是对他说:“祝你幸福!”他默然,很久才说:“谢谢!”陈绒觉得这是丁恪做过的最愚蠢的一件事。他向爱他的人征求结婚的意见,这与其说是征求,不如说是侮辱。没有人会阻挡他的幸福,更何况这种幸福是自己不能给的。她只能说祝福,因为除了祝福,一切的话都显得很多余,很可笑。可是她又怎么知道,做这个决定,让丁恪下了多大的决心。 尘埃落定后的现实是残酷的,但却是真实的。 丁丁执意要发这张请柬给陈绒,她说陈绒是最有权利看到丁恪幸福的一个人。其实丁恪的幸福与陈绒无关,她今后既不能给予也不能关注,因为她的给予和关注是对另一个女人的剥夺和漠视。 但陈绒还是决定去拉萨,去参加丁恪的婚礼。她渴望看到那一幕,急切盼望见到丁恪和他的新娘。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她是美还是丑?她和自己比如何?虽然这些问题可笑到了极点,但陈绒还是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12月31日,陈绒来到了拉萨。出了机场,她似乎已经闻到了草原上飘来的檀香味和牛羊膻味。和半年前不一样,拉萨变冷了,冷得让人受不了。陈绒给冻得瑟瑟发抖,不禁裹紧了大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毅然决然地走出了机场。 丁丁来接她,老远见到她就兴奋得大叫,飞奔过来,抱住了她。 丁丁黑了,也瘦了,没有化妆,裹着一块青灰色的毛毡披肩,头发更长了,直垂到腰际。她身后站着一个男子,挺拔得如同草原上的白桦树,硬朗的脸部轮廓让人看着愉快。 “小绒,还记得吗?我的康巴汉子——多吉。” 多吉朝陈绒笑了笑,黑黑的脸上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陈绒不禁想多吉足以去做佳洁士的广告了。康巴汉子不洗脸不刷牙的谣言不攻自破。 陈绒当然记得这个把丁丁像小鸡一样拎上马背的汉子,没想到他不但抓住了丁丁的人,还抓住了丁丁的心。 路上多吉开车,丁丁和陈绒坐在后座。一路上,陈绒没有说话的兴趣,一颗心早已飞到丁恪那里。丁恪,我们要见面了,只是这次见面却是相聚后的永别。 陈绒以为见到丁恪时,自己会泪流满面地扑进他的怀抱,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打开门的那一瞬间,陈绒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丁恪就在面前,可她却实实在在地失去了他。 陈绒看着丁恪的眼睛,对他笑了笑,而他只是看着她。那目光陈绒曾见过,在丁丁病重的那晚,他就是用这种怜惜责备的目光看着丁丁的。 “你瘦了。”他怜惜地说。 “你也是啊,还黑了呢!” 接下来,就是沉默。在和丁恪的谈话中,沉默是永远的主题。 丁丁打破了沉默,拉着陈绒进了房间。房子装修过了,雪白的墙,光亮的地板,崭新的家具,玻璃和门上都贴着大红的喜字。这是丁恪的新房,处处都透着喜气和幸福。 雷雷从屋里跑出来,见了陈绒,还是怯怯的。陈绒蹲下来,拉住他的手,小手热乎乎的,胖了。他好奇而热切地看着她,又躲到丁丁身后。 “雷雷,我是小绒阿姨啊,你还记得我吗?” 他认真地想了想,眸子开始闪烁起来,然后探出小脑袋,脸上是羞涩和兴奋。 雷雷长高了,长胖了,也变干净了,这或许是金霞的功劳吧。 这一天陈绒和丁恪几乎没有时间单独相处。而雷雷终于重新燃起了对陈绒的兴趣,时时缠着她。丁丁把她这半年来的旅游照片给她看,讲自己和多吉的故事。丁恪则忙着明天的婚礼,大事小事一件件涌来,好像怎么也准备不周全。 中午金霞打电话过来,应该是和丁恪商量明天婚礼的事,丁恪应着,一副好男人的样子。穿着军装的丁恪是威武的,眉宇间透出的是果敢和坚决。现在的丁恪却是中庸的,居家男人的形象。陈绒在心里问自己:“陈绒,你是喜欢穿军装的丁恪,还是丁恪本人?难道你对丁恪的爱只是你的英雄情结在作祟吗?” 繁杂忙碌的白天终于过去,夜降临了,如舞台的帷幕,落下了,遮住了台上所有的繁花似锦,却遮不住台下的千般思绪。 11点,陈绒从床上爬起来,她知道丁恪在哪里,这是他们半年来的约定,她甚至不用想,就能循着他的气息而去。 她在黑暗中触到了丁恪的脸,她能看清他,借着雪一样洁白的月光。 “我终于失去你了,还是我从来就未曾得到过你?”陈绒偎依在丁恪的怀里,头靠近丁恪的胸前。她能听到丁恪的心跳,怦怦怦,越来越快,他胸膛的起伏,像暗潮汹涌的海洋。 他捧起陈绒的脸,又扶起她,把她放到他身边的沙发上。 他看着她,用手抚摸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已经齐肩,这是为他留的。丁丁告诉过她,他喜欢长发的女孩。 他的手太粗糙了,手上的老茧硬硬地触碰着陈绒的脸,她把手按上去,让他的手完全地放在她脸上,通过手心感受他的热度。 他却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前,看着窗外的世界,然后忽然转过身来。陈绒甚至能看见他眼睛里闪亮的兴奋。 “小绒,我带你去草原,带你去骑马。” 出了东郊,车子在一个帐篷前停下。帐篷里的男子出来,却是多吉。他跟帐篷里的丁丁打了声招呼,丁丁出来了,裹着厚厚的军大衣。 多吉从马厩里牵来了一匹枣红马。在多吉和丁丁的注视下,丁恪一下子举起陈绒,将她放在枣红马的马背上。他则挽着缰绳,朝草原的深处走去。 冬天的草原泛着无边的苍凉和寂寞,风吹进骨子里,透彻心扉地冷。丁恪跃身上马,坐在她的身后,一手搂着她的腰,扬鞭向草原飞奔。“啪啪”的扬鞭声顿时响彻整个寂静的草原。 陈绒飞了起来,整个人、整颗心都随着丁恪在草原上飞驰。 如雪一般皎洁,如盘一般硕大的月亮就挂在草原的西天;巨大的山坡像此起彼伏的波涛;挂满经幡的树像起航的风帆……陈绒在颠簸中再一次迷失了自己。 紫霞憧憬着至尊宝踏着七色云彩来娶她,而在陈绒小时候的梦里,也和所有的女孩一样希望王子能骑着白马来接她去他的王宫。丁恪以这种方式表达着对陈绒的爱,还有什么更能打动一个女人的心呢?他圆了她的梦,一个古老而不现实的梦。 马儿渐渐放慢了脚步,优雅地在草原上踱着,丁恪呵出的气润湿了她的鬓发。她转过头去,唇掠过他的脸,他偏了偏头,迟疑了一会,最终拒绝了以这种姿势相处。 他跃下马,握着缰绳,牵着马走。 “小绒,你相信有神灵吗?我相信!” 陈绒有些吃惊,丁恪,一个军人,竟相信神灵这种虚无的东西。 “大昭寺的油灯和天上的星星一样多,可藏民们能一小勺一小勺地把它添满。为了能在秋天赶到印度听讲经,再年迈的老阿妈也能不停磕着等身长头,毫不气馁。这些东西,我以前是不相信的。那次我病了,你知道的,病得很重,吃什么药也不管用。金霞说我的鲁莽亵渎了神灵,我不相信,可她却坚持着。她到大昭寺,磕了一天一夜的等身长头,她从容不迫的姿势和不停诵读的六字真言,仿佛把我带入了圣境。第二天,我的病好了,我知道是她的虔诚感动了神灵,也感动了我。” “我生长在这片草原,爸妈牺牲在这片草原,无论如何我是离不开这片草原的,这里就好像有我的根。雷雷的妈妈不是草原上的人,所以她看到的只是草原的荒凉和寂寞。在雷雷周岁的时候,她的父亲,我的老首长调到了北京,她也跟着去了。她有她的梦想,有她的追求,所以无论我怎样挽留,她都执意要走。我们都是固执的人,从不肯为对方放慢脚步。她到北京后发展得很好,还有了自己的家,可我从不后悔。” “可是我却遇到了你,我甚至想过为你放弃自己的坚守。但是,我知道我办不到。我的根在这里,离开了这里,我将得不到片刻的安宁。” 陈绒的心开始痛,一点点地向全身蔓延。丁恪,我实在无法来责备你。与你相比,我更像一个爱情的逃兵。我无法停留在这里,我的心总在漂浮不定。我既不能负责又不敢承诺。我不会为一个男人磕一天一夜的等身长头,我只是个等爱的女人,只知索取不知回报。 陈绒忽然跳下马,却一头栽在草地上。丁恪吓着了,一把抱住她,陈绒反过身来,紧紧拥住他。丁恪,这是我给你的最后的拥抱。 “我这一生不会再有第二次的际遇了。”一种强烈的**让陈绒想入非非,她渴望他的进入,最后一次成为他的女人。 丁恪的身体开始不能自已,如蓄势待发的箭。陈绒感觉到了,她大口地呼吸着寒冷的空气,身体开始变得滚烫,渴望着一场轰轰烈烈的情爱。可是,丁恪却一把推开了她。她跌坐在草地上,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熟悉而陌生的男子。 他如笼中困兽一样来回地走动,终于,他发怒了,冲着她大喊:“你知道我想要你的,可是我不能。我要是要了你,我就对不起金霞。我要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我便连禽兽也不如。金霞是要陪我一辈子的女人,我不能背叛她!” 金霞,我只能在心底默默地祝福你,你的虔诚真的感动了神灵,让他赐予你这么好的男人。陈绒默默地站起来,向城市的方向走去,她真的应该走了,和丁恪的爱就此真的结束了。紫霞终究没等到踏着彩云来接她的至尊宝,他们各自找到了真正的归宿。 陈绒没有去参加丁恪的婚礼。在丁恪的房间,墙上挂着一张大大的结婚照,相片里绿色的军装代替了洁白的婚纱,两个英姿勃发的军人,依偎着,般配极了。 陈绒已经如愿以偿地找到了答案,金霞不仅是个美丽的女人还是个善良的女人,她才是丁恪的归宿。 第八章 陈绒本来是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离开拉萨的,她想用安静地离去给这段爱画一个完美的句号。但是,丁丁打破了她的计划,她在机场拦住了陈绒。可能是奔跑的原因,她的脸上泛起了阵阵的红晕。 “小绒,我有一些话要对你说。这些话藏在我心里很久了,不说出来,我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了了。”她气喘吁吁。 陈绒料想她是要坦白她和欧海洋的隐情了吧。其实,陈绒现在真的不想再纠缠在这件事上。欧海洋已经是个和她无关的人了,她也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那件事的描述。 “你想说什么?你想说的我应该都知道了。”陈绒看着丁丁。 丁丁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继而,她叹了口气:“时间真的能改变一切。我很怀念大学时,我们经常爬到露台上的情景。在那里,我们几乎无话不说。” “我们不可能永远是孩子。”陈绒幽叹。 “我不管你知道什么,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给我几分钟,有些事情我一定要亲口对你说!” 陈绒走到候机室,离飞机起飞还有两个小时。 丁丁坐到陈绒面前。她看上去状态不太好,脸色很苍白,眼神近乎迷离。 “我这二十几年来,做过两件错事。一件是关于我哥的,一件是关于你的,而你们又是我最爱的两个人。” 丁恪,陈绒的心为之一动,对于这个男人,她目前依然无法释怀。 “我和我哥其实没有血缘关系。”丁丁开始说道,语气平淡,像在叙说别人的故事。 这怎么可能呢,他们长得如此相像,陈绒惊讶地看着丁丁。 丁丁看着陈绒的表情,笑了笑,接着说:“我很小的时候,我继父,也就是丁恪的父亲,把我和我妈带到了这个大院子。我亲生父亲和丁恪的父母是战友,我爸爸是为了救他们才牺牲的。不过,丁恪的妈妈还是牺牲了,丁恪的父亲就从农村把我和我妈接了过来。我妈是上海到西藏的知青,她漂亮极了,在我小的时候,经常有藏族的男人悄悄地钻进我妈的帐篷,但我妈都坚决不愿意。但是,当丁恪的爸爸出现的时候,我妈却变了。他们相爱了,并且很快就结婚了。” “丁恪比我大六岁,第一次进家门的时候,他穿着一件旧军装改制成的小棉袄,腰里别着一把小木枪。那时候他可脏了,我妈看见了,要给他洗澡,他狠狠地甩脱我妈的手,说你不是我妈,我妈死了。当时,爸爸就给了他一个耳光,他没哭,我妈却哭了,把他搂在怀里。他倔强地昂着头。我一直清楚地记得那个场景。当时我害怕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办,陌生的父亲,陌生的哥哥,所有的东西都是陌生的。” “不过,爸爸是很爱我的,他对我比对我哥还好,什么好吃的都给我。我哥也从来都不占便宜,但他对我和我妈还是冷冷的。” “我以为我的幸福生活从此开始了,可是一场鼠疫却夺走了我妈和爸爸的生命。他们是在转移牧民的过程中被感染的。那年我12岁,我哥18岁。那一瞬间,我的世界轰然崩溃。我没了妈妈也没了爸爸,只有一个冷漠的哥哥。我整天哭,不想上课也不想睡觉,还不想吃饭,整个人又瘦又小。” “我哥和我差不多,不过,他不哭,他只是一个劲儿地锻炼身体,看爸爸生前看的那些书。有一次,我放学回家,院子里的一群小坏蛋围住了我,其中一个还拿手拽我的辫子。在我绝望的时候,我哥出现了,他像一头狮子一样扑到那个男孩身上,和他厮打起来。其他男孩一拥而上,五个人打我哥一个,等到警卫赶来的时候,我哥脸上身上全是血和泥巴。不过那几个小孩也伤得不轻。我都懵了,直到我哥说,谁欺负我妹妹,我就对谁不客气。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忽然一下子又觉得有了亲人。” “从那时开始,我和我哥的感情渐渐地亲密起来,他对我也很好。后来他当兵了,部队上考虑到他的情况,就让他留在院子里。他总是想尽办法给我弄好吃的好玩的,做得和爸妈在世的时候一样。有一年,我记不清那时我多大了,但是,好像已经很大了一样。那年的夏天,草原上刮大风,晚上雷电交加,我一个人在家害怕极了。忽然,我哥出现在门口。他全身都湿透了,当他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我扑上去,一下子就把他扑倒在地。那个晚上,我和他睡在一个房间,我睡在床上,他睡在地上。他很快就睡着了,我却睡不着。看着地上的哥哥,他是那么英俊那么强壮。我忽然想起了我的两个爸爸,他们总是把我抱在怀里,把我扛在肩上,那种感觉真是美妙极了。我竟然有种抑制不住的冲动,我想要他的呵护和温暖。我悄悄地从床上挪到了地上,躺在他的旁边,我一下子感觉安全极了。我向他身边靠去,他没有醒。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哥哥已经走了。我还是睡在地上,身上盖着被子。从那天起,哥哥再也没有和我睡过一个房间,我能感觉到他一直在刻意躲避我。虽然他对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好,但他又在暗示我,我们是兄妹。” 听着丁丁的叙述,陈绒简直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这是怎样的一段经历啊!但是,有了这样的解释,陈绒突然明白了丁丁以前的一些做法。 “后来,我哥结婚了,他新婚的那夜,我哭了整整一夜,好像孩子失去了她最心爱的玩具一样。第二天,当我肿着眼睛出现在我哥面前的时候,我看到了我哥眼睛里的忧伤和担心。我嫂子是那种干部子女,很漂亮,但娇气,我哥有时会让她,可我却不想让她欺负我哥。现在想想真是可笑,夫妻之间,哪有什么欺负呢?我哥爱她,才会让她。我却不懂,执意要让她不再欺负我哥。我处处和她找茬,让我哥很难做。她也在我哥面前说我的不是,而我哥最讨厌她说这个。有一次他们吵架,我就站在门外偷听,我嫂子问,‘我和你妹妹到底谁对你更重要?’我哥说我,因为我还是个孩子,而她是他老婆,所以这个轻重她应该分得清。听到他说我重要,我开心极了。我嫂子却说我们这个兄妹是假的,她觉得我八成是爱上我哥了。那天,我哥第一次动手打了我嫂子,也就是她的那句话才让我坚信,我对我哥的感情是爱而不是亲情。” 陈绒开始全身发冷,她恍惚地看着丁丁。 “当然,这种爱是无望的痛苦的,即便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在丁恪心里我也只是他的妹妹。于是,我高考的时候选择了南京。我想离开西藏,离开丁恪,离开我不堪的初恋。” “这以后的多少年,我再也看不上其他男人,我会把他们和他比,越比越觉得心灰意冷,但其实根本没有可比性。后来我遇上了老王,我一直把他当做我的父亲,一个可以上床可以**的父亲。我以为我这一生的感情都要浪费在我哥哥身上了,可是我却遇到了另外一个男人。” 她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你还记得有一次,我说过我网恋了,而且我爱得很深。我还去和他见面。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陈绒笑笑:“欧海洋!” 这下轮到丁丁惊讶了,她吃惊地看着陈绒,胸口激动地起伏着,不过几秒钟后,她又恢复了平静。 “是哦,我不说,也总有人说的。他肯定也和你说了整件事情的经过了吧?” 陈绒点点头。 “在我和欧海洋聊天的那几个月,他和我无话不谈,那几个月正好是你们热恋的时候。可是,欧海洋并不像你所看到的那样幸福。他很困惑,为了你。” “为了我?” “他在网上告诉我他认识了一个女孩,并爱上了她。当然,我是后来才知道那个女孩就是你。他说他后来却发现,你竟是他好朋友的前女友。并且他还知道,你曾经为了他好朋友做过一次人流。可笑的是,连人流的钱都是他借给你们的。” 天很冷,可是陈绒的手心却湿了,一阵冷汗涌出。 “他不想去想那些事情,可是一看到你,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去想。有一次,他甚至特意安排你和王涛见面,看你们之间是否还有什么,但他发觉,你已经不爱王涛了。但是他希望你能亲口告诉他这些,哪怕告诉他一点点事实的真相也好,不过你始终守口如瓶。更令他想不通的是,你从来不配合他的激情。他想要你,可你总是把自己包裹得那么严实,于是他开始怀疑你对他的感情。男人表面上看似坚强,其实内心里还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他渴望被爱,被信任,被接受。他害怕欺骗和隐瞒。” 听着丁丁的述说,陈绒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此刻的她真的体会到了那种被剥光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早就一丝不挂地呈现在欧海洋的面前,却还装出一副清纯的样子,真是让人厌恶到了极点。 陈绒现在才发觉,真正可耻的人不是欧海洋,也不是丁丁,却是她自己! 丁丁说的话像一个烙铁一样,深深地烙在陈绒的心上。她好像是一个被掏空了的皮囊,坐在飞机上,身子随着气流一上一下地颠簸。 直到飞机上有人惊叫起来,她才意识到,不是身子被掏空了,而是飞机真的在随着气流一上一下地颠簸着。她紧张了起来,但脑子里随即竟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她希望飞机失事,然后在飞机失事中死去。死了,这世上的事就和自己无关了。丁恪、欧海洋、丁丁……都将从脑海里消失了。陈绒无力地笑起来,不是,应该是她从他们脑海里消失了。他们可能会痛苦一阵子,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终究会忘记她的,就像她忘记小时候最钟爱的玩具一样。过去的爱和柔情蜜意都会统统在脑海里封存起来,落满厚厚的灰尘。 陈绒暗自为现在的想法兴奋起来,甚至忘记了痛苦。不过,这种快乐是不能与人分享的,他们都淹没在对死亡的恐惧中。陈绒不是希望他们死去,而是希望自己死去。死,对一些人来说,是一种解脱。 可是,飞机渐渐地平稳下来,在蓝天中平稳地飞翔着。机上的人欢呼起来,有对情侣甚至在忘我地接吻。他们可能是蜜月归来的新人,美好的生活正等待着他们。陈绒又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沮丧起来,自己自始至终是个自私的人,对自己来说是解脱的死亡,对别人来说却是希望的毁灭。 原来,人能在一瞬间明白很多东西,能清楚地看清自己,特别是面对死亡和离别的时候。 陈绒想一下飞机就打的到欧海洋家,这是在飞机上就做出的决定,她想和欧海洋做个真正的了断,不管是什么结局。上一次的结果不算数,她想要重新选择一次。 南京下起了雪,真正的雪。雪花一朵一朵地飘在空中,柔柔地落到脸上。草坪上已经积了厚厚的雪,人行道上的雪化了,有一些冰冻,时而听到路人行将滑倒的惊呼,声音是快乐的。看起来,南京的雪天让很多人的心都快乐起来。 陆鸣凯出现在机场出口的时候,陈绒着实很惊讶。看到他微笑地站在出口处迎接自己,陈绒霎时感觉到了寒冷冬日中的一丝温暖。陆鸣凯是奉陈母的吩咐来接陈绒的。这个差事,他还是很乐意做的。 直至上了机场高速,陈绒还没有跟陆鸣凯讲一句话。陆鸣凯默默地开车,收音机里放着陈淑桦的歌,窗外飘着雪花。 “他结婚了。”陈绒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凭空地冒出这句话来。 陆鸣凯并不知道陈绒这次去西藏经历了什么,但是凭着职业的敏感性,他隐约觉得陈绒正经历着一场情感的历练。他不知道该怎样安慰陈绒,只能轻轻地“哦”了一声。 “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他在马上的时候,我就爱上他了,他就像我小时候梦里出现过的男人。” 陆鸣凯仍然选择沉默,他知道这个时候他的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陈绒不需要任何开导和安慰,她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说说她心中的男人和她的梦想而已。 陈绒说了这些后就再没开口。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陆鸣凯的车速保持在100公里以内。 “去哪里啊?直接回家吗?”陆鸣凯征求陈绒的意见。陆鸣凯知道,陈母正等着陈绒的归来,凭着陈母的个性,她肯定会就陈绒这次的西藏之行发表一些建议,陆鸣凯觉得这对陈绒和她妈妈都不利。 “随便你开,只要不回家。” 陆鸣凯把陈绒带到了市内的一个酒吧,酒吧人不多,一位盲人歌手在台上唱着自己的歌。陈绒要了一杯酒,陆鸣凯什么也没要,只是撑着下巴看陈绒喝。 “喝完酒早点回家睡觉,什么也不要想,明天早上起来去上课,我送你。”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好吗?呵呵,可能你现在的样子比较楚楚可怜吧。我色啊,所以对你好。” “是吗?那我倒是受之无愧了。” “无愧无愧,对我这样的色狼,做任何事情你都可以大大方方地接受。” 陈绒笑笑,开始自顾自地喝酒。 第二天,陆鸣凯如约出现在陈绒家门口,陈母有些感动,陈绒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陆鸣凯笑笑,自我解嘲道:“陈大小姐,陆鸣凯听您的吩咐来了,请问第一站是哪里啊?” 陈绒想都没想就说:“麻烦你把我送到欧海洋家!” 欧海洋家的小区在靠新街口不远的一条小巷子里,这里有很多小吃。以前,陈绒和欧海洋一到周末就到楼下的一家酸菜鱼馆吃酸菜鱼。许久没有来,没想到老板娘竟然认出她了,看到她,远远地就打招呼,说:“好久没见你来了嘛,我们家又有沸腾鱼了,味道不错呢!” 陈绒有些感激老板娘的周到细致,朝她笑笑,说:“过几天一定来尝尝。” 走到欧海洋家楼下,才想起是不是要先给他打个电话。拿出手机才想起,欧海洋的电话早就被删了,陈绒已经记不清他的号码了。 陈绒犹疑着,刚下飞机时下的决心此刻严重地动摇起来。找欧海洋是为了什么呢?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呢?站在他家楼下,雪花落在她的头上、身上,路过的人好奇地看着她,宛如看雪景中最不应时的风景。 一辆车在她面前停下,车窗摇下来,缓缓地探出欧海洋的脸来。 “小绒,怎么是你?” 陈绒释然,见到他的刹那,她忽然不那么紧张了。她想对他笑笑,可是脸却僵硬着,恐怕是寒冷的原因。 欧海洋下车,把陈绒拉到走廊,又跑出去停车。过了一会儿,他才真正地走到她身边:“怎么傻乎乎地站在雪地里啊?”“我在等你。” “等我?”他愣了一会,但还是没缓过神来。 “小绒,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他问道。 “是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可以上楼说吗?”陈绒看着他的眼睛,等待着他的回答。欧海洋当然不知道,他的一个点头或摇头对陈绒意味着什么。 “嗯……”他支吾着,有些为难的样子,脸上写满了不自在。 陈绒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抬头,看他楼上的房间。房间里亮着灯,厨房也亮着灯,他的屋子里有人。 “小绒,我们出去谈吧,家里有些不方便。” “嗯,我知道了。”陈绒乖乖地答应。 欧海洋往车库走去,陈绒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上了车,陈绒有种熟悉的感觉。车上挂着的还是她送的那个小绒毛熊,抱着一个粉红色的心,傻乎乎地乐着。 欧海洋把车倒出小区,可是,在门口却被一个女孩拦住了。 女孩是刚从楼上下来的,手里还拎着垃圾袋,她突然出现在车子前方,把欧海洋和陈绒都吓了一跳。 女孩只穿着一件睡衣,头发披散着,可能是因为寒冷,可能是因为激动,她的小脸苍白得很。 欧海洋停下车,把车窗摇下,女孩缓缓地走了过来。 “小乐,上去!太冷了!我马上要出去,你先上去!”欧海洋一半是命令一半是恳求。 “你刚回来,又去哪里?”她冷冷地说。 “我有一些事情,你乖乖地在家等我,知道吗?我很快回来。” “好,我等你,饭菜做好了,时间长了就凉了。”女孩说完这句话就转过身上楼,临走时那深深的注视让陈绒有了做贼心虚的感觉。 “我今天就不该来。”陈绒的喉咙有些嘶哑。 欧海洋更加不自在,声音压得更低,生怕被人听见。他自始至终没有弄清楚今天发生的一切。 “小绒,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知道,你现在肯定状态很不好。你知道吗?不管发生什么,你来找我,我都会帮你的。” “我来只想说一句话,对不起。” “对不起?为什么和我说对不起?伤害你的是我,我一直对你存着内疚的。” “不是,是我的错。现在看到你开心我就觉得好过一些了,真的,我现在好过很多了。” 陈绒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是的,欧海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她自己在一厢情愿地导演着这场戏。他有权利找新的爱情,她没有任何责备他的权利,没有人有义务为她坚守一辈子。 陈绒的眼泪簌然而下,欧海洋不知所措起来。他默默地递给她一张纸巾,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哭出来后陈绒就觉得好了很多,又冲着欧海洋笑了笑。看着陈绒梨花带雨般的面容,欧海洋茫然若失。 等在巷口的陆鸣凯买了一包烟,这是他戒烟后第一次买烟。烟雾马上弥漫在车厢里……陆鸣凯又喷出一口烟,注视着前方。 这个冬天非常寒冷,阴冷的空气夹杂着湿湿的潮气,让人非常不舒服。陈绒从拉萨回来后就开始感冒,鼻塞严重,眼皮都抬不起来。上完课后,陈绒就躲到自己的宿舍里,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冬眠的狗熊,什么事也不想干。 这天下班后,曹丹妮敲开了她宿舍的门。她还是神秘兮兮的,硬把陈绒拉到学校旁边的一家茶社。她欲言又止,磨蹭了半天。 “陈姐,我有件事想告诉你!”她好像努力了很久,才有勇气张口。 “嗯,你说吧。” “陈姐,我怀孕了!”她的脸上泛起了红晕。陈绒有些吃惊,仔细地看她。她在别人眼里还是个孩子,一个长着漂亮脸庞和迷人身段的孩子。 “他知道了吗?你们不结婚吗?” “你不知道,我们刚分手,而且我也不想。我刚20出头,我可不想把自己陷在婚姻里。”她轻飘飘地说,声音轻得如无根的浮萍。 陈绒实在无话可说,想起多年前的一幕,自己为失去孩子痛苦得整夜未眠,而曹丹妮却可以洒脱到毫不在意。可是,陈绒又不禁对她怜惜起来。曹丹妮没有拿孩子来要挟那位年轻英俊的警察,以挽回失去的爱情,这一点倒是她不曾预料到的。 陈绒问:“你想怎么样呢?” “陈姐,你陪我去医院吧。我实在想不出让谁去。你和我去吧?” 说实话,陈绒真的不想让自己充当这个角色,可似乎又不能对这样一个无助的女孩置之不理。 看着曹丹妮年轻美丽的脸,陈绒点了点头。曹丹妮立刻像个孩子一样兴奋起来,紧紧地抱了抱陈绒。 几天后,陈绒陪她到了医院。医院里有很多年轻的女孩子正排着队等待处理掉自己的麻烦事。曹丹妮一进医院就紧张起来,轮到她的时候,医生问她是药流还是人流,她紧张兮兮地看着陈绒,陈绒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医生有些不耐烦了,说:“先检查,再做决定吧!” 曹丹妮跟着医生进了房间,出来时头发乱了,脸色也不如先前那么红润。 “怎么搞的,都三个月了,你太不注意了。”医生连声责备她。 她想辩解,刚开口又止住了,任凭医生说去。 看来只有做手术了,曹丹妮和医生约了时间,在这个星期五上午来做手术。 陈绒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的肚子,隐隐似有一些隆起。三个月大的孩子都已显现出轮廓了吧?打掉实在是可惜了。 从医院出来,陈绒陪着曹丹妮在街上逛着。曹丹妮有些心神不定,脸色还是苍白得很,走到一家小饭店时,忽然捂着嘴巴跑开。陈绒紧跟着她,她跑到垃圾箱旁,一下一下地吐着,瘦弱的肩膀颤抖着,让人心生怜惜。 吐完了,她缓缓地抬起头,冲陈绒苦笑:“怎么会这样啊?我原来一点感觉也没有的,怎么现在一去医院,就什么感觉都有了?” 陈绒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无奈地笑了笑,递给她几张面纸。她们在鼓楼广场的石凳上坐下。 今天天气很好,太阳暖暖的,气温骤升到15度,有些初春的感觉。 “陈姐,你说三个月大的孩子该是什么样的啊?他算不算人啊?”她像在询问,又像在自言自语。 陈绒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和他说一下吧,我觉得他可能会重新考虑的。” “不要,我和他已经分手了,我不想因为孩子走到一起。”曹丹妮坚定地说。 因为曹丹妮的意外,陈绒自己心里的那份焦虑反而少了许多,心思全挪到了曹丹妮那边。因为女人共同的遭遇,她们一下子走得更近了。 这几天,曹丹妮的反应忽然强烈了起来,一个劲儿地吐,学校里一些女教师开始注意起她来。陈绒有些担心,她一个小女孩背上个未婚先孕的恶名,对以后的恋爱和婚姻可都不利。 曹丹妮找了个理由,请了几天假。然后就躲在自己的小宿舍里,成天听着王菲的歌。 陈绒是在路上碰到小警察的,当时他正好在街头处理一件纠纷。陈绒买完水果后一转身就看到了路旁的小警察,他穿着笔挺的警服,十分威武。处理完工作,他才注意到一直站在旁边的陈绒。他看了看陈绒,眯缝着眼打量了她一下,猛然想起的样子,笑了起来,向她热情地打招呼。 “好久不见了啊,还好吧?曹丹妮还好吧?” 陈绒点点头,心里矛盾起来,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曹丹妮正为他受着苦。 “你们分手了?”陈绒问他。 他笑了笑:“是啊,她太小孩子气了,我觉得我应该找个成熟点的。” “谁先提出来的,你吗?”陈绒试探地问。 “算是吧。我们经常吵架,为一点小事。她像个孩子,什么都要顺着她,我有时觉得挺累的。” “她年龄是不大,耍点小孩子脾气也是因为爱你,想在你身上多得到些爱呢。” 小警察不置可否,咧着嘴笑了笑。旁边的同事跟他招呼,小警察想走,可是看陈绒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有什么事要和他说。 “你是不是有事找我啊?”小警察问。 “没有,我只是好奇,你现在找到合适的人了吗?” 小警察又笑起来,扶了扶帽子:“还没有呢!人就是奇怪,和小曹在一起半年了吧,现在分手了,心里倒还想着她呢。别人给我介绍的,不管好坏都要和她比比,一比,反而提不起兴趣来了。” 听了这些话,陈绒的心踏实了,觉得曹丹妮和孩子有了指望。这时,小警察却挪开了步子。 “陈姐,我得走了,还有事情没处理呢,有空联系!” “她怀孕了,你的孩子!”陈绒决意要说出来。 小警察顿了顿,头稍稍向前倾,好像没有听清。陈绒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小警察明白了,他的表情如陈绒所愿:惊讶,怀疑,兴奋,懊恼,怜惜。 “三个月了,她自己也刚知道,怕你说她用孩子来要挟你,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她这个星期五做手术。” “这个傻瓜,她应该告诉我。” 半个小时后,陈绒和小警察出现在曹丹妮的宿舍时,曹丹妮正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猛然看到孩子的父亲出现在面前,她有些吃惊,继而就明白了。看看小警察一脸的怜惜和责备,曹丹妮忽然感到无比的委屈,泪水不由自主地流出来,嘴角撇着,像个被人欺负了的孩子。小警察看着曹丹妮,她好像胖了些,但脸色却不好看,孤立无助的神情让他深深自责起来。小警察朝她走过去,曹丹妮再也控制不住,扑到小警察怀里,呜呜地哭起来。 看着他们的样子,陈绒如释重负,她不敢确定自己做得对不对,但是,至少他们现在是幸福的。 三月份,陈绒参加了两场婚礼,一场是曹丹妮和小警察的,一场是欧海洋的。 曹丹妮和小警察火速地结婚了,曹丹妮想等等,可肚子里的孩子却不能等。眼看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天气一天天暖和,衣服越穿越少,曹丹妮也开始紧张起来。 小警察那边早就做好了准备,他父母倒也是开明的,一心一意等着曹丹妮带着孙子过门。 于是,曹丹妮和小警察在复合后的一个月,终于走进了婚姻的殿堂。陈绒陪着她一起去置办嫁妆,这才知道曹丹妮家里开了个服装厂,钱是不用愁的。于是,曹丹妮带着她老爸给她的二十万元的卡,整天奔波在各大商场中。陈绒倒成了提鞋拎包的人,即便心里不愿意,也不敢让她累着,全当是为了下一代。曹丹妮沉浸在结婚的喜悦中,购物,拍照,憧憬未来,成了她这段时间生活的主旋律。 小警察没想到曹丹妮竟是个富家小姐,给曹丹妮家送聘礼那天,小警察着实为难了一下。他们一家全是普通工薪阶层,一家人一年的工资也不及她们家一票生意来的钱多。给她父母送什么呢?送钱?那该送多少呢?小警察拿不定主意。他是不想在曹丹妮父母面前丢面子的,男人总归有一些自尊心。 和父母商量了半天,小警察拿出家里的全部存折,算起来共有八万元存款,交到了曹丹妮手里,瓮声瓮气地说:“我们家没你们家有钱,这里是全部家产了。你说,这聘礼怎么送吧。”曹丹妮看了看存折,又看了看小警察,觉得男人的自尊受打击时的样子也是挺可笑的。她咯咯地笑起来:“我爸说了,他什么聘礼也不要。他从小就梦想当一名警察,可是他小时候没钱上学考不了大学,身体不好又当不了兵,所以这警察梦一直没圆。现在女儿嫁了个警察,他高兴都来不及呢。所以你这身警服就是给他最好的聘礼了。”小警察一听,原来百万富翁老丈人竟是他的粉丝,心里的荣誉感又膨胀起来了,自尊心被曹丹妮鼓吹得满满的。 小警察和曹丹妮的婚礼是完美的,所有的细节因为金钱的打造,变得异常地出彩。小警察的同事们和学校的老师们都被这场五星级的豪华婚礼震惊了。陈绒很荣幸地被曹丹妮称为媒人,排在家长、局长、校长后面做了个简短的发言。 婚礼进行的途中,曹丹妮的小伴娘,学校美丽的小章老师受到了众多男青年的围攻。曹丹妮是不喝酒的,所以小伴娘就成了替罪羊,小脸喝得红红的。陈绒作为媒人被安排在家长和领导那一桌。坐在那里,陈绒忽然觉得自己真的老了,老到无人问津,只能和这些曾经被她称之为长辈的人坐在一桌。 曹丹妮盛大的婚礼结束后的一个星期,陈绒收到了欧海洋的结婚请帖。欧海洋亲自送过来的,他把请帖送到了学校。 陈绒和他漫步在学校外的草坪上,她闻到了春天草儿萌芽的清新香味。初春的阳光和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新鲜的香气,所有的生机在沉寂了一个冬天后又蓬勃起来。 陈绒心情很愉快,欧海洋看来也是这样,他还是那样整洁,整洁得无可挑剔,赏心悦目。“我要结婚了。”他说。陈绒点点头,说实话,陈绒是诚心为他高兴的。他现在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他想要的婚姻和幸福,人生就是这样。 “恭喜你,真心的!” 他看出来她是真心的,她的微笑像春风一样轻轻地画出涟漪。他叹了口气:“谢谢!小绒,你也会幸福的。” 陈绒向他伸出了手,他看了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心很暖,很软,舒服极了,陈绒曾经渴望能被这样的一双手一直牵到老。 陈绒笑自己的想法,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接过了请帖,和他告别,向学校走去。她知道他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可是,她没有回头。她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一种被爱包围的温暖。 陈绒如约出现在欧海洋的婚礼上。婚礼上有不少熟人,包括王涛和一大帮以前见过她的朋友。看到陈绒的出现,他们或多或少有些惊讶。 一对新人站在门口迎宾,欧海洋一身笔挺的蓝西装,非常帅气。新娘是见过一面的,那个立在雪中的冰美人。不过今天冰美人的脸上洋溢着喜悦和幸福。她灿烂地朝陈绒笑着,热情地招呼陈绒。王涛在旁边见了,有些怀疑地看着欧海洋。陈绒冲欧海洋和新娘笑了笑,把红包塞给新娘,新娘客气地道谢着。 进了大厅,王涛走上来和陈绒打招呼。他已经是周校长的常客,听说书的销售也不错,所以脸上又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你这人真是奇怪,能和海洋做朋友,怎么就不能和我做朋友呢?成天一副阶级斗争的样子对我。”王涛坐在陈绒旁边,很不解的样子。 “那是因为欧海洋和你不同。”陈绒回他。 王涛夸张地叹口气,自顾自地吃起桌上的瓜子来。 比起曹丹妮的婚礼,欧海洋的婚礼要简朴得多了。新娘的家庭很普通,两个普通的家庭竭力打造一场热闹但不奢华的婚礼。婚礼的气氛很好,没有艳羡和惊叹,更多的是真心的祝福。司仪拿着新娘新郎插科打诨,新娘的笑脸上满是幸福。欧海洋终于也成了一个女人的丈夫,一个走进婚姻的男人。 第九章 可能是春天来了,也可能是看着身边的朋友一个个踏入婚姻的殿堂,陈绒开始不那么排斥相亲,甚至乐意接受任何人的安排。陈绒觉得相亲或许还是自己走向婚姻的唯一途径。一个30岁的女人,生活圈子狭小,人际交往甚少,把婚姻的希望寄托在一见钟情或者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上,那是不现实的。走在路上,回头看陈绒的都是40岁左右的男人,但她看的都是20多岁的帅小伙,这种矛盾让她深感不安。 陈绒和陆鸣凯开始断断续续地约会,开始她不想把它算作约会,但是陆鸣凯肯定地告诉她,这就是约会,谈恋爱的男女都是这样一步步开始的。 陈绒有时会和陆鸣凯一起吃饭,偶尔上他家给他做饭,有时星期天还一起爬山,或者开着他那辆破吉普车满城乱逛。 但是同时,陈绒还是衷心地希望妈妈或者她的那些姐妹们能给自己介绍几位相亲的对象。她整天都充满热切地期望着,可是,原来古道心肠的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们反倒冷淡下来。几个月来,竟没有一个人来提及相亲的事。 陈绒向陆鸣凯诉苦,陆鸣凯听后哈哈大笑:“有我在,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陈绒瞪他一眼,看他笑得一脸春光灿烂,竟也开始心猿意马。陆鸣凯其实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也许他可以成为候选人之一吧,陈绒心想。 六月份,陈绒的相亲计划终于出现了曙光,妈妈见陈绒和陆鸣凯没有继续发展的迹象,就替她报名参加了电视台的万人相亲大会。 这真是浩浩荡荡的场面,什么“八分钟约会”与之相比,充其量只能算是小巫了。 陈绒的照片是妈妈精心挑选出来的,交了20块钱后,主办方把照片放在一个小展牌上,上面标著名字、年龄、文化、职业和对对象的要求。照片是两年前照的,上面的陈绒明眸皓齿,一脸阳光,眼角也没有鱼尾纹,就连陈绒看着都喜欢。 一早陈绒就被妈妈拉到了现场,虽然是万人相亲大会,但陈绒仍然没有勇气这么直接地来推销自己。她没脸站在自己的展牌前,就混在人群里跟着到处看。陈母站在展牌那里,全然一副主考官的模样,不断有人从展牌前走过,也有人驻足观看,和她兴高采烈地交谈。相亲大会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气氛好极了。 陈绒想索性就把终身大事交给父母算了,只要他们喜欢就行,因为能让他们喜欢的,条件可能不是一般的好,自己肯定也能接受的。于是,无事一身轻的陈绒左右闲晃,在展牌前东看西看的,觉得这万人相亲大会还是有好处的,她就看到不少青年才俊。展牌上的帅哥不但人长得不赖,工作也挺好,就是年纪太小了。这情景让她想起大学毕业时的招聘大会,好单位的展位前总是人满为患,不好的单位只有干看着眼馋,这里也一样。 “男孩还是女孩?”“女孩。” “多大了?”“25?!这真是,25着什么急呀!” “她多高的个儿?”“不到一米六七,六六多一点,个儿还行。” “33岁,这是去年去泰国照的。” “他的目标就是说找一个像你说的安分守己过日子型的女孩。” “那我们家这孩子太安分守己了!” “手机号给你,他可是北京区经理。” “您这儿子还真不矮。” “您的女儿属什么的?” “女孩跟您的一样大行吗?”“怎么不行呀,属狗的跟属狗的是良缘呀!” …… 陈绒听着人群中不断发出的“讨价还价”式的交谈,心里直乐,真没想到自己也沦落到在菜市场批发感情的地步。 热闹的人群中也有电视台的记者在采访,让相亲的人谈体会,真是芝麻大点的事都能招来电视台的人。陈绒想迅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想让自己的脸出现在镜头上。 可是,越躲越躲不掉,陈绒刚刚转身,就被一只手拉住。 “干什么来了?鬼鬼祟祟的!”是陆鸣凯的声音。 陈绒转过身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可是看到陆鸣凯脸上戏谑的笑时,她还是有点心虚。 “刚才我看到你的展牌了,把我气得要死,心想,这个丫头,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有了个陆鸣凯还来相亲?!刚想着要找你算账,就看到你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 “找我算账?我又没卖给你!”陈绒觉得好像在和他打情骂俏,连眼神也变得暧昧起来。 他不容分说地把人拖到展牌前。陈母正和几位老人在聊天,热火朝天的样子,看见陈绒来了,连忙把她介绍给别人:“喏,这就是我女儿唉!”两位老人循着声音看来,用在菜市场挑黄瓜的眼神看了半天,然后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看来,他们对这根黄瓜还是挺满意的。 陆鸣凯却破坏了这笔生意,他从陈绒身后跳出来,冲陈母说到:“阿姨,这不是有我吗?您怎么还让小绒来参加这个啊?”陈母一听倒是愣了,不知道这两个人唱的是哪一出。陆鸣凯这一搅局,陈母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有男朋友怎么还来相亲啊?”刚才还挺满意的那位老太太很不满地说。 “对不住了老人家,您儿子肯定能找到比她更好的!”陆鸣凯笑眯眯地对老太太说。 “那倒是!”两位老人这才离开了陈绒的展牌。 两位老人走后,陈母看着陆鸣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陆,你可别怪阿姨啊。阿姨也是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姑娘大了不由娘啊。” 陆鸣凯大笑起来:“阿姨,怎么会怪你呢,小绒的脾气就是怪,她越喜欢的越不在乎。南京人不是有句老话嘛,叫狠爱,越爱就对他越凶。呵呵,小绒,你说是不是啊?” “别在我妈面前情啊爱的,好歹也是个记者,不知道害臊。” “既然这样,我还摆什么展牌呢?小陆,回家!阿姨给你做好吃的!”陈母早已乐开了。 “好啊,我正饿着呢!”陆鸣凯一副打了胜仗的得意样,朝陈绒笑笑。陈绒连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看着陆鸣凯和妈妈一唱一和,陈绒知道这次相亲大会是砸了,更可怕的是,妈妈似乎已经掉进陆鸣凯设的陷阱里了。 王蕾离婚了,陈绒是在校友聚会上才知道的。王蕾离婚后又很快结婚了,一对新人出双入对地出现在校友聚会上,陈绒很不幸地成为了这次校友聚会上唯一形单影只的人。 王蕾的老公是个丹麦人,大高个子,蔚蓝的眼珠像大海一样,一脸的络腮胡子,穿着一件格子衬衣,一条蓝色的工装牛仔裤。说实话,比et真的帅很多。 他一张嘴是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当中还夹杂着北京的俚语和上海话中的口语。 王蕾还是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和et在一起的时候,et矮小的身材让人高马大的王蕾表现出的小鸟依人都有点没着落,现在她和这个高大的丹麦帅哥倒更像是天生的一对。 丹麦帅哥的中文名字叫王长生,他自报名字的时候大家都笑起来,这个名字真的挺土。王蕾也笑了,甜甜地说:“他真傻,非要跟我姓王,还要我妈给他取个中文名字,我妈哪能取多好的名字啊!”大家又笑,王长生也笑,王蕾又说:“他的名字叫卡瑞慕,大家还是不要叫他长生了。”卡瑞慕连忙纠正王蕾:“不不,大家还是叫我长生吧。这叫入乡随俗啊!” 于是,大家长生长,长生短地叫开了,气氛很活跃。 吃饭后,唱歌的唱歌,打牌的打牌,王蕾这才有机会走到陈绒身边,和她单独聊聊。从上海那件事以后,陈绒和王蕾的关系倒是亲密了不少。她和et的事情只有陈绒一个人清楚,可能是因为守着同一个秘密,她对陈绒也格外亲近起来。 她给陈绒拿了一杯红酒,然后靠在吧台上,身上中国式的短西装奕奕闪着黑色的光芒,柔媚极了。 “长生比盛国章好多了,外国人不打老婆,对我挺尊重的。”王蕾笑着说,眼睛里却有种往事不堪回首的寂寞。 陈绒也笑:“怎么下定决心和他离婚的?” “我原来也以为一辈子都离不开他了,直到碰到长生。有了长生,我觉得我有了新的依靠。他给了我后盾,所以,离开盛国章也就理直气壮了。呵呵,离婚的时候,他拿钱来压我,说一分钱也不给我。我说好啊,你只要跟我离婚,我一分钱也不要你的,还倒贴你十万。他一下子就泄气了。” “孩子呢?”陈绒更关心她那个尚在襁褓里的婴儿。 “我要了。他一门心思拿孩子来要挟我,后来我索性破罐子破摔,给他,我不要了。我不要,他反倒又担心起来了。可能是觉得带个孩子真的挺麻烦的,他就主动放弃抚养权了,把孩子给我。长生很喜欢他,五月份我和长生就要带孩子去丹麦了。”王蕾说这些的时候,一脸的幸福。 陈绒也释然,举起酒杯祝王蕾幸福,这时长生也走过来,他看着陈绒道:“你是陈绒吧?!你和王蕾一样漂亮,我很喜欢你。”王蕾和她一起大笑,长生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丝暧昧,好像在夸一件物品而不是一个女人。 “你们老外不是喜欢小眼睛,塌鼻子,大嘴巴的女人吗?我和陈绒可都不是这样的。”王蕾逗他。 “哦,宝贝,你不知道这句话吗?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我眼里,你是最美丽的姑娘。”长生表达起爱意来一点也不含糊。 陈绒也渐渐喜欢起这个大胡子老外来,原来缘分也不分国界,只要有爱就行了。 聚会结束的时候,陆鸣凯来接她,这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陆鸣凯很乐意当这个司机。 他的吉普车停在酒店外,这几天天气骤冷,降到了零下三度,真是春寒料峭。他缩着脖子站在车外,看到陈绒来了,很高兴,连忙迎上来。 “怎么样,好玩吗?” “挺好玩的,我一个同学又结婚了,嫁了个老外,老外男人挺好的。”陈绒把王蕾的事跟陆鸣凯说了一遍。陆鸣凯笑着说:“你羡慕了啊,也找个老外吧?” 陈绒撇撇嘴:“找就找,还怕我找不到啊。” “找可以,先和我结婚,然后再离婚找老外。” “为什么啊,我欠你的啊?”陈绒给了他一拳,他假装疼得龇牙咧嘴。 “你当然欠我的了,你欠我一段情啊!”他把情字拖得老长,一副欠扁的样子。 陈绒就这样和陆鸣凯一路“打情骂俏”。这个词是陆鸣凯的专用,在他嘴里,陈绒和他的任何一句话都是打情骂俏。 到了陈绒家楼下,陈绒下车,陆鸣凯却有些依依不舍:“这路怎么这么短啊,我恨不得这路没有尽头,咱俩一直这样走下去。” 说实话,陈绒的确被他的话打动了。这个男人,总是能随时打动她的心。陈绒有时想,自己现在是不是特别脆弱,特别容易被打动,不然怎么会被这个臭小子一次次打动呢。 他靠在车门上,看着陈绒:“小绒,再陪我一会儿吧,我明天休假。” 陈绒想了想,打了个电话回家,想征求一下陈母的意见,陈母倒是很爽快,听说和陆鸣凯在一起,忙不迭地答应了。陈绒也郁闷,难道自己真的就嫁不出去了吗?她也不怕孤男寡女,月黑风高的出点什么事。一想到这,陈绒自己笑了起来,妈妈说不定还巴不得出什么事情呢。 陆鸣凯看她一个人在那傻笑,摸摸她的额头:“丫头,没病吧?” 陈绒打落他的手,白了他一眼:“说吧,去哪里啊?” 他有些受宠若惊:“你妈真是太好了,我太崇拜她了。” 陈绒又上了陆鸣凯的车,真有点上贼船的感觉。 陆鸣凯还是把她拖到了家里,和以前一样,买了一大堆零食,守着影碟机待了一夜。现在的片子还真烂,每一部电影都少不了一大段缠绵悱恻的感情戏。陈绒和陆鸣凯都是成人,看到这些虽然不稀奇,但是孤男寡女地守在一起,又是深更半夜的,难免有些尴尬。 “听说,人到了半夜,荷尔蒙会增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坐在陈绒旁,靠得有些近,话一出口,陈绒就立刻闪到了一边。 “不知道,不要瞎想,那个狗屁荷尔蒙就不会升高了。” 他笑起来:“傻瓜,不是瞎想了荷尔蒙就升高,是荷尔蒙升高了才瞎想的,一点逻辑性也没有。” 电视上一男一女在激情拥吻,陈绒看着就觉得身边的男人也不安全起来,又自动地挪了挪位子,离他更远。 陆鸣凯明显感觉到了陈绒的举动,嗤嗤地笑起来,“又傻了吧,我要是想非礼你,你跑得掉吗?我是君子呢,你放心好了。” 陈绒坐在那里,抱着毯子,开始一心一意地看碟片。可能是故事情节触动了她的某根神经,她开始想起丁恪来,想得发慌,眼泪竟簌簌地流下来。 陆鸣凯看着她,因为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他不知该如何劝她,情急中搂了搂陈绒的肩膀,想把她拥在怀里。当然,陆鸣凯只是想表示下关心,但陈绒却拼命地挣脱。他放开她,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陈绒第一次看他这么正经,他不笑的时候,样子很严肃。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不笑了,陈绒反而安静下来。 “我也没干什么缺德事儿啊,就是拿柴火棍烤死过几只蚂蚁,跟小朋友偷过人家几个西瓜,那还是从犯。再有就是堵过我爸工厂的那个小烟囱,就再没别的了。看毛片还是被我朋友拉了去的。你说像我这么好的人现在上哪找去呀?你怎么就看我不顺眼呢!我就真的想不明白了。快从了我吧,免得我又干坏事,毁了我半辈子的英名,落个小坏蛋的恶名。”当这些话从陆鸣凯的嘴里脱口而出的时候,陈绒觉得自己又一次失败了,想丁恪的心一下子被拉了回来,扑地笑了出来,怀里的抱枕也落到了陆鸣凯的身上。 “陆鸣凯,你混蛋!你就不能有点正经的。”陈绒哭笑不得。 “你心情这么差,难道我还跟你谈那些狗屁的严肃事情吗?小绒,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过什么,不过我敢确定,你是个好女人。小绒,我们结婚吧,好不好?” 陈绒听到结婚这个词的时候,确实被吓了一跳,她一直没有和陆鸣凯谈恋爱的感觉,他们的交往充其量只是朋友间比较频繁的来往。但是,陆鸣凯却提出了结婚,她愕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你也不要紧张啊,我只是说结婚,没说马上结婚。你可以慢慢考虑,慢慢寻找和我谈恋爱的感觉,直到你觉得可以和我结婚为止。” “你等我吗?”陈绒一脸茫然地问。 “嗯,等你。除非你明确告诉我,我没希望了。”陆鸣凯坚定地说。 陈绒没有说话,抱着抱枕靠在沙发上,陆鸣凯用手臂环住她,围成一个安全而温暖的空间。 陈绒把陆鸣凯的求婚告诉周桐时,周桐很兴奋,她现在有点神经质,好像谁娶陈绒,她都觉得很合适,很值得庆祝。 “大姐,是不是马建国现在要娶我,你也觉得很般配啊。”陈绒觉得有些无奈。 “呸,马建国能和陆鸣凯比吗?小陆哪里不好了?我见过他几次,觉得他挺好的。” “只要有人肯娶我,你都觉得好!” 周桐打了陈绒一拳:“我有这么虚伪吗?好就是好,我可不说假话。” 陈绒倒真的讲不出陆鸣凯哪里不好,可是,人好就是必须要结婚的理由吗?好像不成立。和他在一起,总觉得缺少点什么,至于缺少的具体内容,陈绒也是讲不出个所以然的。 自从陆鸣凯那次非正式的求婚后,陈绒和陆鸣凯的交往发生了质的变化,以前朋友间的非正式交往,开始转化为结婚前的磨合式交往。 陈绒的身影越来越多地出现在陆鸣凯的房子里。陆鸣凯把一把钥匙交到了陈绒的手里,所以有时陆鸣凯回来晚了,竟也能吃到陈绒做的饭菜。唯一遗憾的是,饭菜是留下了,女主人却走了,陆鸣凯失去了很多和陈绒共进晚餐的机会。 “怎么咱们两个人都这么忙啊,要是咱们结婚了,是不是还得这样啊?”陆鸣凯有些怨言。 “是这样吧,你忙我也忙啊。”陈绒在电话那头有些过意不去。其实有时候,陈绒是可以陪他共进晚餐的,更多的时候是她刻意放弃的,她不想制造两人独处的机会。 四月中旬,南京下了一场雪。昨天还是春意盎然,一夜过来,城市又铺上了一层雪白,仿佛回到了冬季。陈绒从衣橱里翻出已经收好的羽绒服,裹在身上才温暖起来。 坐在教室里才想起陆鸣凯上个星期去广州出差了,今天回来。他临走的时候只带了一些衬衣,今天的寒流着实够他受的了。 想到这里,陈绒坐不住了,想打电话给陆鸣凯,却看见一条未读短信。是陆鸣凯的,说是中午一点到南京,陈绒看了看手表,现在才11点,到机场给陆鸣凯送衣服还是够时间的。陈绒想到这里,和组长请了个假,打了个车到陆鸣凯家,拿了衣服又往机场赶。 到机场的时候,陆鸣凯的飞机已经到了,看见陈绒抱着衣服站在机场出口等他时,陆鸣凯乐了。他没想到陈绒会来,这一下,陆鸣凯更加坚定,陈绒是爱自己的。 两个人手拉着手走出机场,陆鸣凯穿着陈绒送来的“温暖牌”羊毛衫,精神抖擞。 陆鸣凯和陈绒就在这样朦朦胧胧的情愫中谈到了结婚的具体步骤。 陆鸣凯要把陈绒带回家。那天陈绒相当紧张,从衣服、鞋子到发型和化妆都做了很精细的搭配。整理妥当后,镜子里的陈绒神采奕奕,大方得体。 陆鸣凯对陈绒今天的衣着打扮非常满意,他当然知道妈妈和姐姐的口味,陆鸣凯的第一个女朋友就是因为姐姐的挑剔,才知难而退的。 陆鸣凯家在郊区,一栋二层的小楼,绿荫环绕,别有一番情趣。对于这种依山傍水的小别墅,陈绒一时还难以亲近,想想不久的将来自己也会入住其中,更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陆鸣凯的妈妈和姐姐陆一鸣在客厅里接待了陈绒。陆鸣凯的妈妈退休前在省委宣传部,姐姐是市立医院的主任医生。陈绒想着就要看到她们俩,就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陈绒是由陆鸣凯领着进去的。刚进去那会儿,陈绒觉得自己有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劲头,她不由自主地朝四周看去。那些别具一格的装饰和一套套略显华丽的家具仿佛告诉陈绒,它们的主人是个怎样挑剔和细致的人。 客厅里赫然已坐满了人,这让陈绒一下子紧张起来。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台下几千人的演讲她不怕,教室里几十双眼睛盯着她不怕,可是现在她却紧张起来了。陆鸣凯向陈绒介绍在座的每一位,都是些七大姑八大姨的。陆鸣凯显然也不知道会来这么多人,他有些尴尬,朝陈绒笑笑,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希望能减轻她的压力。 他们一进来,满屋子的人齐刷刷地盯着陈绒看,像看猴子似的,一边看还一边指手画脚。陆鸣凯的妈妈及亲戚都是宁波人,于是就用宁波话在那边交头接耳,这让陈绒愈发地郁闷。 陆鸣凯的母亲是个很精致的女人,年轻时一定挺好看。她左右打量陈绒,恨不得把陈绒的三围都用尺子量个精确,可能一边看还一边拿陈绒跟自己年轻时比呢。看完,陆太太用宁波话和女儿——陆鸣凯的姐姐陆一鸣说了几句,这几句陈绒倒是听懂了,陆太太嫌陈绒矮了点。陈绒暗想,自己163厘米的高度差不多是中国女孩的标准身高了,陆鸣凯自己也不过才175厘米,她凭什么嫌我矮。 陈绒想归想,但总不能放在脸上,她继续装傻,笑眯眯地任凭一大帮女人吹毛求疵地挑着自己的毛病。 “你是师范毕业的吧?”陆一鸣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问陈绒。 “是的,我是南师的。” “南师也不错的,我们家一鸣和鸣凯都是南大的研究生。你和我们家鸣凯应该是一届考的吧?”陆太太也在一旁呼应。 陆一鸣脸上露着轻轻的笑,有几分轻蔑。陆鸣凯也听出了妈妈和姐姐话里的挑衅。其实陆鸣凯今天一看到一屋子的七大姑八大姨时,心里就开始犯嘀咕,要是知道母亲来这一手,他今天断定是不会让陈绒来受委屈的。 陈绒有些憋屈,她借口去洗手间,一进去就不想出去了。陆鸣凯和家人在客厅,她听见他们在小声说话。陈绒明显感觉到陆太太是不太喜欢自己的,当时就委屈得不行,眼泪都出来了。客厅里忽然又嘈杂起来,陈绒听见陆鸣凯很不耐烦地对陆太太说:“我们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这句话显然惹恼了在座的诸位,不断有人发出呵斥声。 陈绒觉得自己应该出去给陆鸣凯解一下围,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挺起胸膛走出了洗手间。 “鸣凯,我有点不舒服,你带我去休息一下吧。”陈绒大声地说,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 陆鸣凯愣了愣,看看他母亲,陆太太脸色阴沉得很,但还是点了点头。 陆鸣凯带着陈绒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在楼道拐角处,陈绒听到陆家人继续谈论着她。 “人还长得不错,就是有点显老,气质不怎么好,小家碧玉型的。” “那怎么办呢,鸣凯喜欢,我当妈妈的也不好说什么啊!” “还不如以前那几个,那几个倒是年轻漂亮,也不知道鸣凯是怎么想的?” 陆鸣凯当然也把这些话尽收耳里,他尴尬地朝陈绒笑笑,陈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知道陆鸣凯真心喜欢自己,可摊上这样的婆婆和姑子,再完美的婚姻也要被折腾出裂痕来。周桐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要不是婆婆一直从中作梗,她的婚姻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解体。 想到日后要跟这两个女人生活在一起,陈绒不寒而栗。她不是那种为了爱情什么都可以忍受的女人,也觉得没有必要忍辱负重为爱活着,这些都是韩国电视剧里才有的镜头。陈绒无力地说:“鸣凯,你送我回去吧,我不太舒服。”陆鸣凯的脸色有些难看,对于妈妈和姐姐今天的无礼,他既痛恨又无能为力。 姐姐陆一鸣是个近乎完美的女人,脸蛋漂亮,身材高挑,头脑聪明,从学生时期起,她就一直遥遥领先于其他人。大学毕业后被保送硕士,硕士毕业后成了一名技艺精湛的外科医生,她一个手术拿的红包都抵得上陈绒一个月的工资。这样的女人自恃清高倒也不是罪过,关键是她总拿自己和陆鸣凯身边的女人比,这就让陆鸣凯非常憋屈。 陆鸣凯自小在两个优秀女人的阴影下度过,精明强干的妈妈和聪明能干的姐姐让他倍感压力,他已不想再找第三个优秀的女强人了。在他眼里,女人就是女人,不要多漂亮多能干,太聪明太能干的女人反而会让他有一种习惯性的压迫感。和陈绒在一起时,他就没有这种感觉。陈绒温柔,善解人意,还有必要的谦逊,这是女人的美德。 回到家,陈母急不可待地询问起陈绒见面的情况,陈绒疲惫地把自己扔到床上。她厌倦了妈妈的盘问,冲着陈母喊:“麻烦你出去一下,我很累,不想谈那些破事。” 陈母一愣,但还是退出了房间,替陈绒带上门。陈父也听见了,见老伴黯然退出来,走上前拉住她的手:“好了,她可能心里不痛快,你也别放在心上。”陈母点点头,但心里还是很难受,本来是一腔热情等着好消息的,现在却一下子凉到了底。 看见妈妈刚才黯然的表情,陈绒也后悔自己的冲动,躺了一会,终究躺不住,还是决定起身向妈妈道歉去。 一家人这才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谈谈陈绒今天与陆家人见面的情形。陈母先询问了一下陆家的家境,比如房子在哪里,多大面积,陆家老两口是干什么的,退休工资多少,陆家兄弟几个等琐碎的事情。陈绒一一如实回答,陈家老两口一听,也有些吃惊,平时看着陆鸣凯挺朴素,不像有钱人家的孩子,现在一下子知道未来的女婿条件这么优越,老两口倒不知道是该高兴好还是不高兴好了。 陈绒看着父母的表情,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她笑笑:“感觉很有压力,未来的婆婆和姑子都是女强人,感觉挺累的。” “她们怎么说你的?对你印象好不好啊?” “不知道,可能还行吧,鸣凯喜欢我就行了。”陈绒当然不敢跟陈母说实话,不然陈母一定会很难过。 “也是,虽然他们房子大,结婚了也不能跟他们住在一起。陆鸣凯城里那个房子虽然小点,但够你们用的了。” 陈绒点点头,结婚原来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陈绒的中途退场让陆太太和陆一鸣非常不愉快,她们当然没把过失放在自己身上,而是一味觉得这是陈绒的小家子气在作祟。 陆鸣凯当晚没有回家,他住在城里,晚上给陈绒打了两个电话,陈绒依旧是郁郁寡欢的样子。陆鸣凯觉得挺对不起她的,又过去把她哄了出来,两个人开车到紫金山。 陆鸣凯开着车满山转,转到陈绒烦了,就找了个地方停下来。 陆鸣凯把车窗摇下,两个人坐到了后座,陈绒偎依在陆鸣凯怀里,白天所受的委屈这才渐渐消退。 “我们不要管她们好不好?”陆鸣凯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陈绒摇摇头:“我也不想管,但这是不可能的事。结婚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不管哪一方面处理得不好,以后都会留下隐患。” “呵呵,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明了?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傻乎乎的呢。” 陈绒瞪他一眼,不说话了,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山上有些凉,山风轻轻地吹着,树梢在摇晃,草丛里有虫子在鸣叫,让陈绒觉得一身的疲惫刹那间就被洗涤净了。 陆鸣凯在此时吻了陈绒。虽然他们以前也有过亲密的动作,但这一次,陈绒却真切地感到了陆鸣凯的吻里包含着炙热和温情。 她回应他的吻,吻到情不自禁的时候,陆鸣凯已经把她放倒在车后座上。 陆鸣凯摇起了车窗,陈绒有些恍惚,想反抗却又迷恋这种近乎疯狂的激情。她和陆鸣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她闻到陆鸣凯身上淡淡的清香,她深深地吸了几下,喜欢上了这种带着烟草味的清香。陆鸣凯吻着陈绒的头发、脸颊、脖子,并向她的身上挪去。他迟疑了一下,轻轻问道:“可以吗?” 陈绒抱紧了陆鸣凯,得到鼓励的陆鸣凯欢喜地抱住了她。陈绒没有想到他们的第一次竟然是在车上,她一直以为陆鸣凯是个正统的男人,甚至觉得他对**的感觉也肯定很正统。事后她才知道自己错了,他发挥得淋漓尽致,把她一次次带到欢乐的顶峰。 她躺在车后座上,有一瞬间她睁开眼,竟看到了蔚蓝夜幕中的漫天星星。她有一丝错觉,觉得身子也轻飘飘地跟着飞了起来,继而身体却传来触电般的快感……酣畅淋漓的宣泄后,两个人的身子都被汗湿透了。陈绒的头发粘在额头上,陆鸣凯把它们轻轻地拢好,无限爱怜地吻上她的唇。 第十章 丁丁是在她离开南京一年后的某个早上独自一人回来的。当她敲开陈绒宿舍的门,满面微笑地站在门口时,陈绒惊讶极了。陈绒不敢相信,停顿了几秒钟后,才神经质般地惊呼起来,一下子拥抱住了丁丁。 丁丁的头发已经长过了腰际,诡异的紫色眼影让她的眼睛看起来大得出奇。她更瘦了,黑色连衣裙下的身子弱不禁风。因为是黑色衣服的缘故,她的脸显得愈发地苍白。 “你怎么忽然回来了,也不事先和我说一下。”陈绒把她带进了宿舍,给她递了一杯水。 丁丁喝了一口水,耸耸肩,笑嘻嘻地歪着头:“要是告诉你,你哪有这么开心啊!” “坏蛋,我不开心!我都快被你吓出心脏病了。你神出鬼没的老毛病还是没变。” 丁丁开心地大笑,笑着笑着就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让陈绒看得心惊胆战。 “你生病了吗?怎么咳成这样?”等丁丁平静下来,陈绒看着她潮红的脸,有些担心。 “没事啊,可能是受凉了。我来南京可能住不了多长时间了,想好好地玩玩。” 陈绒虽然很想陪她,但是即将来临的期终考试让她脱不了身。丁丁就借了陆鸣凯的车四处闲逛。陈绒把丁丁安排在陆鸣凯的住处,因为要陪丁丁,她自己也只好每天来陆鸣凯这里。陆鸣凯当然满心欢喜,每日拥着心爱的女人睡觉是件无比惬意的事。 丁丁很看好陈绒的这段感情,她觉得陆鸣凯是个可以托付的男人。不是说终身,只是说目前。世上没有永远这个词,能抓住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丁丁白天百无聊赖地在街上逛,拿着她的摄像机到处摄像。她还花了一天的时间在大学里闲逛,坐在丁香树下的石凳上,看着大学里年轻的身影在眼前晃动,然后泪如泉涌。 走过汉府街的时候,她走进了那家咖啡屋,坐到那个座位上。一年前,她和欧海洋就这样面对面地坐着,她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而欧海洋脸上的疲惫和悔恨让她失去了所有的勇气。她把自己的爱深深地埋在了心底,像一只蛹,等待着破壳而出的一天。 这几天,她每天中午都到这里来,正午的阳光透过波西米亚风格的窗帘,斑驳地照在她的身上。咖啡屋里空调开得很足,觉不出一点夏天的烦躁来,待久了,就忘了外面的炎炎烈日。 丁丁觉得上天还是眷顾她的,在咖啡屋守候了几天后,欧海洋终于出现在她的面前,见到他的那一刻,丁丁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她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腕,生疼。 欧海洋看着她,眼神有些混乱。她的眼睛大而明亮,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死死地扣住他的心脏。他的心跳也减速了,时间仿佛凝固在了一年前的那一刻。 欧海洋挨着她坐下,本来他是坐在她对面那张椅子上的,可是丁丁却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欧海洋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了过去。 “还好吗?” “好!” “结婚了,感觉不一样吗?” “不一样,但是也没什么变化。” “去过苏州吗?” “去过,经常去。还住过那家酒店,那个房间。” “呵呵,特意要的吗?” “是的,特意要的。” “为什么?” “说不清,就是想这么做。打开门,躺在那个房间、那张床上的时候,感觉很好。” “如果我们是在以前或以后认识,会是什么样呢?” 欧海洋和丁丁谈着这样的话题,咖啡的浓香弥漫在空气中,让欧海洋觉不到一丝的真实。他今天是和同事一起来的,走进咖啡屋,第一眼见到的却是丁丁。她在阳光的照耀下,身子发出虚幻的光芒。欧海洋有一刹那以为自己眼花了,但是,丁丁确确实实坐在那里,让他忍不住靠近她。 他们在一起吃饭,丁丁要了个牛排,煎好的牛排发出吱吱的响声,牛油的香味夹杂着洋葱的香味,扑鼻而来。 吃完东西,丁丁的脸色明显好看了很多。她笑嘻嘻地看着欧海洋,看着这个男人真切地坐在自己的对面,心情在这一刻和窗外的阳光一样灿烂。 “下午你做什么?” “你呢?你做什么?” “我不知道。你下午不用上班吗?” “可以不去。” “那我们做点什么吧?” 两个人站起来,一起往屋外走去,推开门,热浪涌过来,又回到了现实。 欧海洋开车,丁丁坐在旁边,已经过了很多个十字路口,欧海洋不知道该在哪里停下。他看看丁丁,丁丁只是注视着前方。 经过一家酒店的时候,丁丁说,在这里停下吧。 车子一个急刹车,进了酒店的停车场。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下了车,欧海洋拉着丁丁的手,一步步走向酒店。这一段路程显得那么长,欧海洋简直是在用脚丈量着地面一步步前进的。他想了很多,想到小乐,想到陈绒,想到苏州的那一晚。当他想着这些的时候,已经走进了酒店。 这些日子,欧海洋成了丁丁的影子。欧海洋原本以为那一次的出轨以后,再不会和丁丁见面。可是,当他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想着和她下一次的见面了。 他陪丁丁四处闲逛,他有一种感觉,错过了这次,他和丁丁就永远不会见面了。丁丁就像这个城市的过客,匆匆地来,匆匆地去。 这种感觉让欧海洋欲罢不能,明明知道现在这么做是错的,明明知道自己和丁丁没有结果,可他还是迷恋着她,可能越是无望的爱情越具有凄迷的美吧。 他们去了一趟苏州,住进了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宾馆。欧海洋觉得,这一次,丁丁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以前的丁丁做任何事都是漫不经心的,不管是玩还是说话,都是率性而为。可是,现在的丁丁无论做什么事都表现出一股疯狂的执着来。她看东西时,眼神里总是先显出初见时的好奇和惊喜,继而又是绝望的留恋。欧海洋笑她,不要这样刻意地盯着它看嘛,它又不会飞走。丁丁笑笑说,它不会走,可我会。 **的时候,丁丁却显得异常地温柔、平静。他们静静地**,紧紧地拥抱对方,深深地吻着,好像分别了十年之久的情人。**原来不光是惊涛骇浪,细水长流也别有一种风味。他们似乎不是在**,而是在享受**。 **的时候,丁丁苍白的脸上显现出桃红色,乌黑的长发散乱地铺在雪白的床单上,有一种奇异的美。她很瘦,雪白的皮肤下是跳动的蓝色经脉。 欧海洋看着身子下的女人,一股强烈的负罪感涌上心头。他不知道自己爱不爱她,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她上床。这种感觉让欧海洋很不舒服,他就像一个吸了海洛因的人,欲罢不能。 陈绒本来在和一个学生谈心的,可是当她无意间向学校外的马路上看去时,她却看见了丁丁和欧海洋。显然是欧海洋送丁丁回来的。他们面对面地站着,几分钟后,欧海洋吻了吻丁丁的脸,丁丁拥抱住了欧海洋。陈绒觉得这个拥抱非常漫长。她几乎是屏住呼吸在看,聚精会神,忘记了旁边站着的一头雾水的学生。 “陈老师,陈老师!”学生轻轻地喊她,她才惊觉,让学生回了教室。再回头看时,欧海洋的车已经走了,丁丁正向学校走来。 陈绒再也没有心思上课,叮嘱了班长几句,把语文课改成了自习课,就匆匆地朝寝室跑去,她非常想听听丁丁的解释。 到寝室门口的时候,陈绒看到丁丁蹲在门口,脸色有些难看。虽然化了挺浓的妆,但疲倦和虚弱还是无可抵挡地显露出来。 陈绒把丁丁扶进寝室,看着丁丁这个样子,本来还想兴师问罪的陈绒一下子没了刚才的势头。她坐在床边,看着丁丁。 丁丁大口地呼吸着,这种呼吸方式让陈绒觉得非常不舒服,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呼吸也别扭起来,每吸一口气都极不自然。 “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丁丁没有回答,只是无力地笑笑,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太累了,歇歇就好了。”说完就闭上眼睛。 半晌,丁丁突然睁开眼睛,问道:“小绒,你说要是我死了,你会想我吗?” 陈绒愕然,不知该怎么回答。 下午,陈绒打电话给丁恪。这是丁恪结婚后,陈绒第一次打电话给他。 电话通了,那头传来丁恪的声音,陈绒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以为自己会很冷静,可是,听到他的声音时,她仍然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 “近来还好吗?”丁恪的声音一如以前般平缓和冷静。 “很好。”陈绒想对他说不好,不好,很不好。可是,陈绒知道那些话是不能对丁恪说的,说了只能徒增丁恪的烦恼。而且,这一次她与丁恪通话,也不是为了自己的这些事。 “丁丁来南京了,你知道吗?”陈绒问道。 “南京?她跟我说她去重庆的。她到南京多久了?”丁恪那边也是一头雾水。 “有一个月了,我觉得丁丁的身体好像出了什么问题?她总是在咳嗽,而且行为也很奇怪。” 丁恪在那头沉默着,他确实疏忽了自己的妹妹,他不知道丁丁是不是一直在咳嗽。在他心里,丁丁已经是成年人了,他几乎忘记了在必要的时刻给他这个孤独而任性的妹妹一些关注。 陈绒听到电话那头传来金霞的声音。金霞在旁边提醒丁恪,丁丁在离开西藏之前,确实去过一次医院,她在医院的过道碰到了丁丁。当时丁丁的情绪很不好,她当时想问,但被旁边的护士打断了。过了几天,丁丁就离开西藏了。 丁恪嘱咐陈绒好好照顾丁丁,一有什么情况就和他联系。通完电话,陈绒莫名地紧张起来,她觉得丁丁肯定有什么事瞒着她。 她在电话簿里找到了康巴汉子多吉的电话,心里祈求他能解开自己的疑团。 多吉的电话通了,接电话的是多吉的队友,他一听是南京打来的电话,立刻喊道:“多吉,你的丁丁打电话过来了。” 看样子,多吉是知道丁丁来南京的,丁丁舒了口气,好歹有人知道丁丁的行踪。 多吉气喘吁吁地来接电话,一听不是丁丁,显然有些失望。 “丁丁呢?她怎么样了?为什么不给我电话?” “你知道她来南京吗?” “当然知道!” “那就好,她身体不好,你也应该知道吧。” “是的,我知道。”多吉的声音沮丧起来,他似乎不愿意多提丁丁的身体。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丁丁在西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知道,丁丁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女人。刚开始,我们都对对方充满了好奇和渴望,但这种激情没维持多久,她就开始想往外飞。她开始往全国各地跑,南方、北方、西北,凡是想去的地方,她都去过了。在丽江,她认识了一个法国留学生。在西北,她和当地一个年轻的支边教师来往。这些事情丁丁从不隐瞒我。她不瞒我,我反倒不知道该怎样怨恨她了。她就是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感情和自由是她最需要的东西。我爱她,所以我也忍受了这些。我和丁丁是不会有结果的,因为不抱着独占她的心思,所以我和丁丁相处得很融洽,不像是恋人更像是朋友。” “几个月前,丁丁的身体变得很不好,我让她去医院检查,她却坚持不去。后来我发火了,她才到金霞的医院去检查了一次。回来后我就发觉她不对劲,但她却把病历丢在了医院,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怎么回事。上个月,她忽然跟我说她要去南京,说要了一个心愿。我骂她,不许她用了字。她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答应了。她让我别告诉丁恪,我就没对他讲。如果丁丁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无论如何也会来南京照顾她的。” 陈绒无语,挂了电话,她只觉得心神恍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丁丁。 晚上,陈绒和陆鸣凯带丁丁到剧院看昆剧,是丁丁最喜欢的《长生殿》。陈绒对昆曲没有丁丁那么痴迷,只觉得曲调委婉动听,词也是古朴典雅,但太冗长,看着看着就想到别的事上去。回过头看时,丁丁却是泪流满面。陈绒细细一听,那李隆基正唱到:“羞煞咱掩面悲伤,救不得月貌花容;是寡人全无主张,不合呵将她轻放。” 陈绒和陆鸣凯面面相觑,陈绒更加担忧丁丁的状况了。 散场后,丁丁和陈绒去了新世界的一个小酒吧。酒吧很安静,没几个人。陈绒和丁丁没喝酒,要了两杯冰品。丁丁躺在沙发上,一脸倦意。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陈绒问她。 “嗯,有些累了,想休息休息。” 酒吧里放着鲁兰斯?查理斯的《黑色星期天》,在这样的环境里听这首歌,陈绒觉得有一种压抑感,看看丁丁,她倒像是开始放松,享受着难得的清净。 “你说,人死了会有灵魂吗?为何白色的花儿唤不醒你?为何满载我悲伤的马车寻不见你?为何天使不打算送回你?难道就是因为我要和你在一起?呵呵,歌词写得真好。”丁丁背诵着歌词,一副向往的模样。 “丁丁,你到底怎么了啊?你这个样子很让人担心。” “你知道吗?我和欧海洋见面了,我原来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他了呢。那天,竟然在咖啡屋见着他了。我们去了苏州,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她顿了顿,抬起头,看着陈绒,一脸忧郁地问:“你恨我吗?我和他见面。” “不恨。可是,他结婚了。” “我知道。他很矛盾。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会说起他的小妻子。他的小妻子可真纯洁,她要是知道欧海洋的背叛,会怎样呢?”丁丁说这话的时候开始笑,笑得很惨淡。 “她会恨你的,你们还是停止吧。” “她会恨一个死人吗?”丁丁缓缓地说。陈绒不寒而栗。 陈绒知道丁丁病情的时候,躺在病床上的丁丁已经几乎睁不开眼睛了。她的脸浮肿得不成样子,躺在白色的床单上的身子单薄而瘦小。陈绒从没觉得丁丁这样瘦过,她的手腕几乎全是骨头,仿佛一眨眼就能消失一般。 丁丁只允许陈绒一个人来看她,陆鸣凯和欧海洋都被陈绒挡在了门外。这是丁丁清醒时的最后叮嘱,她不愿意男人看到她丑陋时的样子。 丁丁是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医生让她化疗,她却拒绝了,她受不了自己的一头乌发在化学药物的摧残下一点点褪尽。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病情,她坐在西藏的高原上,想着自己剩下的日子,浮现在她脑海的第一个人竟然是欧海洋,竟然是苏州河畔的垂柳。她自己都不明白了,怎么会是他呢,他只不过是她生命里的一个过客,在错误的时间点出现的一个错误的人罢了。可是,想到了,丁丁就再也抑制不住这种思念。她回到南京,如愿以偿地见到欧海洋,和他共度生命中的最后时光。丁丁非常满意自己的选择,她没有选择在化疗和痛苦中结束自己的生命。 欧海洋是最后一个知道丁丁病情的人,当陈绒告诉他这些后,欧海洋放声大哭。电话那头的男人号啕大哭,完全不理会旁边愕然的妻子。他最后才明白丁丁那非同寻常的一举一动,原来丁丁是爱他的,不过这份爱来得太迟了。 那天,陈绒从床头醒来,她已经两天没合眼了,终于忍不住靠在床头睡着了。而丁恪和多吉此刻正在飞机上。昨天她打电话过去通报了丁丁的病情,多吉的反映和欧海洋一样,那个粗犷的藏族汉子哭得泣不成声。丁恪立即请了假,他有一种预感,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和丁丁见面。他记起了丁丁小的时候,她第一次跨进他的家门,扎着两个细细的小羊角辫,穿着一件红色的小花袄,怯怯地缩在她母亲身后,大眼睛害羞地打量着丁恪……丁恪一直忘记跟丁丁讲,从那时起,他就喜欢上这个漂亮的妹妹了。父母去世后的那年,当那群男孩欺负丁丁时,丁恪躲在旁边,他看着那群孩子,心底怕得要命,可是当他看到丁丁那苍白的小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时,他就什么也不怕了。 他还记得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躺在部队的行军床上,看着窗外的电闪雷鸣,心里满是丁丁瘦小的身影。他不顾一切地跑回了家,敲开门后,丁丁冲出来,一下子把他撞倒在地上。抱着怀里瘦弱的丁丁,丁恪的一颗心才算落了地。那个夜晚,丁丁睡到了他的身边,其实他一开始就是知道的,但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所以他索性装睡。看着丁丁小猫一样爬到他身边,她的脸凑得很近,均匀的呼吸扑到他脸上,痒得难受。她蜷缩在自己怀里,小手指在他胳膊上有意无意地戳了几下。丁恪故意翻了个身,背对着丁丁。丁丁却从后面抱住了他,小小的胸脯靠在他的背上。 丁恪第一次发觉妹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他的心跳得厉害,额头上已经汗意涔涔。从那一天起,丁恪再没和丁丁睡过一个房间,丁恪告诉自己她是妹妹,他要一辈子保护她,没有人能伤害她,包括自己。 陈绒醒来后惊诧地发现,病床是空的,没有人,一种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 “你醒了?”丁丁却从背后传出声来。 陈绒惊愕地回头,丁丁站在身后,脸上的浮肿在一夜之间几乎全褪了。漂亮的脸庞上挂着恬静的笑容,白色的病服空荡荡地挂在她的身上。 陈绒几乎是扑上去抱住了丁丁。 丁丁扶住床,笑着坐下。陈绒扶她躺下,她不知道丁丁怎么突然就醒了,突然就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她的脑海里瞬间浮出四个字:回光返照。这个想法让陈绒头皮发麻。 丁丁在护士的服侍下洗了个澡,这是她要求的。从浴室里出来,丁丁的长发如乌云一般垂在身后。欧海洋在病房外等她,这是丁丁跟陈绒说的第一个要求:她想见欧海洋。 欧海洋见到丁丁的那一刻恍若隔世。 太阳藏到了乌云背后,天空忽然黯淡了下来,盛夏的南京,暴风雨总是突如其来。 丁丁去世的时间是下午五点二十分,那时丁恪和多吉正在高速公路上飞驰。天空电闪雷鸣,狂风呜咽。 丁恪把丁丁带回去的那个中午,陈绒头疼得厉害,她几乎不能站立。陆鸣凯扶着她。她执意要送丁丁,她看着那个檀香木的盒子,实在无法把它和丁丁联系在一起。 “大不了请你吃饭。不过,你买单!” “我要是男人,我决不会看上我这样的女人的。我喜欢你这样的女人,特喜欢。” “我要和他见面了。那片微澜的海,呵呵,终于可以见到他了。” …… 丁丁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像在昨天,她穿着黑色的t恤,扎着高高的马尾辫。29岁生日那天,她穿了件墨绿色的吊带裙,吊带很细,悬挂在细长的颈上,领子开得极低,浅浅的乳沟毕露无疑,大腿也半露着,脚底是银灰色的细高跟凉鞋,她露出的古铜色皮肤像是精心修饰过的,均匀细腻,完美得无可挑剔。她的银灰色眼影在酒吧昏暗而暧昧的灯光下熠熠生辉,透明的嘴唇闪着诱人的色泽…… 这就是丁丁,像一朵“蓝色妖姬”在暗夜中怒放。可是这一朵玫瑰现在却躺在那个冰冷的小盒子里。 陈绒几乎昏厥过去,她看着丁恪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他带走了丁丁。陈绒一下子瘫软下来,泣不成声,旁边的陆鸣凯紧紧地拥住她。 丁丁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陈绒一直处于一种极度萎靡的状态。她和陆鸣凯渐渐地又疏远起来,不是陆鸣凯不主动不积极,可他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任凭他怎么积极主动,陈绒都像是一块坚冰,丝毫没有被融化的迹象。 陆鸣凯的家人也没有想到陈绒会来这套,陆一鸣一直以为陈绒能嫁给陆鸣凯是她求之不得的,可是现在看来,陈绒根本没把陆鸣凯放在眼里。陆一鸣心里憋着气,医院里有很多医生护士,哪个不比陈绒年轻漂亮。 陆一鸣给陆鸣凯安排了好几场相亲,最多的一天,陆鸣凯认识了三个护士。对于姐姐的这种批量式相亲,陆鸣凯是极度鄙视的。但是碍于姐姐的面子,陆鸣凯又不得不整天奔波于医院和电视台之间。 陈绒也听到了一些关于陆鸣凯的消息,她有些替陆鸣凯叫屈。陆鸣凯其实是个很好的男人,可是,陈绒就是不能在他身上找到恋爱的感觉。 丁丁和欧海洋的爱情带给陈绒很大的震动,她觉得要是没有她,丁丁可能会嫁给欧海洋,那丁丁说不定就不会死。陈绒给自己找了很多的麻烦,很多时候,陈绒简直要把丁丁的死因全归到自己的头上来。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下,不要说对着陆鸣凯,就是丁恪在身边,陈绒也不会多看一眼。 陆鸣凯也能理解,他除了每周一次的电话以外,尽量不去骚扰她。偶尔约她出来,也只是开着车乱逛。 两个30岁的男女玩起了恋爱马拉松,这让双方的父母都大伤脑筋。 陈绒越来越想离开这个城市。有时走在路上,她都会感到茫然,她到底属于哪里?小时候走过的路,再走一遍的时候,她几乎找不到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她在教育局发的文件上看到招收“支教”老师的信息后,立刻就被吸引住了。倒不是支教回来有什么好处,而是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光明正大离开南京的理由。 报名、复核、审批,从学校到教育局,陈绒到处折腾着去办手续。她的这些举动都受到了同行们的质疑。周桐是第一个反对的,她对陈绒说:“你以为你离开这个城市,生活就会好起来吗?关键不在于你身处何地,而是你的心在哪里。心里的宁静才是永远的宁静,逃避是没有用的。”陈绒听她说着这些话,没有反驳,也觉得非常有哲理,不过,她还是要走。走,对她来说是唯一的解脱方法。 陆鸣凯是从王老师那里得到消息的,他听到后非常生气,不是因为陈绒要走,而是她走的方式。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如果王老师不告诉他,她是不是还打算不辞而别?难道她的走是在躲避自己吗?陆鸣凯一想到这就火冒三丈。这个傻丫头,如果是躲他,何必要走呢?说一声,他自然是不会再纠缠下去的啊。 陆鸣凯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话要和陈绒说。他开车到陈绒学校,把陈绒从办公室里揪了出来。 陈绒瘦了一些。这些天,她的确憔悴了很多。 她看着陆鸣凯,等着他来兴师问罪。陆鸣凯本来是要冲她发火的,可是一见到她楚楚可怜的无助样,怒火被熄灭了不说,还生了许多自责。 “还是自己不好,不能给她足够的保护,不能让她无忧无虑地结婚、生活。我还有什么资格来要求她呢?”陆鸣凯这样想着,手便不由自主地伸出去,环抱住了陈绒。 陈绒慢慢地靠近他的怀抱,他的体温温暖着她,给她些许的安慰。 “如果是为了逃避我和我们的婚约,你大可不必走,你说一声,我会自动消失的。”陆鸣凯用下巴轻轻地摩擦她的头发,无限温柔地说。 “不是,我只是想出去走走,我想我会回来的。”陈绒的声音宁静而肯定。 “回来以后第一个告诉我。你要知道,在南京,有一个人在等你。” 陈绒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有些眷恋这温暖的怀抱。她把头埋进了陆鸣凯的怀里,听着陆鸣凯均匀的心跳声和呼吸声。良久,她才慢慢地抬起头,看着陆鸣凯的脸。你会等我吗?你还会遵守我们的婚约吗?你真的爱我吗?我爱你吗?陈绒想问这些问题,但终究还是没问出来。 蔚蓝的天空,有几只鸟从空中飞过,一字排开,白色的羽毛划过,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