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仲夏 作者:叶莺 文案: 对秋醒而言,初恋是青斜镇的梅雨季,是由芭蕉、颜料和夜雨构成的 少不更事笑红尘,误红尘,竟入红尘 成熟温柔影帝攻×插画师美人受 (不涉及娱乐圈,就是平平淡淡谈恋爱) 第1章 青斜 夜色深重,青斜镇又开始下雨。 秋醒仰躺在竹席上,睡前握在手心的蒲扇在他熟睡时掉在了地上,屋里的窗户向外敞开着,风把那两块上了年头的红漆木窗吹得吱呀乱晃。 青斜镇只有秋家种芭蕉树,据说是因为他们祖上有一位官至翰林学生的文臣喜欢雨夜题诗,便在窗边种了大片芭蕉树,应个“隔窗知夜雨”的闲情雅趣。 秋醒并不能从中领悟到老祖宗的雅趣,他睡眠浅,容易惊醒,因此只觉得吵。 桌案上的素描纸被砚台压住一角,杂乱的纸张猎猎作响。 床榻上的人终于不耐烦,起身跪坐在残留他体温的竹席上,手支着桌案伸长胳膊去关窗,手臂收回来时皮肤上潮湿的一片。 窗台上有一盒抽纸,被雨打的半湿不干,他胡乱抽出来几张擦干净手臂上的雨水,拾起来蒲扇重新栽进床铺里。 雨还没停,白梅刚从镇里的杂货店买了花铲回来,单手收了雨伞挂在墙上。 她把花铲放进装着玫瑰花种子的编织篮里,在院子里忙活了半天也没见秋醒下楼,正准备上楼喊他起床吃早饭,大门便被人推开了。 来者脚步匆匆,白梅随意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掀开竹帘正对上宋二嫂那张红润的脸。 “宋二嫂,”她不明所以的打量着女人难掩喜悦的脸庞,问道:“怎么这个时候来?早饭吃了吗” 宋二嫂家离这里不近,也不知道是逢了什么喜事,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哎呦吃什么早饭啊,小妹你不知道,你们家隔壁新搬来个小伙子,模样精神得很,个子比咱们镇的大牛还高。” 白梅闻言心下了然,她记得宋家有三个孩子,小女儿和儿子都成家了,只剩一个年纪最大的大女儿,宋二嫂这么兴奋,兴许是很中意隔壁新搬来的小伙子,急哄哄的想要把姑娘嫁出去。 “二嫂子,”她从屋里掂出来把藤椅,示意宋二嫂坐下说,“小妹知道你着急,但是婚姻大事是将就不得的,你可知道隔壁那小伙子品性如何,叫什么,在哪里工作,可曾婚配。” 宋二嫂干巴巴笑了笑,双手不自在地攥在一起,“还没来得及问,瞧我这脑子。” “什么都不知道也敢上赶着认女婿,”白梅有点无奈:“急着嫁姑娘也不是这么个办法。” “是是是,你说得对,我是该打听清楚的,就是……” “怎么?”白梅喝了口花茶,抬眼看向吞吞吐吐的宋二嫂。 “唉,还不是我们家那个姑娘要面子,脸皮薄的跟张纸似的,硬是不让我去人家家里打听情况。” 说到这里,宋二嫂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说说她都这么大年纪了,连个对象都没找过,面子它能变成老公吗?” 白梅见她越说越不像话,急忙开口打住:“好了好了,二嫂子你别着急。” “我能不急吗,”宋二嫂拍了下大腿,“咱们镇里没出嫁的姑娘可不止我们家这一个,你说这要是去晚了女婿没了可怎么办?” 人家好端端一个小伙子,硬是被宋二嫂说的像是超市大抢购的单品。 “行了二嫂子,”白梅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你来找我是什么意思,是想让我们家秋秋去打听是吧。” “可不是嘛,”宋二嫂喜上眉梢,“这不是住得近,秋醒又是个男孩,打听着方便。” “只是这件事我答应了不算,你也知道秋秋这孩子的脾气,等他起床了我帮你问问他。” “好好好,”宋二嫂拉住她的手,“我知道秋秋一向听你的话,那我这就走了,回家带我们姑娘去买点衣服打扮打扮。” 白梅目送着宋二嫂推开门离开,在心里默默叹气,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她儿子了,逼着他去社交,怕是又要闹小脾气。 她坐在藤椅上喝完了花茶,起身走进厨房端出准备好的饭菜,刚摆好筷子,楼上响起来光脚在地板上跑来跑去的咚咚声。 没过一会,秋醒就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齐肩发下来了,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白色短袖,领子处甚至还沾了一点颜料,宽大的的黑色齐膝短裤,是从杂货店王叔那里拿的,透气吸汗,镇里老头子人手一件。 白梅不只一次暗自庆幸,秋醒模样随了她而不是他爸,再怎么瞎胡打扮也不至于找不到对象。 “白梅女士,跟你商量个事呗,”秋醒大喇喇往椅子上一靠,脸上难掩倦色。 “商量什么,”白梅睨了一眼自家儿子,马上就反应过来,“你想都不要想,那是老祖宗留的规矩,芭蕉树在咱们家就没断过,也就你整天想着怎么把它们连根挖掉。” 秋醒都抗议好些年了,早料到这种结果,心平气和地拿起一个八宝粽,细白的手指熟稔的解开绳结。 白梅见他心情还算不错,主动夹了一筷子菜给他,“秋秋知不知道咱们家隔壁搬来了新邻居?” “宋婶那大嗓门,听不见也难,”秋醒埋头一口口咬着粽子。 “阿妈尊重你的选择,你如果不想去,我会替你转告宋婶。” “也没说不去,”他抽了张湿巾擦干净手指,随意抓了几下头发拢好,褪下来手腕上的皮筋扎了三圈。 白梅看着他扎好头发,露出白净耳垂上的红痣。秋醒的眉眼和她如出一辙,是不笑也含情的桃花眼,笑的时候,眼皮上淡淡的褶子小钩子一样上扬着,弧度秀美,更像是女孩子的长相。 但他眉型舒展修长,浓淡正相宜,冲淡了几分眼睛上的昳丽。秋醒小时候因为这副长相,没少被人认成女孩,白梅偶尔心血来潮也会恶趣味的给他换上小裙子扎小辫子。 偏偏秋醒性格和长相正相反,生活不讲究也就算了,初中时期整天和扎着小辫子搞艺术的高年级学生混在一起,甚至还有样学样的蓄起了长发。 白梅倒是不太管儿子的社交方面,因为那些留长发的文艺青年除了爱好比较特殊,也是一些上课认真听讲路上捡了钱交给警察叔叔的好孩子。 最重要的是,她儿子扎头发挺好看的。 第2章 隔壁 为了向隔壁邻居表示友好以便套话,白梅还专门煮了昨晚新包的蛋黄肉粽,用的是橱柜里个头最大的白瓷碗,恨不得塞的冒尖。 蛋黄肉粽做起来最费力,秋醒都没能吃上一个,双手捧着那沉甸甸的瓷碗,有点羡慕隔壁未曾谋面的新邻居。 他慢吞吞往院子里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什么,转身把瓷碗搁在客厅的桌子上。 白梅刚收拾好碗筷,见他突然折返,没来得及询问秋醒便大跨步上楼了。 “这孩子……”她弯腰用干净毛巾擦了一遍餐桌,余光里看见她儿子小跑着出了门,居然是换了身衣服,甚至还把头发梳整齐了。 稀奇得很,她儿子平日里极其不讲究,穿着老头衫就出门采风的事也常干,又不是黄花大闺女,给隔壁小伙子送个粽子还要改变一下形象。 虽然雨下的不算大,但秋醒担心粽子会沾雨,总归是不太干净,便把瓷碗别别扭扭圈在胸前,一手撑伞。 隔壁这家刚好在巷子的尽头,从他记事起就没人住了,从前放学回家的时候,经常能在隔壁的门框上看见蛛网。 白梅同志偶尔会举着大扫帚帮忙扫几下,这么多年过去倒也没有变成个盘丝洞。 门虚虚掩着,秋醒拿着东西腾不出来手,便用膝盖顶开门,小心翼翼地把头钻进去,“有人吗?” 他收好伞搁在墙边,站在门口粗略打量了一遍这个建筑风格古朴的院子,青砖黛瓦,墙角有几盆兰花,倒是打扫的干干净净。 秋醒又喊了几次,才听见有人应了一声,听起来年纪不小,让他惊讶的是,先打开门出来的是一只狗。 他不怕狗,就是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有点反应不过来,呆愣愣捧着瓷碗一动不动,任由这只看上去三四个月大的金毛幼崽围着他打转。 准确来说,是围着他手里的肉粽。 “哎呦,这女娃娃哪里来的,”从客厅走出来一位满头银发的阿婆,穿着姜黄色唐装,眼神清亮气质端雅。 “阿婆你好,”秋醒不急着纠正他的性别,往她那边走去,然后蹲下来给她看瓷碗里的粽子,轻声解释道:“我就住在隔壁,这是我阿妈做的蛋黄肉粽,很好吃的。” 阿婆欣喜地戳了戳最上面的一个粽子,“呀,这粽叶好新鲜啊,打的线结也这么好看。” 秋醒从来没有听到过有人这么夸,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顺着老人的话讲,“啊……对对对,我阿妈可会绑蝴蝶结了。” “这样啊,”阿婆笑眯眯地打量着他,又问:“你多大啦?有没有男朋友?” 秋醒张了张嘴,神情有些茫然,“阿婆,我……”他想说他不是女娃娃。 可惜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奶奶,谁来了?” 属于成年男性的低沉浑厚的嗓音响起,很有磁性,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秋醒还蹲在那里,仰头看着屋里走出来的高大男人,目测也得185往上,是他青春期时幻想过的理想身高。 “是隔壁家的女娃娃,长得可真水灵,她来送粽子,蛋黄肉粽。”说完,阿婆还指给男人看他手里的白瓷碗。 “谢谢,”大概是看那白瓷碗有点重量,男人主动把碗接过去,伸出手打算拉他起来,“蹲的时间太长腿会麻。” 秋醒看着眼前的那只宽大有力的手掌,毫不犹豫的抓住男人的手,和他想象的一样,掌心温暖而干燥,然后借着男人的力站起来。 仔细看了才发现,男人应该是个混血,眼睛是温柔深邃的灰蓝色,眼窝也比亚洲人要深一点,鼻梁挺直,脸部轮廓线异常流畅。 很英俊稳重的长相,但是看起来很温柔。 秋醒突然就有点紧张,因为男人的长相太对他胃口了,从他认清自己性取向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自己钟爱的类型。 稳重而不失温柔,高大英俊的成熟男人,好听的声音也是加分项,这男人简直是照着他的喜好复刻下来的。 “你好,”秋醒生平头一次生出没有好好打扮就出门的懊恼情绪,“我住在你们隔壁,我叫秋醒,就是在秋天醒来的意思。” 男人似笑非笑,眼睛微微垂了下来,从他的喉结慢慢扫到肩膀,那里垂着一小撮从皮筋里钻出来没有扎好的头发。 “你好,我是梁夺,争夺的夺。” 阿婆见他们聊到一起,很兴奋,“秋醒这个名字好哦,很适合你,对了,你还没告诉阿婆你有没有男朋友。” “我……”秋醒只说出来一个字,梁夺就已经替他回答了,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奶奶,你仔细看看,他不是女娃娃。” 阿婆应该是被震惊到了,瞪着秋醒看了半天,直到他伸手指了指自己小巧的不明显的喉结,这才反应过来。 “不是女娃娃……”阿婆仍不死心,想给自己的孙子再争取一下,“哪有男娃娃这么水灵的,还扎个小辫儿。” 秋醒失笑,“我长得随我阿妈,小时候经常被认成女孩,现在好多了,”他说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头发是初中留的,觉得挺好看就一直没换发型。” “是好看。”阿婆微不可闻的叹气,又看了一眼秋醒,垂死挣扎道:“那你有没有年龄相近的姐妹?” 这恐怕就要让她失望了,秋家唯一的女性才刚换牙。 “阿婆,我只有一个刚换牙的表妹。” 阿婆又看了秋醒一眼,十分惋惜,“怎么就不是个女娃娃呢……” “抱歉,”梁夺朝他露出有点无奈的笑容,“要进来坐坐吗?” 秋醒点了点头,跟着进了客厅,那只小金毛欢快的摇着尾巴,很喜欢他似的,贴着他小腿不放,秋醒便蹲下来轻轻揉了一下金毛的脑袋。 他一直想养狗,只是白梅女士对狗毛过敏。 梁夺给秋醒倒了一杯温水,打开电视调到体育频道,让少年先自己坐一会,他要把阿婆送到房间休息一会。 在梁夺的认知里,像秋醒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应该是无法拒绝篮球的。 实际上,秋醒对篮球没有一点兴趣,准确来说,他对任何会导致出汗的运动都没有好感。 高中上体育课,他总是要再准备一套干净衣服,上完体育课就缩到厕所隔间用湿巾擦一遍身体,再换上干净衣服。 和秋醒同桌戴眼镜的白净男生不止一次说过他“娇”,活的比女孩子还矜贵。 第3章 套话 梁夺家的客厅布局要比他们家宽敞得多,其实面积大差小不差,只是白梅女士喜欢倒腾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除了秋醒的房间,其他空间都没能幸免于难,被她塞的满满的。 而这里的装横十分简约风,黑胡桃木地板与深色系家具相得益彰,除去那些必备的冷色调电器,就只剩下贴墙放的宠物帐篷房是粉嫩嫩的颜色。 电视上的球赛打得很激烈,可惜他分不清那些球员的长相,只会握着水杯慢慢喝着,眼睛盯着屏幕左上角不停变化的计分。 梁夺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正方体小纸盒,上面印的有英文Logo,秋醒记得是某个牌子的甜品。 “你这个年纪应该挺喜欢吃的,我不吃甜食,吃不完的话你可以把这个带回家。”男人边说着,弯下腰拆开盒子,雪白的纸托盘上果然摆了一块圆形酸奶慕斯。 “谢谢”,秋醒冲他笑了笑,接过纸托盘的时候手指不可避免的蹭到梁夺温热的掌心,装作不经意间问道:“你家里还有孩子喜欢吃甜食吗?” “孩子?”握着电视遥控器的男人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灰蓝色的眼睛温柔沉静,像曾经临摹过的潭水,“奶奶喜欢甜食,她牙不好,每天我只给她吃一点点。” “哦,”秋醒叉了块樱桃送进嘴里,在心里给梁夺打上了单身的标签,不禁有些好奇,“你们为什么要搬到这里来,青斜镇虽然山清水秀,交通网络还是不太方便的,你不用工作吗?” 梁夺把电视节目换到午间新闻,声音调低,伸展开胳膊以一个很放松的姿势靠在沙发上。 “青斜镇是我爷爷奶奶的故乡,为了方便照顾他们,我大学毕业后就把他们接走了,”他拿起茶几上的罐装啤酒喝了一大口。 “至于工作么……”梁夺笑容温和的盯着电视屏幕,“年轻的时候有工作,现在是无业游民。” 秋醒吃东西的动作一顿,“年轻的时候?你看起来不老啊。” “我们干那一行,都是吃年轻饭的,过完年我都28了,所以就光荣退休了。” 什么工作这么奇怪,秋醒觉得梁夺是不愿意告诉自己而胡乱说的,偏偏男人表情严肃看起来很正经。 梁夺有意瞒着,他也不会具体问是什么工作,毕竟他们还没熟到刨根问底的程度。 梁夺随意看了会新闻,偏头扫了一眼埋头认认真真吃东西的少年,脸颊鼓起来像是进食的小仓鼠。 秋醒那一小撮头发没有再扎起来,细软的黑发沿着雪白的颈间皮肤,垂散在肩上,他指尖有些发痒。 “你高中毕业了吗?”男人随意问他。 “当然,开学我就大二了。” “是吗?”梁夺声音里带了点捉摸不透的笑意,“你看起来年纪很小,就像是还没有成年。” 这块慕斯蛋糕不大,参照他的饭量,放在平时只能算是饭前甜点,但是他来之前吃了好几个八宝粽,又喝了一杯梁夺倒的温水,把蛋糕吃完已经有点勉强了。 阿婆刚睡醒就吵着要吃蛋糕,梁夺拗不过她,只好切了一小块甜点给她,连秋醒吃的五分之一都不到。 也不管不顾阿婆失望的目光,交代了一声便起身去厨房准备午饭了。 秋醒陪着阿婆坐在沙发上说了会儿话,就起身准备走了,阿婆腿脚不方便,他拦着没让她送。 路过厨房时,梁夺正围了个围裙背对着自己切菜,水红色的萝卜丁切的很规整。 他靠在门口欣赏了一会儿美男切菜,开口打了个招呼,“梁夺哥,我要回家了。” 梁夺被那一声“哥”叫的眼皮轻跳,没有转身,手里的刀挥的灵活自如,他应了一声,又说道:“没事的话常来玩,奶奶很喜欢你。” 我倒是想经常来,秋醒脚步轻快拿起墙角搁的雨伞,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他边走边用伞尖敲着青石板地,一路划拉着蹦回家。 院子里的原木桌上摆着半杯没喝完的茶水,还有一个牛皮纸包扎鼓囊囊的不明物体。 秋醒用手指戳了戳,软的。 “回来了,”白梅听见动静,撩开竹帘出来,刚好看见他好奇的在那里摆弄牛皮纸袋,不由得失笑,“那是金银花,我打算天气好的时候摊出来晒晒。” “哦,宋姨给的?” “是啊,刚刚是你冬冬姐送过来的,本来是想要问你打听的情况,但是你一直没回来,店里又离不开人,她就先走了,说待你回来了让我第一时间通知她。” 秋醒抽了一根手指饼含进嘴里,咬的嘎嘣脆响,跟没有感情的情报机器一样,“梁夺,梁山好汉的梁,争夺的夺,男,28岁,阿公阿婆是青斜镇人,现在阿婆跟他一起住。” “还有了吗?” 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忍不住勾起嘴角,浓黑的睫毛垂下来遮住眼里的狡黠,“哦对,他现在是无业游民,家里还有一只可爱的小金毛。” 白梅:…… “无业游民?”白梅女士对她儿子的话表示深深的怀疑,“不至于吧。” “我有什么理由骗你?”秋醒又迅速磨光一根饼干,朝她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总不能是我看上他了。” 白梅用葱白的指尖点了点他的眉心,忍不住嗔怪出家乡话:“你这孩子,整天就会拱趴(胡说八道)。” “阿妈~”秋醒晃着脑袋躲过她的手指,拉长了音撒娇,“开个玩笑呀。” 白梅白了他一眼,转身就去客厅给宋二嫂打电话交代情况,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她表情变了又变,最终化为一声遗憾的叹息。 秋醒见目的达成,上楼的脚步都变得轻盈起来,毫无负罪感,毕竟他说的是事实。 宋二嫂那么疼女儿,怎么会接纳一个没有工作的女婿呢。 即便梁夺看起来并不缺钱,长的还很好看。 他坐在凉席上伸展了几下.身体,盘腿坐在桌案边,抽了张素描纸铺在桌子上。 秋醒默默回忆了一下那张英俊的具有侵略性却不失温柔的脸,先拿着笔在纸上用线打出位置,画出了大致轮廓。 第4章 意外 秋醒昨天晚上熬夜画完了那张素描,一觉睡到九点钟才磨磨唧唧从床上爬起来,他睡相不好,肩膀和腿上一道道凉席印,脸颊也没能幸免。 洗漱完拎着画板和包下楼,看见白梅以一个十分不雅观的姿势趴在地板上,胳膊伸进沙发缝里艰难的摸索着。 “阿妈?”他揉了下眼睛,疾步走到沙发边蹲下,“什么东西掉进去了?” “花种。”白梅半张脸恨不得贴在地板上,吃力的说。 秋醒忍着笑,手掌护住她的头把人拽起来,“就你那胳膊短的,还是我来吧。” 白梅没有逞强,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现成的儿子,不用白不用。 秋醒穿的衣服颜色浅,单膝跪在地上以手撑地,眯着眼睛找了半天,才看见那颗小小的黄褐色不起眼的种子,掉的地方很远,他只能用指尖慢慢勾出来。 白梅接过种子握在手心,帮自己儿子拍身上的土,发现他没有穿平日里的最爱——大裤衩时,有点惊讶,“怎么想起来穿牛仔裤了?” 秋醒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想穿就穿了呗,换个形象。” 毕竟总不能说是为了追男朋友。 “对了,厨房里有肉粽,还是热的,”话音刚落,他就像个小炮仗似的炸进厨房里。 见状,白梅无奈地摇摇头:“再怎么长大,还只是个孩子呢” 秋醒如愿以偿的吃到了蛋黄肉粽,是白梅女士起了个大早用粽叶新包的。 五花肉腌的很入味,他刚咬一口就尝到了滋出咸香红油的鸭蛋黄,顿时觉得山珍海味在他最爱的肉粽面前也不过如此。 他以前喜欢看汪曾祺先生的文章,对其中一篇写高邮咸鸭蛋的文章记忆深刻,到现在他都记得当时在语文课上和同桌一起狂吞口水的模样。 秋醒喝完熬的软稠的白粥,利索的收拾好碗筷,洗完之后用布擦干依次放进消毒柜里。 当初装修厨房,他觉得消毒柜占空间,买个洗碗机比较省事。 然而白梅女士觉得自己刷碗消毒更放心,力排众议搞回家一台消毒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都是秋醒负责刷碗消毒。 他从餐桌上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手上的水,掂起沙发上的黑色帆布包,背好画板,往门口走:“阿妈,我去采风。” “天黑之前回来,对了,顺便带瓶酱油。”白梅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蹲在花圃里拿小铲子挖土,头都不抬。 幸亏今天温度不算太高,阳光也不灼目,是一个适合出门的好天气。 青斜镇有着水密山环的自然条件,树木又长的郁郁葱葱,随便找个地方就能遮阳。 出门的时候隔壁大门紧闭着,秋醒心里有点小失望,扫了一眼便快步走开。 镇里的小孩不多,青壮年大都在经济比较繁华的城市谋生,剩下的大多是相处了多年的长辈。 他性子像阿爸,从小就不怕生,又天生一张受人喜欢的笑脸,和人相处的分寸拿捏的极准,即便他都长这么大了,还是有很多长辈逢着他就想逗。 见他背着画板出门,坐在院门口树下乘凉的阿公阿婆们也不会耽误他画画的时间,说几句俏皮话就放人走了。 秋醒画画的时候喜欢找安静的地方,为了采风他通常会离开青斜镇,沿着废弃的铁轨一直往南走,直到他满意为止。 即便昨天刚下过雨,七月份的天还是很热,头顶用来遮阳的鸭舌帽给他捂出一头闷湿的汗。 今天出门的时候他没有穿平日里钟爱的老头衫,而是换上了荧幕上清纯女主角常穿的长袖衬衫和牛仔裤。 现在就是非常后悔。 没有和梁夺偶遇就算了,偏偏走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遇见称心如意的风景。 秋醒取下帽子,把贴在颊边汗湿的头发往脑后捋,然后迅速用鸭舌帽压紧。 留了长发后的每个夏天,他都会面临无数次“剪”与“不剪”堪比掉河问题先救谁的艰难抉择。 太热了。 他解开一颗最顶端的衬衫扣子,扯动着胸前薄薄的布料,试图扇出来风。 没走几步,秋醒隐约听见了交谈声。 他没想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也有人,站在原地张望了一下,没有人。 青斜镇环山,只有这里的地势较为平缓,是镇民放羊时常走的路,也只有这一条路,其他地方植被长得旺盛,人没法走。 他从这条路往前看几乎可以望到头,别说人了,连个活物都没看到,秋醒被自己吓到,犹豫着往后飞快扭了一下头。 身后的羊肠小道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舒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你会后悔的!” 属于女人的怒吼声清晰又洪亮的从山坡下传来,秋醒吓得一个哆嗦,这才想起来这条路有一个分岔口,修的木梯通向一大片平坡。 他记得那里有一户养羊的人家,在墙边种了很多蓝雪花,时间长了,这种藤蔓类植被就攀附着墙壁生长,恨不得长成一堵花墙。 小时候白梅还带他去画过画,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枯死。 秋醒心下一动,扭头往回走,倘若蓝雪花开的正好,就不用烦心找景了。 凭记忆走到木梯口,才发现那里长出了茂密的草丛,遮的严严实实,仔细看才能窥见绿汪汪植被下的木梯颜色,怪不得刚刚经过的时候没发现。 那户人家估计已经不在了。 他突然就有点莫名的惆怅,刚想抬脚跨过去,又听见了女人隐含怒意的声音,而且十分清晰,就像是在他脚下说话一样。 说话的人应该就在下面,只不过是被崎岖不平的地势和野蛮生长的藤萝植被给挡住了。 秋醒觉得打断人说话不好,准备等他们走了再下去,便默默卸下画板搁在一旁,盘腿坐在草地上。 这次响起的是男人的声音,平淡且冷静:“时间不早了,我回家还有事。” 他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刚有点头绪就被女人的尖利的哭声打断,“梁夺——你不准走!” 秋醒吃瓜的神情一滞,拉过来包垫在胸前,用画板拨开缠绕在一起的植被,尝试着看清下面的人是谁。 没等他扑腾两下,突然感觉头上一凉,秋醒倒吸一口凉气,手抓了个空,眼睁睁看着鸭舌帽随风飘落下去。 谈话声停止了,他默念了一句卧槽,挣扎着爬起来,结果一个不小心,包也掉下去了。 他包里装的有颜料盒和各种绘画工具,甚至还有好几罐旺仔牛奶和一个大苹果,重量不可小觑,直接撞断了缠成一团的脆弱的枝蔓。 “小心——”他只能大喊。 幸运的是,包只是静静躺在地上,和他的鸭舌帽一起。 秋醒松了口气,察觉到他心跳的很快,趴在草地上有点缓不过来。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一个背影挺拔的高大男人走向堆在地上的“罪证。” 男人把背包挂在手臂上,捡起鸭舌帽,抬头看他,熟悉的辨识度很高的脸,灰蓝色的眼睛带着温柔的笑意,仿佛刚刚语气冷淡不耐烦的男人不是他。 是梁夺。 第5章 发圈 梁夺手里还捏着秋醒不小心掉下来的帽子,抬头朝他的方向勾起嘴角。 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清小朋友没反应过来呆愣的表情,大概是因为戴帽子时间太长,有几缕头发不服帖的翘起来。 原本扎好的头发也有点乱,沿着脖颈垂下来好几撮长发,有的还没入敞开的领口里。 高跟鞋踩在木梯的规律哒哒声响的突兀,秋醒撑着地站起来,胡乱拍了拍身上的杂草,画板往背上一甩。 刚刚和梁夺交谈的女人戴着一副大墨镜,妆容精致,一头大波浪随着裙摆轻轻摇曳着,是个标准的冷艳美人。 “不好意思,刚刚差点砸到你们。” 女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和她擦肩而过时,不知道是不是秋醒的错觉,墨镜下的那双眼探究一般盯了他几秒。 “包里装的有颜料吗?” 秋醒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男人轻轻皱了下眉,示意他看包,果然,黑色的布料上已经透出星星点点的湿痕,他用手指蹭了一下,指腹立马沾染上蓝色的颜料。 秋醒叹气,不用看就知道是他脆弱的颜料盒打翻了。 他接过包放在地上,蹲下来拉开拉链,被那惨不忍睹的画面冲击到,颜料盒打翻五颜六色的混在一起,罐装旺仔磕的陷下去一角,苹果表皮也摔得坑坑洼洼。 秋醒从中捞出颜料盒盖紧盖子后又扔回去,一脸无从下手的沧桑。 “先回去吧,”梁夺替他拉好背包拉链,安慰道:“打翻的颜料不是很多,这里什么也没有,回去收拾吧。” 秋醒点了点头,动作幅度一大,本来就有些松散的头发彻底散开了,被风吹的糊了一脸。 他低头凝视着被颜料染的脏兮兮的双手,陷入了沉默。 头顶传来男人清晰低沉的笑声。 秋醒顿时觉得更窘迫了,抿着唇不说话,真是屋破偏逢连夜雨,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我帮你,”梁夺弯腰捡起黑色的发圈套在手腕上,手指快要碰到少年的的头发时,被他下意识躲开了。 “没事没事,”秋醒无措地抬眼看他,“不扎也可以。” “今天有风,脸会痒,”梁夺不容置喙的摁住往自己身前带,凑过去握住那一把头发,“而且很热。” 秋醒身体僵直着站在那里,脸往一边侧,挨得太近了,他都能感觉到男人呼吸时轻轻打在他后颈处微痒的热度。 手下的头发细软光滑带有绸缎的质感,梁夺手法并不熟练,但动作很轻柔。 他把长发一点点拢进手心,这才发现秋醒耳垂上有一颗红痣,血滴一般附在白皙的皮肤上,近乎艳丽。 偶尔蹭到秋醒裸露在外面的肌肤时,手下的少年便会像鹌鹑一样,身体猛地紧绷一副大义赴死的模样。 短短一分钟不到,秋醒却觉得煎熬无比。 待梁夺用发圈绑好第三下,他才暗自长舒一口气,红着耳朵默默后退,与男人拉开距离。 梁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轻挑了下眉,指腹仿佛还残留着擦过少年肌肤时柔软细腻的触感,心情变得十分愉悦。 他发现秋醒皮肤是真的白,站在太阳底下跟会发光似的,因为过于窘迫无措,漂亮的眼睛水光潋滟,像是要哭出来。 这副场景让梁夺想到一个词:色如春花。 第6章 心事 路过杂货店的时候,秋醒才想起来临出门时阿妈叮嘱他买瓶酱油。 “梁夺哥,”他停下脚步,对旁边替他拎着背包的男人解释:“我要去买瓶酱油,你先回去吧,我自己拿包就行。” 梁夺看了他一眼,把背包重新挂到手臂上,丝毫没有还给他的架势,“没事,你去买吧,我在这里等你。” 杂货店门口撑起的大太阳伞下,围了一圈下象棋的阿公阿婆,看见他们过来,也不专注看棋了。 有那么一瞬间,秋醒觉得他和梁夺成了动物园供人观赏的猴子,时不时瞥过来一眼还好,居然还有几个人交头接耳小声嘀咕着什么。 他只好进杂货店以最快速度找到酱油,掏纸币付钱。 梁夺肩宽腿长,是个天生的衣架子,一件普通的短袖都能被他穿出高级感,仿佛他不是靠在门框边拎着脏兮兮的背包等人,而是穿着高定在T台上走秀。 秋醒拿着酱油瓶出来,梁夺正神态自若的立在门口,轻松应对各个阿公阿婆的盘问,笑容得体。 “秋秋啊,这小伙子是你们家隔壁新搬来的邻居呀?”有人问他。 秋醒记得这个阿婆家里有个正在读大学的孙女,没来由心里别扭,笑着说了声是,便急匆匆拽着梁夺走开了,离了好远才放慢步伐。 “你怎么那么好的性子,别人问什么都说。” 梁夺垂眸看着紧扣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答非所问,“我能和他们一样喊你秋秋吗?” 秋醒脚步徒然乱了一拍,意识到自己还拽着他胳膊,立马松开手,炸了毛的猫似的瞪着他,“你别转移话题!” 凶人的时候也像猫,软绵绵叫着恨不得伸出爪子挠他。 “为什么不能问?”梁夺看着他。 是啊,为什么不能问,秋醒为自己一时脑热说出的话懊恼不已,他觉得自己过界了,就算别人有意撮合,那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秋醒垂在身侧的手指不安的蜷起来又放松,理直气壮道:“你没明白吗?他们问你那么多是想给你介绍女朋友,你……你不能脚踏两条船。” 梁夺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随即笑了,“我有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他忍俊不禁,在少年额前轻弹了一下,“今天你见到的那个人是我以前的同事,只是工作关系。” “盖环啊!(真烦啊!),”秋醒恼羞成怒地拍开男人的手,他一着急就会像阿妈一样蹦出来家乡话。 “那是什么意思?”梁夺默默念了一遍,他大概能猜到是在说他坏话,但从秋醒嘴里说出来毫无威慑力,更像是撒娇。 “就是你很烦的意思,”秋醒顶着大红脸对他翻了个白眼。 走到家门口,梁夺把背包还给他,还伸手帮忙整理好帽子,“秋秋,明天见。” 秋醒有一瞬间的茫然,抬头看他,不由自主的被男人的那双眼睛吸引。 从前美术班的老师喜欢带学生去看水,静水、湍流、悬泉,她说不是所有拿画笔的人都能在生命走向衰败之前,遇到灵魂甘愿为之震颤的风景。 而就在这个平平无奇的黄昏,晚霞倒映在灰蓝色的湖水中,他猝不及防一头栽进去。 第7章 素描 秋醒冲完凉,拿起架子上叠的方方正正的浴巾擦干身上的水,随意套上一件白色的大背心就出来了。 他把毛巾搭在头上,一边擦着一边走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白梅女士关上的窗户前,伸长胳膊推开。 青斜镇人烟稀少,往远处望只能看见深沉静穆仿佛是坠在眼前的的星空,月亮皎洁。 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院子里的小花圃,倒映在昏暗光影下的繁茂枝叶,影影绰绰,那是白梅悉心照料了数年的花草。 他大脑放空,盯着辽茫的夜景出神,只是不停重复着擦拭头发的简单动作。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静谧的夜景。 秋醒听见了扣门的声音,不是他的房间门,而是大门,他擦头发的动作一顿,披着毛巾就想下楼。 这么晚了会是谁,秋醒眼皮一跳,丰富的想象力让他一瞬间想起了曾经看过的无数部罪案电影,神情顿时有些不太好看。 “是谁呀”,楼下传来白梅的声音,与此同时,她拧开大门上的锁,只露出一点门缝看向来人。 秋醒听见她有些惊讶的朝门外说了一句什么,似乎是在交谈,只是没听清。 他停下脚步,只觉得那人声音有点耳熟,也没多想,只当是镇里的人闲的没事来串门,便重新走到窗边吹风。 白梅重新关上了门,落锁的声音清晰传来,夹杂着低低的交谈声,他猜着应该是把客人带进来了。 秋醒自认为和自己没关系,无所事事的翻动着桌案上的画纸,把那幅人物素描翻过来倒扣在桌面上。 没过一会,他又听见了脚步声,于他而言是陌生的,还保持着不慌不忙的节奏由远至近,有人正在上楼。 秋醒修长秀致的眉揪起来,明显不是白梅平日里略显拖沓的步伐,但家里没有其他人,就只能是刚刚来敲门的客人。 虽然不知道这人来二楼干嘛,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赤裸着的两条腿,飞快地从柜子里翻出一条黑色短裤提上。 脚步声停在他房门前,有人轻轻敲了下门。 秋醒不喜欢陌生人进自己房间,但白梅女士放这人上来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和安排,或许是跟自己有关的人,他抬高声音:“请进。” 秋醒直直看向门口,乌沉沉的瞳孔在那一瞬间不着痕迹的紧缩了一下,因为出现在他门前的是一个出乎他意料的人,换句话说,他觉得这场景非常不真实。 今天的黄昏下才与他告过别的男人,就这么突然的登门拜访,还站在他的房间门前。 梁夺目光在秋醒身上短暂的停留了一下,落在他半湿的头发上,有水珠不断地没进少年敞开的低低的衣领里,神情有些晦暗不明:“怎么不把头发吹干,这样吹风容易着凉。” “过一会就干了,”秋醒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裤缝,尚有些茫然:“你……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刚刚从镇外运来了一些甜点,我想着你还挺喜欢吃的,注意到他无措的目光,梁夺灰蓝色的眼眸黯淡下去,仿佛是有些懊悔的叹起气来:“我是不是有点唐突,毕竟时间已经不早……” “没有没有,”秋醒莫名的见不得男人这副委屈模样,怕他误会自己的意思,慌忙打断他:“其实我阿妈也很好奇你的,还有甜点,谢谢梁夺哥专门送来。” 他着急解释,只顾着再三强调,丝毫没有注意到男人微垂眼眸里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笑意。 见梁夺对桌案上凌乱的稿纸感兴趣,秋醒便主动说道:“我屋子里的画稿都可以看。”说完便风风火火冲下楼说要帮他倒水喝,即便男人说自己出门前已经喝了水。 门被秋醒火急火燎的关上,仿佛卧室里的他是洪水猛兽一般,他也只是寻个借口出来缓冲一下而已。 木窗敞开着,桌案上的画纸被夜风吹起一角,梁夺扫了一眼物品摆放繁乱的桌面,试图找出来可以压住画纸的重物。 然而,掠到那被风吹起一角的画纸时,他突然被勾起好奇心,拿起来的砚台被重新放下,把那一张倒扣在桌面上的纸翻过来。 深灰色的人像素描在白纸上勾显出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庞。 梁夺面具一般波澜不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看到画纸正面之前,他脑海里浮现出很多值得留在色彩下的画面,也许是生机勃勃的植物,又或者是壮美的夕阳。 但这幅素描着实让他意外。 毕竟自己对于秋醒来说只是刚认识了几天的邻居,印象再怎么好也不至于这么费心的去画一个等同于陌生人的邻居。 所以在看到这幅画时,出乎意料的巨大冲击让他有一种如坠云端的不真实感。 梁夺努力维持住脸上正常的表情,低头捏了捏眉心,强行摁下直接开门见山向秋醒表白的想法。 还不行,他立即否决了这个想法,一见钟情这种说法也太不能令人信服了,连他自己都不能接受。 所以现在还不到时间,贸然这么行事显得太鲁莽也太轻浮,要慢慢来,对,慢慢来,不能把小朋友吓跑。 “隔壁这孩子还挺贴心,”白梅把包装精美的甜品盒放进冰箱的保鲜层,扭头嘱咐正在接水的儿子:“不要忘了谢谢他。” “我知道。”秋醒握着装满水的玻璃杯,有些心不在焉的返回楼上,卧室里很安静。 他又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着装,虽然有点随便但也是居家的正常装束,于是便放心的打开门。 梁夺在看墙上的相框,那是阿爸在世时拍的全家福,他年纪尚幼,带着婴儿肥的小脸白皙红润,怀里紧紧抱着老虎布偶不撒手,圆瞪一双懵懂的大眼睛看向镜头。 “谢谢,”梁夺接过水喝了一口。 秋醒看向墙上的照片,语气透着淡淡的怀念,“那是我五岁的时候照的,当时不懂事,非得把摄影师用来拗造型的玩偶带回家,阿爸费尽心思劝说才花钱买了下来。” 梁夺知道秋醒情绪有点低落,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沉默着低头看他,听见少年轻轻笑了一下,“再没见过阿爸那么傻的人了,布偶在当时哪有那么贵,摄影师分明是故意提价。” 梁夺动作有些僵硬地把手掌贴在他背后,轻拍了几下,是一个安抚意味极重的动作,没来由的,那迅速传递到四肢百骸令人心安的热度让他眼睛发热。 “你阿爸很爱你。”梁夺对他说。 “当然啦,”秋醒笑得眉眼弯弯,“我这么好当然有很多人爱我。” 梁夺忍不住微扬唇角:“是,的确有很多人爱你。” 秋醒差点当着心动对象的面哭出来,追悔莫及的同时,热红的耳朵却出卖了他的心情。 梁夺目睹了这一切,坏心眼的逗他:“你能送我一幅画吗?” 他情绪间的转换太快,闻言一脸迷茫:“画?什么画?” 秋醒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猛地瞪圆眼睛,敏锐的捕捉到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促狭,“你……你看了我桌案上的画!” 梁夺神情无辜,“不是你说的让我随便看。”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这人,张开口又紧闭上,愣是没吐出来一个字,因为梁夺说的句句属实,的确是自己让他随便看的。 秋醒远远就看见被他反面压在那里的纸张大方铺开桌面上,是他熬夜画好的人像素描。 他紧抿着唇,一副做亏心事被人撞见的心虚模样,结巴着替自己解释:“我那是……艺术来源于生活,好看的我都愿意画在纸上记录下来。” “别紧张,”梁夺拿捏着分寸,逗几下便适可而止,“我只是觉得画的很好。” “那是自然。”秋醒紧张的咬着嘴唇,躲开男人恍若实质的视线。 “所以……”梁夺故意卖了个关子,缓缓开口,用的是陈述语气:“你是觉得我长得好看才想要画我。” 夜风是凉的,秋醒却觉得自己快要烧起来了,手足无措地往后退了一步,被他的直白惊得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小朋友太不经逗,梁夺这么想着,微垂的眼睛不自觉被秋醒白皙长直的双腿吸引。 小朋友的骨架在男性中属于偏小的那种,肩膀平窄,脖颈修长。露出来的小腿纤细又不失软糯的肉感,脚趾粉白,踝骨细瘦似乎天生就适合被人握在手中把玩,带着脆弱的美感。 梁夺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灰蓝色的眼睛十分温柔,喉咙里掺了砂砾似的,带着不自然的沙哑,“我给你当了人体模特,是不是应该得到一点好处?” 秋醒咽了咽口水,梁夺何其体贴入微,知道他脸皮薄,这话明显是在给他台阶下,好让这尴尬的气氛得以缓解。 “你想要什么?” “送我一幅画吧,”梁夺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什么画都可以,那幅素描你自己留着。”这样的话,你想我的时候便将画拿出来,我不在你身边也可以睹画思人。 “好,那……等几天吧,我给你画一幅新的。” 梁夺见时间差不多了,看了一眼满脸红晕的小朋友,心想着不能逼太急,便随意寻了个借口离开。 秋醒面上一喜,意识到自己破功了,飞快地调整好表情,绷起脸来,隔着房门和已经准备入睡的白梅女士交代过后,甚是郑重的把人送到门口,目送着他离开。 “晚安,秋秋。” “晚安晚安!”秋醒倚在门框边朝他挥手。 梁夺在大门关上的那一瞬间转过身,正好看见小朋友乌溜溜乱转丝毫不掩笑意的大眼睛,一副恨不得他赶紧走的架势。 小没良心的,他不满地啧了一声。 第8章 探乡 秋醒得知了阿姐要来青斜镇探望他们的消息,罕见的起了个大早。 清晨时落着朦胧细雨,白梅女士要步行到镇里酿酒手艺最好的姜阿婆家,掂几瓶果酒回来。 阿姐不是他的亲姐姐,但胜似亲姐姐。阿爸过世后,阿爸的亲哥哥,也就是他的伯伯,对仅有七岁的秋醒极其上心,连带着女儿也疼惜这个他这个弟弟。 秋醒诸多喜好随了阿妈,没有喝酒的习惯,即便是水果植物酿出来的低度酒也极少喝。 他阿爸年轻时欢喜酒,没少跟着自己大哥喝酒。白梅怀他的时候嗜辣,阿爸信誓旦旦断言是个漂亮女儿,不等孩子出生就心急火燎的在院子里埋下了几坛女儿红。 不曾想,十月怀胎诞下的竟是个带把的,粉皱皱的小脸藏在襁褓里,像个猴子。 这些年来,除了宴客佳节之际推脱不掉,他们可以说是滴酒不沾,无论是低度的果酒还是辛烈的白酒。 阿姐和伯伯都要过来,白梅怕拿不住酒瓶,没有撑伞去,而是从犄角旮旯里找出一顶干草竹条编成的斗笠戴上。 秋醒则是帮忙清洗碗筷和洒扫庭院。 伯伯和阿姐来到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雨丝把他们肩膀处的衣料都打湿了,秋醒赶忙接过去大大小小的盒子,不用猜就知道是他钟意的蜜饯干果和带给阿妈的时兴改良旗袍。 阿姐大学毕业后似乎瘦了不少,白净的鹅蛋脸上妆容妥帖,进门先给了他一个拥抱,“阿姐想秋秋可是想的紧。” “我也想阿姐,”秋醒进大学之后心性沉稳了许多,又许久不见她,只是有些羞涩地轻拍着她的背。 待阿姐松开他,秋醒又乖乖跟一向疼爱他的伯伯问好。 白梅已经摆好了菜席,系着丝带的小巧酒瓶们放在桌子中央。他摆碗筷的同时,粗略看了一眼酒瓶,认出了受年轻人青睐的桑葚酒和梅酒。 木塞一打开就能闻到令人口舌生津的甜酸味儿,秋醒从厨房端出来米饭,阿姐已经把酒斟好了。 南方人离不开水稻,秋醒又还在长身体,埋头吃了两平碗饭,这才抿了一小口清甜的桑葚酒,顿时唇齿留甘。 其实他并不讨厌喝酒,只是酒量太差,度数再低的酒都能喝蒙圈,醉了之后又不老实,不仅折腾的很,还经常闹出笑话来。 高考完伯伯请他喝米酒,两小杯下肚,秋醒就走不稳路了,抱着院子里的树不撒手,被阿姐狂笑着拍下的醉酒照片仍是他为数不多的黑历史。 知道自己酒量如何,秋醒只喝了一小杯,便拉着酒饱饭足的阿姐上楼进自己卧室,两人只差了两岁,在交流上没有任何代沟,你一句我一句聊着学习或工作上的事。 “秋秋都大二了,有没有喜欢的人?”在痛骂一顿渣男前任后,阿姐冷不丁问他。 秋醒歪头想了会,一双杏仁眼乌黑清澈,犹豫道:“心动算吗?就是某一瞬间的心动。” “算算算!”阿姐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万年铁树居然开花了,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秋秋喜欢的人什么样子,很漂亮吧,是不是你的同学?” 屋子里开着窗风夹杂着细雨拂过来很凉爽,秋醒莫名生出一股躁意,在阿姐的再三追问下出了个柜:“他……他跟我一样,是男的。” 阿姐的性格一向开明,秋醒也没想过藏着掖着,干脆大大方方交代出自己的性取向:“阿姐,我喜欢男的。” 阿姐虽然满脸惊愕,但也只是震惊了一会,很快就缓过来神,随即十分严肃的板起脸,用一种很正经的语气说道:“你有喜欢的人就很好,因为爱与性别无关。” “嗯……我们家秋秋也有心上人了,”秋醒抬头看阿姐,那笑容在他看来十分复杂,或许是欣喜和哀愁糅杂在一起,又像是得到了慰藉。 “那秋秋喜欢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秋醒垂下眼眸,鸦青色的睫毛半遮住黑润润的眼睛,斟酌着回答:“嗯……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他努力寻找合适的词来形容,“就像是我画的霞光,无边际空里,延绵阔野上,我一眼就能看到他。” 第9章 梅雨 青斜镇迎来终日细雨绵绵的梅雨季,被搁置在仓库里好些时候的除湿机也被白梅女士挪到了客厅里,防尘布一掀,机器嗞嗞作响,在“入梅”这天有了一席用武之地。 雨季一到,镇里的人便会尽量降低外出的频率,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以防潮湿的水汽渗透到屋里而收获几件发霉的衣物。 “入梅”那天,白梅女士就在秋醒耳边反复强调,严禁他冒雨出门采风,他迫于淫威只能乖乖窝在自己的房间里涂涂画画,除了早中晚按时吃饭,几乎没有从房间门踏出过。 最难熬的日子莫过于青斜镇的梅雨季,雨声窸窸窣窣仿佛没有尽头。秋醒松开因为握了太久的铅笔而汗津津的手,隔着紧闭的窗往外看。 目光所至之处,满檐雨絮,青灰色的砖瓦在缠绵的雨雾里晕染成朦胧的一片,远处连绵起伏的青山也模模糊糊透着光新的碧色。 屋子里闷热的很,小风扇对着他吱呀地转,棉质体恤还是被汗溻湿了,黏腻腻粘在后背上。秋醒觉得烦躁,想开窗透气,又怕自己衣柜里的衣服发霉,只好盘腿坐在桌案前生闷气。 “喝点酸梅汁?” 白梅端着新榨的冰冻酸梅汁上楼,推开门就看见自己儿子盘腿坐在床上,冷白的小脸蒸的发红,只脸颊上两团红晕,涂了女孩的胭脂似的。 酸梅汁刚从冰柜里拿出来,握住玻璃杯的手心立马就沾上冰凉的水汽,一瞬间的舒爽让秋醒没忍住喟叹了一声。 “酸梅汁真是夏天的标配,”他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不一会就见底了,他双手捧着杯子,可怜兮兮道:“阿妈,屋里好闷。” “中午的时候开窗透会儿气吧,别开太长时间。” “阿妈……”秋醒眼巴巴看着她,“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好想要一台空调啊!” “驳回,”白梅女士毫不留情的拒绝,“空调对人体不好。” 又一次上奏失败,秋醒早料到自己阿妈会这么说,也不强求,坐在那里一口气喝完了被子里剩余的酸梅汁,一口牙被酸的倒了大半。 喝完酸梅汁,他顿时觉得暑气暂时放过了自己,也没有心情再拿笔画画了,便从枕边摸出手机,点开了微博。 他有一个专门用来接稿的大号,平时也会上传一些满意的画稿,素描油画国画均有涉及,几年来也积攒了不少粉丝。 前几天给梁夺画的那幅画稿也被他上传了微博,隔了几天再登录微博,私信页面瞬间被数不清的小红点占领。 秋醒看着页面上99+的私信,倒吸一口冷气,差点以为自己卷入了什么舆论事件。他点开原博,发现那幅梁夺的素描已经转发破万,几十万的评论和赞,评论区像是住进了一大波吹彩虹屁的土拨鼠,随便翻了几下评论,秋醒觉得自己都快忘了“啊”字怎么写了。 他在画手圈的名气一般,粉丝勉强凑够两万,从前发的画稿顶多也就是几千个评论,今天这种明显是出圈的情况,他从来没有遇见过。 在绘画水平没有改变的前提下,问题就只能出在这幅画的模特身上了,难道是梁夺太帅了?秋醒压下心底悄悄冒头的疑虑,随便点开一个新加载出来的私信。 梁梁梁梁梁~:啊啊啊啊太太你是什么神仙太太啊!梁老师的素描也太好康了叭!呜呜呜ε=ε= ̄???(((??曲?)?—??? 梁老师?秋醒皱起眉,这是在……称呼梁夺吗? 他手指不停歇,一条条私信翻着看。 梁影帝今天营业了吗:啊啊啊太太你真是无敌螺旋丸究极爆炸炫酷狂拽五彩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棒! 夺哥和我锁死:我枯死了太太,夺哥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营业了呜呜呜,这张图让我活了过来!太太好人一生平安!ヾ(??▽?)ノ …… 翻了几十条私信和评论,秋醒基本上把梁夺的身高体重爱好都摸清楚了,连人家家里几口人都知道了。 他深吸了口气,一个手抖摁灭了手机,从黑掉的屏幕里看到了自己生无可恋的一张脸,并且还得出了一个荒诞且怅然的结论:住在隔壁的暗恋对象梁夺,居然是息影退隐的影帝!还是全能演技派那种!!! 秋醒:……拿烟的手微微颤抖.jpg 他又翻了好长时间的评论,去度娘那里搜索了梁夺的名字,果然弹出来一则百度百科,身份认证是演员。 手机被他搁在桌案上,开的振动模式嗡嗡嗡响个不停,秋醒脑子乱成一团糟,对于梁夺隐瞒身份这件事有点震惊又有点茫然。 他无意识地拿锋利的牙齿轻轻厮磨着嘴里的软肉,忍不住有些失望地想:为什么梁夺要瞒着我? 秋醒被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情绪吓了一跳,垂下眼眸看着手机屏幕,心里缓缓泛起酸涩来,潮水一般淹没他。 梁夺是影帝又怎么样?隐瞒自己又怎么样?他们是有什么必须互相坦白的关系吗?没有,所以……他有什么资格,或者说,他准备以一个什么样的立场来责怪梁夺呢。 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在这场绵绵梅雨中宣告结束,秋醒没有再看手机,撑起身子费力地推开了木窗。 雨丝随风斜斜飘进屋里,潮湿清凉的水汽和着风送了他满怀,本来湿哒哒黏在身上的衣服也被吹得鼓了起来。 雨打芭蕉点点滴滴不停歇,秋醒第一次从这连绵不断的有规律的声音中听出了惆怅来。 不知道是不是秋醒脑补八点档青春校园剧过度的错觉,觉得好像连舌尖冰甜爽口的酸梅味儿都变得酸涩起来。 少年人未曾尝过相思之苦时,夜里被雨打芭蕉的声音惊醒只觉得扰人酣眠,白日里也嫌阻人出游。 非得是自己也亲身经历过这患得患失的感情,再独自一人隔窗凭案听雨时,心境已然变了。 第10章 自爆 傍晚,雨势减小。 秋醒嫌弃自己一身汗味,待在楼上冲了个凉,换了套干净衣服才下楼。 客厅里电视开着,缠绵悱恻的古早口音正动情的诉着衷肠。 他走到玄关处,本想直接穿着人字拖出门,犹豫了片刻,才从鞋柜里拎出一双搁置许久的红色帆布鞋穿上,蹲下来仔仔细细地用鞋带绑了个标准的蝴蝶结。 “出门呢?”窝在沙发里的白梅女士自在地翘着二郎腿,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电视,神情专注。 “嗯,出去买点水果,刚刚看冰箱里的荔枝吃完了,橙子也没剩几个。”时隔多日,突然穿上帆布鞋,他颇有些不适应地原地跺了跺脚,瞥了一眼客厅里播放的电视剧,果不其然,是暑假必播电视剧三巨头之一——还珠格格。 雨几乎停了,秋醒想着水果铺子离家不远,便没有拿伞,摘下墙上挂的竹编斗笠戴上,平时阿妈会拿它避雨和遮阳,以便腾出手来拿东西。 巷子里积了不少水,石板路湿漉漉的一直延绵至视线范围外。 空气依旧是闷热潮湿的,他走了没几步就觉得后背开始冒汗了,于是加快步伐。 受梅雨季的影响,水果铺老板娘把露天的摆台撤回了屋里,门大开着,隐约能看到几个在店里闲逛的镇民。 “林姨,店里还有荔枝吗?”他大跨步迈进水果铺子,朝坐在玻璃柜台后的老板娘打招呼,一头干练短发的女人岔开腿坐在小马扎上,手里的蒲扇挥个不停。 老板娘见是他来买水果,肖似榆树叶的眼睛弯了个弧度,保养良好的眼周泛起了细微的纹路。 “秋秋来了啊,荔枝有的,新运来的一批,还拿冰块镇着呢,新鲜的很。” “林姨家的水果我自然是放心的,您人美心善,店里卖的水果也新鲜甘甜,水果西施的名号镇里有谁不知。” 老板娘半张脸掩在蒲扇后笑了几声:“秋秋就是会说话,每次来买东西都能把我哄得找不着北。” 秋醒抽了张袋子,往店角落走去,拣出半袋子荔枝,又装了些橙子和草莓,老板娘说新运来的沃柑好吃,硬是送了小半袋,走的时候足足拎了四个袋子。 他笑眯眯地道了谢,脚步迈的飞快,意欲早些回家,兴许还能再画会儿稿子,没想到在巷口看见了个计划之外的人。 只见梁夺一身简单的浅灰色运动服,宽松的版型也硬是被他穿出矜贵的高级感,手上戴着黑色护腕,湿漉漉的额发被他胡乱捋向脑后,比起平时多了点烟火气。 离得近了,秋醒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浅淡清冽的皂荚香。 “出去买水果了?”梁夺见他拎了好几个袋子,询问的同时下意识地伸出手,打算帮他拎东西。 秋醒思绪如同乱麻一般,他对梁夺的感情尚且复杂,暂时没有想好要如何面对,因此不知所措地用鞋底磨着地面,克制住自己想要接受男人好意的想法,然后自以为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眼神躲闪:“不沉。” 梁夺灰蓝色的眼睛闪过一丝茫然,手尴尬的悬在半空,他察觉到秋醒明显不对劲的情绪,拧眉看向眉眼被斗笠遮的严严实实的少年。 “秋秋,怎么了吗?” 秋醒沉默着摇了摇头,露出的半张脸面色苍白如纸,唇峰处的线条冷硬的抿直,凭白透露出的脆弱无辜给梁夺看的眉心直跳,也舍不得追根问底了。 一路上秋醒都没有开口说话,梁夺也甚是体贴的一声不吭,只是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梁夺……” 走在前面的少年突然闷声叫他,脚步一顿。 梁夺有些讶异地扬起眉:“怎么了?” 转过身后,本欲直视他的秋醒发现自己的视线受阻,便有些费力地抬起掂了两大兜水果的手,想把斗笠往后推点。 梁夺手疾眼快,两手扣住斗笠两边往上抬,恰好露出少年那双形状秀美的桃花眼,乌汪汪一潭,即便梁夺已经看了数次,再对上那双不笑也含情的眼睛时还是会忍不住心动。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梁夺微微弯下腰,手撑在大腿上,尽可能的与少年平视,灰蓝色的眼睛带着难以忽略的担忧。 梁夺此人,骨子里有着极好的教养,虽然看起来不好接近,实则有着润物无声式的绅士与温柔,只是这关心都是礼貌而克制的,好像从来不会失态。 或者说,能够让他打破冷静自持外表的那个人,还没出现。 想到这里,秋醒鼻子徒然一酸。 “你……”秋醒结巴了一下,准备好的质问突然就说不出口了,到了嘴边变成一句:“我觉得你人真好。” 莫名被发好人卡的梁夺:…… 秋醒声音微弱下去:“就是觉得,以后你的女朋友一定会被你照顾的很好,”说完他觉得这话听着有点奇怪,像是羡慕人家未来女朋友似的,于是又欲盖弥彰添上一句:“我得向你学习。” 梁夺神情古怪:“向我学习?” 秋醒听见他轻轻笑了一声,然后捕捉到男人脸上漾开的愉悦又无奈的笑意,莫名地,秋醒嗅出一丝危险来。 “恐怕不行,”梁夺绷着脸,一脸的高深莫测,看到秋醒不解的眼神后,猛地俯下 身,结实有力的臂膀抵在他后腰处阻止他下意识地后退。 梁夺垂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在秋醒因为惊愕而微微张开嘴时甚至窥到了雪白牙齿后的舌,停顿了几秒后,颇有些不爽的侧过去脸,嘴唇几乎要贴上少年的耳朵。 “我告诉秋秋一个秘密,”他故意压低声音,醇厚低沉的嗓音就在秋醒耳边,甚至还能感觉到淡淡的热气喷在耳廓上,激得少年猛地一哆嗦。 “我将来也不会有女朋友,我喜欢男的。”梁夺神情自若的补充完下句,随即站直身体,带着揶揄的笑容看向呆若木鸡的少年:“怎么不说话?” 秋醒耳廓粉白,几乎是瞠目结舌,他还没从梁夺自爆性取向的那些话中回过来神。 我说什么?你以为我不想说话吗?他难以置信的想:难不成我要附和一句,嘿呀好巧,我也喜欢男的? “挺,挺好的,”秋醒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那我祝你未来男朋友幸福?” 梁夺露出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借你吉言。” 第11章 送粥 这天难得没有像往常一样阴雨绵绵。 虽没有下雨,天边仍是乌沉沉的一片,秋醒站在走廊里收衣服,随便一摸,居然有好几件还泛着潮。 空气里湿度很高,温度也高,像是一大锅沸腾的开水蒸腾出的潮湿水汽,透着一股逼仄的闷热。 衣服不够干,但是现在是梅雨期,以防万一,他还是把衣物收到了客厅里,齐生生在衣架上挂成一排。 客厅里有祛湿器,总比挂在外面好一点。 白梅女士应该是还没睡完午觉,房门紧闭着,卧室里没有丝毫动静。 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她还提了一句今天要熬粥喝,秋醒小时候身体弱,尤其是在梅雨期,冷热变化快,湿气加重。 一个月左右的雨季,他常常会胃口不好,又或是高温天里咳得满头大汗。阿爸和白梅女士请教了不少镇里有经验的老人。 回到家后,阿妈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地熬祛湿养胃的粥,阿爸则背着闹脾气的小秋醒,边逗玩边用温盐水拖地。 后来他体质逐渐变好,家里还是延续了这个习惯。 秋醒在厨房的流理台上找到了提前泡好的赤小豆和薏米,满满一大瓷碗。他洗干净手,先把碗里的水滤干净了,洗了些红枣百合备用。 这道粥不难做,十几年耳濡目染,他即便是不会也看会了。 白梅女士顶着乱蓬蓬的头发从房间出来时,他刚刚把红冰糖放进热乎乎的粥里,拿勺子搅拌了几下,秋醒关火合上盖子。 “我睡了这么长时间呀,”白梅穿着镶刺绣边的睡裙,眼神还有些迷蒙,她走到厨房里掀开锅盖看了看,忍不住嘴角上扬,颇为骄傲道:“看起来不错,不愧是我的儿子。” “那阿妈得多喝点,我给你捞一大碗,”秋醒难掩愉悦,端着碗给她捞粥。 他专门多熬了些粥,多余的用小火煨着,防止变凉,到时候也能熬的更松软些,方便老人吃。 白梅女士见自己儿子小心翼翼又合上锅盖,打开小火,立刻心领神会地从壁橱里翻腾出大号保温瓶,洗干净放在一边。 “秋秋倒是跟邻居相处的不错。” 秋醒握着勺子的手微不可见地抖了抖,“邻居家的阿婆很和善,养的金毛也很可爱。” “隔壁那个年轻人呢,我看他倒是蛮有心的,上次送来的糕点很好吃,你们应该相处的不错吧?” “嗯……还行吧,对了阿妈,你记不记得我放假前买的颜料放在哪了。” 他讪笑着转移话题。 碗里的粥喝的见底,秋醒吐出枣核用纸包住,手脚麻利地收拾好餐桌,洗干净的碗勺用干布擦拭一遍整整齐齐摆进消毒柜里。 锅里的粥咕咕嘟嘟冒着热腾腾的水泡,掀开盖子香气扑鼻,白梅女士趁他收拾餐桌的时候就已经帮忙装好了。 盖子拧得很紧,就是保温瓶有点花里胡哨,前几年秋醒沉迷日漫,连这枣红色的老干部风保温桶都被他丧心病狂地贴上了好几个动漫人物,显得不伦不类。 “阿妈我走咯,”他双手稳稳端着粥,不急不慢地走到隔壁门前,腾出手叩门。 率先迎接他的还是那只小金毛,大门刚刚露了一点缝,这小狗崽便如同流体一般挤了出来,两只毛茸茸的前爪扒着他的小腿,有些痒。 “给我吧,”本来倚在门口静静看着他和狗崽互动的梁夺直起腰,看到他手里捧的保温壶时自觉地接过去。 “它叫什么名字?”秋醒空出了手,忍不住蹲下来小心翼翼把小金毛拢进怀里,被这毛茸茸的小动物萌的肝颤。 “海宝,大海的海,宝贝的宝。” “……”这名字好像有点熟悉,他想了想:“我记得上海世界博览会的吉祥物也叫这个名字。” “嗯,”走在他旁边的男人轻轻晃了晃手里的保温壶,“里面是粥吗?” 终于问到重点了,秋醒眉开眼笑道:“是呀,这是赤小豆薏米粥,祛湿的,而且还是我做的。” 梁夺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神色微动,唇角牵动,他侧过头,对上少年扬起的脸。 秋醒在笑,出色的五官在阴沉的空气里鲜活起来,明明是秾丽文气的长相,却充满了生气勃勃让人无法忽视的少年锐气。 他无法克制的想到出道时拍的第一部 同性题材电影《投桃》,里面有句形容男孩的台词,说那孩子像是雪地里开出的一朵野梅,未竖起的发与乌衣缠在一起,眉眼是矜绝的画,也是世上最锋利的剑。 唯一不同的是秋醒耳垂上多出那鲜红一点,乌黑的齐肩发随着走动扫过脖颈,极纯粹的几种颜色糅杂在一起,却异常惊心动魄。 电影中那孩子投之以桃救他于炼狱之中,他报之以李拱手相让数座城池,而秋醒在某个平凡的日子里推门而入,毫不费力的无知无觉带跑一颗真心。 第12章 阁楼 客厅里。 秋醒亲自做的粥搁在茶几上,保温盖子也被掀开了,薏米和赤小豆里掺着红枣和切成丝的百合,熬化的红糖甜腻腻裹着白丝扁枣,糊糊涂涂煮成的一锅粥刚好能捞三碗。 阿婆埋头喝了一勺粥,品茶一般回味了半天,然后对秋醒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这粥可真好吃,秋秋这么厉害,你阿妈和未来的媳妇可有口福啦。” “都是跟阿妈学的,我做的一般,”秋醒猛被人这么直白的夸赞,颇有些不好意思。 “的确很好吃,”梁夺把粥碗放到他面前,示意他也喝,自己则不紧不慢喝着粥,若有所思道:“奶奶说的对,以后你的爱人一定很有口福。” 刚舀起一勺红枣的少年闻言抬眼看他,正撞上男人深邃仿佛藏着深意的眼神。 他几乎是一个激灵,没控制住,手腕晃了下。 滚扁扁的红枣掉回碗里。 秋醒:…… 太丢人了,他垂下眼睛不敢再看梁夺,漫不经心地用瓷勺搅了几圈粥,每次对上梁夺的眼睛都会心慌意乱,他高考都没这么紧张。 秋醒在家里吃的东西差不多能果腹,勉勉强强把这碗粥喝到底,他害热,屋里冷气不断还是热得冒汗。 阿婆喝粥速度最快,想来是牙口不错,她一把捞起围着桌周团团转的海宝,给它撕开了一盒罐头。 “秋秋先上楼玩一会儿吧”,她安置好海宝,一脸慈爱地看着他:“等会儿把这些收拾完梁夺就上去了。” 甚得我心,秋醒冷静的应了一声,脑子里的弹幕刷的飞快。 “我的房间在二楼最左边,”梁夺收拾好碗筷,临走前不忘提醒他。 秋醒淡定回了声好。 至于能够参观梁夺的房间,这也算是来送粥触发的一个小小的意外收获。 二楼的装修风格与楼下迥然不同,和他想象中的简易冷调截然相反,梁夺的房间意外的有生活气息,家具和装饰元素都偏暖色调,空间布局和收纳空间的设计很讲究,把空间用到了极致。 能看出这个卧室被主人精心设计过,个人风格浓烈。 秋醒坐上那把墨绿色高脚椅,倚靠着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工作台,无所事事的神游了几分钟。 梁夺回来的很快,手里还掂了一个透明塑料袋,出乎意料的是,里面几乎都是小孩子爱吃的零食。 印着动画人物的芝士奶酪棒,五颜六色的薯片包装袋混杂在一起,独立包装的果干,甚至还有两瓶冰镇过的豆奶,玻璃瓶身还附着细密的水珠。 “这是……”已经吃饱的秋醒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有些不确定道:“这是给我的吗?” 穿着舒适家居服的男人闻言一愣,紧接着笑得意味深长,反问他:“除了你这房子里还有其他小朋友吗?” 秋醒:…… “我早就不算小朋友了,身份证可以证明我现在是一个需要负法律责任的成年人,”他气呼呼地反驳。 “好的,秋秋小朋友。” 秋醒被这人坏心眼的逗来逗去,忍不住抬眼瞪他,眼皮上的一道褶皱也跟着轻微上挑,不像怒视,更像撒娇。 小朋友好像总是对自己的长相有种误解,毕竟不是所有人瞪大眼睛都显得凶,在梁夺眼里,秋醒只不过是小奶猫炸毛,伸出Q软的猫垫子踩了他几脚,实在是可爱得紧。 “好了,”梁夺见好就收,安抚性地抬手揉了揉气鼓鼓的小朋友的头,“不逗你了,梁夺哥待你参观一下他的小基地,里面可都是我的珍藏。” 小基地?秋醒眨巴眨巴眼,还是珍藏……他顿时兴奋起来,所以是那个天底下所有男人都会有的小基地吗? 秋醒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好奇心成功被点燃,立即跟上男人的步伐,盯着他推开一扇雕满冰裂纹的屏风。 里面是用来休息的内卧,空间不算很大,放了张看起来很舒服的大床,壁橱边是融进墙壁的简易书架,零零散散放了几本书。 跟他想象的太不一样了,梁夺的内卧虽然简单,却无时无刻不在强调轻松舒适的气氛,无论是这里空气的流通度还是整体较柔和的家具颜色。 从床头柜延伸出来的深棕色铜制烛托里,清凉安静的桉树香源源不断的散发出来。 “看起来好舒服,”他喃喃自语道:“床好大好软,比我的单人床大多了……” 梁夺耐心地等着他发散不可抑制的好奇心,任由他小孩子心性一样满脸惊羡的扫视周围,时不时还把鼻子凑到桉香边狗崽似的嗅嗅。 秋醒观赏完传闻中有着十亿少女的梦之称的梁影帝牌闺房,这才明白梁夺要带他去的是内卧尽头小木梯通往的阁楼。 “你的秘密基地在阁楼里?” 梁夺笑得神秘莫测,故意吊他胃口:“等你上去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本来慢吞吞跟在他身后的小朋友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咚咚咚绕过他爬上阁楼,自己推开虚掩着的门。 看清阁楼里的景象时,秋醒呆滞在原地。 “这……这就是你的秘密基地?”他的话噎了一下,“阁楼里的私人影院?” 一块几乎占了整面墙的投影幕布垂挂在空中,地上铺满了隔音板,就连四面八方的墙壁都贴着一层隔音材料,阁楼的天花板呈斜面设计,窝在孔雀蓝绒面沙发里一仰头就能对上两扇大型开窗。 放映墙最底端是一字型长排木柜,数不清的蓝光光盘陈列在那里,为了节省空间音箱是墙壁嵌入式。 “嗯,我平时没事的时候就会来这里看电影,”梁夺脱下鞋子,走到那排光盘前蹲下 身,“不过这些基本上都是老电影,最新的也是好几年前的了。” “梁夺哥……”秋醒踩着毛绒绒的地毯蹲到男人身边,也没有注意到两人几乎头抵着头的亲密姿态,只顾着看那一排包装严实的收藏光盘,如梦初醒般轻叹了口气:“这里也太棒了。” “你可以选一部喜欢的电影,”梁夺说。 秋醒跪坐在地毯上,目光专注地从那一排光盘盒上扫过去,意外的发现一部熟悉的影片。 他面不改色地从一排光盘中果断抽出一个扁平盒子,刚刚还沉浸在静谧气氛中的梁夺盯着那眼熟的包装盒,眼皮直跳。 “这个……不太好看,”梁影帝决定挣扎一下。 “是吗?”秋醒心下冷笑,默默骂着这个试图瞒天过海的狗男人,自顾自打开了光盘盒,盒身侧面印着两个正楷黑体字:投桃。 “看看不就知道了,”他侧过脸,对身边表情僵硬的男人笑了笑:“名字还挺好听的,我也没有看过。” 梁夺:…… 第13章 投桃 电影片头正在播放。 手里握的豆奶瓶已经不复最初的冰凉,梁夺喝完了最后一口,玻璃瓶被他轻轻搁在小桌上。 出于心虚,男人忍不住挺直了脊背,规规矩矩坐在那里,一副小学生犯了错等待老师批评教育的架势,与旁边恨不得陷进柔软的沙发靠垫的少年呈两个极端。 秋醒从刚刚开始就很沉默,梁夺心下焦躁不安,也没什么心情看自己主演的电影,眼神悄悄往一边飘,只见少年的一双大眼睛目不转睛盯着荧幕,正片明明还没有开始,播放的还是片头的字幕,黑幕白字滚动着制片制作公司。 木架上满满一大排影视作品,偏偏就能从里面精确的毫不犹豫的找出他的作品。光是从少年目的性极强的动作,就基本上可以确定自己已经掉马了。 显而易见,小孩在生闷气,连手里握的豆奶都没有尝一口,满满一袋子花花绿绿的零食也没动。 梁夺没有做到坦诚相待,又实在没有哄孩子的经验,只能主动示好,“冰镇过的豆奶比较爽口,一会儿就不好喝了。” 少年语气平常地应了声,乌溜溜的眼珠子往他这边转了转,慢吞吞拧开豆奶瓶盖,仰头吨吨吨喝了几大口,豆奶立刻下去了一小半。 梁夺被那双桃花眼看的心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小孩轻飘飘递过来的一个眼神里饱含深意。 好在还愿意喝豆奶,他决定再接再厉,又撕开一包芝士奶酪条,准备进行爱的投喂。 “你演这部戏的时候多少岁?” “……”投喂计划失败,梁夺默默收回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悻悻道:“二十岁左右。” 二十岁……秋醒漫不经心地盯着荧幕,他记得这部《投桃》还获得过国际奖项,也是梁夺作为主演在其中崭露锋芒的一部作品,倒当真是年少有为,他忍不住想。 百度百科上梁夺的个人资料他都快背的滚瓜烂熟了,根正苗红的红三代,祖上都带功勋的那种,小学初中高中按部就班高考,大学时陪室友去一个剧组面试,自己误打误撞得了个男三号的角色。 那导演是这么评价他的:虽然是非科班出身,但是胜在有灵气,演技上一点就通,不知道吊打多少小草小花,是难得的老天爷赏饭吃的类型。 更难得的是,他是混血,有一双辨识度极高灰蓝色的眼睛,轮廓却是典型的亚洲审美,可塑性很强。 梁夺不是科班出身,高考后报了一所首都的大学,双一流国家重点,学的是物理,跟表演完全沾不了边,对家黑不了他的演技,念头逐渐转移到学习成绩上。 于是就有一家娱乐媒体阴阳怪气的暗示某应届大学生男演员不务正业,背后的团队气不过,在微博上超有底气的晒出优秀的期末成绩单,同时他在剧组刷微分方程的路透图被曝出来,打脸打的猝不及防。 以前秋醒觉得天赋这东西很玄乎,因为绝大部分人充当的都是普通人的角色,直到看见《投桃》这部电影开头的一个倒叙长镜头。 梁夺饰演的是宦官专权局势下被*控的傀儡小皇帝,第一幕以倒叙的手法展开,漫天红霞下,沾染上斑驳血迹的戈甲泛着冷凝的光,拥密的黑色兵潮以破竹之势涌向城门,那是被权臣奸佞圈下的国都。 小皇帝卧薪尝胆数十年,终于从流放边关之地一路杀回国都,披甲执锐坐于马上,满脸血污都挡不住英气深邃的五官,灰蓝色眼睛藏满了野心勃勃的杀意,浑身浴血,宛若一尊杀神。 “演的很好,”秋醒被剧情吸引,毫不吝啬自己对他演技的肯定。 梁夺入圈十多年,无数荣誉加身,受到的赞赏与认同也不计其数,这次破天荒感到不好意思,幸好表情管理的及时,不至于龇牙咧嘴地笑出声。 他放在腿边的手用力掐了一把肉,努力绷紧自己的影帝皮,以免过度膨胀乐出声,于是装作不甚在意地点点头,暗暗在心里炸开一朵朵烟花:刚刚,秋秋是不是夸我了!是的吧是的吧! “诶出来了出来了!这个人是谁啊?”身旁惊喜的欢呼声拉回梁夺的思绪,一看荧幕,场景已然变了,着洗旧白衣束黑发的瘦削少年走在空茫茫的雪地里,只留他一人的脚印。镜头随即拉近,先入眼的是丑陋可怖蜈蚣一般扭曲在左脸颊上的疤痕,生生破坏了雪白肌肤和昳丽眉眼组成的好相貌。 “这是陆平裳饰演的墨家弟子海莳,也是小皇帝的爱人。” “那结局他们在一起了吗?” “没有,海莳他……” “停停停!打住!”秋醒慌里慌张捂紧耳朵,身体力行的阻止了男人的剧透,“我还是自己看吧。” 梁夺无声地勾起嘴角,他心思不在电影内容上,目光忍不住从荧幕上的海莳挪到身边的少年身上。秋醒对着大荧幕看得入迷,蓝色发圈不知道什么时候蹭掉了,及肩发蓬松乌黑,无意识地仰着脸,能看到一道浅浅的褶皱没入眼尾,侧脸轮廓线条流畅秀美,带着点锐利的少年气。 当年《投桃》的票房大卖,带红了不少好演员,其中就有刚成年的小生陆平裳,他饰演的海莳一度成为网友心目中的意难平,每隔几年就会被网络通稿提起。 毕竟海莳这个角色过于讨喜人物形象也很饱满,在演员选择方面,光是年龄就刷掉了好大一批,经过重重筛选才留下来的陆平裳还不是导演最满意的,发布会时导演还感叹过“海莳难求”。 有的画家生命走至尽头也画不出属于自己的湖海河川,就像是有些导演一生都遇不到自己如同“缪斯女神”的演员,很多作品都做不到极致,受很多因素影响。 凡事不能尽如人意,这是很浅显的道理,但梁夺又感到无比幸运。 从某种意义上讲,秋醒弥补了《投桃》里小皇帝的一个遗憾,海莳是小皇帝夜夜盼不来入梦的亡妻,是意难平。 而秋醒是梁夺三更雨时的辗转难眠,是触手可及的真实。 第14章 轩窗 长安城外,关山道,岷州坡。 佟小二嘴里咬着根无名小草,圆溜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不远处的几只小羊犊叫的绵嗲,撒娇似的在草丛里撒欢。 马蹄声由远至近,佟小二屁股都没挪一下,草根被他嚼了几下偏头吐到一边,吊儿郎当的看向从马上跨跃而下的青年,怀中有一把棉布层层缠裹的弯刀,露出的刀柄通体乌漆。 “大人可是要上岷州坡?”他笑眯眯问道,不住地打量来人,这青年一身利落的黑色短打,乌发高高束起,衣着打扮普通至极,却长了一副好相貌。 “是。” 青年不是平易近人的那种,浑身糅杂着锋刃出鞘的压迫感,佟小二在关山道守了十余年,见得很多,想必是在马背上厮杀了大半辈子的人,所以才显得和太平盛世格格不入。 “敢问大人是要上岷州坡做什么?” 佟小二也不怵,站起身来拂去衣摆上的杂草,他逢官府命令办事,守在这入城必经之道,谨防怀有异心之人。上岷州坡的只有两种人,心念乱世遗魂的未亡人和意欲掘棺敛财的贼寇。 前者放行,后者即刻斩杀。 青年面上虽不耐,但还是回答道:“来看故人。” 少有贼寇来劫岷州坡,佟小二早已看出此人的来意,但也要死守官府的规矩,每每来人都要问一遍。 闻言他松了口气,面向青年抱拳行了一礼,毕恭毕敬道:“大人请。” 黑衣青年逐渐变成一个模糊的小黑点,很快就消失在关道上,佟小二又坐回草地上,随手拔了根嫩油油的草苗,忍不住放开嗓子,一口古怪的破锣嗓喑哑难听:他乡复行役,驻马别孤坟。近泪无干土,低空有断云…… 岷州坡上,青冢在漫天遍野的藤草中时隐时现。 青年轻车熟路绕到一棵长势郁葱的松柏后,单膝跪地用袖子擦拭那块白玉碑,碑面崭新,苍劲有力的几个大字:吾爱海莳。 剧情到此处戛然而止,秋醒眼里还留存着小皇帝擦拭墓碑时的神情,心狠狠揪起来,久久不能释怀心里那一缕郁结。 明明隔了一面大荧幕,梁夺饰演的角色却像是真实存在似的,先是透过那角冰冷的玉碑,再拂去腐烂的黄泥移开那一口薄棺,抽丝剥茧一般层层袒露痛楚,祛刮不净的腐肉。 荧幕彻底黑下来,投影布缓缓往上收起。 “秋秋?” 梁夺起身收拾桌子上的空玻璃瓶和零食包装袋,转头看见坐在沙发上垂着头一动不动的秋醒。他皱起眉,察觉到对方身上不太对劲的情绪,蹲下 身凑近少年。 “秋秋……” 室内光线不太好,梁夺想用手拂开他挡在两腮的头发,没曾想摸到湿漉漉的一手。 与此同时,细微压抑的呜咽声响起。 梁夺心一紧,倒吸一口气低头,下意识地把少年的头发别到两耳后,用手指一点点抿干净泪水。 “乖宝,”他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暧昧温柔,只顾着哄人:“怎么了,这只是一部电影。” 秋醒感性惯了,一时走不出情绪,额头抵在男人肩膀上忍不住哭出声来,气儿都不顺了,“梁……梁夺,我我以后再也不看你的电影了,你为什么不救海莳。” “好好,以后不看了。” “我还生着你……你气,电影让我哭,还,还骗我!”秋醒委屈的不行。 梁夺一时间手足无措,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少年哭的抽抽噎噎,发丝都湿湿黏在脸颊上。梁夺见哄不好他,但一直坐这里哭也不是个办法,只好摁住秋醒的肩膀,另一只胳膊穿过他膝弯,一把抱起来往卧室走。 秋醒刚沾上床面,人就利索地滚出梁夺的怀抱,一骨碌挪到最里面背对着他,不吭声了。床褥很软,秋醒半张脸都埋进蓬松的枕头里,甚至可以闻到淡淡的薄荷香。 其实被梁夺突然公主抱时他就吓得缓过来了,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又有点兴奋,忍不住用腿在被单上厮磨,他躺的可是梁夺的床啊,四舍五入就是一块睡觉了。 “秋秋,来。”梁夺去而复返,手里攥着一块湿毛巾半跪在床边,惊人的耐心:“过来给你擦擦脸。” 秋醒手脚并用,红着眼眶磨磨唧唧挪到床边,梁夺卧室的床偏高,他穿着雪白棉袜的脚堪堪能点到地,十分不好意思道:“我自己来吧。” “听话,闭眼。”梁夺流露出些许不悦来,把少年的头发往后拢,显出整张脸,先擦干净乱七八糟的泪痕,热毛巾捂在眼皮上消消肿。 湿毛巾敷在眼上温度适宜,干涩的眼睛也舒服许多。梁夺的手指就搭在他耳边拦住散开的头发,有些痒痒的,皮肤抑制不住的发着热。 “梁夺哥……” “怎么了?” 秋醒仗着自己半张脸都被热毛巾盖住了,理直气壮地闹小脾气:“你骗我。” “抱歉,”梁夺轻声细语地,哄小孩一样:“我不是故意的,别生气好不好。” “哼……”他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脚尖慢慢点着地板。梁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啧了一声,直接抬起少年不安分的双脚搁在自己膝上,“袜子会脏。” 秋醒被男人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蹬脚,又被一双大手固定住,“别乱动。” 他瞬间安分下来,凌空的小腿绷直了,双脚乖乖放在男人膝上一动不动。梁夺足足给他换了两次热毛巾,直到眼睛上的红肿下去了一点才放下心来。 “谢谢梁夺哥。”秋醒睁开眼转了一圈眼珠子,耳廓染上一层薄红,热着脸撑起胳膊往后一下下挪,被白袜裹住的脚也离开男人的膝盖。 “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他不住地点头:“一点都不难受了。” “梁夺哥……”秋醒眼眸清亮,神情有点不自然,为难地抬头看他,支支吾吾半天不说出来。 “怎么了?” “我今天……”仿佛很难以启齿似的,秋醒的音量慢慢往下落,“我今天晚上能住在你家吗?” ……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梁夺,也被这句话惊得浑身一僵,他神色凝重起来,紧盯着眼前难掩紧张的少年:“你再说一遍?” 秋醒顿了顿,话锋一转:“算了,我……” “我家只有两张床,”梁夺似笑非笑地打断他的话,表达的意思也很明显,自己只能睡在他的卧室。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少年抿抿唇,对此并没有表示出任何异议。 “所以我可以住在这里吗?” 梁夺没想到他乱说一通也没能把小孩吓回家,沉着脸神情莫辨,再次强调了一遍:“你确定?” 少年瞪着一双大眼睛小鸡啄米一样不住点头。“行,”梁夺干脆利落地吐出一个字,然后长舒一口气,像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盯着他看了半天才站起身。 “啊?”秋醒眼睁睁目送着男人往门外走,干巴巴道:“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不回家吗?” 一身居家服的男人闻言停在房门口,灰蓝色的眼睛晦暗不明,像是家长应付难缠的小孩一样,漫不经心地配合他:“为什么?” “因为……我眼睛太肿了,阿妈知道我看电影哭成这样会笑我的。” “是吗,”梁夺面对少年拙劣别扭又逻辑不通的解释,心里酸酸软软化成一滩水,看向因为局促不安而涨红脸的少年。 “知道了。”临走前,他听见了自己妥协的叹气声。 第15章 晚安 卧室里冷气开的很足。 秋醒给阿妈通了个电话报备,不出所料得到了她爽快的回应,他今晚不在家住估计白梅女士也乐得自在。 腹部隐隐发胀,秋醒站起身用手慢慢揉着画圈来缓解胀感。他晚饭吃撑了,罪魁祸首是梁夺出乎意料优秀的厨艺,一蛊虫草花炖鸽子煮的甘咸浓稠,乳鸽肉质软烂,硬是让他回了好几次碗。 “消食片,”梁夺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小盒,摁压出两片递给他。 难得在心上人家里借宿,结果还吃撑了。秋醒脸庞控制不住地发烫,一边嚼着酸酸甜甜的消食片一边看梁夺翻箱倒柜给他找睡衣。 男人已经换了一身布料柔软舒适的深灰色睡衣,发梢还往下滴着水,洇湿肩膀处的衣料。他蹲在储物柜前,一双长腿无处安放地蜷曲起来,露出的小腿结实健美,肌肉线条流畅漂亮。 秋醒歪在椅子上两手托腮,聚精会神地欣赏着眼前的出浴图。梁夺翻了半天的柜子,终于在最低端的抽屉里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家里没有适合你的衣服,先穿这个将就一下吧。”梁夺揭开纸盒盖子,里面赫然是一套粉嫩嫩的睡衣,领口还缀着白色蕾丝边,口袋做成了红草莓的样式,分明是一套女式睡衣。 啊???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的少年惊恐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女装?” 梁夺低头干咳了一声,用拳头抵着唇角来掩盖笑意,神情也有点不自然,“这是奶奶给我买睡衣时送的亲子装,新的,洗过了很干净。” 秋醒抻平衣服举到空中打量,料子倒是挺软和的,滑滑的摸起来有点凉。 “除了这个,就只有我的衬衫了,而且没有你能穿的裤子。”梁夺见他满脸纠结,出声提醒他。 “算了算了,还是睡衣吧。”他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部网络小说的衬衫梗,顿时感到一阵恶寒,果断选择了款式保守的女式睡衣,起码不是裙子。 “先去洗澡吧,新的洗漱用品也准备好了,不介意的话洗发水和沐浴乳都可以用我的,”梁夺想起什么似的,皱了皱眉,迟疑着问道:“你……你需要护肤品吗?” 秋醒讶异,“你有吗?” 正猜测着梁影帝这样活在大荧幕上的精致男孩会不会有很多讲究昂贵的护肤品,熟悉的红盖小白瓶被它的主人犹豫着放到桌子上,清清楚楚几个大字:大宝SOD蜜。 秋醒:……我就不该问。 他和男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还是收了起来,总之,聊胜于无。 浴室里。 秋醒拉紧磨砂玻璃门,做贼一样打量着浴室内的布置,门口的衣架上体贴地摆好了干净大毛巾和新内裤。 梁夺的私人浴室和他的个人风格很像,简单却齐全,用品一应俱全,他甚至还在浴缸边缘发现了熏香。 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都淡淡的,带着一股清冽怡人的手工皂荚香。 洗完澡吹干头发出来,梁夺已经坐在床边了,姿势放松地倚在靠枕上,借着壁灯看手里的一本书,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黑色半框眼镜,冲淡了平日里的矜和疏离,添了几分温和的书卷气。 听见关浴室门的动静,本来倚在那里专心致志看书的男人手一顿,啪地合上书页,目光轻飘飘扫来。 跟他想的一样,少年皮肤白皙,粉嫩嫩的颜色果然很衬人,睡衣尺码也意外的合适,上衣宽松舒适,裤子刚好到膝盖。 “你在看什么书?”秋醒被他盯着不自在,抿抿唇快步走过去,有目的性地抛出一个话题。 “嗯,有关半导体光学性质的,”梁夺笑了笑,把薄薄的叶脉书签夹进书里随手搁在一边,然后意有所指地拍拍里面的位置,“你睡这里。” “……哦。”秋醒慢吞吞挪到床边坐下,甩掉拖鞋手脚利索地钻进另外一个被窝。他先是不好意思地侧身蜷成虾米状,被子恨不得盖到头顶,没听见旁边有什么动静,他才试探着露出来一双眼睛。 梁夺似笑非笑地看着身边裹成胖春卷的少年,目睹了他缩壳到被子里和试探着钻出来的全过程。秋醒头发刚吹干,蓬松乌黑的发丝铺满枕面,像一匹上好的绸缎,大半张脸埋进被子里,眼角圆钝带着纯拙的稚气,和他的目光撞在一起时惊得猛眨了眨眼。 “你怎么不睡!”秋醒被吓了一跳,抬眼瞪他。 梁夺不慌不忙坐在那里解扣子,动作慢条斯理。 秋醒瞥见一点锁骨,眼皮直跳,唰地拉上被子,声音闷闷传出来:“你怎么突然脱衣服?” “我喜欢裸睡。”男人语气很无辜。 秋醒:…… 脱完睡裤,梁夺满意地盖好被子,然后翻身侧对着里面裹得严严实实的胖蚕蛹。 “晚安,秋秋。” “你也是。”秋醒强忍着睡意回应男人一句,没过一会儿就无意识地钻出脑袋透气,一侧脸颊肉被枕头挤得鼓鼓的。 看起来很软很好捏,梁夺按耐住蠢蠢欲动的手,也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随着旁边的小家伙一起沉进黑甜乡里。 第16章 感情 梁夺这一晚睡得并不是很安稳,倒是身旁的小孩,睡着睡着就毫无戒备心地往他身边蹭,毛绒绒的脑袋抵在他胳膊上,无意识地厮磨着,有点像海宝刚带回家的样子,喜欢黏人撒娇。 在第三次用手轻轻把秋醒托回自己的被窝后,少年眼睛紧闭着表情很是不满地哼唧了几声,轻车熟路蹬开被子,带着不管不顾的架势一股脑挤进他的被窝,两条腿都缠上来。触到一大片温暖细嫩的肌肤时,梁夺整个人都绷紧了。 梁夺:…… 视觉在黑夜中被削弱,其他感官就敏锐起来,属于少年人温热柔软的身体就紧紧挨着他,浅淡的洗发水香味一个劲儿地往鼻腔里钻。 啧,梁夺暗自苦笑,现在就是非常后悔,他就不应该脑子一热,轻易的答应让小孩借宿,搞成现在这种局面可真是要命。 偏偏秋醒睡相又不老实,脑袋瓜不停蹭来蹭去,让人窝火。再这么蹭下去,他不敢保证自己还能当个正人君子。 秋醒再一次被连人带枕头挪到最里边,这么折腾好几次居然也没被惊醒,睡得雷打不动,好在安分下来了,没有再蹬被子。 床铺最里面,缩在被子里的少年小幅度动了动,睁开眼若有所思地盯着天花板,眼神清明,脑海里却乱成一团。 他睡眠比较浅,从梁夺第一次给他盖被子的时候就被惊醒了,本来是想逗逗身边睡姿规整浑身都写着正经的男人,谁知道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如果不是他睡迷糊而产生了错觉,刚刚故意在梁夺身上乱蹭时,好像是蹭到了一个带着热度的硬物…… 啊——秋醒心里不淡定了,左胸膛里鲜活的器官砰砰直跳,他窝进被子里把自己的背对着男人,梁夺应该是有感觉了吧,他有些慌张的想。 说不定是正常反应呢?他轻轻叹了口气,牙齿慢慢磨着嘴里的软肉,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可现在三更半夜的,又不是早上刚起床有正常反应,这有什么好兴奋的。难道是因为他在梁夺身边乱蹭? 不会吧不会吧……难不成梁夺对自己有感觉?身边的男人已经睡熟了,少年脑子里却搅成一团浆糊,他每每想到一个梁夺暗恋自己的理由,就会立刻被另一种想法否定,像小人打架似的,都不肯服输。 苦恼来苦恼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被子里苦思冥想的少年终于平复下来自己的心情,眼皮子开始打架。 早上七点,梁夺的生物钟准时唤醒了他。 醒来刚睁开眼就能看到小孩的脸,他盯着秋醒那张粉白滋润明显是气色很好的脸,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他的父母都过世的早,虽然两边的家人都很疼惜他,但从小他就有别于那种喜欢依赖人爱撒娇的孩子。倒不是感情方面有缺失,就是父母在世的时候他也鲜少表现出自己的依赖,要比家里的其他孩子都懂事的早。 秋醒属于他年少时期最不能理解的那种孩子,性子软喜欢依赖人,还爱撒娇,搁在别人身上他只会觉得排斥,在他看来,那些娇生惯养的孩子,无论男女,都像是细韧脆弱的金灯藤,经不起任何折腾。 梁夺觉得自己已经很理智了,不管是以前在剧组的同期演员还是身边和梁家扯得上关系的男男女女,他一向是对事不对人。 可自从搬来青斜镇认识了秋醒之后,他就开始没有原则起来,做出的事也很匪夷所思,像是微博上的毒唯似的,不管小孩做什么说什么他都毫无理智的赞同偏袒。 而当事人还无所察觉地窝在被子里,呼吸匀长,睡得不是一般的好。 梁夺只觉得无奈,轻手轻脚换上衣服去洗漱。 或许是因为昨天晚上秋醒的脑细胞吵了好长一架,睡得有些晚了,平日里睡眠偏浅的他居然一觉睡到八点半,期间梁夺还来叫过他起床,硬是被他的裹被窝耍无赖把起床时间延长到了九点。 然而梁夺再一次叫小孩起床的时候,发现秋醒脸颊上带着点不自然的潮红,他心里一紧,意识到什么。 干燥的手掌直接就贴上了少年的额头,不出意料的有点烫,秋醒被他偏凉的手心温度冰得一激灵,刚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被梁夺近在咫尺的一张脸惊得瞪大眼睛,男人的额头就轻轻地和他抵在一起。 如此亲密的距离,好像呼吸都缠在一起。 “你发烧了。”梁夺神情徒然烦躁起来,脸也沉下去了。 秋醒呆愣愣仰躺着,说不出话来,刚刚发没发烧他不清楚也感觉不到,但是现在的的确确是烧起来了。 从额头到整张脸,然后是四肢百骸,像是干燥季节的枯草落叶林,一丁点火星就席卷起漫野大火。 第17章 照顾 午后,青斜镇重新笼罩进一场梅雨中,荫蔽处的石板路上蒙了一层黏糊糊的青苔,墙角的紫蓝色牵牛花藤开得茂盛,细韧纤长的枝蔓缠绕着断瓦残砖向上攀附。 二楼卧室,梁夺稳稳端着药碗,进了内卧就看到在床上蜷成小小一团的少年,被子注意到被蹬在床边的被子时,他脸色微沉。 秋醒迷迷糊糊间又被薄被裹住,刚想挣脱就被人半搂着坐起身,梁夺身上有淡淡的属于南方雨季的潮湿雨水味道,他第一反应是外面又下雨了。 “秋秋,醒醒。” 他被人捏着下巴抬起脸,脸颊肉都皱到一块了,还不肯睁眼睛,呼唤他名字的声音不依不饶,仿佛他不答应就不停下来,秋醒只好委屈巴巴地应了一声。 “听话,来张开嘴,”梁夺耐心十足:“你发烧了,把药喝了才能好。” 秋醒懒洋洋掀起眼皮,“啊”的一声拉长嗓音,乖乖张开嘴。梁夺怕他嫌药苦,用手掐着少年肉乎乎的脸颊,端着碗给他喂药。 事实证明他猜的不错,才抿了一小口药汤秋醒就不满地哼唧着往一边扭头,又被男人掐着脸强硬地扳回来,不容拒绝地灌完了剩下的药。 “苦死了这什么破药,”秋醒揪着眉,苦得龇牙咧嘴,吐着舌头呸呸呸个不停。梁夺忍不住笑了出来,捏了个什么黑乎乎的东西抵到他唇边,“张嘴。” 秋醒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闭上嘴紧咬牙关,浑身都充斥着抗拒。 “这个不是药,”男人语气有点无奈,强行塞进他嘴里用手指撬开牙关,收回手时还恶趣味地笑起来,眼神晦暗不明盯着自己指尖,大拇指和食指抵在一起轻捻。 尝出那黑乎乎的东西不是药后,秋醒才迷茫地含了一会儿,一股清凉的酸甜在舌尖迸溅。 “这是酸梅干?” “嗯,现在好多了吧,药是不是没那么苦了。”梁夺等他把酸梅干咽下去,扶着他又躺进被窝里,“我已经跟你阿妈交代过了,现在外面天气不好,梅雨季节又容易生病,等你不发烧了再回家。” 秋醒眼皮沉重,往被子里钻了钻,权当默认了。冷气已经被关掉了,他头疼得厉害,捂在被子里发汗,嫌热蹬了好几次被子,皆以失败而告终。 守在床前的人跟他较劲似的,每次都用被子把他裹得严严实实,非给他蒸出来一身汗来。 “热……”秋醒有点委屈地哼唧了几声,手脚又开始不老实,试图挣开被子。 立马有一双手紧紧压住他的被角,语气冷硬半是威胁道:“别乱动,你发烧了,喝了药得发汗才能好。” 哄好闹脾气的少年,梁夺走到落地窗前往外看,除去某些不好的客观影响,他其实很喜欢青斜镇的梅雨季。 年幼时跟着爷爷奶奶在这里过了一个暑期,断断续续几十天的降雨,几乎每天推开窗就是雾蒙蒙的一片水汽缭绕,硬是把镇里晕染的暗了一个色调。 “梁夺……”内卧又传来少年哼哼唧唧的声音,梁夺很快应了声,快步走过去。 他蹲下 身,平视着只露出脸的秋醒,抬手摸了摸少年额头,温声问他:“怎么了秋秋,哪里不舒服吗?” 少年缓慢地眨了眨眼,目光有些迷茫,却随着梁夺即将收回的手动了动,准确地把自己的脸撞进了男人干燥温暖的手心,撒娇似的蹭了蹭,像只毛绒绒的小动物。 男人手徒然一僵,手心被柔软湿濡的擦过,他倒吸一口气,又心动又无奈:“怎么了?” 秋醒脑袋往后挪了挪,与男人的手掌拉开一点距离,大眼睛黑白分明,眸色因为生病的缘故清亮湿润,抬头认认真真盯着他:“你亲亲我吧。” …… 梁夺立在那里许久未言,冷着脸与他对视,眼睁睁看着少年微微撅起嘴,半阖着眼睛,脸颊红扑扑一副不清醒的样子。 “还烧着呢,”他有些恶劣地捏住秋醒的脸,噘着嘴的少年被他掰成只鸭子嘴,迷茫地瞪向他,娇憨的不行。 秋醒脸一热,下意识地张嘴就咬,他意识尚未清楚,没控制好力度,梁夺“嘶”了一声收回手,神情复杂,“真是个养不熟的猫崽子。” 少年仰躺着得意地笑起来,重新回到被子里就起了浓重的睡意,不一会就没有意识了。 第18章 驯服 秋醒一觉醒来,身上爽利了许多,虽然还是有点头疼,但脑袋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昏沉了,有种病愈的乏力轻松感。 卧室里很安静,梁夺就睡在床边的移动沙发椅里,一大高个甚是委屈地窝在单人沙发椅上,长腿无处安放地曲起,眉心紧紧揪着,仿佛很不舒服的样子。 他轻手轻脚爬起来,慢慢靠近因为疲惫而熟睡的男人,恶作剧般掐住梁夺的脸,不轻不重的力度,以报他发烧时被掐之仇。 “醒啦?” 秋醒跪坐在床沿,笑眯眯地单手托脸,目不转睛盯着他,还真是难得,能够亲眼见到男人和平时截然不同的神情,浑身都带着刚从睡眠中脱离的卸下防备的茫然。 “身体好些了吗?”梁夺嗓子有点哑。 少年似乎没想到男人醒来的第一句话是问这个,难道自己在生病的时候索吻只是自己的一场梦?他紧抿着唇,神情徒然复杂起来,反问道:“这是重点吗?” 梁夺低声笑了笑,舒展了一下身体,凑近少年道:“这个不是重点,那秋秋觉得什么是重点?” “……”趁着生病耍赖撒娇的秋醒在退烧后又局促不安起来,难掩失望的情绪,眼神躲闪着往后仰了仰脑袋,试图瞒天过海,“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与此同时,一只大手落在他头上,发泄似的揉了揉,他觉得这揉头发的手法有点像撸狗,不乐意地往旁边躲去。 “秋秋……”男人十分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你当时发着烧,意识不清醒,我回应了才是对你的不负责。” 原来少年眼眸清澈如水,齐肩发在被窝里拱的乱蓬蓬的,几撮头发翘起来,愣愣地仰头看着他。 “所以,你能再问我一遍吗?” 少年耳根发红,撒娇似的哼了哼,“想得挺美啊你!” “没关系,刚才是你问的我”,梁夺淡淡应着,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突然伸展开胳膊,用大拇指的指腹轻柔暧昧地擦过他眼角,“现在是我问的你。” 秋醒有些紧张地吞咽着口水,不敢看那双颜色浅淡却像是燃着一团火的蓝灰色眼眸。平时不怎么显露情绪时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矜贵,这样一个人,认真看着他时总让人有种被深爱妥帖珍藏的感觉。 “秋秋,想要亲亲,现在就想,”梁夺神情徒然温柔起来,带着薄茧的手指从少年的眼角意有所指地轻划到嘴唇,又添了一句:“我很喜欢你,秋秋,我不觉得这种感情需要藏藏掖掖,也不想在你生病时趁人之危,我只想认真的,光明正大地告诉你,我很喜欢你。” 这厢话的情绪实在是过于外放和直白,与梁夺的人设不太符合,至少在他看来,梁夺应该是温柔内敛的。 跪坐在床沿的少年呆滞的像只受到惊吓的猫崽子,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瞪得大大的。 “不想要亲亲吗?”男人声音低沉,用一把温柔的嗓子谆谆善诱道。 “……要!”秋醒才缓冲过来一般,猛地从床上站起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小炮仗似的直接隔空跨到男人坐的沙发椅上,白生生的脚丫子踩在梁夺两腿边的空隙处,手稳稳攀住男人肩膀,居高临下噘起嘴,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吻。 屋子里很静,所以特别响的啵了一声,而且是个再纯情不过的嘴角吻。 梁夺:…… 就这就这就这? 身体以放松姿态靠在椅背上的男人不满地啧了一声,伸手重新掐住少年软乎乎的脸蛋,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说的亲亲就是碰了一下嘴角?” “绕不弄?”(要不呢)秋醒耳朵热热的,撅着鸭子嘴说的含糊不清,托在后背的手突然被梁夺收紧,用的力度之大,让他不得不牢牢圈住男人的脖颈,被梁夺引导着交换了一个湿濡亲密的吻。 秋醒因为害羞而紧咬的牙关也被男人撬开,肆无忌惮厮磨着他的舌尖。他哪有过这种经历,脚趾都紧张的蜷起,几乎要忘记呼吸。 梁夺跟得了皮肤饥渴症似的,不停轻咬着秋醒的下唇,留下湿漉漉的暧昧咬痕,手掌开始不老实地滑过少年紧绷的脊背,然后从衣摆处探进去。 “唔……”秋醒被这陌生的感觉刺激的眼角发红,本来乖巧垂在男人后背的手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拳,终于被梁夺放过了惨遭蹂躏的双唇。 即便是嘴唇分开了,两个人的距离依旧十分亲密,额头轻轻抵在一起都轻声喘息着。 少年因为不太温柔的接吻,微微张开的嘴唇润着湿亮的水光,细白的牙齿和鲜红的舌尖时隐时现,瞬间就让他想起秋醒闪躲又迎合的动作。 那是专属于少年人的,青涩回避而又热情懵懂的奇妙性矛盾,半遮半掩,现欲色而不自知。 梁夺满眼笑意满足的不行,低头抚慰性地亲了亲他眼皮,轻声哄道:“好乖,秋秋很厉害。”秋醒平复下来呼吸,垂下附着一层朦胧泪光的眼角,乖巧的猫崽子一般,任由男人用手指给他顺着睡乱的头发,抵在他肩头不动了。 两人不知道拥着沉默了多长时间,突然梁夺耳边响起少年的轻轻低低的笑声,羽毛一般搔过他心头。 “想起什么高兴的事了?” 秋醒笑声顿了顿,抬头看他,语气颇有些不确定:“我们这是在谈恋爱吗?” “不然呢?”梁夺笑意微敛,“难不成你想吃完就跑不打算负责。” “没有!”他斩钉截铁地否认,乖乖又搂上男人的脖子,小脑袋一个劲儿的蹭着他肩窝,“我就是有点不敢相信,我出息了,居然和大影帝谈恋爱,这不是典型的小说情节吗?” 梁夺轻拍小孩后背,道:“大影帝也是凡人,有喜欢的人不是很正常吗?” “秋秋,我明白你的顾虑,但是我已经息影了,现在我的身份又多了一个,那就是:你的男朋友。我自认为每个年龄段该做的事我都做到了极致,循规蹈矩按部就班。 “你知道的,人的精力有限,而现在我只想给你我所拥有的全部,我的时间、荣光、物质基础,我想要你的名字和它们息息相关。 “这份感情既是我的盔甲,也是我的软肋,是我刺向外界无坚不摧的剑,也是我功成身退时的一抹艳红朱砂和万缕银白月光。” “读过《小王子》吗?”梁夺拦腰搂着秋醒,在他耳垂的红痣上落下极其虔诚的一个吻,深灰色的眼睛融进了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海,海面上是静谧不惊恋人间的呢喃,往深处探究是汹涌迸泄的誓言。 “请你驯服我,”那男人说。 第19章 恋爱 秋醒回到家时。 阿妈坐在客厅剥荔枝,水润的紫红色染满了指腹,慢慢咬着饱满多汁的奶白色果肉,果然跟他猜的一样,白梅女士自己在家也悠闲自得的不行。 “秋秋回来啦。” “阿妈,想吃荔枝,”他一副病后初愈的脱力样子,懒洋洋往她身边蹭去,理直气壮地撒娇:“你给我剥。” 白梅女士享受够了属于自己的单独时光,看起来心情不错,手指灵巧地剥开荔枝壳,捏着雪白的荔枝肉往他嘴里送。 “阿妈真好,我好爱你。”秋醒得寸进尺,央求道:“好想喝鲫鱼豆腐汤啊,发烧的时候迷迷糊糊间好像梦到了一碗,可惜没阿妈做的正宗,唉,也不知道今天晚上能不能尝到鲜嫩咸香的鱼肉。” 白梅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这孩子遗传了谁,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近日见长。 接连吃了几块阿妈亲手剥的果肉,秋醒才满足地跑上楼梯,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直奔自己的床铺,鞋子胡乱甩在地上,一骨碌滚到床内,然后从枕头下摸出了手机。 点开微博,他先是挨个回复了约稿的私信,仔细用便签记下了约稿的要求,又随便挑了几个热评回复。 屋子里有些闷潮,秋醒爬起来撑开点窗户缝透气,趴在桌案上没练一会字,就听见了微信的消息提醒,嗡嗡嗡个不停。 点开微信界面,置顶聊天框有三条未读信息。 梁狗狗:怎么你刚走我就想你了。 梁狗狗:小熊委屈jpg. 梁狗狗:伤心的打滚jpg. “哈哈哈哈哈哈……”梁夺突变的可爱画风逗得他在床铺上滚来滚去,白生生的脚掌轻轻砸着床板。 你好像一只黏人的大狗狗。 秋醒这么回复他。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聊天内容都是些毫无意义的泡沫话,刷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表情包,居然还一直聊到阿妈喊他下楼吃饭。 所以说男朋友是个很奇妙的生物,什么都不用做,哪怕是隔着一部手机闲聊也觉得欣喜满足。 他忍不住想到曾经翻过的一册画本,橘猫爸爸和橘猫妈妈懒洋洋叠在一起,酣睡在阳光下,平淡而让人感动的幸福。 梅雨季不知不觉间迎来尾声。 秋醒连载的“初恋”系列短漫画到了第二十天,他本来只是想记录和梁夺的恋爱历程,以此来留个纪念,没想到在微博上小火了一把。 “初恋”系列短漫的主角是两个男生,梁夺在漫画里是一个事业有成很有魅力的成熟男人,他是采风而来的艺术生,背景也参照了青斜镇。青山碧水一笔一划细细勾勒,窗外被雨洗成新绿色的芭蕉和凭案卧听风吹雨。 在漫画下评论的网友绝大部分都很友好,有羡慕绝美爱情的,有吹彩虹屁的,甚至还有一大群悄咪咪求开车的,被秋醒义正严词的拒绝了。 梅雨季结束后的第一个大晴天,秋醒一口气闷下了大半碗小米粥,头发都没来得及梳好,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匆匆忙忙跑去扒拉隔壁的大门。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陷入热恋的爱人都像他们一样,恨不得每分每秒黏在一起,能抱着就不挨着,有条件接吻就不会只满足于甜言蜜语。 他们贪恋皮肤赤裸时的紧密相贴,沉溺于唇齿纠缠后急促炙热的呼吸,唯一不足的就是,每次两个人正正经经的约会都搞得像偷情一样。 梁夺和他都不在意别人对这份感情的评价,哪怕是在信息相对闭塞思想有些滞后的青斜镇。 之所以现在要小心翼翼,是因为他们想挑一个合适的时间亲自告诉自己的至亲,而不是从镇民间流窜的流言蜚语中得知。 第20章 三梳 接连几天都是个大晴天。 受梅雨季影响,不得不蹲在家里长达一个月的镇民都快长蘑菇了,因此,这几天不论室外温度有多高,都能看见不少人在街巷里乱晃。 白梅女士从外面遛弯回来,左脚一迈进客厅就看见自己儿子背对他趴在地上,撅着屁股费劲儿地往矮柜里抻胳膊,半个脑袋都钻了进去。 “找什么呢,秋秋。” 秋醒这个姿势颇不省力,小腿绷得紧紧的,胳膊酸痛的都快抽筋了,也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阿妈,我找那梳子呢,怎么找不着呀,我记得是收在这里的。” “梳子?”白梅捏着啃了一半的青梨,表情有一瞬间的迷茫。 “就那个黑黄檀的梳子,你以前在东非采风的时候买的,说我留了长发正好可以送给我,用绒缎面小方盒装的,我记得我就放在这里啊,”光线很暗,秋醒不耐烦地在柜子里胡乱摸索着,突然手指碰到了个绒面的方盒,“找到了!”他难掩喜悦,飞快地掏出一个积满灰尘的暗红绒缎面小方盒。 “哟,还真是这个。”白梅盯着那小盒子,终于想起来这把已经被她遗忘的梳子。 当年她跟着团队去东非拍一组照片,拍摄任务结束后就和同事一起去逛了当地的集市,看到个半大孩子席地坐在一堆灰疙瘩似的的原木旁边。 那孩子脑袋瓜倒是机灵,一眼就看出她们是人善钱多的年轻阿姨,龇牙咧嘴一笑,大白牙在灼眼的阳光下闪闪发光,汉语居然说得挺流利:“你好,美丽的女士,要这个吗?便宜!”他指了指旁边的一堆木材。 白梅和友人虽然也知道当地一些未经处理的原材价格很便宜,但是……她们看了一眼地上的原木,灰色的树皮不规则隆起,甚至还有很多地方翘曲开裂,怎么看都不像是好的木材。 小孩和她们面面相觑半天,着急地拍了拍木材,用储存不多的汉语量解释道:“这个,黑黄檀,外面,不好看,好,里面好!” “黑黄檀?”白梅身边的友人想起了什么,用拳头锤了几下自己的手心,“我想起来了,我听说过这种木材,就是产自东非,我的一个长辈很喜欢黑黄檀的家具。只是这种木材虽然原材料便宜,但是出材率太低,据说我那个长辈为了打造出一套上品沙发,足足用了上百吨木头!” 友人在白梅震惊的表情中继续道:“而且啊,这黑黄檀硬度高取料困难,很多工厂都根本都驾驭不了,而一些大厂又不愿意碰它,因为不值啊。” 就在那孩子眼巴巴仰视着她们时,一位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用汉语流畅地介绍自己,说他是小孩的父亲。 小孩父亲表示愿意给她们两块材质上好经过简单加工的原木,虽然做不了家具和大块的物件,但再加工成珠子和梳子都是可以的。 白梅和友人看了看男人托在手心的两块原材,经过简单切面打磨后,形成的包浆非常漂亮,触感似缎,阳光下紫光莹莹。 价格不算很贵,这两块原材也值得那些钱,再加上那孩子的确可爱,她和友人就买下了这两块黑黄檀。 回国后,白梅回国后物色了一家专门制作高档家具的企业,高价请了位技师来制作木梳,技师对品质和细节的要求高得吓人,只是一把梳子而已,居然能搞出那么繁琐的工序,足足用了半年时间。 梳子拿到手里时,白梅终于明白为什么技师会浪费这么长时间了。 小小的一把黑黄檀木梳,每一个拐弯边角都磨得莹润光滑,手感油质厚重,梳柄上的黑色花纹勾勒起伏变化莫测,每一根梳齿都打磨的温润柔和,完全找不到从前还是原木时平平无奇的样子。 梳子到手后,她就转手给了尚是年幼的秋醒,说是给他未来新娘子的见面礼。小秋醒坐在高高的靠背椅上,晃着一双够不着地的短腿,压根就不知道新娘子是什么东西。 对于他来说,一把价格不菲的木梳远远比不上自己心爱的长脖子尖叫鸡,小盒子抱在怀里没把玩多久,就被他随意扔进了客厅的矮柜里。 这把黑黄檀木梳经过数十年重见天日,还保持着当年颜色瑰丽的模样,静静躺在软绸布上。 “小时候不识货啊,”秋醒蹲在原地欣赏,爱不释手地在手心里抚玩。 白梅女士忍不住提醒他:“这是给你未来新娘子的。” 他手一顿,“啪”的一声合上盖子,有点不满地撇嘴,“阿妈,可我也能用啊,我虽然不是新娘子但我是长发啊。” “……”白梅神情无奈,目光从自己儿子绸缎触感般的齐肩发上掠过,自个儿子自然是称得上好看,倒也不算是委屈了这把梳子。 “你开心就好,”她只能这么说,当年的她一定不会想到,本来要送给儿子新娘子的礼物最后落在了儿子手里。 找到木梳的当天下午,白梅女士刚刚进入卧室午睡不久,秋醒就揣着装梳子的小方盒溜出了门。 他这段时间恨不得天天去隔壁,阿婆很欢喜他来,看到少年神神秘秘抱着盒子进来时,笑眯眯指了指楼梯,“小夺在二楼。” 秋醒冲她笑了笑,往楼上走去,海宝跟条小尾巴似的,紧紧缀在他屁股后面,小短腿费力地爬楼梯。 他停下来,单手捏着盒边,另一只胳膊捞起海宝,金毛幼崽身上有清爽的香波味道,黑润润的豆豆眼盯着他,发出轻柔的叫声。 梁夺刚从房间里走出来,准备在客厅接一杯热水,穿过走廊就看见秋醒有些笨拙地抱着海宝慢吞吞地上楼,披着头发仰头对他笑。 男人立马随手放下玻璃杯,替他接住体重不算很轻的海宝,动作自然地牵住少年的手,目光嫌弃地打量着怀里的狗崽,“怎么把它也抱上来了?” “嗯……海宝跟着我上来的。” 梁夺似笑非笑,掂了掂挂在自己臂膀上身体瑟缩丝毫不敢动弹的怂狗崽,“那是因为你太惯着它了,海宝从来就不黏我。” 秋醒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就你这样的,有哪条狗愿意黏你?” “没有小狗,但是我有小猫崽,”男人放下怀里的小金毛,空出的手不安分地胡噜几下少年的头。 “而且还很可爱,毛绒绒的,又嗲又爱撒娇,逗生气了还会炸毛,但是一哄就好。”男人意有所指地看他,神情流露些许不自知的温柔。 秋醒颇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扭过脸不看他,阳光下,覆着微小细绒的耳朵先是被染上明亮温柔的金色,紧接着变得通红。 “那是什么?” 直到走进卧室,梁夺才注意到少年手里捧的小盒子。秋醒一副神秘的样子,像是正准备给伙伴分享秘密宝物的小孩子,小心翼翼打开盒子。 梁夺有些意外:“梳子?” 他下意识就拿在手里把玩,触到木梳质地的时候愣了愣,又凑近了去看上面的花纹,心里很快便了然,“黑黄檀木梳?” 秋醒忙不迭点头:“阿妈说送给我未来新娘子的。” 男人闻言,诧异地挑眉:“给我的?” 秋醒:……你在想屁吃。 “你脸可真大,”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抬手摸摸你那头发,看看能不能凑到两厘米长,你要梳子有什么用?搁那长蘑菇吗?” 秋醒毫不留情地怼他,完全忘了这梳子之前被他随便扔了个地方长达数十年。 梁夺:“……” 少年抿抿唇,招呼蹲在一旁看热闹的海宝进房间,自己找了把高脚椅坐上去,悠闲地翘着腿,手指轻轻给狗崽顺毛。 梁夺不急不慢走到他背后,手掌厮磨着少年披了满肩的头发,“所以你带这个来,是想让我给你梳头发,是吗?” 秋醒揉着狗头,闷闷嗯了一声,不放心地嘱咐道:“我今天还没有梳头,不要硬梳啊,轻一点。” 男人会意,把木梳从盒子里拿出来,秋醒发质很好,基本上没有锈结,梁夺很快就慢慢梳顺了头发,一点一点拢在一起,手法有点生疏地咬褪下手腕上的黑色发圈。 “你知道给别人梳头在我阿妈的家乡代表什么吗?” “什么?”梁夺咬着发圈,含糊不清道。 “一梳梳到头,两梳梳到尾,三梳梳到白发与齐眉。” 男人嘴里的发圈啪嗒掉在地上,珠子发出清脆的声响,海宝箭一般窜过来,叼住发圈就跑。 他还握着那一把头发,神情恍惚站在原地,腿沉的几乎挪不开半步,从这个角度看不见秋醒的脸,但梁夺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少年在紧张。 梁夺松开了手心里的一把头发,又拿起木梳缓缓梳着。 秋醒心一沉,就在他失落的以为自己得不到一个回复时,梁夺说话了,嗓子干哑艰涩道:“你要是愿意,可以一直留着头发,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给你梳一辈子。” “愿意!”少年几乎是迫不及待就给了回应,也不想继续梳头发了,晃着脑袋表示拒绝,然后扭动身体在高脚椅上转了半个圈。 “想要亲亲,”他眼巴巴看着男人。 秋醒生得白,眼眶红起来就很明显,眼眸里升腾起氤氲的水汽,梁夺喉结动了动,毫不犹豫地吻上去。 腰间的手收的很紧,秋醒指骨发白,死死摁着男人肩头的衣料,被有些粗鲁的索取弄得喘不过来气,他脖颈往后挣了挣,没挣脱不说,梁夺还变本加厉的轻咬了一口他的舌尖。 “嘶……”他皱着眉,暗骂了句咬人的狗男人,梁夺大概是发觉自己咬的有点痛了,撤出舌头,慢慢舔着少年的下唇。 秋醒头昏脑涨,趁机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还没享受一会新鲜空气,一只手缓慢地探进了他的上衣。 “梁夺!”他吓得在高脚椅上弹了下,伸手想把那只作乱的手拽出来。 “别动,秋秋。”梁夺重重喘了口气,听话的从他上衣里拿出来,然后又握着少年的手探进自己衣服里。 “你……”秋醒傻眼了,脸上的温度瞬间就飚到最高,他的手贴在男人温热的皮肤上,能够感觉到手心里完美的肌肉线条,硬鼓鼓的肌理分明。 “我爱你,”梁夺贴在少年耳边,声音艰涩,一个一个字蹦出来,音调有些古怪的失真,仿佛用尽了力气才说出这三个字。 我爱你,所以草木皆兵不敢轻易做出承诺,所以时时刻刻扪心自问是不是你最好的归处,所以心甘情愿为你日复一日地梳满肩长发,居喧嚣人家。 第21章 荔枝 暑假转眼间过了大半。 屋里的那台老古董似的旧风扇吱呀吱呀转个不停,秋醒趴在凉席上,腿上只套了件宽松的黑色短裤,两截藕般白生生的小腿翘在半空中。 手机嗡嗡震动,微信一股脑收到好几条梁夺的信息。 梁狗狗:秋秋,想你了,小熊撒娇jpg. 秋醒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用犬齿缓缓磨着大拇指,空出一只手回信息:今天外面好热,不想出去。 梁狗狗:我去找你吧,你阿妈在家我方便去吗?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他百思不得其解,正准备回复,突然想起来上次在梁夺家被人压在床褥里折腾的满颊通红。 淦!他脸一热,删去打好的一句话,重新打字:禽兽!你不用来了!猫猫气鼓鼓jpg. 梁夺久久没有回复,秋醒等了一会,猛地坐起来,从床上随便捞起件体恤,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 与此同时,房间里响起门把手拧开的咔哒声。 他鞋都来不及穿,火急火燎往门口跑,房门被先行一步打开了。 秋醒唰地停下来,站得笔直。 梁夺今天穿了件纯白拼蓝边的漫威系列短袖,长腿套着黑色束脚休闲裤,裤脚利落干练的扎进墨绿色户外靴里,清清爽爽眉目英挺,像是从高校里走出来的大学生。 男人有些诧异地站在门口,从少年的脸上扫到地板上光裸着的脚,藕白藕白,脚趾不安地蜷缩着。 “这么想我?” 秋醒涨红了脸,刚准备反驳就被一只强硬有力的臂膀勾住腰揽到半空,一只手托着他屁股,还不忘牢牢摁住少年后背防止乱动。 秋醒反应了几秒,意识到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被人用抱小孩的姿势举起来了,顿时抗拒起来。他弹动了几下腿,刚想从梁夺肩膀上抬起头就猛地一个后栽,吓得赶紧圈住男人的脖子,不敢动了。 “狗男人……”他伏在梁夺肩膀上,过了会才闷闷不乐说道。 梁夺没听见一般,抱着怀里的少年坏心眼儿地颠了颠,直到秋醒气急败坏地哼唧起来才慢悠悠往床边走。 脚一沾到床铺,秋醒就如鱼得水地往内侧一滚,胳膊肘撑着凉席抬腿就是一个爱的踹踹。 “狗男人!”他靠在墙上冷冷瞪过去。 梁夺:“……” 客厅里。 白梅站在厨房的水池边洗荔枝,特意在大玻璃器皿里摆得整整齐齐,和冰镇的两杯酸梅汁一起放在托盘里,然后端着木托盘慢慢走上楼。 一推开门,正好看到两个人肩碰肩挨着坐在床边的桌案前,头抵着头看桌上的一幅画。有阳光从撑起的木窗倾泻而入,斑驳明亮的碎影铺了满桌,高大英俊的男人微微侧头,眼神专注而柔和。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她总觉得两人亲密的过了头,待在一起的那种气氛不像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尤其是梁夺,看着自己儿子的目光更像是恋人间温情脉脉的包容和宠溺。 “阿妈?”秋醒先注意到门口止步不前的人,撞上她意味不清的眼神后愣了愣,不着痕迹地和身旁的男人拉开了点距离。 白梅骤然回神,对他们温和一笑,大大的托盘搁在桌子上,“今天新买的荔枝还挺新鲜的,品质也很好,家里有点热,喝些冰镇的酸梅汁再好不过了。” “谢谢,”梁夺礼貌地笑了笑。 “阿妈你真好。” 脸前的的碎发拂的皮肤很痒,白梅把几缕碎发拢到耳后,再次用那种复杂富含深意的眼神看了两人一眼,然后走出了房间。 门彻底闭上之后,秋醒长吁了一口气,撑起上半身端起了其中一杯酸梅汁,连续喝了几大口,冰镇过的饮料十分爽口解渴。 余光注意到梁夺伸长胳膊捏了个荔枝,他才放下玻璃杯,神态自若地轻踹了下男人的腿,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用脚丫子轻碾。 “给我剥荔枝,”秋醒指节敲着桌面,抬起下巴摆出了一副高贵冷艳的架子,挑着眼角睨他,眼皮上一道清浅的褶皱飞起,装模装样地斜倚在抱枕上,脑袋上扎起一团小揪揪,像只优雅娇贵的猫咪,冷冷俯视着它任劳任怨的铲屎官。 梁夺剥的很熟练,一颗一颗晶莹的果肉准确无误地投喂进少年嘴里,男人的手一伸过来,秋醒就拉长嗓音“啊”的一声张开嘴。 不知不觉间,玻璃器皿就空了,杯底只剩了一滩水渍。 “没了?”秋醒迟迟等不到投喂,扭过头瞪大眼睛。 男人委委屈屈点点头。 眼看着少年因为窘迫抿唇不语,耳垂慢慢由粉转红,梁夺终于摁耐不住,忍不住露出一点自己的狐狸尾巴,“我一口都没吃,我也想尝尝。” “可是没了啊,”秋醒也有点愧疚,想着自己要不要再亲自去洗一些。 他说做就做,正打算起身,手腕被梁夺一把握住,整个身体都失去平衡往梁夺身上栽去,被一股不容拒绝的力度强行摁到大腿上。 “提前谢谢你的款待,”梁夺埋在少年颈间说了这么一句,温热的鼻息就轻轻喷洒在他皮肤上。秋醒打了个寒颤,唇角就被男人动作娴熟地撬开,台风过境一般扫荡着他的腔/壁,像是要从里面汲取出还未消散的荔枝果肉的清甜来。 梁夺就是个狗男人,这是秋醒被圈在男人怀里索吻时想到的唯一的发自内心的想法。 第22章 辞乡 手机开屏界面是一片赤橙的高温预警,阴雨绵绵的梅雨季无声无息的谢幕,窗外蝉声嘶鸣不绝,伴随着聒噪繁闹的夏日必备交响曲,青斜镇又迎来烈日灼灼的一天。 室外温度飚到一个新高度,风扇呼啦啦转个不停也无济于事。 秋醒新换的体恤已经被汗浸透了,下次回来一定要劝服阿妈装上冷气,否则自己绝对会在某一天突然中暑,成为“无冷气健康论”的首位淘汰者。 他从衣柜里挑了几件衣服叠好放进行李箱里,又装进去自己惯用的一款画板,只是没有带颜料。上次颜料被打翻,又恰逢梅雨季,绘画的颜料需要去镇外购买,他还没来得及新添。 “秋秋,真要走啊?”白梅腰上系着素色围裙,斜倚在门框上静静注视着他忙前忙后小动物搬家似的囤积东西收拾行李。 秋醒没抬头,神色自若地往行李箱里塞自己的睡衣,“当然了,阿妈,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嘛,学校的艺术部开学的时候要搞一场展览会吸引新生,我是学长,不得提前准备准备?” 说着,他把自己不同画种需要用到的笔装进一个收纳袋里,卷起来摁好暗扣,语气惆怅:“眼看着离新生报道没剩几天时间了,社里的人员又不活跃,我作为副部长,展览会的布置任务我义不容辞啊。” 听到阿妈一声无奈却默认的叹息,秋醒松了口气,心里那点小心虚冒了出头。虽然艺术部要办展览会确实是事实,但他不能否认自己是藏有私心的。 事件转折点发生在昨天。 梁夺昨天突然告诉他,阿婆近日腿又有些泛痛,连带着精神也不太好,估计隔天一早就要提前结束假期生活,返回桐市继续进行治疗。 梁夺交代这些话时,难掩疲相地掐了掐自己眉心,毕竟他们确认关系到现在还没多少天,就被迫异地恋。 大概是舍不得突然就这么离开,他平日里通透冷冽的灰蓝色眼睛也蒙上了一层黯淡的阴翳,偏偏眼神是温柔的,有不舍也有眷恋。 “抱歉,秋秋。” “……嗯,你又没有做错,”秋醒气呼呼地抬手给他胸口一巴掌,“不用担心我,当然是阿婆身体更重要啊。” 好在他当初填报志愿的时候图个方便,选了离家近的桐市大学,到时候就算是开学了,平时见个面也是不成问题的。 结果回到家之后,发现手机上新收到了一条群通知,巧的不能再巧,他隶属的艺术部居然要举办一场作品展,以此来吸引招纳开学报道时的新生。 本来部长是不建议外市学生去学校帮忙的,但秋醒还是异常坚决地主动请缨,以非去不可的架势打动了部长。 只是他非桐市本地人,虽然辅导员给了他们出入校园布置活动场地的权利,但他也不能自己睡在灰尘漫天飞舞的寝室啊。 因此,还没等到他开口,白梅女士就专门去了趟隔壁,送了一大瓷碗新包的肉粽,希望梁夺这个桐市本地人能够对自己儿子多加照拂。 误打误撞倒是给秋醒创造了一个和梁夺共居一室的好机会,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他甚至想对阿妈竖大拇指并夸赞一句助攻了不起。 需要收拾的东西不多,秋醒扎好头发戴上一顶遮阳的渔夫帽,便拉着行李箱下楼。 “走了呀,阿妈莫送了。”他转过身冲面有忧色的白梅安慰般的笑了笑,朝她摆摆手。 梁夺一直等在大门口,见他出来,接过行李箱,对跟出门来的女人点了点头:“您放心,我会照顾好秋秋的。” 白梅:“……”虽然这话说的没有毛病,但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秋醒直到钻进后车厢里,才发现司机是个面容陌生的男人,看起来年纪不大,方脸浓眉,瞧上去有点严肃板正。 “阿婆早上好,”他在座椅上坐好,双手搁在膝上一副腼腆懂事的邻居乖小孩设定,阿婆看起来精神还是不大好,勉强打起精神跟他说了几句话。 她膝上放着个透明的宠物携带包,空间算不上大,海宝委屈地哼哼唧唧个不停,毛绒绒的小爪子扒着想往外爬。 “阿婆我帮你抱着吧,海宝可不轻,”秋醒把携带包轻轻抱进自己怀里,然后冲驾驶座频繁往他这里飘眼神的司机先生礼貌性一笑,标准的迎宾式微笑,“司机先生您好,我是梁夺哥的邻居。” “你好你好,叫我小刘就好,”男人十分随和地呲出一口白牙,说起话来完全和严肃的外貌严重不符,小表情还挺丰富,“我知道你,秋秋嘛,梁夺跟我们提过好多回,我连你喜欢吃什么都知道。” ……们?秋醒表情瞬间变得空白,下意识地看向整理好后备箱,刚刚拉开副驾驶门的梁夺,他显然听到了这句话,动作停滞下来,扶着车门半弯下腰,沉默着给了小刘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小刘:“……” 秋醒不知道梁夺到底用眼神给小刘同志传达了怎样恐怖震慑力max的信息,反正直到抵达桐市,那位方脸浓眉的司机先生都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我们仍未知道小刘同志向恶势力低头的奥秘。 第23章 桐城 桐市是国内闻名的古城,位列八大古都之首,坐落于山水圈抱之中,浩浩荡荡的拙政河穿城而过,形成九山抱一水,一水分两城的独特地理面貌。 千百年前,这里的人临水而居,靠秀丽青山和无边水域而生。 明中期修建的梁氏宗祠历尽千帆,亲历明清两朝的反复兴覆,又在民国和解放前的炮火冷刃中孑然而立,在梁氏族人的护佑下居然安然无恙。 在当地,梁氏是大姓,祖祖辈辈宦海里浮沉,满腹经纶者辈出,千年古榕一般镇守这一方福地,且旁支众多,根枝攀乱缠杂延绵至土壤深处。除此,最令人津津乐道的还有梁氏近乎严苛的家训,被梁氏一族践行到底。 忠,是于国家;孝,是于人伦;俭,是于品德;仁,是于崇儒;上效国家朝廷,无愧于天,下怀黎民百姓,无愧于心。 秋醒怀里窝着在故事中昏昏欲睡的海宝,被梁夺讲的这一段历史砸得发懵,半天没有回过来神。 世族名门,宗祠家训,这些在他看来只有在书本和影视中才会展现的历史,就这么被梁夺轻飘飘讲故事似的提起,隔着层虚幻的雾一般,极其不真实。 “所以……”他斟酌着问道:“你是名门望族的后人?” 梁夺看少年一脸认真又隐隐兴奋的神情,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紧接着秋醒就被他不轻不重弹了一下额头,“想什么呢秋秋,现在2020年了,别搞旧社会那一套。” “嘶……”秋醒猝不及防被弹了额头,腾出只手去揉,结果还把膝上酣眠的海宝弄醒了,很是不满地低低咕噜出声,软软的爪垫pia的拍上他的腿,胡乱拱了几下又趴在那里不动了。 梁夺给他讲完故事,就去了厨房准备晚上要吃的饭菜,他在桐市市中心有间公寓,不算很大,但住三人一狗还是绰绰有余。 从前还在工作的时候梁夺经常宿在这里,距离商务街近,而且物业管理方面做到了极致,保密效果和安全系数都没得说,所以这里住了很多影视明星和名人。 最重要的是,这里紧邻桐市各大医院,公立私立都有,刚好满足阿婆的需求。 “海宝啊,你阿爸果然是个有钱人,那你不就是富二代了吗?”秋醒十分感叹,手指慢慢给小狗崽顺毛,听它因为太舒服而发出轻轻的呼噜声。 饭菜的香味畅通无阻地穿过客厅,他怀里睡着海宝,阿婆在房间里休息,只能听见水流淌过蔬肉,碗勺清脆相碰的令人安心的声音。 秋醒觉得这是青斜镇除外他的第二个故乡,也突然理解了喧嚣人间平凡的幸福,烟火食炊,围案闲语。 在外如何风光恣意盛名加身,回到这一方天地也终究是离不开柴米油盐,家长里短。 “秋秋,帮我叫一下阿婆,准备开饭了,今天有你们喜欢的八宝鸭。” 海宝仿佛是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儿,早在他怀里蠢蠢欲动了,秋醒刚准备起身它便迈着小短腿一颠一颠跑去餐厅的方向了。 他穿过走廊,轻叩房门,“阿婆,吃饭啦,今天有八宝鸭哦。” 阿婆应声而来,居家拖鞋发出轻缓有节奏的声响,秋醒没有意识到自己唇畔带笑,他自认为是赏画人,孰不知自己早已成了画中人。 拥有亲密血缘或紧密关系的人报团取暖时,总是认识不到自己处于极大的雀跃和甜蜜之中,爱让他们相溶,也让他们浑然不觉。 第24章 拥眠 男朋友突然不愿意跟我一起睡了,他是不是不爱我了? 秋醒侧身躺着,胳膊勾着抱枕,手机屏幕光荧荧亮着,指尖在键盘上打的飞快:真的很急!在线等!!!他连续打了三个感叹号以示问题的严重性。 月亮静悄悄挂在窗边,秋醒独自躺在床铺上辗转难眠,于是干脆坐起身。屋里的窗帘没有拉上,自落地窗泄进满室银霜,高大的悬铃木枝叶繁茂,被轻风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拂在玻璃上,簌簌作响。 他猛一起身,头有点发晕,便静静靠在墙上,拍开壁灯去看桌子上的机械钟,十一点二十分,从他闭上眼睛意图酝酿睡意已经过了整整两个小时。 万籁俱寂,冷气细微的运作声就格外明显。秋醒只觉得心里一股子郁结,迟迟得不到发泄,他栽回床上翻了个身,大喇喇趴在那里呈大字型,脑子像是卡掉了的播放机,一直循环着梁夺的那句“你自己睡。” 他百思不得其解,又隐隐觉得委屈,明明之前也在一张床上睡过,怎么到了桐市就不愿意和他住同一个房间了呢。 该不会是腻了吧?梁夺打算对我始乱终弃!秋醒忍不住联想到他看过的高冷影帝文,太阳穴狠狠一跳,穿上拖鞋就往外走。 走廊上很黑,客厅也安静的很,秋醒摸黑沿着墙壁走,轻轻拧了一圈隔壁房间的门把手。 令他惊喜的是,屋子里亮着一盏小夜灯,虽说不甚明亮,但也足够他绕过障碍物蹑手蹑脚来到床前,光脚蹲在地毯上静静打量梁夺的睡颜。 有时候秋醒会觉得梁夺是一个很奇怪的矛盾体,有种近乎严苛的温柔,骨子里的修养让梁夺克制、冷静礼貌,所以难免会有疏离感,让人难以亲近。 而睡着了的男人却像是主动收起利爪的野兽,眉梢眼角的弧度都显得柔和了许多,睡姿很规矩,仰躺着一动不动,好像是在对他说:欢迎你来到我的世界。 梁夺约莫是睡得很沉,呼吸匀长没有一点要醒来的架势。 秋醒盯着他看了一会便索然无味起来,酝酿了好久的睡意在这一刻突然被勾出来。他无声地打了个哈欠,恶从胆边生,掀开薄被轻手轻脚往里面钻。 半边身子还悬在半空中,秋醒没来得及把整个人拱进被窝,就被人紧紧拽住了小臂,一个翻身压在床褥里。 “……秋秋?”梁夺明显是还没睡醒,嗓音困倦低哑,有些不确定。 秋醒半张脸都陷在柔软蓬松的枕头里,任由男人把头埋进他自己肩窝处,示好似地轻轻蹭着。 “秋秋?”梁夺似乎是缓过来昏沉劲儿了,一只手撑在秋醒耳侧,拿手指圈了圈少年的发尾,约莫是刚睡醒,有点黏人,温热的呼吸几近缠绵的喷在他脖颈处,很轻但是有点痒。 梁夺内敛克制,很少会有这种类似于撒娇的举动。秋醒忍不住笑了一声,纠结了好久的那个问题也一瞬间抛到脑后了,仰头去碰了碰男人额头。 “怎么,还学会爬床了?”梁夺低头亲亲他的额头,语气揶揄。 “渣男。” 清亮干脆的两个字砸的男人一时反应不过来,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渣什么?” “始乱终弃!”少年瞪着一双大眼睛毫不犹豫道,让梁夺听得清清楚楚。 梁夺:“……” 这口大黑锅砸的莫名其妙,他对上秋醒清凌凌的眼眸,居然从中读出了些许委屈。 “秋秋,乖宝……我做错什么了?”梁夺也很委屈,十分虔诚的在脑海里反思自己的行为。 “你居然让我一个人睡……”秋醒眼神幽怨。 梁夺:“……”就因为这个? 男孩子的生气点都这么奇怪吗?梁夺倒吸一口气,往后撤开了一点,托着少年的后颈半抱进怀里,不紧不慢地轻拍着他的后背。 “乖宝,你先听我说。”他拧眉看向赌气般把脸扭到一边的少年,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不想跟你一起睡吗?” “要不呢?”秋醒轻哼一声,微微抬起下巴。 “小没良心的,”梁夺抬手掐住少年软乎乎的脸颊肉,“你以为我不想搂着自己男朋友睡吗?” “嘶……”秋醒搓了搓被男人揪红的脸,没好气道:“那你还让我一个人睡!” “秋秋,这是桐市。” “我知道啊。” 少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目光澄澈干净。 梁夺很无奈,“这里是桐市,从这里到青斜镇乘车至少需要三个小时,如果我想对你做点什么,你跑都跑不了。” 秋醒:“……流氓!” 梁夺:“……” 秋醒意欲转移话题,尴尬地轻咳了一声,示弱一般把脸埋进男人肩膀处柔软的布料上,缓缓蹭了蹭,闷声道:“我错了,不该误会你。” 等等,衣服?他猛地在梁夺怀里坐直,猫崽子炸毛似的瞪圆眼睛,“你不是喜欢裸睡?” 梁夺:“……”掉马掉的挺突然的。 “我错了。” 男人神情严肃,闻言毫不犹豫地认错。 秋醒从他怀里站起来,居高临下扯了扯他身上的体恤,“不是不喜欢穿着衣服睡吗?脱了。” 梁夺闻言里面伸直胳膊轻松褪下体恤,宽阔悍利的肩背裸露在空气中,朦胧昏暗的灯光里,隐约可以窥见明显的肌肉线条,呈现出力与美和谐融合的艺术感。 在拿画笔的人眼里,他是比例完美的人体模特,是不可多得。 而在秋醒这里,梁夺是他对于“美”的最初概念,是绵绵不绝的灵思之源。 他尚未拿起画笔,却觉得自己要燃烧起来了,以燎原之势。 “别动,”秋醒伸出食指轻轻滑过梁夺的胸膛,落到男人的下腹时故意使坏,慢吞吞绕着圈圈。 感觉到手下的肌肉猛地紧绷起来,原本沉重绵长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粗重,嗓音已经完全哑了,也不谈什么涵养风度了,男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紧扣住他的手,“秋秋,你是不是欠。” 秋醒也不挣脱梁夺,任由他握着手,黑润润的眼珠子泛着些许水意,只是对他笑,唇却是慢慢沿着男人的锁骨往下去了。 “我帮你。” 这声音是被人轻叹着吐出的,每一个字符都像是蘸了馥郁甜美的蜜糖,织出迷宫般柔韧的网,引诱他,摧毁他,爱他。 第26章 日常 桐城八月底早晨的空气很好,湿润适温,饱盈水分,所以在早晨时间,围着护城河慢跑的人很多,早餐铺、小吃摊也因此早早撑起。 在这里,坐在店铺里吃早餐的大多是赶课的学生。他们背着乐器或是穿着粉色的舞蹈服,围在桌边自己冲一碗三合面, 黑芝麻白芝麻掺在面糊糊里,香且下饭,就着焦黄的炸春卷就能吃得很饱。 胡萝卜丝陷的带着点咸味儿,用芋头丝包的春卷纯甜,现炸现吃,任人挑选。 “阿伯,来碗豆花,再加一个粿包一小碗芋饺。” “诶——马上。”阿伯应了一声,用脖子上挂的白毛巾随意擦了擦手上的水,拿起搁在一边的长勺,挖出一整块白嫩嫩的豆花,盛满两大碗,撒上白糖,然后送到客人桌前。 “谢谢阿伯,好香啊,我好长时间没吃过豆花了,还是您这里的正宗。” “好吃就多吃一点咯。”阿伯笑眯眯的,眼神从眼前扎着头发的少年身上掠过,忍不住挪到一旁的男人身上,琢磨了几秒那人的装束,心里直泛嘀咕。 这人也很是奇怪,大早上的还没出太阳呢,坐早餐铺还戴着顶鸭舌帽,帽檐压的低低的看不清眉眼,方框眼镜抵在挺直的鼻梁上,口罩把下半张脸捂得严严实实。 “梁夺,你确定不会被人认出来?” 秋醒送进口中一勺甜丝丝的豆花,晃着脑袋往四周看。 “没事,”梁夺看着少年谨慎小心的动作,心情很是愉悦地勾起唇角,“就算认出来了也没关系,演员吃个早餐都不行啊?再说了,我已经息影了,现在是无业游民。” “你真不尝尝吗?这家的豆花可正宗可新鲜了,春卷也特好吃,周末没课的时候我和我室友经常来这里吃。” “你经常来?” “嗯……”闻言,秋醒咽下一大口豆花,滑嫩可口的吃食让他十分放松地伸展开了双腿,在桌下不安分地蹭了蹭男人的小腿。 “周末经常来,平时有课时间不够,人可多了,排队的多半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也就没开学的时候人没那么多。” 梁夺不动声色地避开少年蠢蠢欲动的腿,神色淡然:“不疼了?” “什么不疼?”秋醒只顾捧着瓷碗喝汤,脑子反应过于迟钝,有些不解地抬起眼睛看他,眼角挑起细微的弧度,眼神清亮。 男人对上少年疑惑的目光,眼睛里浮现出丁点笑意,并没有再说什么。 煎好的粿包端上桌,秋醒眼睛一亮,几乎是顾不得热,就迫不及待夹起来,龇牙咧嘴地咬下了边缘的一小块。 “嘶……有点热。”他被烫的直皱眉头,伸出一截舌头轻轻地倒吸起气来。 “没人跟你抢。” 梁夺笑容无奈,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块甜豆花送到他唇边,喂了一口又一口,直到秋醒舌尖上的灼人的热度降下来。 吃完了豆花,秋醒直接捏起已经不烫的粿包,不紧不慢地咬着。 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他吃东西的动作一顿,抬起脸时,乌溜溜的黑眼珠正对着身边的梁夺,脚背毫不犹豫地踢了踢男人的腿。 “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梁夺有些意外:“什么声音?” “就是海宝的叫声,我总觉得听到了,而且今天早上我们醒的时候,卧室门都没关,好像是我忘关了,你说昨晚海宝是不是来过你房间。” 秋醒说完,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 “我倒是没有听到海宝的声音,”梁夺手指放在木桌上有节奏的轻叩着,故意卖关子:“不过我听到了其他声音。” “什么声音?” “秋宝的声音。” 秋醒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秋宝是谁,热着耳廓下意识反驳道:“你胡说,我晚上睡觉乖得很,不打呼噜也不磨牙。” “来,秋秋,我帮你回忆一下,”男人脸上的笑意愈深,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梁夺哥哥不是你叫的吗?还哭着撒娇说累,昨天晚上的娇气包也不知道是谁……” 梁夺话音未落,只见少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早餐都顾不得吃了,用刚拿过粿包的手隔着口罩死死捂住他的嘴。 春笋和粳米的香气混在一起,食物的气味儿清香扑鼻,两种食材组合在一起,在当地象征着美好充实与春露新生,食物是大自然回馈给人类的珍宝,犹如眼前人于他。 见男人满脸无辜地看着他,灰蓝色眼眸深邃明亮仿佛刚刚言语上耍流氓的人不是他。 秋醒耳根和脸颊肉眼可见的涨红,闷声道:“梁夺你不要脸!” 第27章 夜归 客厅里,半卷起的竹制隔断帘将多半细雨拦在屋外,搁在地上的几盆芦荟被沿着帘缝飘进来的雨丝洗成新绿色,青翠欲滴。 落地窗大开着,有风吹进来,盈满整个房间,竹帘也跟着微微摇曳,喷绘的水墨画本该让人觉得心绪安和,梁夺此刻却一点都不平静。 他膝上的小金毛盘成毛绒绒的一团,睁着圆溜溜的黑豆眼,动也不动的乖乖听着它的主人打电话,声音略显失落:“秋秋,你昨天晚上就没有回家吃饭。”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意图再争取一下的男人肉眼可见的蔫了下去。 海宝从喉咙里低低哼了一声,拿前爪拍了拍主人的膝盖,像是想要从他口中得到什么信息似的。 “你妈不要你了。”梁夺面无表情,也不管一只狗崽能不能听懂,把手机扔到沙发一边,从抽屉深处摸出来一盒烟,抽出一根咬在嘴里,没有点燃。 海宝又呜呜低吼了几声,小爪子开始不耐烦地抓男人的裤子。 “我不是说了,你妈同学聚会,今天不回来了。” 他跟金毛崽面面相觑半天,才反应过来似的叹了口气,神情颇有些哀怨,咬着烟含糊不清地和海宝进行跨物种交流,“崽啊,你说你妈是不是不稀罕咱爷俩了。” “嗷——”海宝煞有其事地嗷嗷叫起来,从主人膝上跳下去,溜到窝里咬假骨头去了。 而此时的秋醒,已经结束了一整天的展会布置工作,正辗转于好友同学间的觥筹交错中。 “来!醒儿,咱们干一杯。” 部长是个爽朗热情的北方姑娘,身材高挑,笑起来脸颊上陷下去俩深酒窝,喝酒跟灌水一样,脸都喝红了还不忘给秋醒倒酒。 透明的小玻璃杯又被满上,秋醒酒量一般,又不太喜欢各种意义上的酒,只好苦着脸抿了一小口,放下杯子往前一推:“不行不行,丹姐我真不行了。” 纷杂的哄笑声潮汐一般翻涌,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兴致正浓,闻言都开始起哄。 “秋儿酒量不行啊,才喝了一杯。” “男人不能说不行!” “就是,我们秋儿那可是猛男中的猛男。”部长毫无形象地打了个酒嗝,大大咧咧伸开胳膊揽着秋醒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架势。 秋.猛男.醒:“……” 书包里的手机“滴滴答答”响了一声,在喧闹的屋子里声音很微弱,但他还是注意到了,那是他给梁夺设的特别提示音。 是一条微信信息。 梁狗狗:别人的老婆都回家了,我的老婆在哪呢? 梁狗狗:外面的雨下大了,什么时候结束,一会儿我去接你。 梁狗狗:不准拒绝,不然我要生气了,猫猫委屈jpg. 秋醒忍着笑发过去一个定位,回复他:你的老婆就快回家了,马上结束,你路上注意安全。 发完一条信息,他垂眸想了想,又添上一个Q版表情包:亲亲jpg. 秋醒回了个微信的功夫,桌上就又喝了一局,有的人已经醉的伏在桌面上了,还有一部分非要较出高下的男生,杯杯满上灌下喉。 待到酒席散场,已经将近十点了。 屋子外是斜风密雨,即便是八月底,深夜的温度也需得在短袖外面加一层外套,秋醒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裸露在外的皮肤流过一阵阵寒意。 餐厅大门口撑起一把把伞,部长被来接她的男朋友半搂半扶着,结结巴巴和他说了再见,两个人才依偎着走进雨里。 夜深雨重,有人等着你,接你回家。 秋醒接起电话,然后猛地一抬头看向街对面,那里白天是一家小花店,此刻已经紧闭上房门了。 他曾经在那里买过一束郁金香,花店老板很有情调,雕着花纹的小木门上专门增置了一顶供行人避雨的棚檐,藤蔓植物沿着墙壁蜿蜒覆盖,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就站在那里,手里握着伞。 “我先走了。” 他只来得及匆匆告别,举着伞跑进雨里,紧握着还在通话中的手机,帆布鞋毫无目的地踩进一个个水坑,雨水四溅。 “别跑那么快,秋秋。” 见少年丝毫没有放慢脚上的速度,梁夺似是轻叹了口气,撑着伞往秋醒的方向快步走去。 雾气蒙蒙的雨幕中,红色的灯光被雨水模糊,继而转为荧荧的绿色,昏黄路灯下,大片大片存着雨水的街道被夜晚店铺亮起的五颜六色的灯染渲成打翻兑水的油彩盒。 “梁夺——” 秋醒像个点燃引线的小炮仗,噼里啪啦响了一通,自己的伞都不要了,轻飘飘倒立在雨水里,然后闷头撞进男人怀里。 梁夺衣服上有沁人的薄荷香和潮湿的雨水味,把他的一颗心泡的酸软,像倦鸟归林。 “秋秋,我们回家。”梁夺十分克制,俯身吻了吻少年的眼角,再帮他捡起地上的雨伞收起来。 雨声打在棚檐上咚咚闷响,急而密。 秋醒笑着偏过头,在一汪积水里看见了莹润的银月,模模糊糊一团,拉长扭曲,被雨水打得变了形。 “梁夺。” “怎么了?” 秋醒跟个小沾糕似的,黏黏糊糊勾住男人的手指,微醺的脸颊透着烫意,轻声道:“我的月亮。” 第28章 雨夜 鹅卵石路两侧的路灯还亮着,雨帘细密,在半空中散出模糊柔亮的光影。 秋醒整个人挂在梁夺背上,双腿勾紧男人的腰,侧脸腻歪地贴在他脖颈处,一只手高高举起雨伞。 “梁夺——” 少年约莫是上来了些醉意,故意拉长尾音,撒娇似的埋在梁夺后颈处不住地轻蹭着,像只在主人面前恃宠而骄的猫。 “秋秋,今天玩得开心吗。” “不、开、心——” 梁夺揽住软绵绵往下滑的少年往上掂了掂,以防小醉鬼睡着,一个不注意松开手摔下去,便不停地挑起话头。 “哪里不开心?” 秋醒脑子里本来是乱成一团浆糊,闻言也不打瞌睡了,瞪着眼睛仔细想了想,严肃道:“狗狗不在。” 男人步伐一顿,心情颇有些复杂,说不清是好笑还是吃味,“秋秋,海宝重要还是我重要?” “不是海宝……”少年委屈巴巴地哼了一声,贴着他耳侧小声说:“是梁狗狗,你别告诉别人。” 梁夺:“……”他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高兴。 “你烦人,”秋醒半阖着眼,小腿在半空中不安分地晃悠着,时不时踢一脚男人的腿,含糊不清道:“我要跟你睡。” “可以,”梁夺不喜欢秋醒晚上和别人喝酒,出门准备接他回家的时候还是保持着低压状态,但现在居然觉得醉了酒的小朋友还挺可爱,黏人爱撒娇。 阿婆这个时间已经睡下了,秋醒在他背上睡得迷迷糊糊,梁夺只好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收好雨伞挂在门把手上,录指纹开锁。 客厅里并不是黑漆漆的一片,阿婆大概是怕他们回来得晚,专门留了盏不那么刺眼的柔光灯。 沙发上还散放了好几团五颜六色的毛线球,有好几片类似于围巾的半成品搁在茶几上,颜色混杂在一起还挺好看。 海宝一听见他们回来的开门声,高速旋转的小陀螺一样,毛绒绒的一坨,贴着地板飞快地滑过来。 秋醒被半搂着站在地上,脚踝那里突然被毛绒绒的东西扫过去,不满地哼唧起来,闭着眼就想往梁夺身上攀。 “海宝回去睡觉。” 梁夺十分无情地绕过缠着秋醒小腿的金毛幼崽,再次把少年抱起来,以抱婴儿的姿势,托着膝弯环住腰,熄了客厅的灯后,才不紧不慢走向卧室。 秋醒喝醉了也很乖,不吵不闹任凭他折腾,擦脸漱口,顺便满足了他一次抱着少年共浴的小心思。 直到被擦干净身上的水迹,秋醒才睁开眼,呆愣愣看着自己被梁夺裹上柔软带香气的大毛巾,又喝了半杯解酒的蜂蜜水,嘴里和身体都变得甜丝丝才窝进被褥里。 “醒了。” “嗯……”秋醒仰躺在床上缓慢地眨了眨眼,蹭了蹭男人捂在他耳侧的手,“好喜欢你。” 少年贪凉,把被子蹬的堆在脚边,伸出光裸的小腿去勾梁夺,展现出平时未曾显露的大胆热情。 “啧。” 梁夺被少年勾的半边身子一歪,撑起双臂防止压到他,看到秋醒白生生脸颊上的一片酡红时,被那双半阖的桃花眼激得倒吸一口气。 他呼吸陡然变重,也顾不得冷静自持了,单手迅速脱下上衣,撑着手臂自高处俯视着已经闭上眼睛微微撅起嘴的少年。 梁夺看了会儿,迟迟没有反应。 秋醒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一个吻,有些焦躁地皱起眉,抬起上半身圈紧男人的脖子借力往下压,翻身跪坐在梁夺身体两侧。 “你不喜欢我了吗?” 无视男人愈发幽深晦涩的眼神,秋醒把手摁在他腰腹隐含力量感的肌肉上,手指慢慢往下滑,停在裤腰处。 “秋秋,等……”梁夺来不及说完,只见少年灵活翻飞的手指,皮带扣解开时候的轻响,紧接着,秋醒又唰的一声果断拉下了裤子拉链。 感觉到男人身体的紧绷时,秋醒拢上了蛰伏在那里的蠢蠢欲动的一大团,毫无章法的生疏动作让梁夺皱着眉合上眼睛,手臂上隐隐显出勃发的青筋。 “给我脱衣服……” 秋醒甩手掌柜一般停下来,伸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梁夺,笑得眉眼弯弯。 梁夺平复了一下呼吸,托住少年速度极快的褪下了睡衣睡裤,隔着内裤捏了一把柔软饱满的臀部,满足地长舒一口气。 白色的一小块布料被扔到边上,秋醒忍着体内令人不适的黏.腻感,稳稳扶着男人的肩膀,侧过头握着极具分量的物件,慢慢吞了进去。 “唔……”他细细喘气,干涩和撑涨感让他很是难受地不敢有任何动作。 梁夺用手背遮着脸,鬓角开始发汗,身躯绷的像块硬铁。 不久,秋醒才慢慢琢磨出点趣味来,咬着唇仰起头,前后摇摆的动作轻缓,不断涌出的快 感使他舒服的轻哼起来,晃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要亲。” 少年眼眸里饱含水意,自上而下毫无焦距的看着梁夺,白皙身体上两处粉红色在男人视野里晃 动着。 梁夺后槽牙紧紧咬着,终于克制不住狠狠往上一 顶。 秋醒浑身哆嗦,整个人伏在男人汗津津的胸膛上,被梁夺复又压进床铺里,连续的几个急 顶让他抑制不住声音,低低哭了几声,又窘迫地侧过头咬住被子。 富有弹性的床垫深陷进去又弹出,节奏忽快忽慢,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终于在激烈的一轮摇晃后归于平静。 被子被秋醒咬的沾满水渍,湿哒哒黏 糊糊,和弄脏的床单一起,被梁夺扔到了浴室。 第29章 番外 影帝日记(1) 7月25日,晴 今天带奶奶回到了家乡,是个南方小城,临山靠水,空气很好,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青斜镇。 这里的山水都很灵秀,空气也很好,比我从前拍戏时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使人放松。 奶奶很喜欢这里,我也很喜欢。 邻居家的人很友好,我们不常回来这里,门檐上居然也没有大片大片的蜘蛛网,门口也没有枯枝落叶或是被潮湿的雨季蒙上一层青苔。 现在想想之前应该也是他们帮忙打扫的,这几天收拾收拾房子,不要忘了去隔壁拜访一次。 如果有小朋友的话,可以送他们一些造型好看的甜点,我记得小刘上初中的妹妹就很喜欢吃,小朋友应该都挺喜欢的。 7月27日,多云 今天,从隔壁来了一位小朋友。 奶奶还把他错认成了小姑娘,因为他扎着头发白白净净的,眼睛很大很漂亮。 小朋友叫秋醒,很特别的名字,当时就想起来了一首诗:“夜半酒醒人不觉,满池荷叶动秋风。” 果然,奶奶又开始查户口了,整天操心我的终身大事,小朋友站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挺可爱的。 小刘说的没错,送小朋友甜品是明智的选择。 小朋友居然已经大二了,看起来就像是个未成年。 蛋黄肉粽(应该是这个名字)味道不错,我一口气吃了三个,海宝居然试图从我口中抢吃的,太不像话了,罚它今天少吃一根肉脯。 7月28日,雨 海宝很喜欢秋醒,吃饭的时候专门留了一块磨牙小饼干,我猜是是留给他的,这应该是小朋友之间的友谊? 邻居小朋友真可爱,头发看起来很好rua。 8月1日,多云 今天傅嘉找过来了,据说推了好几个通告,还好意思说是一切为了我?我很生气也不能理解,明明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很奇妙,找了个这么偏僻的地方谈话都能遇见他。 我和傅嘉正说着话,一顶帽子就轻飘飘落下来了,紧接着,一个看起来很沉鼓鼓囊囊的大书包掉了下来,差点砸到我。 书包真的很沉,砸在地上闷沉,听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摔坏了。 然后我一抬头,就看见了小朋友。 其实我还挺开心的。 傅嘉是公众人物,见有人过来就戴上墨镜匆匆离开了。 小朋友是我的幸运星。 小朋友的头发散了,手上沾了颜料没法扎头发,披着头发也很好看,我如愿以偿rua到了他的头发,跟我想的一样,细细软软的,像绸缎,rua起来好舒服。 小朋友脸红了,他皮肤好白啊,脸一红特别明显,跟偷抹了小姑娘的胭脂似的。 8月3日,多云 今天去隔壁做客,带了很多小朋友喜欢的甜品。 小朋友和他妈妈好像,特别是眼睛。 我应该怎么称呼她呢,叫阿姨?叫老了,叫姐姐?听起来轻浮…… ……我,我忏悔。 小朋友穿着背心短裤,我承认我馋他身子,腿是真的好看,比小刘手机锁屏上的二次元老婆还好看…… 过了青春期后我就没这么冲动过。 小朋友害羞了,他下楼了。 ……背也好瘦好白。 今天晚上有一个惊人的发现,我在桌子上看见了一幅素描,上面,是我!是我!是我! 现在有点迷茫。 他是不是有一点喜欢我。 不对,小朋友喜欢画画,万一只是单纯的欣赏呢? 小朋友回来了,给我带了酸梅汁,好喝! 夏天真好。 小朋友的爸爸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但是他一定是个被好好疼爱着长大的孩子。 以后我要对他更好一点。 第30章 番外 影帝日记(2) 8月8号,雨。 不知道为什么,隔壁的小朋友好像生我气了,最近都没怎么理我,没心情写日记…… 今天下午截到他了,小朋友拐进了一家水果铺,出来的时候被我逮个正着。 他看见我好像不太开心,眼睛里的神采一下子就黯淡下去了,也不让我提袋子,明明手心都被那两大袋水果勒出红印了,就是不肯给我提。 我深刻反思了自己最近的行为举止,然后我就没忍住跟小朋友出柜了,其实我没想交代那么早,因为小朋友说的话有点奇怪,他说我以后的女朋友会很幸福。 我:??? 难道是我长了一张直男脸?明明我都快弯成蚊香了,女朋友什么的跟我没关系吧。 我秉持着诚实善良的行为准则,没有骗他,在大街上踹开了柜门。 小朋友很惊讶,眼睛都直了,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说实话,他这个样子,有点像我用的“猫猫震惊”表情包。 还挺可爱。 我觉得我的举动是对的,因为小朋友漂亮的大眼睛里又浮现出了光,像是释怀。 8月10号,雨。 梅雨季太难熬了,今天打开柜子发现我最喜欢的一件运动衫发霉了。 奶奶让我用淡盐水拖地,老人家总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生活小常识。 邀请了小朋友明天来家里看电影,会画画的一般都热衷于欣赏美,经典电影的魅力没人拒绝的了。 我还买了好多零食,都是小刘给我推荐的,说他妹妹喜欢吃,花花绿绿一大包,甜咸都有,本来小刘推荐了可乐,说他妹妹管这个叫“肥宅快乐水”。 我觉得不够养生,不能仗着自己年轻就毫无忌惮,所以我把“肥宅快乐水”换成了冰豆奶。 一切准备就绪,只差一位小朋友。 私以为,他应该会喜欢我精心布置过的阁楼。 8月11号,阴。 现在是早上五点,我太兴奋了,睡不着。 小朋友今天要来家里,跟我一起在阁楼里看电影了,而且是,就我们两个! …… 晴天霹雳!!! 我居然忘了把自己的影碟拿出来了,偏偏还是那部同性题材的《投桃》。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我应该是掉马好久了…… 小朋友肯定不开心了,我好不容易用零食哄好他,结果又被电影情节弄哭了! 我好委屈,我只是一个努力赚钱的演员而已,角色渣,我不渣。 我变态了,居然觉得小朋友哭起来很好看,他好能哭,眼睛都红肿起来了,本来眼睛就很大,现在看起来就像鼓鼓的核桃。 小朋友在我床上睡着了!!! 这发展速度太快了,我有点慌。 小朋友看着很乖,就是睡相不太乖,我被他蹭醒了好几次。每次睁开眼睛,他都酣睡在我怀里,侧着身子蜷缩起来,像一只害羞的小虾米,浓密的头发散开在枕头上,脸颊都睡成粉粉的颜色。 原来男生留长发也这么好看。 想亲,我忍。 8月12号,雨。 小朋友发烧了。 我很不开心,今天不想写日记。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五十,今天马上就过去了。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现在正在我自己的书房里写日记。 秋秋说他想要亲亲…… 我差点就忍不住了,只是小朋友现在生着病,会不会是他意识昏沉说错了话? 他会喜欢我吗? 只能明天再问他了。 8月13号,阴。 我,谈恋爱了。 秋秋也喜欢我,我们都很幸运。 终于知道为什么身边的朋友都劝我找个男朋友了,原来接吻和拥抱是会上瘾的。 和小朋友确定关系后,我就发现我变得黏人了,以前是无名无分的也没有立场黏他,现在我们是恋人关系,所以我黏人一点也没关系吧? 8月14号,雨。 开心的一天,和秋秋亲了六次。 8月15号,阴。 今天秋秋跟我闹别扭,说我亲他的时候总是我伸舌头,他觉得胜负欲受挫,于是我让小朋友主动了一次。 最后以秋秋喘不过来气而告终。 8月16,雨。 忙着谈恋爱,没时间写。 日记停一段时间。 第31章 撞破 天蒙蒙亮时,雨停了。 梁夺被自己养成的一套规律作息唤醒,起床倒了杯水喝,又蹑手蹑脚掀开薄被一角,重新躺回去。 秋醒睡得很沉,侧着身蜷起身体,半边肩膀暴露在空气中,白皙的皮肤上余留下的暧昧痕迹,是昨夜里情动时印上的。 少年睡得太乖,他一个没忍住,支起手臂凑过去,在秋醒额头上轻轻亲了一口。 “唔……” 也许是梁夺动作太大吵到他了,秋醒仿佛是睡得有点不踏实,皱眉哼了几下,寻求庇护的幼崽一般往男人身边凑。 两具几乎赤裸的温热躯体重新贴在一起,让人在一瞬间就能重温起湿热的呼吸和肌肤亲密纠缠的细微战栗。 梁夺侧过脸静静地注视着他,心不在焉地挑起秋醒的一撮头发,合在手心里绕成圈又松开,乐此不疲。 少年毫无预兆地睁开眼来。 梁夺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懵然的眼睛,笑了笑,丝毫没有玩人头发被抓包的尴尬。 “早。” 秋醒眨了眨酸涩的眼,在被子里伸展了下身体。昨晚一个不留神就闹腾到深夜,大腿根还残留着些许痛涩感,以至于他没有睡好,连做梦都是在铆足劲儿去推身后与他紧密相连的男人。 “早安吻。” 梁夺十分自然地凑过去,被秋醒伸出的一根手指轻轻抵开了些许距离。 “没洗漱,你走开点。” 梁夺:“……” 将近上午九点,秋醒才重新从被窝里拱出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床沿。 梁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床了,屋子里只剩他一个人,正准备套上衣服时,没有掩好的门被慢悠悠推开了。 毛茸茸的狗崽子吐着舌头挤进了房间,脖子上新挂的小铃铛叮铃作响,小短腿在地板上飞快滑过,身姿极其矫健灵活,踩在装饰矮凳上借力跃到床上。 “海宝——” 有些焦急的声音徒然在门口响起,然后那嗓音却在猛地截停下来,秋醒被这熟悉的声音惊得一愣,抱着怀里的小金毛不知所措地看向门外。 阿婆手里还握着一罐肉脯,一动不动站在那里,静静屹立的石像一般,那双从来都是安详平静的眼睛此刻正不可置信地盯着床上的秋醒。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轻轻往后退了一步,仿佛是要验证是不是走错房间了,老人目光轻飘飘扫过个人风格明显的房间布置,才终于接受了眼前的事实。 自从她误打误撞发现了房间的秘密后,少年就一直处于慌乱的状态之中,他意欲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肩膀还赤裸裸暴露在空气中,肩窝处甚至还遗留下了可疑的暧昧痕迹。 任何一个成年人站在这里,都会清楚这个房间曾经发生过什么。 “阿婆——” 秋醒想要开口,才发出一个音节喉咙就哽住了,他突然发现,自己难以和平常一样直视老人依旧温柔慈祥的目光,只觉得愧疚难安。 阿婆见少年红着眼眶拉起了被子,遮住自己赤裸的肩膀,在感到难以置信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疼这个孩子。 秋醒是个很好的孩子,模样讨喜,心思澄善嘴又甜,在青斜镇,没有长辈会不喜欢他,她也一样,哪怕是此刻撞破了他和自己孙子的特殊关系。 “秋秋乖啊,”阿婆无声地叹了口气,远远安慰把头埋在被褥里的少年,“听阿婆的话,不要闷到自己,好吗?” 那团被子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秋醒垂着眼沉默地套上体恤,眼眶已经完全红了,因着他皮肤过于白皙,才更加明显。 “起床了秋秋,太阳晒——”毫不知情的男人刚刚煎完几个完美的荷包蛋,正打算叫小男朋友起床,却发现自己那本该坐在沙发上喂狗的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楼上,正不动如山地立在他的房间门口。 “奶奶?你怎么……”梁夺讶异之余,瞟见红着眼眶的秋醒时愣了愣,揪起眉下意识地就要解释。 “混账东西——” 拐杖夹裹着尖锐的厉风扫向他的方向,方位之准确,力度之大,丝毫不减当年教训目无法纪的新兵蛋子时的威风。 老太太是真真正正上过战场的,扛过枪拎过刀,人手不够的时候,她也能毫不犹豫地捋起军装袖子,小个子瘦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居然也能背起那些膀大腰粗受了伤无法行走的男兵。 这一拐杖下去毫不留情,是真使了劲儿的,梁夺自知有错,也没躲,任由那结实的桃木拐杖不偏不倚敲在他侧肩处,发出很大一声闷响。 “阿婆!” “汪——” 秋醒被那意料之外的一棍子惊住了,听见男人压抑闷沉的抽气声时,吓得从床上弹起来,手忙脚乱扒拉下去一个劲往他怀里钻的狗崽子,鞋都来不及穿,光脚跑向他们。 阿婆动作利索,黑着脸又重重给了自己孙子几棍子,忍住怒意看向秋醒,尽量克制住自己不讲情面的严厉语气:“秋秋,你来告诉阿婆,是不是这个混账东西欺负你?阿婆给你做主……” 刚刚那几棍子是真的响,老太太使了大劲儿,不管是身体素质多好的成年人,想来也不会多好受。 秋醒看了一眼挨了打后脸色有点发白的梁夺,见他还是忍着痛对自己安抚性地勾嘴角,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不、不是的阿婆,不是梁夺欺负我——”秋醒拿手背狠狠擦着被他自己揉红的眼睛,看着老太太一字一句道:“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阿婆紧紧握着拐杖的手垂了下来,脸上已然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她的眼睛不在年轻了,目光却仍是清亮慑人的,像是在审视,又或是摇摆不定的自我游说。 真心相爱。 短短四个字,何其轻又何其重。 她看了这两个年轻人一会,从秋醒红彤彤像只兔子的眼睛挪到自己孙子身上,梁夺平静而笃定的神情让她浑身一凛。 老太太终于做了什么重要决定一般,盯着空中一片虚无叹了口气,像是在透过无尽岁月看某个人。 这倔脾气,可真是像你。 “算了,你们跟我下去。” 良久,秋醒才听到阿婆这么说道。 第32章 忐忑 除了高考和驾驶证的科二考试,秋醒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 客厅的冷气开的很足,他刚刚出房间走得急,随便套了件白色体恤,宽大的短裤松松挂在腰间,是他在青斜镇经常穿的老大爷同款。 房间里静谧无声,秋醒甚至听到了海宝不安翻身时发出的轻微窸窣声。 阿婆自他们坐下后就始终沉默着,只是从橱柜里端出来一套茶具,大概是主人很爱惜它,日日擦拭,所以才保存的如此崭新清亮。 他不懂这些,但也觉得这套瓷器的釉色润泽,再加上错落有致的轻细纹理攀附在釉面上,绝非凡品。 “这是你们阿公在世的时候最宝贝的茶具。” 阿婆的神情十分柔和,手掌厮磨着杯身,看向秋醒:“秋秋喜欢喝茶吗?” “不太喜欢。” 他如实答道。 “我也不喜欢,”阿婆仿佛是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笑了:“你们阿公当时可是部队里出了名的茶痴,就连上战场都要在腰带里别一布包茶叶渣子。” “阿公是什么样的人?” 也许是阿婆的声音太温柔,秋醒渐渐也忘了自己来客厅的初衷,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对这位不曾谋面的阿公好奇起来。 “他啊,炮仗脾气,面团揉出来的心。” 阿婆摁住怀里的金毛崽子,随手顺了几把毛,笑吟吟地:“家里的小辈就没有不怕他的,当年我在文工团工作,第一次见他是在晚上的联谊会,跳完舞我嫌场地里闷得慌,就自己在附近乱逛,刚好遇见你们阿公。” 说到这里,她轻轻抿唇一笑,似感慨似留恋,有一瞬间,秋醒能从老人苍老平和的面容上窥见几分属于少女的羞涩腼腆。 仿佛掠尽几十年或峥嵘或漫长岁月,老人依旧是当年那个纯挚漂亮的舞蹈团队长。 “我和你们阿公是自由恋爱,刚开始家里人很反对,说他脾气不好,只有我知道,他故作凶恶皮囊下的柔情,哪个坏脾气会在联谊会上自己蹲在灌木丛里喂猫。” “夏天蚊虫多,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硬给他咬了好多个鼓包,又凶又憨。” 秋醒从小就喜欢听阿妈讲他们那个年代的往事,少年听得入迷,把出柜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 客厅温度很低。 他被冷气冻的忍不住蹭了蹭自己的双腿,梁夺见状也没有说什么,默默起身,再从房间里出来时,手里多了张小毯子。 “谢谢。” 秋醒抿唇笑笑,碍于阿婆在旁边,只能悄悄对梁夺眨了眨眼,任由男人把他裸露在冷气中的腿捂得严严实实,动作自然,仿佛做了无数遍。 阿婆静静观察着这两人的互动,原本有些紧绷的神情松动下去,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然后她手里的拐杖抬起来,直直指向自己孙子,差点戳到梁夺脸上。 “你个小混蛋,比秋秋大那么多岁,居然也好意思,要不是刚好让我碰见……” 她恨铁不成钢地放下拐杖,重重敲了几下地板,闷闷的声音吓得海宝不安地扭动起来,一溜烟跳下了沙发。 梁夺自认理亏,低头捏了捏鼻梁,无奈道:“这件事是我草率了,我死皮赖脸追的他。” “不是的阿婆——” 秋醒下意识就要解释,被男人干燥温暖的手心蹭了蹭头发,在梁夺灰蓝色眼睛的注视下莫名的安心。 “行了。” 阿婆打断他的话,神情莫辨,刚刚两人之间默契十足的互动她都看在眼里。 爱意是藏不住的。 时时刻刻如鲠在喉。 “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阿婆说完这句话,如释重负一般呼出一口气,“奶奶不是什么迂腐的老古板,性向问题在我这里,就像是我喜欢吃樱桃而小夺喜欢水蜜桃。” “人言可畏,流言蜚语和风霜利剑并无不同,但往后的日子是属于你们的。” 她说完,便冲他们摆摆手,似乎是不想再说什么了,扶着拐杖撑起身,慢慢踱回房间的同时,不知道叹了几次气。 良久,秋醒才蜗牛一般慢吞吞消化完刚刚阿婆说过的话,眼巴巴看着身边高他一头的男人,刚想张口,眼圈先红了,磕磕巴巴半天没吐出来一完整句子。 梁夺也顾不得长辈还在场,抱小孩一样把少年挂在自己身上,扣牢稳了,轻轻拍了拍秋醒后背,抬步往楼上走。 阿婆刚走到房间门口,听见声响回头,冷不丁看到他俩树袋熊似的叠在一起,手心里的拐杖打了个滑。 亲家间的会面要提上日程了。 她默默想着。 第33章 番外 阿公和阿婆 “我叫陈书锦,书籍的书,锦绣的锦。” 每年的大型联谊会上,我都会把这句乏陈可善的自我介绍完完整整的重复一遍。 千篇一律的联谊节目,除了频繁更新的年轻面孔,汇演舞曲的顺序都没有变过。 扎黑粗辫子的姑娘轻声细语的交谈着,换上硬挺军装的半大小伙憨笑着挠头,荷尔蒙弥漫的季节,青年间的一个对视就足以燎原。 年年如此。 就像是我从小就学的芭蕾,和我一点都不感兴趣的小提琴。 没人问我喜欢不喜欢,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于他们觉得。 今年大概也和往年一样无趣。 我起初是这么认为的,如果没有遇见梁川的话。 联谊会一般是晚上九点结束,我便趁着夜色悄悄溜了出来。 夏季蚊虫多,特别是灌木丛多的地方。 我特意绕过了图书室后门郁郁葱葱的一大片。 然后,我就听到了一声轻软的猫叫。 扒开灌木丛,我和蹲在地上的一位军装男同志面面相觑,一时间好不尴尬。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小猫接连不断的几声喵喵打破了我们之间无形的屏障。 “这是哪里来的猫?” 凑近了一看,才发现猫崽子是橘色的,白色条纹横过它眉心,绒绒的一团。 我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流浪猫。” 男同志似乎是话不多,又或是没有和异性交流的经验,声音冷硬不说,拽着个凶巴巴的脸算什么? 见他不说话,我又主动问他:“你怎么不参加联谊?” 他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我,反问道:“你不也是偷偷溜出来的。” 哦。 “小橘好可爱,对吧?” 我懒得与他争执联谊会问题,主动转移了话题。 “就那样吧。” 这位男同志干巴巴回应道。 我忍不住偷笑,后来就干脆笑出了声。 “这位同志,你怎么这么不坦诚啊,明明就很喜欢它,还要绷着个脸。” 男同志看起来凶悍,实际上脸皮薄得很,把猫往我怀里一撂,转身就走。 “哎……哈哈哈哈同志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我是文工团的陈书锦,耳东陈,书籍书,锦绣锦。” 他没有回头,只是步伐更快了,气急败坏的像只跳脚的大猫。 后来,我知道了他的名字,梁川。 人人避而远之以坏脾气闻名的梁川。 实不相瞒,是我先追的他。 别人都觉得我是在用自己的体温暖化一块坚冰,孰不知梁川是个甜枣馅的米团子,谁吃谁知道。 第34章 除夕 青斜镇的季感并不分明。 临近春节,镇里的居民也只是穿了一层薄薄的冬装,里头至多套件高领毛衣,一点都不显得臃肿。更不必说那些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年轻小姑娘,都恨不得只在毛衣外搭一件妥帖修身迎着风摇曳的风衣。 秋醒在某人的逼迫下,舍弃了自己新买的羊绒大衣和卡其色马丁靴,憋憋屈屈裹上长款羽绒服,围巾棉口罩毛线帽,套指手套,装备齐全,以致于白梅女士听到声响去开门时,差点没认出来这位裹得严严实实的“米其林轮胎人”是何方神圣。 “轮胎人”一声熟悉的阿妈使她突然反应过来:哦,这是我儿砸。 客厅里充盈着暖烘烘的气息,秋醒褪掉毛线帽放在沙发上,又摘下口罩,因为穿得太厚活动不开手臂,笨手笨脚地一圈圈解开围巾。 “隔壁人家回来了吗?” 白梅女士手下成型的春卷如同流水线上的产品,一个个昂首挺胸,雄邹邹气昂昂立在餐盘里,秋醒托着下巴一幅无所事事的样子,“没呢,他这几天有事,阿婆他们回来差不多都快小年了。” “嗯,你们住在一起相处的还好吧?” 秋醒闻言干笑道:“挺好的。”好到都已经睡到一张床了,他默默想着。 电视里的相声演员还在呜呜啦啦倒豆子似的往外蹦字,很多个频道在播放前几年的春晚节目集锦。 他跟着旧影像嘻嘻哈哈闹过今岁今年,不知不觉间送走了旧时光。 梁夺没有在小年那天回来。 秋醒打过去电话,男人的声音听起来疲惫至极,却还是耐心地听他绘声绘色地讲着一整天的奇闻趣事,在睡前温柔地对他说晚安,秋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想听梁夺自己说,在什么都未知的情况下他只能以这种方式,笨拙的,不成章法的,尽可能让电话另一端的人沾染到半分半缕热闹喧嚣的人间烟火气。 除夕夜。 秋醒裹着毛毯窝在沙发里,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电视屏幕,仔细看眼神是散的。 锅里的鱼在乳白色的汤汁里翻上滚下,桌子上的盘子落了一层又一层,炖鸡炖鸭,鲜切豆腐,虽然家里人不多,白梅女士还是会在除夕夜时,像好多年以前,摆上色香味俱全的一大桌,和阿爸在世时没有区别,水果铺送一盘啤酒鸭腿,杂货店送一蛊小鸡炖蘑菇。 “岁序常易,华章日新,亲爱的朋友们,让我们一起倒计时——” 秋醒坐立不安,频频看向手机界面,祝福短信蜂拥而至,前街回家团圆的小女儿带了孩子回来,嬉笑打闹声混在嘈杂的鞭炮响中依然十分清晰,这个时间,阿妈应当是在房间里对着阿爸的照片喝那壶烫过的青梅酒,所有人都是团圆的,唯独他的梁夺迟迟不归来。 “10——9——8——7——6——5……” 在节目气氛达到鼎沸,轰轰烈烈的集体倒计时开始后,他干脆撂开毯子,只着一件薄毛衣站起来,紧盯着黑漆漆的手机屏幕。 “3——2——1——过年好!” 几乎是掐着表,手机嗡嗡震动,屏幕亮起。 秋醒如有所感,踢着棉拖鞋踉踉跄跄往屋外跑。 喧嚷的炮竹声在镇里一时间此起彼伏,他握着手机站在庭院中央,烟火在眼前炸开,五彩斑斓的无数抹光,却始终像是隔了一层水雾似的,模模糊糊,朦朦胧胧,晕染成一团,又悄无声息打进泥土里。 高大挺拔的身影就站在他家门口,手机抵在耳边,清浅的呼吸声顺着听筒传来。 不知道为何,秋醒觉得他瘦了。 明明还是高高的个子,头发剪得很短毛刺刺的,黑色大衣依旧妥帖。 梁夺看起来有一点疲惫,但在看到他时浅浅地提了一下唇角,随即,又在注意到他单薄的穿着时沉下脸来。 青斜镇的冬夜很冷,少年因为哭过鼻子,脸又被风刮红了,显得有些狼狈,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没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然后被扑面而来的黑色羊绒大衣裹了个严实,整个人被梁夺拎小鸡崽似的毫不费力的抱起来。 “等等,”秋醒被这抱小孩的姿势弄得不好意思起来,挣了几下没挣开,反而把拖鞋踢飞了,于是男人干脆把他冻得冰凉的脚丫子也揣进怀里。 “梁夺!” 他又羞又恼,脚抵在梁夺腹部蹬了几下,发现没有丝毫用处后便放弃了抵抗,自暴自弃的想着一会儿该如何跟闻声出来的白梅女士解释。 又一轮烟火炸开在天边,秋醒把头埋在梁夺肩膀处,听到他说:“秋秋,对不起,新年快乐。” 几乎是同时,少年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第36章 番外(2) 凌晨一点,廖思佳还没睡。 空调制冷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很突兀,她翻了个身,继续刷微博超话,因为长时间盯着莹亮的手机屏幕,她眼睛有些酸涩。 超话名字叫“夺秋”,是一年前她组织创立的,CP的主人公之一是她粉了将近十年的梁夺。 梁夺年少成名,有灵气,是娱乐圈少见的不浮躁又肯花时间雕琢演技的演员,从出演龙套配角一些默默无闻的小角色到独揽国际电影节各大单人奖项,演艺道路也算是走得顺风顺水。 名利双收的实力派演员,在什么都拥有的前提下,粉丝们开始担心他的感情问题,一度怀疑过他的性取向。 事实上她们的猜想也没有错。 粉丝们最引以为傲的号称最靠谱成熟男性的梁夺梁影帝,在小年夜的八点发布了一条官宣微博——只有四个大字“我的秋秋”。 配图是张偷拍的照片,一个懒洋洋窝在藤椅里的属于男孩子的背影,那是个南方小镇罕见的晴朗天,少年盘腿而坐,乌黑的披肩发扎成乱糟糟的小揪揪,沾着颜料的白体恤和阳光下泛着透明光泽的皮肤完美融化。 从落地窗可以看到阳台上的藤蔓植物,长势良好,生机蓬勃,攀爬着覆盖住小半面墙。 属于梁夺的那只活泼的金毛犬就卧在少年膝盖上,和小主人一般懒洋洋的神态。 饶是带着粉丝滤镜的她们,也无法对这个画面说出什么挑剔苛责的话语。 她们不得不承认,梁夺的理想型其实也很讨她们喜欢,这个只露出背影的少年,轻而易举的得到了粉丝们的认可,甚至是——她们都没能意识到的偏爱。 小年夜公布恋情的后果是,和春晚一起上热搜。 梁夺本该退居幕后当咸鱼的经纪人重新蹦跶起来,又是转发又是给上层解释,早已得到消息的公关团队也只是发了几条警告营销号的通知,按照梁夺的指示转发了官宣微博。 梁夺红了这么多年,早有人看不顺眼,黑通稿和标题党营销号一时间散布全网。 粉丝们在震惊的那股劲儿过后也冷静了下来,她们中绝大部分粉丝都是老粉,剔除一部分愤怒辱骂的毒唯和偏激女友粉,剩下的都渐渐接受这个事实。 梁夺年纪不小了,原本在微博上就不是很活跃的一个明星,息影之后更是佛的像是原地消失一样。 就在官宣的前一周里,他十分反常地连发了好几条微博,有时候是窗外连绵的雨,有时候是墙角潮湿的青苔。 不知不觉中,她们眼里那个寡言绅士的相处时总是带着疏离的男人,也逐渐在爱人的陪伴下显露出来那么一点点,不显山不露水的温柔。 梁夺把爱人的信息保护得很好,网上一旦有丁点风声就会被他的团队发现,然后删的一干二净。 粉丝们也都心照不宣地举报一些捕风捉影的营销号,甚至还悄咪咪建了一个CP超话,并且很有优越感。 别人磕的可能是假的,但她们磕的一定是真的。 第37章 番外(3) 秋醒是被街坊间喧闹的鞭炮声吵醒的,他迷迷瞪瞪翻了个身,眯着眼看桌案上的闹钟,七点多一点。 楼下传来宋二嫂爽朗又熟悉的大嗓门,夹杂着人们的笑声打趣声,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鞭炮声。 这下子想睡也睡不着了,秋醒只好坐起身,盯着木窗外被夜雨浇的簇新的梧桐树发了会儿楞,才在白梅女士一声高过一声的催促下慢吞吞套上衣服。 直到看见坐在院子中央一身火红中式嫁衣谈笑自若的恬静女人,他才猛地记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宋二嫂家的大姑娘,他小时候很喜欢的大姐姐要出嫁了。 “瑟瑟姐。” 青年下意识地拢了拢自己睡得翘起的头发,像小时候一样腼腆地笑了笑, “秋秋长成大人了。” 瑟瑟笑得一边脸颊上的酒窝深陷,用手指拨动额前的金流苏,熠熠的光辉在明朗的光线下映衬着一张白净标志的美人面,“怎么样,今天瑟瑟姐漂亮吗?” 恍惚间,秋醒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夏天,蝉声嘶鸣的青斜镇,牛仔布裙的马尾辫大姐姐拖着行李箱回乡,笑着给临街那个大眼睛的小少年买了一根街边的水果冰棍。 他记得冰棍是荔枝味儿的,甜的发腻,瑟瑟手里还捏着新鲜的荔枝,水红色的壳剥了半碗,也不怕弄坏精心涂抹的口脂,秋醒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的大姐姐,思绪万千,居然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吉祥话,只好道:“瑟瑟姐是青斜镇最漂亮的姑娘。” 十几年过去了,当初那个温柔的大姐姐出嫁了,而他也找到了可以共度一生的人。 秋醒隔着人群和闻讯而来的高大男人短暂地对视了一眼,忍不住抿了抿唇角,露出来一个浅淡的笑容。 “秋秋”,梁夺不知道怎么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来的,一边看不远处迎亲的队伍,饶有兴致地问他:“听说这里有姑娘出嫁带女儿红的习俗?” 秋醒用牙齿咬着发圈,轻轻拢起自己的头发,朝男人仰着下巴含糊不清道:“谁说只有姑娘有?” “怎么?”梁夺被逗笑了,从青年牙关间轻扯下黑色发圈,动作娴熟地帮他把头发扎了起来,“难不成我们秋秋也有女儿红,要带着一坛子酒来梁家?” 青年意味不明地哼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站在不显眼角落的白梅女士静静注视着两人之间的互动,清丽的眉宇间笼上一层复杂晦暗的情绪,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厮磨着手腕处被磨得发亮的佛珠。 佛珠是丈夫送给她的,这是丈夫去世后她想事情时养成的一个习惯。 不远处,她的孩子正对着一个男人笑得眉眼弯弯。她早该清楚的,这双她从小看到大的眼睛里充斥的,不是晚辈对长辈的孺慕之情,她明明一直都知道,却因为一时接受不了而自欺欺人。 秋醒站在远处看了会儿迎亲,热得脊背处微微冒汗,便对着自己发红的脸颊猛挥起来蒲扇,一抬眼刚好对上白梅女士的目光。 “阿妈——” 青年笑得颊边酒窝浅浅陷下去,朝着她的方向挥了挥蒲扇,喊道:“宋姨说午饭有鲜笋肉粽和新酿的高粱酒。” 白梅有一瞬间的怔愣,仿佛透过十几年漫长岁月抱住了因为找不到阿爸而嚎啕大哭的小少年。 她突然很想念丈夫,想告诉他,他们曾经一同跪在寺庙里虔诚祈愿,希望一生都平安顺遂的那个小少年长大了。 他们的孩子,他们的秋醒平平安安长大了,甚至还有了喜欢的人。 而他以后的人生过得顺遂与否,又怎么能被他们这些做长辈的轻易界定,她的人生已经能看到终点了,正因为知道自己一个人走过来有多苦,她才只想让自己的孩子多尝一点甜。 也许丈夫阴差阳错埋下的那坛女儿红,是时候该挖出来了。 第38章 番外(4) 桐城下了一夜的雪。 梁夺看了眼时间,六点四十,微信上有一条来自经纪人的短信。他蹑手蹑脚起床,到客厅的盥洗室简单洗漱了一下,接了杯热水边喝边看信息。 经纪人一个小时前给他发了一则工作上的邮件,需要用到电脑,他担心敲键盘的声音会吵醒还在卧室里熟睡的青年,索性披了件外套坐在沙发上回邮件。 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只膘肥体壮的金毛犬,顶着一鼻头雪极具目的性地冲去卧室的方向。 梁夺只好压低声音制止它,“海宝回来!” 海宝瞪着一双黑润润的豆豆眼,委屈巴巴停在卧室门口,哼唧几声后见男人完全没有让它进去的意思,干脆咬着自己小时候的磨牙玩具,卧成小山似的一摊。 这一年来海宝伙食越发的好,秋醒连带着阿婆每天都能给它买来各种各样的肉脯和罐头,时不时还在院子里的草坪上捡捡飞盘,养的油光水滑,很招邻居小朋友喜欢。 秋醒一觉醒来,身边的床铺已经空了。 他支起身摸了摸被褥的温度,凉的,约摸是起床一段时间了。 卧室里开着暖气,秋醒随便套了件薄羽绒外套,踩着拖鞋出去,开门的时候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没推开。 “海宝?” 他没有强行推开门,犹豫地轻唤了一声。 门外果不其然响起金毛犬欢快的叫声。 梁夺冷眼看着那么大一坨毛孩子撒欢似的在青年面前打了个滚儿,以一种顺从又温驯的姿势露出自己圆白的肚皮,用黑润润的眼睛看着秋醒。 秋醒无奈地蹲下来,撸了一把毛茸茸的狗头准备像以前一样走个流程。海宝有些不满地打了个呼噜,扒拉着青年的袖子大有不抱它就不松爪的架势。 梁夺停下回邮件的手,披着外套起身,鼻梁上还架着半框眼镜,有点长的额发湿湿垂下来,面无表情的脸庞有些冷淡,直接朝他们走去。 “你是不是对自己的体重有什么误解?” 男人教训完小的,在金毛犬不满的呼噜声中干净利索地半抱起大的,托着青年膝弯重新坐回沙发里。 秋醒身上有浅淡的薄荷香,梁夺抱着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问道:“怎么不继续睡了,今天是周末。” “睡不着了,”青年揉揉眼睛,突然想起什么,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精神起来,“外面是不是下雪了?” “嗯,怎么了,想出去玩雪?” “不行吗?” 梁夺笑笑,反手给了青年一个轻轻的脑瓜崩儿,“一会我陪你出去,等我回个邮件,马上就好。” 秋醒应了声,慢吞吞从男人怀里挣脱,踢踢踏踏踩着拖鞋往卧室走。 “我先洗漱。” 海宝像个小跟屁虫,紧紧坠在青年身后,就连他解决生理问题的时候也不愿意从房间里出去。 待到秋醒穿好羽绒服做好保暖措施时,梁夺的邮件也已经处理完了。 男人摁了摁眉心,摘下眼镜,眼神温柔地注视着青年,看他乐得兴高采烈一副迫不及待要出门玩雪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就这么喜欢下雪?” 秋醒正蹲着系雪地靴的鞋带,闻言,回头白了男人一眼,语气酸涩:“你们这些见惯了雪的人当然不稀罕,青斜镇可是很少下大雪,小时候每次下大雪,我都恨不得放鞭炮庆祝。” 屋外的雪已经停了,打开大门就迎面而来一股清冽的冷气,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雪后初晴的天空干净剔透,静谧的像是与世隔绝的雪乡 “好漂亮!” 海宝一踩到雪就疯了般乱拱起来,狗头瞬间没入厚厚的雪层中。 雪地靴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地响,秋醒笑着在原地跺了跺脚,一开口就是一团白雾,“梁夺,桐城的雪比青斜镇下得大多了。” “堆雪人吗?” 青年笑眯眯道:“手冷,你给我堆。” “想要什么样的?”梁夺从工具筐里拿起雪铲,把干净的雪聚集到一处,方便堆雪人。 “堆一个海宝吧,简单。” 梁影帝十几年的演艺生涯,在剧组里学了不少东西,就是没学过堆雪人,一来没有学这个的机会,二来没有堆这东西的契机。 堆雪人在他眼里,是只有小朋友才会热衷的游戏,自己年少轻狂的那些年一定想不到,多年后的自己,也会心甘情愿地为一个人尝试不同的人生,甚至是乐在其中。 少不更事笑红尘,误红尘,竟入红尘。 “哈哈哈哈……你这堆的也太丑了。” 一身洁白羽绒服红毛线围巾的青年笑得蹲下 身,眼眶都笑得泛红,指着诞生于梁夺手下的奇形怪状的雪人。 “我就觉得很好看。” 男人面不改色夸赞自己的作品,甚至还自信地拍下照片编辑了条微博,配字:某人想要的雪人。 发送完微博,梁夺旁若无人地把自己冻得冰冷的手塞进青年怀里,在秋醒被激地打哆嗦时,低头讨了一个吻。 不是人的海宝被迫塞进狗嘴里一大口狗粮。 与此同时,梁影帝的粉丝们都对着这张姿态诡异的雪人照片沉默不语,一时不知道该怎样闭着眼睛吹彩虹屁,憋屈的同时顺带和海宝一起吃了顿狗粮。 第39章 知乎体番外 提问:和明星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匿名用户: 谢邀,只不过我是谈恋爱的那个明星。 坐标南方某个风景不错的地方,具体什么地方,当然不能告诉你们。 我是个演员,几线的很难说,毕竟这种事我自己也很难界定,演过几部电影,现在基本上是息影状态。 我和我的爱人是在南方某个风景很好的地方认识的,他住我隔壁,人白白的,又瘦又高,特别好看。 第一次见他,是他来我家送肉粽,肉粽你们吃过没,里面有笋和蟹黄,推荐你们尝试一下,很好吃。 跑题了,继续说我爱人,我爱人留的是齐肩发,其实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想摸一把,当然不是见色起意,只是单纯觉得发质好罢了。 刚开始我没有起过什么心思,因为我爱人看起来年纪很小,像个未成年,实际上他已经成年了。 即便如此,我跟他还是差了好几年。 当时只是觉得人小朋友挺可爱的,被奶奶认成女孩子也没解释,还顺着老人家心意说话,我奶奶很喜欢他,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叹了好几次气,遗憾于人家不是个女孩子。 爱人催我睡觉了,有机会再写。 ……………………分割线…………………… 怎么几天的功夫,帖子就火了? 随便翻了几下评论,你们可真能猜。 上次没说完,接着说。 第二次见他是在一个小山坡,额……语言匮乏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就是我在低处他在高处。 当时我在跟我的一个同事争论,谈话内容不是很融洽,我其实不算脾气好的那类人,那种情况下已经有点恼火了。 然后吧,我爱人,我爱人他出场方式有点可爱。 写着写着不小心笑出声了。 你们能明白一个装满东西的大书包从天而降差点砸到人的感觉吗? 说实话,我和同事都被吓了一跳。 然后我就看见从上面冒出来一张脸,你们没有现场见过,怎么跟你们说那种感觉呢? 我前面说过了,爱人很好看,字面意义上的好看。 我也算是见过不少影视明星了,片场里,各种类型的演员基本上每天都要看一遍。 但是我还是要说:我爱人最好看。 谁能想到我们两个之间的缘分开始于一个不小心掉下来的书包呢? 他头发散了,沾的满手都是颜料,我自告奋勇替他扎了头发,触感和想象中一样好,而且我还发现他他耳廓上有一颗痣。 之后我就跟他稍微熟了一点,偶尔帮他掂个水果袋子,送个小蛋糕什么的,不是说年轻人很多都喜欢甜食吗? 好好一个回答被我写的像是日记…… 我和爱人在感情上都不是扭捏的人,虽然有一点小波折(我的错),但还是顺理成章在一起了。 ………………………………分割线…………………… 就是睡了个午觉,你们又回复这么多信息。 年轻人就是不一样。 评论区的信息我都看了,对于你们的疑问我不发表任何意见。 我是明星,但也是俗人。 我会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因为我和世界上绝大多数人一样,希望自己和爱人能够得到别人的祝福。 我的爱人不是娱乐圈的,他年纪还小,我不希望他的日常生活受到一丁点影响,所以大家不要再猜测了。 原本只是想记录一下恋爱历程,没想到引发了这么多争论,谢谢这段时间大家的祝福。 帖子我会删除,也希望这件事从此告一段落。 如果还有人煽风点火胡乱造谣,我不介意使用法律手段。 评论:5277 Lemos–:楼主不要理那些人!!!气死我了,只是想看甜甜的恋爱,有的人怎么就那么闲。 磕死我了:我好像猜到是谁了……emm但是我保证不说,男神球球不要删帖啊啊啊啊啊啊。 木木木木木 ?? 磕死我了:姐妹!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啊啊啊啊啊啊。 悬剑:随随便便匿名一下就是明星了?别是蹭热度的,楼主得拿出点?吧。 匿名【楼主】?? 悬剑:不好意思,我分享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让别人相信。 磕死我了 ?? 悬剑:你这么闲可以找个棉花厂上班。 棉棉:天呐,快去隔壁帖子——快去,磕死我了! 木木木木木 ?? 磕死我了:啊啊啊姐妹不要吵了,快去隔壁帖子,正主出来发帖了,还不是匿名回答! 浏览到这几行字,梁夺飞快划动屏幕的手指一顿,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几乎是立刻退出了页面,找到了隔壁新发不久的一个帖子。 提问:和明星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秋天的秋: 泻药,人在南方某小镇,刚画完画。 我是隔壁匿名热帖的另外一个主人公。 刷到这个帖子的时候我都惊呆了,没想到L(也就是我爱人)那样看起来正经又温柔的人,居然有这么多可可爱爱的os。 首先要解释一下哈,我可不是什么富二代也不是什么有背景的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会画画的大学生罢辽~ 然后呢。 L是个很温柔很有担当的人,我也看得出来他很羡慕别人可以光明正大地在网络上晒出自己以及爱人的日常。 我是昨天中午刷到这个帖子的,谁知道本应该午睡的某人却在背着我偷偷网上冲浪呢,可恶! 看完了帖子,又好笑又心疼。 原来在踌躇不定的时候,他朝着我的方向走了这么多步。 我们之间的故事,不是大家所猜测的惊天动地的身份悬殊的动人爱情,让大家失望了奥。 哪里有那么多刻骨铭心的爱情,我们只不过是红尘里两颗微不足道的尘埃。 好了,我没什么要说的了。 现在,我要离开画室,去亲亲我的L。 评论:2358 磕死我了:神仙爱情,我哭了T﹏T 白雪乌鸦:我好像知道是谁了呜呜呜,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梁夺没有耐心再看下去,他从柔软的办公椅上站起来,迫不及待要打开门跑到隔壁房间去。 与此同时,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一身简单睡衣的青年从门缝里挤进来,乌黑柔软的头发垂在肩头,白净脸庞显得更加无害乖觉。 约摸是表露完心迹还有些激动,秋醒比平时要主动的多,直接勾着他脖子凑上去,率先给了他一个湿漉漉的吻。 青年身上还染着刚刚沐浴完留下的皂荚香气,梁夺犬科兽类一般在他侧颈上嗅了几下,拿牙齿磨了磨温热脆弱的皮肤。 “之前一直想告诉你的。” 秋醒说完,把脸埋在男人肩窝处,像是有些情怯,没有再抬起头。 “什么?” “我也很爱你。” 我想做那枝只属于你的,独一无二的小玫瑰。 第40章 ABO平行世界番外(1) 晚自习下课铃响起时,秋醒才松开因为握了太长时间笔而汗津津的手,教室里白炽灯无机质的冷光下,他看到了自己倒映在玻璃上的略显疲惫的清秀面容。 穿着冬季校服的高三学生像冷暖流交汇处的鱼群,拥挤着往外走,时不时发出喧杂的声响。 “秋秋,我走啦。” 秋醒抬头笑笑,钝圆的眼睛弯起来,显得很乖觉,“明天见。” 同桌女生已经收拾好了书包,坐在座位上,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才笑着小跑向班门口——那里站着一位高高大大的男生,邻班的,据说是个等级很高的Alpha。 女生经过他身边时,空气里残留下了一丁点甜蜜的花香,那是omega的信息素味道,是属于这个性别的,绝对隐私的东西。 虽然秋醒所在的学校实行混合性别制,三种性别在一起上课,但Alpha和omega所占的比例依旧是少数,绝大多数是像他这样没有信息素寡淡甚至是没有信息素的Beta。 Beta,普通人的代名词,平平无奇,一般。 从小,秋醒就被各种各样的生理课以及性别科普课灌输诸如此类的思想。 他把晚上复习需要用的笔记装进书包,校服拉链拉到最上面护住脖颈,又从桌斗里掏出围巾戴上,才关上灯走出班级。 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 和他一起的只剩下黯淡混沌的灯光。 初冬的寒风已然凛冽刺骨,秋醒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走进黑漆漆的夜里,朝着宿舍楼方向走去。 教学楼附近基本上已经没人了,宿舍楼在最北角,要经过一栋废弃的实验室旧楼,白天还好,一旦到了晚上,胆子小的学生都会选择成群结队地回寝室。 而omega身边,自然会有无数献殷勤的人围绕着自告奋勇送他们回寝室。 秋醒一直是一个人。 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原因,之前有Alpha主动提出送他回寝室,秋醒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因为他胆子挺大的,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Beta。 从小,大家就告诉他,娇贵的omega需要被社会保护,而Beta天生没有腺体,信息素也很浅淡,基本上不会遭遇被歹人强行标记的危险。 秋醒下意识地认为这种“特别”的保护自己不能拥有,所以想把它留给更需要的人。 被拒绝的Alpha碰上个不解风情的Beta,只得铩羽而归。 风很冷,学校发的冬季校服没有想象中那么保暖,秋醒呼出一口气,加快了步伐,准备快点走过阴森昏暗的实验楼。 “喵~” 捕捉到微弱的猫叫声,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来步子,看向鹅卵石路旁的灌木丛,声音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他蹲下来,没有用手拨动灌木丛,怕惊到猫,只是朝那个方向轻声唤着猫。 树叶窸窣拂动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一点点橘黄色显露出来,是一只瘦弱的小橘猫,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脏兮兮的,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秋醒小心翼翼伸出手。 “你在这里干什么?” 陌生男人的声音冷不丁在背后响起,少年吓了一跳,下意识捞起猫往旁边一躲。 梁夺拧眉看向灯光下穿一身蓝白校服的少年,雪白的脸庞有一半都埋在黑线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很大,眼角圆钝,带着一股子不自知的未经雕琢的懵懂感。 秋醒像一只警觉的小动物,瞪着眼睛看向眼前陌生高大的男人,他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但是却凭借本能意识到这个男人是个等级很高的Alpha。 橘猫幼崽被他紧紧揽在怀里,懵懂的圆眼睛惊疑不定地盯着男人,和抱着它的少年如出一辙。 梁夺知道少年在紧张,却不合时宜的,有些坏心眼地笑出声了,“现在知道害怕了?那还这么晚都不回寝室睡觉,瞎转悠什么呢?” 察觉到这个陌生男人似乎不是坏人,秋醒才有些迟疑地抬头看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问题:“我是Beta。” 梁夺不动声色打量着还没他肩膀高的少年,如果不是他没有感觉到周围有信息素的波动,这种长相的还真是跟omega没什么区别。 只是现在的学生警惕性都这么低了吗,是谁告诉他Beta就很安全的? 他微不可闻地叹口气,拎出来自己大衣里的工作牌给少年看:“我是学校新来的老师,今天是第一天值夜班。” 工作牌上的男人留着和现在一样的短寸,眉骨优越五官英俊,是极具攻击性的长相,姓名是梁夺,性别那栏和秋醒猜的一模一样,S级Alpha,是数学老师。 少年松了口气,终于完全放下防备,撸了一把怀里奶唧唧叫着的小猫,冲他放松地笑起来:“梁老师你好,现在我就回宿舍!” 秋醒拔腿就跑,突然想起来什么,一个急刹车,看向梁夺。 梁夺和少年可怜巴巴的眼神撞在一起,心里猛地一咯噔,这种招式他见过不少,就算是学校里的学生,也有很多一看到他等级性别就急着黏上来的。这种不愉快的经历多了,以至于他有点反应过激,几乎是立即就要冷下脸来。 然而少年只是用一种有点期待讨好的眼神小心翼翼看着他,亮出来怀里的小奶猫。 “梁老师,可以请您帮我收留一晚这只猫吗?” 第41章 ABO平行世界番外(2) 那只小橘猫最终还是被梁夺带回职工宿舍了。 学校给老师分配的宿舍是标准的单人间,房间周围设有专门的信息素屏蔽器,以防发生意外发情事件时有无辜人员受到影响。 橘猫似乎一点也不怕生,巡逻地盘似的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毛茸茸的尾巴高高翘起,叫声绵软。 少年回宿舍前还给他塞了几小包散装猫粮和肉脯,这一带经常有流浪猫出没,喜欢小动物的学生都会在书包里放点小吃食以备不时之需。 梁夺不是很喜欢这种毛绒绒的小东西,但还是耐着性子给小橘猫准备了被温水泡软的猫粮,一时半会找不到猫砂,只能用学校鹅卵石路里铺的沙土代替。 猫很安静,不闹腾,吃完猫粮喝了几口准备好的温水,就找了个角落趴下了,似乎不喜欢梁夺用旧枕头给他搭的窝。 第二天早自习一下课,不用他提醒,少年就主动找到数学组办公室来了。 刚批改完周测试卷,梁夺取下眼镜,仰靠在办公椅上捏了捏鼻梁,听到敲门声,以为是来问题的学生,闭着眼懒散地说了个进字。 进来的不是他班里的学生,但也很熟悉。 秋醒今天戴了一条红色的毛线围巾,有点长的头发窝进围巾里,像是剪了个乖乖的妹妹头。 “梁老师,我可以去看看小猫吗?” “你还没吃早饭吧。” 细胳膊细腿的,梁夺忍不住在心里想:高三学习任务那么繁重,不吃早饭难道不会低血糖吗? 少年不明所以地盯着他,“老师你饿了吗?” 算了,这孩子跟他压根儿没在一个频道,梁夺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只好认命般站起身。 职工宿舍在学校最东边,远离教学楼,也是校园里绿植范围最广的区域,环境静谧。 刚踏进梁夺的宿舍,一团橘黄色的毛球就弹了出来,锋利的爪子稳稳勾住少年的校服裤子,嗲嗲地叫起来。 秋醒很喜欢这只不怕人的小橘猫,顺势坐在地板上,任由小猫崽在他腿上踩来踩去,时不时撸一把猫头。 少年沉浸于人猫互动不可自拔,直到男人放在他手边一杯热牛奶,才猛地意识到这不是在自己家里,顿时燥的耳朵通红。 “谢谢老师。” 给猫添够温水,梁夺才直起身舒展了几下手臂,漫不经心地看向坐在地上一声不吭乖乖喝牛奶的少年。 他目光随意游探着,仿佛是无聊至极了,急切需要找到一些可以调动他兴趣的物件。秋醒喝完了甜甜的热牛奶,嘴角还沾留一圈奶渍,他下意识伸进口袋里找湿巾,猝不及防摸到一个硬硬的瓶状物。 与此同时,一旁静默无语的男人像是突然察觉到什么,眼神凌厉地锁定住秋醒校服口袋。 里面,好像有什么让人不太舒服的味道。 “什么东西?”秋醒搜了一遍口袋,只找到这么一个装着不明物质的玻璃瓶。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人神不知鬼不觉放进他口袋的,瓶身上的贴纸是一串英文,似乎是某个领域很专业的术语,他只翻译出了了“催化”两个字。 几乎是玻璃瓶被少年拿出口袋的同时,化学物质遇光发生反应,浓郁的信息素催化剂的味道顿时充盈进整个房间。 像是被溶进清澈池水的一滴墨水,属于Alpha的信息素味道立刻迸发出来。 Beta闻不见信息素的味道,但不妨碍秋醒能够敏锐感知到危险的逼近,他在这一瞬间寒意直达头顶,受到人类本能反应的影响,几乎是第一时间冲向门口。 拧了半天门把手,金属锁没有半点动静。 门被锁上了。 第42章 ABO平行世界番外(3) 小动物对信息素的感知异常敏锐,早在梁夺身上的信息素水平开始波动时就动作敏捷地跳到一边,不知道钻到什么角落去了。 少年后背紧紧贴着那扇已经锁死的门,有些紧张地看着男人,他闻不到空气里浓烈到性别监控器都已经自动封锁房间的超标信息素值,只觉得有点不安,以至于手心都出了一层热汗。 “梁老师,需要我帮你叫医生吗?” 梁夺没有回答他,只能隐约听到男人略显急促压抑着的粗重呼吸声。 “老师?” 男人看起来状态很不对劲,秋醒是一个在性别观念上很模糊的Beta,他压根儿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是单纯觉得老师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所以往前走了几步想要查看他的状况。 “离我远点,别问那么多,现在报警,我卧室的办公桌上有电话。” 报警?秋醒愣了愣,看向整个人被笼进厚重窗帘下的阴影里的男人,有一瞬间荒谬的觉得这位嘴硬心软的老师像是一只濒临崩溃的困兽。 他有一种预感,如果他再靠近一步,绝对会发生不可挽回的可怕事故。 “我,我现在就去。” 梁夺绷紧的神经松懈了一点,往后挪了挪脱力般靠在墙上,他冷眼看着少年手足无措地跑进卧室,红色毛线围巾松开了,隐约可见一小截雪白的后颈。 “呼——” 他仰起头重重吐出一口气,那截雪白的于他而言是禁区的肌肤不停显现在他眼前,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嘴里不停分泌着唾液,尖利的犬齿隐隐作痛,只能徒劳的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只需要少年再往前走一步,就能进入梁夺的“捕猎”范围,他看起来那么弱小,梁夺毫不费力就能制服他。 他会被Alpha锐利的牙齿刺穿后颈皮肤,却只能在禁锢中哭着摇头。Beta没有腺体,不能被永久标记,但是他会一遍又一遍注入带有他味道的信息素,不知疲惫地撞开生 殖腔,哪怕Beta的受孕率极低。 但是,他不能。 那是他的学生,一个性意识模糊的,全身心信任他的小Beta。 “喂,您好,这里是桐城市公安局,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秋醒撑在办公桌上的胳膊微不可见地颤抖,一只手握着听筒,斟酌着开口:“我这边有一位先生不太对劲……” “可以告诉我具体情况吗?” “他一直在出冷汗,浑身发抖,还让我离他远点。” 听筒那边的接线员语速陡然加快,“他是Alpha吗?” “是,我……” “听着,”接线员突然打断他的话,语气严肃,“现在,找一个房间躲起来反锁上门,千万不要和他单独相处,身边有防咬器吗,用它护住你的后颈。” “等等……我不是omega。” 接线员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严厉道:“Beta也要保护好自己!我们怀疑那个Alpha处于易感期,告诉我你的地址,会有警员去制服他,不要害怕……” 易感期……后面的话秋醒已经听不见了,他艰难地调整着呼吸,耳朵里是接线员急切的声音,思维仿佛被割裂了。 “您好,您听得见吗?您现在是否安全……” “谢谢你,我不需要帮助了。” 还没等接线员反应过来,秋醒就挂掉了电话,他手心里还攥着那个装不明液体的小玻璃瓶,已经挥发了将近一半,被他随意扔进了垃圾桶里。 没时间思考是谁神不知鬼不觉放进他口袋的,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易感期,秋醒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是他身上的这瓶液体催发了梁夺的易感期,造成了信息素水平失衡。 一个在校园里突发易感期的高等级Alpha教师,被自己共处一室的Beta学生报警被强制隔离起来,可想而知,梁夺无论如何也不能继续留在学校工作了。 老师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即便别人都觉得他只是个普通平庸的Beta,甚至他也这么想。 易感期里,每分每秒都是无限度拉长的,梁夺像是陷入了一个浑浑噩噩的梦里,里面全是毫无尊严、如附骨之疽般的来自于血脉中的强烈交配欲望。 直到捕捉到一股很淡的青梅子味道,他才平复着呼吸睁开眼。少年的红毛线围巾已经完全散开了,眼角圆钝的大眼睛认真盯着他,语气很平静,他们靠的很近,甚至能感觉到少年呼出的温热气息轻轻打在他脸上。 “梁老师,你标记我吧。” 理智丧失前,他听见秋醒这么说。 第43章 番外(3) 秋醒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之前初中上生理课的时候,老师告诉他们omega对Alpha的性吸引力是天生的。 面对和自己契合度很高的伴侣,Alpha很难控制自己的本能,他们尤其钟情于omega后颈那片的腺体。 员工宿舍的床褥比学生宿舍要软得多,厚重的窗帘被完全拉上了,没有开灯,视线是昏暗的。 他半张脸都埋在被褥里,而他的老师,正埋在他后颈间不住地舔舐着,像是在含一块钟意的糖。 “老师,我那里没有腺体。” 背后环住他整个人的男人动作顿了顿,“我知道。”说完再次俯下身,用犬齿轻轻刺了刺少年雪白柔软的后颈。 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