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尽姑苏花未拂》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秋尽姑苏花未拂 作者:陌上看花客 文案 你相信亲眼目睹、亲耳所闻吗?花未拂就不相信。在位列五大世家的花家,他与弟弟花焉知并称为天枢双辰星,两人喜结连理,他做了妻,花焉知做了夫君。本以为是上天注定的姻缘,可花家变故突如其来,他的夫君用了十二年把他爱到极致,却只用了一年就摧毁了他。 剥皮断舌,声誉尽毁,花未拂死了,死在那些流言蜚语中,死在那些老谋深算中。再后来,他睁开双眼,重生了,而这一切的代价只不过是忘记如何去笑,忘记如何去爱,保护好一个人,如此简单而已。 【古代架空,纯属虚构】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虐恋情深 仙侠修真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花未拂,萧世言 ┃ 配角:花焉知,花君迟,余祭,隐孤云,息绝,云生寒,龙泽川,小落,萧望成,息云,余辰诚,余辰烨,余辰初,叶织梦,白今明,白若清,江陵,徐淑吟,息曦,苏常,苏暖,苏冷,夜寻,张清欢,罗月融,花久长 ┃ 其它:秋尽姑苏花未拂,花未拂,萧世言,楚天舞,古风耽美 一句话简介:受转攻的复仇,陨落之后的飞升。 ☆、香消玉殒乱葬岗 夜雨凄凄,幽深小巷里的呼呼风声裹挟而过,清寒透幕,雨声淅沥,凹凸不平的路面已积了不少雨水。街上早已没了行人,打更的也早早归了家去。雨势越来越大,雨滴重重拍落,几乎湮没了巷子里那男子的哭喊声。 狭窄的巷子也没有多少雨滴愿意滴落进去,只有因为地势低洼,渗进去好多,打湿了公子精美的衣裳。公子身上是虎狼一样的几个男子,任他怎么挣扎都是无用之功。 那些男子口中还是骂骂咧咧着,“死贱种!还敢出来告状!真是不要命了!” “弄死他!让他下去陪他那个不要脸的娘!” “瞎子一个!” 凌|辱伴同着雨水,刻薄地袭遍了公子的全身,那一双空洞无神的双眸也尽是绝望。衣服又一次被狠狠地撕碎,尽管想保留最后的尊严,却还是无济于事,他软弱无能,在这群饿狼面前,他只是一块鱼肉,任人屠宰。 不知过了多久,雨水哗哗之中,地上的污水染脏了行路人的素白长靴,行路人疲惫无力地一步又一步往前走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往何处。闪电交加下,片刻之间,照亮了行路人的面貌,原本清俊的面上格外狰狞,被人用毒毁了容貌,相信很快,他的身体也会像脸一样,逐渐溃烂,直到只剩一堆白骨。他和小巷里的公子一样,眸中充满了绝望,生无可恋。 大雨不休,行路人脚下忽然绊了一下,身子重重摔在了地上。绊倒他的,正是小巷里被人凌|辱的那个公子。此刻,那位公子已是遍体鳞伤,身下渗着血迹,甚至染红了雨水。尽管是那么的狼狈,头发全湿,被一群狠人非礼过,那张脸也沾着殷红,可他倾城的容颜还是无堪比拟,简简单单眨一下眼睛都是风采妙绝。看着他的样貌和那个人一样绝世,行路人顿时愤恨交加,双肩颤抖两下,冰冷的泪水滴落在雨水中。 公子眨着空洞的双眸,发觉了有人路过,便立刻扑倒在雨水中,用余力拉扯住了行路人的衣角,极尽卑怯,“我求你……求你救救我好不好?救救我……”他才刚加冠,二十岁的公子,正值人生最美的华章,他不想就这么日复一日地忍受着这些凌|辱。 立着的男子很快就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千疮百孔的心却萌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他俯下身来,抬起了那尚还沾着血的下颔,“你想报仇么?” “报仇……”公子眼前是无尽的黑暗,也是无休止的苦日子,黑暗令他担惊受怕,谈何“报仇”?他想都不敢想。 “只要你愿意,我们来做一笔交易。” “好。”柔弱的公子还是点了头,“只要你能救我,帮我杀了那些人,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都答应。”那双没有色彩的眼睛中,第一次出现了狠厉。 雷闪电鸣,在那个漆黑的夜晚,大雨倾盆而下,冲刷了地上的血迹。从地上爬起来的公子魅影一笑,丹唇擦过雪白之中带有吻痕的玉肩,他不紧不慢地拉上了搭在肩头的衣服,“花落,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柔和的言语从齿间蹦出,下裳一转,他看向了地面。修长白皙的手张了开,手心生光,掌上早已多了一只精巧的小炉。 那是个炼香炼药的小药炉,三足两耳,炉身篆刻着九条龙纹与九条云纹,两耳镂空雕刻,整个小炉小巧精致。 小炉在他手中旋转着,炉盖浮起,一道烟雾飘散了出来,继而收去了地上被雨水浸泡过的、几乎将要腐烂的尸体。“哈哈哈哈。”邪魅的笑声回荡在巷子里,那人捧着乌鼎甚是得意,身影很快离开了这里。 冷暗,昏沉,压抑。 本是温旭大好春日,天枢荒郊野外的乱葬岗却是一片死寂,只有偶尔的时候,阴风阵阵从山间裹袭,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音。 幽云压山,几欲崩裂,这里腐尸白骨,堆积如山,空中弥漫着阴风都吹不散的尸臭味,也只有少数时候,尸臭味中才会混杂那开在腐烂尸体上木莲的花香。 “唔。”那个来此观光乱葬岗“盛景”的年轻公子厌恶地捂住了口鼻,虽然他常跟这些死人打交道,但还是受不了这种臭味。 年轻的公子眉目清秀,一身素净衣袍,锦绣纹饰,流墨一般的头发大部分用云纹发带束着,余下稀疏垂在两肩上。晚风吹拂,公子只是低头寻找着什么。 乱葬岗死尸遍布,血肉模糊,被暗杀或冤死的人尸体大多都被扔在了这里,几乎都是些无名无姓的人。公子迎着晚风,便察觉到了沉重的邪气怨念。 终于,在那个微微隆起的坟坡上,他看到了一个破席子包裹着的血淋淋的尸体。在那一刻,这个年轻的公子竟然有些心疼了。看着那具后背生生被剥下一块人皮的尸体,他久久站在原处,移不开眼神。他纤白的手伸了过去,抬起了那具尸体的头,那人生前是何等的风采绝世,现在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实在叫人惋惜啊。 “嗯?”他察觉不对劲,捏开了尸体的口,刹那间,他惊住了。断……断舌?竟然这么狠心?“咎由自取。”他不屑地松了开,任由那白皙的肌肤浸在血泊之中。 但转眼间,公子心口不一,已是红了眼,脱下了自己的华丽衣衫,为那具美尸遮住了身子,保留最后的尊严。他护在怀中,不经意间还是落了同情的泪水,那个人得到了他做梦都得不到的人,为什么要这么狠心呢?凉透了的尸体娇小如初,他轻而易举地抱了起来,“你难道就不后悔么?”飒飒晚风中,公子的背影消失在乱葬岗中。 我恨!再来一次,我受过的伤,我定要百倍奉还——积压已久的怨念化作邪风,从山间呼啸而过,似有愤愤不平、死不瞑目之意。 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天枢又一春的时候,乱葬岗已大变模样。黄土小道旁花草丛生,在一个上好的花圃旁,筑着一个方寸小竹屋。花圃里栽满了不知名的红花,格外艳丽,于花圃中熙熙攘攘。公子如玉,春风十里不如他,素净的衣袍改换了一身红色,鲜艳的红色映衬着公子的红衣,此情此景,分外和谐。花正当春,红衣公子胜过春,风雅过人,一身红裳,妩媚天成。此时此刻,他的纤纤玉手轻柔地抚摸着一朵娇嫩的花朵。双目失明的他,好像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欣赏景色。 日色下,花影重重,在这里,没有车马繁喧,更没有人与人之间的尔虞吾诈、勾心斗角,这里风景似南蛮,却实在是块心灵的净土。公子翩翩然影姿绰约,眉眼清淡,安谧静雅,他的一举一动都很柔美,嗅着花儿,贪恋那种清甜的香味,沉醉于香海,金色云纹跃然于袖上,轻轻一挥,满袖生香。 许是他太过投入,喜爱着自己的花儿,丝毫没有留意身后的黄衣公子已经站了许久了。“姑娘。”黄衣公子不忍打破这份平静,但是不太有耐心的他还是开了口。 “嗯?”他回眸,不慌不忙,含笑语出温和,“公子有事么?” 原来是位公子啊,黄衣公子看着那位公子,面上的惊诧之色无可隐藏,看了他许久,才缓过神来,急忙道歉了:“抱歉,在下莽撞了,只是看到背影的第一眼……” “无妨,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当做姑娘了。”花间的公子笑叹一句,笑时令人如沐春风,笑得也魅惑至极。这令那个黄衣公子久久不敢抬头再看,如何也接受不了他身上的美感。然而红衣公子却早早转过了身,接着赏花,轻拂了拂宽袖,沉静时,柔情四溢。“公子觉得这些花儿,如何呢?”并不在乎回答的他摸了两下才摸到了花儿,俯身依旧轻嗅着花朵。 “你双眼看不见?”黄衣公子有些诧异,他的眼神空洞无神,也没有光彩,但黄衣公子觉得他看那些花儿的时候,眸中总有一种执着的情意。 “怎么?”他依旧笑,眨了一下眼睛。 看向黄衣公子的那双眼睛似乎有些古怪,但他的笑使黄衣公子悬了几日的心得以放松片刻,“在下听闻,从姑苏到天枢,乱葬岗是个必经之地,遍地尸骸,没想到今日一见,却是花海如潮。”黄衣公子说完,注视着脚边的一朵花,便想要伸手去摘。 红绫忽地如剑一般掣出来,那个温柔的红衣人当即脸色大变,大打出手,而黄衣公子也在危急时刻,后退了一步,拔剑出鞘。抖落声与利刃出鞘的声音在片刻之后很快终止,那条红绫被断作数截,零零散散飘落在尘埃之上。 “你——真的看不见?”黄衣公子一脸疑惑,被偷袭了一下,人也多了几分警惕,手上的剑直指对面人。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三更,早五点,中十一,晚五点。欢迎阅读评论!如果看过我其他作品应该会了解我的文风,还有就是我的章节名称,我一般都是用两句诗词,这样比较整齐而且言简意赅,也算是比兴手法,两句不一定对仗,大体概括了章节的两件事。 ☆、萍水相逢初心乱 “你是在试探我么?瞎子就是一个瞎子,公子莫不是,要用手上这把剑来试试?”他似笑也非笑,双眸仍是空洞没有神采,只是不带感情地眨了两下。 “当然不敢。”黄衣公子收了收剑,相信这个看似温和高雅的公子是个善良的人,不过他还是很无奈,疑惑地继续说道:“但是你为何要对我动手?” 年轻的公子走近两步,蹲下来摸了摸地上受惊的花儿。“这里原本是个乱葬岗,死尸无数。我一个瞎子,好不容易让这怨气不饶人的地方多了几分生机,我不许任何人伤害这些花儿。” 黄衣公子合上了剑,便站在原地看着红衣人去拿工具,准备把这朵落单的花儿移植到花圃去。黄衣公子对他认真的态度甚是不解,瞥了那些繁茂的花朵一眼,“这里原本是乱葬岗,你为什么要孤身在此种花呢?纵使花开花落,你能看得到吗?” “我有四个理由可以回答你。”他过去提来一小桶清水,自己忙活着,“第一,我喜欢种花;第二,我虽看不到它们,但我可以用手摸到它们;第三,我同样可以嗅到它们的香气,沁人心脾,令人愉悦,让我忘掉一些不想记住的事情;这第四么,也是因为你。” “我?怎么可能?”黄衣男子抱剑略笑了笑,“我与公子萍水相逢,本就素不相识吧?” “自然不认识。可我知道,总有一日,你会从此经过,你会看到我种的这些可爱的花儿,你或许还会惊喜,在这荒郊野外,竟然还会有这般美好的事物。最重要的是,我得到了个机会,跟你聊聊它们——就像现在。”他认真地抚摸着花儿。 立着的男子不自然地笑了笑,略带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并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 “人各有喜好,我也不会强求。”他自己忙自己的,似乎是因为黄衣男子对花草没兴趣,他也不再多说了。 男子甚是无趣,但是觉得眼前的公子很是有趣,想认识他一下,于是搭话道:“公子可曾听闻天枢的杀人案?在下龙泽川,受天枢花家家主花君迟之邀,来此调查此案的。” 提到杀人案,给花浇水的公子明显愣了一下,木瓢也震了一下。他微微一笑,立刻镇定住了,随后也明白这个龙泽川的意图,“我叫云生寒。”他回答道。 “啊?!”龙泽川瞪目结舌,震惊万分,他是云生寒?!渰域云氏刚上位的家主?!他双目失明,相貌也妖艳柔美,“我早该想到的。”龙泽川叹道,“云公子堂堂一门家主,为何孤身在此种花呢?”龙泽川还是不明白。 云生寒停了手上的活儿,抬头凝视自己的花圃,那些花儿开得太过美艳了,以至于好多人都想折取,“我听说,花家的二公子身亡于此,也听说他喜欢花花草草,所以想在这里种满鲜花,算是给他一个慰藉吧。” “想不到云公子和花二公子交情不浅啊。”龙泽川笑了笑,却又惋惜花家二公子的死,“天枢双辰星,二公子花落与三公子花无。”他似是自言自语一句,“只是可惜,花落人亡,这一颗星辰已经陨落,另一颗也即将没落。” 也曾远赴惊鸿宴,一睹人间盛世颜。此刻云生寒的眼中,仍旧是那张盛世蓝颜,那个让人一眼误终生的小公子,“双辰星的结合,只不过是自销光辉罢了,自取灭亡。”最后四个字,云生寒叹了许久。 龙泽川心下觉得这个云生寒见识并不一般,也异于其他世族家主,交谈甚久之后,因为赶路的原因,他匆匆告别。只是他不知道,花圃前,在他走后,云生寒红衣袖子下,掉出了一面青竹折扇,云生寒的眸子似是含着水,也像含着情,含着恨,捡起折扇来,不紧不慢地弹落沾上的灰尘。日色下,那柄竹扇扇刃锋芒可惧,映在他那双失明的眼睛之中。胭脂薄匀,薄唇未启,只轻轻一笑,就令眼前所有的花儿黯淡失色。 展转三春后,风景如故。富饶之地的姑苏,自古有着“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美誉,苏杭物产丰富,是一处历史悠久的水乡泽国。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天堂是说姑苏萧氏,而这苏杭,便是常山苏氏。这姑苏的大好盛景远不止这风光秀丽的山水景色,更美的,还有少年。 萧家的那个小公子清俊非常,天生带有几分纨绔之性,一双剑眉星目,又添几分顽性。小公子早已过了束发的年纪,医术传家的他并不精通医术,就连夫子最为基础的医考他都没过,只一味地埋头于道家经书,气得父亲萧望成每日叹息,家道中落。 按萧望成的话说,就是“不务正业”,不好好学医,成天学什么道家长生术、炼丹术、炼尸术,还拜了云家家主云生寒为师,听说那位师父也是个道家的信徒。这就搞得萧家名声大火,整个姑苏都在疯传萧大公子萧世言弃医修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修道家术”。 弃医修道?笑话!这炼尸术萧世言若是炼成了,长生不老且不说,死人都能整活了,还弃医,病死都没事,不过到那个时候就死尸满天下了,想想也挺可怕的。 如今的萧世言已经十八了,单名一个“白”字,父亲萧望成的本意是让他清清白白做人的意思,但是师父云生寒却觉得太过稚气,于是给他提前取了字,便是世言,如今这萧家大公子已经成了姑苏一带的传奇人物。 五大世家,花息萧龙苏,姑苏萧氏与灵华息氏皆以医术见长,只不过息氏在许多地方都有医馆,家境富庶,而萧家常以救人为本,不收钱财。后来两家联姻,医仙——息家长女息云嫁给了医圣——萧家家主萧望成,两个人生出来的儿子萧世言居然是个学渣?!萧望成和夫人息云一直怀疑孩子临盆的时候被人调包了。 已是夜晚时分,在襄阳城里,余家热闹非凡,仍不停歇。宴曲助兴,其中也夹杂着客人们的谈笑声,分外嘈杂。举办这次宴会的是余家小家主余祭的表兄余辰诚,这余辰诚可不简单,算上余辰诚,再加上萧世言的师父云生寒和花家的双辰星,这四人就是传言中的世家四绝,四个人都是罕见的绝世蓝颜。原本是三绝的,世人本不知有云生寒,后来云家风云暗涌,云氏三公子云生寒做了家主,他那一张倾城的容颜才被世人知晓。 余辰诚和哥哥余辰烨兄弟二人同萧世言是好朋友,三个纨绔公子常在一块儿厮混,今日是余辰诚的生日,这次寿宴自然也邀了萧世言过来。过了今夜,便又添了一岁,比萧世言年长一岁的他,马上就要十九岁了。余辰诚为人孤僻,不爱言语,但相貌却馋得人流口水,萧世言自然也爱慕许久了。“世言祝辰诚兄,‘萱草含芳千年艳,桂花香动五株新’。”萧世言借着敬酒过去谈笑,不过多时,当着余辰烨的面儿,就把他弟弟余辰诚抱走了。 座中的余辰烨面无表情,随手把酒杯扔在桌上了,拂了拂袖,便拉了身旁的侍女入怀。无意之间,眼神落在了自己的表嫂——表兄余辰初的夫人叶织梦身上。叶织梦正在给夫君倒酒,抬眼时正好跟余辰烨对上眼神,下一刻她慌不择神地低下了头。“这些事让下人做就行了,你还是回房休息吧。”余辰初发话了。 余辰初疼爱夫人,这让来客们戏谑起来,调侃叶织梦好福气,嫁了这么一个会心疼人的好夫君。叶织梦微微笑了笑,端着盘子先退下去了,只有座上的余辰烨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屑。他的右手合谷穴长着一颗痣,因为看不惯这颗痣,他总是用宽大的衣袖遮盖着,就连喝酒时也是。 房间里,细长的鬓发垂落在身前,重重锦衣裹着一个清傲的公子,目光柔美,人却清冷。避开了尘世的喧嚣,终于有了两个人的独处时间,萧世言总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故作怜香惜玉,轻柔地把余辰诚放到了榻上。 面对萧世言的戏谑,余辰诚微微作笑,靠床坐住了,“姑苏的萧大公子,久不来看我,当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哈哈。”萧世言眉眼含笑,搂在怀里哄着,“我哪里敢呢?实不相瞒,我师父好不容易才搞来了息氏秘术,我钻研了好些日子,炼尸术马上可成。” 余辰诚闷闷不乐,刻意躲开他的怀抱,“你说过,云公子找来的那个死尸面容姣好,靡颜腻理,说得我都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四个字,在余辰诚口中几乎是苦笑着说出口的,“你的炼尸术若是成了,定会把我抛之脑后。”炼尸术指日可待,余辰诚也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处境了。 “怎么会呢?辰诚兄可是世家四绝之一,他一个死人哪里就能跟你比了?你是堂堂余家的二公子,他再好看也不过只是个家妓罢了,万一你也喜欢呢……”萧世言嘴上一堆好话,手悄悄伸过去挑逗这个清傲的公子,“笑一笑嘛。” 余辰诚总是抑郁着,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明知萧世言为人,也知萧世言并非真心,却还是由着他,就当是偿他哄自己开心好了。“我去沐浴,你等我片刻。” “好。”萧世言眉开眼笑,恋恋不舍地先放了余辰诚下床。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小可爱们午好!文笔不佳,少有名气,支持我的都是真爱。 ☆、小家主诸事不谙 余家的厨房里炊烟滚滚,给宾客们准备着膳食,那个十四五岁的孩童在厨房门口徘徊许久,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这个孩童就是余家的小家主余祭了,身为家主的他居然被厨子们冷落了,他忍不住回身又催了催,“快一点,师父还等着我呢。” “马上马上。”余祭一提师父,那几个本来慢吞吞的厨子们立刻迅速了起来,可以不把小家主放在眼里,但是绝对不敢怠慢了余祭的师父隐孤云。 “哈,谢谢。”余祭满心欢喜地端走了刚出锅的点心,“好香啊。”闻了闻,他咽着口水盖上了点心的盖子。 正当余祭路过余辰诚的房间时,里面的余辰诚已经沐浴好了,雾气朦胧之下,余辰诚的抑郁反而衬得他更加孤傲,刚擦干净就被萧世言迫不及待地按在墙上强吻,裹在身上的方巾松了,掉在地上。刚出浴的余辰诚羞涩非常,才是真正的靡颜腻理。 “听说你又娶了第三房,觉得如何?”萧世言乐津津的,人家都娶了三房了,自己还是个孤家寡人,萧世言的手指扣住了他的手。 “我也不记得名字了,好像叫‘清欢’,姓‘张’还是姓‘王’来着,不记得了,洞房之后,我就没去看过她们。”余辰诚忧郁的部分原因也在于那些女人不安分,争风吃醋,余辰诚性子软弱,根本治不了她们,还都是哥哥帮他训斥的。此刻,他的脸也涨红了。夜色渐深,窗户还开着,透进来一些凉风,刚从温水中出来的他有些寒意。 萧世言挑逗的声音低了一些,像是在说夫妻情话一般,“我是问你,睡女人感觉如何?”不等余辰诚回答,萧世言再次含住他不染而红的朱唇。 “世言……”余辰诚眯着一双丹凤眼,双肩也因冷缩了缩。怎么说余辰诚的半颗心也是在萧世言身上的,贪恋着风流成性的萧世言。那双眼闭上了,以至于没有看到窗口那边站着的小余祭。 屋里翻云覆雨,两个人你情我愿,但是屋外余祭并不清楚他们在做什么,想到师父还在书房等着他过去练字,余祭怕挨师父的罚,就抱了点心盒子先跑了。 书房里,那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公子就是余祭的师父隐孤云,总是一副逍遥自在的模样。砚台中墨水已满,可是还不见爱徒过来,隐孤云不由得生气了,“这个小家伙,又去做什么了?”生活不易,师父叹气,隐孤云这就准备出门去找。 “师父师父。”余祭匆匆忙忙进门,一个不小心就扑到了师父怀里,“啊……师父,祭儿来晚了。”余祭嘟嘴揉了揉自己被撞疼了的小脑袋。 “还知道来晚了,下次师父可就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了。”隐孤云恐吓道。 “哼。”余祭傲娇,在师父面前从来都像个小孩子般,“你是师父,不能欺负我。” 隐孤云最是以欺负徒弟为乐,他装作不在乎地笑着,“怎么?有意见啊?你可是你爹爹托付给我的,你爹爹说了,不听话就得打,不打不成材。” “你!哼!”余祭气愤,生着闷气过去写字,砚台里墨水满满的,但是在烛光照耀下不是很明显,余祭想把砚台移个位置,结果手一抓起来,溅得满手满脸都是墨水。 “扑哧。”师父忍不住了。 “啊啊!我要出师!”太欺负人了。 “想想吧,这辈子都不可能。” 夜色晨光相荡沃,转眼便是秋光明媚的早上,照射进来的阳光很是晃眼,榻上的萧世言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动作也弄醒了身边的余辰诚。对待浪子萧世言,余辰诚还是比较温和的,伏在萧世言肩上,他笑时如春日阳光般,戏言道:“‘寿终正寝’便是这个意思了。”祝寿也祝了,睡觉也陪|睡了,“宴散而宾客去,常有之事。萧世言,余府我给你留着门,你常来才是。” “头一次见这么咒自己的。哈哈,不过,辰诚兄蓝颜惊奇,我当然是舍命陪美人了。”萧世言躺着,并不睁眼,倒是欢笑出口一句。余辰诚闻言被逗笑了,催促着他起床。 天才刚刚放亮,余家侍人就过来传话,说云家家主云生寒有要事找萧世言,亲自来访,接萧世言回去。 这边的萧世言一边跟余辰诚道别,一边准备离府,这时候碰上了小公子余祭,萧世言早就整理好了衣衫,安安分分向余祭行了一礼,“小公子晨安啊。” “哈,辰诚哥哥、世言哥哥安。”余祭今日可以休息一整天,要开心坏了,听说萧世言就要回去了,余祭按耐不住好奇心,笑问道:“哥哥们昨天在房间玩的什么游戏啊?看样子好好玩啊!” “昨天?”萧世言的心忽然加速了起来,他试探性地问道:“是昨天晚上吗?” “对啊!” 我晕。余辰诚知道这个小表弟在隐孤云的教养下,心灵单纯得像一张白纸,这下子怎么解释啊?萧世言扶住了无奈至极的余辰诚,表示他解决,不过谁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好事居然被这小家伙看到了。“那个,哈,你辰诚哥哥最近上火了,我给他去去火呢。”萧世言哄骗的同时,不忘向余辰诚挑眉送笑。 “你才上火呢。行了,云公子要等久了,还不快去。”余辰诚不屑地斥道,不舍的手转而去推了推余祭,“你辰烨哥哥找你玩呢,快过去吧。” “真的吗?祭儿马上去!” 露湿秋香满池岸,余府的花儿早早落了,门生们在清扫着落叶。萧世言的脚步加快了,匆匆穿过亭廊,终于见到了自己现在迫切想见到的人,“师父。” 小亭钩阑畔,能得君郎带笑看。云生寒闻声侧目,尽管双眼什么也看不到。他的微微一笑,总是摄人心魄,正如这秋日一般温旭、雅和。他等萧世言的时候在跟隐孤云说话,正好自家徒弟过来了,云生寒于是道了别,“便不打扰了,再会。” “嗯,我去看看祭儿,就不送了。” 萧世言看见隐孤云走了,余家的那些侍人们都盯着自家师父看,他这就吃醋了,“走啦,你一个大美人亲自出来,就不知道害臊,越来越看你不顺眼了。” “切。”云生寒眨了眨眼,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逐渐染上了墨色,越发炯炯有神了。他被一副正人君子形象的萧世言拉去了,当然只是拉着袖子,光天化日之下萧世言不敢非礼自家师父。不过——上了马车就不一定了。 一上马车,原本空洞的双目恢复了光彩,爱徒萧世言的面貌出现在云生寒的视线中,只不过这个时候的萧世言是在拥吻他,憋得他喘不过气来,“好了好了!”师父拼了老命才推开了,“昨夜又是美人在怀,今早还不消停。”云生寒带着斥责的口气说道。 不过没有什么用,云生寒才刚整理好衣服,又被萧世言拽到了怀里,“果然万事都瞒不过师父啊。哎,你这么急着赶来,不就是想……”萧世言邪笑,又吻了一口。 “为师就是想,也怕你身子吃不消。”云生寒换了个姿势,使得自己在萧世言怀中坐得舒服些,“你啊,都是让我宠坏的,都不知我是怎么跟你父亲交代的。” “嗯哼?怎么交代那是你的事,你也没把我往好的教啊。哎,师父,是不是我那美男……”萧世言的笑意再次不轨起来。 敢说云生寒没把他往好的教?他不屑地瞟了一眼,“这么惦记那个死人啊,不怕为师吃醋么?”看小徒弟这么在乎,云生寒偏是不说,拂了拂衣袖,自鸣得意。 “在一起不就是柴米油盐酱醋醋醋醋醋吗?再说了,你还好意思说我,你都不想想我跟你说多少遍了,出门不许打扮,怎么落魄怎么来,你又这样,我都不知道喝了几缸醋了,哼!” “我可没打扮,我天生就这样。”云生寒袖子掩口一笑,搂紧了爱徒,“乖徒真的是傻。”他抚了抚萧世言的面,靠在了车窗上。 萧世言有时候也喜欢做个瞎子,这样就可以不必听爹娘的话学习医术了。他刻意往云生寒怀里钻,撩得师父心火四起,情趣盎然。他知道师父过去的遭遇,过去是个瞎子,受人欺负,不过师父现在重获光明了,在云家也有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师父常说,这人世间不应当出现完美无瑕的人,那样的人只会遭人嫉妒,遭人暗算。所以——所以明明已经恢复视力的云生寒在外人面前,依旧是那个瞎子。 云生寒替他欣喜:“炼尸术自然成了,不过,你要如何谢为师?”婉转莺语,云生寒说话,于听者也是一种享受。 “你想我怎么谢?”萧世言靠在座上笑看,下一刻便凑近道:“不若我以身相许吧?” “呵,还便宜你了呢。”云生寒侧目又给了个白眼,才不馋萧世言身子呢。 “那你想怎样?” 云生寒坐了起来,神情一瞬间有些失落,他拂袖转身,掀起了马车的帘子。看着外面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他微笑着,眸中流露的情意,怕是萧世言这个年纪不会懂的。“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听闻天枢的星星很是不错,我想去看看。” “看星星啊?”萧世言坐在了他身边,挑笑问道,“姑苏的也不差啊。怎么?去跟小情人儿幽会?” 作者有话要说:  “寿终正寝”不是这个意思哦,文中只是辰诚在打趣世言。 ☆、风情万种朱砂衣 情人?他怎么会跟那个人成为情人?云生寒摇摇头,那种事永远也不会发生的,他也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他向萧世言说笑:“他若当真是我的情人,那便再好不过了。”为人自是和萧世言一样风流潇洒,但比萧世言多了些妩媚妖娆,“不过——眼下你才是我的情人。” 萧世言轻哼一声,“切,我有了那美男,我还理你呢。” 云生寒鄙视,“——小白!” “略!狗师父!” “你……”云生寒扶额,欲哭无泪,这徒弟的放肆加欠揍就是惯出来的。云生寒想扯开话题,一本正经地笑问:“你知道墨玄青吗?” “墨玄青?什么东西?”萧世言眨眼,师父那里的宝贝是真的多,不过也不奇怪啊,人家可是云家的家主,渰域的所有珍宝还不都是他一个人的。 “墨玄青是一件玄青色的衣裳,玄青玄青,那是一种极为浓重的青色,交织墨色,不细看只会觉得是一件玄衣。有的世家大族会特地织造这种衣服给死人穿,可以护阴身,使尸体不易腐烂。”云生寒说着,提到了萧世言心心念念的那个美男,“他死的时候,穿的是红衣,虽然破破烂烂的,但我还是觉得,那么皓白的肌肤,很适合穿红色衣裳。不过没办法,他现在是死人一个,平生记忆消散,九霄炉下,炼出来的尸体虽然重铸了魂魄,但是不能触碰日光,我只好动用了墨玄青。再加上赤龙斗篷,这两件宝物聚魂魄,集精气,可以保他在白天无恙。” 萧世言嘟了嘟嘴,“这么麻烦啊?这么说,没有那两件衣服,他就不能白天出来了?” 云生寒笑了笑,徒弟是真的蠢,“还有一件法器。” “什么啊?” “夺命伞。” “唔?”萧世言想起一把红伞来。 “你知道吗?”云生寒低眉,“找到他的时候,他还被人断了舌,不过,我已经把不言玉连同魄灵珠一起打入他体内了,舌上的伤应该已经愈合。但是——死前那般疼痛,刻在他心里,就是不知道这次重生他肯不肯开口说话了。”云生寒解释的时候叹了口气,有些惋惜,也有些心疼。 马车连夜赶了回去,萧世言搂着师父谈笑风生。才进了房间,屋里的花白小奶狗就摇着尾巴迎了上来。“我先跟你说好,他是个死人,就算重生也只是个活死人。”云生寒向萧世言再三强调,“不许对他生情,否则我会让他再死一次。”师父话已至此,随后抱了小奶狗,安然地坐在了桌旁喝茶。云生寒的言语温柔,语气却是充满了威胁。 萧世言自然是听从师命了,拎着小奶狗扔出了师父的怀,他自己往温柔乡倒去,讨好着云生寒,“怎么会呢?我的为人,师父还不了解?快给我看看嘛。” 随后,九霄炉上萦着香烟,云生寒纤手一挥,挥向了地面,烟雾在地面上旋转飘升,待那道烟雾消散时,地上已经多了个娇媚的公子,一袭鲜红色衣裳,黼黻美身,红衣正配那一个玉人。红衣下,娇弱无骨,纤细的腰肢后面,打着一个偌大的、蝴蝶形状的丝绸结。颈上戴着个金项圈,项圈上又坠着一个金锁,在金色与红色的交相映衬下,小公子越发妖艳了。他的年纪也就长萧世言几岁,个子却比萧世言高出许多,云生寒饶有兴趣地看着。 “哇……”人刚出炉,萧世言即刻看惊住了,满眼放光,这个人绝配红衣无疑,当真是“冷艳孤光照眼明”! “如何?”看着徒弟那副表情,不正也是自己第一次见他时候的表情吗?云生寒顾自低头笑了笑,这一笑,也是人间的美公子。 萧世言连连点头,“真的比辰诚兄还要美啊!这么好看的人为什么会死呢?这身红衣也就只配他了。” 听闻徒弟这么说,云生寒叹了口气,“你还没有见到过他秋日时节,穿着红衣、迎风而笑的模样,那才是绝美,超尘脱俗,不该是这凡尘俗世可以拥有的。” “唔?”萧世言随即一脸疑惑地看着师父,这夸得,难不成师父认识生前的他?不过下一秒师父就低头咳了一声。 “我想象的。” “……”萧世言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行尸走肉的人,师父说的那番美景自己真的无法想象,因为面前的红衣人面无表情,即便非要找出个表情来,那也是另一番的冷艳。“嗯?师父。”萧世言突然指着那具尸体上金项圈下挂着的金锁,“这个是我的吧?上面还刻着你给我取的字呢!”那个金明锁是他拜师的时候,云生寒花重金打造,命人刻了字,算作他的拜师礼的。 云生寒满不在乎,“无妨,日后为师送你一个纯玉的。先给他戴着吧,不也好证明他是你的人么?再者,那个锁子其实是金明锁,也是用来护身的。” “嗯哼?这样啊,师父待我,当真是极好呢。那我就……”不等云生寒反应过来,萧世言已经把师父按倒在了长椅上。云生寒的双目闭上,再睁开时,那双眼睛又一次恢复了呆滞的瞳孔,满目漆黑,朱唇被强入,裙裳也似乎被撩拨了起来,花裙泻在地上。 “世言……”云生寒心中很恐惧,怕会失去,深深呼吸着。 面前人风流,云雨自成欢。美艳的尸体只是略眨了眨眼睛,都不曾落了视线过去。暮秋时节了,冬日将至,窗外落花几许,片片入屋来。 “小白。”躺着的云生寒沉静了些,忽地推了推他,神情恢复,也尽力平复着呼吸,“之前送给你的夺命伞,可以拿给他防身。” “啊?你只跟我提了一下,不曾给过我吧?”萧世言坐在师父身上,看着师父的白眼,萧世言都自我嫌弃了,“什么鬼东西?你之前送了我好多,我哪知道是哪一个?哎?慢着!你说的该不会就是那把花伞吧?”萧世言意识到了什么,又想起了那把红伞。 “嗯哼?”目光再次变得深邃起来,云生寒慵懒地坐起,搂着自家小白。 萧世言一副君子之态,微微一笑,笑不露齿,随后掀衣准备逃命。没想到反被师父扼住了手腕,萧世言只好没皮没脸地往地上一跪,“师父息怒嘛,我当真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嗯哼?”师父媚笑。 “徒儿知错了。” 云生寒将袖一挥,俯头笑问道:“我今日才知,定情信物可以乱放啊。” 萧世言不服,喊冤:“你还好意思说!你送我那么多东西,我就这么大点儿的屋子我哪有地方放啊?那个什么伞……我就之前拿去当了几次遮阳伞,然后就不知道放哪了。”萧世言弱弱可怜又无助。 “遮阳伞啊。”云生寒眯眼笑了,松了他的手,“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呢,为师就是送你当遮阳伞的。小白生得白净,可别晒黑了。” “你确定?”萧世言质疑。他之前拿到的那把花伞,外表看着没什么,只是一把普通的花伞,但是只要划一下伞柄上缠绕的细线,将伞一转,伞中会直射出飞针来。目前,萧世言对于那把伞只了解到这里,这狗师父又没给自己说明书,只能当遮阳伞用了。 云生寒不耐烦地伸手来,掌上多了一把血一般颜色的红伞,红伞中还出露着一条红绫。 “哇,跟我那把好像啊,就是多了这个。”萧世言惊叹之时,手指扯了扯那条红绫。 “两把伞都是我做的,之前送你的那把是个半成品,危险性比较小,所以送你当遮阳伞了。”云生寒继续淡定地喝茶。 “你确定?”萧世言再一次质疑,不敢接那把伞,“你你你,就算不顾我的性命,你也该……顾虑着点儿他吧?你不怕又把人家弄死一次啊?”师父这伞叫夺命伞呢,自然是伞如其名了。萧世言抬了抬那个尸体的下颔,美艳动人,无堪比拟呢,眼前这师父加上千里之外的余辰诚也都得甘拜下风。“呃,他身体好凉啊。”萧世言才一触碰,指尖的凉意让他松了手。 云生寒侧目,“他是个聪明人,我不会看错的,夺命伞给他,没准儿他还能保护你呢。” 萧世言回头:“那你之前拜师时还说我聪明呢。” 云生寒喝茶,茶杯中闷闷的声音传来,“当着外人面儿给你个面子,你还真就信了,再说,狗都有看走眼的时候。” 你妹的!萧世言夺过他手中的茶杯,这师父说话也太刻薄人了吧?“你个狗师父!” 这个关门师父神通广大,喜欢云游四海,当初萧世言拜师时他送了不少拜师礼,夺命伞就是其中之一。不过萧世言隔三差五就变卦,有时候认他做师父,有时候死活不认,谁让这狗师父总是叫自己小白呢?听听,这是当师父该称呼的吗?萧世言表示自己可能梦到兔子了,分不清自己变成了兔子还是兔子变成了自己。 于是乎,师父递上了一面照妖镜——虚无幻镜,一照还是萧世言他自己。师父这就拍了拍他,乖徒这妖兔道行太高,为师这镜子照不出来啊,望自珍重。萧世言也只能耸耸肩,我可能拜了个假师父。不过,那面镜子后来也被萧世言用来当梳妆镜了。 “乖徒要尊重长辈。”论辈分,萧世言这辈子都别想骑在他头上,哈哈哈哈!云生寒得意。 “师父,嘿嘿。”看着师父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萧世言最会讨人欢喜了,年少俊秀的他也撩拨着师父的心,“我比较纳闷,他的身体为什么这么凉?” “死人一个你说呢?” 萧世言带笑看着那个美男,抚了抚下颔,“你说过死在乱葬岗的大多都是无名无姓的人,他这么好看,总得给他起个好名字吧。” 云生寒轻哼,“你随意吧。” 正是秋景丽,也渐寒冬至。萧世言回身时,看见了窗户上的落花被秋风吹了进来,临窗的红漆木板上落花缤纷。“秋尽姑苏花未拂。”他笑吟出一句,拉住了师父,“‘未拂’二字可好?诗情画意,不言而喻。” “花未拂?花未拂。”云生寒静默,脑海中是日下,“花迎剑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干”的场景来,云生寒强笑了笑,“好,那就叫‘花未拂’吧。” “哎。”萧世言略为不满,“我没说让他姓花啊。”五大世家,花家首尊,本是名门大族,可在动乱之后渐渐多了歹心,仗势欺人,天枢花氏给萧世言的印象并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渰域孤芳,襄阳绝色,不敌姑苏一介死人。 ☆、劫后重生无欲望 云生寒不理他,只是含笑往桌子上放了一条鞭子,“花未拂……确实是个好名字。乖徒,之前我帮你简单调|教了一下,剩下就交给你了。喏,这是鬼泣鞭,不听话就使劲打,炼尸术下,不知情爱,不知疼痛,以血为食,唯有这鬼泣鞭能镇得住他,我把我先前的法器都给了他,他可以护你周全。别你炼出来的尸,你被他欺负了。” “怎么可能?我相信师父的本事。”他不就死人一个嘛?萧世言满不在乎,再说,人长得这么好看,萧世言哪里舍得对一个大美人下狠手啊? 云生寒没有什么软肋,就一个,萧世言。也没有什么缺点,就一个,往死里宠徒。“那就好,我就先走了。” “师父慢走,当心身子!”萧世言手作喇叭状笑道。 “哐!”门被云生寒重重甩了一下,那个公子难得清冷,瞥了一眼,如行云遇冷生寒,默然而去。 干净光滑的木板上,萧世言转了个身,细细打量着那个美人。这鬼泣鞭真的有这么神?萧世言坐在桌上,手里玩弄着鞭子,眼神落在花未拂身上,但是花未拂并没有被吓到,他笃定了自己会对萧世言唯命是从,不至于讨来一顿打。 “你放心,这玩意儿我不会用的,长得这么美,我怎么舍得呢?”萧世言随后还真丢开了鞭子,一手扶在桌上,歪头看着,怎么就这么阴冷呢?这么看着人家有些不礼貌,也有些尴尬啊。萧世言抖了抖衣服,下桌子来。“嘶……” 地板太光滑了,萧世言扭到了脚踝,一个没站稳就险些摔了,还好被面前这个死人扶住了,“世言大人且小心。”冷艳的尸体并没有开口,屋内却响起了一道极为好听但又很空灵的声音。 还真是不愿开口说话啊,好在他体内有师父打入的不言玉。“世言大人?”萧世言面上浮现笑意,脚上的疼痛感渐消,他好奇这个花未拂为什么会这么称呼他。 “云公子说了,这世上有太多的人,唯有世言大人是人上人,是大人。”美尸花未拂的声音有些冰冷,觉得萧世言应该可以站稳了,便松开了手。 萧世言不由得笑得更欢了,“哈哈!很好,果然是个聪明人。”萧世言爱了,更是爱了那张脸,就是不知道这美男的身子怎么样,萧世言盯着他那张盛世美颜发馋,一步步逼近了。 “世言大人……”花未拂惶恐,往后退避,一步又一步,萧世言倒想看他能退到哪里去,“世言大人。”后面是一堵墙了,花未拂已经无路可退了,只好低头站着不动。 “还想往哪里躲?嗯哼?”萧世言就这么把他壁咚了,这么近的距离看着他,这美男竟然毫无瑕疵,“居然这么美……”萧世言踮了下脚才亲到了他的唇,这身高差……萧世言羞愤,“不许动!”萧世言红着一张脸,解他衣服的手都在发颤,总是觉得跟平常睡那些娈童不太一样,可能因为这一次萧世言要睡的人是个死人吧。哼,只要有姿色,就算是死人萧世言也要睡。 美男花未拂不动声色,只感觉抚摸在自己背后的那只手解开了自己的衣带,鲜红丝绸缠绕着落在了地上,他似乎早就习惯了。生理反应驱动着他的心,可魄灵珠在一阵轻颤之后,归于平静,使他不知情爱。 就这样,刚见面的第一天,萧世言就迫不及待地把人家推上了床。情场得意,在床笫上更是兴风作浪了许久,却是平生第一次这么不愉快。 萧世言已经极尽自己魅惑的本事了,把花未拂堵在床角,可花未拂就是不为所动,身体也冰冷,一点儿反应都无,反倒是萧世言这个弱受受不了停下了,气喘吁吁的,丢人,还出来现眼。“唔——”萧世言不管三七二十一,霸道强吻,手指叩紧了花未拂的纤纤十指。你倒是给点儿反应啊,“死人一个!”他猛地松了手,气愤地推开了身前的人,“我问你,你难道对我一点儿欲望都没有么?” “未拂没有欲望,一切听命于世言大人。”那个死尸仍旧是冷漠。 “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死人。”冒着被冻死的风险跟花未拂同床,萧世言还不乐意呢,起身穿衣服去了。 远在北方的天枢,那是个看星星绝佳的地方,天枢位置偏北,地势亦高。当年天枢的双辰星成婚时,花家的三公子花无为讨新妻开心,给花落修筑高台,名曰戍星台,寓意花落是这世间最明亮的星星,花无会像这高楼一般,永远守护着他。 不曾想,花家突生变故,花无爱惨了那个人,在听说那个人和息家长公子息绝有染时,花无恨透了他,卯足了劲儿毁了他的声誉,也残忍地将那个人间尤物折磨死了。在那之后,戍星台高楼被封,就连花落平日里栽种的花草,也都被花无狠心烧毁了。 是夜繁星密布,月色旖旎,花家繁华如故,仍是名门第一。花无几乎日日大摆筵席,挥金如土,夜夜不停笙歌,荒淫度日。天枢之上,明星璀璨,天枢之中仅剩的辰星,确实称得上“没落”二字了。 因为花无夜夜不安分,闹出的事情不是一件两件了,族中长辈派人让长兄花阑多加管教。可花阑也没辙啊,头疼得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花阑今年才刚加了冠,定了字为“君迟”,族中的长辈管不住花无,怕来年更加麻烦,于是潦草地甩了表字给年已十九的花无,就定了“焉知”二字,花无自己也不在乎。 又是不安生的一夜,烛影摇红,府里的管弦声吵闹不休,丝竹管弦之间,还夹杂着令人娇羞的喘息声,旁人自认倒霉窝着火气就那么睡了,花君迟怎么都睡不着,听侍卫说客房里的白家公子都有些气了,花君迟怒火中烧,去了花焉知那边训斥。刚从侧殿过去,椅上的画面简直不堪入目。花君迟是个正经人,妻妾成群,只是一直以来没有子嗣,一眼瞥见弟弟在长椅上摁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伶人欢好,花君迟气愤地转过去身子。 “怎么?”花焉知放浪形骸,根本不像当初那个名满天下,可与花落齐名相当的风华公子了,他看着哥哥难堪的表情,心里发笑,刻意让屋里的呼吸声越发清晰。 花君迟益发羞愤了,“你还在怨我?还是,恨我?” “呵呵,那倒不至于,你是我亲哥哥,他不是。”花焉知把少年的脸捧在手里细细打量着,一边又讥讽:“我是不是还得好好谢谢哥哥,让我看清了他那种人的本性?嗯?” 花君迟冷眼看着那个伶人,他才十几岁啊,“给我把这孩子放了。” “放了?哥哥说的怎么好像我在强迫他一样?哥哥这么怜惜,难不成哥哥也喜欢?那我把他送给哥哥好了,反正我也玩腻了。”花焉知把怀里衣衫不整的小孩子往花君迟那边推了推,那个小伶人也只有这个间歇拉拉衣服,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裸着身体。 “不许胡闹!”花君迟呵斥道,甩袖愤愤不已,“你都已经十九了,为什么就是不能让我省省心?” 花焉知仍旧是冷漠,也许是不想当着那些人的面羞辱自己的兄长吧,他伸手示意那些伶人退下之后才又开口,“你不就是想抢我的人么?来啊。”花焉知重重撕下那个孩子的衣裳,那个小孩子也只是低着头,并不敢拉上衣服。 “你……”花君迟气得无话可说,用袖子遮住了,最后的间隙只看见那个小孩子遍身都是吻痕。 “嗯?”花焉知抬眉看着自己的哥哥,那副虚伪的面孔实在让人恶心,“你该不会还看上我了吧?毕竟都是你弟弟,你说呢?” 花君迟怒不可遏,心口突然的绞痛使他不得不扶住了长椅的把手。 “你少装模作样了,整日把花家挂在嘴边,你以为你自己便是什么好人?”花焉知眼中只有冷漠。 “天枢最近确实不太|安定,许多人死于非命,你不关心天枢我关心,我请了眉山颇有声望的五公子来调查,如今就住在府上,你若执意如此,要他们怎么看我们花家呢?”花君迟的言语已经多了几分恳求的意思。 风流成性的花焉知给了哥哥几分薄面,做了退让,“我不闹就不闹,不过,你休想让我原谅你。” “你就不能忘了他么?”花君迟提高了音量问道,“都已经过去一年了,焉知。” “你这个小侍卫给我留下,你滚吧。”花焉知毫不客气,把身下厚重的锦衣甩给了哥哥。 “这……”衣服一层层,花君迟接在手上觉得有些潮湿,换了个手拿着,反应过来之后,随即羞愤地甩手扔了,“给我撤了夜宴,回你自己房间爱怎么闹怎么闹。”舍不得小侍卫,稳不住放浪的弟弟。 在去往天枢的路上,云生寒还在连夜赶路,他不肯驾驭自己的孤芳剑,宁愿走着去天枢,只为沿途欣赏一番这静谧的星空。他手中的是一面菱花镜,银华云纹雕饰,颇为精美。 月光下,镜面熠熠生辉,镜外人冷漠,镜里人柔弱。“你我早已不分彼此,你坦白告诉我,你是不是……是不是对他动心了?”镜子里的公子是云生寒本人,但是不及外人眼中的云生寒,有着那么深的城府。 云生寒似乎被人说透了心事,不自然地攥紧了手中的菱花镜,“我已经使他得以重生,把他送给了我的徒弟。” “你知道我说的这个‘他’是谁。”镜子里的公子冷漠地说道,希望云生寒能够实话实说。 作者有话要说:  哎 ☆、镜里镜外若两人 “有前车之鉴,只怕我想,我的心也是必不敢动的,它也怕为之跳动的人会在它身上插进一把刀子。”他忽地抬头注视着浩瀚星空,“你不觉得天枢的星星很美吗?尤其是那颗璀璨星辰。” “美是美,但你不要扯开话题。”镜里的人叹了口气,双眸乌暗。“我是个瞎子,可我不是个傻子。你别骗我,哪怕你重蹈覆辙,也切莫爱上了他。” 云生寒嗤笑一声,声音也冷了下来,“你这个身子被多少人糟蹋过了,还嫌多一个?你有这个心思,还不如多想想怎么勾搭我的宝贝徒弟吧。”他刻薄的言语逼得镜里的人双眶盈泪。 “我只不过担心你被人骗了感情,何苦这么羞辱我?”镜子里那个柔弱的公子眨眨眼,略微皱眉,良言相劝,只是担心他罢了,提到萧世言,镜子里的公子低头接着说道:“况且我跟世言,我不奢求他知道我的存在,我只要默默爱着他就好。” 默默爱着?真有那么简单?云生寒不再多看镜子一眼,踩着地上的枯枝落叶,只顾着赶路,“我与你的交易已经终止,我帮你做了你想做的事,余下的,你不必多管,也没必要管。” “龙泽川是花君迟请来破案的,那一起起杀人案事出为何你我皆心知肚明。你若亲近他,只怕不会有好下场的。” “嘘。”云生寒沉醉在浩渺的万千星辰之中,他抬头示意一声,表情多了几分不耐烦的意味,“夜已深了,你且睡下吧。” 镜中的人也知道劝不动,“好吧。”无可奈何的他,最后只能多嘱咐了一句,“万事小心。” “嗯。”云生寒甚是敷衍,收起了镜子,眨了眨眼,嘴里吐出一句“对不起”,自己刚刚的话确实太伤他的心了。 姑苏之中,秋夜微寒,不愉快的一晚上很快过去了,睡过一觉,隔壁屋里被冻醒的萧世言缩了缩身子,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萧世言窝在被子里发呆,盯着开着的窗户,窗口飘进来好多枯叶落花,萧世言缓了缓,才想起来自己房间还放着个花未拂,那个家伙,长着一张好看的脸,人怎么就那么高冷呢?会不会是个正常人,不好男风啊? 想着想着,萧世言打着哈欠回了自己房间,但刚进门就听到几声奶狗嗷嗷的低声叫唤,入眼的是花未拂跪坐在地上,背着身也看不到他在做什么。萧世言疑惑,走近了两步,“花未拂你在做什么?” “我……”花未拂扭过头来,吓得萧世言直接退后了一步。花未拂竟然把那只小奶狗咬死了!他居然咬狗!此刻的花未拂手上和嘴角都是血渍,不知情的还以为他还会吃人。 萧世言直接怒了,“你做什么呢!”突然间吼出一句,搞得花未拂一动也不敢动,萧世言心疼啊,“我的狗……”脖子都给咬断了,满地都是血,萧世言欲哭无泪。 花未拂表示一脸无辜,略有喘吁的他拉了拉萧世言的衣角,“世言大人,我好饿。” “饿?”萧世言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师父好像说过这个花未拂不知情爱,不知疼痛,以血为食的,萧世言每天都贪睡晚起,怪不得他会饿成这样。“你饿了不会去隔壁叫我一声么?我养了好几年的狗狗,你还真……下得去口!”萧世言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抱着已经死了的狗狗出去。 好在萧家虽说不是什么大富之家,好歹也算是比较富庶的,每餐都有荤菜,萧世言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牲畜血,小半壶应该够他喝了吧?萧世言吩咐人把自己的狗狗好生埋葬,毕竟是陪了自己好些年的狗狗。这是花未拂在萧家的第一天,弄死一条狗而已,萧世言告诉自己不生气,哎,不生气,面带微笑给花未拂把血端了过去。 萧世言满脸是笑,觉得昨晚是因为两个人不熟,所以花未拂不给反应,萧世言决定趁着花未拂饿了,好好讨好一番。“你快喝。”他放下瓷壶,但他自己坐得离桌子很远,受不了这股血腥味儿。 花未拂自己倒了两杯来喝,内心深处的珠子散发着红色的幽光,他忽然把手放在了心口的位置,沉默片刻后,他又转身把手伸向了萧世言。而萧世言不知所以,选择了避开,眼神也不自觉地看向了桌上的鬼泣鞭。花未拂只窥了一眼鬼泣,随后说道:“世言大人不必怕,我是不会伤害世言大人的。” “那你……”萧世言看着花未拂伸过来的手,眼神有些疑惑。 “刚刚世言大人进门的时候,珠子动了一下,有些舒服。”花未拂眸中并不是什么很欢喜的表情,一直都是他死前那个略有绝望神情,“我想知道世言大人是不是也这样。” 萧世言一脸茫然,“珠子?”他匪夷所思地看着花未拂,许久才意识到花未拂口中的珠子就是师父修炼出来的魄灵珠,花未拂就是凭借那颗魄灵珠才得以重生的,因为魄灵珠嗜血,所以花未拂以血为食。“你舒服就好。”萧世言微微作笑,但是看到花未拂一脸忧郁又冷漠的表情,萧世言首先想到的是余辰诚,难不成这个花未拂生前也是个抑郁症?因为太抑郁直接自我了断了?“你还记得你生前的事情吗?”他小心翼翼地出口。 花未拂摇了摇头,默不作声。 “真的不记得了?”萧世言再一次问道。 花未拂也再一次摇了头,略眨的双目满是星光,让萧世言心跳加速。他只是带着空灵感重复先前的话,“未拂一切听命于世言大人,自然不会欺骗世言大人。” 萧世言偷乐着,果然跟师父说的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以后这个美男就是自己的了,在家里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床笫之事可以慢慢教给他,毕竟萧世言和云生寒都是情场上的佼佼者。“你不喝了吗?”萧世言看他坐在原处不动声色,开口问道。 “已果腹,谢世言大人厚爱。”花未拂语出淡淡。 萧世言潇洒一笑,“深情不及久伴,厚爱无需多言。” “那世言大人还说这么多。” “……” 花未拂眨眨眼,似乎并没有看到旁边一脸懵的萧世言。萧世言故作生气,起身接近了花未拂,近在咫尺的距离,萧世言吹了口热气,那口热气让花未拂的魄灵珠蒙上了一层岚气。紧接着他坐入了花未拂的怀中,想引诱花未拂吻他,但是花未拂根本不解风情,任萧世言坐着。萧世言暗自想着这个花未拂该不会是一根筋吧,他抬头主动吻了上去,可就是他将舌探进花未拂口中,尝到了齿间血腥的滋味,花未拂还是固执死板。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萧世言眨眨眼撩拨着。 花未拂依旧坐怀不乱,“一见钟情,钟爱的是脸,不是情。”末了,花未拂摇了摇头。 “果然是个聪明人。”萧世言挑起一笑,跟这个绝美的公子对视着,“我还真的钟爱你这张脸,毫无瑕疵的蓝颜。”他一边说着,一边下地,“在这里坐着不许动,懂吗?”萧世言指了指座位,随意地把桌子收拾了一下,而花未拂全程看着,也看着萧世言出了门。 他可能是去吃饭了吧,毕竟他是个活生生的人。花未拂凝眸,听从萧世言的,一动不动,就连心口的珠子也是。只有秋风透过窗户的缝隙吹进来,吹着花未拂的长发。早上的狗吠声没了,就这样安安静静着。许久之后,花未拂听到了脚步声,紧接着是开门的声音,脚步急促,进来之后的关门声也很大,似乎都在印证萧世言的火气也不小。 “我爹是真的要烦死人了,天天逼我去找夫子赔礼学习,学不好就是学不好,根本不是那块料好吧,哼。”萧世言踢了凳子一下坐了下来,随后趴在桌子上看着对面的花未拂,不再抱怨了。 花未拂低眉顺眼,依旧是安分坐着,毫不在乎萧世言投来的目光。已经不止一次了,乱葬岗的画面浮现在他的脑海,可他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再定睛的时候,自己是在萧家大公子的房间,面前是伏在桌上盯着他的俊俏公子。 萧世言歪了歪头,还是看着一身红装的花未拂,他这样灿若星辰的容貌,纤瘦的身子,加上过腰的长发,好像个小女子啊,只是人有些高冷,令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啊。萧世言无趣,伸手拉住了这个美男的手,好希望他能给点儿反应啊。萧世言晃着他的手,目光转向了窗外。 ……“今生今世,绝不负你。”……那抹鲜红色的衣裳忽然出现在花未拂的眼前,魄灵珠颤动了一下,并不舒服,有些痛意。与此同时,萧世言也回了头,看着自己的手被花未拂叩紧了,萧世言这就忍不住笑了,伏在桌上继续盯着他,“你眨一下眼睛,就有一颗星星落进我心里。” “一颗陨落的星星掉进凡间的茅房也算是值得一提的感人故事?”花未拂又眨了一下眼睛。 “……”萧世言告诉自己不生气,情不自禁地瞟了他一眼,“这么香甜的嘴里怎么就说不出好听话来?”萧世言嘀咕着,爬上了桌子。花未拂看着萧世言这一个外人看来很温雅的公子,不顾形象爬上桌子就要强吻他的举动,他不躲也不避。萧世言大大方方的跨开腿坐在他身上,花未拂的相貌吸引着萧世言的亲近,而他身上的冷气,在萧世言觉来,更能浪起心里的热火。 “你看我长得也不差,别这么不情愿啊,再不情愿,你昨晚也是睡了我的,那我们就是夫妻了。”萧世言说着暧昧情话,满带热气的唇咬住了花未拂的耳垂。 花未拂仍旧是坐如铜钟,像一块冒着冷气的冰块一样,“没有拜堂合卺之后的洞房,都是禁忌。” ☆、风流场上多禁忌 “禁忌?”萧世言缓慢地吐出了一口气,略微靠后,使得他可以找个更好的角度看着花未拂,“我偷吃的禁果,你这双手数都数不过来。”萧世言的视线落在花未拂的手上,他轻笑了一声,拉着那只手按在了自己心口上,但随后,他把那只手往下推去,萧世言的眼神极具魅惑,轻言轻语也拨动了魄灵珠,“你那位云大公子把你送给我,就是用来做家妓的,明白吗?” 家妓?花未拂点点头,不言玉发挥着它的功能——闭口言语,“未拂一切听命于世言大人。” 又是这敷衍人的一句,“你要是真听我的就取悦好我,不是我取悦你。” 花未拂看着双眸变化莫测的萧世言,陷入了沉默,他不明白,取悦?要怎么取悦世言大人?那个珠子冰冰凉凉一动不动。萧世言看了他许久,张口咬住了他的唇,紧接着把舌推了进去,花未拂口中还是一如昨晚,像是含着冷气一样。这样一个公子,任是死了重生,还是不肯向人折腰。 “白长了这么一张好看的脸,你这样的性子我也是头一次见,不过我不信我治不了你。”萧世言松口从花未拂身上起开了,最后看了一眼,确实是罕见,但是萧世言知道,要是在烟花之地、风流场上,花未拂绝对能讨不少打,“好好想想‘取悦’两个字怎么做出来吧。”萧世言把桌边的鬼泣鞭往桌子中间推了推,随后甩袖走了。 一切事情好像根本不像表面那样,那个公子多的是风流,而非君子之气。房中的花未拂凝视着鬼泣,对这个宝物似乎并不惧怕,那点儿疼痛似乎也算不上什么。 整理好衣服的萧世言去了母亲息云的房间,息云已经年近中年,只有萧世言一个宝贝儿子,萧家不比天枢花氏那样家势浩大,如今夜夜笙歌,保持家道不衰,就连娘家息氏在小公子息曦手下也还算安定。萧世言的风流性子可是惹过不少事的,要是能安安分分学好医术,息云就知足了。 息云还在让侍女给她出个主意怎么让萧世言转转心思,萧世言直接推门进来了,“别想什么法子了,反正我不去就是不去。”他嘀咕着。 “人家夫子都是一辈子的名医了,手底下的徒子徒孙比你师兄师弟都多,偏偏出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徒弟,姓萧的你找找看哪个不争气得能比过你。”息云搁了手上的茶杯,耷拉着一张脸。 “啊~娘~”萧世言撒娇,坐在了息云旁边的椅子上,他还委屈呢,“你也不能这么说你儿子吧,我学不会也不怪我啊,你和我爹忙着治病救人,都不教我,偏找个外人来教,谁知道他有没有好好教我啊。” 闻言,息云转过来拍了拍萧世言的手,“我的儿啊,人家哪里是外人了?那可是你娘的长辈,年纪比我和你爹加起来的岁数都大,本来一个挺憨厚的老人家,教完你气得卧床两三天,恨铁不成钢,你啊,就不能让娘省点儿心。”息云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反正我不去赔礼道歉,又不是我要学的。”萧世言撇着小嘴把头扭了过去,信誓旦旦,“再说了,我有我师父就够了,还非要给我找个什么夫子,讲得天花乱坠,我又听不懂。” 提到云生寒,息云叹了口气,“依娘来看,云家主的医术也不差,也当得起你师父,你要是在他身上学些好的也行,可你偏偏在死人身上捣鼓什么,小心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萧世言不服,“我跟我师父的炼尸术成功了,真的能起死回生。” “说什么胡话呢!”息云斥责道。 “是真的,现在就在我屋里呢。”萧世言嘚瑟起来,“要不我带娘去看看,活着的死人,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会蹦会跳,身上没那股尸臭味。”尤其这个死人是花未拂,人间的星辰一般,完美无瑕。 可息云并不高兴,即使是萧世言一直想修炼的炼尸术真的成功了,“你这孩子真的是什么荒唐事都能做出来,你在家里怎么闹都行,可别声张出去,迟早要给萧家带来麻烦事。”息云低语训斥道。 “那娘的意思就是可以把他放在家里了?太好了!”萧世言喜得蹦了起来。 “你这孩子。”息云叹了口气,这是哪辈子造的孽啊,“你可得看紧了,把这么个来路不明的人放在家里,出了什么事,你让娘怎么办?” 萧世言吐了吐舌头,“你还有你那群引以为傲的徒弟们啊。”那四个字他一字一顿,随后又补充说:“他已经是我的人了,再说了,只要他出身萧家,他就不是来路不明了。” “你……” “给娘跪安,我去给我爹打下手了。”萧世言跪了一下,不再听息云说话,转身高兴地蹦蹦跳跳走了。 “唉,这孩子……”息云看着萧世言离开的背影,忍不住连连叹气。 远在北方的天枢,秋色连波起,寒烟翠幕。那个失明的公子似乎笃定了龙泽川会在此逗留,他一个人站在树下,午时带有热气的秋风迎面吹拂着,恰似遗世独立的仙君。一双眼睛看透了这世间的险恶,他有时一个人也会选择闭上眼睛。云生寒的手上是一条白绦,在旭风吹拂下,飘向了龙泽川的方向。 龙泽川暗访天枢的百姓,了解了一些关于杀人案的情况,路过这座荒芜小山的时候,还在犹豫要不要留下半日欣赏一下天枢的风景,杀人案中那些理不清的思绪萦绕在他的心头,让他头疼。落叶满阶红不扫,上山的台阶上铺着一层枫叶,想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吧,当他看到小山上那个仙人一般的公子时,他突然庆幸自己登临这座小山了。 云生寒在听到枫叶被踩碎的声音时,就得意地挑起了笑意,不紧不慢地用白绦束住了双眼,他的行为寓意很明显——他更是希望自己双眼看得见,但他同样不想去看见。 龙泽川也是个知心人,明白云生寒的用意,款步上前,用一种能引起云生寒的注意,但又不会吓到云生寒的音量打破了这份宁静,“云公子是在立等飞升吗?”他笑了笑。 “啊?”云生寒先是一愣,而后被龙泽川的玩笑话逗笑了,“我本就是天上的一片浮云,随风而去,有时动色送暖,有时生寒作雨。” “或阴或晴,皆有人爱,何必自惹烦心?”龙泽川并肩站来,虽然知道云生寒是个盲人,他双眼也束着白绦,可龙泽川还是不敢正眼看他。龙泽川怕的是,这个公子会让他一眼误终生,“难得这么有缘,邂逅于此,你——难道就不想看到我吗?”他的声音很低,视线保持在云生寒如云一般的衣裳上。 云生寒摇摇头,“我已是瞎子一个,看与不看,都是一片黑暗。遮住双眼,是不想看到,但不是你。”云生寒不会告诉他的,自己不想看到的,其实是那些充满杀戮和淫|乱的事情。 龙泽川有些窃喜,这么说,云生寒还是希望可以遇见他的。“在下正准备去天枢拜访花家主,因秋日天枢风景甚美,所以逗留了半日,不知云公子来此所为何事呢?”末了,他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句。 “连龙公子都被这天枢的盛景束住了脚,我自然也是来这里赏景的了。”云生寒缓抬袖子,微微作笑。那一笑如同秋日拂过人面的和风一般,在人心底荡漾出阵阵涟漪,龙泽川从未见过像云生寒这般美好的公子。若说天枢的花落与花焉知是双辰星,那么云生寒就是天上梦幻朦胧的云雾,变幻不定,不可易得。 龙泽川看痴住了,云生寒的一举一动都令他十分的着迷,那颗心怦怦直跳,“云公子心之所往,所‘见’之景,定不同寻常。既然是赏景,不若随在下一同去趟花府,花家之盛,云公子大可饱览盛景。”他的心弦绷紧了,生怕云生寒会拒绝,但云生寒似乎就在等这一句话。 “你们是商议悬案,只怕我去了会耽误了你。”云生寒侧身走了两步,即便是自己不去,见过他的龙泽川也照样不能安心办案。 “怎么会呢?云公子可是一家之主,自然不是等闲之辈,若有需要指教的地方,还望云公子不吝赐教。”龙泽川略笑。 云生寒还是点了头,慢慢伸出了自己雪色一般的玉手,又说:“风有些大,我什么都看不见,有些惶恐,你能扶我一把吗?” “当然可以!”龙泽川受宠若惊,双眼发馋地盯着云生寒伸来的手,他的手打着颤攥住了,像是捧着金玉一般,在他心中珍贵无比,“请。” 但在此时的花家,仍旧是不太|安定,原因也并不是多发现了一个死人,而是花家的三公子气走了眉山的五公子白今明。人家白今明是人人称赞的贤公子,年纪轻轻便在眉山独领君子之风,受花君迟邀访来到天枢做客,温雅多礼且又谦逊的性格赢得了花家不少长辈的赞许。 花焉知一般不爱多管家事,偏生就看这白今明不顺眼,于是备了小宴邀请白今明,白今明没有理由推脱,只得赴宴。在宴上,花焉知竟然当着白今明的面宠幸自己兄长的小侍卫,于是那个君子之称的白今明被吓到了,不待告诉花君迟便先作辞了。 事后花焉知还把这件事当作好事向花君迟炫耀,还没等花君迟生气,族中长辈又派人过来一顿训斥,长辈们管教不住花焉知,只好重责了花君迟,可身为兄长的花君迟又有什么办法呢? ☆、愁绪万缕因世家 “家主,药好了。”正殿里,侍女把要端进来的时候,花君迟还在座上抹泪。年纪才二十岁的他为花家顾虑了太多,也受了许多委屈,自从双亲去世后,这些苦谁都不知道。 花君迟眨了眨眼,尽力把泪水憋了回去,“放桌上吧。”语出温和,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待人接物无一次不是挂着和善的表情,可却没有人善待过他,就连自己亲弟弟也要跟自己对着干。药是装在琉璃茶盏里的,花君迟才吩咐了侍女退下,吹了吹杯口的热气,不觉之间,心酸涌上心头,又红了眼。 不过许久,退下的侍女又进来了,“家主,您请的那位龙公子到了,来访的还有云家主。” 天色已晚,花君迟本来打算喝完药早些回房歇下的,闻言,他喜得放下了杯子,“快请。”但凡这个花家来访一个能跟花君迟说说话的人,他都要高兴坏了,连忙起身亲自去迎接。 劳累了半日,龙泽川带了云生寒来到了花家,他对这个烟云一般的公子越发迷恋了,云生寒的举手投足都能引得他的好感。可云生寒心里还在纠结,不知此行是对是错。 “龙公子,云公子。”花君迟热情地迎了过来,请他二人进府,“早时下帖邀请龙公子,君迟已恭候多日,不想云公子这位贵人也随同前来,是君迟的荣幸了,快请。” 龙泽川早闻花君迟性情温和,今日一见,果然眉目和善,平易近人,“有劳花家主惦念了,希望在下可为天枢略尽绵薄之力,也可为花公子解得几分愁绪。”龙泽川笑笑,扭过头来看着连连点头的云生寒,目光又被吸引住了。 大厅里,花君迟邀了二人上坐。从进了花府的大门,龙泽川对自己所见种种都感到惊叹,无怪乎花息萧龙苏五大世家,唯花家首尊了,整座府邸奢华至极,玉石几乎随处可见,就连细节之处,紫檀木椅上都铺着绣满花纹的坐垫,红木桌角都雕琢着莲花图案,桌上盛放花君迟药的杯子也是琉璃中的珍品,一旁的云生寒倒是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 龙泽川的眼神从茶杯上移到了云生寒身上,很快就再次移开了。如此繁华的世家,所幸龙泽川也是见过世面的,不至于太过尴尬。“天枢是一处佳地,贵府在花家主手下更是熠熠生辉,单凭花家主为天枢的忧虑之心,在下定助花家主早日破案。” “近日就要劳烦龙公子了。”花君迟低声吩咐了侍女看茶,回头来,又笑吟吟的,但是眼睛因为刚刚哭过还是有些红,“早早命人备好了房间,就等着龙公子了,龙公子与云公子风尘仆仆,且喝口热茶,稍作休息,君迟命人稍后带二位回房。” “有劳了。” 云生寒素来不爱与人交往,除了姑苏的萧氏,也只和灵华息氏来往密切,此刻的他依旧像个又瞎又哑的公子一般,安安分分坐着,口渴的他把手伸向了桌子,却阴差阳错地端起了花君迟的药,颇识医术的他掩口吐了半口,呛得咳嗽了起来。 这边的两位公子都是惊了一下,花君迟是因为云生寒喝了他的药,而龙泽川则是担心云生寒,“怎么样?要不要紧?”尽管云生寒摇头示意无碍,可云生寒轻轻的咳嗽声还是把龙泽川的心吓得一颤一颤,“这……好像不是茶水吧?”龙泽川看了一眼桌上的杯盏。 “啊。”花君迟略微尴尬地应了一声,“君迟旧疾复发,这是君迟命人熬好的安神药,是君迟过失,一时激动忘了服用。”那双眼睛明显是在掩饰什么,不过一心在云生寒身上的龙泽川并没有发现,随后花君迟冷眼示意侍女,“还不快端下去。” “不要紧。”云生寒吐得袖子上都是汤药,也不忘让花君迟镇定一些,“是我的错罢了,花家主也不必责怪侍女,只是可惜了花家主刚熬好的药。” “怎么会呢?”和善的花君迟笑了笑,似乎因为云生寒的谅解,加上云生寒吐了出来,他放松了一些,“正好天色已晚,要不君迟让人带二位去休息吧?”花君迟趁机说道,眼神还是忍不住盯着桌上的药。 “嗯。”龙泽川点头了,心思缜密的他看出来云生寒身体乏了,于是想让云生寒去就寝。 花君迟忙了一天了,也累坏了,花家偌大,却连个知心人都没有。他为人谦逊和善,但是从来不敢将心事告知别人,唯一指望的弟弟,却也因为情爱与他作对,他兀自伤心,吩咐了侍女带路,自己挂着愁容默然回房歇下了。 但那个侍女才刚把龙泽川和云生寒带到长廊下,在长廊的烛火映照下,云生寒的脸蛋红嫩妖娆,像是喝醉了一样,双眼朦胧晕眩。“云公子不舒服吗?”龙泽川问了一句。 云生寒不答,反问侍女:“房间还远吗?” “不远,前面左转亮着灯的两间就是。” “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云生寒刻意支开了侍女。 龙泽川看他步子很乱,不放心地扶住了他,“云公子。” 面对着龙泽川的关心,云生寒没有回应,只是搂住龙泽川的脖颈,踮脚亲吻了上去,本该白皙的脸蛋,此刻又红又烫。云生寒只是不懂,这个花君迟不是个正经人吗?为什么会准备媚药?误饮了的云生寒发情了,本来心思就不正,要他怎么忍受? “生寒。”龙泽川口中的字眼变了,心跳加速地看着他,这种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我困了,龙公子夜安。”云生寒含着笑,一本正经地问了安,随后自己扶着栏杆先走了,与此同时面带笑容的他还哽咽了一下。 龙泽川静静望着远去的背影,一瞬之间,感觉自己被落寞与孤独包裹着,除了失落还是失落。 已经是冬日了,龙泽川与云生寒初来乍到,也不服水土,花君迟限制着弟弟,唯恐他再冒犯客人。另一边,云生寒自己在花家游赏,龙泽川则跟花君迟商讨事情,调查真相。 “好多人都是被划伤颈部导致失血过多而死,还有一些人是小腹被什么东西刺穿了,伤口细小,但极其锋利,不像是剑。”花君迟把杀人案的一些情况告诉了龙泽川,但对于死的都是些什么人,花君迟不曾告知。 花家有个醒目的花苑,石匾上雕琢着“群玉花苑”四个字,如今已经被封了,派人守着不许入内,但云生寒私下里远远望去,只看见花苑里并不是什么鲜艳的颜色,反而是灰蒙蒙的,依稀记得之前,那个红衣小公子找自己哭诉过,他怕自己也会像那些花儿一样,被主人亲手毁了。云生寒那时劝了他许久,但结果不尽人意,花落这颗星辰还是陨落了,偌大的花苑再空无一人。 云生寒眼前昏暗了起来,扶着栏杆的手慢慢向下滑去,人靠在了地上。那个镜子里的公子也因为云生寒的心伤,双目失明的他看到了族中公子对他的所作所为,一个馒头,扔在地上,踩上两脚,逼他吃下。酒席上,撕破他的衣裳,按在桌上。他怕得落泪了,同时云生寒也落泪了,这一生的阴影挥之不去,爱而不得,云生寒痛苦地将脸埋进了衣裳里。 就在这时,有东西罩在了自己身上,他能感觉得到是一件斗篷,不过龙泽川看着他时的诧异表情他是看不到的,“你怎么了?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龙泽川发觉自从乱葬岗相识之后,云生寒从未开心过。 “谢谢。”云生寒酝酿着自己的情绪,攥着那件白鹤斗篷起身来。 龙泽川点点头,看他不想说,自己也没必要勉强。“天枢的梅花都开得差不多了,最近可能要下雪了,云公子记得多穿几件,着了凉可就不好了。” “谢谢。”他还是这一句,目光注视着结了一层薄冰的池子,“那个,你们商量事情,我在这里可能耽误了你,今日便要离开了。” “离开?”一听他要走,龙泽川当即不乐意了,“并没有耽误我啊,你多留几日好不好?”龙泽川一时忘情了,话语中满是对云生寒的情意,“留在我身边。” 云生寒冷漠地摇了摇头,执意要离开,谁也改变不了,龙泽川的苦苦恳求,似乎助长了他要离开的决心。“我在这里等了半个时辰,就是想跟你道个别,有缘还会再见的,再会。”云生寒微微一低头,摸索着走了。 龙泽川还想早早处理了杀人案,得以带云生寒在天枢游玩呢,赏梅喝酒不好吗?可是设想太美好,龙泽川终究是等不到云生寒放低身段,他是渰域的家主,为人孤傲清冷。 相较于远在北方的天枢,南方的姑苏还不是特别冷。萧世言这些天一直住在医馆里,帮父亲给那些病人抓药,累了半天,舒口气都是雾气,但是人闷热得出汗,一步三跳跑出去吹风,无聊之际,翻看着快被父亲翻烂的医书。 “寒水石,安神镇心,主治心悸怔忡,肺寒宫寒。”萧世言靠着树嘟囔着,但是身后传来一声嗤笑,纠正道:“小白说的是紫石英吧?寒水石可是清热泻火的,这都能搞混?”来人轻蔑一笑。 “师父!”萧世言不用想也知道是他,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师父你可算是回来了!” ☆、小徒弟怜香惜玉 云生寒早习惯了萧世言一惊一乍,匆匆赶回来的他只是笑了笑,盯着徒弟手上的医书,拍手笑说:“乖徒近来可真是给师父长脸,总算转性子,知道安分守己地学医术了,刚刚去了趟府上,息夫人连连夸我呢。” “……”萧世言鄙视,满脸写着“委屈”两个字,“你都不知道,你给我找的那个小美男,太高冷了,身子冰冷,除了奉承什么也不会,在床上都一动不动,连我的小落一半也比不上,哼。”末了,萧世言抱胸生气。 云生寒抬眉看着萧世言,“你不喜欢他吗?” “鬼才喜欢他,冷冷冰冰,怼人的功底倒是挺深厚的。”有几次回去主动去撩花未拂,萧世言深有感触,被花未拂怼得什么也不是,萧世言不悦,能受这气?不干!但是攥着鬼泣鞭又舍不得下手。 “鬼泣鞭给我。”云生寒冷笑的表情足以震慑住一切,他施力从萧世言身上略过,直接拿走了鬼泣鞭。这架势,要动手呀。 “哎哎。”萧世言拉着,盯着鬼泣想抢回来,自己师父听说他受委屈了,直接大怒,萧世言反而怒气全消,“师父消消气嘛,你可别打他呀,师父。” 云生寒不管那么多,攥着鬼泣就径自往门外走,根本不听萧世言的劝,他眸中的怒意,似乎不仅仅是花未拂没有讨得萧世言的喜欢。萧世言劝不住,合上书往旁边一丢,喊着屋里的师兄,“师兄你跟我爹说我先走了,你们辛苦!” “……” 萧世言看着师父提了剑,那把剑上刻着“孤芳”两个字,是云生寒成名之后萧世言送给师父的剑,虽然剑比较次,但是云生寒这一年来一直带在身上。此时急于教训花未拂的云生寒直接御剑飞行,压根不管在后面追着的萧世言。 可怜萧世言没剑先不说,他也压根不会这一招呀。 不过云生寒御剑很慢,似乎是在刻意等自家徒弟,等到萧世言紧赶慢赶回到了府中,云生寒才进了屋门,手上攥着鬼泣。“师父!”萧世言略为不满地喊了一声,花未拂讨不了他喜欢是真的,但是萧世言见不得那样的美男挨打,想劝一下师父。 花未拂看见云生寒进门,便有礼貌地站了起来,身上的衣服是墨玄青,因为最近天气不热,也没下雨下雪,打把伞出门容易被人笑话,萧世言干脆让他换了这一身,拉了他去给娘亲看了看。在花未拂看到鬼泣的那一刻,魄灵珠也动了一下,只不过不怎么舒服,他满脸疑惑地看着神情冰冷的云生寒。 “把这身衣裳脱了。”云生寒示意着花未拂,对于萧世言的又喊又叫,他压根不理会,“要我说第二遍?” 花未拂无动于衷,与生俱来的羞耻心让他不要去脱,凭什么?他也是个人,为什么不给他留一点自尊心? “噌——”猛地一鞭子扫在了旁边的凳子上,凳子瞬间炸裂,吓得萧世言一激灵,“师父,你别这样嘛,消消气,别坏了你形象嘛。”萧世言好说歹说,拉着云生寒抬起来的手,很怕它会落下伤了那个美男。不过这个美男成心跟云生寒作对,就是不肯褪衣。 云生寒恼火了,推开萧世言就甩了一鞭子,一道墨色重重打在了花未拂的胸口,墨玄青丝毫未损,但是墨玄青遮盖的胸口已经多了一道浓重的於伤,花未拂被动地退了一小步,手打颤按住了胸口,胸口的珠子在动,牵动了全身,只这一下,他皱着眉,疼得跪倒在地上,这种痛意都可以让他“回味无穷”了。 “师父。”萧世言也生气了,很是不满,“我不许你打他。” “只要你是花未拂,你的高傲,连尘埃也不如。”云生寒走近了,慢慢推下了他放在胸口的手,从容地解开墨玄青,特意搭到肩上,让他比较有魅惑感,“要是红衣就好了,你这么美,红色在你身上能展现最大的美感。”云生寒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拿出了九霄炉,燃起了火,放到了花未拂手里,“取悦好你的世言大人,否则,呵,他不高兴,我也不高兴,你更别想高兴。” “未拂会听命的。”挨了一鞭子的花未拂妥协了,眼神转向了一旁立着的萧世言。可是萧世言有愧呀,是他跟师父告状,师父才会打花未拂的,在他看来,花未拂的目光充满了恨意,让他不敢直视。 冬日一夜,花未拂捧了一天的九霄炉,身体都捂热了,但一放下九霄炉,身体迅速冰冷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外面的星空,转而视线落在了床上的白衣公子身上,他解开了衣裳,不懂风情的死人又一次褪尽衣裳,只是仰躺在床上等着萧世言,胸口本来的於伤也早就淡化了。 此刻萧世言心里只有一句“孺子不可教也”!他拉来被子给花未拂盖住了身子,自己伏在花未拂的肩头,“其实也没必要承欢,你抱抱我好不好?”他讨好性地轻轻说着,下一刻就钻进了被窝,但是花未拂就是冷面冰霜,不给一点反应。 “需要我帮世言大人褪衣么?” “我只想你抱抱我,我有些冷。”萧世言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索求着怀抱。 “我是个死人。” “你是活的。”萧世言一本正经地纠正。 花未拂躺着一动不动,“伏上身吧,我来帮世言大人褪衣。”但在没得到允许之前,他还是不动声色。 “没一点儿情趣。”萧世言靠坐着质气,要是花未拂哄哄自己就好了,要是他在承欢的时候发出一点儿声音就好了,哪怕一丁点儿,“你就非要给我一种奸尸的感觉?”萧世言掖了掖被角,满不在乎地说道:“行,你自己睡吧,我去隔壁屋。” 花未拂脑中尽是空白,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怎么才算是取悦?他就这样任着萧世言抱了被子走了,在漫长的黑夜之中,困倦的他闭上了眼,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好像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清晨时分,萧世言还是困得要死,但是考虑到师父看见这一幕会打花未拂,他还是选择抱着被子偷偷溜回来。没睡醒的他,打着哈欠,还没进门就撞到了师父,吓得立刻清醒了,“师……师父……” “如何?分房睡了?”云生寒拿出了鬼泣,挥舞了两下,微微一笑,“看来是我打得太轻了。” 又要打他?!萧世言干脆扔了被子拦着云生寒,不让师父进屋打花未拂,“他本来就是个死人,什么也不会,师父你别动手啊,万一打死了……” “我有分寸,但是我不会放任,家妓就是家妓,他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云生寒执意要动手。 家里的下人忽然走过来,正是来找云生寒的,“云公子,门外有位姓龙的公子找您。” “是他。”云生寒在跟徒弟争执之时,理所当然地想到了龙泽川,方才还很强势的他立刻软弱了下来,“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他扔了鬼泣,可不想攥着这鞭子过去见龙泽川,“这次我暂且放过他,乖徒先自己调|教。” “啊啊。”萧世言敷衍着,推着云生寒,“你快去见客人吧。”可总算送走了凶神恶煞的师父,萧世言抱起被子和鞭子,踹开了房门。屋里的花未拂早早起床,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但是萧世言一进来,直接松了鬼泣,随意扔在地上,抱着的被子往床上一扔,整洁的床榻瞬间被弄乱了。 花未拂见状,走过去帮萧世言整理被子,拍落上面沾染的尘土。萧世言探头一笑,想到了什么,“你这个大美男该不会是有洁癖吧?是不是?嗯?”萧世言偏要弄乱他叠好的被子,又扯乱了床单,“你说,是不是因为这个,所以嫌弃我?”早知道就不跟他炫耀自己的风流事迹了,萧世言心里懊悔。 那个绝色的公子停顿了片刻,摇了摇头,依旧不慌不忙地整理床榻,这一次,萧世言没再捣乱,只是坐在床边凝视着他的双眼,萧世言从中看到的还是绝望。会不会是面瘫呀?萧世言歪了歪头,看着他叠好了被子,也整理好了床单,萧世言干脆利落地扑进了他怀中,结果当然还是被花未拂冷落。 冷面无情,许多日一直不曾变过。 直到这天黄昏的时候,才从医馆回来的萧世言累坏了,花未拂刚刚喝完了血,还在漱口,萧世言就扑在桌子上,指着厨房的方向,“帮我备些热水,我要沐浴。” “是。”花未拂听命出去了。 今晚的月色很美好,花未拂很快热好了水,侍奉好世言大人,他一个人站在窗口望着天空,不知情的人也许会以为他在看月亮,但是云生寒知道,他绝对是在看星星。 花未拂看得出来云生寒心情大好,这跟那个姓龙的公子一定脱不开干系,他们二人几乎天天都在一起,花未拂看到他们,有时候珠子会动一下。不过,花未拂最终的关注点还是在云生寒端着的盘子上——一整盘的糖。 “想吃吗?很甜的。”云生寒温笑,递给了他,“尝尝。” 虽然挨了云生寒的打,但花未拂对云生寒就是恨不起来。“谢谢。”花未拂面无表情,眼神不自主地多了好些希望,他现在的小希望就是得到这一盘糖块。好像很好吃的样子,花未拂忍不了馋,拿起一块放进了嘴里。也不是很硬,但也不是入口即化的糖,甜度适中,不会太腻,花未拂随后不客气地霸占了一整盘。 云生寒得意一笑,双目一眨,“今夜早些睡,这些糖解解馋就可以了,不要多吃。” 爱吃糖的人会听你的少吃糖?花未拂自然不听,只是敷衍应了一声。想来萧世言待他还是不错的,能劝云生寒别打他,花未拂端着糖回到屋里,想给萧世言尝一尝。 萧世言才刚沐浴出来,正在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花未拂就把糖端给了他,萧世言皱眉拒绝了,“我才不吃这个,晚上少吃些糖。”他擦了擦身上的水,无意间发现花未拂因为他不吃糖而不高兴了,萧世言眯眼一笑,“好吧,我吃。” 花未拂喜悦,才要拿起糖块给世言大人吃,忽然魄灵珠动了起来,糖块也掉在了地上,花未拂有些疑惑,怎么会这样?身体有些发热。萧世言也是不解,但是很困倦,就先去睡觉了,“你吃完把烛火熄了,我要困死了。”说话间,人往床上躺去了。 不过多时,萧世言眯着的眼睛看见屋里暗了,他太困了,往左靠了靠给花未拂腾个空儿,反正花未拂也不会取悦人。但是今晚不一样,刚躺下没多久,花未拂便撕扯着自己的衣裳,迫不及待地爬向了萧世言,“世言大人。”他会不会拒绝自己?花未拂吃了那些糖,身体开始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  天呐,“奸尸”居然不用分隔号! ☆、珠动起兴夜合欢 “世言大人。”花未拂又唤了一声,珠子动得愈发剧烈了,可萧世言太困根本不理他,他只好自己做了。软枕被垫在了萧世言身下,就在萧世言想要侧身的时候,身体震了一下,耳边是急促的呼吸声。 吃块糖变成了这样?萧世言睁了睁眼,一口热气吐在了自己口中,只好就势吻住了,双手环着紧贴而来的腰肢,俯在他身上的美男躁动着,春光似乎一文不值,全部暴露在萧世言的视野之中。他仰躺在榻,松口喘口气。花未拂钻进了被子里,动作憨憨的,有些可爱,一回头就把还在傻笑的萧世言提过来,按在了摞在后边的被子上,也许是怕萧世言冷吧,花未拂亲近的时候特地把身上的被子遮掩紧实。 萧世言被他紧紧搂在怀里,一开始温和,到中间萧世言心跳得厉害,口不是被吻住就是在发声。绝美的花未拂眼里噙满了泪水,仰着头就是不肯落,他脑子里闪过一幅画面,他把一个原本温和的公子按在墙上,怎么会这样啊?为什么要那么做?他渐渐松了萧世言,也松开了被子,而被子很快滑落,他纤嫩的玉肌上处处生花,这令萧世言很诧异,尤其是玉膝上,红色的花痕颇重。 “这是……” 花未拂跪坐着,笑了一下,太过勉强了,还挂着泪珠,萧世言床上兴风作浪,看得出来他并不开心,“你是……疼吗……”萧世言小心翼翼地问,可花未拂摇头了,显然不是。 “是想起了什么?”萧世言试探性地又问,花未拂的泪滴落在他腿上,他忍不住抚摸了一下花未拂身上的花儿,邪邪一笑,“能给我吃一朵小花儿嘛?” 事实证明萧世言还是会撩拨人的,花未拂无奈一笑,轻轻点头,便宛如玉山一般微微一颤。萧世言还真不客气,舔舐着开得灿烂的红花,娇公子揽颈向后舒服地躺在锦罽中。花未拂心里难受,脸上垂着泪,爬过去的一举一动都让萧世言呼吸加速。 一盘糖块,一个温和的公子,宽大的红帐,乱葬岗。花未拂渐渐静默住,汗水打湿了头发,身上的红花愈发鲜嫩,怀里的世言大人已经困得闭眼睡熟了。他喘着气盯着这个熟睡的公子,贴上热唇掠过口中舌尖,他小心翼翼地去拿来床边的浴巾,轻轻擦去萧世言身上的热汗,以及弄到身上的秽物。 最后,才欢好过的他裹紧了被子,伏在萧世言胸口,静静的,泪水却直流而下,落在萧世言身上,直到天亮了,他那张绝色的容貌上,仍是挂着两条泪痕。 云生寒一早就起床了,天气寒冷,他站在窗口看见花未拂依偎在萧世言怀里,手上的九霄炉旋转了起来,落在了屋里,不至于让他们两个人太冷。“你应该早些服软的,因为你除了这条路,无路可走。”他拂袖转身走了。 龙泽川一心只在云生寒身上,离开了云生寒他什么都做不好,调查杀人案的空隙,他亲自邀请云生寒去扶夷做客,云生寒经过一番纠结,最终是允了。 姑苏冬日的第一场雪来了,来得悄然,毫无预兆,云生寒上了龙泽川安排的马车,掀开窗帘时才发现了。“下雪了。”双目空洞的他微微作笑,他在花未拂面前总是很凶残,说话也是厉声吩咐,毫不客气,他有温柔的时候,只是温柔得已经不像是他自己了。 萧世言通过师父,发现花未拂爱吃糖,特地让人买了各种各样的糖回来,刚从侍女姐姐那里拿到手,回身便是细雪纷纷,隔栏而望,坐在亭子下的花未拂听从命令,依然安静地坐着。 姑苏的雪,一开始是零零星星,到后来是小雪哗哗。萧世言抱着装着糖的盒子,满心欢喜地跑过去送给花未拂,想讨他的喜欢。“呐,喜欢吗?”萧世言打开了盒子,放在了花未拂的手上。 那个青墨衣裳的公子似乎并不感动,低头看了一眼,不动声色。 “你尝一尝,很好吃的。”萧世言亲自拿起一块喂他。花未拂的神情略微有了变化,对面前这个白衣公子也少了几分戒心,他张口含在嘴里了,确实好吃,只不过没有以前的好吃。 花未拂含着糖,安静的胸口令他发慌,他盯着萧世言的胸口,想听听萧世言的心跳,但是他不敢。这一点儿小心思似乎被看穿了,萧世言把装着糖的盒子随手放在了桌上,人躺进了花未拂的怀中,不言不语,像个孩童一般笑着。 冬夜的星星也很明亮,花未拂变得不再死板,常常仰望着浩瀚星空,萧世言不知所以,但还是陪着他看星星。仰望星空时,众多星辰罗列,映入眼帘,折射出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情意。萧世言有感而发,靠在他的肩上吐诉着,“你是青云颠上白月尖,也是皓雪堆里梅花屑。”至此爱慕之意,止于唇舌,藏在最美好的年华。 “世言大人。”花未拂这一次没有拆台,眸中索取着希望,声音多了些伤感,“如果我只是一朵衰败的花,一颗陨落的星呢?” “那我就偏爱你这朵花,更愿守着你这颗星。月色和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无人可比。”萧世言信誓旦旦地说着,但这样的言语,花未拂不知听过多少遍了,内心毫无触动。 他伸手不紧不慢地解着赤龙斗篷,萧世言就这样看着,随后他将斗篷罩在了萧世言身上,“天色已晚,我还是服侍世言大人歇下吧。” “嗯。” 屋里的九霄炉燃着火,原先的小炉跟正常的火炉子一般大小,萧世言已经躺在床上了,而花未拂自顾披着衣裳在炉子前烘烤着,他看着那些受热显现的花儿,眼神移开了,很明显他自己并不喜欢这些花儿。烘烤了许久,花未拂才爬上了床,萧世言也迫不及待地扑进他怀里,像个乖巧的婴孩一般。 斗转星移,花未拂静默地望向窗口的方向,他怀里的世言大人已经睡着了,睡梦中还在紧紧抱着他,可他身上的花儿早落了,他的身体再一次冰冷起来。他翻了个身,逃离了萧世言温暖的怀抱,在黑夜中像星星一样的眼睛,很快闭上了。 弹指间,安分相处了一个冬天,萧世言对花未拂的侍寝也还算满意,这年的初春,姑苏百花盛开,有着“花”姓的花未拂跟花儿也结缘不浅,身着朱砂衣的他风华超妙,像一朵美绝的花儿,连蝴蝶都被吸引了过来,飞落在他的肩头,萧世言为之惊叹。 但不久,姑苏的安宁被眉山打破了,眉山发生疫病,许多人感染致死,眉山几乎束手无策,危急关头想到了姑苏,眉山白氏的五公子白今明不远万里来到这个繁华胜地,于是,萧世言的父亲又多了一个徒弟。 那个白家五公子来的时候就一副君子模样,不过人家确确实实是个正人君子,不似萧世言这样的假君子,正经背后其实是个浪子。“萧师弟。”白今明近日要住在姑苏,首要学习一些治愈疫病的医术,理所当然地去找这个萧家唯一的公子萧世言问个好了。 白今明在眉山是个大人物,萧世言才刚起床就被息云叫过来跟白今明见面,在息云面前,他还是打了打精神,面带微笑,安分问安,“白师兄好。” 萧望成当日就收了徒弟,一边又安慰着白今明:“眉山离姑苏较远,我已经让人连夜前往,切莫担心。也难得你这孩子有这份悬壶济世之心,我必好生教授。” “今明代眉山谢过师父,师父杏林春暖,眉山日后感激不尽。” “……”萧世言趴在桌上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无聊至极,朝着息云指了指门口,示意自己先走了,反正见过白今明这家伙了,没必要像他这样客套半天,息云轻拍了一下桌子,还没同意,萧世言转身先跑了。 刚出了大厅,萧世言暗暗给白今明甩了个白眼,根本不屑。他退回来自己小院子,坐在石桌旁赏花,身边坐着花未拂,他几乎一直在吐槽,“就是看不惯他那个样子,做作给谁看呢?” “可他是个君子。”花未拂一语说到重点。 萧世言轻咳了两声,装模作样,端茶喝水,“难道我不是吗?” 花未拂对他这种玩笑式的举动并不觉得好笑,认真地说道:“世言大人是个浪子。” “唔。”萧世言自己也认了,但是就是不服白今明,“那你觉得喜欢那个姓白的人多呢,还是喜欢我的人多呢?” 花未拂抬了抬头想回答,而后低头沉默住了。 “人活一世,自然要开心了,若是每个人都是白今明那样,一点儿小事儿都能奉承半天,哎,你不觉得很虚伪吗?”萧世言说着趴在桌子上盯着花未拂。 “嗯。”花未拂虽然有异议,但是选择了听从萧世言。 萧世言颇有兴致,但是他一个人傻乐,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于是乎,“未拂你笑一笑嘛。”萧世言的话没有命令的意思,只是希望花未拂像个活人一样,也能开开心心的。自从花未拂那一夜接纳了萧世言,花未拂的神情缓和了一些,但面上的表情还是有些悲观,以至于花未拂听从萧世言,微微一笑的时候,萧世言很不满意,“笑得也太假了,你看我。”他话音刚落,咧嘴一笑,如春日暖阳一般灿烂。 魄灵珠微微一颤,花未拂久久看着面前的世言大人,那种笑似乎刻在了他的珠子上,他想一直看见世言大人的这种笑,无关尘世,超尘绝俗。 萧世言看见他一直在盯着自己发呆,于是收起傻笑,过去坐进了花未拂怀里。萧世言很少能听到他胸口有东西在动,也很少提起这件事,“我有些困了。”萧世言抬头轻轻说着,花未拂默默抱着,像是在抱着一个孩子。 那颗心跳得很厉害,花未拂也感受到了,可他的珠子没有动,他能做到坐怀不乱,可萧世言做不到。“世言大人怎么了?”花未拂开口询问。 “没什么。”萧世言极力镇定着,靠在他怀里,“未拂,我确实是个浪子,我喜欢我师父,喜欢辰诚兄,还喜好娈童,做了个风流浪子,你看我以后,还有小姑娘要我吗?” 花未拂静默片刻,“做梦的话,也许有。” ☆、风流成性伪君子 “你……”萧世言笑了笑,手指弯曲蹭着他红唇,“你会不会吃醋?”萧世言的语气像是,你若吃醋,我就不浪了,你若不吃醋,我一定浪给你看。 早在云生寒在花未拂面前说下那些狠话的时候,花未拂就知道,除了服从,他什么都做不了,他终究是摇了摇头。 两个小公子一直坐到了晚上,顺便一起看星星,好巧不巧,偏偏有人过来砸场子。白今明学医遇到困惑,但是萧望成去了医馆,息云已经休息下了,不方便去询问,这个时候萧望成的一个徒弟跟他出主意说可以去找萧世言问问,毕竟也是个医学奇才,不然炼尸术怎么可能成功呢?白今明还真的听从了,亲自过来。 天色昏暗,萧世言窝在美人怀里已经一下午了,他揉着惺忪双眼的时候,花未拂正在喝血,就连漱口时,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生怕惊着了世言大人。萧世言抬头看着天空,月亮悄悄从乌云中钻出,朗照着,灿烂的光辉都遮盖了附近的星光,“如果没有月亮,你就是我的星光。” 花未拂很配合地低了低头,好可以让萧世言得偿所愿。 就在两个人热吻之时,白今明走到了门口,看着萧世言倚在花未拂怀中亲吻,一双躁动的手都一遍遍抚摸过花未拂的后背,他吓得手里的书都掉在了地上。 “嗯?”花未拂听到声音,松口回头,冷漠的表情惊艳到了那个正人君子,白今明看得哑口无言,世间竟然有如此罕见的蓝颜? 真是不凑巧啊,这个姓白的!萧世言推开花未拂下地了,整理了一下衣裳,还想着维持自己在白今明面前“正人君子”的伪装,“真是不凑巧啊,白师兄过来做什么?” 白今明不答反问:“他就是萧师弟复活的那个死尸?” 萧世言看了看花未拂,故意咳了两声,总之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萧世言坚定地认为花未拂是活的,很反感别人说他是个死人。 “萧师弟妙手回春,但不知今明可否有幸认识一下那位公子?”白今明今日的话若是在父亲白知深面前说出,定会被父亲严厉斥责的,因为他失态了,也贪色了。 但凡是任何一个这般年纪的公子,不会有谁能抵挡得住花未拂这样好看的外表,他是个让人过目不忘的公子,年才加冠的白今明亦不例外。“姓花叫未拂。”萧世言脱口而出,带着几分含酸吃醋的意味。 “花未拂?”白今明细细品味着三个字的意境,不难想象得到那副秋日落花的美景来,他把手中的书本卷了起来,又雅和地问道:“不知花公子年方几何?” 想起这回事来,萧世言好像也不知道,皱了皱眉,听花未拂淡淡回话:“二十。”难怪他比萧世言高!萧世言原本以为花未拂和他一样大的。 “在下与花公子同庚,那花公子哪月生辰呢?”白今明似乎还不知道一旁的萧世言已经生气了。 但花未拂看出来了,于是不再作答,起身行了个辞礼,夜色中,他不紧不慢地往房间的方向去了。转角扶着栏杆的他,忍不住按着心口的位置,它又动了,有些疼。 两个本来相处得挺好的小情侣,白今明的到来让他们不欢而散,随后这个君子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过错,向萧世言行了个歉礼。萧世言不悦,靠坐在石桌上,“白师兄该不会是看不起我吧?怎么不问问我呀?姓萧名白,小师兄一岁,前两天花朝节生辰刚过,嗯?白师兄还有疑问吗?” “我……”面对气势汹汹的萧世言,白今明知道萧世言还是个好性子给了他台阶下,他深深吸了口气,依旧是不卑不亢,“是今明冒犯了,今明有一处医术上问题,还请萧师弟不吝赐教。” “……”萧世言哪儿会啊?自我嫌弃的眼神遮都遮不住。 白今明强行拉着萧世言问了好多关于医术的见解,一直到夜色深了才放了萧世言回去睡觉,萧世言都怀疑他这是不是公报私仇啊。白衣小公子嘟嘟囔囔的,推门刚进来就打了个哈欠,“哎?你还没睡呀?”那个美公子还在桌前端端正正地坐着。 花未拂摇摇头,“我想等一下世言大人。” “好吧。” 花未拂心事重重,在萧世言准备解衣睡觉的时候,忽然开口:“世言大人为何刻意冷淡白公子?而且世言大人跟他也不是水火不容,很显然世言大人一直在避着他,这是为何?” 萧世言把衣服往架子上一挂,满不在乎地回道:“连你都看得出来我是个浪子,风流成性,还是不要去祸害人家的正经君子了。”萧世言回身时又向花未拂挑笑,“你也不许祸害,听说白知深最看好的就是他这个儿子。” “可是……”花未拂声音低了好多,终究是没有勇气开口,终究是把话藏在了心底。可是你为什么不试着去了解我?连一个陌生的公子都知道问长问短。 “嗯?”萧世言等着他把话说完,但是看他没有要说的意思,萧世言也不强求,准备睡下了。 “世言大人。”他的脸似乎因为言语羞涩,有些红晕,吐出了后半句,“我想要。” “嗯?要什么?” “你。” 姑苏春花渐次开无声,萧世言闲暇时带着花未拂坐在亭子里吹风,凉爽惬意。萧家虽然不大,花圃也很小,家里没有爱花的人,长辈们大多埋首医书,还是萧世言小时候撒了一把花籽,发芽开花结籽,闲的时候料理一下,成了现在的小花圃。 倒是挺赏心悦目的啊!萧世言头一次觉得这些花没白种,但是这些不知名的花儿夺走了本该落在萧世言身上的目光——那个红衣美人一直凝视着那些花。 “你都看了半天了,倒是回头看一眼我啊。”萧世言佯作吃醋,趴在桌上傻笑看着花未拂。花未拂回头看时,眉眼含笑,绝望的双眼变成了含情目,萧世言反倒不好意思了,伏在桌上偷笑,偶尔抬头看向花未拂,才发现他脖子左边的小花儿红红的,就是消褪不了。 这下萧世言羞涩了,双眼只盯着那朵花儿,“这是什么时候弄的?你不疼吗?”入春许久了,他们最近一次同房也是在三天前,萧世言明知故问,分明是他起兴时噙出来的。 花未拂侧了侧目,摇摇头,感知到脖子上的那块红花,但是不觉得疼。忽然间,面前浮现出嘈杂的画面,一个公子按着他,亲吻着他的大腿,以至于那朵红花颜色很深很重。“好疼。”他的声音响起,抬眉时刚才血腥的画面消失不见了。 “我来给你揉揉。”萧世言巴不得钻进他怀里呢,乐不可支地用纤指轻轻刮过那朵红花,会不会流血呀?萧世言自责,“下次我轻一点儿好不好?” 花未拂点点头,其实他感受不到这种痛,相较于曾经,差距太大了。 “咳嗯嗯。”花未拂的身后传来两声轻轻的咳嗽声,白今明示意他们注意点儿形象。 “白师兄有事吗?”反正之前接吻都被他撞见过,萧世言在白今明眼里的高冷君子人设已经崩塌了,也没必要刻意避着。 白今明温和表明了来意,“眉山之疫还未遏制,今明学有所成,虽然很难与萧师弟相比,但是应该可以为眉山除疾尽一份力,所以今日便要告辞了。”末了,他作揖道别。 “白师兄年纪轻轻为眉山操劳许久,你如果觉得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就不必听我后面的话。”话音未落,依偎在花未拂怀里的萧世言还没说完,白今明便要转身走,“废话不多说,白今明,路是你自己走的,往哪儿走也是你自己决定的,不应该是你父亲决定的,就像我的路,也不会是我爹决定的。”管他白今明听与不听,萧世言下一刻就享受着花未拂唇,吞咽着口水。 爱花的花未拂同样爱看星星,而看星星的绝佳之时便是炎夏,姑苏是一对儿鸳鸯逍遥快活,扶夷也是。在初夏的时节,原本出入各种宴会的萧世言安安静静陪在花未拂身边眺望着星空。扶夷之地,龙泽川热情招待了云生寒。 静谧的夜,闪烁的星,香醇的酒,迷人的眸,无一不触动龙泽川的心。云生寒喝过酒后,没有色彩的双瞳竟然是别样的好看,仿佛眼睛里有太多的感情,只是都不曾用言行表达。“君子之心事,天青日白,不可使人不知。君子之才华,玉韫珠藏,不可使人易知。”龙泽川斟了一杯酒,轻轻说着,“你的眼睛里好像有秘密。”极低的声音颇有磁性,似乎要捅破了云生寒的那层伪装。 但是云生寒是经历过许多世故的人,世态炎凉,世味浓淡,他从来都是无嗔喜,无欣厌。“我只是个瞎子,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你心里想的是什么,看到的便是什么。”言谈间,他的双眼眨了两下。 花看半开,酒饮微醉,此中大有佳趣,若失了云生寒,想必这种佳趣也不复存在。“我若是看到了让我与云公子都不光彩的事情呢?”龙泽川试探性地说道。 ☆、冷情当感非所愿 云生寒坐着沉默许久,才缓缓出口:“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 “你身上永远都只是四个‘冷’字,冷眼观人,冷耳听语,冷情当感,冷心思理。”他说着,倾了一杯酒,想亲近一些,其实那些正理他也都知道,只是不想去遵守,“日月星辰之外,你是第四种难得,是孤云出岫,去留一无所系。”云生寒不止一次想拒绝龙泽川,传说中的云生寒确实是个明理之人,但同时,更像是一片孤云,让龙泽川束缚不住。 “龙公子。”云生寒不镇定了,“智者不入爱河,愚者为情所困,你又何必做个愚人?”那双毫无色彩的眼睛红了起来,心儿跳得飞快。 “我也不想做个傻子,可我真的……”龙泽川哽咽了一下,久久注视着云生寒,“我忘不了乱葬岗的初相见,你身上明明有柔情,为何一定要藏起来?”孤云所至,寒气袭人,龙泽川心思缜密,感受得到云生寒的心,可他总是有意遮掩,让龙泽川的心终日不能平静,连办案都不能安心。 云生寒内心痛苦,“我身上没有柔情,从来都不曾有,也没必要藏起来。你我都是个公子,何况我是渰域的家主,我是不会惹上不干净的名声,让渰域再次动乱的。” “生寒。”龙泽川满是失望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龙公子已经醉了,在此吹风醒酒吧,我就先退下了。在扶夷甚久,明日,便告辞吧。”他扶地起身,静和的夜色笼罩着他,那双乌暗的眼睛像是吹进了沙子,红了起来。他都不曾亲眼看龙泽川一个人失望落寞,都不曾吐露心事,都不曾忘记过去,重新开始。云生寒的泪如泉水般开始涌动,回到房间的他伏在床上失声痛哭,他是想抛弃一切跟龙泽川在一起,但是他太害怕了。 “你……”藏在他心底的那个公子不知该从何处劝起,声音温和地安抚他,“莫哭了,我是不希望你跟龙泽川在一起的,可是我不知,他都对你一诉衷肠了,你为什么要拒绝他呢?” “我真的害怕,我怕我再动心,一往情深被负了,我怕他会厌弃我。我怕杀人案被破,他对我失望。我怕我,还爱着旧人,也怕他,爱的是你,不是我。”云生寒含着泪摇摇头,“我觉得我变了,心里很迷惑,越来越分不清你和我了,生寒,我是真的想跟他在一起,忘掉过往。”他崩溃,除了哭他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来安慰自己。 “对不起。”柔和的公子见他这样,甚是难受,犹如万箭穿心,“对不起。” 夏至未至,天气却越来越热,太阳烘烤着万物,让人汗流浃背,年轻的白衣公子会担心徒弟会晒黑,却不曾顾虑过自己。只身行进着,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至少还有爱徒萧世言。 在姑苏的日子很惬意,无论是先前的寒冬,还是现在的炎夏,那两个诸事不谙的公子相互吸引着。花未拂的身体凉爽非常,在萧世言觉得很热时,融化了两颗心。 床榻上,萧世言想撩拨花未拂,试一试在不亲热的情况下把花未拂身上的红花捂出来,花未拂同意了,睁大了眼看着萧世言捂着自己心口的位置,不成功,又想搓热。 算了,他要食言了!萧世言趁花未拂不注意,扑过去亲吻,吓了花未拂一跳,厌暑的他庆幸自己有个花未拂。温热的阳光照射进窗户,暖洋洋的,两个人的心几乎同时跳动着,萧世言亲吻着,那种凉气是他感到一阵舒适。浅薄的衣衫披在身上,红色覆盖着白色,花未拂的眼睛里全是挑逗。 轻呵,吐气温润,萧世言仰卧在榻,迎合着抱住伊人,一双美人足|交错,细腰裹轻衣,凉意一瞬间沁入心田。“开花了。”花未拂呵气成雾,看着才动了一两下就开出来的花,示意萧世言看看。 花儿红了,萧世言的脸也红了起来,伏在床上的花未拂一双慧眼能辨识出对方想要什么,满足,即使从不知道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俯就,换来的也许是珠子震动吧,珠子里都是愉悦与舒适。 从扶夷归来的云生寒脸上很是淡漠,心累的他什么也不想多管了,情爱什么的通通与他无关。白衣身后跟着个十四岁的小少年,样貌怜人,楚楚可倾心,才跟着云生寒回来,就环顾着萧家,看看有哪些地方变了,好像他以前来过这里一样。 姑苏如故,萧家如初,不知世言哥哥是否还跟从前一样。 “世言大人。”房间里花未拂拉着正在穿衣裳的萧世言,拉不住,萧世言一脸不高兴,系好了腰绳,“世言大人。”花未拂披着衣裳依旧是坐着,看了看自己微湿的双手和衣裳,也不方便追出去,否则一定坏了萧世言的名声。 “公子,云公子回来了,请你过去。”萧世言刚出门就被下人告知去找云生寒,他回望了一眼,声音很低,语气里愤愤不平,“分明就是嫌我脏。”他整理着衣服生闷气。 在萧世言过去看的时候,一开始看见师父的他满心欢喜,但在看到师父身后的小公子时,萧世言的笑意消失了,竟然是他? 那个少年衣裳不算破旧,只是有些脏乱,乌黑的眼睛炯炯有神,望着萧世言时,满眼都是期许。 云生寒心情很低落,这让萧世言也不敢再调笑。云生寒避开了少年,把萧世言拉到了亭子下,夏日的热风拂面而过,云生寒带着沉重的心情解释道:“我是在花楼外面碰见小落的,他在那里被人欺负,也怪可怜的。” 萧世言皱眉,“我不是派人把他送到南方给沈黎辰做陪读了吗?他怎么又……” “唉。”云生寒叹气,“小落性子太单纯,也许又是轻信了别人,被人看中拐卖了,我救了他之后,他惊吓过度什么都不肯说,我只能带他回来了。” 萧世言回身看着站在那边盯着他的小公子,心里很是怜悯,“小落,是有人欺负了你吗?”他过去俯身问着,一如从前的温雅与宠溺,“告诉世言哥哥,世言哥哥帮你教训他。” “唔……”小落眼里噙着泪,抱住了他,“求求世言哥哥,不要再把小落赶走了,不要……”小公子害怕地哭着,用衣裳抹了抹泪,“我一定乖,世言哥哥别赶我走。” “乖,不哭不哭。”萧世言安慰着。这个小落原本是因为父母双亡被卖到了花楼,萧世言在花楼浪的时候觉得太可怜了,就让师父帮他赎身,离开的时候,小落因为无处可去,又带着萧世言给的银子跟到了萧家,于是留在萧家侍奉了萧世言半年多。后来因为小落年纪小,还在长身体,萧世言不想毁了他,于是派人把小落送到了南方友人家里做陪读,总比在外漂泊做个娈童要好。 萧世言吩咐着下人去准备饭菜,顺便给小落沐浴更衣。小落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萧世言去沐浴,云生寒忽然问到了花未拂身上,“你好像不是很高兴,又是花未拂惹你生气了?” 萧世言扭扭捏捏,摇了摇头,“他对我很好。” “好吧。”云生寒深吸了口气,“你记住,可以冷落花未拂,也可以对他不好,我不许你冷落忽视了小落。” “为什么?”萧世言不满,脸上不悦,他现在对小落没兴趣了,就算再跟小落有床笫之欢他也不会高兴的。 云生寒不答,闲看亭外,转身走了。 “师父。”萧世言叫了一声,云生寒不理,他便不再多说了。 眨眼间到了晚上,因为没能服侍好萧世言,花未拂一整天被萧世言冷落,他自己也不开心,愁眉苦脸,落寞寡欢。脚步声传来的时候,花未拂起身想迎上去,但是他露出的笑很快就消失了,因为萧世言手里拉着个小公子,他立刻就明白了萧世言跟这个小公子的关系。 小落洗干净后,脸蛋眉清目秀的,像个稚嫩的小孩子,毕竟小落也还小。“他是我的朋友,叫小落。”萧世言淡淡解释一句,让小落过去坐下。但是小落的目光久久放在花未拂身上,是什么时候,他身边多了这么一位风采绝妙的公子?小落听从了萧世言,乖乖坐在桌子旁边。 萧世言觉得气氛太过尴尬了,花未拂的表情也很难看,“你还好?”他舔了舔嘴唇,哪怕花未拂斥责他一句也好,回答一个“不好”也行,偏偏带着失望回了一个“好”字。花未拂看他时的眼睛,似乎快要吞噬了他,可他也不想这样的。 “落落。”萧世言含着笑,花未拂刚刚还低着头,这个时候抬了起来,魄灵珠被叩动了,但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萧世言坐到了小落身边,总之那个地方很疼。“落落乖,今晚你先好好休息行不行?我去隔壁房间,你有事就叫我一声。” 小落当然不允,拉住了萧世言的衣服,“世言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呢?”萧世言笑了笑。 “世言哥哥你先让他出去,我来服侍世言哥哥就寝,我一定会讨世言哥哥高兴的。”小落信誓旦旦,想让萧世言让花未拂退下,好可以霸占萧世言。 这个小公子在风情场上被人取乐,所有人都在欺负他,觉得他下贱活该,只有萧世言和云生寒待他极为温柔,这使得他颇为依赖萧世言,也为了留在萧世言身边,煞费苦心。 “要不,你先去隔壁房间休息吧。”萧世言回头跟花未拂说道,花未拂不像小落那样,他听命直接走了,萧世言总觉得过意不去。 ☆、君心已非旧时意 “我帮世言哥哥宽衣解带吧。”小落亲眼看着花未拂走了,随后迫不及待地起身。 之前还生花未拂气的萧世言心里空落,现在自己反而对不起他了,“不必了。”萧世言选择了拒绝。 “世言哥哥。”小落发现萧世言变了,不像以前那样洒脱了,小落不懂,眼前这个人还是不是以前的世言哥哥了?是不是因为刚刚的那个人? 夜已经深了,夏日的晚上有些烦闷,隔壁房间的花未拂只是呆呆坐着。他很难受,好几次,他坐在桌子旁边,亲眼看着那个人带着这样的娈童回房间,挑衅地让他看着,他的心都快炸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床榻上,一双躁动不安的手徘徊在萧世言的腰上,精通房中术的小落挑着萧世言心里的火,可萧世言根本没反应,只是推了推他的手,佯作打哈欠。“我困了,你也快睡吧。” 小落不愿,起了起身,伏在萧世言肩上,“世言哥哥,我只想好好服侍你,离开你那么久,我没有一天不想你的,就让我今晚给你侍寝好不好?”他软言软语,但见萧世言很快睡熟了,他只好放弃了,安分躺下睡觉。 翌日,清晨时分天气还算是比较凉爽的,萧世言早早起床来,身侧的小落还在睡梦中。白衣丽人徘徊在走廊上,手悬在空中,叩门的动作很迟疑,他急得就差蹦起来了,身旁两个美人,却没一个可以让他省心的。他转身伏在了栏杆上,望见太阳升高,一颗心越来越难受了,说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萧世言越想越气。 “公子,你醒了啊?家主有事找你。”一个侍女准备来叫醒他,没想到萧世言这次起得很早,还有闲情雅致在这里吹晨风。 “哦。”萧世言回身望了一眼身后的房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记得给他送两杯血进去。” “是。” 房间里,花未拂许久才醒,身子伏在硬邦邦的桌子上,手按在杯盏上,因为按的时间太久,手都按得发紫,赫然几道印记。花未拂很难感知到身体的痛感,更别说麻木感了。桌上还放着两杯血,应该是萧世言让人送进来的吧?他会不会还在生自己的气? 他也许还算是有良心的,做那些事的时候起码回避着自己,眼不见心为净。花未拂默默喝下了,舌尖舔过杯口,忽然想到自己伏在一个人身上,舌尖扫红唇,原本冷淡的面容,彻底阴暗了起来。 “哐当!”重重一声响起,花未拂很是淡定,想也知道是昨晚的那个小落。 “你为什么要跟我抢世言哥哥?”小落开门见山地问道,他愤恨,现在跟世言哥哥久别重逢,世言哥哥都不碰他了,以前贪恋不愿起床收拾被衾,现在一早就不见人,还不是想逃避他! 花未拂没工夫理他,轻描淡写地回道:“出去。” “世言哥哥是我的!”小落喊道,他这一声,惊到了外面路过的云生寒,不过云生寒伫足在窗前,看着花未拂无助的双眼,云生寒没有要帮花未拂的意思,反而的得意一笑,打压着花未拂待萧世言的情意。 “他是谁的我不知道,总之我的命是他给的,我是他的。”花未拂侧了侧头,魄灵珠动了一下,也想让萧世言一直守护在自己身侧。 “他的?”小落愣了一下,许久才缓过神来,“你就是生寒哥哥说的那个死人?花未拂?”他难以置信,面前的这个人会是个死人,他厌恶地退后一步,伸手拿了个杯子摔在地上,清脆一声过后,小落口中的话越来越难听了,“晦气!世言哥哥怎么会看上你一个死人?呵,你就是个擅长魅惑别人的狐狸精,勾引我的世言哥哥。”小落愤愤不平,临走时又恶狠狠地摔了一个杯子,窗口的云生寒不动声色,悄悄离开了。 身侧的所有事物归于平寂,花未拂才拂了拂袖口,低身去拾起地上的碎瓷片,面上已经窥不见一点儿表情了,他只不过念了一下世言大人的名字,才片刻的工夫,手指被碎片扎破了。 先前没有小落和云生寒的时候,整个院子都是花未拂的,萧世言有时候被萧望成叫去办事,花未拂就坐在亭子下看花等着,可现在,他不敢了,只能躲在房间里,不敢离开一步。 炎炎夏日,萧世言从医馆坐着马车回府,手里的折扇都要被扇坏了,可萧世言还是觉得闷热,“要是未拂在就好了,热死本公子了。”萧世言一气之下把扇子摔在了座位上,吐了一口热气。 医馆的病人比较多,萧世言赶过去帮忙,忙了一整天,晚上才回来,是又累又热,跳动的心极为烦躁,推门的动作也不顾形象,直接用脚踹开。 “世言哥哥!”萧世言刚进门,小落就满心欢喜地迎上前来,给他端茶递水。 萧世言很难为情,因为小落没回来之前都是花未拂在等着他的,花未拂啊花未拂,那么芳华超妙的公子,萧世言有些后悔跟花未拂生气了,“小落,那个……”他不知怎么开口,干脆叹了口气,夺过小落手里的茶水放在了桌上,“你听哥哥说,你还小,路还长,我希望你能看清自己的路,不要走错了,其实我很心疼你,但是现在我已经没有这个资格了。” “世言哥哥。”小落的笑意逐渐消失,双眼紧紧盯着眼前的公子,手也悄悄攥紧了他的衣角,“你为什么宁可碰一个死人也不愿意碰我了?是因为他相貌比我好?”小落眼里闪出了泪花。 “他不是死人。”萧世言还是这样说着,但看到小落脸上滚下的泪珠,他改了口,“好,他确实是个死人。可你要知道我要的是欢愉与情趣,我不想毁了你,我是萧家独子,我也不会对你负责的。” “你要什么无所谓,我只想要安全感。”小落抓着他的衣角松了松,伤心地哭着,“很小的时候爹爹和娘亲就离开我了,我被卖到花楼,是世言哥哥救了我,所有人都欺负我,只有世言哥哥为我打抱不平,我离不开世言哥哥,我只有世言哥哥。”带着泪水的双眼眨巴着,让萧世言于心不忍,他俯身抱紧了苦命的小落。 “好了好了,不哭,世言哥哥不会抛弃你的,不哭了。”萧世言安慰不已,帮小落擦着泪,他笑了笑,“你都多大了,还哭哭啼啼的,好了。” “世言哥哥。” 整个晚上,房间里传出萧世言逗弄小落的嬉笑声,在隔壁房间里的花未拂一直呆呆地坐在椅上,无悲无喜,从开始的绝望,到后来的欢喜,再到漠然,花未拂已经释然了。 “世言哥哥快住手。”小落躲着抓他痒痒的那双手,躺在床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过,萧世言才不会听他的呢,偏不住手,“世言哥哥。” 一阵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入耳,花未拂知道来人不是萧世言,兴趣也大减,像失了魂魄一样坐着。“吱呀——”随后又是一声轻轻的叹气,花未拂抬眉看去,是云生寒。 花未拂不高兴的时候,自己就真的高兴了吗?云生寒自己问过自己,心里愁苦的他还是亲自过来了,他手里攥着两块糖,在默默无言之中,或说是在隔壁的嬉笑声中,放在花未拂手里,转身走了。 吃,还是不吃?花未拂纠结着,低头看着手里的糖块,颜色|诱人,凑近一些或许还可以嗅到它的香甜吧。花未拂张口还是放进了嘴里,糖还是甜的,只是人已经不一样了。心里的苦被口中的糖消退了几分,倦意已起,手里的另一块糖有些沉重,快攥不住了,好困……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一大早的萧家还是很忙乱的,不过萧世言房间这边还算安静,花未拂睡了好久好久,直到发觉身旁有人把自己抱得紧紧的,他睁开了眼睛,“世言大人?”当真没看错? “嘻嘻。”萧世言在小落面前还是个大哥哥的模样,到了花未拂这里,像个小孩子一样满是稚气,连那个笑都是孩子气。 “我……”花未拂正要撑起身子起床,但是发现手很黏,低头一瞧才知是昨晚的那块糖化了。再回神,萧世言的身子靠在他身上,为了不弄脏萧世言的衣裳,他只好把手伸出了床帘。 “你怎么睡得那么死呢。”令人发馋的薄唇勾引得珠子晃动,帘外的手扶住了床榻,萧世言在他明目之下,解开了鲜红衣裳。 屋里充斥着暧昧的嗓音,屋外的少年站在窗口,寻一个角度恰好可以看到一些他们的动作,难受到落泪之时,心里全是对萧世言和花未拂的恨意。小落一转身跑回了萧世言的房间,坐在床边想想办法怎么才能重新俘获世言哥哥的芳心。 帐里欢闹许久,手上的粘稠感让花未拂很不舒服,或是说萧世言只是从他身上找寻欢愉,也不会把他放在心上。花未拂心里多了几分伤感,推了推萧世言,他系紧衣服下床洗一下。 “那是什么?”萧世言紧盯着他的手。 “糖。” “糖?” “云公子给的。” “噢。”萧世言吃醋的模样像个小姑娘一样,“我给你精挑细选的你都不要,偏是我师父给你你就要了,哼。”萧世言抱胸轻哼,坐得板正。 花未拂自顾自地洗手,也不忘点了点头,“是啊,偏是云公子给的就要了。” “呃。”他话里有话啊,萧世言羞惭愧悔,无地自容,想要解释,“你……你听我说,小落他不是……不是……”尽管花未拂没再吱声,给了机会解释,可事实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解释又有什么用,“未拂。” “做个家妓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能跟世言大人在一起,冬则赏梅煮雪,夏则看月数星。”花未拂抖了抖手上的水,回身平静地说道。 乍见心欢,小别思恋,久处仍怦然,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这已经是夏天了啊,怎么感觉心口,如沐春风。萧世言往前爬了一步,抿嘴一笑,灿若星辰。 你的一笑,怕已是我所见,星河长明。 ☆、新欢不敌旧爱意 天已经大亮,云生寒作为萧世言的师父,代息云管教萧世言,萧世言先前是个浪子,三餐不定,而云生寒颇懂医术,才不会任着萧世言胡来呢,一顿早饭催了三四次,萧世言才扭扭捏捏地过去吃了。其实才刚吃了花未拂的他,根本不饿! “长身体的年纪还不好好吃饭,小矮子一个。”云生寒轻声斥责了一句,又吩咐下人过去给小落送饭。 不过,被气饱了的小落才没有心情吃饭呢,萧家的下人把饭菜上齐了,刚退下,小落使性子全拂到地上了,“可恶可恶!你一个死人,凭什么跟我抢世言哥哥?”小落越想越气,就是不甘心。 在花未拂住的房间里,花未拂袖掩杯盏一饮,“哐当”一声巨响,房门就给踹开了,来人这么不客气,花未拂不用猜都知道是那个小落又过来挑事。 “你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勾引世言哥哥?躺在棺材里安息不好吗?非要用你这张脸爬上我世言哥哥的床,无耻下流!”小落径自走来,气势汹汹,他年纪比花未拂小很多,但是阅世很深。他一把抓着花未拂鲜艳夺目的红袖,重重甩开。 花未拂是一言不发,面对小落的无理取闹,袖子被扯开,如星辰一般的面容略微抬起,嘴角还沾着血渍,只一目之视,便吓得小落退后了一步。 “你……我告诉你,不许你跟我抢世言哥哥!你就是个死人!你肯定会给世言哥哥带来晦气的!” 花未拂抚平了被扯皱的袖子,食指蹭过唇边,低眉看过一眼,舌尖舔舐,随后看向小落的眼神,似乎在告诉小落自己可不只会床笫之事,再这么咄咄逼人,下一刻就能弄死他。 云生寒手里攥着一个纸包,低头时,欢喜的表情都不掩饰,沿路吩咐了那些下人退下,可当他踏进屋门的时候,屋里两个小公子还在对峙着,“嗯?”云生寒自己反倒被屋里的气氛吓了一跳。 小落看见云生寒,带着哭腔抢先告状:“生寒哥哥!你看他,一个死人,喝血也就算了,他还故意吓我。”小落指着花未拂,一口咬定自己是受害人。 不过云生寒又不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一眼看出来明明就是小落在找花未拂的茬儿,不过他并不打算公正处理,反而略不耐烦地训斥着花未拂:“小落先前侍奉在世言身边半年多,算起时间来,你在世言身边也有半年多了,不过你要记清楚,你跟小落比不了,旧爱永远是爱,新欢注定只是欢,明白吗?” 新欢,旧爱?花未拂的双眸如星河一样晦暗莫测,也让人猜不透,“未拂明白。”眼神向云生寒的双目看去,可云生寒错开了视线,不愿跟花未拂对视。他和萧世言一样,对这个红衣公子怀着愧疚之心。 “行了,世言才去吃饭你们就在这里闹腾,守点儿本分。”云生寒一脸不耐烦,把手里的纸包放到了花未拂袖手里,不再多看一眼,拉了小落就往外走,“你迟早让我给惯坏了,你世言哥哥只是跟他玩玩,跟你是至交了,事情闹大了,你让息夫人怎么看你世言哥哥?外人又怎么看?” “我……哼。”小落愤愤不平,被云生寒拉了出去,他不想做萧世言的至交,他想做萧世言的爱人,先前萧世言对他信誓旦旦,会一直宠爱他的,现在却多了一个花未拂。 炎炎夏日,云生寒为了息事宁人,让小落一直陪在萧世言身边,小落听说萧世言最近爱看星星,晚上的时候特地拉了萧世言出去看星星,萧世言每次想推脱离开,小落就拿身子难受做借口,希望萧世言可以陪在他身边。 是啊,花前月下,黄昏院落,抬头便是漫天繁星,有个人陪着不好吗?最伤神的人不是萧世言,而是云生寒。自从扶夷一别,云生寒再没有欣喜过,想见的人不在身旁,杯中的酒水也没了滋味,云生寒叹着气把酒杯扔在了桌上。“泽川,你若不是扶夷中人,你若是能放下天枢杀人案,你我哪儿还会有后顾之忧?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你要的柔情我也根本没有!我没有!”他大吼一声,推着桌上的杯盏。 “要不,你去看看花未拂,或许你能在他身上找到你的柔情。”阴暗处的公子双眼虽然空洞,但是面上却流露着不安。 “花……花未拂……”微醉的云生寒含羞一笑,眨一眨眼都胜过今晚的星光,他允了,踉踉跄跄地去了花未拂的房间。花未拂的房间是临时随便收拾出来的,没有萧世言,只他一个人,总显得格外冷清。为了花未拂的安全,云生寒还支开了萧家的下人,这使得花未拂更加落寞了。单是小落装病就霸占了萧世言好些天,花未拂这些天几乎没说过一句话。 “哐。”云生寒推开了房门,面上还挂着两处红晕,“未拂。”花未拂似乎知道来者不善,从床边站了起来,“你坐下。” “云公子。” “坐下。”云生寒走进来,就毫不客气地把他摁在了床上坐着,自己因为有了些醉意伏在他膝上看着他,“你说说世言怎么能这么不识好歹呢?你这么个大美人,哼,就这么冷落在房,多可惜啊。”云生寒的手指扫过花未拂的面容,嗤笑一声。 “你喝醉了。”花未拂提醒了一句。 云生寒冷笑,就不承认,“我没醉,我就喝了两口,我只是想……想……”云生寒渐渐起身,烛火映照下,他伏上了花未拂的身体,花未拂被迫躺在了床上,“你都给世言睡了那么多次,给我一次好不好?花……”云生寒闭紧了眼,手指悬在花未拂腰绳的一侧,理智让云生寒不能下手。 花未拂很想推开身上的公子,但是珠子晃动时的舒适感让他不要拒绝,花未拂不知该怎么办,那颗珠子晃动不已,他还是低声说出了口:“我不要。” “我猜你会喜欢的。”云生寒对他的拒绝不作理会,坐在了他身上,唇落在了他脖颈,就在即将贴上他的唇时,耳边的声音响起了。 “你说了我是世言大人的。”花未拂的声音不是很高,却把云生寒从错误的深渊中拉了回来,他从睁眼的那一刻,就对云生寒的话深信不疑,他是萧世言的人。 再怎么纠缠,他们还是不会有结果的,云生寒懊恼非常,埋怨着自己的轻薄,“对不起,对不起。”云生寒抱紧了花未拂,恩恩怨怨牵扯了太多,“我知道你再也不能左右自己的情爱,可我是真心希望你能一直开开心心。” 花未拂失落地把头扭向了里面,但是他们二人都不知道,萧世言站在门口许久了,眼睁睁看着他们相拥这一幕,这让萧世言有些难以接受。他无法忍受师父也对花未拂有爱慕意,或者说他无法忍受任何人对花未拂有非分之想,谁都不行。萧世言转身跑开了,不想回房间陪小落的他趁着夜色去了亭子下,总之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冷静一下。 ……“你是青云颠上白月尖,也是皓雪堆里梅花屑。” “如果我只是一朵衰败的花,一颗陨落的星呢?” “那我就偏爱你这朵花,更愿守着你这颗星。月色和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无人可比。”…… 萧世言很头疼,不住地摇着头,“花未拂,花未拂,花未拂。” 在骄阳似火的炎夏,萧世言总是默默坐在亭子底下看花,已经过去好多天了,云生寒因为酒后差点儿睡了花未拂,心里感觉很亏欠花未拂,希望萧世言能够去看看花未拂,小落由他照顾,可萧世言摇头就是不去。“他要么服软,要么哪儿凉快哪儿待着。” 烈日当空,云生寒皱眉,看了看一旁给萧世言扇扇的小落,猜测可能是小落在萧世言面前诋毁花未拂了吧,否则萧世言怎么会拒人于千里之外?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个十足的大美人。好吧,萧世言不去,他亲自去看看好了,每日都是他亲自去给花未拂送血送糖,可花未拂总是一副落魄呆滞模样,饿了知道喝血,困了只是伏在桌子上,一介死人,许是知道自己不配睡在床上吧。 夜晚时分,“世言哥哥,你就再让我侍奉你一次好不好?就一次也好。”小落恳求着他,这一幕像极了萧世言看到的那一幕,萧世言才不会做出那么恶心的事情来的,花未拂要么只是云生寒的人,要么只能是他萧世言的人,他不会跟师父抢人的。 萧世言有些闷热,用衣袖蹭了蹭眼睛,“你自己先睡下吧,我出去透透风,热死了。”话说完他就顾自跳下了床,许是因为小落看得出来他不高兴,也不再多说了。 月色迷人,星光醉眸,小亭下,萧世言一个人喝着酒,落寞寡欢,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一下子得罪了三个人。都怪那个人太好了,谁见了都会喜欢。 三杯两盏淡酒,萧世言很快就喝醉了,酒醉壮胆,萧世言不服,去了花未拂的屋子,“啊——”进门一声长吼,本来困意已起的花未拂锋芒一道目光看了过去,“世言大人。”怎么都往他屋里跑啊?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不好意思,大纲年龄标错,所以对已发章节进行微改,情节没有变动,只是微改人物年龄,再次致歉。嗷呜! ☆、卿本世间人上人 “你你你,虚伪!”萧世言痛斥着,语气饱含委屈,“你骗我,说什么人上人,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你照照镜子,你看看你,我都配不上……”萧世言自卑,嘟着嘴就要哭。 花未拂开始是一愣,继而连忙过去扶住了,“世言大人,是我配不上才对。”毕竟萧世言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他却是个死人。 “是我是我就是我!”萧世言傲娇地甩开他的手,不给扶。 “好,是你。”花未拂点点头,看着酒醉撒泼的世言大人,觉得莫名的稚气可爱。 “你都承认了,我配不上你,你就是嫌弃我!你是不是看我师父长得好看?是不是?你说啊,说我也不要听。”萧世言捂着双耳蹲在地上。 “……”花未拂低眉看着,选择了跪坐在他脚边,“世言大人究竟想怎样?” 萧世言保持着视线平视,一把攥住了花未拂的红衣,“你要是有本事,你你,就把我吃了,骨头都不许剩。”萧世言说着身体倒了过去,“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热。”他身上已经闷得出汗了,袖口都湿了。 花未拂轻易地就把这个小自己一岁的小公子抱了起来,是真的吗?他之前说自己睡了至少十个人,自己当年也没有这么浪荡的,“我没本事,但是我想好好罚一下世言大人。”花未拂遮紧了帘子,所有的一切都只在帘子里,更愿将他沉沦时的声音也阻断,花未拂看着萧世言酣睡时的可爱模样,忍不住笑了一笑,当真可爱极了。 可爱归可爱,衣服还是要脱的,再轻柔的动作,还是震醒了萧世言。猛地惊醒过来,萧世言也省得醒酒了,懒懒散散地躺着受。等到夜色深沉时,同样一身汗的花未拂熟睡在他身边,他厌暑,下意识地往花未拂怀里钻。 “三哥哥……”花未拂唤道,梦中呓语。 “三哥哥?”萧世言睁了睁眼,突然想到师父云生寒在云氏一门排行就是第三,萧世言不由得想到了他们二人之间的瓜葛,“你们……”萧世言眨一眨眼睛就要哭出来了,他很想逃离花未拂,可是身子太累了,根本动不了。 一大早,花未拂还没醒,萧世言就冷着一张脸穿衣出门,房中的小落几乎也是一宿没睡,看他是从北边走来的,猜想他又是去找花未拂了。 “自己在院子里随便玩,我去医馆帮我爹了,晚上不想回来了,有事找我师父。”萧世言说话的语气不是很好,就像是通知一声,毫无商量的余地,话音未落就转身走了。 小落反锁了房门哭了一上午,萧世言是真的不要他了,都怪那个花未拂,否则萧世言不会这样冷落他的。“死人死人死人,都是因为你,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我已经举目无亲了,就连唯一的世言哥哥你都要跟我抢。”小落哭得很难受,也不吃早饭,连门外的云生寒都没办法。 可此时的花未拂因为萧世言陪了他一夜,心情颇佳,撑着伞亲自去采花。夏天开得最好的当然是荷花了,萧家也有好多,池塘里的大多都是一些不同的荷花,花期也不一样,有的荷花已经开得盛艳,有的却才开了个小花苞,有的甚至已经凋谢了。 花未拂手掌击了一下伞柄,夺命伞悬浮在一侧,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一朵即将开花的荷花,用这支荷花插花必定不错。他轻而易举地摘了下来,又采了几支荷叶,喜滋滋地回房去了。下人们都带着异样的目光看着这具“行尸走肉”,也不敢多管,只远远地看着热闹,也有几个夸赞他们家公子医术很好的,毕竟医奇不走寻常路。 房间里,花未拂准备了花瓶和清水,打算先把荷花和荷叶插到瓶子里浸水一晚,明天就可以插花了。 萧世言主动来医馆帮父亲萧望成打下手,但并不讨萧望成的喜欢,因为萧世言一整天都失魂落魄的,帮忙也只是帮倒忙。“连这几个药材都分不清楚,就不能学学你的几个师兄,长大还有什么出息?”萧望成翻找着自己需要的药材,嘴里絮絮叨叨,责骂着萧世言。 “你成天把他们挂在嘴上,从小也看管着他们,也没见你管过我啊。”萧世言回嘴。 “你……你这孩子……” “行了,那我不多管闲事了,我去睡觉了。”萧世言也不看一眼被气红脸的父亲,丢下药材,拍拍手就走了。 “唉,不省事的孩子。”只留下身后的父亲唉声叹气,他这么说萧世言只是因为他看得出来萧世言心情不好,想让孩子去休息,可萧世言执意不肯,他也只能出此下策。 医馆比较简陋,床也没有家里的舒服,萧世言反锁了房门,就躺上了床,与此同时的萧家,花未拂也安安分分躺下就寝,一悲一喜,总之萧世言就是忘不了自己的师父想亲近花未拂的场景,那副画面挥之不去,那声“三哥哥”一直徘徊在他的脑海。 怪不得师父总爱让他跟小落在一起,这样师父就有机会跟花未拂相处了,萧世言这样想的,随后头疼了起来,“小落……”其实最初的小落还是很天真纯和的,只是后来萧世言出现在他的人生,给了他希望,让他最无助的时候可以有个依靠,萧世言或许也可以跟这个可爱的小公子重归于好。 转眼一天过去了,几人欢喜几人愁,花未拂采摘的荷花含苞待放,像极了当初的自己,羞涩,腼腆。桌上荷有妙影,花姿窈窈,荷叶田田,虽由人作,宛若天开,要的就是这种欲合欲开的花姿。 花未拂摆弄着青色的竹节瓶,觉得还有些不恰当,准备再做修改。但门口,小落气急败坏,闯了进来,萧世言不在,他都没好好吃饭,身体也有些虚弱,明目张胆的就敢过来闹事,“你还我世言哥哥!” “我都不曾抢过,何来‘还你’?”花未拂从容淡定,依旧摆弄着瓶子里的荷花,寻找着合适的角度。 小落注意到桌上的荷花,恶狠狠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就像一朵花,好看是好看,可你有什么用?你就只会搔首弄姿,我已经不求世言哥哥宠幸我,我只想要个哥哥陪在我身边,你这个死人还要跟我抢,你再死一次都会万劫不复。” 咒骂的话,恶毒的话,花未拂咽了这口气,没有生气,也没说什么,自顾自地往瓶口插了一支荷叶。谁知小落偏不罢休,一把就掐断了荷叶长长的根茎,花未拂还没反应过来,瓶子就被眼前的小公子重重摔向了桌下。 “啪嚓!”好像是魄灵珠在滴血。 “小落呢?”赶回来的萧世言死气沉沉,问着下人,下人告诉他小落刚刚火气很大,连云生寒都没办法,那个小公子好像又往花未拂的房间去了,“什么?”在听说小落又发脾气了,萧世言连忙往花未拂的房间跑去了。 屋中凭空多了一把撑开的红伞,在看到地上的花瓶碎片和残花败叶,花未拂第一次生气了,原本平静的双眸狠厉了起来,紧紧盯着面前的小公子,夺命伞悬浮着,红绫抖动,屋中不知何处吹来的阴风,戾气充斥着。 “你……你……”小落吓得连连后退,想要逃离,脚下却因为踩到了花瓶碎片滑倒了,小腿也被碎片划伤了,恐惧使他泪水盈眶,摇着头一直重复着“不要”二字。 “为什么要步步紧逼呢?为什么要这么伤害我?为什么要对我恶语相向?为什么摔了我的花儿?”花未拂微微伸手,夺命伞如风一般猛地飞了过去。 “啊——”小落惊得大叫,但就在这时,门开了,那把血色的花伞停在小落眼前,那双害怕的眼睛滚落了泪水,他害怕极了,带着泪看向了门口,“世言哥哥,救……救我,他要杀我。” “你。”萧世言看见这一幕,自然而然地恼火了起来,抓住那把伞就扔在了地上,若不是花未拂及早收了伞上的利刃,萧世言扔伞的动作就能弄伤自己的手。“小落,你怎么样?”萧世言安抚着哭泣着的小落,先把他扶了起来,其间不小心碰到了花瓶碎片,手指被扎了一下,流血了。 “世言大人。”看着那点刺眼的红色,花未拂走近一步,俯身想帮他拭去,但是萧世言害怕啊,潦草地抹开了手指上的血色,冷淡地推开了身旁的公子。花未拂的珠子让他很难受,他不想伤害人的,可总有些人想要害他,“世言大人,你到底是要我,还是要他们?” 要你又如何?看你和师父成双成对?萧世言冷笑一声,言辞多了嘲讽,“你只不过是个家妓罢了,在萧家就不要给我太放肆。”伤人的言语说出口,温暖的怀里紧紧护着小落。 花未拂攥紧了夺命伞,一本正经地说着:“我想杀了他。” “滚!”萧世言无可忍受,涨红了脸,指着门口,“立刻给我滚!别让我看到你!” “我离开你会死的。”花未拂还是很平静,像是春日里春风都吹不动的湖水,没有一点儿涟漪。 萧世言内心很痛苦,他恨不得从一开始就不要跟师父搞这些炼尸术,这个死人偏偏是个这样貌美的公子,“滚出去,我不要你了,以后自生自灭吧。”手指明明很疼,却还是任着伤口流血,心明明很疼,却还是自我麻痹着告诉自己不疼不痒。他手指上的血沾染到小落身上,他义无反顾地抱着小落走了。 “未拂,一切听命于世言大人。”花未拂用平静埋没自己,埋藏深处,最好谁都找不到。 ☆、怎配姑苏佳公子 云生寒自己的心事都解决不好,在听说了小落找花未拂闹事之后,过去看了看,花未拂的屋子没人收拾,仍旧是乱七八糟的,本来就心神不安的云生寒又急得不行,“这个混账徒弟。”他转身去了萧世言房间,萧世言一如外人眼中的正人君子一样,坐在床边照看着小落,只是花未拂不在。 “花未拂人呢?” “不知道。” 云生寒急得就差动手打他了,“你为什么非要跟一个死人较劲?他懂什么?我打他是为了让他听话,让他迎合你的心,不去犯错,他都已经对你言听计从了,为什么你还是容不下他?出了萧家的大门他就是死路一条你知道么?世言,当初信誓旦旦跟我说不会对他动情,可是你……” “我没有对他动情啊,他一个死人配么?”萧世言都不正眼看师父一眼,声音满是恶意,“他本来就是个死人,你要他你自己去找,我有我的小落就好。你若非要为一个死人逼迫我,咱们也可以一拍两散。”这一眼看去,红了的双眼都是决绝。 很快到了晚上,云生寒无助地坐在亭子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让好多人出去找了,可就是没有消息。自是繁星满天,韶华倾负,云生寒怅然若失,坐立不安。 在明朗的夏日,天气虽热,可来郊外游玩的师徒两人却兴致不减。小树林里,隐孤云带着小徒弟出来游山玩水,才走了没多久余祭就不想走了,吵着就要吃东西,一脸发馋地盯着师父,“唔唔。” 隐孤云忍不住皱眉了,“你不是才刚吃过,又饿了?” “嗯嗯。”余祭嘟着小嘴巴,在师父面前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唉,行了,坐下休息会儿吧。”隐孤云真是拿他没办法,把怀里的纸包递了过去,“呐,你看好了,就剩一块了,吃完就没有了,这里离集市很远的,等会儿又嚷嚷着饿了。”隐孤云嘟囔着,还没抱怨完,小徒弟余祭就靠着树,喜出望外地啃着手里的糕点。“诶?我家祭儿还真是可爱呢。”他眯眼笑着,用手指摁了摁余祭吃东西时鼓起的双腮,“真有这么好吃嘛?” “嗯呐。”余祭点点头,并用行动证明了,余祭发觉了师父看他时那种馋人的眼神,禁不住把糕点往怀里藏了藏。 “哎,师父可对你手里的糕点没兴趣。”隐孤云还是笑眯眯的。 “哼!你就是口是心非。”余祭不相信,狼吞虎咽着也要把手里的糕点吃完了。 隐孤云笑喷了,站起了身,“傻徒弟。”这个潇洒超逸的公子惯赏了郊外清静的风景,每隔几日就喜欢带余祭出来玩,虽然每次都要经历一番长途跋涉,所幸余祭从未抱怨过,倒是挺乐在其中的。 小公子余祭最是个活泼好玩的,才吃完了糕点,就拉着师父到处跑着玩,看这边有红花,看那边有条小河,孩童的天真与纯洁在余祭身上都能看得见。“师父师父,你看那边有个小桥。”余祭笑得很灿烂,回头催着师父走快一点儿。 “慢点。”隐孤云很是无奈,提醒了一句,“小祖宗,小心摔着了。” “我不怕。”余祭伸着双手,迈开小脚丫就欢快地跑向小河,没留意脚下,结果绊到了一块石头,身子直直地往前面的小河里扑去了,“啊啊!师父!” “扑通!” “蠢徒弟。”隐孤云哭笑不得,“我真的是服了你了。”一边笑骂着,一边连忙过去捞徒弟。 明明就是自己不小心,余祭就是怪罪于师父,“啊啊!师父都怪你!”才被捞上来的落汤鸡余祭委屈,眼眶湿润。然而隐孤云就是个幸灾乐祸的,忍不住哈哈大笑,结果成功地把自家徒弟气哭了。好歹身为一门家主,余祭坐在地上,仰头就哭,丝毫不顾形象,反正这里就他跟师父两个人。 一旁的隐孤云憋着笑用手指捅了捅他,“得得得,别哭了,我不笑了。” “我不管,我要出师!”余祭愤愤不平。 隐孤云半蹲着,跟余祭保持视线平视,乐呵呵地说道:“你想得美,说出就出啊?师父我白养你这两年?” “坏师父!” “奈为师何?” “走开!”余祭气愤不已,撇着一张小嘴,“骗我说不会剑术,结果比武强收徒,我早晚要休了你。” “哈。”隐孤云眉眼含笑,抱胸得意,“师父等着呐。” “走开。” “不走。”隐孤云笑笑,上去给他拧去身上的水,“别动啊。”师父还是很体贴的,解了他的外衫,给他披上了自己的衣服,末了揉揉傻徒弟的狗头,“乖乖徒弟可别着凉了。” 肯定没安好心,余祭傲娇,“哼!” 隐孤云还是忍不住笑,毕竟自家徒弟太傻了,他哪管余祭的傲娇?抱孩子般一把抱起了小公子,“为师带你去桥上玩。”怀里的徒弟这么可爱,隐孤云心里想着,但愿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嗯呐!” 在离街市不远的地方,花未拂漫无目的地走着,对偶尔遇到的路人投来的异样目光毫不理会,离了萧世言,他还能去哪里? 在木板桥上,才哭过的余祭又被师父给弄哭了。原本师徒两个吹着夏天带着热气的风,赏赏桥上的风景也是挺浪漫的。余祭非要师父抱起来转圈圈,隐孤云也宠溺地抱着他转圈圈,结果还没转几圈,因为余祭身上的外衣太过光滑,隐孤云直接手滑了,“我去,祭儿。” “啊——”可怜的余祭直接被师父甩进了河里,怎么想都觉得师父是故意的,“我要出师!啊啊!”余祭不会游泳,双手拍打着溪水,又哭闹着。 “有师父在放心,出不了事,等着。”为救爱徒,隐孤云只好也跳了下去,好在如今是夏天,溪水浅,而且也不凉。 一条干燥起沙的小路上,仅凭着一把夺命伞遮阳护身,花未拂走得越来越慢了,口干舌燥,魄灵珠急需鲜血滋润,这让花未拂眼前昏天黑地的。 “终于找到了。”寻找花未拂许久的云生寒从萧世言房中的虚无幻镜中得知了花未拂的下落,面上总算露出了一点儿喜色,立刻赶了过去,“坚持一下,千万别昏过去。” 炎炎烈日下,花未拂的步伐越来越沉重,面上痛苦之色难掩,白净的面庞有些扭曲,每移动一步都很困难,感觉肚子好饿。好疼,是魄灵珠。魄灵珠须以鲜血滋润才可永葆生机,失了鲜血,那颗吸血的珠子开始侵蚀着他身上的血,令他痛苦不已,眼中闪出了泪花。好疼,好疼,他按着心口的位置,明明什么动静都没有,可就是好疼,有种万箭穿心的感觉。 受不住了,他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在地上,好在手扶住了地面,手也只是擦伤了,另一只手握住了夺命伞。还是疼,他看着被蹭伤的手,已经看不清楚了,泪水充斥着他的眼眶。 不远处,隐孤云哄好了余祭,那个余祭小可爱往前跑着,身上的衣服还有些潮湿,“坏师父,就只会欺负我,略略略,就是追不上我。”余祭嘚瑟地回头扮了个鬼脸儿,吐了吐舌头。 “呵呵,我才懒得追你呢。” “你就是追不上!”余祭不服,站在原地生气,看着师父故意慢悠悠地走着。 “是——嘛。”隐孤云趁此机会,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余祭想跑也跑不了,自然是手到擒来,“我的傻徒弟,如何?追上了吗?”隐孤云抱紧余祭就不松手了,任凭余祭怎么挣扎。 余祭更加不服了,“你骗我,你说不追的。” “谁骗你了啊?我说的就是懒得追你,可你想想啊,我都答应了你爹爹,好好照顾你,你说你要是跑丢了,等我死了,我怎么跟你爹爹交代呢?嗯?我的好祭儿?”隐孤云含笑捏了捏余祭的小脸蛋儿。 余祭一言不发,抬头看着师父,心情忽地沉重了起来。 “怎么了?”隐孤云疑惑。 “师父会死吗?”余祭开口问道。 “这……”隐孤云愣住了,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生死常事,每个人都会死的。” 余祭撇了撇嘴,“你之前跟我说爹爹死了,我就再也没见过爹爹,我不想师父死。” 这个傻徒弟,隐孤云忽然有些想笑,但想笑的同时,他也意识到,他教给余祭的东西似乎太少了,余祭格外地害怕“死”这个字。“乖啦,师父不会死的,也永远不会离开祭儿的,除非祭儿不再需要师父了。” “嗯。”余祭使劲地点了点头,把师父抱得紧紧的,惹得隐孤云咧嘴笑了,“师父最好了。”放眼看去,隐孤云身后是一道醒目的红色,“唔?那是谁?” “嗯?” 花未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走到了这里,耳鸣不止,胸口的珠子几乎抽干了他身上的血,他的面色惨白,原本红润的唇也快失了颜色。 “哇,他好漂亮啊!”只看了一眼,余祭就被吸引了,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哥哥,尽管这时的花未拂分外狼狈。 “呃?还可以吧,喂!”隐孤云眨眨眼,就这样看着到手的小徒弟跑走了,“回来,小心有危险。” ☆、年少无知爱蓝颜 “好漂亮的小哥哥。”余祭跑过去扶住了花未拂,看他生得这么好看,顿时觉得好开心。 花未拂无心在这些赞美的言词上,身体虚弱得就要站不住脚了,“我好饿……”他哽咽了一下,紧紧握着夺命伞,撑起一片荫凉,本该炯炯有神的双眼,此刻已经眯成了一条缝隙,对血的渴望从那道缝隙中流露出来。 隐孤云纳闷,“饿了?”这样风采妙绝的公子,不至于这么狼狈吧? 余祭小公子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师父,向他欢笑道:“那你去我家好不好?我把我最喜欢的糕点给你吃。” “得了吧,从这里到余家,人早饿死了。”隐孤云可劲儿地捏了捏余祭的小脸蛋儿。 余家?花未拂略微打了打精神,已经猜出了眼前这两个公子的身份了,但他无暇顾及这些,他太疼了,“咳……”他闷声咳了一声,那边正在打闹的师徒两个都看了过来。 余祭最为担心,“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好苍白呀。” 花未拂的手按在胸口上,与此同此,隐孤云也紧紧盯着他的这个位置,不像是受伤。“我没事,我只是累了,想睡一觉。” 隐孤云有话想说,偏生这个不省事的余祭抢先笑道:“你长得好漂亮啊,比我的侍女姐姐都要好看。”余祭甜甜地笑着。 正是那个笑,减轻了花未拂魄灵珠的痛楚,他噙着满目泪水,含笑说:“好看有什么用?又无人在乎。”他满脑子都是萧世言袒护小落时说的那些话,“家妓……” “唔?”余祭疑惑他的最后两个字,“红衣哥哥,要不你跟祭儿走吧?你生得这么好看,祭儿来保护你,怎么样?” “这个傻徒弟。”隐孤云无语到把脸埋在了手里。 花未拂被这个可爱的小娃娃逗笑了,“你真的会保护我?” “那是当然!”余祭坚定地说道。 他信了,可胸口传来的痛感加剧了,花未拂笑着,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夺命伞也要松开了,他痛得几乎伏在地上。好在余祭上前一步帮他撑住了伞,关切地问道:“你不舒服吗?” “看样子没受伤,也没中毒,会不会是中了什么秘术呢?”隐孤云猜测着,无意间看过去,自己家的小徒弟竟然开心地抱着花未拂!你怕是不知道自己师父是谁了,“松松松手,我帮你扶着。”说着,隐孤云就上去抢着帮忙。 余祭当然不允,“我不!他这么好看,他是我的。”余祭霸道地占有了,一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家师父,“师父,等祭儿长大,祭儿可以娶他吗?” “这……”隐孤云哑口无言,似乎有心事一样,他把头扭开想要避着这个问题,可偏生余祭就是想知道回答。 “师父,世言哥哥就经常说要娶辰诚哥哥,我是不是也可以娶他呀?” 什么?余祭童言无忌,花未拂心口的刺痛袭遍了全身,他忍不住抱紧了身前的小公子。余祭笑眯眯的,也抱紧了这个大美人。隐孤云怅然若失,他如何也回答不了爱徒的问题,“你世言哥哥跟你辰诚哥哥两情相悦,你跟他,你也得看他愿不愿意啊?”这个红衣公子来历不明,还勾引自己的徒弟,隐孤云对他的伤突然漠不关心了。 余祭自我感觉良好,眯眼笑着,“他都说了没有人要他,那我要,他生得很好看啊。” “你……”隐孤云再一次无语了。 “啊……”花未拂疼得闭上了眼,脑子里一片空白,偶然地睁眼,眼前却是漆黑一片,昏天黑地,“好疼……” “未拂。”就在余祭和隐孤云都手无足措的时候,云生寒赶到了,心急如焚的他立刻冲了上来关心着,“未拂,你怎么样了?” “唔?未拂?” 隐孤云都不知道这一次出游发生的都是些什么事,“你们认识你们说话,祭儿,跟我回家,不玩了。”隐孤云帮着云生寒扶起花未拂,暗搓搓地就把花未拂和余祭分开了,想来这个白衣公子应该有办法帮这个受伤的公子吧,这样一来,他俩就是多余的,真好,马上回家。 “我不,师父。” 云生寒瞥了隐孤云和余祭一眼,默然抱起了几乎疼昏了的花未拂,“孤芳,出。”一柄冷寒若冰的宝剑破空而出,附着极重的灵气,悬浮在他们面前。隐孤云巴不得他俩快走呢,拉着躁动不安的余祭,就这么看着云生寒带走了花未拂,“啊啊!师父!” 一直到孤芳剑离得远了,隐孤云才看向了不安生的小徒弟,“做什么啊?” “你又做什么?!”余祭气愤,“我好不容易看到那么漂亮的大哥哥,我一定要娶他!”余祭坚定地说道,赌气甩开了师父的手。 “就算你要娶,人家也不一定就嫁啊。”隐孤云气哼一声,再一次抓住了余祭的手,“长得好看的人多得去了,你看咱们跟他萍水相逢,人家凭什么就要嫁给你?成亲这事那得看缘分,懂不懂啊?”他忽悠着,拉着不情不愿的小徒弟准备回襄阳去。 天际的孤芳剑上,也许是高处不胜寒,也许是本身就冷气四溢,花未拂觉得好冷,手脚发凉,他本能地抱着身前唯一可以依靠的公子,疼痛感让他落了两行泪。这次,怕是又要死一次了。 快一点,再快一点。云生寒时不时地看着怀里的公子,心里期盼着尽快可以回到萧家。云生寒拂落了花未拂脸上的泪珠,温暖的双手抚摸着他的脸,“对不起,我实在不能让你染上嗜好活人的血,我做不到,我求你坚持住,我一定带你回家。”云生寒红着眼,在身上翻找着东西。 找到了,花未拂的余光看到了一个纸包,里面放着几块糖。云生寒用袖子揉了揉眼,挤出一个微笑,“来,你尝尝,很甜很甜的糖,你最喜欢吃的。”云生寒轻轻地塞入他口中,可心口的痛苦又岂是区区几块糖就可以化解的?花未拂厌恶到张口就吐了出来。“未拂。”云生寒把他吐出来的那块糖放回了纸包,紧紧攥住,抬头眨了眨眼。 小落已经不在身旁了,萧世言几天来都未曾好好休息,燥热的夏天让他烦闷不安,就连喝口茶,把杯盏放回桌上都是用摔的。那个死人真能跑,云生寒找了许久都不见人回来。他无意间看到侍女搬过来的荷花花瓶,烦躁的他一把抽了出来,抓烂了荷花的花瓣,扔在了地上,再蹦两下。 “云公子。”廊上的侍女看见回来的云生寒,客气地行了个礼。 可云生寒没工夫理会,抱着花未拂急急忙忙地先回房去。从没看见师父那么着急过,也没见过师父凶自己,为了花未拂,师父都做了。萧世言醋意大发,在地上的残花上又狠狠跺了两脚,“你以后就给他做家妓吧,我不要你了,死也不要你了。”他生着闷气坐了下来,胸口的怒气无处发泄。 “公子。”侍女走来换茶,惊着了萧世言,正在气头上的萧世言回头就没好气地吼道:“做什么?!” “呃?公……公子,茶水凉了。”侍女战战兢兢。 “哼。”萧世言回过身还是生气,身旁的侍女收拾好了茶杯,正准备退下去,萧世言却突然开口了,“站住。” “公子还有何吩咐?” “去备一壶血,送到我房间去。” “是。” 萧世言吩咐完,低头看着脚边被踩坏的花,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一脸委屈地俯下了身,用手擦了擦根茎和花瓣上的脚印。一颗一颗的泪珠打落在花瓣上,他的一只手也按在了心口的位置,那个地方已经疼了好几天了。 床榻上的花未拂几乎昏迷,云生寒才帮他运功完毕,一转头,侍女已经把一壶血送到了桌子上,云生寒略有诧异,叹了口气,倒上了两杯血,放在小桌上,“未拂,醒一醒。”云生寒一连叫了好几声,可就是叫不醒他,“未拂。” 云生寒很惶恐再一次失去这个人间绝美的公子,放低身段过去找了徒弟。 才哭过的萧世言一脸不情愿,云生寒问他是不是哭过,他死活不承认,在云生寒以师父的名义命他去照顾花未拂时,萧世言认真地说道:“我讨厌那股血腥味。”话音未落,他还是选择了过去照顾花未拂。 “可他离不开这种味道。”在萧世言要离开房间的时候,云生寒轻轻说道。云生寒已经仁至义尽了,他想不到还可以为那个公子再付出什么,那个公子毁了他的一切,也成了他的一切,他不想再失去什么了。当云生寒进门看的时候,床边的萧世言照顾得很仔细,花未拂轻轻说着一个“冷”字,萧世言便给花未拂裹好了被子,也用双手温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含着一口血,萧世言张口喂了过去,一口又一口,血色在无意间侵染了白衣。花未拂气色很不好,萧世言精神也不太好,缓缓地掀开了花未拂身上的被子,用身体去温暖那颗冰冷的珠子,萧世言伏在魄灵珠轻颤的胸口,又一次红了眼。 目睹这一切的云生寒也并不欢喜,他的眼前时暗时明,无尽的黑暗之中,内心的白衣公子神情落寞,一双眼睛毫无色彩。“你为什么就是痴心不改?心口不痛吗?”云生寒不明白。 “你不也是吗?”那个人淡漠说着,轻轻一拂袖,躺在地上闭上了双目。 云生寒低了低头,选择了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31 03:25:04~2021-02-02 05:5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为君心动褪风流 在渐渐睁开的双眼中,隐隐约约出现了萧世言的身体轮廓,花未拂像是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他伸手拉住这根救命稻草,一遍又一遍唤着“世言大人”,手也攥得越来越紧。这让刚刚还吃醋了的萧世言既傲娇又羞涩,假装想扯出来自己的袖子,但花未拂却往下握住了手。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萧世言也握住了,平静地坐在一边,轻轻晃了晃手,如果真能把时间停留在这一刻,那自己便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了。 “世言大人。”花未拂疼痛渐消,慢慢恢复着,用尽了力气过去抱紧身旁的公子,“我知道错了,世言大人别再离开我了,我也不想离开世言大人。” 短短的几句话,呵护着萧世言的心,他也主动认错了,“对不起,都是我的不对,我不该对你那么凶的。我已经安顿好了小落,送他回了南方,以后只要有我在,我不允许任何人针对你。” 花未拂含羞带笑,也看着萧世言的笑容,心里总觉得暖洋洋的。忽然想起了什么,“我还有一事。”他抿了抿嘴,随后就要下床。 “哎,你昏迷才醒的。”萧世言嗔了一句,不放他下床。 “世言大人无需担心,我已经好多了。”花未拂执意要下床,萧世言拦也拦不住。“我的花。”他一下床就左看看右看看,相中了房间的一个花瓶,看着这个插花的花瓶摇了摇头,“这个不好,单单一支花,太过乏味。” “哦?”这个可是萧世言自己插的,萧世言坐在床边饶有兴趣地看着。 花未拂一眼看出来这支荷花是开得最盛的时候被萧世言摘了下来,以至于才放了不到半天就快枯萎了。“世言大人等我,去去就来。”花未拂拿了夺命伞就直接跑出去了。 房间的萧世言像个即将入洞房的新娘一般,期许着那个人的到来。其实从萧世言的房间到荷花池的距离也不是很远,可萧世言就是觉得等的时间好长啊。终于,花未拂回来了,手上是许多还没开花的荷花,还有大大小小的荷叶。萧世言伏在床头笑着,“你摘的这些荷花都还没开花呢。” “世言大人懂什么?花开半者折供,香色数日不减,世言大人这支花定是开得最好的时候被摘了下来,你看看,已经枯萎了。”花未拂的话不是不屑,也不是炫耀,只是说着自己对插花的了解,希望萧世言也会喜欢,也会懂花。 “那你教教我。”萧世言下床来帮忙。 釉色瓷瓶瓶口窄小,花未拂先是插了一支挺直的荷叶,“这支是花使命,是插花主枝,但是也不要太大,因为世言大人房间就很小,这支就相对适宜。这支是花客卿,这支是花盟主,旁边还可以插上一些小点儿的荷花,作为陪衬,还可以插一支花骨朵,会添几分生机的。” 末了,花未拂把花瓶推到了萧世言面前,萧世言虽然不懂插花,但眼前的花瓶确实比自己摆弄的要好看得多,“你还真是学识丰富啊。”萧世言也不得不佩服,自己还不如一个死后重生的人。 “我是不爱折花的,但是,希望世言大人在房间,就可以时时刻刻看到花儿。” 晚上的时候,天才昏暗,那个花瓶被摆在了房间比较醒目的几架上,一旁桌上,萧世言在花未拂怀里腻歪,在长凳上就解着衣裳。 胸口的魄灵珠暴动不已,花未拂自己如何也平静不了,简单粗暴地对待着萧世言,咬了咬红唇,深吸了一口气,握着萧世言的手,“世言大人。” “嗯。” 花未拂俯着身子给萧世言亲香,有些难受,声音也低沉,“你帮我安抚一下,那颗珠子一直动个不停,我好慌。” 萧世言抬头笑了笑,打趣道:“你该不会是心动了吧?”他伸着手,按到了花未拂的心口,那颗珠子有规律地震动着。 “什么?”花未拂皱了一下眉,不太明白,平和地继续说着,“我只知道我很喜欢世言大人。” “我已经对你心动了。”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萧世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中不是深情厚爱,是对未来的美好期许,对眼前人的渴望,“我爱你,也希望你能礼尚往来。” “我……” “嗯哼?喜欢我就来要啊,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心想事成。我知道我以前很风流,但从遇见你的那一刻,什么都变了。风情场上我能呼风唤雨,全身而退,可在你面前我做不到。”萧世言撑着身子,摇了摇头。 花未拂对爱的感知变得极其微薄,一只手缓缓放在萧世言心口上,“我可以听听世言大人心动的声音吗?”他按着萧世言躺下,他伏在萧世言心口的位置,静静地听着,眉目间流露着欢喜与爱慕,他再也离不开身下这个小公子了。 夏末的时候,云生寒拿着折扇轻轻扇着,心里的公子很费猜,都已经是夏末了,天气转凉,云生寒却还是习惯性地扇着扇子。 “我都已经习惯了。”云生寒舒了一口气,看着不远处的小亭子底下,花未拂和萧世言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没有吵架,但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心里却是十足的开心。人与人之间,说着许多热情的话,未必以心相交,有时候,一句话不说,面对面坐半天,就是知己。“也许这就是闺房之乐吧。”云生寒合上了扇子,他的心里总是有着失落感,或许是秋天就要到了的缘故吧。 云生寒和黑暗中的那个公子同喜同忧,一个人不开心,往往两个人都很落寞。 小亭下,来早了的的秋风还带着夏日的温和,花未拂伸了伸手,满袖清风,和萧世言独处的每一刻,他都觉得是平生最欢喜的时刻。萧世言也是个可爱的公子,会因为花未拂含春的眼神而害羞,把脸埋在衣袖里。 余生八百月,指教皆由你。花未拂或许还是天上的那颗明星,靠着满身星光,赢了萧世言的一生爱意。他微微侧头,看着院中缓缓落下的花儿。 就在秋初的时候,萧世言在跟花未拂收拾着小院里的杂花杂草,没一会儿两个人就打闹了起来,萧世言凑过头去就亲了亲花未拂的脸颊,收拾了将近半天,还没等两个人收拾好,息云的贴身侍女忽然过来找萧世言。 “什么事?”萧世言还不知道是好是坏,要是坏事他就先溜了。 “公子去了便知。”侍女笑了笑。 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萧世言拍了拍手,看花未拂的时候,暗自使了个眼神,他憨憨一笑,跟侍女去找息云了。 花未拂自顾自地把花圃里的杂草除去,看着许多花儿都已经枯死了,他还是有些心疼,用手抚了抚花朵,动作极轻了,可枝上的花瓣还是落了下来。来年还会再开的,他坚信着,心里充满了希望。 云生寒远远看着他,看着他的失落,看着他的重振希望,云生寒那日醉酒的话都是发自内心的。但愿他好,云淡风轻。许久之后,云生寒正准备回房去,那边萧世言从母亲那里回来了,满脸都是不悦,云生寒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会不会又是息云责骂世言了? 花未拂还在俯身清理着小花圃,在萧世言坐在自己旁边一直生闷气时,他问了一句:“怎么了?” “怎么了?哼,还不是那个姓白的。”萧世言捡起一根干枯的枝条甩来甩去,“眉山的疫病已经遏制住了,你说他处理好就处理好呗,非要摆个宴庆祝一下,还是一场大宴,听说好多人都去了。我又不想去,谁知道那家伙说要感谢我的指点,指名要请我,哼!”萧世言愤愤不平,这白今明妥妥地以公报私。 云生寒带笑走了过来,“我的傻徒弟啊,你居然还能指点眉山的五公子?” “我也不想误人子弟的,他非拉着我不让我走,我糊弄了好久才糊弄了过去。”萧世言垂头丧气。 “眉山这次疫情,有不少人施以援手,自然是个大宴了,扶夷龙府也一定会派人去赴宴的吧?”云生寒旁敲侧击。 萧世言拍了拍手,这不明摆着废话吗?“那当然了,为了眉山,单是龙家的那个二公子就东奔西走,出了不少力呢。人家那是真的为眉山着想,自然被白今明邀请了。不像我啊,我家未拂这么好看,谁知道他是不是心怀鬼胎。”说着,不想花未拂太累,拉着他抱着自己。 “嗯。”云生寒点点头,并不多管萧世言和花未拂的事情,只是关心着龙家的二公子到底是否赴宴,既然那个人准备赴宴,那自己就不便去了,“云家最近有些事,我先回去一趟,这一宴我就不去了。” “啊?”萧世言闻言回头,“别吧,你可是渰域的家主诶,不去太不给面子了。” 云生寒铁了心地不想跟龙泽川见面,还是选择了摇头,“我先回去了,好久没回去看看了。” “好吧。”小徒弟嘟嘟嘴,也不能强迫师父赴宴啊,“师父慢走。”萧世言头疼,他是非去不可,也没办法推辞,装病不去?这也不行啊,他们家就是学医的,这个损招行不通。萧世言撇着嘴抱着花未拂,“我不想去啊,那个姓白的总是色眯眯地看着你,想想就气,我要是去的话,我也不想带着你,可是眉山一去好久,我又舍不得你。”他松了松手,跟花未拂对着面坐着。 “我等着世言大人。” “我不要。”萧世言不愿意,沉思了许久,他忽然笑了笑,“我有办法了。” ☆、绝色公子心抑郁 云生寒收拾东西,尽快回了渰域,无非是给人做做样子,让人觉得渰域真的有大事需要他回去处理。 这一次赴宴,萧世言还是选择了带着花未拂,毕竟一去多日,留花未拂在家他也不会放心的。经过几天赶路,就在他们快到达眉山的前一天,萧世言找来了好多饰妆的东西,花未拂只是潦草地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赴宴的那一日,旁人都是盛装出席,也就萧世言想得出来这个损招,给花未拂上妆,故意画得丑一点,眼角点了一颗痣,最后染红了双唇。萧世言退一步看了看,这花未拂跟自家师父一样,素颜确实要比打扮后好看,多余的饰妆反而画蛇添足。“好了,就这样,走吧。”尽管是“丑”了一丢丢,前来赴宴,却还是胜过了许多人,尤其是高傲的余辰诚。 “快请,上坐。”白今明亲自招呼着客人,一回身,是那个赫赫有名的世家四绝之一,“辰诚公子,辰烨公子,二位快请,怎么不见小公子和隐公子呢?” 那个冷傲的公子久久凝视着正往这边走来的萧世言和他的那个大美人,咬了咬唇,很是气不过,“祭儿想吃绿豆糕,就拉着隐师叔去买糕点了。” “原来如此,请。”白今明把他们送到了走廊上,过去招呼萧世言了,“萧师弟,花公子。”白今明指名让萧世言赴宴,实话说,确实跟花未拂脱不了干系。 “啊,白师兄好。”萧世言熟练地把手放在花未拂身上,“您慢慢招呼,我们就先进去了。”他毫不客气,拉着自家的花未拂往里走了,搞得留在原地的白今明甚是尴尬。萧世言瞟了一眼,得意地哼了一声,“还想勾搭我的人,做梦呢,未拂,走。”才一回头,前面余辰诚正好回头看了过来,“辰诚兄。”面子工作得做到位,萧世言还想打个招呼,可余辰诚冷漠生疏,示意哥哥不要理会,余辰烨回头打量了那个花未拂一下,弟弟余辰诚甩袖先走了。 “萧公子大安,先进去了,稍后再叙。”余辰烨替弟弟说了几句话,随后跟上了弟弟。 花未拂略有诧异,在他看来,那个余辰诚的相貌确实跟他不相上下的,怪不得能够齐名天下,他轻轻摇了摇头,“世言大人,我们也进去吧。” “嗯,好。” 大宴上,一开始是白今明举酒开宴,说了一些话,表示对各个世家的谢意,随后安排上歌舞,任由客人们叙旧了。白家为除瘟疫是功不可没,白今明也是操劳许久,父亲白知深希望白今明能够在他们这一辈做个佼佼者,所以没等白今明休息几天,又命他亲自主持谢宴。白今明经过深思熟虑,邀请了许多人,考虑到长辈们都不便长途跋涉,于是受邀的都是各个世家的年轻公子,父亲白知深也希望白今明能跟他们多客套客套。 白今明挨桌去敬酒了,好多客人串桌叙旧,只有余辰诚守着本分端端正正在座上坐着,心寒如坠冰窖,萧世言身旁的那个公子绝色至极,他自愧不如,只一人落寞寡欢着。“你还是去跟他叙叙旧吧,毕竟许久没见了。”兄长余辰烨看不下去了,开口劝了一句。 高傲的余辰诚不会那么做的,他默默端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陷入了遐思。深知他的脾性,余辰烨也不再多管了。 “这个酒挺好喝的,你尝尝。”座上的萧世言喝了一口,觉得好喝,递给了花未拂喝,回头在客人中寻找着余辰诚的影子,透过两个舞女的间隙,看到了那个冷傲的公子,“你先在这里不要动,我过去一下。” “好。”花未拂端着酒点了点头。 只是不知这一去,萧世言根本无可奈何。“辰诚兄,方才你怎么不理我啊?”萧世言端了一杯酒,含笑过来问候,尽可能地表现礼貌,希望余辰诚也能够守一下礼数。 余辰诚仍是默默喝着酒,不打算理会这个风流浪子。不过余辰烨还算有心,借去给友人敬酒,给萧世言腾出了位子,萧世言在余辰烨走后也坐了下来。眼前的公子忧郁苦闷,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很想灌醉自己。 “别喝了。”萧世言握住了他双手,知道他有很严重的抑郁症,总是开导着他,逗他开心,等到自己有了心爱的人,置他于何地呢?“辰诚兄。” “放手。”余辰诚淡淡说道,双眼无精打采,他本来就不应该赴宴的,最起码之前只是听说,现在是亲眼目睹。 “你……” 余辰烨同白今明他们敬酒叙旧,无意间回身看了一眼,自家弟弟已经被萧世言扑吻在座上,所幸都在串桌说笑,没几个人关注到这边。可是,碰巧的是花未拂看到了,他的世言大人搂着余辰诚接吻,他突然间觉得自己像个异类,在宴上与那些客人格格不入,他手里的半杯酒倾在了桌上。 不知过了多久,“哈!未拂哥哥!”才一进门的余祭一眼看中了宴上的花未拂,跟师父吵闹了起来,“别拉我别拉我,我要去找未拂哥哥,哈哈,那么漂亮,我要去看他。” “跟你说啊,不准去,过来看我。”隐孤云死活拉着不让去,“祭儿乖。” 余祭挣脱不开,于是跟师父讲一下道理,“你自己说的,成亲得看缘分,你看今日我们又遇见了,足见我跟他很有缘!我一定会把他娶回家的。” “你想得美。”隐孤云毫不留情地打击他,“他不会要你的,没听说是萧世言带来的吗?他是人是鬼都还说不准呢,你不是最怕鬼了吗?小心他吃了你。”打击完,隐孤云就开始吓唬他,可惜人家余祭不信这回事。 “他长得那么好看,一定是个好哥哥,我不管我就要娶他。”余祭满眼放光地看着师父,“师父最好了,松开我。” “松开可以,不许去勾搭萧世言的人,过去只准安安分分敬杯酒,不许乱说话,你是余家的小家主,这里这么多人呢,答应师父就松开你。”隐孤云退让了一步。 余祭不情愿地点了头,“哼,好吧。”他妥协了,小跑着过去了,“未拂,未拂。” “啊。”花未拂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扭头看了过去,没想到是之前见到的那个小公子,“你好,我叫花未拂,你就是余家的小家主余祭了吧,还有隐公子。”花未拂平静地敬酒,顺带敬了隐孤云一杯。 “对的,就是我,你不要理我师父,我跟你说,他……唔——”余祭话还没说完,就被隐孤云捂住了嘴。 “不许乱说话!” 花未拂低了低头,视线仍是落在斜对角那里,那边的萧世言拉着余辰诚去了屏风后面亲香,他闭了闭眼。一回头,小公子余祭趴在他耳边悄悄说着:“我很喜欢你,等我长大一定要娶你做夫人。”这个小公子才多大啊,花未拂略笑,并不在意,只是配合着点了点头。 “走了,花公子,多有打扰,童言无忌,不要放在心上。”隐孤云微笑说了几句,强行拉走了余祭,“你快学坏了,给我听话一点儿。” “啊啊,不要揪我耳朵。” 失意人逢失意事,在场的失意人也不止花未拂和余辰诚,还有一个痴情的公子,在人群中寻找着云生寒的身影,只是,云生寒回了渰域,闭门不出,龙泽川最后当然是没找到了,那个浮云一般的公子还在刻意回避着他。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那么悲观,相信自己会好起来的,开心一点,好不好?”萧世言良言安慰了余辰诚许久,但那个公子就是不苟言笑,除了被吻时发出的闷哼声,几乎一个字也不愿吐出来。萧世言没办法了,用手摸了摸他的脸,“未拂还在等我,我先回座位上了。” 萧世言端着酒边走边喝,才回到座位上,座中的花未拂不知被谁非礼了,早上涂过的胭脂被蹭到了脸上,脖颈上也有些红色,鲜艳的衣裳松松垮垮,那个红衣公子面若无事,似乎是任着别人的动作。“啪嚓。”萧世言当即怒了,把酒杯扔在了桌上,“谁干的?你为什么不知道反抗一下?” 花未拂面上没什么表情,淡定反问了一句:“世言大人来之不拒,我又为何拒人千里之外?” “你……”萧世言接不上话,恼怒的他死死盯着花未拂。 对峙不过片刻,那只纤白的手拉了拉萧世言的衣角,花未拂凑近了一些,“我以后会反抗的,我只会是世言大人一个人的,好吗?” 有了这句话,萧世言才勉强消了消气,开始厌恶那些见便宜就占的人了,即使他当初也是这样的人。他一脸不悦地坐下来,不愿去招惹花未拂,但看了一眼花未拂被蹭花了的唇,他转身仔细地轻轻拭去,“未拂,其实……”他有话想说,他知道,近在咫尺的爱人也吃醋了,他想解释一下,但是不知该怎么说出口。花未拂的丹唇娇艳欲滴,他好想尝一尝。 “咳咳,萧师弟。”白今明走过来敬酒,微笑的面容并没有让萧世言感到温和多礼,更多的是猜忌。 “白师兄。”萧世言依照礼数回敬一杯,很是冷漠。 ☆、暴躁公子温婉妻 “唔?”白今明身后跟过来一个十几岁的孩童,他年纪很小,但不像余祭那样百事不知,他和白今明一样,都想成为白家的骄傲。只是,那个孩子不知,白今明已经是众人眼中的正人君子了,为什么这个萧家的公子会这么冷漠呢? 白今明和蔼地介绍了那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这位是我的一个小侄,若清,年刚束发。” 白若清是个活泼好动的小公子,极力安分下来,敬了一杯酒,但他并不看好这个萧世言,“萧师兄,有礼了。”年才十五岁,自小生活在白家,一直都只活在小叔叔的夸赞声中,他极其渴望成为像小叔叔那样的人,所以有空便跟在白今明身边学习待人接物、处事之风。在他安分敬酒后,仰头笑着看向了自己的小叔叔。 “有礼了。” “哐当!” 隔壁桌传来重重一声响,萧世言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是一个侍女踩到了裙角,不小心绊了一下,结果托盘摔在了玉溪江氏家主江陵桌子上,一桌子菜都被毁了,衣服也被泼了一身酒。这个江陵最是个火爆脾气,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就发了火。“你怎么做事的?!” “唉。”江陵的姐姐江琦与姐夫龙家大公子龙泽明毫无对策,相对摇了摇头,反正也管不住他,夫妻二人不管他们的事,碰杯喝了一杯。 “江家主消气,我这侍女毛手毛脚的,我替她给江家主赔罪了,还望江家主海涵。”白今明看着这边一团乱,主动上前赔礼道歉,“江家主如若不嫌弃,请移侧殿换身衣裳。” 江陵还在气头上,抖了抖身上的酒水,不依不饶地说道:“白公子的侍女何止是毛手毛脚的,连端茶递水都能出差错,也就眉山能把侍女当小姐富养。” “……”白今明被怼得低了低头,但他决不能还口。 “陵哥哥。”从门口进来的一个女子皱眉唤了一声,知道江陵又是因为芝麻大的小事生气,“不就是一点小事,陵哥哥至于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更何况五公子已经赔了礼,陵哥哥若是再生气,便是不给五公子面子了。”那个俏皮的女子上前挽住了江陵的胳膊,悄咪咪地眨了眨眼。 “也罢。”江陵为了讨她开心,也选择了忍耐与宽容,“五公子,我江陵脾性太冲,也希望这件事五公子别放在心上。” “自然。”白今明虽然有点儿受委屈,但是还是保持着微笑。靠躺在座位上的萧世言看了花未拂一眼,把花未拂拉过来了,还是别去管人家的事情了。“江家主请先移去侧殿换衣,今明这就吩咐人打扫一下。”白今明的海涵与大度,同样赢得了许多来客的肯定,传闻中的五公子确实名不虚传。 小住眉山几日,客人们同样确定了另一个传闻的真假,那就是萧世言的炼尸术。其实炼尸术主要是师父云生寒修炼成功的,只不过云生寒把名头挂到了他身上。那个美到极致的红衣公子,一颦一笑都使人心动,原本别人都漠视萧世言的炼尸术的,但见到花未拂时,那些人便开始追捧萧世言了。 “萧师兄医术惊奇,改日一定要师兄指教一二。” “就是啊,哎,萧师兄你就告诉我们,炼尸术到底是如何炼成的呗?我们绝对保密。” 花未拂出去看花了,在亭子下玩乐,倒是萧世言因为炼尸术被好些人堵在房间里,他讪讪地笑了笑,“那个,其实,都是意外了。” “不会吧?” 萧世言自己也不了解炼尸术的,一些明显的情况都是云生寒告诉他的,虽然炼尸术还不太稳定,但萧世言还是略知修炼的方法的。魄灵珠是最主要的东西,至于来历,师父只告诉他是用息氏秘术修炼得来的,就算云生寒告诉他也不懂。 “萧师兄,你该不会是在糊弄我们几个吧?”几个师弟俨然不信。 “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炼尸术确实是阴差阳错才成功的。”萧世言一副认真模样,那些人不得不相信了,有的还都泄了气。 “萧师弟。”白今明进来时,手里还拿着一本书,见状,行了个礼,“来得不巧了,我是想请教萧公子一些医术问题的,既然几位还有事情要谈,今明就先走了。” 谈你妹啊!“哎哎!”萧世言叫住,巴不得甩开这些人。“我们已经说完了,走走走,咱们去探讨一下医术,哎,各位师弟,我就恕不奉陪了。” “萧师兄。” “快走快走。”萧世言讪讪地推着白今明,第一次对白今明的到来有所感激,总算是逃离苦海了,因为一个炼尸术,他真的有这么出名?萧世言叹了口气,“走,去你房间躲一会儿,这些人迟早烦死我。” “呃,好。”白今明答应了,依旧是保持着自己的君子笑。 树荫下,余辰初在跟几个朋友把酒言欢,他听着朋友们抱怨自家夫人太霸道,甚至为了防止他们另寻新欢,还把家里的侍女都换了,一个个长得丑得不能看,还是余辰初的夫人温婉贤惠,几个人都羡慕了。 “哪里哪里,你们嫂子也常惹我生气的,昨天我还说了她几句。” “这样的好夫人,给我我一定得供起来,哪里还舍得说她呢?” 余辰初倒了杯酒,余光却看向不远处的小亭子,那边花未拂在赏花,很是惬意。“来来来,我替你们嫂子敬你们一杯。”余辰初收回眼神,敬了一杯酒。 几个大男人正喝着酒,其中也有人注意到了亭子那边的花未拂,碰了碰身旁的朋友,“哎哎,你们快看,那边那个就是萧家大公子用炼尸术炼出来的尸体,长得倒是跟个小姑娘一样,恕我直言,这小模样比辰诚还好看呢。” “确实确实。” “哎,我还听辰烨公子说,这个小公子起死回生,跟活人没什么两样,就是吃的东西跟活人不一样。我们大活人每天都是吃饭,那位公子每天需要喝血。” “喝血?”余辰初一副迷惑不解的表情。 “真的。”友人向他透露,“不过他喝的基本上都是牲畜血,昨天我还亲眼见那个萧大公子准备了一整壶的血带回房间了。我还听说啊——”友人正准备说话,但看见那边白今明和萧世言路过,萧世言伏在花未拂肩上说着话,友人示意他们看过去,声音低了三分,“我还听说他们两个都有断袖之癖呢。” 余辰初已经成家立业,是个有妇之夫,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但是却忍不住偷偷看了花未拂好几眼。 萧世言把手搭在白今明肩上,问长问短的,“白师兄啊,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已经二十了吧?啧,想娶个什么样的小姑娘?我帮你参谋一下。” “这件事有家父作主就行了,就不劳萧师弟惦记了。”白今明笑了笑。 “哎,别啊,你娶妻又不是你爹娶,你为什么要听他的?要不要我给你引见几个?”萧世言浅浅一笑。路过小院,白今明不理萧世言调侃的话,跟余辰初他们打了个招呼,继续走着,萧世言抱胸,“哎,你别又缠着我一早上,记得让人给我家未拂送几杯血啊。” “今明知道了。” “走了。”萧世言在前面蹦蹦跳跳的,其实有个人愿意听听他对医术的见解也挺不错的。 余辰初看着萧世言他们走远了,剩下的友人还在窃窃私语,拿花未拂说笑,他起了身,“临近午时了,有些困意,就先回去休息了。” “辰初兄慢走。” “嗯。” 亭子下面,花未拂心情悠闲地看着白府的花圃,这么精致,自他重生之后就很少见了。身上的青墨色衬托着他自己很成熟稳重,可实际上他才二十岁,死的时候也才十八岁,那么好的年纪,他眼里全是遗憾,自己就如同面前的落花一样。有些事,该忘的,还得忘掉,不该忘的,就把它刻在心上。 记得那年花开秋日,红衣芳华冠绝,迎风而笑,那是他最美的时候。 他忽然有些心悸,都已经回不去了,如今的他,只会是萧世言的。花未拂心情有些失落,转身往房间的方向去了。 正午时分,花未拂饿了,白今明派来的侍女已经把萧世言吩咐的东西放在了桌上,但花未拂揭开杯盖的时候却愣了一下,杯子里的根本不是血,只是茶水,“怎么回事?”应该不可能搞错的,怎么会这样?花未拂打翻了茶水,迫切地想得到食物,手上的杯子里没有,这个也没有。 “哗啦——”花未拂把桌子上的杯盏全部拂在了地上,这些杯子都没有,世言大人不可能会忘了给他准备的,他找不到,有些绝望,魄灵珠马上就会吸取他身体的血,令他痛苦不已。 “吱呀——”屋门悄悄地被推开了,来人是个道貌岸然的公子,正是余辰初,其实余辰初早就觊觎花未拂的美貌了,从一开始萧世言带着花未拂进门的时候就看上了。余辰初同样打听到萧世言去找白今明了,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花未拂受惊片刻,不知来者是善是恶。倒是余辰初一进门来,便撕下了君子伪装,露出了本来面目。“近看果然是个大美人啊!”他拍手,充满欲望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花未拂。 “是你换了我杯子里的血。”花未拂轻描淡写地看了眼地上的杯盏,瞬间明白了什么。 “啧啧啧,还挺聪明的啊。” 余辰初既然敢这么做,想必也是调查了许多,知道他离不开血,故意调换了杯子,“你的意图是什么?”花未拂隐约觉得那颗珠子开始不受控制了,他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口。 “意图?”余辰初看着这个青墨衣裳的公子,越看越美,一步步逼近了,“我的意图当然是你这个大美人了。”那颗珠子压得花未拂喘不过气来,余辰初按着桌子俯身跟他平视着,“死人也会感觉得到疼吗?”余辰初的手指轻轻擦着他的唇,而花未拂因为经历过失去血而承受那种极度痛苦,这一次他恐惧了,让余辰初看出来了,“是不是很难受?我带你去我房间喝,不远的,不过你也得回馈给我一点儿东西。” “你要什么我都给。”花未拂尽可能地平静下来。 ☆、自保重伤余辰初 在余辰初的房间,只是用了几杯血,余辰初就把花未拂骗了过来,他进门便解了外衣,把呼吸不畅的花未拂逼到了角落,强行解着墨玄青。 这种痛意,似曾相识。花未拂忍痛按住了余辰初的手,不许他再脱,“先给我血。”要知道面前的人可不是待人温和的萧世言,而是那个在家里霸道惯了的余辰初。他嚣张地抬起了花未拂的下颔,挑衅道:“你有本事你还手啊,死人一个乱葬岗遍地都是。” “你——”花未拂死死攥着墨玄青,暂且忍让了一次,“我要的东西给我,否则我会死的。” 余辰初的桌子上摆着一个茶杯,他不紧不慢,回身端了过来,在花未拂满怀期待的时候,他竟然刻意往地上倒了半杯,调笑地说道:“你最给我乖一点,我也能待你温柔一点儿。” 花未拂冷笑一声,站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回道:“我不会陪|睡的,如果你识相,就把血还给我。” “啪嚓!”余辰初毫不客气地摔了手里的杯子,甚是不屑,也甚是嚣张,扑过去就霸道地撕扯着墨玄青。花未拂的双目忽然间变得凶狠起来,余辰初按倒了他,墨玄青很难被撕扯开,余辰初只好按压住花未拂,想先去解开衣裳。 “我奉劝你最好离开我至少十步,否则——”花未拂空洞地看着自己的手,可身上的余辰初就是不罢休,一道明亮晃眼的红色划过,夺命伞凭空而出,伞中的刀刃也狠厉地划了过去,“啊——”他身上的余辰初被夺命伞重伤,暂时昏了过去,他的伤口渗出来好大一片的血迹。 花未拂告诉自己不想伤害人的,可是那颗魄灵珠震得好疼,魄灵珠太需要血了,再也不顾干净与否,他的手按在余辰初身旁的血渍上,舌尖舔了舔,那一点儿血色,让他暂时减缓了痛感。 萧世言好不容易应付了白今明,喜滋滋地回来找花未拂,亭子下面居然没有,“奇怪,跑哪儿去了?”回到房间也找不见,出来正好看到隐孤云在遛徒弟,余祭抓蝴蝶去了,隐孤云在跟余辰烨说话,萧世言上去就逮住了活泼好动的余祭。“隐公子,有没有看见跟我一块来的青衣公子,比我高一点点,长得贼好看。”萧世言的食指和拇指同样也就张开了一点点。 “……”那是高得一点点吗?隐孤云拉住了徒弟,指着余辰初的房间,“刚刚好像看到跟着辰初走了。” “余辰初?”萧世言自我纳闷,他跟余辰诚是情人关系,但是他跟余辰初并没有什么交集,“不好。”那个该死的余辰初,察觉不妥的萧世言立刻往余辰初的房间跑去了。 “师父,我也要花未拂!”余祭看见萧世言跑了过去,甩开师父也要去找花未拂。 “喂!”师父生气。 跟隐孤云说话的余辰烨眼中闪烁着几分得意,提议道:“听说萧公子炼出来的死人,相貌绝佳,不如隐公子同我一起去看看吧。” “唉。”余祭都撒欢儿跑走了,他能不去吗?“好吧。”隐孤云同意了。 想起前几天的那一宴花未拂被人强吻了,萧世言就觉得气,而且越想越气,该不会就是这个余辰初干的好事吧?自己都娶了一个好媳妇了还不务正业?萧世言觉得推门进去,可能就是捉奸现场。“哐!”萧世言没好气地踹开了门,巨大的一声响,吓得花未拂一激灵,血色染得身上、手上、嘴角都是。“你……”萧世言被这一幕吓懵了,目光落在倒在地上的余辰初身上,他似乎猜到了什么。 “花未拂,花未拂。啊——”余祭欢快地奔了进来,但被眼前这一幕吓得大叫一声。 “祭儿!”一向担心徒弟的隐孤云追了上来,看见这么血腥的一幕,他立刻护住了这个小公子,用身子遮挡着余祭的视线,“出什么事了?” 余祭有些作呕,“师父。” “不怕不怕。” 有隐孤云护着余祭,伏在地上的花未拂很狼狈,多想萧世言能够上前来抱抱自己。可萧世言久久站在原地,心里乱作一团,他宁可看见的是花未拂被非礼,也不愿看见花未拂去伤害人,连他自己也不知,炼尸术下炼出来的尸体会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别动。”萧世言试图去稳住花未拂,可他不知道,花未拂死都不会伤害他的。 萧世言对花未拂多了几分警惕,缓缓移步过去,探了探余辰初的鼻息,“还有气。” “辰初兄怎么样了?”余辰烨担心,也过去看了看余辰初身上的伤口,昏迷的余辰初背上都被划烂了,赫然可见的三道血痕,“怎么伤得这么重?是这个死人干的?”余辰烨看了花未拂一眼,尽管花未拂眼里全是无辜。 “伤口有些发炎了,你先帮我把他扶到床上。隐公子,你去把白师兄找来。”萧世言有些无奈。 “好。”隐孤云拉着心有余悸的小徒弟出了门,“乖了,不怕不怕,师父会保护你的。” “嗯。”余祭不敢相信,会是那个大美人伤害了他的大表兄。 房间里,余辰烨把余辰初扶上了床,萧世言用袖子擦了擦花未拂嘴角尚未干了的血渍,把这个还很虚弱的公子抱在了怀里,“别怕。”说着让花未拂别怕,其实最害怕的人是他自己。“我扶你站起来,小心一点。”萧世言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的,先把花未拂带回他的房间。 余辰烨暗中打量着花未拂,眉宇间是胸有成竹的意思。 花未拂身体还没恢复过来,喝了血,靠在床边。他的世言大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用手搓了搓脸,希望自己看到的和想的都不是一回事。 在余辰诚的房间里,白家的公子请他过去看看他的表兄余辰初,但余辰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事这么慌张?”余辰诚从来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萧公子带来的那个死尸伤了贵府的大公子,这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了,辰烨公子让我来告知公子。” “竟然有这回事?”余辰诚皱了皱眉,虽然都是姓余,但是他和哥哥是跟余辰初分开住的,只有摆宴或者有大事的时候才会一起聚聚,本来就抑郁的他对谁都是漠不关心,“这个花未拂,当真敢做伤天害理的事?哼。”余辰诚巴不得萧世言因为这件事冷落那个花未拂呢。 短短半日,天色都还没昏暗,花未拂伤人一事就在白府里传开了。余辰初的房间里乌压压全是人,余辰烨和隐孤云都很担心余辰初,在床边悉心照料着。“人都伤成这样了,虽然不是萧公子伤的,但是萧公子带来的,怎么说,萧公子也得给个说法吧?” “我……”萧世言能给什么说法? “依我看,这炼尸术也不过如此,与死人无异,冷冷冰冰的,极有可能伤及无辜,还是不妥啊。”屋里有人说道。 “未拂不会伤害人的。”萧世言立刻反驳。 余辰烨不屑地反问:“不会伤害人,那辰初兄的伤从何而来?屋中只有他二人,不是他伤的又会是谁?” 这话问得萧世言哑口无言,他身旁的人也质疑了,“听说萧公子在姑苏可是个名人呢,医术百事不知,倒是一门心思花在炼尸术上呢。” “这阴差阳错炼成的炼尸术,也不可靠啊,这死人都敢伤人,辰初兄身手也不差啊,竟然被伤成这样,日后回了姑苏,这死人岂不是一手遮天了?”另一个人不嫌事大,还在煽风点火。 “够了。”萧世言被他们的话吵得头疼,他可以接受旁人对他指指点点,但不允许诋毁他的花未拂,“我问过未拂了,是辰初公子调换了白师兄送过去的血,还对他用强,他才会反抗的。”提到反抗二字,这还是他教给花未拂的。 “绝不可能。”余辰烨一口否定,“人人皆知,辰初兄与嫂嫂夫妻和顺,举案齐眉,辰初兄是个正经人,怎么会看上那个死人呢?萧公子自己心思不正,没必要看谁心思都不正。” 萧世言攥了攥拳,退让了一步,“辰烨兄口无遮拦,我这个做小弟的也不敢怪罪,但是我要告诉辰烨兄,未拂他不是死人。至于心思正不正,事实摆在眼前,我只相信未拂的话。我替他原谅辰初兄的无礼,我想我替他给辰初兄赔罪,你们也不会接受,我这就让未拂亲自赔罪,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说着,萧世言刚走到门口,许是心有灵犀吧,花未拂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了,“未拂。” 花未拂不似在萧家时的和颜悦色,微光荡漾的双眼中,尽是无奈之意。 萧世言拉了花未拂进门,他重伤了余辰初,尽管他只是单纯地保护自己,可旁人根本不认可他的存在,更不会认可他的自我保护。“赔罪。”萧世言把他往前推了一步。 秀丽的公子,眸中的无奈变成了决绝,不肯认错,“我无错。” “你……”他的话引起了轩然大波,萧世言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余辰烨还在点火,“你险些要了我余家人的性命,你还敢说自己无错?”余辰烨冷笑,旁人也都站在余辰初这边,纷纷表示不服,“厚颜无耻。” 萧世言有些恼火了,气的不是那些煽风点火的人,气的是花未拂事到如今还是这么不服气,“花未拂。”他的声音重了三分,冷了三分。 ☆、众矢之的难立足 不过,花未拂的语气也很冷,言语间还透露着浓厚的挑衅意味,“我本就无错,他也本来就该死,世言大人再晚一步,我定要杀了他。” “给我闭嘴!”萧世言不等他说完,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气得全身发抖,他为什么就这么固执,还要当众说这些话? 但花未拂挨了一巴掌,仍是不服,“我说了我无错。” “你知道你下手再重一点儿余辰初可就没命了?我给了你重获新生的机会,所以你就把一条性命看得这么轻?”萧世言的立场有些动摇了,“花未拂,我真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相信你,余辰初夫妻和乐,人尽皆知,他不可能做出断袖的事情来。” “人之生也固小人,所言极是。”旁人又插了一嘴。 萧世言被逼得无路可退,但花未拂固执非常,半分薄面都不给,“花未拂,你要还认我做世言大人,就给我上前赔罪。”任是话说得再狠,花未拂就是无动于衷,死活不从,直到萧世言取出了鬼泣鞭,那颗魄灵珠颤了一下,“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认不认错?” 花未拂发觉自己跟世言大人根本不在一条船上,他根本不会理解自己的,花未拂仍旧是沉默,仍旧是固执。 “好。”萧世言点了点头,在鞭子还没落下的时候就红了眼,旁人都惊了一下,看着萧世言重重一鞭子甩在了花未拂身上,不约而同地都退后了一步看戏。“给我赔罪。”萧世言起初的商量语气变成了命令与呵斥,但花未拂什么也不惧怕,那一鞭子打得他站不住脚,随之而来的下一鞭子打得他摔在了地上。“你到底认不认错?” “师父。”余祭害怕地躲在了隐孤云身后,萧世言的凶狠有些吓人,和平常那个和蔼爱笑的他判若两人。 “我不认,我没错,我便是死也不会认的。世言大人一介世人,不明事理,人云亦云,亦步亦趋,对与错不是你们规定的。”受了几鞭的花未拂,语气间毫无半点善意,令攥着鞭子的萧世言进退两难。 鬼泣鞭理所当然,也毫不留情地鞭挞着,一鞭又一鞭,打得花未拂痛得咬着唇,伏在地上动弹不得。“早知今日,我宁可当初不去修炼什么炼尸术,你真的是个死人,你在这个世上根本没有立足之地,你什么都不懂。”萧世言挥舞着鬼泣,这一次墨玄青很难保护他的主人,若无这身衣裳,身骨都要被打碎了吧。 “噗——”上下合紧的唇喷出了鲜血,沾染了白皙玉貌。他说到做到,死也不会认错的,鬼泣鞭的痛感根本不亚于失去血的痛苦,每一鞭子,都像是鞭打在珠子上,几乎要震碎了。墨玄青积了一滩的血,针线密密,渗出来的很少,极大部分是从袖口流出来的。萧世言抬起的鬼泣悬在半空中,张开的口久久未合,眼泪已经滴落在血泊中,拿着鞭子的手开始打颤,如何也不忍心再打下去,他害怕真的会失去挚爱。 “辰烨哥哥,好哥哥。”余祭吓哭了,很心疼花未拂,哭着恳求着,“你劝劝世言哥哥好不好?不要再打了,不要打花未拂。” 萧世言闭上了眼,耳边响起一声重重的叹气声,余辰烨开口了,装了一回大度,“只庆幸辰初兄并无大碍吧,萧公子且就放过这个死人一次,回了姑苏,萧公子务必看紧这个死人了,免得又出来惹是生非。” 悬在空中的鞭子终于落了下来,只是落在了地上,但花未拂被打得遍体鳞伤,听不清也看不清,害怕地闭紧了双眼,皮开肉绽的痛苦,他经历了许多次,珠子已经不动了,没有心的他陷入了茫然。 萧世言狠狠摔落了鬼泣鞭,只身走了,许是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大哭一场吧,双眼很疼,可就是不能眨,落下来的泪,就当做是汗。 事情应该到此为止了吧,有些人看不下去了,选择了离开。花未拂死尸一具,忍受了鬼泣鞭带来的剧痛,身体浸在血泊中完全动不了,在场的人几乎无人怜惜。那个小公子白若清侧了侧目,不忍直视,觉得花未拂很是可怜,他抬头看着小叔叔白今明。要知道,白家不许节外生枝,白今明为了保证白家的声誉,选择了漠视,才学了一些医术的他,仅仅低着头帮余辰初查看伤口。 “唉。”看着余祭哭哭啼啼的,只有懂徒弟心思的隐孤云在众目睽睽之下,过去小心地扶着花未拂,“怎么样了?能不能站起?小心些。”隐孤云一举一动都极为小心,花未拂才勉强跪坐在地上,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令他久久不能忘记,靠在隐孤云身上,无言无语,伤神伤感。 “我这里……好疼……”手指颤了一下,血色侵染了面目,花未拂气息微弱,没有隐孤云扶着他,他根本坐不住。好想把手按在心口的位置,总觉得那个地方好疼,像是有熔岩流出来一样,他撑不住了,靠着隐孤云不再动弹。 “花未拂,花未拂。”隐孤云连连晃了晃他,却没有任何反应,“花未拂。”这个萧世言下手也太狠了吧,隐孤云看了余祭一眼,实属无策,让祭儿过来搭把手。 云白的虚无幻镜之中,镜子里呈现着眉山的场景,云生寒消耗灵力只为窥看龙泽川一眼,却误打误撞地看到了萧世言那样伤害花未拂,云生寒即刻怒火中烧。孤芳出鞘,火速赶去了眉山。 等到夜色深沉的时候,眉山里,萧世言的屋门被冷冷地推开,萧世言此时正伏在桌上小睡,云生寒真的不知道他竟然还有心情睡觉,“花未拂呢?” “隔壁。”萧世言直起了腰,背靠着桌子,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无颜面对师父了。 云生寒径自走近,站在萧世言面前,厉声问他:“你为什么还是这么莽撞?鬼泣克尸,你对他下手那么狠?我把花未拂送给你,想让他讨你欢心,不是让他再死一次的。”说着,云生寒一把拉过来萧世言的手,咬破他的手指后,把血滴在了手里的帕子上。 “你做什么?”萧世言不是怕疼,只是不知原因。 “魄灵珠裂了。”云生寒的声音发颤,不想跟萧世言再说什么,攥紧手帕就走了,门也不关上,任凭夜晚的秋风吹进屋来。 云生寒前脚刚离开,萧世言就摔在地上,艰难地才扶住了凳子,难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后悔下手那么重,后悔带了花未拂赴宴,后悔没把他保护好。萧世言只不过是想让世人认可他的存在,哪怕是可怜他一个死人也好。白天发生的事使得白衣公子精神不振,靠着凳子落着泪。 隔壁房间,与下午时的余辰初房间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冷冷清清,无人同情。花未拂的青衣被隐孤云换了一身白衣,身体的鞭伤已经痊愈了,但实际上花未拂还很虚弱,尚还在昏迷中。云生寒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心疼了起来,将他抱在怀里,“对不起,对不起。”云生寒总觉得自己亏欠了花未拂什么,也觉得花未拂欠了自己许多。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把他送到萧世言身边的,横生祸端。 运功过血,萧世言的烂摊子,师父云生寒来补,同样补着那颗裂了的珠子。 “希望你能好好的,我一直都做你的好哥哥。”云生寒久久抚摸着花未拂的脸,尽管那张脸极其的冷淡。他掖好了被子,退步关门,迎面栏杆下,是龙泽川在赏月。 “云公子。”龙泽川扭头时看见,惊喜的心情毫不遮掩,但惊喜归惊喜,龙泽川还是疑惑,一脸认真地质问着他,“你为何总是躲着我?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云生寒已经累了,斜着头笑了笑,只说道:“云家事务繁忙,抽不出身来。” 龙泽川信了,又提议:“既然如今得空,我想和你好好独处片刻,你陪我喝几杯酒如何?” “天色已晚,我已经累了。” “生寒。”龙泽川愁苦,难得再遇,为什么要推辞呢?难道他听到的琐言都是真的?“生寒,你如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喜欢那个死人?”总见云生寒待花未拂极为殷勤,何况那个死人就是云生寒复活的,这一次也是花未拂出了事,他才有机会见到云生寒。 云生寒低着头,满目伤神,犹豫片刻,还是回答了一个“是”字。 龙泽川皱了皱眉,“可我想要你的心。” “我配不上你。”云生寒不想答应,也不肯多留,转身就走了,留龙泽川一个人月下失神。刚走过转角,云生寒闭上了双眼,许久许久才睁开了,他好想大哭一场,但他同样不希望自己变得那么懦弱。 “你为什么不试着给他一次机会呢?”黑暗中打坐的公子也许是惋惜他们这对不能在一起的鸳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他摇了摇头,慵懒地反问:“若是泽川看透了我,他会给我机会么?”答案是不会,他下不了这个赌注,他也输不起。 在沃野千里的眉山,潮起潮落,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余辰初醒来也没什么大碍了,但是他勾搭花未拂没成功,反而碰了一鼻子灰,为了避人口舌,好几天都闭门不出。但花未拂伤得很重,一连昏迷了三日,在这三日,云生寒每天都看到萧世言偷偷过去看望花未拂,于是云生寒只好让位给萧世言了。 在第三天,萧世言照常偷偷过去探望,花未拂竟然醒了,萧世言欣喜至极,把在宴上藏起来的糖拿出来送给他。魄灵珠才被云生寒修复好了,花未拂精神很恍惚,任着萧世言把糖放进他的手里,人呆呆地坐着。 “呃?”萧世言看他鬓发微乱,便好心地伸手过去帮他撩一下,但是抬手的动作却吓得花未拂连连退后,甚是忌惮,“未拂。”萧世言看着他害怕的动作,很是难受,“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不删了,放假快结束了,我没那个时间。还是那句,莫以片刻言行论善恶,莫以所见所闻判是非,像我小说里面的白今明一样做个正人君子,但是在负气的时候需要隐忍,我可能很难做到,我知道“是短非长,好丹非素”,所以我不在乎了,我来来去去,左右不了别人对我的看法,但我自己走下去,起码对我自己来说我做的是对的。另外我的文案里提到我喜欢看古文,有些断章取义的人让我觉得好笑,说我前面提到古文后面又说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我只想说,不会看别看,找茬的人就算你是颗鸡蛋他都要挑出骨头,我文案说的是我不看小说,喜欢古文,所以我的情节纯属是原创的,如果有跟别人差不多的,可能就是巧合了。因为我之前写过一个关于小狐狸的小说里,别人就顺其自然说我写得像《天天有喜》。小说这东西写的好或不好,我觉得重要的是有自己的风格就可以了,我以前的小说简直不堪入目,我正在挨篇整理,以前的文风和现在的文风确实不太一样,正在修改中。我就像这个时候的花未拂,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谁认可呢?别人骂了我,不许我还嘴吗?我不是行尸走肉的死人,我在学校公认的好脾气,自来熟跟谁都处得来,不希望多出几个什么“宿敌”来,安安分分做个朋友多好。我看见有人说过我小说封面挺好看的,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很乐意帮你们作图,我还做了十几张王者头像,五黑匹配多好玩,何必互看不顺眼呢,不要以恶意揣测别人,我相信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所以《霜雪片玉》里面有了一句“亦正亦邪,随心而已”。实话说,我这个人也比较偏激的,但是对于滴水之恩的朋友,我是绝对会惦记着的。希望小可爱们新年快乐,和我的世言一样,活得潇潇洒洒,无愧于心。 ☆、珠动剧烈难安抚 那双眼睛不再正视他了,低眉顺眼,像极了一只温顺的小白兔,说着“未拂一切听命于世言大人”。 真的要被这一句话伤透了心,“我错了好不好?未拂,你别这样,我错了。”萧世言把自己的唇咬得甚痛,可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往下落,他握紧了花未拂的手,但那个死人仍旧是重复着同一句话,“未拂。” 在房间的门口,余辰烨陪同弟弟过来找萧世言,余辰诚在花未拂面前很是自卑,不敢进门,但余辰烨干脆直接把弟弟推了进去,转身走了。 “啊?”萧世言看着贸然进来的余辰初,脸上多了几分诧异。 “世言。”余辰诚看了花未拂一眼,便低下了头,整理着袖子,惴惴不安地走上前来,“从一开始我就劝过你不要弄这些炼尸术,可你就是不听,如今他给你带来了这么多是是非非,你也该清楚什么是炼尸术了,能不能放下他?世言。”余辰诚面上总是忧郁的神情,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言语中都是乞求的意味。 怎么能轻易放下?哪有那么简单?萧世言告诉自己绝不能轻易放手,绝对不能,他摇了摇头,“辰诚兄,对不起。” “我不想听你说这一句。”余辰诚接受不了,径自上前把那个白衣公子拥在怀里,“世言,我求求你了,我真的离不开你,我会死的。” 也是非比寻常的美色,只可惜花未拂更胜一筹,萧世言待花未拂的爱意也更胜一筹,“对不起,对不起。”萧世言低着头,极力想挣脱余辰诚的束缚,其实在花未拂不曾进入他的生活之前,那种束缚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拥抱。 “世言,我是真的不明白,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了?!”余辰诚退后一步,甩袖指着榻上的花未拂,“你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因为他的相貌比我要好?可你有想过,他会爱你吗?”余辰诚的一句话,戳中了萧世言的心,炼尸术下,无爱无情。榻上的花未拂默然蜷缩在床角,甚是害怕。 萧世言的伤痛与不耐烦余辰诚全然不见,他劝着余辰诚,“未拂身体还很虚弱,我们出去说吧。” “我不要!”余辰诚一口拒绝,萧世言这个人,余辰诚是跟花未拂抢定了,“世言,从最初我寻死的时候你救了我,你就给了我活下的希望,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渴望能见到你,可你就是不去襄阳。我没有龙阳之好,我也厌恶你那样对我,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不在的每一刻我都失魂落魄。我喜欢你,喜欢你说那些甜言蜜语,尽管我知道那些都是假的,可至少,我还活着听你说那些话。”余辰诚的眼神充满了绝望,“我求求你了。” “对不起。”萧世言今日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三个字了,无论是对花未拂还是对余辰诚,他的三个字让余辰初泪目了,明亮的眼睛,落下的都是泪水。萧世言把那个受伤的公子抱在怀里,在耳边悄悄说着几句话,花未拂余光所至,余辰诚似乎已经死心了。 萧世言连哄带骗拉走了余辰诚,屋里空荡荡的,花未拂蜷缩在房中许久,静默着,顾虑着,算计着,忽然笑了笑,眸子里都是无奈与妥协。 晚上的时候,萧世言一如既往地端过来几杯血,前几日因为花未拂昏迷,都是他亲自喂的,既然今天花未拂清醒了,对他也很畏惧,他只好回避了。 晶莹剔透的白玉杯盏被放在桌上,杯口的白色和杯中的红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萧世言的手抚着杯身,看着杯中红光荡漾,有些失意,片刻,他撤回手来,准备要走。 素雅的床榻边,红衣倾泻,赤足落在光滑的木板上,窗口的风吹着床帐飘然,帐中人一步又一步地走近了。还没等萧世言离开,身后的花未拂拥了上来,略带冷意的手抚在他胸口,下一刻,红衣滑落到了小臂,洁白若玉手肌肤吸引住了萧世言的目光,花未拂那张好看的脸贴着他的墨发。“世言大人。”花未拂低头亲吻在带着香气的长发上,皓齿咬住了萧世言的发带,轻扯而下,“别走。” 低沉的嗓音让萧世言不能自已,沉醉其中,花未拂的一根手指他都满是爱意,亲吻着,像余辰诚一样,想寻求一个安慰。被噙湿了的手指按着白衣往下滑,停在腰上,顺顺利利地解开衣服,花未拂心安理得,可萧世言心有愧疚。“未拂。” 萧世言想回头,却被花未拂推了回去,余光只见,身后的花未拂像一朵花儿一般,双眸若星,明闪闪的。白衣一件一件从花未拂指尖落在地上,红衫薄衣就要顺着白皙光滑的手臂滑落,花未拂反手向前罩在了萧世言身上。萧世言低头时,映入眼帘的已是一片红色,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花未拂已经抱起了他,一步一步走向床榻。 “我错了。”床榻上,近在咫尺,花未拂轻咬牙关说着三个字,也许还有些不服气,但是萧世言并不在乎,“其实无论事情如何,我都不应该让世言大人为难的,世言大人原谅我可好?嗯?”言语间,花未拂的手指弯曲,从他面上轻轻抚过,最后一声上扬,眨一下眼,那一颗星星落进了他心里。 “错的是我才对。”他此刻的心情已经不是一个“欣喜若狂”四个字就能形容的,“我不该下手那么重的,险些要了你的命,也不该忽视你的感受,看你低人一等。都是我的错,未拂。”萧世言从红衫中抽出手,搭在了花未拂肩上。 初秋的夜晚还是比较清和的,身上花未拂的体温有些凉爽,令萧世言更加神魂颠倒了。情意绵绵,春光满目,花未拂咬着唇一直注视着躺在床上的萧世言,内心躁动不安,他迫不得已从萧世言身上起开了,伏在枕上,珠子震动让他崩溃。 “啊……”萧世言不解,像个会撩拨的小女子,把自己挪了过去,“未拂。” “世言大人,我……”花未拂总不明白珠子为什么会动,有时候亢奋有时候剧痛,也有时候像是浸在温水里,也有时候像是埋在冰雪中,“我爱你。”他不是个死人,他迫切想要个可以爱的人,那个人就在身边,他想跟萧世言在一起,震动的珠子根本安分不下来,“别把我关在黑暗里。”花未拂一回身,再一次压住了萧世言。 萧世言眉目含笑,一言不发,静静享受这爱意。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花未拂主动说了那三个字。 其实他总是在忽视,他未曾发现,一个被复活的死人,竟然精通断袖之事,他在花未拂面前,总是像个孩子一般,花未拂什么都会,好像,也不需要他和云生寒教什么。 翌日清晨的时候,一直在担心花未拂的云生寒做了噩梦,梦到了以前的事情,他总觉得自己变了。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想去看看花未拂的情况,顺便叫上萧世言,无论如何也得把这小子揪过去哄好花未拂。只是云生寒纳了闷了,哪里都找不到死徒弟,直到来了花未拂房间,进门时就看见自家爱徒在床边蹦个不停。 “我家小白,该不会,真的是兔子变的吧?”云生寒打趣着,袖口掩笑。 萧世言略笑,看了一眼伏在床上的花未拂,不愿意蹦了,系好白衣,拿了帕子,往屏风那边去了,“我去洗漱一下。” 云生寒点点头,看着他们和好,心里也安稳多了,他慢步走去,坐在了床边,温和的手理了理花未拂乱作一团的头发。花未拂应该感谢他给了自己重获新生的机会,也应该感谢他会有这样可爱的一个徒弟。“你的珠子裂痕还没好,别让它总是动个不停。”云生寒略为深沉地叹了口气。 “多谢云公子关怀。”花未拂微微笑了笑,也准备起身穿衣了。 既然两个人和好了,云生寒不便再打扰他们,但在转身的那一刻,云生寒的眼睛便黯淡了下来,临走时,头也不回地嘱咐道:“余辰诚是个痴情人,希望世言不要负了他。”纤薄的唇绽开一笑,跨出门槛先走了。 云生寒都没看到花未拂的落寞与萧世言的惊诧,便先走了。萧世言对余辰诚,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他只能装作没听见,自顾自地系好衣服。临了,萧世言在花未拂面前转个圈,佯作晕了就要躺进花未拂怀里。 伤害余辰初的事情暂时落了幕,这些在花家眼中“小门小户”的小事,根本入不了花家的耳,花君迟素来不爱多管闲事,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事是花家的大事。 天枢杀人案已经过去一年多了,龙泽川受邀调查许久没有半点儿头绪,花君迟在大厅连连叹气,愁眉多日。“也还好天枢近来安定了不少。”他自我安慰着,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心力憔悴,靠在桌上片刻就睡着了。 “君迟。”花焉知还没睡下多久,一个满脸胡子的中年男人亲自过来了,但在看到那个小公子累得靠在桌子上打盹时,也不免心疼起了花君迟。他即刻打断了侍女的问安,从架子上取了衣服给花君迟披上了。中年男人叹了口气,“当年阿显若是没有过继落落,兴许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只是可怜了君迟这孩子。”他摇头看着花君迟,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书信,推到了花君迟面前,再一次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花君迟的精神很不好,可弟弟就是不肯可怜三分,也不肯安生一点儿,缓歌慢舞凝丝竹,曲声不绝于耳。 夜半时分,花焉知从睡梦中惊醒,醒来的他依旧是靠坐在座椅上,屋里热闹喧哗。他愁容满面,哀叹曲中忧,心烦意乱之际,挥挥手让那些人退下。花焉知系好衣裳,独自走在长廊静院,转角就遇到了正要找他的花君迟。 作者有话要说:  疑惑哦。 ☆、执着往事自作践 兄弟两个每次见面都像是仇人一样,花君迟渐渐习惯了那种带着敌意的眼神,把搭在手上的衣裳给他披了上去。 “有事直说。”花焉知一向不是个墨迹的人,摆手干脆了断地扔了披在身上的衣服。 花君迟的话有些吞吐,“舅舅那边的人占卜到过几日会有月全食,到那个时候星星会很明亮,我知道你喜欢看星星,也喜欢热闹,所以想在戍星台设宴,邀请各个世家的人前来观赏。” 花焉知话还没听完就笑了,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笑时也不输花未拂,“怎么?打算用这种办法拉拢人心?啧啧啧。”花焉知看出了他的意图,很是不屑,“你休想。” “从那一天起你就不允许任何人踏进戍星台半步,时至今日,你到底在执着什么?”花君迟抬了抬头,“你是花家的嫡公子,你的一切都是花家给的,你当初大婚,花家自毁名声,许了你的婚事,到今天你就不肯为花家做一件事?” 若知今日如此,当初也就不会跟那个人成婚,一出好戏,闹得人尽皆知。花焉知像是被说动了,乏累的身体靠在了栏杆上,“别说了,哥哥,我困了。” “我扶你回房歇息。”花君迟脱口而出,捡起地上的衣服,拍落灰尘,再一次披了上去。一直都希望弟弟能对自己客气一点儿,他的一句“哥哥”,花君迟都会受宠若惊。这个小公子是真的累了,每天的喧嚣都是自我折磨,难得一次,像小时候一样躺在哥哥床上,头枕着哥哥的膝。花君迟靠坐在床边,“会好起来的。” 花焉知把头扎进哥哥怀里,拥抱的动作让他想起另一个人,嫉妒,在他看见那个人抱住自己亲哥哥的时候,他不得不嫉妒,忍不住抱得更紧了。 花焉知终究是妥协了,高傲的花家俯下身来亲近那些小门小户,花君迟真诚且感人的文笔,使得许多人都想去赴宴。消息传到眉山,萧世言表现很心动,大概也想看看他一直不看好的花家到底会不会一改从前的傲慢态度。“哎,你的伤也好多了,想不想过去看星星?”萧世言靠在花未拂身上,他知道,花未拂很喜欢看星星,常常都是一个人傻傻地盯着天上,即便有时候天上没有星星。 不过让萧世言失望的是,花未拂摇头了。花未拂似是很反感萧世言想去花家的这种想法,说话时的声音颇为认真,“我想回萧家了,想一直陪在世言大人身边。” 萧世言含笑,满心欢喜地答应了,“好~我们尽快回家。前几天隐公子和小公子回襄阳的时候,本来可以一起走的,但是想起那个余辰初欺负过你,咱们不跟他们一块,咱们变成小鸳鸯,一起飞回去。” 萧世言幼稚的话逗笑了花未拂,“都听世言大人的。” 听闻消息的云生寒落寞寡欢,一个人失意地坐在亭廊下喝酒,内心忧郁不安,不知该不该寻求星光。耳畔传来几声刻意压低的脚步声,龙泽川怕惊着他了,总是一举一动小心翼翼着,“云公子,何事忧愁,在此一人喝酒?” “想借一双眼睛,去戍星台上看星星。”云生寒面向龙泽川,很想一吐心声,但是怕会再次失去。 “我想借给云公子,还想给你满天星光,不知云公子可接受。”他这阴晴不定的性子,龙泽川其实早在心里自叹无戏,怕又是要被拒绝了。 “好啊,你带我去看星星。”这一次,云生寒答应了,与其说他给了龙泽川一个机会,不如说龙泽川给了他机会。在黑暗中迷失太久的人,极度渴望着光明。 南方偏远地区,溪水密布,高楼林立,多轻巧灵秀新异奇景。岸上人家,牌匾上墨笔书写着“沈府”两个大字,府上亭台楼榭齐全,假山环绕着池水,青石板铺就小路,一旁是花团锦簇。青灰瓦,檐牙高翘,从楼上便可俯视到楼下的天井。 书房在二楼,沈府家大业大,拥有不少藏书。于书生而言,书房是个神圣之地,但是,在这个书房,却总是让爱书的小落伤心。 久久盯着生长茂盛的树木,一双眼睛一直不曾眨一下,红彤彤的。繁茂的树枝在他眼中一颤一颤的,感觉不到疼痛了,应该已经麻木了吧,小落的余光看向了身后摁着他的男子,略带哭腔地说道:“黎辰哥哥,我有些晕,站不住了……”其实他的双腿一直在发抖,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身后的沈黎辰,用力越来越大,生怕他会逃跑,死死摁着不许动。 许久许久,事情总算是结束了,沈黎辰一脸不屑地整理着衣服,也没给小落好眼色,“娈童一个,还想着做侍读,给老子侍寝还差不多,上老子床都嫌你弄脏了床,你也就只配待在这里。” 弱小的身体摔在地上,朦胧之间,微风吹过树枝,身旁的沈黎辰系好衣服,甩门走了。是真的没有出路了?“世言哥哥,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把我推入深渊?我做错了什么?连你也厌弃我了。”读那么多书,有何用?他一把抓起地上的书撕个粉碎,放声大哭了起来。身体疲惫至极,哭够了,尽力爬起来,靠在宽大的窗口,蜷缩着,脑中一片空白。 不过多久,几个侍女上来打扫卫生,对小落这般落魄已经是司空见惯了,也毫不同情。可窗户旁的那个小公子还在啜泣着,无颜见人,把泪容往衣服里埋。 “哎,你们听说了吗?过几天会有月全食,天枢花府的花家主可重视了,亲自设宴款待,就在戍星台,谁都可以去。”侍女们窃窃私语着,不忘打趣着姐妹,“我还听说了呢,花家主人好是出了名的,哎,就那个双辰星公子也会出席呢。” “咱们没那个福气,听说啊,但凡是让双辰星公子多看一眼,立刻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只可惜了,咱们的死契是在沈家的。” “就是就是,咱们家这位大公子也不是什么好人。” 小落战战兢兢地抬了抬头,却发现那些侍女瞥眼看着他,话题从天枢转到了他身上,光着的双足往衣服里挪了挪,身上无处不是吻痕。 那些侍女看怪物一样看着小落,鄙夷的目光,也毫无怜悯,悄言悄语,在小落听来就像苍蝇一样嗡嗡乱耳。 “滚!”小落再也忍受不住了,嘶吼一声,惊得那些侍女目瞪口呆,“都滚出去!滚!”小落抓起摞在旁边的书就扔了过去。 “快走快走,这小子疯了。”侍女们互相推搡着,骂骂咧咧地赶快退下了。 “滚。”已经是身心俱疲了,小落瘫坐在地上,“世言哥哥把我送过来不是让你们欺负我的,不是……黎辰哥哥你为什么就是要作践我?”他仰头落着泪,想到刚刚那几个侍女说到花家设宴,他或许可以过去试试,也许在天枢能够重新来过,想到这里,小落擦了擦脸上的泪,准备再一次逃跑。他先前逃走过一次,结果被人骗走了,这一次沈黎辰开着大门,量他也不会逃跑,因为沈黎辰断定,离开了萧世言,离开了沈府,小落根本无处落脚。 在回姑苏的马车上,萧世言靠在花未拂身上,他还是一脸匪夷所思,忍不住开口问了,“未拂,你为何不去天枢看星星呢?天枢地势较高,且位置偏北,是个看星星的绝佳之地。而且,我也常常注意到你一个人默默注视着星空,应该很喜欢星星才对。” 花未拂闻言,先是笑了笑,而后才回道:“可我当时听世言大人的语气,根本不想去天枢,世言大人不必委曲求全的。”末了,花未拂又问他:“听闻天枢很是美好,世言大人不喜欢么?”最后这一句,话里话外都有几分试探的意味。 萧世言叹了口气,告诉花未拂:“天枢以前是什么样子的我不清楚,不过你应该不知道天枢现在的状况。自从花家的二公子花落死后,花家跟花落齐名的那个三公子就日日荒淫,连花家的下人都敢为非作歹,那个家主根本不管,让龙二公子调查什么杀人案,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只不过是为了挽回人心的举措罢了。” 听君一席话,花未拂沉默了许久。 “……”啧,该不会是生气了吧?萧世言看着身前平淡无奇的公子,他俯身坐进怀里,“别生气好不好?我也不想给你取姓为‘花’的,只是‘花未拂’三个字,意境太美了,我很喜欢。” 花未拂面上露出了喜色,“‘未拂’与‘为夫’谐音,世言大人是不是应该要叫夫君了?” “你……”萧世言即刻羞愤了,傲娇地一头扎进花未拂怀里,就是不叫。 兜兜转转不知过了多久,萧世言带了花未拂回了姑苏,而云生寒被龙泽川带去了天枢。 等到了月全食的那天,才刚日落黄昏,戍星台下就热闹了起来。大摆筵席,隆重壮观,单是酒水就堆得满满一屋子,以供客人们随意饮用。 花君迟不分贵贱,依照正常礼数迎接着客人们,“来,许久不见,君迟敬林公子一杯。”花君迟热情好客,陪友人畅饮。 “请。”姓林的公子也回敬一杯。 身旁聚了几个朋友,难得一叙,“花家主脸色苍白憔悴,即便是为了天枢,也要注意休息才是。” 花君迟的手不自然地拂过面,单是自家弟弟就不好对付,要是花焉知不胡闹,他又怎么会这样无精打采,“君迟多谢公子关怀。” ☆、封锁消息断退路 敬了几杯酒,花君迟又去招待别人了,才刚回头挨着桌子倒酒,就又听见身后传来闲谈,“你们听说了没啊?姑苏的那个萧世言修炼的炼尸术成了,能把死人复活,简直了。”他弯指敲了敲桌面。 “还有这等奇事?”在座的几位朋友都是一脸质疑。 “我起初也是不信的,但是我在眉山的时候看到过他复活的死人,那叫一个俊俏。我虽然是第一次来花府做客,也没见过花二公子真容,但是我敢肯定,那个死人比花家二公子还要俊俏。” “当真如此?” “这还能有假?” 花君迟无意间,酒水溢满了桌子,还是侍女一连提醒了他好几次,才拉回了他的思绪。“徐公子喝醉了,扶他回房歇息吧。”他示意着侍女过去。那个徐公子确实喝醉了,大言不惭居然想要萧世言的死人,侍女招手叫了几个姐妹过去扶走了徐公子。 “酒后胡言。”余下座上的公子们带笑摇了摇头。 “当!”花君迟冷着脸把酒杯按在桌上,走到了屏风后面,确定没人注意到他,“来人。”他吩咐着,随即便有三四个人从格子门悄悄进来待命,“我不管姑苏什么姓萧的公子,总之,给我封锁炼尸术的消息,不许传到焉知耳中。” “明白。” 那个贱人好不容易死了,花君迟绝对不会给花焉知退路的,也不能有这条路。花君迟眼中充满了狠辣与恶毒,与在外的温和判若两人。 试问南方与北方有多遥远?小落已经是刻骨铭心了,他狠了狠心,当了世言哥哥以前买给他的玉佩,换来了去北方的盘缠。才到了天枢,不等月全食那天,小落便身无分文了,一连饿了多日,渴了只能喝溪水。到今晚赏月,他根本没有那个心思,只是发馋地盯着戍星台外面摆在桌上的食物,他咽了咽口水。 花君迟转身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那个小少年狼狈地站在戍星台下,他好像还很犹豫,于是,花君迟径自走了过去。“来便是客,否则,便是不给我花君迟的面子了,请吧。”花君迟亲自邀请他进门,希望这个少年可以打消疑虑。 小落不敢见人,一直低着头,抓着脏兮兮的衣角,吞了吞口水,他再也忍不住了,躲着花君迟跑了进去。 “怎么会沦落至此呢?”花君迟本想让人带他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但是小落就这么躲着迅速跑了进去。花君迟自顾自地叹了口气,过去迎接来自各方的客人们。 餐桌上,旁人把酒言欢,谈笑风生,手里捧着一把绘着山水画的折扇,都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他们只是为了名利地位才来的,无心桌上的饭菜糕点。趁着别人不注意,小落悄悄抓走了许多肉菜与糕点,躲在屏风后面狼吞虎咽起来。 就像是在同一片土地上,一边山水秀丽,一边寸草不生。 “好歹是我兄弟,娶个媳妇可别娶着个罗刹女,娶到像织梦嫂子那样的女人,算是你小子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哈哈。” 小落坐在屏风后面填饱了肚子,趁着他们在说笑,又悄悄倒了一杯茶水,因为太渴了,便就着茶壶大口大口喝了起来。解了渴,小落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楚手里的茶壶是上好的紫砂茶壶,他随后小心翼翼地将茶壶放回了原处,甚至又用袖子擦了擦把手的油渍。 实在是累坏了,流浪了这么多日,只是为了逃离一个衣冠禽兽沈黎辰,萧世言三番两次把他推回人间炼狱,他再也不敢去姑苏了。避开繁华与喧嚣,小落孤身去了郊外。 天色已经很晚了,离开人群,外面倒是很安静祥和。星空静谧,夏秋的晚风吹着他脏乱的衣服,他瑟瑟发抖地越走越远,他的狼狈与身后的盛宴繁华毫不协调。 脚下踩着快枯黄了的草,仰望着,天上的星星甚是璀璨,一闪一闪,似乎即将坠落,耀眼夺目。月全食下,星光愈亮人愈多,好些人都去登高观星,小落身后戍星台的四五层楼上,几乎都有人带着酒看星星,好不惬意。戍星台之下,却是他一人抬着头看着漫天繁星,乱了思绪。 “星星有什么好看的呢?为什么不做个月亮啊?哪像我,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欺负践踏,微不足道得像天上一颗不起眼的小星星。”小落自叹命途多舛,孤苦伶仃。 他的几句话被不远处同样看星星的锦衣人听到了,那个身着华丽衣裳的公子眉眼清秀,抬足走过去两步,附和着说:“月亮光辉万丈,确实黯淡了不少星星。”待他走近了些,那个小公子出色的相貌着实让他意外,明亮的星星不应该被几块破布包裹着,耀眼的星光终会从间隙中透露出来,“你想做月亮?” 前两句是他自言自语,后一句说给了小落听,他的接近,反倒是吓了小落一跳。比较狼狈的小公子退后两步,低着头,仍旧是默不作声,害怕自己会得罪了来人。 年轻的公子叹道:“做颗星星就已经很难了,为什么还想着做月亮呢?” 来人到底是谁啊?小落按捺不住好奇心,慢慢地抬起头来打量着他,他的刘海杂乱地垂着,不掩横眉,目中若藏剑,一身锦衣,戴着银色发冠,像是遗落人间的仙君一样,满身星光,小落疑惑着他的身份。 “你叫什么名字呢?”他看出了小落的困惑,率先问出了口。 “我……我……我叫……小落……”话语支支吾吾,一句简简单单的自我介绍,小落艰难地才说出了口。 来人竟是一脸的诧异,“小落?”他掩饰住自己的惊讶,而后爽朗地笑道:“我是花家的三公子花焉知。” 他就是花焉知?!小落惊愕的表情无可掩饰,传闻中的双辰星,其中的一位公子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小落惊呆了,感觉得到花焉知的星光照射在他身上,不知为何,总有一种暖意。 今夜最佳主角莫过于天上的明星,同样在观赏星星,云生寒却没那么高兴,听着龙泽川描述天上的星星,白衣丽人开始后悔来这里看星星了。“星月皎洁,明河在天。”龙泽川的手很想握住云生寒的手,可是他没有勇气,也没有机会,他进一步,云生寒便退一步。 云生寒闭了闭目,皱着眉,已经很不耐烦了,装模作样打了打哈欠,佯作困了,扭头看向正抬头看星星的龙泽川,“我有些困了,龙公子自己观赏吧,我先回房歇息了。”他不待多说,就起了身要走。 “云……”似乎每次都是这样,他总是不肯多留自己身边片刻。 茫茫黑暗之中,盲人公子伏在地上小憩,双眼并不睁开,只是开口询问着他:“我终日待在此处,你何必拿我作借口?”慵懒的姿仪使得公子极具魅惑,整理着衣服,平躺着,放松着,很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感受,亦无边界,随心所欲。 云生寒还是很搞不懂自己,依旧说道:“我跟龙泽川根本不会有好结果的。”他含着怒气回了房,坐在桌旁郁闷着。他按着自己心口,总害怕在龙泽川面前时,这个地方怦怦直跳,让他不得安宁。 “哗——”倾一杯清茶,云生寒希望自己能够保持冷静,不要跟龙泽川冲动乱来,不要再犯了错。他满目漆黑,捧着茶杯吹着杯口的热气,倦意已起。但当此之时,窗口朦胧缥缈的烟气尚还没有消散,顺着夜晚的和风吹入屋内。那个白衣丽人失神片刻,“啪嚓!”手中的杯盏摔碎在地上,云生寒昏倒在地上,已经不省人事。 正是月黑风高,天气爽朗,屋中的灯火被开门时吹进来的微风熄灭了。那个走进门的公子轻而易举地把云生寒抱到了床上。 烛火全熄,屋门与窗口紧闭,今晚月全食,所有人都在宴上寻欢作乐,花君迟一早吩咐了人把手客房,不许外人骚扰,以至于客房里很是安静。龙泽川眼中是一片黑暗,此刻屋中也是,他甚至都看不清楚身下人的模样,那般冷艳多姿。 第一次欲行不轨,解着云生寒衣服的手都带着紧张感,他只想彻底拥有那个云雾一般的公子,说他贪色也好,贪心也好,总之他都不在乎了。微微急促着,唇舌遍布,云生寒像是一朵白云,也像是一块白玉,不容玷污。 他不敢下重手在云生寒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也不敢太过用力,惊动了云生寒。 “别……别这样……哥哥……”黑暗中的公子做了噩梦,梦回当初,心有余悸,以致泪水喷涌而出,盲人公子睁开眼来,床上被那个龙氏公子按着的丽人也睁了睁眼。意识苏醒了,外人眼中的冰肌玉骨被人抚摸,被人强入,想哭的双眼没有泪水,想挣扎的双手动不了,这个身体终究不再是自己的了。恐惧感包裹着,龙泽川生疏的动作弄疼了他,渐渐坠落,坠入黑暗的长河,他又回到了那个地方,平躺着,被人践踏。“息绝……” ☆、遇合之美得爱人 春宵一刻值千金,客房里,情愫互生,花焉知睡过了那个孤苦无依的小公子,也决定把小落留在身边,甜言蜜语回荡在小落的耳边,“我会让你如愿以偿的,不过是做个月亮罢了,别说是月亮,便是太阳也可以。只要我准许,整个花家都是你的。”只着了小衣的花焉知伏在小落身上,沦陷在这个小公子的心头,极具磁性的言语让小落信以为真。 “我不要整个花府,只要……”小落低低头,拉紧了衣服,“只要有个人能一直陪着我就可以。”流离失所许久了,眸中的不安与辛酸,全都被花焉知看在眼里,只是花焉知不在乎。 “我成全你。”花焉知禁不住笑了一声,觉得眼前的小落太过稚气可爱,莫名像以前的那个红衣小公子,他满是星光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小落,像是失而复得,细细打量。 小落喜极而泣,“谢谢,我日后给焉知哥哥做牛做马,一定尽心侍奉焉知哥哥。”幸而遇到了花焉知,让自己有了立足之地,安身之处。 “别啊。”花焉知细嫩丝滑的唇扫过白玉面,微微启唇,“这么美的小公子,在床上好好侍奉就可以了,嗯?再来一次?”一举一动都有些乏力,但是花焉知颇爱小落,再一次迫不及待地按住了。 天刚蒙亮的时候,榻上的云生寒身体酸痛,睡醒的他微微抬了抬手臂都一阵痛意,懒散着不再想动了,就这么躺着吧,慵懒的面容蹭了蹭绒枕。 如云生雾,呵气便是朦胧。云生寒伏在榻上,而内心的年轻公子端坐在黑暗之中,沉静的面容像是和他互换了性格一般,没了柔情,只有沉重。“你还好吗?”年轻的公子问了他一句。 云生寒不明白那句话的含义,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我有些累,也有些不安,好渴。”他费力抬了抬头,看到小桌上多了一杯茶水。转头再看大桌那边,地上昨晚摔碎了的杯盏不见了。“昨晚的事……”他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云生寒很是疑惑,不知发生了什么。 “我奉劝你离龙泽川远一些,我不许你再接近他。”那个公子一向柔弱,但在这个时候却冷酷了起来。 云生寒不以为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起了身,端起了小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感觉好一些了。 “息绝。”黑暗中的公子叫出了他真正的名字。 “你有话直说,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云生寒清傲的外表下,其实他是灵华息氏消失已久的大公子。 那个公子应是真正的云生寒了,灵魂寄托在茫茫黑暗中,柔和得似白云一般翩然,公子含着泪笑了笑,摇着头,本意是不想告诉他的,“我若告诉你,是那个看似正人君子的龙泽川迷|奸了你呢?你信不信?” 怎么可能?云生寒本人的话使息绝发笑,“那样一个正经君子,怎么会呢?” “睁开你的眼睛,你可以去照照镜子,龙泽川一定在你身上留下了蛛丝马迹。因为,他以为你是个瞎子,看不到那些。”云生寒侧头还未消气。 为了澄清事实,息绝冲到了穿衣镜前,慌乱的手解开衣服,褪衣看着,果然,肩上和胸口都是红红的一片。在这一刻,息绝茫然了,移了一步,转过身去,看着左后肩上刺着的一个“绝”字。他猛地抬了抬头,问道:“龙泽川是不是知道了?” 云生寒摇摇头,“昨晚没有月亮,烛火全熄,光线很暗,龙泽川应该没有看见。息绝,你我之事,你若是与龙泽川再近一步,连我都没办法掩饰了,他是世家中的办案精英,渰域之事与杀人案,若任由龙泽川追查下去,迟早会水落石出的。” “你想如何?” “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云生寒决绝,“当初在乱葬岗的时候你就可以动手,你为何退缩了?” 息绝的眼睛已经红了,退了一步,“他是无辜的,我是杀了很多人,可那些人都该死,他们欺辱过你,伤害过我。我一直都知道,你不爱与人亲近,即便是世言,你也很抵触,所以自我占用了你的身体,我不允许任何人染指于你。甚至是我宠溺的世言,我爱过的未拂,还有,龙泽川。我……我对不起你。” 或许只有息绝才知道昨晚的事情给了云生寒多大的伤害。以前的事情像噩梦一样,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他抓着衣角泪落两行,“息绝,我们回渰域吧。” “嗯。”纤细的指尖扫过眼角,系上衣服,息绝同意了。 只是,在外人看来,是渰域家主云生寒不告而别。龙泽川内心痛苦,几次想找云生寒坦白,好不容易有了勇气,却再也找不到云生寒的人,被情爱伤透了心,曾经名动天下的公子将近崩溃了。 同样是崩溃,在襄阳余府,从下了马车,一直隐忍的余辰诚再也控制不住了,回到家便把自己关在屋里痛哭。他痛恨萧世言的绝情,也痛恨萧世言的喜新厌旧,贪色成性,即便他早早就看清了萧世言的真面目,但还是一步一步走进了深渊。 抑郁的公子扑在床边失声痛哭,泪水都湿了被衾,可就是抑制不住。 余辰诚的大夫人和二夫人听说了,因为余辰诚并不常陪在自己三个夫人身旁,只有在有外人的时候做做样子,装一下夫妻恩爱,妻妾和顺,于是两个夫人都想在余辰诚面前争宠。大夫人是抢先一步,带了余辰诚爱吃的糕点过来问安,“夫君又是因为什么事忧心?说出来,妾身也好替夫君分忧。”说着她让侍女放下装着糕点的盒子,“夫君舟车劳顿才回府,且尝尝妾身做的糕点如何?” 床边的公子还是哭个不住,强忍着忧伤摇摇头,“我没事,请出去吧。” “夫君。” “夫君没回府前,姐姐倒是春风得意,忘了谁是余家的主人了。拿着三妹妹送的糕点,也好意思说是自己做的,呵,还真是姐姐的作风啊。”余辰诚的二夫人迈进了屋门,一番话说得大夫人气得眼歪嘴斜。二夫人身后跟着个年轻娇小的女子,就是余辰诚的三夫人张清欢了。 那个女子有心,入嫁余府前,也知晓余辰诚的抑郁症,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给余辰诚擦了擦泪水,但并不被余辰诚接受,反而被他推开了,帕子也掉在地上。 “妹妹又没有说错,姐姐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二夫人不罢休,刻意嘲讽着,回身打开糕点盒子,拿了一块糕点,过去送到余辰诚面前,“夫君尝尝,这可是三妹妹的一片心意呢,我们姐妹两个可是真心念着夫君的,哪儿像姐姐,居心叵测。” “你个小贱人!当初跪着哭着求我准你进门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厉害啊?进了门就原形毕露了。”大夫人破口大骂,毫不客气。 “两位姐姐,都消消气吧。”只有最小的三夫人战战兢兢地在旁边劝着,“别吵了。” 屋里两个泼妇骂街,什么脏话都说得出口,这幅场景在余家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张清欢是个好性子,劝也劝不住。余辰诚心性抑郁更是不管,伏在床边攥着床单,哭得更狠了。 “反了你们了?!”哥哥余辰烨在门口呵斥了一句,那三个小媳妇也都不再吵闹,只是横眉冷对。“没一点儿修养,三个女人整日就会旁门左道,要不就是在府里动嘴,气着辰诚,就不能向你们织梦大嫂学学,还有脸互相指责?你们倒是有那个资格,都给我滚出去。”余辰烨厉声训着。 说曹操,曹操到,正好余辰初的夫人叶织梦过来给余辰诚送几件新衣裳,没想到赶上她们三个夫人吵了起来,温婉的她听到余辰烨拿她做榜样,也只是略带尴尬地笑了笑。 “哼,一个傻女人……”大夫人不服气,看不惯二夫人和三夫人,更看不惯叶织梦,狠狠甩了下袖子,故意碰了叶织梦一下才走了。二夫人也不甘示弱,不给大夫人好眼色,出了屋门还是针锋相对。三夫人可不敢再多说什么,低着头跟着二夫人也出去了。 “这是你们去眉山的时候,我闲着也是闲着,就给你和辰诚做了两件衣裳,我就放在这里了。”叶织梦温婉贤惠,举止投足才是大家闺秀的典范。 余辰烨点点头,“多谢嫂嫂了。” “一家人,不言谢,我就不打扰了。”叶织梦看过余辰诚一眼,她根本无话劝解,顿了一下身,款步出去了。 一直到屋里没了旁人了,余辰烨才坐在弟弟身边,手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别伤心了,这么哭着有什么用呢?嗯?我知道你的心,哥哥答应你,一定会让萧世言回到你身边的,不哭了,辰诚还有哥哥的。” 纵使哥哥余辰烨劝解着,余辰诚就是看不开,觉得自己如何也离不开萧世言,可萧世言就是不要他了。 ☆、花落飘零人非故 转眼就入了秋了,“秋尽姑苏花未拂”的场景再一次出现在姑苏,无关世家纷争,为名利,为钱财,不若为这如诗如画的景色看淡一次。 虽然不是黄昏,但萧家的黄花开得仍是“露浥清香悦道心”,有情人一对儿,东篱赏菊,花下饮酒作乐。看着花圃中许多不知名的花儿花零飘落,碾做尘土,花未拂接在手上的时候,心里总有种感伤,失神良久,只是注视着手中的落花。 萧世言猜到了花未拂的心事,悄悄拂去他手上的花儿,想要钻进他怀里,可就在此时,花未拂脑海中的场景是自己被人抱住了。他忽然又回到了现实,闭上眼,选择了抱住身前的人。“花落飘零人非故。”也许是这样吧,他在心里默念着。眼前人非彼时人,此时心非旧时心。 “再陪我喝一杯。”萧世言伸手拿了酒来,跟他把酒言欢,花未拂含笑也允了,喝了一杯又一杯。 萧世言今日很高兴,在爱人怀中喝酒到微醺,旁人会贪恋温暖的怀抱,他只是喜欢靠着花未拂带着冷气的胸口,听着魄灵珠偶尔动了一下。 “你又动心了。” “是你先动心的。”花未拂一本正经,也一动不动,因为他感觉得到萧世言有些醉了,抱着他的手也无力地松了松。 萧世言含笑往怀里挤着,“好~是我先动心了,我爱你,未拂,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说着,白衣公子闷声打了个嗝,笑了笑,兀自多情。 “别说永远了,总有一天会看厌的。”他轻轻说着,抱住萧世言,以防这个小公子再次滑落出他的怀抱,“过些时日就是余家二公子的生辰了,世言大人,是不是还要去襄阳?”他像是吃醋了,在两个人相依偎的时候忽然提及了旁人。 “呃?”萧世言略愣了一下,“别嘛,我想跟你在一起。” “世言大人喜欢浪没关系,只是别被淹死就好。”承君深意无以报,望君此生御繁华。 “未拂。”萧世言看着他欲哭无泪的眼睛,知道他或许很介意,可事情都已经做了,“那你想怎么办呢?我还能怎么办?我不去便是。” 没想到花未拂突然笑了笑,“其实也没关系,余公子身子不太好,世言大人还是过去陪陪他吧,只要世言大人的心在我身上,我便知足了。” 萧世言咬了咬唇,上手就搂住了花未拂的脖颈。小落都没这么懂事,难得花未拂这么明事理。一想到余辰诚生性抑郁,萧世言也不得不过去了。 然而,等到余辰诚生日前几日,余家再次为余辰诚下帖摆宴庆生,萧世言早早准备好了前去赴宴。就在送别萧世言的时候,花未拂忽地拉住了萧世言的手,很显然舍不得萧世言离开。 “嗯?”白衣公子不知所以,回头笑了笑,“放心,我只是劝劝他,不会乱来的。” “不是。”花未拂握紧了那只手,想把话说出口,迟疑了片刻,萧家的侍女过来催促萧世言,没等话说出口,萧世言微微一笑,让花未拂松开手,转身去了。 撑着伞的青墨衣裳的公子伫足在门口许久,目送着萧世言远离,直至消失在视野中,他是极其的失魂落魄,从未如此潦草过,或许以前的繁华,他都不配拥有了。夺命伞凭空消失了,他一边离开萧家,一边从袖口中取出了一块面纱,遮挡面容,更重要的是,他不爱张口说话,怕自己说话的时候会吓到不知情的人。 “实话说,世言大人在我心里,不必占用太多的位置。”花未拂这样告诉自己,不必太在乎,唯恐伤了心。 秋入姑苏,即便是在姑苏边境的地方,几乎也都是枯黄的花草,使得爱花的花未拂沿路都很凝重。同样在这个荒芜的地方,有个十岁左右的少年带着包袱紧张地赶着路,因为心虚,他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看,于是不小心摔趴在地上。 远离姑苏胜地,这个地方集市上的人很少,小贩也没几个。花未拂无意周围那些人的目光,自顾自地往北方向去。 少年走得仓促,抱着包袱匆匆从花未拂身旁走过,包袱里因为装了许多的碎银子和首饰,小跑的时候哗啦作响,而且那个少年也不走人多的地方,反而四处观察着,钻进了狭窄的小巷子。这就可疑了,花未拂转头看着他,跟了上去。 避开了人群,少年总算是放松了一口气,步子慢了下来。但就在他以为可以松懈的时候,花未拂拦下了他。 “你……你想做什么?”少年明显表现得很惊慌,侧了侧头,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周围,随即往后开始逃跑。 随后,纤白手掌如花般绽开,夺命伞宛若疾风一样飞了过去,挡住了少年的去路,花未拂不紧不慢地走近了一步。那少年慌乱异常,抱着包袱的手也开始发颤。“你手里的东西应该不是你自己的吧?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钱?是偷来的?”花未拂猜测着。 “你不要多管闲事!”那少年误以为花未拂是想劫财,扯下来包袱冲着花未拂的方向扔了过去,转身避开夺命伞就要跑走。 “嗯?”小小花招,花未拂伸手接下,再看前面,夺命伞再一次挡着少年的去路,只是怕伤着了那个孩子,花未拂没有选择飞刃。长绫之下,似血色瀑布,飞流直去,束住了少年的双足。 “啊!”少年重重摔在了地上,疼得皱眉,捂住了膝盖,“这该死的红伞。” 花未拂淡定地蹲下身来,将包袱递了过去,“拿的谁的?还回去。” 少年坐了起来,皱着眉,一双大眼睛盯仇人一样盯着花未拂。你丫的可真能多管闲事啊!转念一想,少年不屑地夺回来东西,“好吧,我告诉你吧,我是苏家的下人,做事周到,这些都是主人赏给我的。”少年说话时语气坚定,振振有词,似乎是真的一般。 花未拂可不是个傻子,含笑摇摇头,“不可能,常山苏氏,世家中规矩最多的一个,不可能给一个孩子这么多银子的,你到底说不说实话?”他动了动手指,夺命伞中飞出一叶刀刃斩断了红绫,而这把杀气腾腾的红伞漂浮在少年左右,似乎是在炫耀看你还敢不敢再跑。 “好吧好吧。”少年这次是真的没话再编了,皱眉不乐意地继续说着,“我叫苏常,是苏家的小公子,因为在家里犯了错,长姐要惩罚我,我怕挨打,所以带了些银两偷偷跑了出来。” 这一次应该不是说谎了,花未拂看着他的眼睛也不像是说假话,伸手去解开了红绫,也不忘说道:“错怪你了,很抱歉。不过,我奉劝你一句,苏家规矩森严,是出了名的,能不犯错就不要犯错,既然犯了错,就回去接受惩罚,知错能改便好。”红绫束得太紧,勒红了少年的脚腕,花未拂温和地帮他揉着。 苏常见他贴心地给自己解开束缚,本来还很感激,但听到花未拂说的话,他不以为然地推开了花未拂的手,“你又不是我们家的人,你懂什么?那个苏暖总是欺负我,不就是因为我是庶子吗?哼。”苏常开始对花未拂产生敌意了。 但花未拂却笑了,反问道:“贵府的苏子又与苏子墨,兄弟二人不也是苏家庶子?那为何苏姑娘不去找他们的麻烦呢?还不是因为他们守规矩。安分一点,总不会是坏事。”许是这句话被苏常听了进心里,他沉默住了,花未拂又说道:“你一个小孩子跑这么远的路,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正好我要去灵华,不若顺路把你送回苏府吧?” 苏常一想到长姐苏暖就有些惧怕,他拉着花未拂的衣角很是稚气,“那,如果,我主动回去跟长姐道歉,姐姐会不会原谅我呢?” 谁知道呢?传闻苏暖性子冷峻,但花未拂还是点了点头,“会的。”花未拂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觉得苏暖就应该去原谅幼弟的。 收起夺命伞,花未拂扶起了这个小公子,准备带他回常山。路上,苏常疑惑不解,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花未拂,“你为什么一直遮着脸呢?” 花未拂淡笑,看着眼前的路,余光注意着手边的苏常,“我只想保护好自己。” “我来保护好不好?”苏常嬉笑,吐了吐舌头。 花未拂看着那张童稚的脸,只是给了一个微笑,算是默许了吧。 在路上,上一刻还在欢笑的苏常,在看到几个年轻公子四处寻找的时候,他惊慌失措地拉着花未拂往林子里跑,花未拂还在纳闷,就被苏常拉走了。 “去那边看看。”公子们指着姑苏的方向。 “那个臭小子该不会跑到了姑苏吧?本事倒是不小。” “回去看苏小姐怎么收拾他吧。”几个公子没找见人,打算去姑苏看看,正好那个街市离得不远,还可以打听一下,“快,跟上。” 树林里,苏常拉着花未拂藏在大树后面,成功躲过一劫,等苏家那些人走了,苏常才安然地蹦了出来。倒是花未拂不解,“为何要躲着他们?同他们一起回去不好么?” “哼。”苏常不满,“你不懂,跟他们一块回去呢,就是被抓回去的,逃跑未遂。哼,我要自己主动回去,否则,你没听见他们说了什么吗?回去指定从重处罚我。”这少年被苏家规矩折腾得,咬文嚼字的工夫还真是不差啊。 花未拂笑了笑,眉眼像月亮一般明亮,苏常也甜甜地笑了笑。 ☆、大家公子礼典范 行进半日,还没出林子,苏常看见了一棵矮小的树,欢喜地指着前面,“那边有棵果子树,我来的时候肚子饿了还摘了几个,你要不要尝尝?我给你摘几个,可好吃了。” “我……”花未拂想摇头拒绝,但就算他想吃,他凭着自己一身本事可以轻而易举地摘下来,根本不用苏常帮他,但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苏常小可爱已经迫不及待地往前跑去了。 果子树底下,包袱一扔,小嘴一歪,袖子一挽,苏常搓了搓手就开始往上爬,动作是行云流水,花未拂真不知他是怎么练出来的。苏常也是熟练地避开错综复杂的树枝,猴子一般爬来爬去,最底下的果子都被他摘没了,他往高的地方爬去。伸手好容易才够到了鲜艳的红果子,苏常习惯性地往底下扔去。 花未拂诧异地低头看着扔在地上的红果子,都被磕坏了,汁水溅在地上,果子裂口都沾上了尘土。“等一下,你……你为什么要扔在地上?都不能吃了。” “能吃啊,有的吃就不错了。”苏常看花未拂一副认真嫌弃的模样,妥协了,“那要不你在底下接着,我扔给你。” 花未拂默许了,弹指间,取出了夺命伞,动了动手指,便让夺命伞倒了过来,苏常即刻明白了,笑着接着往上爬去摘果子。 等到摘够了,夺命伞稳稳地漂浮着,倒扣的伞中装着不少的果子。苏常下了树,跑过来拿起就要往嘴里塞,“慢着。”花未拂又叫住了他。 “干嘛?”苏常停住了。 “我去洗一下。” “……”果子直接从愣在原地的苏常手里滚落回伞中——屁事真多! 小河边,苏常都要饿死了,带着金银财宝也没地方可用,好不容易有果子吃,还被花未拂这么折腾。花未拂仔细地把果子洗了好几遍才递给了苏常,“嗯?” 苏常叹了口气接过手来,张嘴就咬了一大口,“我跟你说,照你这么吃东西,在这样的地方,迟早得饿死。” “怎么会呢?”花未拂微笑,视线落在了苏常的身后,一抹白色,蹦蹦跳跳的,“你在原地不要动,我去去就来。”花未拂起身款步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得亏走了,苏常从红伞里面抓起两三个就啃,又甜又脆,好吃极了。 等到他吃够了,剩下的仔细洗一洗,放回伞里留着给花未拂吃。花未拂走过来的时候,正好苏常把一个果子洗得锃光瓦亮的,“嘿,洗干净了,你快尝尝,可甜了。” “嗯。”花未拂点头,伸手去接。但眼尖的苏常,即刻注意到了花未拂手指头上的血迹。 “唔?你的手指好像流血了。”苏常放下果子,拉着花未拂的手,那一只白皙的手上有一点刺眼的红色,“疼不疼?”其实这种小伤在自己身上算不了什么,但出现在对面人身上,总觉得是不应该的。 花未拂摇了摇头,那滴血也不是他的血,只不过是他饿了,杀了一只小兔子,喝够了血,弯指拭了一下唇而已。苏常也学会了细心,拿出之前绑着自己的那段红绫,对折一下,系在了花未拂的手指上,最后还打了个蝴蝶形状的结。苏常抬头看花未拂时,忍不住笑了,也染得花未拂略笑。 “呐,咬一口,我洗了好久的。”苏常眯眼笑,递到花未拂的嘴边。 轻轻一口,在这丰收的季节,汁水入喉,确实很甜,像糖水一样,花未拂低了低头,“谢谢。” 到了晚上的时候,花未拂带了苏常住在常山境内的客栈里,要了两间上房,反正苏常兜里钱多。花未拂一个人在房间踱步许久,猜测余辰诚生辰那一日,肯定很热闹吧,世言大人会不会因为他不在身旁,跟余辰诚旧情复燃呢?花未拂顾虑的太多了,直至天黑也睡不着。 希望世言大人就坐在桌子的对面,握住他的手,再晃两下,冲着他笑一笑。花未拂总觉得心里委屈,也觉得对不住世言大人,可自己除此之外,还有别路可走吗? 花未拂深深吸了口气,侧头想冷静一下,透过窗户,看外面的景色静谧,月光旖旎,他准备去看看苏常。“这个小家伙,白天那么好玩,晚上倒是很安静。”花未拂带上了面纱,去了邻屋。 初入屋门,屋里就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花未拂不知原因,还没敲房门,月光映着的身影就吓得屋里的苏常大叫了一声。“别怕,是我。”花未拂连忙说道,同时他也很疑惑,“你屋里怎么不点灯呢?” “我……”苏常人这个时候还蜷缩在床旁边的一个小角落,花未拂通过照进窗口的月光,找了一圈才注意到角落的小公子。 “嗯?” 苏常的声音很嘶哑,还带着哭腔,他抬头像是找到了一盏明灯,冲上去抱住了花未拂,“我害怕,真的好害怕,屋里太黑了。开着窗子,刚刚刮了一阵大风,屋里的灯被吹灭了。” “不怕。”花未拂才知道这个白天不省事的小家伙到了晚上会怕黑,悉心安慰着,“乖。”他眨了一下眼,脑海中却是一个少年抱住了另一个年少的自己的场景,花未拂有些魔怔了,目光逐渐狠厉起来,他想杀了那个人。 “嗯嗯。”怀中的小公子点着头,松了松手好可以看着他,“你是不是很冷啊?今天一天手都凉凉的,我给你捂捂吧?”苏常带着泪,却眉眼含笑,庆幸自己身边闪耀着一颗星星,散发着无限星光。 他居然把这个忘了。花未拂看见苏常那种孩童笑时,身上的戾气逐渐消散,也随这个小家伙笑了笑。“我身体常年受寒,捂不热的,你还愿意亲近我吗?” “那当然,你就是星星,帮我赶走黑暗,今晚你抱着我睡觉好不好?我害怕。”苏常满眼殷切,使得花未拂也不好拒绝,含羞带笑点了点头,允了他。 没过几天,花未拂总算带着这个不省事的小公子回到了苏家,他也打算趁此机会拜访一下苏家的少家主苏冷。 苏冷此人,虽然名“冷”,但是性子却属温情,平易近人,恰恰相反的是苏冷的长姐、苏家的大小姐苏暖,闺名一个“暖”字,但为人冷峻,处事苛严。 “在下姓花,天枢人氏,路上偶遇贵府小公子,便顺路护送贵公子回府,顺便也来拜访一下苏家主。”花未拂彬彬有礼,言语温和,那个苏常小公子靠在他的旁边,总不敢独自面对凶狠的苏暖。 “花公子……”坐在主座上的是一个还没花未拂大的公子,年约十六七,身子纤瘦,也许是因为早早继了家任,亦或是苏家家规与长姐都十分苛严的缘故吧,他素净的面容上总是窥不见一丁点儿喜色,愁眉苦脸着,见客人也是这般。弱冠未及,头上的发冠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因为花未拂的到访,他才勉强打了打精神。 “花公子请坐,不过勿管家事。”苏冷的话被打断,他的长姐苏暖是个有威严的女人,横眉立目,全身上下无处不透露着大丈夫的气质,想必她要是个男子,即便不是最年长的,这家主之位也轮不到苏冷。她使了个眼色,命苏家侍从把苏常带下去,还不忘训斥几句,“这个成日存心坏事的小东西,还敢私逃,当真是反了,今日我定要好好惩处一番。带下去!” 花未拂镇定从容,伸手挡住侍从的去路,“苏姑娘。” “我已说了,勿管家事。”苏暖执意要处罚苏常,可怜的苏常就这么被两个侍从带了下去,花未拂根本插不上手,只能看着干着急。 “花公子请坐吧。”家主苏冷似是习以为常了,也并没有开口替苏常求情,“花公子为何要遮着面呢?是有何难言之隐吗?” 花未拂摇摇头,“姿仪丑陋,不便见人。”他掀衣坐下了,心里担心着苏常,“苏家主,苏姑娘,小公子年幼无知,况且庶子一个,少有管教,难免有些不守规矩,做了什么错事,还望二人息怒,饶过小公子这一次才是。” 苏暖斩钉截铁,不容商量,重重挥了一下绣着金丝虎头的大袖,“此事绝不姑息。苏常素来不守本分,在苏家时常爬树乱窜,惹了不少乱子,顶撞也就算了,还敢私逃,如若不惩,苏家规矩何存?” 许是花未拂自己也习惯了那些规矩吧,在被苏暖问到时,他竟然哑口无言。 “咳嗯嗯。”坐在苏暖身侧的苏冷低头咳了两声,“毕竟常儿才十一岁,年纪还小,莽撞了些,苏家会从轻处置的,不劳花公子多管了。花公子远道而来,不如在苏家留宿几日,我这就让人去收拾房间。”说着苏冷便要招手叫人。 “不必了。”只要他们不会过分为难苏常就好,花未拂放心了,“我只不过是担心贵府公子,既然苏家主已可以妥善处理,那我便不打扰了,这里谢过苏家主的美意了,告辞。”他行了一礼,低头的动作使得夹在发上的面纱松动了一些。 “好吧,花公子保重。”苏冷伸手示意送客。 花未拂心系灵华,还是先抓紧时间赶路吧,想来萧世言也不会在襄阳多待的。苏家的侍从只是把花未拂送出了屋门,长廊静院,苏家上下都是一番肃穆景象,无人胆敢叨扰。花未拂一人走过,迎面却是一阵秋风吹了过来,面纱飘向了身后,露出了惊世美颜。 ☆、对抗规矩为苏常 “嗯……”长廊上苏家把守的侍从们忍不住齐刷刷地看向了花未拂,还真没见过这样貌若檀郎的公子,但他们也只敢偷偷看上两眼,也不敢做出任何举动。 众目睽睽之下,花未拂倒是不紧不慢地回身去拾回面纱。面纱正巧垂落在正厅的附近,花未拂才要捡起来的时候,只听见屋中的女子吩咐着:“给我把苏常绑了,关进暗室,没有我的吩咐不许送饭送水。”苏暖的声音很是威厉,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长姐,你就是打他一顿也好。”苏冷的眼睛里已经挤满了泪水,“他还是个小孩子,你没必要跟他过意不去,何况他天生怕黑,你就不怕再把他吓昏过去?长姐,我求你了,你要我怎么做都可以,能不能放过常儿?” “你是苏家的嫡公子,也是苏家的家主,怎么反倒任着他们放肆?给我回去闭门思过。”苏暖不做任何退让,下了严令。 屋门外,花未拂捡起面纱的动作顿了一下才起了身,那双眼睛中的目光晦暗莫测。原来家主苏冷的求情在苏暖面前也毫无作用。花未拂从容地戴好了面纱,转身去了。 秋凉月色,街道上寂静无人,夜晚的苏家更是安静无声,玉盘一般的月亮朗照着,但是照不进昏暗的屋子里。整个房间都被钉死了,屋中的一切都被黑暗包裹着,感觉要窒息了,这种感觉,除了苏常,怕是只有云生寒能体会得到了。 原本满是稚气的脸上全是泪水,苏常已经被关在这里整整一天了,屋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连个缝隙都没有。烦闷,燥热,恐惧,无一不使苏常的心紧张着。他白天的时候想求姐姐消气,也想要找花未拂,喊得嗓子都哑了,但是房间隔音,外面的人根本听不到。想要出去,想要逃跑,用尽一切办法砸门,可是都是徒劳无功。苏常憋得脸色发紫,跪趴在地上不知该怎么办。 “长姐,哥哥,我知道错了,哥哥。”苏常哽咽着,口干舌燥,一天都没吃饭的他虚弱无力。 “咔嚓——” 门似乎被什么人弄开了,门缝透进来的月光逐渐蔓延开来,苏常像个小野兽一样奔了过去,“长姐,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他哭得泪眼朦胧,爬过去抱住那个人的双腿的时候,才发现,来人竟是花未拂。 “别哭,你没有错。”有着孩子的天性不应该是个过错,花未拂的身体发寒,但还是张开怀抱抱住了身前哭成泪人的小公子,“我带你离开,乖,不哭了。” “嗯嗯。” 避开了那些森严的守卫,花未拂冒着与苏家对立的风险把苏常带了出来。街上无人,月光下,因为花未拂轻功的动作幅度太大,面纱再一次飘落了。花未拂抱着苏常淡然落了地,但那个小公子一直注视着他的脸。 “嗯?”花未拂还没注意到面纱已经随风而去,纳闷苏常突然好奇怪。 “你……你长得也太好看了,就像是天上的仙君一样。” “唔。”他低了低眉,这才注意到了面纱已经遗失,但他并不理会苏常的童言, 苏常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因为花未拂的出现露出了笑容,“真不知道哪个姐姐会这么幸运,能够嫁给你做夫人,一定得是个大美人,不然太吃亏了。” 谁会这么幸运呢?幸运的人多得去了,没一个珍惜的。花未拂被苏常叩动了心思,魄灵珠有些震动,白月光下,白净的双腮起了微红,他久久才平复好了。“跟我走吧,去灵华。” “呃?不言玉?” 花未拂低头微笑,揉了揉苏常的脑袋,“乖。” “嗯呐。”苏常欢喜地蹦了一下。 灵华息氏,地处东北,和花家一样,位置偏远,但地理位置丝毫不影响它的繁华盛景。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街市上就出来了好多小贩摆摊吆喝。苏常跟着花未拂早早起床,虽然天性不羁,但在花未拂身旁总是乖乖的。这次私逃是净身出户,苏常是一分都没有,而花未拂身上的钱也不多,还都是萧世言给的,关键是萧世言也没钱,给花未拂的自然而然不会多的。于是乎,苏常逛来逛去,只是看看灵华的一些稀奇玩意儿,不会拉着花未拂非要买。 街边的小摊旁立着一根竹竿子,上面挂着各种各样的小铃铛,苏常就盯着出神了。 “你想要吗?”花未拂发觉了,顺着他的眼光看了过去。 哪知苏常摇了摇头,“不想。” “为什么?” 苏常扭扭捏捏,“我娘亲去世前给过我一个铃铛,因为我怕黑,娘亲就让我害怕的时候晃一下铃铛,她会马上过来保护我。只是后来……”苏常情绪低落,“后来娘亲生病了,得的是疫病,他们不许我娘亲接近我,娘亲送我的铃铛响个不停,长姐嫌吵,让人跟我抢,结果就扯坏了。” 花未拂蹲下身来,默然抚了抚苏常的脸庞。 “有时候我觉得铃铛坏了也挺好的,娘亲已经不在了,每次看到铃铛,听到铃铛声,我就想哭,但是我怕他们说我像小姑娘,所以我也不想要铃铛。”苏常的眼睛很明亮,他从未做错过什么,但就是不被苏家的人接受。 “只要你平平安安,你的娘亲也会安心的。” 苏常坚定地点了点头,“嘻嘻,我娘亲就姓花,跟你一样也是个大美人,那,你的娘亲呢?” “我……”花未拂垂了垂头,“我娘亲姓甘,是甘氏的小姐。” “也一定很漂亮,不然怎么会生出你这么好看的大哥哥呢?”苏常眯眼笑了笑。 花未拂也忍不住笑了,“嗯嗯。” 灵华息府大门前,四五个门卫把守着。如今息氏的家主是息氏的小公子息曦,这个息曦才十七岁,也就比余祭大了一岁,但余祭是有师父隐孤云守护的,息曦却在灵华危难时,一个人撑起了整个息家。 “在下花未拂,想拜访一下息家主。”花未拂一本正经地告知了自己的身份,让看门的人进去通报。 花未拂?苏常总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他自己纳闷着,而花未拂一心只在息家。 看门的人去了没一刻钟,回来就说道:“公子请回吧,我们家主不见。” “为何?”花未拂皱眉,有些失魂落魄,“息绝是不是生我气了?” “呃?”守卫好心地纠正道:“这位公子还不知道吧,我们息府如今的家主是息小公子息曦,大公子早已……” 息绝出事了吗?“早已什么?”他紧跟着追问一句。 “我们大公子同天枢花二公子交好,早在几年前被卷进天枢之事,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花未拂闻言如雷轰顶,“什么?生死未卜?怎么会这样?息绝……”他难以置信,息绝怎么会被卷进那件事情?“怎么会……当年的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样?”他的声音极轻,似是在询问着自己。苏常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也不知道花未拂为什么要来灵华,但在看到花未拂充满悲情的眼睛时,心里很是怜悯。“我求求你们,让我见见曦儿也好。”花未拂急不可耐。 “我是看公子模样姣好才给通报进去的,公子别为难我们。我实话说了吧,早在我们大公子失踪后,我们家主便痛恨所有姓花的人,也不跟天枢的人来往,就算是花家家主亲自上门,我们家主也不会接见的。” 真的就这么痛恨了吗?息曦情有可原,毕竟他失去了他的亲哥哥。顾虑到不能久留此地,花未拂闭了闭眼,死心了,“那好吧,若有机会,请多劝劝他,多谢了。”最后,花未拂行了一礼。 在握着苏常的手准备离开的时候,花未拂突然回头看着高高挂起的牌匾,上面刻着“息府”二字,那个字迹还是仿的他的字迹。息绝潇洒的笑容浮现在花未拂眼前,他伸手的时候,却是什么都没有。 “息绝……”那个潇潇洒洒的公子到底去哪了?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花未拂回身闭上了眼,许久许久才重新睁了开,“常儿,我带你去姑苏吧。” 姑苏?苏常跟着花未拂走着,离开了息府,没说不同意,也没说同意,只是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也感觉到握着自己手的那只手很是冰冷,他迟疑地开了口,“你……你是不是……就是姑苏萧世言复活的那个死人?” 花未拂依旧是淡定地走着,但苏常害怕了,小手逐渐从花未拂的手中挣脱了出来。因为苏常也听说过萧世言炼出来的死尸伤害过人,险些要了余辰初的命。 其实他的手不算冷了,花未拂身上的赤龙斗篷已经在压抑他身上的寒性,没想到还是这么凉,也凉了他胸口的那颗珠子,“你若是怕了,我送你回家吧,即便是威胁与对立,我也会让他们善待你的。” “不,我不想回去。”苏常当即反驳,“长姐压根就不喜欢我,也不想让我待在苏家,她就是处心积虑地想除掉我,好可以正苏家名声。”苏常主动上前,踮脚尽可能地投入花未拂带着寒气的怀抱,“你是不是不会伤害我?” 花未拂默然,只是低头摸了摸苏常的头发。 “哥哥是个好人,我相信你。” ☆、拒绝厚爱镇芳心 在渰域,山上到处围绕着烟云,犹如人间仙境一般,梦幻缥缈。“麻烦通传一下,就说扶夷二公子求见。”龙泽川还是耐不住相思之苦,亲自跑到了渰域。 如今的云生寒,只不过是云生寒的外表,息绝的心罢了。“我告诉你,倘或事情败露,你妄想他会接受你。再者,我以前在渰域身负恶名,你真以为他会是真心的?”息绝在听说龙泽川的到访时,也是一心想见心爱人,但云生寒不允许,故意用杀人案的事刺激他。 “不要再说了。”息绝开始动怒,抓起桌上的杯子就砸在地上。 云生寒沉默片刻,哽咽了一下,“好,出去见他吧。” 外面的龙泽川等了许久,也知道云生寒一直在顾虑到底要不要见他,如果云生寒拒绝了,他宁可在渰域等着,一直等到云生寒愿意见他。回想起以前跟云生寒在一起的种种,龙泽川总会怦然心动。 “龙公子,请进吧。”渰域的人出来请他进门。 “呃?好。” 云生寒好像什么都不记得,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依照正常礼数接待着龙泽川。那个云淡风轻的公子端着杯盏靠坐在主座上,让身侧的侍女帮忙捶着腿,“当”一声,他把茶杯放在了桌上,“龙公子,许久未见,请坐。” 气氛顿时变得肃穆起来了,龙泽川也不敢放肆,倍感无力地点着头坐下了。 “奉茶。” 龙泽川看着无所事事的云生寒,心里很懊恼自己先前的行为,侍女端来茶水,他捧在手上许久,最终还是放在了桌上,“云公子,能否屏退侍女?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云生寒不屑地冷笑一声,端坐了起来,“与其单独说话,倒不如出去转转吧,我作为渰域的家主,也好一尽地主之谊。” “也行。” 云生寒没让一个人跟着,独自跟着龙泽川去了后院。他瞎子一个,也不常在渰域走动,何况他本来就不瞎,自然躲避院中障碍物的能力也十分微弱。 后院的花花草草倒是不少,秋色寒烟起,两人结伴,倒像是两个仙人一样。云生寒眼前都是黑暗,每一步都走得很缓慢,生怕自己下一步就会摔倒。 “云公子。”龙泽川伸手想扶着他。 “听闻龙公子天资聪颖,正巧我最近因一事发难,不知公子可否解答一二。”云生寒借着自己是个瞎子的缘故,故意忽视了龙泽川伸来的手,反而转身走近了自己小花圃,嗅起了花儿。 龙泽川终是痴情不改,跟上去护在云生寒左右,“你说便是。” “你告诉我。”云生寒顿了一下,停住了身,语气又好像是在试探,“什么叫做君子?” 龙泽川双目对视着云生寒的眼睛,很想告诉云生寒他不想做什么君子,但理智还是让他改口说出了一连串有关君子的言论,“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故君子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鹰立如眠,虎行似病,在摄人噬人手段之处,故君子聪明不露,才华不逞,才可肩鸿任钜。”“君子之心事,天青日白,不可使人不知。君子之才华,玉韫珠藏,不可使人易知。” 云生寒靠在石墙上,早已听厌了,“你说了这么多,但是你听过这句吗?一个君子,只要做了一件错事,那么他就再也算不上是个君子了。”他话中有话,但他希望龙泽川不要明白其中的含义。 “我只知道,邀千百人之欢,不如释一人之怨;希千百事之荣,不如免一事之丑。”龙泽川淡淡说着。 “那你想怎么释怀,想怎么掩饰呢?”云生寒问道,不带一丝情感。 “娶你。”龙泽川脱口而出两个字。 云生寒静默住了,转去了身,似乎是没料龙泽川这么快就下定决心了,谁先爱了,谁先输。他忽然嗤笑,“不必了,我这半生,不娶,也不嫁。龙公子若是为这个来找我,那么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你能接受那么多人就不能接受我一次吗?我今日来了渰域,云府并没有世人说得那么不堪,你是个干净的人,不应该逃避的。”龙泽川忍受不住,终于爆发了,“我爱你,我想娶你,可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呢?云生寒,你到底想怎样?要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看么?” 白衣丽人即刻被惹火了,胸口憋了一口气,手里攥紧了袖子,扶着低矮的石墙一步步往外走去。 “生寒。”身后的龙泽川面对爱情,感到了太多的无助。 深秋时节,花未拂没有见到息绝,也没能见到息曦,一路走得倍感失落,不过好在身边有个闹腾的苏常,也不算太无聊。 进了萧家的大门,花未拂想把苏常安顿在姑苏住些时日,等苏暖气消了再把苏常送回去也不迟。“世言大人呢?”花未拂进门看到下人们在收拾东西,猜测萧世言比他提前回来了。 “已经回房了,不过,大公子心情不太好。”侍女说完,自己去忙了。 “走吧。” 萧世言从襄阳回来就一直闷闷不乐,他都要被余辰诚烦死了,再跟余辰诚待一块儿,他自己都要得抑郁症了。窝在房间里,萧世言委屈地哭着,糟心啊。 “世言大人。”花未拂拉着苏常悄悄进门,刻意压低脚步声,想给萧世言一个惊喜。 “未拂!”总算是回来了,萧世言一回头就拥吻了上去,“唔……”萧世言的心已经挂在了花未拂身上,任是四绝之一的余辰诚也不能得到那颗心。被吻着的花未拂不知所措,魄灵珠拒绝不了充满愉悦的震动,就这样任着萧世言的舌舔舐着,内心却躁动,他在襄阳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样对待余辰诚的? 花未拂眯了眯眼才推开了伤心地萧世言,回头看了看苏常。身后的那个小家伙已经惊呆了,最后也只是吐了吐舌头。而萧世言这也是才看到苏常,气氛瞬间尴尬了起来,无处安放的爪子绞着衣服,羞涩地低下了眼眶。 “常儿乖,那个侍女姐姐应该已经备好饭菜了,你先自己去找那个姐姐好不好?”花未拂俯了俯身。 “嗯嗯。”苏常虽然小,但是有些事情还是知道的,乖乖出去了。 房间里,小情人两个安分坐了下来,“世言大人是在襄阳没能碰到辰诚公子?倒是挺迫不及待的。” 萧世言憋屈了多日,已经很难受了,哽咽着问道:“你去哪里了?我回来都看不到你。”萧世言握住了他的手,说话的时候,泪水已经在眼睛里打转了。 “别哭。”花未拂另一只手摸了摸萧世言的脸,“我只是出去透透气,别哭,怎么了?难不成有人欺负了世言大人?” 萧世言唏嘘着,“我一开始就不应该撩拨辰诚兄,否则也不会是今天这种快撕破脸的局面。” “你知道就好。” “未拂。”萧世言不满,生气地转身坐去。 花未拂吐了一口气,“我一直都,比较佩服傻子,但是我更佩服你。” 萧世言听这话怪怪的,“什么……什么意思?” “……” “啊啊,你就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吧?”萧世言又急又气,“我真的后悔当初跟那么多人纠缠了,我现在真的只想要你一个,在遇见你之前我真的像个傻子一样。”萧世言苦着脸蹲在了地上,以后该怎么面对小落和余辰诚他们啊? 花未拂不在乎一般,笑了笑,“我是个死人,也是个公子,你跟我在一起还不如跟他们在一起。我一直都希望你能悟了,早日成家,我也一直守着本分,知道自己是世言大人的家妓。” 萧世言本来就没哭,现在是被花未拂的这句话彻底击碎了心,他猛地站起来反驳他,“我说了我不喜欢跟他们在一起!我已经……已经爱上了你,你难道就没一丁点儿感觉吗?未拂。”萧世言拉着他的手,恳求的语气极为悲切。 只是在那一刻,花未拂眸间都是茫然,他不明白何为爱,为何爱,既然世言大人爱了他,那他是不是也要“礼尚往来”?“我也爱你。”花未拂脱口而出。 “我不要说的只要做的。”萧世言赌气。 随后,花未拂就这么坐着,眼睁睁看着萧世言一件一件脱着衣服,白色袖衫垂落在地上,紧接着又是一件,柔和的发丝落在肩上,让萧世言觉得好痒,搔首弄姿,果然激起了魄灵珠的剧烈震动。 花未拂顺势把萧世言摁在了墙上,隔着墨玄青就能感知花未拂身上的冷意,但萧世言就是贪恋,方才的怒气全都烟消云散,“嗯……”他握紧了花未拂的手,“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我爱你。”花未拂不带感情地重复了一句,“世言大人。” 在死人怀里算不上温存,冷存还差不多,“我不知道为什么,跟你在一起就好开心。”萧世言扶墙侧头笑着,在花未拂眼里是花儿一般的颜色,“未拂,我爱你,也喜欢你——”他含羞带笑,最后半句踮脚在花未拂耳畔悄悄说着私房话。 从再次睁眼的那天起,只有他拿这个貌若辰星的公子当成一个活人。“好。”花未拂果断应了,其实那个公子一直都害怕,怕自己是个死人,不干不净,坏了萧世言的身子。 才刚到晚上,房间里的小夫妻两个开始穿衣服,花未拂告诉了萧世言有关苏常的事情,他担心苏常在苏家会受到伤害,只能把苏常带了过来,希望萧世言不要介意。 廊下赏月,明月清风,萧世言本来是想直接歇下的,是花未拂想出来赏月,萧世言才陪同他出来。 “未拂,你还是把苏常送回去吧。”一直在深思熟虑的萧世言开了口,但目光仍是看向月亮的方向。 ☆、怕黑怕鬼怕未拂 花未拂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转头看向了萧世言,希望他多些怜悯之心,“可他还是个孩子,他才十一岁。苏暖此人是非不分,定会为难苏常。” 萧世言呼了口气,尝试去劝说花未拂,“苏家规矩最多,所以长盛不衰。你明白吗?” “我是个傻子,我不明白,世言大人是人上人,两眼洞晓一切?”花未拂自取其辱也要表示自己的不满,他掀衣径自坐下了,也无心赏月,“世言大人既然提到苏家的规矩,那萧家的规矩呢?世言大人也不曾遵守过。”不曾好好学医术,只顾在床上寻欢作乐。 “姑苏是姑苏,常山是常山,两者不一样。” 花未拂生气了,根本不愿再跟萧世言说下去,“我告诉你我不会把苏常丢入虎口的。” 年纪小小的苏常,第一次在萧家这么逍遥自在,原以为自己够闹腾了,爬树掏鸟蛋,捉蛐蛐儿,一切的奢望,但在萧家都是最常见的事情。侍女听从花未拂的命令跟着苏常,侍女也挺喜欢这个活泼的孩子,笑着告诉他,大公子远比他闹腾呢。 深夜的时候,院子里吹着深秋的风,苏常第一次在宵禁之后还可以接着玩。萧家虽然不大,但是处处都有灯盏,这让苏常感到了在苏家不曾有过的温馨,他挑着灯盏四处玩乐了。 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花未拂虽然不喜欢秋天,但是相比之下更不喜欢冬天。花未拂时时刻刻记着自己是个死人,身体发凉,有时候也要避着些萧世言。 花苑里,小夫妻两个带着苏常在亭下小酌几杯,花未拂希望萧世言能够以萧家大公子的身份帮一帮苏常。他斟了一杯热酒,不嫌麻烦地按住袖子,站起身,递到萧世言手里,两人同时抬了头,对视住了。 此时,趴在栏杆外面摘花的苏常见到这一幕,欢快地拍着手,“郎情妾意,两个人天生一对啊,哎,你们以后会不会也成亲啊?” “不许胡说。”花未拂轻声斥责一句,“自己去玩自己的,不要多管大人的事情。” “慢着。”萧世言皱眉盯着栏杆外面的苏常,“他手里的花好像是你种的花……”不安与恐惧感涌上心头,但萧世言幸灾乐祸,忍不住笑了出来,“小家伙快跑吧。” 此刻,苏常一脸懵,“啊?” “苏常!”花未拂暴怒,不过好在萧世言提醒了苏常,那个小家伙看到花未拂生气了,果断地选择了跑,“给我站住!” “啊啊!救命啊!萧世言!”苏常主要是害怕花未拂手里的那把夺命伞,也不敢再攥着手里的花了,赶忙松手扔了,“你夫君疯了啊啊!” 萧世言表示:管你呢!看着花未拂气急败坏地去逮苏常,苏常逃跑之余,又踩了花未拂的花,急得花未拂就差掏出来夺命伞弄死苏常了。萧世言捧腹大笑,“跑快点儿,慢了小心死无葬身之地。” “我一怕黑,二怕鬼,三怕花未拂!救命啊!” “哈哈哈。” 小小的花苑被苏常跑来跑去糟蹋得不成样子,花未拂收拾了好几天才重新整理好了。总算是明白苏暖为什么一直针对苏常了,原来都是有原因的,这就叫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心疼了,好多花花。 萧世言是乐了好几天,让花未拂一个人在花苑里忙活,他过意不去,于是带着一堆吃的想去帮忙的,却被花未拂吓了出来——不让进去!于是乎,萧世言就坐在在门口看着,饶有兴趣地盯着花未拂的一举一动,他在门口吃东西。 “诶嘿嘿!”苏常小家伙又出来捣乱了,蹦到了萧世言面前,满手都是褐黄色的稠状物,“你们都在干嘛啊?” “我去,呕——”萧世言一眼瞥到了苏常的双手了,这手上都是什么啊?萧世言连连作呕,也没食欲吃东西了,“你这手上……呕……你起开起开。” 苏常一脸疑惑,看了看自己的手,“什么啊?” 花未拂侧头看过来,这次轮到他幸灾乐祸了,憋着笑看着门口萧世言干呕不止,“才几天啊,这就有了啊。”花未拂故意说着,过来打趣萧世言。常儿,干得漂亮! 萧世言真是怕了,“得得得,我不想吃了。” “别啊,你吃你的,我手上都是泥,我不太懂这些花花草草的,所以想过来问一下。”苏常笑嘻嘻地说道。 “嗯?”花未拂不解。 苏常把花未拂和萧世言带到了萧世言的小院里,这里他们二人再熟悉不过了,进门便注意到了台阶下刚栽植的一棵小树苗。“这是……”萧世言看向了满手是泥的苏常,恶心到他了,还以为苏常满手是秽物。 苏常开心地合了合掌,笑道:“这是我跑了好远才找到的合欢树,希望你们百年好合啊!” “……” “不许胡说。”花未拂皱眉呵斥一句,一脸严肃地走向了还没成活的小树苗,“都出去,我自己来。” 萧世言看着花未拂的背影,冲着苏常偷笑,“溜了溜了。哎,你这小家伙倒是真能折腾啊,不过,这都快冬天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活。” 是啊,快到冬天了。 暮秋冬初的时候,萧世言和花未拂坐在院中看星星,中间夹了个苏常小可爱。月明星稀,萧世言注意着花未拂寻觅星星的动作,他带着愧疚感低了低头,始终不敢去看嬉笑着的苏常,连一眼也不敢去看。 “嗯?世言大人好像有心事?”花未拂回头时发觉,关心了一句。 “没什么。”很显然,萧世言在刻意掩饰,他慌张地仰望天空,而后轻轻说着,“我有些冷了。” 苏常拍了拍手,“这不是废话吗?都快冬天了,不知道姑苏什么时候下雪,也不知道,那棵树能不能成活。”苏常期盼着,“好希望能亲眼看到合欢树赶快生长。” “快了吧。”萧世言心事重重。 晚上的时候,花未拂若是想亲近萧世言,就必须得把身体捂热。以前都是用的云生寒手里的九霄炉,现在云生寒不在,萧世言也不知道师父跑哪儿去了,只好点了几个炉子给花未拂烤火。 冬初其实还不是很冷的,但萧世言一直嚷嚷着冷,花未拂也只好去烤烤火。屋里点了两个小炉子,花未拂一件又一件地褪去衣裳,窗口吹进来丝丝带着寒气的风,冰冷苍凉。 夜晚中,寒风呼啸着,羊肠小道上,马车疾驰而过,“驾!”车夫挥舞着手里的鞭子,驱赶着飞奔的马儿,在路边荡起尘土。 萧世言站在庭院里,这个天气确实很冷了,何况他穿得还很单薄,打了个颤,缩成一团。他望向天空中的月亮,月光暗淡,是乌云闭月,他也不知那意味着什么。“吱呀——”萧世言进门后轻轻合上了门。 满怀心事地躺在床上,萧世言只想回到最初。 “世言大人。”花未拂烤得身上红花朵朵,贴下身来看着萧世言,“常儿那个小家伙,今晚倒是挺安分的。”他自顾笑了一下。 萧世言歪了歪头,“我知道你每晚都去看他了。” “嗯,他怕黑。”花未拂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我也怕。” “我也怕。”花未拂说道。 “……” 也就是从这一天,花未拂就看不到苏常了,哪里都找不到。他带回来的那个小家伙,已经被萧世言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了回去,时间就是支开花未拂的那一晚。苏常不是安分了,而是他被迷晕在马车上已经被送走了。 花未拂一整天都没给萧世言一个笑颜,只是坐在亭子底下等着苏常,花未拂相信他只是跑出去给他们摘花了,肯定又是一些稀奇古怪的花花草草,花未拂也喜欢把一些花草带回家种植,常儿的心性竟然和自己一般,可萧世言却不喜欢。 “喝杯茶吧。”萧世言走过来放下了一杯热茶,但并没有坐下,“你不必等了。” “什么意思?”花未拂面无表情,仍旧是以为苏常是贪玩躲了起来,他还在等着。 萧世言面上还是有些愧疚感,“我已经吩咐人,把他送回常山了。” 花未拂闻言,顿时怒了,“你说什么?”他疯了似的抓起那杯热茶摔在地上,吓了萧世言一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萧世言焦急地看着他端着热茶的手,“你的手怎么样?” “我不用你关心,你为什么要把苏常送走?”花未拂认真地甩开了萧世言的手,他真的不明白,明明苏常更合适待在姑苏的,为什么要把那个小家伙推回火坑?“你真的是让我太失望了。”他与萧世言擦肩而过,却被萧世言拉住了手。 萧世言也揣着认真的态度,质问着:“你想去哪里?” “找回苏常。” “我不允许。” 花未拂再一次反抗性地甩开了萧世言,力气之大,萧世言整个人被推倒在桌子上,“他才十一岁。世言大人,你可以去喜欢小落,我喜欢苏常便是有错了?你告诉我。” 伏在桌上的萧世言保持着心平气和,淡淡回道:“苏家有苏家的规矩,苏家的人犯了错,就应当接受苏家的惩罚。再者,你若真的喜欢小孩子,我就……”萧世言停住了,扭过头去,不再往下说去。 “你们就只会说这一句。”花未拂气略消了消,但并未原谅萧世言,他没去追回苏常,只是一步一步回了房间。 等到姑苏冬日大雪纷飞的时候,青墨衣裳的公子换了一身红衣,撑起了鲜红的花伞,站立在雪中,像极了一朵圣洁的花。 踏着皑皑白雪,一路北去,去故地,去繁华胜地。他仍旧是去了灵华,即使很有可能再次被息曦拒绝接见,他仍是义无反顾。 “公子请回吧。” 果不其然,花未拂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他其实也想过骗一下息曦,说自己并不姓花,但是他做不到,他就是花未拂,他做不到把自己深藏于心。“我等他再想想吧。”花未拂撑伞离开了息府。 拐角离开息府的时候,花未拂忽然刻意停顿了一下,怕又是想念那个公子了,他深吸了口气,往前去了。一直到荒郊野外,无人之处,花未拂停下了脚步,侧了侧头,这个地方,怕是跟踪的那个人无处可藏了吧。“有事请出来。” ☆、夜半心事付谁听 花未拂根本猜不到来人的身份,即便绞尽脑汁,也只会认为是余府的人前来蓄意滋事,令他没想到的是,那个人竟然是扶夷龙府的二公子龙泽川。 他明显吃了一惊,脸上挂着疑惑的表情,“你是龙府的二公子,你不是一直都跟随在云公子身边的吗?” “花公子,有礼了。”龙泽川先是安安分分以礼相待,继而露出了苦闷的神情,“我……知道一些你和萧公子的事情,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生寒他……近来极为刻薄,也有意无意地挑起云家和龙家的争端。我听说他很喜欢你,所以便跟过来看看。” 花未拂没听进去那么多,询问道:“你是听谁说的?” 龙泽川无奈一笑,眼神欺骗不了花未拂,“有些事我都看在眼里,我相信事实,你们也不必拿我当个傻子。” 花未拂冷笑,却不急着反驳,轻描淡写地抚弄着衣袖,顺了顺头发,“我是萧家的一个家妓罢了,别说是世言大人和云公子,就算是你,只要经了世言大人的同意,也可以上了我。喜欢?呵。”他一脸质疑地摇了摇头,“不必再跟着我了,否则,我不会手下留情的。”心境之苦,让他说话全然不顾旁人的感受。 龙泽川默然失神,看着花未拂一步一步走远了。向来为名利奔波的龙氏二公子第一次感到这么累,“生寒,你爱慕他,会不会也是因为那张绝色的相貌啊?觉得这便是‘门当户对’了?”龙泽川自嘲地笑着,挥剑横空一斩,“生寒。” 背着萧世言悄悄从灵华回来,花未拂迎面碰上了萧世言,萧世言似乎什么都没发觉,只说是父亲有事情找他,就匆匆离开了。 一直到晚上,萧世言才被花未拂按在了床上。花未拂急于寻求安慰,他怎么也无法释怀息曦的拒绝,“世言大人,世言大人。”一双眼睛有些晶莹,像两颗宝石浸在水中一般。 但让人不解的是,萧世言淡定地推开了他,反而像审问犯人一般开口问道:“你为何要去灵华?好像息家主也没有见你,为什么?说说看。” 花未拂猜测,他跟龙泽川的对话估计萧世言也知道了,他比萧世言还要淡定,歪头反问道:“你派人跟踪我?”他坐在床边看着这个说过爱他的公子。 “为什么要去灵华?”萧世言只是不带感情地重复了一遍,“说。” 他松了口气,低声下气地回道:“先前在眉山一宴认识了几个朋友,当时那么多人都选择了相信子虚乌有的事情,只有少数几个才会可怜我。世言大人,我固然是个家妓,难道连维护自己友情的权力都没有吗?” 他这一去多日,都不知道萧世言有多担心。他的话让萧世言放松了些,方才一双凌厉的双眼呆滞了起来,萧世言的心总是忐忑不安,“我只是怕那些人会伤害你。” “难不成只能让世言大人伤害?”花未拂自来口无遮拦,寻求安慰无果,他脾气大了起来,意识到言语不对的他,在话音未落之际又继续说道:“我是世言大人的,生死交给世言大人,自然也任由世言大人怎么对我了。” 可是,之前明明说好了的。萧世言神情不自然,但在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花未拂的话,点点头,自己睡下了。 萧世言是真的心累了,倒下不久就睡着了,他担心了许久,总是不放心花未拂孤身外出,不管如何,花未拂回来了就好,他也相信花未拂的话。 坐在一旁的花未拂很是安静,看着侧身倒在床上的萧世言,手徘徊在他身上许久,犹豫了片刻,却转身去熄了灯烛,也躺下睡了。今晚别是一番安静,若非要挑出一种声音来,那就是晚上的时候风吹过亭廊的声音。 花未拂心神恍惚,睁眼时,只见屋子里漆黑一片,一个人总有时候会感觉到绝望和无助,花未拂在恍惚间明白了苏常为什么怕黑。“世言大人。”他回身轻轻唤了一声,“外面好黑,好冷。” 所幸发困的萧世言没有介怀刚刚的不悦,闷哼着抱紧了身前的公子,“我要给你生孩子。” 萧世言的话让花未拂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真的能生吗?” 冬日时节,在离姑苏不远的常山,丧事在几日之内传开了。 “回家主,小姐,事情……事情没压住。”大厅里,匆匆赶回的侍卫如实回道。 “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走漏了风声?”苏暖听说时,上一刻还在训斥家主弟弟苏冷,下一刻就将火气转到了侍卫身上,“连这点儿事都办不好,给我滚下去。” “……是。” 苏冷双眼泛红,听说了侍卫的话,手按在苏暖手上,“长姐,这件事压不住的,祸出家规,不在常儿,就算你再怎么封锁消息,如今都已是于事无补了。” 苏暖气愤地甩开了袖子,“心性如此,真不知将来如何掌管苏家。” “长姐。” “回去吧,我去处理此事。”苏暖眼神从来都是男人一般气势凌人的横霸,一切事情,无论是好是坏,她都要让这些事按着她所想的来发展,很显然,苏常的存在搅乱了她为苏家规划的一切。 常山与姑苏临近,这件事在那些反对苏暖掌权的那些人眼中,是个不错的把柄与借口。他们大肆宣传苏暖逼死了庶弟苏常,势必要让苏暖服软。不过,苏家的事情,作为外人的萧世言并不想多管,他听说了事情,一再吩咐了家中所有的下人和侍从,暂时不许在花未拂面前提起。 寒冬风凛冽,亭下一双人。一如他年,花未拂青墨衣裳着身,身上尽是沉稳成熟,已经不似最初来到萧家时的那副模样了。青梅煮酒,他与萧世言相对而坐,只默默饮酒。 萧世言的一双含情目出卖了他自己,被花未拂看到时,手上的酒水不安地晃动了一下,险些倾了出来。但花未拂却笑了笑,温和如春,只待一人,“好酒,这样的珍品,世言大人莫要浪费了。唉,要是年年都可以和世言大人这样品酒就好了。” 萧世言点头应道:“会的。”细腻的手伸了过去,扣住了花未拂的手,萧世言很想把花未拂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可是他不敢这么做,“你会离开我吗?”他忽然问出这样一句话。 “我这辈子就是世言大人的人,便是死,也会躺进世言大人的棺材。”花未拂戏言道,本就是打趣萧世言,可萧世言并没有被逗笑,他什么都没说,花未拂便也沉默住了,随后开口认错了,“对不起,我不该在世言大人起兴的时候提及生死。” 他面容淡淡,不慌不忙倒了一杯酒,并不会因为一句玩笑话去怪罪花未拂,“生死常事,有何不可说的。”萧世言末了,叹了口气。 他的话让花未拂愣了片刻,那个青墨衣裳的公子笑出了声,“是啊,生死常事,生死常事。”所以自己便是该死了?苏常便是该死?这是谁定下的生存法则?花未拂低了低头,不再说话。 苏常身死苏家,本来就与姑苏不相干,奈何花未拂非要插手此事。萧世言懊悔非常,试探性地问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小孩子?” 亭廊下,花未拂起身靠在栏杆上,双眼看着萧世言,认真地回答道:“我知道世言大人喜欢小孩子,我吃醋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喜欢?只是世言大人的笑充满了孩子气和善意,也傻乎乎的,我很喜欢。”他的手指挑起了萧世言的下颔,他仔细端详着那张面容。不算绝色,单是凭着风流的性子便可沾花惹草。 一番话,言语时怦然心动,萧世言眯眼便笑了笑,但随即,落下来的是两行泪。花未拂攥着袖子便拭去,可萧世言实在太愧疚了。“未拂,你说我为什么要把苏常送回去?不送回去他也不会被那么苛严的家规逼死,明明那么乐观的小孩子,怎么会轻生了呢?” 花未拂一言不发,没有用言辞来安慰萧世言。于院中的合欢树上,倾一杯酒,花未拂靠坐着看着孤零零的合欢树枝,也不知它能否经得住寒冬的考验。 已至寒冬,渰域地势高峻,云府里的家主是位冰清玉洁的公子。 因为没能帮助花君迟调查出杀人案,龙泽川被父亲龙程罚去面壁思过了一日。龙泽川根本想不到,也不敢奢求云生寒亲自过来找他,他看到云生寒进门的第一眼,就完全沉浸在对云生寒的爱意中。 “快请坐。”龙泽川含情脉脉地看着云生寒,险些忘了招呼这个贵客。云生寒不曾到访的时候,龙泽川还在被龙程和兄长龙泽明训话,这云生寒一到,他的整颗心都落到了云生寒身上。 绰约多姿的公子穿得单薄,宽大的袖子时不时地露出纤细白嫩的手腕,引得龙泽川注意到了。“不知可否扶我一下,座位在何处?” “我来。”龙泽川喜不自胜,看着云生寒的手大大方方地落在自己手中,毫不避讳,孰不知这一幕,同样被龙程和龙泽明看在了眼里。 父兄二人都不太喜欢这个云生寒,因为两个人都听说过云生寒接任之前的“光鲜事迹”。渰域的那些轻狂之徒欺负他性子软弱,这件事若是被闹了出来,自然罪责都是在云生寒身上了。任是云生寒把身体让给了息绝,得以复仇,但名声已经摆在外面了,别人表面看他孤高清傲,实则背地里还不知怎么说话。 云生寒倒是不在乎那么多了,纤纤玉指握住了龙泽川的手。“请。”听龙泽川开口了,他掀衣想坐下,不曾料到,脚下一滑,本能地把龙泽川拉扯到了自己身上,就势便是一抱,“龙公子。” ☆、亲近强迫应春游 “二弟。”龙泽明慌张之中站起来,伸手想去帮忙扶一把,心里已经很无奈了,随父亲避开了眼睛。龙泽明刚才一眼就瞥到了云生寒的手,他的另一只手抓着龙泽川的腰绳,明显不想放手。 “你,你没事吧?”龙泽川是个习武之人,身上多护甲,仓皇地起开身也只是怕压伤了他。龙泽川的身体遮挡着父兄的视线,在问道云生寒哪里被压疼时,云生寒竟然指了那个地方,露出了妥协与魅惑的一笑,但笑意中也有许多无可奈何。 “咳嗯嗯。”龙程咳嗽了两声。 “父……父亲,您哪里不舒服吗?”龙泽川扶好云生寒,过去关心父亲。 龙程摆手示意无事,又指了指云生寒,“今日就看在云家主的面子,就免了你的跪了。行了,既然云家主跟你交好,你们有事先谈,我就不多管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事情了。” “你们聊,我跟父亲商量些事。”龙泽明也不耽误他们,跟上了龙程。 大厅里除了守在门口的两个人,只剩云生寒和龙泽川了,听了脚步声渐行渐远,云生寒无辜地开口询问:“伯父为什么要罚你跪罪?” “天枢花家主托我调查的那件案子,我没能侦破。”龙泽川望着门口,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云生寒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又一边含着笑,一把把还在出神的龙泽川拉倒在自己身上,“泽川,我想等冬日过去后去春游,你能陪着我吗?”那双眼无神采,但是微微露出的一笑充满了和善,龙泽川不能拒绝这种突如其来的好事。 “啊。”龙泽川看着近在咫尺的云生寒,那张脸几乎快让他窒息了,“当……当然……你真的……” “那好,初春的时候,我等你。”云生寒眯眼一笑,想从座位上起来,这个动作自然而然得先让龙泽川从他身上起开了。仿佛是,刚才的亲近,只是云生寒强迫龙泽川答应的一种手段。 在园中散步的父兄二人,龙泽明从看见云生寒起就不喜欢他,趁着出来,龙泽明向父亲说道:“云家主本就是浪子一个,父亲还是少让二弟同他在一起吧。” “也是。”龙程深深叹了口气,提到了白今明,“白府的五公子今年才二十岁,还小泽川三岁,我见过那孩子几次,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白家主眼中的五公子,也正是我眼中的泽川,我虽不希望泽川活成五公子那样,但我同样不希望他这么胡来,给龙家抹黑。” 龙泽明从父亲的话里听出了什么,还是带笑劝着,“父亲多虑,他们怎么可能?” “不是最好。”龙程长长舒了一口气,准备回去了。 不太冷的冬天,伴随着凋零的花儿,就这么悄然逝去。姑苏每年都像是循环往复,始终如一,也幸得姑苏不似天枢那么大的名气,得以安然乐居。就连院子里的合欢树,都讨了新年的好彩头,在春风中招摇。 不过,在姑苏,新年换旧年,通宵爆竹一声声,尽管屠苏酒香十里,却也不及花朝的时候热闹。这一年的花朝节,不再只是花朝节和萧世言的生辰,这一天,更是萧世言二十岁加冠的日子。字,云生寒已经替爱徒早早取好了,缺的只是个仪式罢了。 本该喜庆的日子,那个萧家的公子一整日都是闷闷不乐。 “你们这无非就是软禁!”萧世言愤愤不平,急得又蹦又跳。今天是二月十二,穿着正服,正好衬托出他身上的君子气,刚行完加冠礼,回到息云和萧望成面前,又像个孩子一般撒泼,“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回房!” 息云不允,“胡闹!今天这么大的日子,岂能容你胡来?我的儿,过了今日你可就是个大孩子了,去年任着你闹,今年娘可不允了。娘还是希望你多跟那几位世家公子相处相处,讨个喜头,今日可是你加冠生辰,娘绝不允许你今天跟那个死人在一块。”息云把话说死了,扭头端茶喝了一口。 “娘。”萧世言撒娇没用,息云也不理他,他只好把目光转向了父亲,“爹~你劝劝我娘嘛,未拂他不是个死人,就算他死过一次,那他现在也是死而复生啊。” “住口,这么个好日子,可不许再提这个不吉利的字了。”还没等萧望成说话,息云又呵斥了一句。 “唔。”看来动之以情没有用啊,那干脆把晓之以理也放弃了吧,改变策略!萧世言叉腰气哼一声。 中午的时候,按说这个时候息云和萧望成都回房午睡了,绝佳时机!绝对不能错过。萧世言万事俱备,唯独不要东风,避开那些师兄师弟,偷偷摸摸往自己房间去。一举一动都得小心翼翼,生怕被别人逮着了。 转朱阁,低绮户,那个沉默的青墨衣裳的公子郁闷地坐在窗口,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未拂。”萧世言开心地唤了一声,但是怕被人发现直接告诉息云,声音特地低了很多,以至于花未拂都没听到。 花未拂低眉顺眼,观赏院里新开的花儿,绣口一叹,兀自转身往屋里坐去了。 “哎。”别走啊。 “嗯?怪不得哪儿都找不到人,还真的是往这里跑了。”息云呵呵一冷笑,命人把萧世言拉走。 “喂!” 房间里,息云气愤地坐了下来,又开始了身为人母的训斥,“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话呢?以前随你怎么闹,娘都没管你,可你现在不能不听。加冠之后,你就是个大人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胡闹。” “哼。”萧世言不听。 息云拍了拍桌子,“今天这么吉利的日子,你何必非要见那个姓花的呢?沾的身上都是晦气。行了,娘知道你跟他玩得好,娘答应你,就只今天不许见他,明天随便你怎么着。”眼看萧世言就是生气不回话,息云露出了喜色,拉拢着他,“世言呀,你三师兄年纪也不小了,娘打算给你师兄说门亲事,物色了许多好人家的女孩,你跟娘去看看,给你师兄掌掌眼?这样吧,娘答应你,给你师兄选好合适人选就放你回房,如何?” 萧世言轻哼一声,她都这么吩咐了,萧世言能不去?“去就去,不过,不许食言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说看就看,萧世言跟着息云过去的时候都傻了眼了,满院子都是漂亮姑娘。“坐下。”息云看着萧世言那副色样儿,让侍女搬来凳子给萧世言坐。翠微盍叶垂鬓唇,珠压腰及稳称身,院中如同选秀一般,站着好几排秀色可餐的美人。 还别说,这还真是个美差,萧世言随手端起小桌上的一杯茶盏色眯眯地扫过几眼,“还别说,都挺漂亮的啊,娘你还真是疼我三师兄。” 息云喜形于色,喝了口茶,“喜欢吧,世言要不也纳几房?” “不不,还是算了吧,给我师兄,我师兄就喜欢长得漂亮的。”萧世言尬笑着拒绝,回头看着那一排排的丽人,自己又嘀咕了一句,“这些庸脂俗粉哪能跟我的未拂比啊。”不过,话不能当面说出来,给三师兄挑几个好看的也就行了。 小院里,因为萧世言挑选美人而多了几分热闹。素日里都是穿的一身白色,今天着身正红,再怎么成熟稳重的颜色在萧世言身上都要被他的潇洒风流压低一等。 院门口的两边,一树树鲜花盛开,花枝招展,纤巧白皙的手按压着,使得自己能从这个角度偷窥到院里的萧世言。 “绝了,国色天香!就她,哎,后面那个也不错,一块儿一块儿收了。”萧世言敷衍得很到位,拍手指给息云看,“娘,你觉得怎么样?要我我全都娶了。” “哎呦。”息云喜不自禁,连连点头,“你看上的那自然都是好的,再看看。” “……”被按低的花枝弹回原处,花未拂就站在树下远远看着,那个小公子如今加冠了,稳重了,也该知道娶妻了。真正的绝色在冷淡的时候,如同冬日晶莹的冰雪一般,从中窥不见一点颜色。长影渐移,花未拂转身离去,拂落一身花屑。 是该喜,还是该怒?花未拂失魂落魄之际,萧世言还在饶有兴趣地挑选美人。 关键是为兄弟,萧世言一定仗义,从这次挑选美人就能看出来,萧世言忙活了一下午。息云把萧世言看上的几个女子留下了,带着萧世言回大厅歇一歇,息云都要乐坏了,才刚坐下,仍旧是喋喋不休地夸着那几位姑娘的好,“娘就知道你眼光最好,这几个姑娘都是姑苏贤良淑德的好姑娘,打小儿就熟读《女训》,琴棋书画也是一门不差。” “嗯嗯。”萧世言敷衍地笑了笑,端着茶水解解渴,切,贤良淑德,本公子还就不喜欢这种的。 “既然世言看上了,那娘就给你作主,先纳两房妾室,等日后感情深了再扶正也不迟。你三师兄……” “噗——”息云话还没说完,萧世言就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搞什么?不是给我师兄挑选的吗?怎么又让我娶?!” 息云慈眉善目,拉拢着他,“你三师兄辈分高年纪小,他不着急,你这都是个大人了,你不急娘可急坏了。刚刚院子里还不是说人家姑娘聪慧温婉吗?这会儿怎么又反悔了?” 萧世言即刻不乐意了,敢情被自己娘亲给糊弄了,“我……我还没打算娶妻,你事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我是按着我师兄的性子选他喜欢的姑娘,我可没说我喜欢啊。” “那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娘给你提亲。” 他敢说自己喜欢花未拂那样的?小命怕是不想要了,萧世言无奈地吐了口气,“娘~我真的还没想好,你看,终身大事,当然得慎重了,再等等嘛。” 息云不悦,“等等等,等到猴年马月啊?你看看人家襄阳的三公子,都娶了三房了,夫妻和乐,你看看你,推了几门婚事了?咱们萧家就你一个独子,娘还等着抱孙子呢。” ☆、远赴襄阳为稚子 提到余辰诚,萧世言脸色也变了些,揉弄着衣袖,嘟嘴回道:“娘你就只看见他娶了好几房,就没看见那家伙整日抑郁,肯定是因为娶了自己不喜欢的姑娘,都怪他哥哥。你看,你要是也这么逼我娶亲,万一我跟他一样了,咱们萧家可就后继无人了。” “呸呸呸,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怎么就后继无人了?”息云好一顿训斥,“娘让你娶妻,萧家反倒后继无人了?”她气哼一声,把杯盏摔在桌上,“你这孩子,都是让娘惯坏的,惯到这么大,连娘的话也不听了。” 萧世言笑了笑,“怎么会呢?我最乖了,但是娘让我娶妻,这么操之过急,我一时也没办法接受啊。” “哼,没办法接受?怎么就能接受那个花未拂了?”息云早就听说了外面的流言蜚语,苦口婆心地劝道:“那个花未拂来历不明,又是个活死人,你是萧家的正经公子,娘希望你别再跟他有过多接触,听娘的,早日成家立业,你也该懂事了。” 息云的话让萧世言很反感,爱慕花未拂的他绝对不会听从的,“我不听,我不会娶那几个小姑娘的,温婉贤惠,你爱给谁给谁,反正我不要。”萧世言两手一拍,“呐,你之前答应我的,给师兄选完就放我走。”萧世言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世言告退。”不等息云开口,萧世言回身就跑,哈哈嗝!顺带把师兄给卖了。 “这孩子。”息云管教不住,无策啊。 “未拂!未拂!”萧世言穿着正服欢欢喜喜地往自己房间跑,形象都不顾了,过来找花未拂,一天不见,馋死了,“花未拂。” 可当萧世言推开房门的时候,屋里空荡荡的,花未拂并不在。 “人呢?奇怪。” 在西北方向的襄阳,隐孤云亲自出来迎客的时候都很纳闷,花未拂竟然会只身来此?要知道,他伤害余辰初的事情几乎闹得人尽皆知,使得萧余两家很是尴尬。“花公子好像不太高兴,只身拜访,是有要事吗?”隐孤云并肩走着,看他神情落寞,也不敢多说话。 “没。”他摇摇头,缓慢地走着,“我只是想见见余小公子,可以吗?” “呃。”还没等隐孤云说同意或是不同意,也没等去让人请余祭出来,那个不省事的小公子听说了花未拂的到访,喜得自己就奔了出来。 “啊啊!花未拂!我好想你。”余祭兴高采烈地跑了出来,直奔花未拂的怀抱,尽管有些寒冷,但是阻挡不了余祭的热情,“唔唔,抱抱。” 隐孤云眼睁睁地看着花未拂抱着自家徒弟,白眼都没地方甩,气哼一声表示吃醋了,还有些不服气,徒弟养了这么些年白养了。 余祭的两只小手死死禁锢着花未拂,笑问道:“你是不是答应嫁给祭儿了?太好了!祭儿一直在等你。” “喂,别瞎说啊,他不会答应你的,就算他答应你,师父我也不会答应的,你做梦呢?”隐孤云直接给余祭泼了一盆冷水,“花公子别放在心上啊,小孩子,让我宠坏了,里面请。” 花未拂只是抿嘴笑了一下,并没有说话。 大厅里,邀了花未拂上座,又是让隐孤云无语的一天。花未拂才刚坐下,余祭就一头扎进花未拂怀里,玩弄着花未拂脖颈上戴着的金明锁,“哗啦啦”的声音响个不停,余祭也是才看清楚了上面刻着的字,“世言……唔?”余祭伏在花未拂怀里,像个小孩子一般。 花未拂并不介意,主要是隐孤云介意得不行。花未拂见余祭不肯走开,也只好顺势把余祭护在怀里,向隐孤云说道:“我前几日去过了常山,苏家的事,想必你们也是听说了,那个小公子受不了家规,寻了短见。” 隐孤云想到那件事,也叹了口气,“听说了,虽然苏小公子确实有错,但是,我觉得苏姑娘做得也太过分了。” “那些规矩不一定都是对的,凡眼所见也不一定都是真的。”花未拂轻柔地抚摸着余祭的头发,温笑着摇了摇头,“我一个寻常公子,无力左右他们世家大族的规矩,只请隐公子,日后定要善待余家幼子。”从一开始,花未拂就从余祭身上看到了孩童的天真,一如往昔,非他不娶,花未拂每每看到那种孩童笑,总会想到儿时的自己。 隐孤云赌气,抱胸回道:“我寻思你眼也不瞎,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虐待祭儿了?再说,祭儿是我的徒弟,就不劳花公子多事费心了,我自己能照看好。祭儿,咳咳,给为师安分坐椅子上。” 余祭偏是不从,还没跟花未拂举报你欺负徒弟呢,还敢信誓旦旦没虐待他?余祭抱紧了花未拂,就是不松手,“我不。” “反了你。”隐孤云吓唬他。 花未拂微笑看着余祭,借口说道:“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 “我不。”余祭怒目瞪着自家师父,听说花未拂要走,余祭回头又是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你别走好不好?我想娶你,我以后一定对你好,不让师父欺负你。” 花未拂微笑摇头,“我要走了。” “我不许!”余祭霸道起来,伸开手,使得花未拂没有空隙可以站起身,“我告诉你,你别想走。” 青墨衣裳的公子泠然一笑,自己只是过来看看,这算是自投罗网吧?“还没有人能困得住我,试试看。”隐孤云巴不得他早点滚呢,单凭余祭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花未拂裙下的脚向后施力,轻而易举地把座椅向后推去,与此同时,他站住了脚,“后会有期。” “哎。”余祭还没眨眼的工夫,那一抹墨色伴随着一道红光消失在屋里,“又给你跑了,哼。”余祭咬紧牙关,气愤地跺了一下脚,回头就看到师父偷偷笑个不停,更气了,“你就是嫉妒我将来能娶到那么好看的夫人,你就是嫉妒,每次都把花未拂给吓跑,我不理你了。” “别啊,谁嫉妒了?”隐孤云笑个不停,“回来,别自作聪明啊,把你的字写完再去睡觉。” 余祭傲娇,“我不要,他们都在赏花喝酒,就我一个人在书房写字,我才不要。”余祭不服,扮了个鬼脸儿,“略略略,织梦嫂嫂做了好多糕点等着我呢,我去找辰初哥哥玩了。” “死徒弟。” 黄昏过后,夜色渐深,街市因花朝节夜景繁华,百花盛会。虽然天色已经很晚了,但来往的行人还是人如潮涌。家家户户都摆着各色的花朵,花树彩笺如花,白天踏青归来的女孩子们,这个时候又捧着花神灯打算去放灯祈愿。 花神庙同样也没空着,来往的多是妙龄少女,许的愿左不过也就是想要一段好的姻缘吧。花未拂才往花神庙附近一站,愣了片刻,回头就看到几个女孩子凑成一堆有意无意地看着他。冷淡的公子避开花柳,走进了一条幽长寂静的小巷子,他胸口的魄灵珠再一次震动着,他害怕地靠在了墙角,极力想安抚着珠子,可是脑海里总是不经意地浮现萧世言的面容,花未拂再定睛的时候,身前的人却是云生寒。 花未拂冷静了片刻,侧目避开了那道目光。云生寒很同情,伸出了手,“我带你回去吧?” 回去?能去哪里?花未拂摇头不肯,“息夫人根本不会接受我的。” 月光很难照进这条小巷子,光亮是从热闹的街市照进来的,花未拂只看见云生寒笑了笑,听他说道:“息夫人应该感谢你这两年帮她照顾了萧世言。” 花未拂不明白,目光中闪烁着不解。 云生寒继续说道:“世言是萧家独子,自小就被父母溺爱,是个妥妥的纨绔公子,喜好声色,幸得你这么个小公子,他竟然专一了。”云生寒说着笑了笑,“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就嘱咐了他不许对你生情。可是后来,世言真的变了许多。” 那一年花开花落,终究是惹了许多是是非非。花未拂若有所思,吐了口气,回道:“我会照顾好世言大人的,也会劝他娶妻的。” 闻言,云生寒只是低头叹了口气,抬头时又笑道:“我带你回去吧,回渰域。” “好。”花未拂同意了。 夜晚是花朝节的夜晚,都要入春了,高处不胜寒的渰域也开了许多花儿,有的甚至是花未拂未曾见过的。匆匆回了渰域,没等歇歇片刻,花未拂的目光便被渰域的花草吸引住了。 趁着夜色赏花,柔和的夜光下,花草鲜美,花未拂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云生寒站在他身后掩袖一笑,“怎么了?” “原来云公子也是个爱花之人。”花未拂的诧异毫不遮掩,说话时,目光始终落在渰域的花草上,鲜嫩芬芳,这使得花未拂暂时把不开心的事情忘却了。 云生寒自嘲地说道:“我爱花只不过是因为我爱的人爱花罢了。” 他的一句话,使花未拂首先想到了萧世言,花未拂回身正色问道:“你是不是爱上了龙氏的二公子?” “这……”云生寒被花未拂突如其来的这一问噎住了,他要怎么逃避龙泽川的爱呢?他能离开那种爱吗?云生寒低了低眉,在花未拂面前承认了,“我爱他,胜过一切。” “什么是爱?是什么感觉?”花未拂紧接着询问。 花未拂问的话让云生寒一头雾水,他皱眉看着花未拂,“你不明白吗?”显然他这一问是多余的,花未拂茫然摇头。花未拂待萧世言的爱,不过只是敷衍与附和,花未拂自从醒来后,从未再一次懂过那种情感。云生寒望向了星空,叹道:“总有一日,会明白的。” 一个公子能爱,但无法接受,一个公子想爱,但无法做到。花前月下一双人,其实不过惺惺惜惺惺罢了。 ☆、将心比心随君痛 云生寒留了花未拂一夜,在花未拂看来,花朝节这么美好的节日,竟然也会有这么难熬的一天。总算是过去了,花未拂欢欢喜喜地让云生寒把他送回姑苏。 虽然,首先去见息云的时候,息云并没有给什么好脸色,但有萧世言的欢颜就足够了。云生寒还有一个痴情人等着赴约,见过息云,随后便告辞了,花未拂独自去了萧世言的房间。 “还知道回来啊?”花未拂等到的也不是欢颜,而是萧世言的冷嘲热讽,原本面上的一点点喜色,也被萧世言的话怼成了平静的湖面,“亏我还备了酒,还想像往年一样赏花品酒,跟个傻子一样,得了,祝你们成双成对。”萧世言一晚上没睡,脾气暴躁,火气一点就着,随手摔了花未拂先前送给他的插花。 花未拂端坐在桌前,这些事岂由他自己作主?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只是听从了息云的命令而已,“世言大人。”花未拂低眉顺眼,忽然唤了一声,“我饿了。”他哽咽一下,生怕萧世言因为生气而不帮他准备血。 萧世言舒了口气,走上前去,按着桌面看着他的脸,还是把掖在心里的话问出了口,“你没跟他睡吧?” 魄灵珠一瞬间震了一下,花未拂不明白萧世言为什么要这么想,他抬着头跟萧世言对视住,并没有回答。 “等会儿让侍女送过来,我去找辰诚喝酒去了。”萧世言冷漠地转身出去了,花未拂环顾着空荡荡的房间,似乎也在寻找着什么蛛丝马迹。 花朝节虽过,但踏青却为时不晚。早就跟龙泽川商量好的,云生寒把花未拂送了回去,终于闲了下来,可以跟心爱之人好好相处了。 初春时分,郊外景色宜人,山清水秀。春风十里柔情,轻柔地拂过云生寒的玉面,白衣丽人如同遗世仙君,不施粉黛的面容,姣好得浑然天成。龙泽川想起来之前在书房作的一幅画,只不过画上人是眼前人,背景不一。他多看了两眼,笑说:“人世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盛世美颜?举手投足都好像一幅画。” 白衣丽人羞涩一笑,妩媚动人,“人世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痴心人?甩也甩不了,忘也忘不掉。” 龙泽川心头一暖,走上前主动握住了云生寒的手,“走了半天的路了,坐下来歇歇吧。这手也怪凉的,我给你捂捂。”心上人轻呵一口热气,云生寒冰冷的心也随之溶解。 “泽川,若他朝,我与那些世人水火不容,我希望你能选择后者。如果日后你发现我做了什么错事,也请你能够原谅我,我只是做了我觉得应该做的事情。”云生寒失神的双目似是含着泪。 一番话说得轻松,但龙泽川听得不明不白的,“我都听你的。”他拂了拂云生寒被风吹乱的鬓发,点头答应。 “嗯。” 两人游山玩水,看过连绵青山,春日的溪水清凉透彻,小小竹筏上,云生寒躺在龙泽川身下,衣裳散乱着,宽大的衣裙已经被溪水打湿了一截。要知道从前的息绝不是这样子的,这么被龙泽川压着,总觉得很不舒服,当初被告知龙泽川睡了他,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云生寒接受着心上人的吻,但还是不肯松开自己的衣服,反倒趁着龙泽川疑惑的时候,系紧了。“嗯?”龙泽川误以为云生寒不情愿,便安分了些,亲自去给他系好衣裳带子。 “我只是有些冷,不想脱去上衣。”借口之下,其实他是怕龙泽川看到他肩上刺着的“绝”字,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息绝下落不明,唯恐那个字引起这个办案精英的怀疑,云生寒还是找了个借口不让龙泽川发现。 于是再一次按倒了,龙泽川对他热烈的爱从未遮掩过,一直希望云生寒不要躲避。“生寒。”竹筏漂零在水面上,也因为龙泽川的躁动,竹筏时沉时浮。 春日大好风光,在姑苏胜地,人来人往,萧氏医馆的病人也不少,萧世言自告奋勇过去帮忙了,也许他还不知道家里花未拂的惆怅,也许是知道,就是不动声色,想打击一下花未拂。 “姐姐,我饿了。”花未拂虚弱无力,拉住一个打扫卫生的侍女姐姐,乞求着说道。 侍女无可奈何,摇头回道:“您要不等公子回来再说吧?夫人最近信奉佛事,家中少了许多荤菜,我也是没办法的,公子再忍忍吧。”话说完,侍女谨守本分,出去扫地了。 等萧世言回来有什么用?花未拂近来一直虚弱,萧世言明明就看得出来,却就是不关心他,他这又是做错了什么?“世言大人。”花未拂瘫坐在地上,“世言大人。” 一出去,再见面已是晚上。萧世言知道母亲拿信佛做借口,故意针对花未拂的,偏偏他就是不想管,从医馆忙完回来,才想起来这一整天都没给花未拂送过血,天黑了才搞到一壶,送了过来。 “吱呀。”推门的人手里端着酒壶,进门后却惊得险些摔了,“未拂。” 花未拂听得脚步声,在开门的那一刻猛地看了过来,面容惨白,在墨玄青和赤龙斗篷的映衬下,那张脸毫无血色。像是饿疯了的恶犬,尽管恼怒萧世言的不闻不问,但他还是卑微地跪坐在萧世言面前,魄灵珠一直噬血,他已经很麻木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未拂。”萧世言也跪坐下来,才将酒壶递了过去,面前的公子狼狈不堪地抓起就饮,“未拂,未拂。”萧世言颇为心疼,懊悔起来,“你感受到心疼的滋味了吗?是不是很难受?可我更难受,你有时候不在我身边。”他眉眼若有星光,用干净的手擦拭着花未拂嘴角的血渍,“你明白我的爱吗?” 花未拂懵懵懂懂,一言不发地注视着。 萧世言落了泪,他其实也不愿这么折磨花未拂的,花未拂难受的时候他也很揪心,“我求你不要离开我,我不想娶妻,我已经把心给了你,离了你我就是个无心之人。先前风流成性,我笑那些人蠢,可现在,我真的觉得我就是个傻子,你知道我有多渴望我是女儿身吗?” 并不明白这份爱,但花未拂善于伪装,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我不会离开世言大人的。” “嗯嗯,我爱你。”萧世言终于松了口气,拥上去吻住花未拂。他本想拒绝的,因为才刚喝过血,他知道萧世言讨厌那股血腥味,但他的珠子似是浸在温水中一样,温暖舒适。“嗯……”花未拂开始放肆地吻着他的世言大人,双手抚摸在后背。 门窗都还开着,过来给萧世言送衣服的息云撞见了这一幕,惊愕的神情无可掩饰。她亲眼所见,证实了她亲耳所闻。“嘘。”息云立刻冷静下来,回头嘱咐侍女不许出声,两个人原路返回。看着自己亲儿子被另一个男的抱在怀里接吻,当娘的怎么都接受不了,一直皱着眉回了房,萧望成看见夫人面色不悦,还没等开口问,息云便把准备好的衣服扔在床上。 “这个花未拂当真不是个善茬。” “出什么事了?”萧望成捋了捋胡须。 息云接受不了花未拂,就如同龙程接受不了云生寒。两个人说着是踏青,倒不如说是出去约会,春游归来,龙泽川越发迷恋那个白衣公子了。 云生寒虽是个盲人,但举手投足间,无时无刻不吸引着龙泽川,尽管是回到了世俗之地,云生寒纠结的心忐忑不安,但龙泽川始终陪伴左右,紧紧握着他的手。 “龙公子。”云生寒此刻害怕了,害怕去面对那些流言蜚语,害怕世人飞短流长,尽管双眼看不见,可街市上那些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云生寒心里深知,不能这样下去了,“你我到此结束吧。” 心思缜密的龙泽川又如何不晓云生寒所想呢?龙泽川仍旧是握着那只手,“我把心交给你,你珍藏起来,亦或是扔在地上,都是你的决定,而我的决定一直都不曾变过。生寒,我龙泽川此生非你不娶。” 云生寒被现实打击得心都要碎了,龙氏乃五大世家之一,怎么可能会同意本家公子有断袖之好?晦暗莫测的双眼被泪水浸满了,他还是抬头点了一下,“泽川,我等你。” 身后是许多人的指指点点,其中有不少人认识龙家的二公子和云家家主的,亲昵的举止,当即就被人鄙夷,更何况云生寒没继任之前,还有着风流浪子的恶名。龙泽川从未在乎过那些世人的看法,只一心安慰着心爱人,“你在客栈等我些时日,我去去就回。” “嗯。”原本风神俊朗的公子,在龙泽川面前柔弱得像个小女子一般,他身上的柔情,其实一直都在,只不过他自己未曾察觉。 回了龙府,龙泽川的心很沉重,要怎么面对父亲呢?他叹了口气,他没办法在家族与爱人之中选择前者,他做不到。平心而论,他同白若清一样,很是仰慕年少出名的白今明,羡慕那个正人君子能够做到为了家族牺牲一切,可龙泽川如何也做不到。 踏进大厅,不过寒暄几句,龙泽川便向父亲和兄长表明了他对云生寒的爱意。“泽川今年已经二十四了,兄长也已成家立业,我想……”龙泽川说到这里时,皱了皱眉,没再往下说。 龙程听闻,喜上眉梢,“正好,我跟你兄长还在商量呢,给你说门好亲事,不过我有言在先,我们龙氏也算家境优渥,我还是希望你能娶一位大家闺秀,门当户对。” 龙泽明笑道:“二弟性子耿直,看上的女子自然不会差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搞得我很无语,□□都算是敏感词,古风小说怎么写啊? ☆、名门不纳断袖妻 “大家闺秀……”龙泽川喃喃自语,“我想娶的人,确实是个大家闺秀,名门之主。”他忽然抬起了头,“父亲,我想娶的人,是渰域家主,云生寒。”他一字一顿,目光坚定了起来。 “云生寒?胡闹!”龙程当即呵斥一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龙泽川一句话惹怒了父亲,兄长龙泽明本来以为弟弟有心娶妻是个好事,但谁知道这种事被父亲给猜中了,要娶云生寒的话,他也不会同意弟弟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的,“二弟,不得胡说。”龙泽明使了个眼色,暗示龙泽川不要这么固执,但龙泽川就是不听。 “我爱他已非一朝一夕了,我去过渰域,我绝不相信世人的流言蜚语。生寒就是个大家闺秀,举手投足皆是华贵,得不到他我真的没有心思侦查断案,还请父亲允准,我想依照龙氏正礼,迎娶他。”龙泽川跪了下来,毫无商量的余地。 “你这逆子。”龙程气得全身发抖,挥袖摔了桌上的茶杯,“你可知道你自己的身份?你是龙家的二公子!当年天枢花氏两位公子做出断袖之事,随后惹来多少祸端?你要是娶了那等浪子,我龙氏的脸面还要不要?” “父亲。”龙泽川跪正了,想要辩解。 龙泽明冲着弟弟摇摇头,“别再多说了,这件事就算父亲同意,我这个作为兄长的也不会允准的。龙家是名门世家,绝对不能做出这等有伤风俗之事来,况且有天枢前车之鉴。二弟你近来办案太辛苦,难免被情爱左右了心思,你回去面壁思过,冷静几日再来见父亲吧。” 龙泽川已经铁了心了,面壁思过又如何?冷静几日又如何?“我没有冲动,我可以回房面壁思过,但也请父兄仔细思忖泽川的终身大事。告退。”他话说完,便掀衣起身离开。 “我龙氏这是造的什么孽?”龙程重重拍了好几下桌子,眉头紧锁。 “父亲消气。” 龙泽川听从兄长的命令,回房面壁思过,事先修书一封,将情况告知云生寒。虽然龙程与龙泽明的激烈反对是在意料之中,但这件事对云生寒来说还是个不小的打击。 云生寒在没等到龙泽川的书信前,就一直时不时地陷入昏睡状态,目的也很单纯,不想清醒过来,逃避着现实。书信送到,还没等阅毕,还没等看到龙泽川安慰他的话,云生寒的两行清泪就滑落了。他不忍再看下去,扑在桌上痛哭起来,书信也从手中滑落到了地上。 “息绝。”心底的云生寒不知从何劝起,“别哭了,我这个身子本来就弱,哭伤了身子还不是你自己受病?行了,那个龙泽川又不是不爱你了,只要他的心不变,这件事倒也未必不可成啊。” “身体还你,我想冷静些时日。”息绝放手了,还在逃避。 “息绝。”云生寒说话时,已经能够控制住自己身体了,他哭得满脸都是泪水,云生寒蹙了蹙眉,“息绝。”黑暗之中的公子变成了息绝,那个心受伤了的公子昏倒在床上,希望在梦中能够与爱人重聚,“唉……” 夜晚的时候,不是同一片天空,却是同一个月亮,不同的人在欣赏。龙泽川思念着云生寒,也只能借婵娟寄托相思情意。明月何皎皎,月下孤影映白衣,同样是萧世言在伤心着。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萧世言双手使劲儿揉了揉脸,对母亲刻意把花未拂往死路上逼的做法颇为不满,但是一点儿办法也无。萧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萧世言手里也没有多少钱,家里膳食一改清淡,这让花未拂怎么受得了?萧世言深吸了一口气,打算明天去求一下母亲,“师父?”他一回头就看见了阴柔的云生寒。 “嗯。”云生寒略施淡妆,在月光的映照下,格外的光彩照人。 萧世言带着哭腔拉住了云生寒的手,“师父,你去劝劝我娘好不好?让她别再针对未拂了。我娘断了家里的荤菜,还限制我出门,我真的快没办法了。”萧世言愁眉苦脸,合上眼就能落下泪来。 云生寒没听进去那么多,只是一反常态地认真端详着他的脸,余光无意中瞥见对面长廊上,花未拂失魂落魄地向这边走来,云生寒上前一步,将他揽入怀中,低头强吻住了,抱着他的双肩,希望他能够接受自己。 花未拂才转了个弯,远远就看见月下亭中,萧世言在跟他师父接吻,花未拂默然无话,只是站在了原地。 “师父!”萧世言愤怒地推开了云生寒,整个表情都是抵触的意思,弯指擦了一下嘴角,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 然而,云生寒被推了这一下,身体中息绝的意识苏醒了,也占据了这个身体。他有些尴尬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皱了皱眉,只是说道:“世言,还有个人在阴暗的地方偷偷爱着你,希望你不要介意。”他话音刚落,意识被打落,云生寒再次控制了身体。 “我介意。”花未拂突然开口,步履从容,慢慢走了过来,脚步停在了两人中间,“我还想知道是谁。” 花未拂不知道眼前的云生寒非彼时的云生寒,根本不会那么好心地包容他纵容他。云生寒双眼不离恼怒又疑惑的萧世言,淡淡出口:“与你一个家妓何干?你不需要知道。” 花未拂依然平静,萧世言因为近来的那些琐事,心力憔悴,默然也不作何反驳。“师父,你冲动了,回房间早些歇下吧,我也走了。”萧世言累得不行,起步先走了。 “不便留下,我回渰域了,需要我的时候,记得来找我。”云生寒舒了口气,并不打算留在姑苏,何况他此行来到姑苏跟萧世言见面,还是偷偷背着息绝的。 花未拂一个人叹了口气,手按在栏杆上,仰头看着月亮。云生寒离去的时候扫过花未拂一眼,独自去了。才刚出了萧府大门,云生寒还没说什么,息绝便开始抱怨了。“你怎么这么冲动?世言和未拂正在热恋,你就是过去把世言睡了,都不可能拆散他们的。如此莽撞,未拂又聪慧非常,你知不知险些被他发现端倪?” 云生寒恨恨地锤了一下床榻,双眼通红,“我就是不服。同样都是个死人,同样都是世人口中的绝色,凭什么我不可以拥有世言?我受够了这里的黑暗!息绝,我真的太想见见光明了。你已经有了龙泽川,尝过了爱与被爱的滋味,为什么我受尽侮辱,终究是没有人来爱过我?是不是因为我不配?”云生寒难过地捂住了心口,唏嘘不止。 息绝摇头,劝慰着他,“现在你我是同一个人,泽川既然肯接受我,说明你并没有那么不堪。你应该想明白,世言他已经陷进了情爱,何况他为人固执,不会轻易改变这生所爱。” 云生寒抬了抬头,努力抑制着泪水,他不明白,“难道我就不是个痴人吗?” “生寒。”息绝内心很受伤,“谁不是呢?一片痴心,终究是抵不过这世俗的打压。” 暮春的时候,姑苏仍是一片安定祥和之态。也多亏了花未拂这张好看的脸,每天出门买菜的侍女同情这个活死人,经常悄悄地托人准备一些牲畜的血,她偷偷带回去给萧世言。萧世言是不胜感激,但花未拂却总是那么高傲。 他太过高傲了,使得萧世言根本无法亲近。息绝说错话了,他们早已经走出了热恋,两个人都走在成熟的路上。萧世言有时候趁着花未拂观星的时候一直看着他,萧世言甚至觉得花未拂才是整个星空中最闪耀的那一颗星星,掩盖了许多人的光芒,也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更让许多人沦陷于他的星光,萧世言自叹自己亦不例外。 白天时,花未拂坐在栏杆前面,也不知是在看花还是在看水,总之就呆呆地坐着。他忽然抬了抬手,看着自己这双白皙没有温度的手,露出了阴森一笑,令远处看着他的萧世言很是惊恐。 “嗯?”他发觉了,于是看向了萧世言。 萧世言掩饰住自己的惊恐之色,多少有些尴尬,只是笑了笑,但是,这一次的笑容,已经没有当初的纯真。 花未拂的声音响起了,“世言大人面露喜色,是有什么喜事吗?是加冠得了一门好亲事,还是襄阳绝色投怀送抱,亦或是渰域孤芳一亲芳泽?” “……”萧世言沉默不语,面对花未拂的咄咄逼人,心情由喜转怒,一言不发地回房间去了。 兜兜转转,到了荷花盛开的季节,池子里拥簇着半开的荷花,圆圆的荷叶早已舒展开来,密密地堆积在在水面上。冬则赏梅煮雪,夏则看月数星,这个季节一度让萧世言贪恋着花未拂,尤其是花未拂那个会开花的身体。 两个人面上许久不见欢颜了,甚至是在床上欢好的时候,萧世言只是静默地平躺着,除了花未拂深入时,他忍不住的闷哼外,两个人再无一句话可说。能说什么呢?开口也是吵架。 午时的太阳高照着,萧世言身上都是热汗,花未拂身上却都是红花。他转过身来蜷缩成一团,手指揉弄着花未拂肩上的一朵红花,“每次开花后,好久才会消失。” 花未拂赤|裸着身体,看着自己这遍体的花朵,疑惑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没什么,单凭你这张好看的外表,就已经在姑苏出了名了,身体受热生花若是传出去了,你还不得名扬天下啊。”萧世言语气不冷不热,替他穿衣时,总是小心翼翼地帮他把身体捂严实了。 ☆、君爱插花卿如花 出门走走,散散心,缓解一下紧张的关系也好,尽管花未拂身体红花还未消退,说着“不出去丢人现眼”,萧世言还是强行把他拉了出来。萧世言一直都知道花未拂有个改不掉的坏毛病,那就是总爱盯着一朵花看,亦或是盯着夜晚的天空。他们一起在园子里散散步,萧世言又发现花未拂一直盯着池塘里的一朵荷花,于是开口提议:“既然你喜欢,那我让人把那支荷花摘下来,插进花瓶摆放到屋里供你观赏吧。” 花未拂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萧世言让人去摘花,效率很快,不过一刻钟,花就送到了花未拂手里。“我不过就是这支花罢了,盛开的时候招蜂引蝶,衰败的时候无人怜惜,在野外生长得很好,却偏偏被人束缚在狭窄的花瓶里。”花未拂手里把玩着荷花花枝。 萧世言不耐烦地夺了过去,“你不喜欢不早说,大不了不摘了,任由花自己生长如何?我不去料理这些花花草草了,它们爱怎么生长怎么生长。” “区区池塘才多大,生长在池塘里,任淤泥侵染,倒不如做成插花,待在花瓶里,希望有主人的喜爱。”花未拂三言两语,挑逗着萧世言的心,希望他能够开怀。 “你这朵花,我一直都爱,而且独独只爱你这一朵。”萧世言由怒转喜,羞涩非常,吐出了一句让花未拂放心的话。 浩瀚夜空中大放光彩的星辰不屑于做一朵花,调皮似的吐出了一句话,“你才是花。” “嗯?行,我是花。”萧世言附和一句,很难琢磨到花未拂的喜怒,他把刚刚夺来的荷花放回了花未拂手中。 花未拂一动不动,目光落在那朵鲜嫩的花朵上,“我挺喜欢插花的。” 襄阳城里,那个余辰初“一反常态”,丝毫不见在外人面前的谦虚与温和,反而在侧府摆宴花天酒地。主座上余辰初倒着美酒,身边的女人是余辰诚的大夫人,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两个人竟然如此坦然取乐。 “来来来,我的美人,再喝一杯。” 大夫人也无非是从余辰诚身上找不到存在感,开始把心思放在余辰初身上罢了,她深知余辰诚是个好性子,就算知道了,那个懦弱的家伙也不敢往外说,于是更加放肆,愈发明目张胆。“辰初,再喝奴家就要醉了。”她脸上含羞,娇柔地推开了酒杯。 吃饭的时候,少了个人,“那个疯女人又去了侧府,这个贱人,就是欺负夫君性子太软呗。”二夫人刻意把这件事说给饭桌上的余辰烨听。余辰诚自己媳妇都管不住,他这个做哥哥的能如何呢?其实这件事余辰诚也不是不知道,还真被自己夫人猜中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在乎,反正这个大夫人他也没碰过,连名字都不知道叫什么,随便她给自己戴绿帽子了。 而在热闹的侧府里,余辰初美人在怀,美酒入喉,很欣赏美人故作妖娆的姿态。“来,再喝一杯,这副醉容可真讨喜。” “不嘛,还是换茶水吧,我想喝杯凉茶,就请嫂嫂帮我倒一杯吧?”她带着得意的笑看向了独自坐在座上的叶织梦,本来她也不管叶织梦的,谁让余辰烨总是拿她做好榜样呢。 “还不快去!聋了是么?”余辰初冷冷命道,语气像是在跟一个丫鬟说话,他转过头来面对袒露双肩的美人,又改换了另一幅面孔,“我的美人稍等片刻,凉茶马上就端过来。” 叶织梦也是逆来顺受,很明显已经受了许多气了,在面对夫君与自己弟妹偷情,她一言不发,只是安分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被余辰初凶了一句后,叶织梦身子抖了一下,加快了速度去倒了一杯凉茶,亲自端着上台阶送过去。 “美人,给。”余辰初都不曾看一眼清秀的叶织梦,满心欢喜地想要讨好怀中这个。 余辰初的大夫人喝过一口,余光看见叶织梦顿了顿身,准备拿着托盘离开,她故意伸了伸脚,结果叶织梦起身离开的时候,意外地摔了一下。台阶离得很近,叶织梦自然而然地摔了下去,身子滚落,扑倒在地上,额头被磕流血了。“哎呦,常听别人夸赞嫂嫂做事利索,怎么今日这么不小心啊?” “真是个晦气的女人,还不快出去。”余辰初甩来一个冷眼神。 “嘶……”叶织梦用手捂了捂伤口,纤白的手上都是血,她一直都听天由命,嫁给了这么个道貌岸然的丈夫,她的温柔与贤惠助长了禽兽嚣张的气焰,她使出全身力气,忍着疼痛才爬了起来。大殿上明明有许多侍女,但是没一个敢上前扶她的。一个被所有人称赞的好夫人,就这样一瘸一拐地挪出了大殿。 饭后,余辰烨来侧府找管家有事,正好碰上了一瘸一拐的叶织梦,他清峻的面上流露出的情感,不满多于疑惑,“嫂嫂怎么伤成这个样子了?”他上前亲手扶住。 但叶织梦因为男女有别,拒绝了他的帮忙,低了低头,回答道:“走路没留心,从台阶上摔了下来,侍女们还有房间需要打扫,我就让她们忙去了,我回房休息一下就好。” “我送嫂嫂回房吧。”余辰烨再一次扶住了她,每一次看她时的眼神,总是带有特殊的感情。 由不得叶织梦拒绝了,她这个样子根本没办法回房,只能扶住了余辰烨的手,“谢谢。”回房间的路也不是很长,但是叶织梦受伤了,走得很慢,她知道这些天余辰烨一直在担心弟弟,于是主动询问关心,“辰诚的病情可有好转了?” 余辰烨唉声叹气,“不是很好,每日贪睡叫不醒,也不怎么吃饭,床上总落下不干净的东西。我是真的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能撑多久。” “会好起来的。”叶织梦劝慰了一句,其实她自己在家的处境也很糟糕,她每次都是这么自我安慰的。 “但愿吧。”余辰烨把叶织梦送回了房间,叫了个大夫过去,自己便匆匆走了。他并不知道,他前脚刚走,屋里的大夫想要看一下叶织梦的伤势,却被叶织梦拒绝了,医药费照给不误,但是不用大夫看病了。 在余氏正|||府里,房间里的余辰初真的是抑郁到了极点,每日贪睡厌食遗精,余辰烨去了趟侧府,放心不下弟弟。他总是每天按时去叫醒弟弟,尽管大多时候根本叫不醒,余辰烨还是坐在床边陪他说说话。又是像往常一样,进了屋门,不管余辰烨怎么唤,余辰诚就是不动声色。 “唉。”余辰烨掀开了被子,把弟弟抱在怀里,洁白的衣裤上一片湿迹,余辰烨熟练地解去他衣裳,换上带来的新的,这些贴身衣物也都是余辰烨亲手换洗的。末了,余辰烨摸了摸弟弟的头发,含笑说道:“夏天到了,院里开了好多荷花,等辰诚好些的时候,哥哥带你出去看看好不好?” 余辰诚轻轻摇了摇头,他对荷花没有兴趣,他很害怕失去萧世言,也很怕死,所以一直很配合哥哥,好好生活着。他有些不明白,主动握住了哥哥的手,“哥哥,他们把我列进世家四绝,我知道很多人都很喜欢我,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不快乐?为什么我总是难过?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和世言在一起的时候就很开心。” “辰诚生病了而已,会好起来的。”余辰烨安慰着。 枕上落了一行泪,余辰诚声音很轻,“我一直都病着,根本不会好起来的。我就想跟世言在一起,过完我最后的日子,我知道他只是跟我玩玩,我也知道他不是真心,可我没办法了,我左右不了我的心,我不明白什么是爱。”余辰诚无力地攥了攥床单,泪水汹涌,“哥哥,如果哪一天,我真的想不开了,请哥哥不要怪罪于世言,不要伤害他。” 余辰烨抬头忍了忍泪水,摇头拒绝了,“辰诚说什么傻话呢?又不是什么大病,一定会好起来的,辰诚要坚强一点,好不好?” 榻上的余辰诚不信哥哥的话,往被子里缩了缩,“哥哥出去吧,我想安静一下。” “嗯。” 看完了弟弟,余辰烨在正厅坐着,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余辰诚身上一点儿也不见病情好转的势头,余辰烨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扶额瞑目,眼睛都红了。 “公子,东西拿到了。”侍女匆匆进门,带给了余辰烨迫切期盼的东西。 那其实只不过是一只竹签罢了,但在余辰烨看来,这就是救弟弟的一根稻草。他本不信那些佛道之说,但是实在是没了办法,他找到了一个高深的道长,拜托对方给弟弟算了一卦。余辰烨紧紧攥着这根救命稻草,许久才慢慢松了手,移开手指,只见那只竹签上只刻着一个“辰”字。 “辰”字寓意着余辰诚生来不凡,宛如星辰一般璀璨夺目,日后也必会光辉万丈,长乐无极。余辰烨望着竹签,勉强宽了宽心,他口中喃喃,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弟弟一世安康。 “未拂。”姑苏中的萧世言早早吃完饭就回了房,内心烦躁的他根本没有食欲,吃饭这件事像是在完成师父布置的任务一样。 萧世言一进屋就看见了一张陌生面孔,那个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相貌青涩,唯唯诺诺,也不敢抬头看他。“回公子,花公子被息夫人叫去了,说是有事。” “什么?”萧世言恼火起来,明摆着是母亲挑事。 “公子消气。”那个小姑娘这个时候才肯抬起头来看着他,双眼扫过萧世言威怒的脸,她低声下气,言语温柔地回道:“息夫人叫走花公子只是为了让花公子学习一下萧府的礼节,不会为难花公子的。” 萧世言平息了怒气,误认为眼前这个小姑娘是自己家的侍女,随口说了一句:“退下去吧。”他同样误认为,母亲开始接纳花未拂了,心头一喜。但是他吩咐了那个小姑娘出去,那个看似很守本分的女人就是低头不动。 ☆、心向琅连隐逸家 “公子。” “嗯……”才不过片刻,萧世言身体受累地躺上了床,面色发红,手指一根根地攥住了床单,羞红的脸蛋儿蹭了蹭,“未拂,啊……”萧世言不知为何开始发情,难受得在床上滚来滚去,连呼吸声都是重重的,“未拂……” “公子……”女子的手缓缓地移到了腰绳上,可她望着床上打滚的萧世言,迟迟未解衣带。 而在正厅,息云让人把花未拂叫了过来,言语间都是刁难,“炼尸术复活的死人罢了,你若有本事戒了血,我便勉强同意你留在世言身边。” 花未拂嗤笑,丝毫不妥协,“息夫人不过是想要我的命罢了,跟我有没有本事,毫无关系。” 息云不甘示弱,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我在世家之中享有‘医仙’美誉,遍阅医书,根本没有炼尸术这一说,你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你可知道你之所以离不开血,就是因为魄灵珠。这颗珠子本身就是一颗用血滋养起来的珠子,不是医术,而是禁术,世言为了你,不知从哪里修来的邪魔歪道。” 邪魔歪道?花未拂言语清淡,“我的命从来不在我自己手里,邪魔歪道也罢,就只是因为当初九霄炉里差了一味药引,世言大人用了自己的血做了这味药引,所以我会拼死保护世言大人。为了世言大人,什么我都可以放弃,哪怕我是妖是魔,总之我是不会伤害世言大人的。” “不可理喻!”息云真的没想到这个花未拂这么大大方方地就承认了,还说得这么坦然,“你在世言面前做了什么,别以为我这个当娘的不知道,我奉劝你在世言面前给我自重一些,不要玷污了世言的名声,否则,我就是拼了我的命我也不会放过你这个死人的!”息云想起那日爱子跟这个死人接吻的场景来就气急败坏。 反正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她以为花未拂会怕么?花未拂只是冷冷一笑,不以为然,“一个人的名声在自己而不在他人。若要世言大人正名,请先让世言大人自己端正品行。” “够了!你这个狐狸精重生之后做什么不好,偏偏勾引我家世言,我没必要再跟你谈下去了。”息云横眉立目,终究是为了爱子退让了一步,“我可以接受我儿子喜欢男人,但前提,必须让世言给萧家生下一个儿子,延续香火。” “世言大人是个公子,不会生的。”花未拂直言不讳。 “休得胡言乱语!”息云呵斥一句。 花未拂摇摇头,他何尝没有劝过?“即便我同意,以世言大人的性子也绝不会同意的。” “由不得他了。”息云端起杯盏饮了一小口。 糟了。花未拂侧目,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噔噔噔”几声脚步声快速穿过走廊,花未拂什么也顾不上了,他其实不希望同别人分享萧世言的,小落与云生寒待萧世言的情意就深厚无比,花未拂每一次看到那种情意,珠子就开始剧痛。 匆匆返回了房间,花未拂的手按在门上,就在这一刻,脚步与手上的动作同时忽然停住了。孩子?或许他也想要个孩子呢?没等花未拂推门,屋门就被人打开了。出来的女子衣衫不整,匆忙地拉着衣裳离开了,一双桃花眼满含羞涩,都不曾看过花未拂一眼。 花未拂的珠子震动着,剧烈起来,凝视女子离去的背影,他的眼中充满了杀意,夺命伞像是知他的心一般,从身畔飘过,一眨眼,又不见了。“未拂……未拂……”屋里的萧世言不停地喊着,声音一声比一声柔弱,夹杂着喘吁。 “我在。”花未拂即刻柔声地应了一句,随后进门照看萧世言。床上的白衣公子一副浪荡之姿,身体发热,看见花未拂进门就迫不及待地伸着手,索求一个充满爱意的怀抱。“世言大人。”花未拂温柔地抱在怀里,然而另一面却不停手地扯着萧世言的衣裳,在床榻上疯狂地翻找着什么。 “未拂。”萧世言疑惑他在找什么,算了,萧世言心安理得地沦陷在花未拂凉爽的怀中。 清晨时分,天气依旧是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两侧宽大的扇子扇着风,茶杯被重重摔在桌上,“小丫头片子一个,又不是不负责,难不成还敢悔婚?” 侍女抿了抿嘴,回答道:“秦姑娘觉得太难堪,就没同房。” 息云忍不住皱着眉,“我都帮她给世言下药了,连个下了药的男人都拿不下,果然还是太年轻了,靠不住。”息云唉声叹气,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最终得意的人还是花未拂,“好好的一个萧家,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突然跳出来一个死人,横生祸端,勾引我的儿子,真是气死我了。” “夫人息怒。” 随息云怎么生气,花未拂就是春风得意。闺房里,梳妆镜前,萧世言趁着花未拂对镜绾发,他把头搁在桌角上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再看一眼花未拂,心里莫名多了几分自卑,他根本配不上花未拂。“哐!”萧世言生气地把镜子扣在了桌上。 花未拂心下明白,又把镜子扶起了,结果萧世言赌气再一次扣住,花未拂跟他对着干,也再一次扶起。这一次,花未拂拿起了画眉的工具,让萧世言安分坐正身子,而萧世言也没有拒绝,只是含羞坐着让花未拂替他画眉。长眉柔和,花未拂放下了画笔,仍旧是一言不发,默默地抱住了镜子前的公子。 又过了几日,姑苏境内多水池,荷花开得甚好,堆满了池塘,引得外人争相来到姑苏,专门鉴赏荷花。于是盛夏时节,姑苏多了许多文人雅士,期间,也自然有许多人慕名拜访萧家了。 拜访的人一个两个的,萧世言也就忍了,成群结队,萧世言也忍了,让萧世言忍不了的是这些人没完没了了。而且大部分也都是听闻花未拂绝色的蓝颜,借赏花的名义打算一睹芳容,赏的其实是花未拂这朵罕见的绝色花。萧世言这能忍?死活不见。 在打发走了一波客人之后,萧世言决定带花未拂去琅连小住,花未拂没吱声,但陪同萧世言上了马车。 在琅连,在那个竹子四季常青的地方,花未拂首先下了车,看了一眼那片青翠的绿色之后,回身扶萧世言下车。 “世言大人为什么要在荷花盛开的时节,来到这个竹子四季常青的地方?”花未拂不明白,干脆明了地问了。 萧世言注视着那片竹子,竹子同梅和松乃是岁寒三友,竹子是君子的化身,挺拔的身姿寓意着君子的正直高洁,清秀俊逸。四季常青,象征着竹子顽强的生命力,空心的躯干,代表着虚怀若谷的品格,竹枝易弯而不折,则是柔中带刚的性格,生而有节、竹节必露彰显了竹子的高风亮节。其实在他的内心,也想做一个君子的。 “我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萧世言是这样回答的,他望着前方,回头又问了一句,“你不喜欢吗?” 花未拂避开了萧世言的目光,淡淡回答了两个字:“喜欢。” 夫妻合欢在青竹林,难得清闲自在,不必管他世俗说辞。 然而,在听说萧世言带了花未拂去琅连厮混,息云本来就生气,留了这么个祸害在家里,如今听了侍女的回答,更是火上浇油。“萧望成,还不管管你儿子,一个正经公子,整天同一个活死人厮混在一起,成何体统?” 萧望成也是没办法啊,才刚回到家的他累得只剩叹气了,“孩子还不是让你给宠坏的?我哪里就管得住了?唉,造化弄人,家门不幸。”萧望成连连摇头叹气,“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唰!唰!唰!”远在琅连,这里早有一个荒废许久的小竹屋,萧世言同花未拂稍加修葺,也不嫌简陋,便住了进去。萧世言自己去砍了几根竹子回来,靠着竹林中的不规则石块旁边,卖力地削弄手里的竹子。“唔?”他无意间把一根细长的竹竿插进了较为粗大的竹竿,忽然想到了什么,得意一笑。 一旁还有许多块石头,有的形状奇异,有的却经人为打磨,光滑平整。花未拂就坐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打坐静心,似乎是没有听到萧世言那边嘈杂的声音。 “未拂,未拂。”萧世言爬在地上叫了两声。 “世言大人。”花未拂睁开了眼睛,看向顺着声音看了过去,依旧不曾开过口。 “你陪我喝几杯?”萧世言双眼笑眯眯的,坐起来摇了摇手里刚做好的两个竹杯子,“来嘛。”不由分说,萧世言就过去拉花未拂起身,“早上的时候,我特地跑了好远去买的酒,我们喝几杯,助助兴。” “嗯。” 寻一处深林,铺一方草席,不必桌凳,席地为家,一双有情人相对而坐。竹下忘言,举酒对饮,尘心洗尽兴难尽,萧世言喝过一杯,便慢慢把身子靠在席上。“竹间最雅,逸我清听。”他悠然再斟满一杯酒,举了举。而花未拂,自从在这个满是竹子的地方住下,没有一日舒畅过,只是简简单单地回敬了一杯。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这里是竹林深处,隐逸人家。青翠、墨绿的颜色充斥双眼,避之不及,安静的环境得以使人忘记一切不愉快的事情,萧世言倒是欢欢喜喜地喝着酒,花未拂却是花容失色。 日高竹影风摇,丝毫不透日光。薄席之上,萧世言偷偷瞄了花未拂一眼,端着竹杯子含着一口酒,佯作醉了爬进花未拂的怀里,悄悄吐出酒水。花未拂的墨玄青湿了的时候,总是更接近墨色了。“我有些醉了,不是故意的。”萧世言无辜地眨着双眼。 “……”花未拂亲眼所见,但没有因为这个幼稚的行为而生气。 “你的衣服湿了,我帮你脱下来吧。”计谋得逞,萧世言窃喜,正待他伸手解衣时,花未拂的身体压了过来,“唔!”席上一双人,林深音悠悠。 ☆、深林比剑险失手 午觉过后,花未拂醒来的时候,那家伙还在睡觉,他只是一脸淡定地低头看着一身花儿,目光突然多了几分狠厉。萧世言热得不行,亲热时候的汗水还没干,又热了满身是汗,睡梦中连连唤着花未拂的名字。那双眼忽然变了,尤其是在看向席上的人时,花未拂披上衣服,握着墨玄青的袖子,仔细地拭去玉体上的汗,冰冷的身子再一次拥抱住了。“世言大人。” 而等到萧世言醒来的时候,头发直直垂下,身体一顿一顿的,才发现花未拂抱着他正要返回去,底下的手还提着没喝完的半坛酒,两个小巧的竹杯子就挂在坛口。 “世言大人。” “嗯,放我下来吧,要累坏你了。”萧世言含笑摇头。 “世言大人不爱吃饭,身体很轻,加上半坛酒,也不重。”花未拂并没打算放他下来,怀中的萧世言也亲昵地搂住了他的脖颈,一直抱着穿过幽幽竹林,近在咫尺的爱人玩弄着他的头发。走到了方才休息过的石块旁,花未拂突然停下了脚步,低头注视着石块旁边,被萧世言遗忘在此的竹剑,他若有所思。 萧世言不解,回了回头,“怎么了?” 花未拂俯身将他放在平整的石块上,言语间透露着疑惑,“真是看不出来,世言大人还会剑术。” 闻言,萧世言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在这里削好的两把竹剑,带笑回道:“看不起谁呢?” “怎么?”花未拂还真不相信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萧世言会精通剑术,要精通也是精通贱术。 “哎。”萧世言虽然没见花未拂耍过剑,但是他知道花未拂绝对身手不错,他也便服软了,“算了,我就只会一些花拳绣腿,要不咱们比试比试,你教教我?”他的那些花拳绣腿还是师父云生寒教的两招,让萧世言用来防身的。花未拂眨眨眼,示意同意了,把剑柄递向了他。 竹林空旷处,白衣人仗剑,是个正人君子,但也就仅限于表面。萧世言的那一抹略带玩味笑意,总是衬得他更偏像于一个纨绔公子。他会的不多,随意使出了几招,都被花未拂轻松破解。 竹叶青青,萧世言一剑斩了过去,落叶纷纷,花未拂轻功落地,侧目看去。一直都是萧世言处在攻势,花未拂未曾主动进攻,只是一直在应招。奇怪,世言大人的招数,怎么有些似曾相识?花未拂心里纳罕,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许是萧世言也看出来了花未拂力不从心,一直在避让,他挑衅道:“你看你也不过如此嘛。连我都打不过,怎么保护我啊?”他眉眼弯弯嬉笑着,但是言语惹怒了花未拂。 绝不允许他不相信自己,花未拂认真起来,接过萧世言一招,翻身时衣裳擦过竹子,绕了个弯,提剑指了过去。 “啊。”萧世言深吸了一口气,那把剑就刺了过来,他似乎太害怕了,眼睁睁看着那把剑接近了自己,害怕到忘了提剑砍开那把剑。 “世言大人。”花未拂停步的时候,半截竹剑刺进白衣,剑锋被萧世言握在手里,花未拂吓得松开了剑柄,先扶他坐下来,“世……世言大人……你为何不避?我带你去找大夫……” 花未拂失手了,萧世言露出了一脸痛苦的表情,紧紧攥着剑,眼看花未拂情绪激动,眼泪都要出来了。萧世言握着竹剑才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后随意丢开了竹剑,“哈哈,别伤心嘛,逗你玩的,你手里那把剑只不过是把伸缩剑罢了。” “……”浪费感情,花未拂显然是生气了,眼角不受控制地落了一行泪,转身就走了。 “未拂。”萧世言窃喜,瞥见地上的半坛酒,他抱住酒坛跟上了花未拂,“别生气嘛,我只是逗逗你而已。” “对,急死我,世言大人便开心了。”花未拂冷冷回道。 花未拂这么生气,萧世言心里反倒美滋滋的,把手里的半坛酒递了过去,“急死了你,我也不独活,不过有一说一,我现在还真的是开心。你再喝一杯助助兴,我要跟你喝合卺酒。”他还记得当初撩拨花未拂的时候,花未拂说没有拜堂合卺之后的洞房,都是禁忌,今日他要打破这些禁忌。 但是,在萧世言亲自斟上酒之后,花未拂拒绝了,“合卺酒不可以乱喝,除非成亲的时候。” “可我就是想跟你成亲的。”萧世言手里的酒水洒了一些,“未拂,我们在这里成亲好不好?” “你像个小孩子一样,幼稚。”花未拂冷冷冰冰的,再一次拒绝了。在花未拂看来,成亲三拜之礼必不可少,然而息云是不会接受他的,没有息云的认可,也就意味着成亲没有高堂,婚事是不完整的。 萧世言不悦,怒气冲冲摔了手里的竹杯子,双手叉在腰上,“好,不喝就不喝,喜欢做家妓随便你。”他不肯喝,萧世言自己喝,“家妓”二字贬低了花未拂的身份,让花未拂默默无话,余光所至,萧世言一个人举坛喝酒,一口气喝光了剩下的半坛酒。 “啪嚓!”空了的酒坛摔在地上,萧世言用袖子擦了擦嘴,酒水很烈,萧世言的脑子发懵,不明白花未拂为什么就是这么死板,不是他不肯接受花未拂,每次都是花未拂拒绝着他。他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捂脸哭了起来,脸上的红晕很是浓重,泣时宛如梨花带雨,抽抽搭搭。 花未拂就这么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萧世言微醺,泪容满带娇气。花未拂怦然心动,跪坐在他身边,抬起他的下颔想要亲吻。花未拂突然顿了一下,眼珠转动一圈,低头只是抱住了他,然而怀里的萧世言没拒绝这个拥抱,仍是哭着。“好了好了,再哭我的珠子都要裂了。”花未拂的话算不上安慰,语气还是软不下来。 “抱抱。” “这不是抱着么?” “抱紧一点。”萧世言哽咽。 “嗯。” “等哪天你不想做家妓了,你得对我负责,我要嫁给你。花未拂,除非我死了,否则,我待你之意,不会消失。”他的话仍旧带着孩子气,哭得也像个孩子,花未拂只得点头应了,生怕他会再哭。 琅连的小两口恩爱非常,小住了许久。可是在襄阳城,躺在哥哥怀中的余辰初抑郁愈发严重了。 整整一天,滴水未进,不吃东西也就算了,余辰烨端来茶水余辰初也不张口,余辰烨真的有些崩溃了,但是他不愿在弟弟面前落泪,他很坚强,也希望弟弟能够坚强起来。深吸了口气,把该落的泪水憋了回去,余辰烨命人端了一碗温水过来,用干净的帕子沾上水,一点一点地润湿余辰初已经有些发干的唇。 “辰诚张嘴喝口水好不好?”余辰烨轻言轻语哄着,可弟弟就是不为所动,他的目光已经看淡了一切,绝食像是助他早日解脱这一切的垫脚石。余辰烨当真要恨死萧世言了,恨透了这个纨绔公子的绝情。“辰诚……” “辰诚哥哥,辰烨哥哥。”余祭已经十七岁了,颇为懂事的他很关心自己的表兄,安安分分行了个礼,他歪了歪头,“辰诚哥哥好一些了吗?什么时候才可以跟祭儿出去玩呢?” 估计是没什么希望了,再也不能跟那个小家伙一起玩了,余辰诚听进去了余祭稚涩的话,嘴唇动了动,但是心里太过压抑,也不想作何回答。余辰烨很感念余祭和隐孤云的关心,安慰着弟弟,安慰着余祭,也安慰着自己,“快好了,你辰诚哥哥只是想念你世言哥哥了。” 余祭想了想,说道:“马上快入秋了,九月十五是辰诚哥哥的生辰,世言哥哥那么喜欢辰诚哥哥,一定会来陪辰诚哥哥玩的。”让他高兴的是,兴许花未拂也会来的,那么漂亮的大哥哥,余祭心里喜滋滋的,“到时候很多人在一起,一定很热闹的。” 余辰烨没有答话,若有所思。 门口的隐孤云抱胸不悦,身为余祭的师父,早就猜透了他那点儿小心思,隐孤云不喜欢花未拂的到来,“就会出损招,辰烨你先陪陪辰诚吧,我把这个小家伙带回去了。”隐孤云不耐烦地拉走了余祭。 兴许是个好主意呢?余辰烨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给各位朋友下了请帖,预备着秋日的生辰宴,只能期盼着萧世言的到访了,或许能够救下弟弟。 于是,请帖分发了出去,唯独萧世言那份被火速送往了姑苏,因为萧世言不在家,请帖送到了息云手里。那家伙现在人还在琅连跟花未拂在一起呢,息云来气,跟萧望成抱怨着,“我就希望你儿子能够跟余家二公子多相处相处,像人家二公子那样安分娶妻也算让我省心了,不省事的东西,唉。” “有什么法子呢?孩子年纪还小,再过几年看他还有什么理由推托婚事。”萧望成摇头喝了口茶水。 “来人,把请帖送去琅连。”息云糟心。 算来,萧世言跟花未拂在琅连住了几个月,花未拂愈发忍受不住了,说话也冷冰冰的,刻意挑事,就算萧世言一再忍让,花未拂就是用好听的词汇冷嘲热讽着。 萧世言跑了好远去买了酒回来,希望能够哄他开开心。但是没想到,萧世言回来的时候,小院子里像是遭贼了一样,跑回屋里就看见花未拂在发疯。先是摔了萧世言带来的琴棋,随后抓起家具就摔,萧世言根本不知何故,“未……未拂……” 花未拂摔个不停,等到萧世言接近的时候,他猛地抢了萧世言刚买回来的一坛好酒,“给我滚!” “……”看着酒坛摔碎在地上,萧世言的心血付之一炬,心如刀绞,“未拂……”或许是因为萧世言没有滚开,花未拂掀翻桌子,回头忽然伸手死死地掐住了萧世言的颈,力气之大,似乎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咳咳……未……”萧世言惊恐地哭了出来,闭紧双眼上不来气,将近窒息的感觉迫使他不住地拍打着花未拂的手。 理智让花未拂松手了,重重推开萧世言,但下一刻,人就跪在了地上。“世言大人,我求求你,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世言大人,我们离开吧。”花未拂苦苦哀求着,这让萧世言很迷惑。数日来,两个人过得很美满,是个人都会贪恋这种自由自在,和爱人在一起的生活,为什么花未拂会不喜欢?萧世言宁可花未拂高傲一些,也不愿爱人像此刻一样,如此卑微。 “好,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萧世言唏嘘地哭着,害怕爱人会伤害自己,却又渴望爱人的怀抱,闭了闭眼,终于做出了抉择,死在花未拂怀里他也认,萧世言战战兢兢地爬了过去,“未拂,未拂。” ☆、受热生花苦吃尽 也就在这两天,萧世言还在收拾东西,打算早些启程离开琅连的时候,请帖送到了萧世言手里,萧世言心事重重,犹豫再三,还是在心底选择了前去赴宴,并且带着花未拂。无论怎样,无论发生什么,萧世言都希望余辰诚能够接受这个事实。 转眼就是九月十五,天气秋高气爽,枫叶满院,余家大摆宴席。余祭满心欢喜地等着花未拂的到来,对着镜子打扮了许久,门口的隐孤云还在生闷气,一把抱了出去。“啊啊,师父!” “姑苏大公子到了。”侍从听从余辰烨的吩咐,专门在众多宾客中寻找萧世言的身影,余辰烨放了放心,余辰诚心情也喜悦起来,但下一刻,侍从就给余辰诚泼了一盆冷水,“他还带了一位披着斗篷的公子。” 一瞬间,余辰诚的心情一落千丈,面上毫无喜色。 在门口,余祭偷偷从屋里溜出来,正好萧世言带着花未拂来了,余祭惊喜地跑了过去,缠上了花未拂,“花未拂,花未拂。”当然,已经不是小孩子的他,安安分分行过礼后,毫不见外地上去抱住了花未拂。师父隐孤云见这一幕,表示已经气疯。 听到了余祭欢喜的喊叫声,余辰烨扶着弟弟,掀开了帘子。果然带了那个人来,余辰诚强作欢颜,出门迎接,但在看到花未拂的时候,他就清楚自己没戏了,“请吧。”余辰诚在前面走着,身体太虚弱,不得不由哥哥扶着。 邀了客人们上坐,小寿星余辰诚情绪低落,整场宴席一直都在郁闷,萧世言坐在余辰诚身侧,不知还能再劝他些什么。 角落里坐着混人数的余辰初,他那个色眯眯的眼神依旧是落在花未拂身上,一边喝酒,一边吃饭,一边欣赏着美人,心里盘算着坏心思。 萧世言被迫去哄余辰诚了,空出了座位给余祭,那个小家伙一整日都在黏着花未拂。“快吃快吃,这可是我最喜欢吃的糕点,可好吃了。”余祭端着盘子,亲自喂给他。 “谢谢。”花未拂微笑接受,也不拒绝。 要知道,萧世言拒绝了小落的暧昧,拒绝了余辰诚这个绝色的亲近,花未拂该不会真的是有恋童|癖吧?萧世言猜测。余祭一直伏在他怀里,他都不知道拒绝,都不知道保持距离。萧世言越想越气,摔了酒杯,酒杯摔碎的声音惊了一下伏在桌上小睡的余辰诚,但余辰诚没有力气,勉强睁了一眼,只看见萧世言离了座位,随后,那双眼睛合上了。 几位朋友拉着路过的萧世言喝酒,萧世言哪有心情啊?草草敷衍了,早早回房休息。 直到晚上的时候,被余祭灌得微醉的花未拂大有兴致,刚进屋门就解着衣服扑倒了萧世言。他服侍在上,萧世言伏在床上。 “你是不是喜欢小孩子?”这个问题,萧世言再一次问起了他。 “别动……”花未拂毫不在意这个问题,并没有回答。 “是不是?!” 花未拂蹭了蹭脸蛋,双手环住了细柳般的腰身,微醺之中,嗓音沙哑,“别动……” 萧世言怒火中烧,恶狠狠地推开了身上的公子。 “……”床榻被染脏,花未拂坐在床上仰了仰头,醉意浓浓,不知所措。萧世言突如其来的拒绝让花未拂很是难堪,再怎么说在他面前,花未拂都是个能顶天立地、独当一面的男人,“我不过是个家妓罢了,不配喜欢,也不配跟世言大人喝合卺酒。”刻薄的话在他耳边响起。 花未拂的答非所问似乎是证实了他的猜想,他明知花未拂也生气了,就是不去哄,就是火上浇油,他压抑了一天的怨气也爆发了,吼叫道:“滚出去!对,你配吗?你一个下贱的死人配上我吗?滚!最好就这个样子去见余祭,快去!爬上他的床!不是说了只要我同意谁都可以碰你么?我同意了,我同意了。” 花未拂冷眼扫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被暴躁的萧世言推下了床,花未拂对此毫无对策,只能拿上衣服走人。 “啊——”清冷的夜晚,房间里萧世言嘶吼着,直到把嗓子喊哑了,喊不出声来,颤抖的双手紧紧攥着被角,人前风流潇洒的白衣公子失声痛哭,跟余祭相比,他什么也不是。 秋日凉爽,秋月皎洁,秋风和煦。花未拂无处可去,只能系上衣服靠着栏杆发呆,可能是太匆忙,衣服没有拿全,花未拂身上许多地方都暴露在空气之中。比月色还要皎洁的皮肤上处处生花,花未拂裹紧了衣服,自己凝视着身体。 恰好,本打算趁夜过来偷窥花未拂的余辰初看到了花未拂身体开花的奇景,顿时爱慕得垂涎欲滴,发誓一定要得到这个大美人。 可惜了,这么一个大美人,还被萧世言赶出了房间。无处可而去的他去了小亭子下,攥着衣服坐在桌前瞑目。 ……那个时候,身前是炽热的铁席子,热风吹来,那件被红花浸染过的衣裳被吹落在地,小小的公子双手抱着自己,显然有些怕意。为了挽回爱人,他深吸了口气,挽起头发,从那张烧红了的铁席上滚了过去。身上细节之处,都被烙上小花,他死死地咬着白帕子,哭得满脸是泪。“好疼……”满身是血的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牙齿咬着帕子,两个字不断地在他口中重复着,“好疼……” “再忍一忍。” 身体被迫浸在了令自己发痛的药池里,全身发肿,一行行泪落进了池水里,他痛得还是在哭,但是就是不会从池水里爬出来,只能盼着小桌上的那两根香火燃得快一些…… 那种痛苦已经不复存在了,花未拂睁开了眼睛,望向了天空高悬的月亮,亮白的月亮黯淡了星星,他又想到了天枢,那个地方从古至今都是看星星的绝佳之地。 这一夜,夜深的时候,花未拂也撑不住了,伏在桌上睡下。在昏暗没有灯火的屋子里,细嫩白皙的皮肤上一针一线,绽开了一朵红花。刺入皮肉的是一根白线,针从皮肉刺出的时候,染上了红色,经过血的浸染,玉肌上开出了一朵小小的红色花朵。冷汗也因为这朵小红花,不断地从鬓角滑落。 次日,再次相聚的时候,余祭跟师父吵起来了,“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娶花未拂!你是我师父,你就只会欺负我!还不许我娶一个好看的夫人!” “……”隐孤云愤懑不平,不想当众跟徒弟吵架,默默坐下喝酒。 事出花未拂,他叹了口气,走了过去劝架,手中端着一杯酒,敬了隐孤云一杯,但是隐孤云记恨,刻意没作理会。“余小公子年纪尚幼,难免生情,我愿意等你三年,等你加冠成人,到那个时候,你若是还不忘情,我愿意下嫁,只要依照应有的礼数,做妻做妾我都接受。”花未拂向大动肝火的余祭,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好,一言为定,三年之期。”余祭答应了。 两个人的约定,寒了两个人的心。萧世言在花未拂向余祭敬酒时,狠狠摔了杯盏,冷笑地说道:“既然余家主喜欢,那我直接送你好了,什么约不约定的?呵!”他推了花未拂上前。 惹怒了萧世言,到了晚间时分,跟萧世言同房的花未拂进不了门——萧世言堵着门不让进。 正中余祭下怀,余祭乐翻了,兴高采烈地跑过去,亲自拉走了花未拂。花未拂一直没有说话,然而他在白天跟余祭的约定几乎要了萧世言的命。“师父……我为什么要跟你修炼什么炼尸术啊?否则也不会爱错了人,师父。”萧世言在屋中坐在门前自言自语着。 回余祭房间的路上,有个侍从拦住了他们,“家主,辰初公子想见花公子,想为之前的事情向花公子赔礼道歉。” “哦。”余祭满不在乎,就要拉走花未拂。 “哎哎,家主,辰初公子那边怎么交代啊?”侍从表示为难。 余祭气哼一声,“我上火了,我找花未拂去去火。辰初哥哥不用赔礼道歉,花未拂是不会接受的。” “……”侍从跟花未拂对视了一眼,哑口无言。 余祭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把花未拂拉进了房门,不忘笑道:“我一直都记得辰初哥哥欺负过你,你长得这么好看,我才不会让他多看你一眼的。” “谢谢你。”有余祭这般佑护,可花未拂心里还是难过,难过的是萧世言竟然不要他了。 随后的日子,似乎是因为萧世言说过要把花未拂送给余祭,他若是回姑苏,根本没有可以带走花未拂的借口,若是就这样回去,万一真的成人之美,那就糟了,得赔死。萧世言内心纠结,于是一直待在襄阳。 听闻余家在宴客,龙泽川寻了这个借口才从死牢一般的龙府逃脱出来,随同云生寒也来到了襄阳城。 花未拂看到云生寒的到来,便主动上前请罪了,“对不起,云公子,我没能护好世言大人,也没能取悦好他。” 云生寒已经不想再管他们的闲事了,摇摇头只是说道:“事情的是非对错取决于你们自己,而不是我。” 青墨衣裳的公子沉默良久,看着日日颓废的萧世言,低头说道:“我是云公子救下的,不知云公子能否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闻言,云生寒面露惊愕,心下一愣,“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然而花未拂一脸愁容,没有表露什么,轻轻说道:“我并没有想起什么,而是一直没忘。”他的这句话让云生寒不寒而栗,惶恐起来,就这样看着他坐回了座位上。他依旧像个不知情爱,不懂冷暖的死人。“为什么呢?”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既然云生寒默许了,滞留襄阳多日,萧世言也避他不见,趁着夜色已深,花未拂悄悄地从余祭身旁起来,私自溜了出去,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 ☆、再赴灵华访息曦 花未拂系好身上的赤龙斗篷,望了一眼月亮,便离开了余祭的小院子。红漆长廊上,花未拂缓步而行,人还在出神,不知不觉中,身前多了一个人,他慢慢抬起头来。“余辰初?” 余辰初也是没料,居然能在这里碰上他,在眉山试过了他的身手,这一次余辰初不敢贸然胁迫花未拂了。带着一脸伪笑,余辰初向他作揖行礼,“难得在此邂逅花公子,辰初正好可以为先前的事向花公子赔罪了,一切都是辰初的冲动与冒犯。再者,夜色已深,不知花公子出去所为何事?” “无需多管。”花未拂语气冷淡,便要绕开。 “花公子。”余辰初饶有兴趣地拦住了他的去路,“想必花公子还不知道萧公子为什么会来襄阳吧?那我来告诉你,一切都是因为辰诚。看你对待萧世言的那副痴样儿,怕还不知道萧世言有多风流吧?” 花未拂默然,其实他心里都知道的。 “真不知你这么好的公子为什么要跟在那个家伙的身边,不如从了我吧?你不就是嗜血吗?跟在我身边服侍,你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你仔细想想,萧世言当众跟你撇清关系,他只是救了你一命罢了,你何必事事听从于他?”余辰初趁着花未拂被说动的时候悄悄走近,“何必这么卑微呢?” “他想跟我成亲。”花未拂面色凝重,忽然说道。 余辰初嗤笑,“哈哈,痴人说梦。你会相信他的话?那样一个浪子,表面上是个正人君子,实则冷面薄情。你看看辰诚的下场,你知不知道你没重生之前,萧世言有多爱辰诚,每隔两天就跑到襄阳来,同辰诚共赴巫山之会,他也说过会跟辰诚成亲,你看现在呢?他抛弃了辰诚,害得辰诚重度抑郁,已经半死不活了。”余辰初挑衅地揭开萧世言以往的风流事迹。 萧世言那些话都是假的,事实摆在眼前,花未拂不得不信,“我只是萧家一个家妓而已,我不会跟他成亲的。” “何必这么作践自己呢?你想要什么名分,我可以给你。”余辰初信誓旦旦。 “你给不了,我也不需要。”花未拂冷冷说道,“你已经有了贤惠的夫人,还是好好对待自己的夫人吧。”他知道余辰初说的话都是真的,但他同样很清楚余辰初的为人。 “花公子。” 花未拂伸手时,夺命伞破空而出,幽幽悬在空中,长绫抖动。他的袖子被余辰初拉住,为了避免这个伪君子的骚扰,花未拂伸去了手,于是夺命伞如疾风一般飞了过去。伞中飞射出的银针刺中了余辰初的穴位,那个伪君子双眼一黑,就这样倒在了花未拂的面前。“多事。” 他款步从余辰初身上迈过去,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全然不知一旁花圃的后面,有双眼睛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一路上,花未拂都在思索息绝的下落,当年闹的绯闻铺天盖地都是,花焉知也信以为真,尽管他同息绝是清白的,可是众口铄金,谁会相信呢?他当年明明为避流言,选择了同息绝减少来往,一再嘱咐息绝不要再到天枢来,事情不应该再扯上息绝的。“生死未卜,你若是还活着,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你若是当真死了,我定要亲手杀了他。” 花未拂行程很慢,主要是又被夜晚的浩瀚星空吸引住了目光。他撑着伞再一次来到了灵华,灵华正|||府外有夜班的守卫在把守,几个人打着瞌睡,险些睡着。 “烦请,通禀一声,花未拂求见。” “……怎么又是你啊?我们家主不会接见的,算了,我还是替你跑一趟吧。”守卫被花未拂的执着打动,进去禀告息曦去了。 花未拂回了回身,身后街上空无一人,他心里顿时凄冷起来。秋日的夜晚太过寂静,寂静得让人害怕,他仰头叹了口气,内心隐隐不安,身负大仇,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多疑了。不过多久,“如何?”他拉住守卫,期盼着息曦能够见他一面。 “公子还是请回吧,我们家主不见。”守卫又是白跑了一趟,回来告诉花未拂,“我们家主这个时辰睡得正香,刚刚进去通报,家主被吵醒,大吼着说死都不会见公子的。”没帮到花未拂,反而还把家主给得罪了,守卫实属无奈。 花未拂不悦,不想强行让息曦出来见自己,也不想惹得息曦不高兴,“那好吧,请在天亮后转告曦儿,我是息绝的友人,想见见他,只是出于关心。他今年才十八岁,还是个孩子,为息家操劳之余,别忘了休息。” “一定转达,公子慢走。”守卫送别了花未拂。 花未拂原路返回,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犹记当初同息绝在此玩闹,如今却是物是人非。若是息绝真的因为他出了什么事,他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的。他和息绝情同兄弟,自然也视息曦为亲弟弟,息绝不在,他便代息绝常常来访,即便息曦死活不见他。他本打算稳住家中的萧世言之后,再顾全息曦,这下可好,惹怒了萧世言,息曦这边也没见到人影。 黑夜中,一个穿着一身墨衣、身上罩着黑色斗篷的人匆匆赶路。路上的花未拂还是出神,满脑子都是和息绝的往事。行人赶路的方向同花未拂的方向相反,许是因为急于赶路,加上心怀不轨,就这样迎面撞了上去。 “嗯?”花未拂回过神来,就只看见那个行人伸手裹紧了黑色斗篷,他的手上有一颗很明显的黑痣,花未拂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并没有看到正脸。为什么要对一个过路人如此多疑呢?花未拂舒了口气,打算赶紧返回襄阳。 一直到清晨的时候,花未拂偷偷摸摸,绕道回到了房间,一打开房门,房间里的余祭做噩梦吓哭了。 “小公子。”花未拂不知缘由。 余祭揉着泪眼,索求花未拂的拥抱,“你是不是出过门?” 花未拂点点头,“嗯。” “祭儿做噩梦了,梦见有人欺负祭儿,可是师父和你都不在。花未拂,祭儿好想一直跟你还有师父在一起。”余祭将头埋在花未拂怀中,轻轻蹭了蹭。 “嗯。” 花未拂像服侍萧世言一样,服侍着余祭穿衣洗漱。他半俯着身子,一件一件替余祭加身,系好蔽膝,仔细地整理好衣裳,抬头时才发现余祭已经注视他许久了,他默然蹲下身,低了低头。 余祭脑海中闪过当年萧世言拥吻余辰诚的画面,现在的他,因为师父的过度约束,他根本不知道萧世言跟余辰诚在做什么。他忽然有种冲动,也想跟花未拂做一下,稚嫩的小手触碰到花未拂冰冷的面目,俯下了身,扑进花未拂怀中,想要亲吻。 “……”花未拂默然起身,背对着跪坐在地上的小家主。 “花未拂。” “嗯。” “为什么祭儿好多次看到世言哥哥跟辰诚哥哥嘴对着嘴?” 花未拂的珠子略动了一下,淡淡回答:“世言大人同辰诚公子接吻,可能是喜欢他吧。” 余祭抬起了头,“接吻?可我也喜欢你,我也要接。” “……”花未拂摇了摇头,“跟你师父接去,隐公子那么在乎你。” “师父只会欺负祭儿,哼。” “怎么会呢?他……”“啊——”刺耳的一声尖叫打断了花未拂正在说的话。“嗯?”花未拂不明所以,失神片刻,过去拉起了余祭,“我还是先带你去吃饭吧。” “好。” 花未拂带着余祭刚走了出来,就看到长廊那边围了好多人。“啊——”余辰诚的大夫人路过花圃的时候,脚下被绊了一下,生气地把绊脚石踢开之后,大夫人才惊恐地发现自己踢的东西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于是吓得惊声尖叫。 “辰初公子?” “怎么会这样啊?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被人杀害了呢?” 花未拂松开了余祭的手,连忙上前去查看,余辰初惨遭杀害,并被残忍分尸,血淋淋的尸体被几个胆子大的侍从一块块堆在一起。血腥的场面令人作呕,余祭无意间瞥见一条断足时,吓得跌在了地上,“花……花未拂。”他指着草丛中出露一角的尸体。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昨晚还好好的,昨晚那个余辰初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为什么今天一大早就身首异处了?花未拂震惊得不敢相信双眼所见。 “夫君……夫君。”余辰初的夫人叶织梦听说了消息,急忙赶了过来,双眼瞪得滚大,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吓得不轻,昏倒在众人眼前。 “余夫人,余夫人,醒一醒,快,快去叫大夫。”余家的侍从们手忙脚乱,赶紧派人去找大夫,一个略懂医术的侍从掐了掐叶织梦的人中,好在有用,叶织梦清醒过来。 这个贤惠的女人极力逃避着现实,哭个不住,“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余夫人,冷静一下,已经让人去请辰烨公子和隐公子了,如今辰初公子已死,夫人节哀才是。” “夫君……” 余家的人并不看好那个小家主,余祭害怕地蜷缩在地上,隐隐欲哭,也没有人过去哄。就在花未拂去扶余祭的时候,很显然余祭有些害怕,“花未拂,你昨晚是不是出去过?” “……是。”花未拂有些犹豫,但还是承认了,伸去想扶起余祭的手停在半空中——余祭拒绝了他的接近。 ☆、众矢之的心憔悴 看见花未拂的出现,旁人开始窃窃私语,眼神有意无意往花未拂身上瞟,“杀害辰初公子的凶手还能有谁?一定是这个花未拂了,太危险了,快去把家主拉过来,否则出了事,隐公子饶不了我们的。”就在花未拂的面前,那些人把余祭强行拉走,孤立得很明显。 “你们空口无凭,不要乱说,我不相信是花未拂。”余祭哭了出来,想要推开那些侍从。 “家主年幼,哪里能看透这个死人?一定是他做的。而且之前在眉山的时候,他就伤害过辰初公子,这次辰初公子过来给辰诚公子庆生,一定是他趁这个机会杀害了辰初公子。” “就是就是。” 就在他们争论不休的时候,师父隐孤云却跟萧世言在一起,主要是余祭那个家伙天天缠着花未拂,搞得隐孤云十分生气,跑过来劝说加警告,让萧世言管好自己家的死人,别出来乱勾引人。但是萧世言有什么法子呢?他还觉得是余祭勾引花未拂呢。萧世言抱胸靠在桌子上,隐孤云也气愤地坐在一边。 “哐!”房门猛地被推开了,“隐公子,大事不好了,辰……辰……辰初公子他……他死了。” “什么?”隐孤云初闻一脸诧异,也没听清侍从说的是什么。 侍从看了萧世言一眼,和旁人一样,一口咬定了凶手就是花未拂,“是萧公子带来的那个死人,夜晚杀害了辰初公子,还残忍地分尸。家主被吓哭了,余夫人也被吓昏了过去。” “不可能。”萧世言字字铿锵,绝不相信侍从的话。 隐孤云担心徒弟,皱着眉先让萧世言跟他过去看看,但不得不说,每次有这个萧世言和花未拂在,余家总是出各种意外。隐孤云都开始怀疑这个花未拂是不是煞星了,“出去看看再说。” 实际上,萧世言说着不可能,其实自己根本一点儿把握都没有。要知道,当初在琅连的时候,花未拂一瞬间变得那么凶狠,还想杀了他,萧世言每每想起便心有余悸,嘴里喃喃自语着,“花未拂,如果你真的杀了人,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长廊的附近已经拥堵了很多人,而花未拂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长廊中间,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因为自己动了一下,让那些人误认为自己又要杀人。华贵的木板上沾满了血迹,有的地方血迹已经干了,隐孤云和萧世言一路走来的时候,看着地面也不得不相信余辰初已死的事实。 “祭儿。”隐孤云远远看到徒弟被侍从拦着,哭得死去活来,便什么也不顾奔了过去,“你们几个造反了?这是做什么?” “师父……” 萧世言心里有些绝望,花未拂听见隐孤云的声音也看了过去,两两相望,萧世言从那双眼睛中看出了无辜,但根本无法判断是真是假,“未拂。”萧世言一路走来,步伐沉重,在他看到余辰初的尸体后,他捂着口惊恐地退了一步。 叶织梦伤心欲绝地被侍从扶着,想要拭泪的时候却找不到自己的手帕。这个时候,身旁伸过来一只手,递给她一块素白的手帕——是余辰烨。叶织梦低了低头,接来手帕拭了拭泪。 “嫂嫂节哀。”余辰烨脸上向来没有什么好看的表情,语气略显平淡地劝了她一句。 余祭靠在师父怀中哭诉起来,“他们胡说,他们胡说,我不相信是花未拂做的。师父,你不能听他们的,他们肯定是嫉妒我的花未拂。” “龙公子?”隐孤云无心于余祭的哭诉,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办案精英,“常闻龙公子办案能力卓绝,还请龙公子不要推辞,一定要查出真凶,最好能够……还花公子一个清白。”末了,隐孤云看向了花未拂。如果真的是花未拂杀害了余辰初,一个杀人凶手,会在尸体前表现得如此坦然吗? “但愿吧。”龙泽川其实打算推辞,带云生寒回渰域的,因为他心思不正,连花君迟委托他的案子都没能侦破,沉溺在情爱中的他,连自己都没有把握能否找出凶手。而旁人都捂着口鼻,避之不及的同时,又想凑个热闹。龙泽川见惯了这种血腥的场面,嘱咐好云生寒站在原地不要动,他过去查看余辰初的尸体。 尸体推下已经积了一滩血,断裂的伤口因为太多的血,使得龙泽川无法判断,侍从端来了一盆清水,得以清洗掉断裂口的血迹,整个横截面血肉模糊,裂口平齐,骨头与血肉分割得恰到好处,“竟然如此锋利?”他皱了皱眉,同时也马上判断出了死亡时间,“辰初公子应该是死于昨晚。如此残忍的手段,凶手肯定对辰初公子恨之入骨。” “一定是这个死人。” 萧世言冷笑:“但凡出点儿事,你们的矛头都指向了他,第一次我认,这一次,没有什么证据,诋毁未拂?休想。” “伤口处如此锋利,定是利器所伤了。”余辰烨推测道。 显而易见,肯定不是剑,剑再锋利也是有厚度的,不可能一击就砍下一个活人的头。听余辰烨提到利器,许多人心中都有了一个绝佳的凶器,龙泽川也想到了,“百折扇。” “……”云生寒听到这三个字,立刻提起了精神,因为他就是息绝,百折扇就是他的东西,“自从息大公子失踪后,百折扇就被息小公子放在了珍宝阁中,难不成,你们认为凶手会是息家的小家主?”如果敢怀疑息曦,云生寒第一个不同意,“他跟余辰初无冤无仇,凶器不可能会是百折扇的。” 叶织梦看了余辰烨一眼,通红的双眼尽是辛酸,惹得余家上下的同情。“余夫人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实在不幸,这件事一定得追查到底。” “就是就是,可怜了我们辰初公子死得不明不白,我们夫人以后该怎么活下去呢?” 龙泽川叹了口气,“生寒,我知道你跟息家的小家主交好,但……为了避嫌,还是去息家查看一下吧。” “……”云生寒深吸了口气,默然无语。 灵华息府中,息曦是个和他哥哥一样风神俊朗的小公子,天性|爱玩,大大咧咧。闭门谢绝一切来客,息府就是自己的一方天地,每日吃吃喝喝,处理息家琐事,也乐在其中。 像往常一样,午觉睡醒后,就被侍女叫了起来,听说余家死了个人,怀疑是他,所以就查了过来。“这特么,余家的人是脑子被驴踢了吗?他们家死人关我什么事?”息曦不服,本来不想去见那些人,但在听侍女说死的人是余家的大公子,余家格外看重,乌泱泱来了好多人时,息曦不得不去了,“我特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也能惹祸上身,呵呵,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破案的。” 大厅里,龙泽川、云生寒、余辰烨、隐孤云等人都在,众人都是一筹莫展,只能从百折扇查起。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花未拂得以见到了一直迫切想见的息曦。 “哈哈,真是好笑啊。余家死了人,查到息家,可以啊。”远远传来息曦的声音,那个小公子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大厅,颇有一氏宗主的气质。 他就是息曦?毕竟多年未见,花未拂还是觉得面生,几分的熟悉感还是因为息曦颇像息绝的缘故。 息曦进门坐下,吩咐侍女挨个奉茶。龙泽川讪讪地解释了原委,最后说道:“尸体伤口极其锋利,乃是一击致命,听闻百折扇乃扇中利器,还请息家主交出百折扇,查看便知。” “呵,破案英奇,也不过如此。”息曦并不看好这个龙泽川。 “曦儿。”云生寒带着嗔怪的目光把头扭向了息曦,可别当众这么不给龙泽川面子啊。 既然云生寒都开口了,息曦这便妥协了,“好吧好吧,来人,去珍宝阁把百折扇拿过来,不就是一把破扇子吗?也至于这么兴师动众。” “……”云生寒眨眨眼,不想骂你。 花未拂一门心思都在这个年幼的小家主身上,萧世言越发不乐意了,冷嘲热讽着:“我昨晚看见你出去了,是往灵华的方向。”在花未拂被余辰初纠缠之后,花未拂穿过长廊,这边是余家招呼客人的客房,他的身影被失眠的萧世言看到,同样,翻|墙离开息府前去灵华,也都被萧世言尽收眼底。 都被萧世言看到了,花未拂点头承认了,“我确实去了。” “恋童|癖。”萧世言轻轻哼了一句。 “……” 息家侍从去取百折扇,许久无果,“怎么这么慢?”息曦悠闲地喝着茶,众人忍不住嘟囔着开始抱怨。 “家主,不好了,家主,百……百……百折扇不见了。”侍从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回话。 “什么?”在场的人都震惊了。 “我艹。”息曦不服,喷了口茶,这下他成众矢之的了。 “曦儿。”云生寒皱了皱眉,这家伙自小缺乏管教,现在出口就是脏话。 “生寒哥哥你要相信我,百折扇我碰都没碰过,我特么也压根不认识那个什么大公子。”息曦觉得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极力辩解。 萧世言趁着旁人都在步步紧逼息曦,他悄悄拉了花未拂,质问道:“是不是你盗走了百折扇,杀害了余辰初?说实话。” 花未拂心累地摇了摇头,“最不应该怀疑我的人就是世言大人了。” “你自己做了什么事,由不得别人不去怀疑,我只相信我自己看到的,还有别人看到的。” 花未拂反问一句:“也许你看到的是错的呢?” 萧世言轻轻摇头,没再说什么。 “够了!”息曦大喊一声,清清白白一个人,被这么多人逼问,鬼才受得了,“自从我哥哥失踪后,百折扇就被放在了珍宝阁,前几天打雷的时候,我……我想我哥哥了,去过珍宝阁一次,那个时候百折扇还在的。” 息曦还小,还是那么害怕打雷。云生寒低了低头,如何去保护弟弟?他毫无对策。 “我想起来了!昨晚有个人前来拜访,我不认识那个家伙,只知道姓花,想要见我不止一次两次了,不过我还是没见他。姓花的没一个好人,害得我哥哥下落不明。”息曦若有所思,“该不会是那个家伙因为见不到我,就杀人陷害我吧?艹,不厚道!” “……”云生寒闻言无奈地扶了扶额头。 ☆、为证清白遭软禁 花未拂站了出来,像个哥哥一般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就是一直想要拜访你的那个人。” 龙泽川目光转向花未拂,忍不住皱了皱眉,不得不怀疑是这个花未拂偷走了百折扇,然后杀害了余辰初。不止龙泽川是这么认为的,旁人也都是,再加上余祭说花未拂昨晚出去过,一切罪证都指向了花未拂。 他才是众矢之的,一直都没变过。当所有人都以一种恶意来揣测别人的时候,任何的解释都是徒劳的。 面对他们投来质疑的目光,花未拂泰然处之,“我昨晚确实出去过,也确实见过余辰初,我怕他纠缠我,耽误时间,只是打昏了他。来到灵华,想见见曦儿,仅此而已。我没有盗走百折扇,也没有杀害余辰初。” 话是这么说的,但单凭他一面之词,会有谁信呢?他看向了余祭,就连那个小公子都害怕得往师父身后躲,更别说萧世言了——那个白衣公子转过身去,根本不想看见他。 “得罪了。”龙泽川挥了一下手,用秘术在花未拂身上搜找,出乎他们的意料,竟然一无所获,“没有发现百折扇。” 众人又开始了揣测,“也许是他藏起来了呢?” “杀人凶器怎么可能会放在身上?” “亏你还是个办案英奇,也能如此莽撞。”云生寒冷漠的面孔面向龙泽川,语气冰冷,拂袖回身又看向了众人,“花未拂是我复活的,他的心性我也最为了解,只要他说了人不是他杀的,我就信。杀人者偿命,如果真的是他杀的,我会让他再死一次。但是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就不要说些不根之论。你们对他有所怀疑,有所恐惧,可以把他带回襄阳关起来,再派人去寻找百折扇,调查真相,而不是在这里污言乱德。” 龙泽川闷闷不乐,不知怎样才能讨云生寒开心。 云生寒的一番话让许多人心虚地陷入了沉默,也让沉默许久的余辰烨发话了,“也行,先把这个死人关起来再说,留些人在灵华助息家主调查百折扇失窃一事吧。” 几个侍从唯恐花未拂再伤害人,提醒了余辰烨一句,“公子,他手里还有一把伞,名叫夺命伞。” “既然如此,就请交出来吧。” 花未拂对云生寒的袒护心生感激,从命地拿出了夺命伞,递向了萧世言,并说道:“世言大人如果相信我,就还我清白。如果不信,希望世言大人就此忘了这两年中,曾经有个我。” 萧世言接住了伞,并不松手,咬牙切齿地问他:“你是在威胁我?” 花未拂镇定自若,坦然回答:“未拂一切听命于世言大人,自然不敢。” 萧世言握住夺命伞甩开了花未拂的手,随后花未拂就被余家的侍从带走了。息曦一直在旁边看着,轻轻拉了拉还在出神的云生寒,询问道:“生寒哥哥,我是不是见过那个叫花未拂的人?” 云生寒缓过神来,伸手摸了摸息曦的脸,“怎么可能?也许只是相貌太好,有些熟悉感呢,不要多想。今日这么多人,吓着你了吧。” “嗯嗯。”息曦一副乖巧模样。 这件事情短暂落下了帷幕,自余辰初死后,余辰烨常常出入侧府去安慰嫂子叶织梦。而萧世言因为花未拂被关在余府,他也只能逗留,陪在余辰诚身边,逢场作戏。 在余府侧府的院子里,因为秋日景色萧瑟,于是侍从们特地栽种了许多秋日应景的花朵,诸如兰花、菊花、桂花,在这个时节,花圃里馥郁芳香,生机勃勃。 踏着枯枝落叶,余辰烨从小亭下经过,又一次来到了嫂嫂房中。叶织梦看起来似乎没有外人眼中那么伤心,还在面无表情地做衣服,一针一线,极为讲究,缝制的衣服是做给余辰初,只不过余辰初没有命穿了。 余辰烨进门见状,径自走过去夺了她手里的针线,“他已经死了,你不必再缝制了。” “我都已经习惯了。” “你应该习惯没有他的日子。”余辰烨轻轻说着,坐在了床边上。 叶织梦摇摇头,克制不住,还是从地上捡起了没有完工的衣服和针线,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余辰烨再一次夺了,赌气似的,“嘶啦”几声,撕碎了那件新衣服,这让喜好针线的叶织梦很难接受,跌在地上大哭起来。而在外人听来,她是因为夫君死了,太难过才哭出来的。余辰烨沉住气,俯身将她从地上抱起,放在了床上,“除了辰诚,你就是我唯一爱的人了,可你却做了我的嫂嫂。” “辰烨。”叶织梦心中五味杂陈,泪眼一双朦胧,面对余辰烨的亲近她没有拒绝,顺从地张开口吻住了,随后被余辰烨解衣脱裳,按在床上。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在她白皙的双胸上,细小的红点点到处都是。 另一边的云生寒,作辞了息曦和龙泽川,火急火燎地赶回了渰域。在他宽敞奢华的房间中,他发了疯似的在寻找着什么,衣服被扔得到处都是,杯盏摔在地上,把枕头扔下床,掀开床单,可就是没有。 “怎么会呢?我明明把百折扇放回去了,为什么不见了?为什么?”云生寒自言自语,房间已经乱作一团,事实证明,并不是他把百折扇忘在了渰域,而是真的有人盗走了百折扇,会是谁呢?凶手痛恨余辰初,并且知道百折扇心法,用百折扇残忍分尸,企图嫁祸给花未拂。 夜深人静的时候,受余辰烨委托调查杀人案的龙泽川还在房间冥思苦想,记得当初,天枢杀人案的许多死者也都是被利器所伤,伤口锋利并且有的伤口极小,“难道当初的天枢杀人案,凶器也是百折扇?这两个案件的凶手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奇怪。”龙泽川仔细思考。 余辰初的死,花未拂被列为头号嫌疑人,萧世言都放弃他了,只有一个云生寒坚定不移地守护着他。在花未拂被关了五六天之后,花未拂便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那个公子风华正茂,锦衣一身,正是一直抑郁着的余辰诚。 余辰诚是没那么抑郁了,在进门前脸上就挂上了春风得意的笑容。花未拂看过一眼就知道余辰诚是过来挖苦他的,他没给余辰诚什么好脸色,“怎么?跟世言大人重归于好了?” 余辰诚停了片刻,才回答道:“是。”余辰诚走近了几步,内心疑惑多日,“你是不是嫉妒了?花未拂,你真的懂得情爱吗?” 花未拂刻意从小壶中斟了一杯血,也故意在余辰诚面前一饮而尽,吓得那个锦衣公子受惊,连连退后。他冷笑:“这件事闹得人心惶惶,你倒是不怕我啊?还敢一人前来?” “我当然害怕,但我想知道,你到底会不会伤害人。”余辰诚认真说道。 花未拂放松了些,含笑畅快回答:“活在这世间,谁又比谁尊贵?何苦互相为难呢?” 余辰诚发现他笑的时候似乎很和善,便也放下了高傲,“你为什么不伤害我呢?毕竟,我跟世言暧昧不清。” 就在这一刻,花未拂像是变了一个人,想起了余祭和余辰初说过的话,他站起身恶狠狠地说道:“你以为我不想?” “你……”余辰诚受到惊吓,猛地退后了一步,无意间看向了门口,才发现门口多了个人,“啊?世言?” 萧世言早在门口站了许久了,花未拂看了过去,眼神立刻柔和了起来。萧世言躲避了那道目光,不再相信他的眼睛了,甚至对他刚刚说的话难以置信,他竟然想伤害余辰诚?“辰诚,怎么跑这里来了?让人做的燕窝已经好了,等下放凉了,走吧。”萧世言关心着余辰诚,想把余辰诚带走。 “世言大人。”花未拂叫住了,心里太过无助,偏生那句狠话被萧世言听到了,“我不会伤害人的,除非万不得已,才会作出反抗。” “跟我走吧。”萧世言伫足片刻,温柔地拉走了余辰诚。 这一去,直到午时的时候,余辰诚犯病,躲在床上担惊受怕。萧世言把余辰诚哄睡了,才在私底下过来见花未拂。余辰诚撒了个谎,可萧世言不想当面拆台,又不想让花未拂误会了,还是选择过来见他。 “若想找到凶手,就必须得找到百折扇,无论余辰初是不是死于百折扇,百折扇的失窃也一定跟这起案子有着莫大关联。”花未拂告诉萧世言。 萧世言叹了口气,愁眉不展,“有些困难,灵华珍宝阁没有留下蛛丝马迹,根本无从查起。” 花未拂想了想,说道:“那天晚上我离开息府的时候,撞到了一个人,走的方向和我相反。” 萧世言立刻想到了那个人的用意:“襄阳。你是说,是襄阳中人想要借刀杀人?可是,能从灵华盗走百折扇,并且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也绝非等闲之辈。” 花未拂微笑问道:“世言大人可知,息小家主息曦为何不用百折扇,而是珍藏起来?” “唔?因为是哥哥息绝的遗物,所以被息曦那么珍视吧?”萧世言猜测。 花未拂这就忍不住吐槽了,“世言大人还是这么蠢。”他告诉萧世言,“百折扇极通灵性,早年的时候就被息绝把玩,因为动用百折扇的心法只有少数人知晓,后来干脆成了息绝的法器。而息绝失踪后,正因为百折扇的心法很少人知道,这把折扇才被曦儿珍藏了起来。” 萧世言疑惑不解,“你该不会是让我去找息绝吧?可是人都失踪了,连他弟弟都找不到,我能去哪里找啊?” “……”花未拂露出了一脸嫌弃。 萧世言嘟嘟嘴,“知道你想说什么,智商是个硬伤。” 花未拂咳了咳,耐心说道:“百折扇威力巨大,关于这把折扇,我只了解一点点,并不像息绝那样能够熟练驾驭百折扇。倘或凶器真的是百折扇,一定要加倍小心,宁可让他逍遥法外,也不要激怒他,以免他再次动用百折扇。你要明白,人都是会犯错的,假使有人犯错之后,不知悔改,那么他掩盖错误的代价将会是又一个错误。”换来的,也会是更多人的牺牲。想到这里,花未拂叹气低下了头。 萧世言有些惭愧,知道花未拂被困还在担心他,“谢谢。”坐在身侧的白衣公子点头之后,张了张口,明显迟疑了,“未拂,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什么都没忘,可是花未拂依旧什么都不肯说,轻轻摇了摇头。 萧世言便相信了,“我只是怕,怕你生前跟余辰初有什么过节,如今杀他泄恨。未拂,你要记得,你永远都只是我一个人的。” “嗯嗯。”花未拂微笑点头。 “哈。”萧世言也笑了,虽然花未拂被软禁的这些天,他日日被余辰诚霸占在身边,可他还是对余辰诚没有兴趣。人虽然在余辰诚面前,心却还在花未拂身上。在花未拂面前得意的余辰诚,心里其实承受了很大的痛苦。 ☆、抑郁公子知真相 不久之后,余辰烨让人给弟弟占卜的第二签出来了,这一次,签子上只刻着一个“绝”字。 余辰烨久久注视着这个字,到底是绝色蓝颜的意思,还是绝命于此?他单从这一个字猜测,根本无从知晓。总之,余辰诚生死只在这一关了。“我的辰诚,一定不会出事的,我宁可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活着。” 在过去看弟弟时,余辰烨并没有发现跟在萧世言身边的弟弟其实是强颜欢笑,随后就去了侧府。萧世言内心愁苦,倒酒的时候,没留心,弄脏了衣服,借口出去换衣裳,余辰诚不用猜都知道,萧世言是去见花未拂了。 哥哥和萧世言刚走开,余辰诚一个人坐在座上失声痛哭,孤独感袭遍了全身,他负气将桌上的东西通通都拂到了地上。仿佛置身于黑暗之中,没有光明,余辰诚扶桌呆滞地注视着地面,地上杯盏被摔碎了,碎渣溅得到处都是,他缓缓将头压在了胳膊上,另一只手想去拾起地上的瓷片。捡起来插进胸口吧,就此结束潦草的一生。 “滴答。”泪珠落在木板上的那滩酒水中,手指在微颤,泪珠的不断滚落,地上的那滩水逐渐扩大——头好疼,他闭了闭眼,想到哥哥为了他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就这么死了会不会对不起哥哥? “哥哥。”只有哥哥一心一意对他好,余辰诚心寒,麻木地推桌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出了大门。 而事实上,是余辰诚太多疑了,萧世言确实去换衣服了,回来的时候,屋里的人已经不见了,“辰诚?人呢?” 侧府中,听侍从说哥哥去找叶织梦了,余辰诚拖着疲惫的身子找了过来,“哥哥……”他走到叶织梦的门口,站住了脚,又落了泪。他总害怕,会有一天哥哥也撑不下去,受不了他这看似无理取闹、无事生非的性子,想要放弃他。假使他死了,哥哥会不会因为少了一个负担欣喜异常? “我已经买通了一个替死鬼,用真相引花未拂上钩,再让他用血逼花未拂伤害他,到时候,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出来替天|行道,杀了花未拂,这样就可以死无对证了。”屋里的余辰烨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在被衾中宽慰着叶织梦。 替死鬼?真相?“啊……”伫足在门口的余辰诚害怕地捂住了口,生怕自己发出声音来,他慌张之余,悄悄走到窗口前。从窗口的缝隙中,屏风上清晰地映着余辰烨和叶织梦在床上的身影。 “我听说花未拂是在乱葬岗被找到的,所以我打算把花未拂骗到那里,让他彻底消失,毕竟他本来就是个死人,死不足惜。” 叶织梦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点了点头,依偎在余辰烨怀中,小憩片刻。在她白皙的左臂上,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红花,仿佛是那朵红花是长在她身上一般。 余辰诚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定是……一定是哥哥杀了表兄,想要嫁祸给花未拂,目的就是萧世言和叶织梦,这样做,既能够留住萧世言,也能够抱得美人归。余辰诚惶恐,转身就跑。 路上,“二公子。”被余辰诚撞到的侍从有些不解。 “不许告诉我哥哥,我来过侧府的事情。”余辰诚警告了一句,带着惊恐的心情返回了府邸。他害怕地落了两行泪,真的没想到他的亲哥哥会是杀人凶手,“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要杀人?”余辰诚懦弱地躲在房间里哭泣,“这么说,花未拂是无辜的?” 余辰诚想通了一些,想要去找花未拂,但就是出门的时候,他犹豫了。“我救了他就等于是害了哥哥,如果他活着,世言就不会留在我身边,如果他死了,世言会重新喜欢上我的。”余辰诚关上了才刚打开的屋门,心里百般纠结,目光十分涣散,“我到底要不要救他?他抢了我的世言,抢了我的世言。” 也许这个时候过去,萧世言还在跟花未拂在床上缠绵吧?余辰诚忌惮地退后了一步,攥紧了手,想象的画面像是映现在他眼前,余辰诚恨死花未拂了,“你本来就是个死人,你死不足惜的。花未拂,都怪你抢了我的世言,否则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都是你的错。”余辰诚站在门口向内间看去,里面像是有萧世言和花未拂在,“世言。” “世言,你说过会娶我的,只要……只要花未拂死了,你会娶我的。”余辰诚向屋里走了一步,似乎看见床上花未拂在作妖作笑,他愣住,明明不是这样的。 ……“你是不是嫉妒了?花未拂,你真的懂得情爱吗?”…… ……“活在这世间,谁又比谁尊贵?何苦互相为难呢?”…… ……“我不会伤害人的,除非万不得已,才会作出反抗。”…… “不!”余辰诚哭喊一声,清楚地看见,床上被衾整齐,什么也没有,他还记得花未拂那个和善的笑,一笑便让人沦陷,“我终于知道我输在哪里了,花未拂。”两个人左不过就是情敌关系,除此外还有什么深仇大恨呢?为什么要把伤天害理的恶事嫁祸给花未拂? 余辰诚不假思索,立刻冲到了软禁花未拂的房间前,支开了那些侍从,“吱呀——”他推开了屋门,“花未拂。” “余辰诚?你……”花未拂不知来者是善还是恶,先站起了身,“你为何哭了?” “花未拂。”余辰诚拉住了青墨色的衣袖,为了萧世言,为了埋藏心中的善良,他还是对花未拂仁慈了,“我哥哥想要杀你,你快离开襄阳吧。是……是我哥哥杀了表兄,想要嫁祸给你,他想把你骗到乱葬岗杀了你。乱葬岗最近模样大变,我去过一次,那里花圃林立,许多花儿绝处逢生,好希望我也可以。”他哭了出来,“如果我真的挨不过这年冬天,希望你跟世言要永远在一起,我不想看见他整日愁眉苦脸。” 花未拂听明白了一些,皱眉说道:“就算你挨过今年冬天我也会跟他在一起的,你根本不需要他,绝处逢生靠的是自己不是别人,世言大人靠不住。” “我明白了。”余辰诚悟了一些,带笑点了点头,尽管脸上泪痕犹在。 花未拂也低头笑了笑,辰星一般的姿容,总让人感觉平易近人,花未拂轻轻拭去他面上的泪痕,“多谢你了。希望你是襄阳的星辰,不要像天枢双辰星那样陨落。”语毕,花未拂为了调查真相,自证清白,只能先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了。 “谢谢。”余辰诚站在原地轻轻说道,他已经输得心服口服了,花未拂不只是相貌好,遇刚则刚,遇柔则柔的性子,同样俘获了萧世言的心。 ……“乱葬岗最近模样大变,我去过一次,那里花圃林立,许多花儿绝处逢生,好希望我也可以。”…… 逃脱出来的花未拂想起了余辰诚的话,心里动摇了,“花。” 事情调查了好多天了,龙泽川一无所获,从灵华赶回了襄阳,专门来找萧世言。“想必你还没听说吧?令堂听闻此事,心急如焚,生怕花公子会伤害你,所以想让你回姑苏,说是不许你参与这些谋杀什么的。”龙泽川也是为难。 “你调查好几天,就调查了我私事?”萧世言抬头盯着,也开始怀疑这个龙泽川到底行不行了。 “这个……” 萧世言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算了,我还是回去一趟吧,毕竟离家这么多天,她肯定是担心我,我先过去见见未拂。” “好。” 然而,等到龙泽川陪同萧世言来到软禁花未拂的房间时,房间中空无一人,侍从也不在。“咦?人呢?”萧世言还没搞清楚状况。 “可能是……” 花未拂的离开促成了余辰烨的计谋,余辰烨也立刻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许多人都猜测花未拂是畏罪潜逃,只有余辰诚躲在房间里,谁也不见。“回大公子,花未拂出逃前,二公子来过。”侍从偷偷来见余辰烨,告诉了他。 “知道了。”余辰烨知道了弟弟的小心思,想要放过花未拂,不可能的,余辰烨冷笑,“给我把二公子看紧了,不许他走出房门半步。” “是。” 深秋的季节,万物肃杀,萧世言的心情一如眼前的景色一般,清冷孤寂。在上马车之前,萧世言揪住了龙泽川的衣襟,“我告诉你,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还未拂的清白,就算他私自逃走,我也不相信他杀了人。这个死人……”萧世言心情低落,“如果人真的是他杀的,你记得第一个通知我,我……我一定大义灭亲,我一定亲手杀了他。” “……一定一定,你别激动啊。”龙泽川战战兢兢。 “哼。”萧世言负气回了姑苏,花未拂的出逃,也让萧世言更加怀疑他了。不过,萧世言更希望他逃离了余家,是回了姑苏,无论如何,他做出什么事来,萧世言都会护着他的。 萧世言的想法还是落空了,花未拂一个人去了当初的乱葬岗,这里真的变了。以前的腥风血雨,而今的花圃林立,都令花未拂久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花。”眼前有好多的花,花未拂移不开眼神,看着眼前浓重的一片红色,在这个时节竟然还有这些没有衰败的花朵,实在是个奇迹,他的手打着颤从花朵上抚摸而过。 会不会,会不会是那个人后悔了,种了这些来安慰他? ☆、自投罗网乱葬岗 花未拂看向了花圃旁的小竹屋,慢慢走近。但竹屋旁边,被余辰烨收买的那个小公子就躲在暗中,银装一身,面上用白布遮掩着。他见花未拂竟然主动上钩,但是没有看见余辰烨,心生疑惑之际,眼看花未拂走了过来,尽管花未拂只是想看看这个小屋子,他站出来先动手了。“唰唰唰”几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几叶飞刀擦过了花未拂的面庞。 不是很疼,花未拂用手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猜到了这个人是余辰烨派来的。拭去了血,脸上的伤口很快愈合,这让那个年轻的杀手很是吃惊,不过,他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的一条命能够换来巨额钱财,也是个不错的买卖。 他握紧了手里的剑,重重砍向花未拂,而花未拂侧身躲开,伸手攥住了泛着凛冽寒光的宝剑,“你……”杀手抽不出剑来,冷刃上蒙上了一层血色,花未拂的眼睛有些异样,令他不敢直视,松开剑退后了一步。 这个杀手的年纪也不大,都不知有没有萧世言大,花未拂夺了他手里的剑,并不打算伤害他,“你走吧。” 走得了吗?他抬头便看见不远处,余辰烨已经追到了这里,他早就做了好了赴死的准备,为了激花未拂伤害他,他从袖中取出了一把匕首,果断地捅了上去。花未拂有些恼火,重重一掌击伤了他,淡定地从伤口拔出了匕首,扔在地上。“哐啷”一声,让受伤跌在地上的杀手心悸。 “你还这么小,何必呢?”花未拂按着伤口俯下身来。 “没用的废物。”跟过来的余辰烨呵斥一句,准备亲自动手,余辰烨手里夹着一叶淬过毒的飞刀,直直地向地上那个年轻的小公子飞射过去。 “当!”花未拂从地上扫起那把匕首,打歪了飞来的一叶飞刀,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双眼不带感情地看向了余辰烨。 应该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还是应该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余辰烨没料到这个死人竟然会自己跑到这里来,但余辰烨同样没有料到的是,弟弟余辰诚砸晕了侍从,偷偷跟着他,尾随而来。“你这个死人,今天我就让你死在这万花丛中。”余辰烨嘴角的笑意分外凌厉。 “走。”花未拂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 受伤了的杀手很了解这个花未拂,即便是死人一个,也绝不承认莫须有的罪名,他又何必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呢?花未拂的那一掌将他打得清醒了一些,他听从了花未拂的话,爬起身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花未拂向前走了一两步,轻笑道:“那天晚上,撞到我的人,就是你,余辰烨。”那天晚上,花未拂清楚地看到了那个人手上有一颗痣,盗走百折扇的人就是余辰烨,但是花未拂不明真相,不敢贸然指认,唯恐打草惊蛇。“你为什么要杀害余辰初呢?你们可是表兄弟,单单为了陷害我,这个代价也太沉重了,不是吗?” “废话少说,乖乖受死吧。”余辰烨不作过多解释,伸手拿出了一把折扇。 那把折扇的扇刃片片似刀刃,锋芒可惧,青翠的扇面上镂空雕刻着花纹,“君子遗风”四个字用真金镶嵌在扇面,之所以可以称作百折扇,是因为扇刃有十,可以一分十,十分百,每个扇刃都可以再折成一把折扇。 百折扇下,连花未拂也心生恐惧。余辰烨动用百折扇,微光下,折扇拆解,每一片扇刃都带着强大的气流,向花未拂飞射过去。扇刃巨大的冲击,连地上的尘埃也被迫裹挟而去,片片即利刃。眼看那些扇刃飞来,花未拂逼不得已,试图用心法操纵百折扇。 扇刃分散开来,余辰烨似乎不敌花未拂,于是那些扇刃飞向了他,其中一叶不小心划伤了他的肩膀。“糟了,上当了。”花未拂看着余辰烨露出了得逞的笑容,这才反应了过来。 “哈哈,今日,乱葬岗就是你的葬身之地。”余辰烨得意地操控着百折扇。花未拂对于百折扇只知道些皮毛,不懂入门,很难跟余辰烨抗衡。而在余辰烨的控制下,百折扇分分合合,形成巨大的结界,围困住了花未拂。他仅仅是伸了一下手,就被扇刃划伤了手掌。 花未拂再一次尝试去控制百折扇,但百折扇仍旧是围绕在他周围,恰恰相反,余辰烨轻而易举地控制着,甚至觉得花未拂太自不量力。 该怎么办呢?花未拂心急如焚,一掌击散了结界,分散的扇刃飞来飞去,很快再次组成结界。“噌——”一片扇刃猛地从他颈边划过去,险些割破他的喉咙。 余辰诚身体虚弱,许久才跟到了这里,刚爬过一个小山坡,就踩到乱石摔在了地上,蹭得胳膊通红流血。余辰诚闻声看过去,哥哥竟然真的这么心狠手辣,“哥哥,住手!”余辰诚大声斥责哥哥,因为受伤的胳膊,他疼得忍不住流泪,“哥哥你放过花未拂好不好?他是无辜的。” 余辰烨略愣,没料到他跟了过来,在看见弟弟受伤了,余辰烨内心极为担心,但又害怕弟弟阻碍了自己,左右矛盾着,还是狠了狠心,转身重伤花未拂。余辰烨被弟弟乱了心思——花未拂发觉了这一点,趁机去操控百折扇,霎时间,百折扇失控,结界的缺口暴露了出来。“啊。”花未拂皱眉捂住了被横飞的扇刃划伤的胳膊。 “哥哥。”余辰诚看得出哥哥没有住手,不知道百折扇威力的他冲了进去,却误打误撞进入了百折扇的结界。 “不要过来。”花未拂严厉呵斥。 终究是晚了,余辰诚想阻止哥哥,但周围肆意纷飞的扇刃吓得他蹲在地上,“好疼。”他手无缚鸡之力,难以招架百折扇,道道扇刃从他身边飞过,划开他的衣裳,划破他的皮肤。余辰烨只能尽力去控制住百折扇,尽力不去伤害到弟弟。 “绝。”一想到占卜的结果,余辰烨就慌了,绝不能出什么差错,绝不能让这个花未拂毁了弟弟,“辰诚,先出来,你会受伤的。”余辰烨试图哄骗一下弟弟。 余辰诚看了花未拂一眼,向哥哥摇了摇头,“除非你放过他。”尽管余辰诚心里十分害怕,但是花未拂是无辜的,余辰诚不允许哥哥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好好好。”余辰烨答应了,生怕这样拖下去,弟弟会出意外。百折扇很难被驯服,花未拂不敢再动百折扇,唯恐扇刃再次失控。“我放过他,我放过他,辰诚乖,快出来。”余辰烨暗中平移结界,表面上力破一道缺口,只求辰诚快出去。这一切被花未拂看在眼里,一个死人,不动声色。 “花未拂。”余辰诚唏嘘着,向花未拂伸出了手,一道扇刃飞过,划破了原本素净白皙的手掌。 满是飞刃的结界移开了,逐渐在裹袭花未拂,而花未拂看着余辰诚尽管手疼,却还是没撤回手,摇摇头不想连累了他。与此同时,余辰烨反悔,立刻控制百折扇去杀花未拂,这让余辰诚当场震惊住了。他下意识地往花未拂的方向跑去,花未拂没料,余辰烨也没料,弟弟竟然这么不知死活。 飞刃环绕在花未拂周围,唯恐伤到了无辜的余辰诚,花未拂伸了伸手,运足内力,一掌打向了余辰诚。抑郁的公子并没受多大的伤,就这么被花未拂打出结界,头撞在石头上昏了过去。余辰烨一直在提心吊胆,好在弟弟没有出事。“花未拂,给我死,你死了一切都会风平浪静。” “是么?”花未拂握住了一片扇刃,尽力去控制住,可还是控制不住,扇刃猛地划开,从他手中飞离。无数道扇刃环绕着,花未拂轻功避着,怎么也避之不及,反而被逼得连连退却。 落寞的云生寒,变了的乱葬岗是唯一一个能让他安心的地方,但这一次来的时候,乱葬岗似乎不太|安定。“糟了。”乱葬岗地动山摇,云生寒立刻想到这里出事了。 百折扇十道扇刃忽地变得无比巨大,并不精通百折扇的花未拂毫无招架之力,九道扇刃环绕,从天而降,死死围困住。最后的一道扇刃如剑一般,几番从花未拂的脖颈划过,斩下几根发丝。“啊?”花未拂在这狭小的空间无处可躲,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冷汗直冒的他精神恍惚起来,最后的一击致命,那道扇刃刺穿了他的小腹,连墨玄青都被刺穿了。 果真又要死一次了,花未拂太过昏沉,朦胧的双眼只看见余辰烨抱起了余辰诚。“我说了我一定要杀了你,我不想再看见辰诚那么抑郁消沉。你的存在威胁了辰诚在萧世言心里的地位,如果萧世言知道是你用百折扇伤了人,一定会对你失望的,失望之极,也许就能跟辰诚回到当初。” 花未拂的手握着腹上如剑的扇刃,再也无力,他张了张口,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随后,鲜血从他口中溢了出来,耳畔只剩余辰烨离开时哈哈大笑的声音。 握着扇刃的手沾满了鲜血,花未拂一动也动不了,冰冷的泪珠从墨色衣裳上滑落,今生怕是再也无缘再见世言大人了,更别说复仇了。好困,好困,倦意已起,花未拂凝眸看着刺眼的阳光,知道时日无多。 忽然,璀璨的阳光下,花未拂的眼前多了一个人影。 ☆、一针一线藏玄机 云生寒跑过来的时候,满脸震惊,不知道眼前这一幕是怎么发生的。“收。”云生寒及时用心法收服了百折扇,唯独没有收回花未拂腹上的那一道。“未拂,未拂。”人已经陷入重度昏迷,云生寒怎么叫也叫不醒,“未拂……快醒醒。”血迹浸湿了云生寒的衣服,还在慢慢地从血洞中流淌出来。 息绝……息绝……花未拂神志不清,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这个名字,依稀记得在闹市中相识的那个潇洒少年。 姑苏中,在萧世言还没有下马车的时候,息云就吩咐了一堆侍从守在门口,等到萧世言的马车赶回来时,人还没下车,一堆人就蜂拥而上,五花大绑,绑住了萧世言。 不待萧世言惊愕失色,嘴就被堵上了,想骂都骂不出口。“得罪了,大公子,都是息夫人的命令,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千万不要记仇。”侍从乐呵呵地绑好了,抬起来,扔到房间里。 好在那个死人没有跟回来,息云终于放心了,派人看住萧世言。“差点儿忘了。来人,修书一封,就写上花未拂蓄意伤人,罪在花未拂,希望余府能够严惩此人。落款定要仔细了,写上世言的名字。” “明白,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给世言准备饭菜,多做几个他爱吃的菜送过去,记得荤素要齐全。” “是。” 然而,房间里的萧世言不谙武事,唯一的剑术还是云生寒无聊的时候教了他两招。息云虽然让人给他松绑了,但是房间全被钉死了,大门还被师兄锁上,外面守了四五个人,十二时辰全天看守。 不待多时,饭菜送来了,萧世言根本找不到机会逃走,他要恨死息云了。“噼里啪啦!”他对息云让人送来的饭菜毫无胃口,暴躁地掀翻桌子,打碎盘子,不让他出去他就绝食,看谁耗得过谁。 被软禁的人还有襄阳的余辰诚,百折扇的事情传开了,轰动一时,所有人都认为是花未拂杀害了余辰初,还妄想杀害余辰烨灭口,可惜如剑一般的扇刃被余辰烨夺去,成功反杀了花未拂。 “啊啊……”房间里的余辰诚痛哭着,手里紧紧攥着衣袖,心如刀绞。坐在他床边的哥哥是个杀人凶手,余辰诚怎么都接受不了,侧身躺在床上落泪。 余辰烨好话都说尽了,可弟弟就是不肯回头看一眼,“辰诚。”余辰烨有些乏力,“你不知道哥哥有多爱你,哥哥做的都是为了你,别哭了。”看他双肩发颤,余辰烨想要把他抱在怀里,可辰诚却拒绝了,“辰诚。” “你杀了表兄,杀了花未拂。我让你放过他,你明明答应我了,你还是杀了他。”余辰诚闭紧双眼,泪水早已经打湿了枕头,生无可恋,“你骗了我,你杀了人,你还霸占了嫂嫂,我恨你,你是全天下最不可饶恕的恶人。” 余辰烨真的是心累了,无力再做辩护,“随你怎么说吧,只要你还活着,我做个恶人又何妨?” 事情已经有了结果,真相大白,余家的侍从争相传颂着余辰烨,“咱们家辰烨公子就是威风,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早就猜到那个死人就是凶手,萧大公子还非要护着,呵,现在这案子水落石出了,怎么不见他人啊?指不定是回家避风头了。” “哈哈,就是就是,这就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从我听说那个死人喝血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人多半不正常,煞星一个,惹出了多少祸乱?” 坐在客座上的龙泽川虽然听信了余辰烨的一面之词,派了人前去乱葬岗查看情况,但是那些旁人的琐言碎语他并没有听进去,他一直担心着云生寒。“生寒说回渰域拿东西,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回来?唉,他要是知道花未拂出事了,肯定会伤心死的,唉。”龙泽川皱着眉。 桌角有些破损,龙泽川摇头叹气时,拂了拂衣袖,结果衣裳被挂在了桌角的木刺上,龙泽川失落地扯了扯袖子,衣袖便被划破了好长的一道裂口。唉,真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龙泽川整理着袖子,看能不能先遮掩住,等乱葬岗那边有了消息再回去换衣服。 叶织梦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主动上前了,温和地说道:“这些时日来,龙公子为了亡夫之事,没少费心,织梦在这里谢过公子了。” “呃,不必谢我,最应该感谢的人是辰烨公子才是。”龙泽川客气说道。 叶织梦取出了随身携带的针线,示意龙泽川不必客气,“我平日就喜欢做一些针线活计,我来替龙公子缝补吧。” “这……怎么好意思呢?” “不要紧。”叶织梦的手指贴心地按住了被划开的衣袖,从袋子里选择了适合线绳,又比对了一下龙泽川衣裳的颜色,好几种颜色的线都不太适合,于是叶织梦干脆用了白线,随后开始穿针缝补。 龙泽川很是不好意思,微笑夸道:“余夫人还真是心灵手巧。” 片刻之久,叶织梦已经帮他缝好一半了,这时,侍从过来回话了:“龙公子,师兄从乱葬岗回来了。” “啊,好,我马上过去。啊……”龙泽川起身的同时,意味着叶织梦不能帮他缝补衣袖了,“多谢余夫人的好意了,事情紧急,我就先过去了。” “请等一下,我去拿剪刀。”叶织梦正要去,却被龙泽川推辞了。 “不用了,多谢余夫人。”龙泽川直接用手指缠线两匝,使劲一扯就这样拉断了,他急切想了解乱葬岗的情况,叶织梦拦也拦不住,就这样给他跑出了大厅。“嘶……”才刚出门,冷风从袖口吹过,龙泽川的手指痛意袭来,才发现手指被线绳划了一道极其锋利的伤口。这道伤口怎么……“糟了。”他凝视着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看刚才被叶织梦缝纫的袖口,脑子闪过余辰初的尸体,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龙公子。” “情况如何?” “乱葬岗确实有打斗的痕迹,地上有道扇刃插入的缺口,哦,对,地上还有一滩血迹,但是花未拂并不在,而且地上有一排血脚印,是往西边延伸,我估计他应该是被什么人给带走了,那个人应该看到余公子和花未拂的事情。”侍从如实相告。 果然事有蹊跷,龙泽川侧目看了一下周围,低声说道:“等下余公子过来的时候,不要说这些,就告诉他们在乱葬岗看到了花未拂的尸体,人已经死了。” “为什么?” “嘘。”龙泽川示意着,那边余辰烨带人过来了,随行的还有隐孤云和余祭。 余辰烨把他二人邀进了大厅,询问着乱葬岗的情况。侍从虽然不明白龙泽川的用意,但还是照办了。“回辰烨公子,花未拂已经死在乱葬岗了,属下已草草帮他收了尸,也算给了萧大公子一个面子。” 听他们这么说,余辰烨放心了,端茶饮水。 龙泽川使了个眼色给亲信,起身作揖称赞道:“辰烨公子为民除害,实在大快人心。泽川办案不力,真是愧疚。既然案件告破,泽川也不便久留,就先告辞了。” “不敢当,也多谢龙泽川为余家家事的费心了,慢走。”余辰烨派人送客。 他们都这么说了,余祭这下子真的相信花未拂死了,他看了余辰烨一眼,愤愤地推开师父跑了出去。在他看来,余辰烨不是为民除害,而是夺人所爱,他跟花未拂的三年之期,怕是要作废了。 “祭儿。”隐孤云为了这个小徒弟,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独自离开余府的龙泽川即刻赶往姑苏去,“这件事一定没有这么简单,唉,不知花未拂现在怎么样了,他要是真的死了,萧公子和生寒指定不会放过我的。”龙泽川现在只能加紧赶路,去姑苏同萧世言商量一下对策,余辰烨现在是靠不住了。 热闹的街市上,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哎,听说了没啊,余府的辰初公子被人杀害,凶手就是姑苏萧大公子炼出来的死人。出了这么个事儿,萧大公子也算明哲保身,撇清了跟这个死人的关系,还放言让余府重责。” “我要是萧家大公子,我一定亲手宰了那个死人,上一出大义灭亲的好戏。” “哈哈。” 龙泽川越听越疑惑,不是,这个节骨眼儿上,萧世言要跟花未拂断绝关系?那花未拂的清白谁来还啊?“这……这萧大公子简直比我还莽撞啊?可是这样一来,我就没有理由去姑苏找他商量事情了啊?唉,试一试吧。”龙泽川找不到云生寒,只能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前去姑苏了。 而姑苏之中,被软禁的萧世言刚开始还在屋里又喊又闹,摔东西,到了后面几日竟然安分了。息云窃喜,“这孩子总算是妥协了。”她亲自带了人过去看看萧世言,如果萧世言很乖的话,她会解除软禁的。 但息云让人打开房门的时候,萧世言竟然昏过去许久了,他多日绝食,身体虚弱无力。 “怎……来人来人!快来人!”息云险些昏过去,还好被侍女扶住了,地上昏迷的萧世言面上毫无血色,把息云急得不行,她拍着萧世言的身体,嘴里的话又是责骂又是心疼,“我的儿啊,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啊?快去,快去把老爷叫过来。” “是。”侍女连忙跑了出去。 “我的儿啊,你可千万不能出事,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娘可怎么活啊?娘还怎么活啊?”息云哭着抱着萧世言,所幸尚有气息,人只是饿昏的。 龙泽川赶到姑苏的时候,恰好眉山的五公子白今明和小侄白若清刚拜访完萧府,正准备离开。白若清就默然站在一旁,听两个大人商量花未拂的事情。 白今明仍是一副翩然君子模样,相信了世人所言。“花公子盗窃百折扇,杀害辰初公子,如今死在百折扇下,乃是罪有应得。我还是很赞同萧公子同花公子断绝关系的,最起码,花公子做的错事不会影响到萧公子。君子要懂得避嫌。” “叔叔言之有理。”曾经稚气的白若清也支持小叔叔的话。 龙泽川叹了口气,反问道:“如果事情的真相不是这样呢?” 白今明顿了一下,“此言何意?” ☆、绣衣藏针人藏心 龙泽川低头端详着叶织梦给自己缝补的衣袖,“藏针法。”叶织梦给他缝补袖子的时候用了白线,利用藏针法,使得缝补好的地方根本看不出来缝补过的痕迹,他想到了什么。“白公子,你帮我个忙。” “但讲无妨。” “你带一身破损的红衣去拜访余家,然后拜托余夫人帮忙缝好红衣,而且一定要让她用红线缝纫,绣上一朵花更好,只是别让她用藏针法。我稍后去找一身衣服过来。” 白今明微微一笑,坦然回答:“我拒绝。” 龙泽川疑惑:“为什么?” 白今明说道:“余公子身亡,余夫人已是遗孀,我贸然前去拜访,旁人定会说些闲言碎语的。君子不招惹这些是非。” “……”龙泽川皱眉纳闷。 也许是白今明意识到自己拜访了萧家,也算是招惹了这些是非,于是又解释道:“我带若清出来游玩,正好听说萧公子绝食昏迷,所以才进去拜访的,并不是想插手此事。” “什么?绝食?”天呐,事情怎么越来越难处理了?龙泽川扶额,“白公子,如果想帮花公子洗清冤屈,就按我说的去做。”语毕,龙泽川先去了萧府。 白今明无策,看龙泽川这么信誓旦旦,也许他们知道的真相或许就是假的呢?“若清,我先找个人把你送回眉山吧。” 白若清不明白:“叔叔打算插手此事?” “我……我只想帮他们找到真相。”白今明摸了摸小侄的头。 在渰域,这里有世间难得的清净与安宁,云生寒再一次在花未拂生死攸关的时候,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花未拂被百折扇重伤,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迷茫,不清楚自己到底死了没有。他轻轻撑身坐起,对面便是云生寒。 此时的云生寒正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肩膀,上面用朱砂刺着一个“绝”字。从镜子里看见花未拂醒了过来,云生寒立刻拉上了衣裳,回身关心着他,“你怎么样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花未拂没有回答,脑中回想着受伤那天的情况,他被余辰烨用百折扇重伤,依稀记得最后是云生寒收服了百折扇,云生寒竟然能够动用百折扇?此刻的他恍然大悟。他不顾伤势爬下了床,过去拉着云生寒的衣服,想看看云生寒左肩上到底有没有刺青。 “你做什么?你身体还很虚弱,松手。”云生寒不肯,遮遮掩掩,失手把花未拂推在了地上。 花未拂跌在地上,珠子为之一震,痛得他落了两行泪。他张了张口,手指攥紧了胸口的墨玄青,“息绝……息绝最爱在肩上刺青了,我一直记得他肩上就刺着一个‘绝’字,你为什么不肯让我看?” “……”云生寒无话可说,侧了侧头。 花未拂爬起了身,又接着问他:“你为什么能够收服百折扇?余辰烨能够动用,算我有眼不识泰山,可是你……你明明在刻意隐瞒。百折扇是息绝的法器,云公子,你到底是谁?你是不是……就是息绝?”花未拂迫切想知道,满眼都是期待。 云生寒被逼无奈,咬牙承认了,“是,我就是息绝,我没死。”许是他的侥幸生存,妨碍了花未拂吧,他一双眼睛红了起来。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了这样?”花未拂心里痛苦,跪走两步,上去抓住了他的衣袖,哭诉道:“息绝,三哥哥不爱我了,也不要我了,下了恨心,往死里折磨我。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生前被那么多人折磨,我死后重生还是被人针对,做了个微不足道的家妓。我求你了好不好?你带我离开这里,你带我离开好不好?” 云生寒抬了抬头,毫不理会花未拂的恳求,在他听来,花未拂就像是痴人说梦。“这里是渰域,以前也很乱,不过现在很安定。我现在用的这个身体是云氏落魄的三公子云生寒的,知道为什么吗?”他直勾勾地看向了花未拂的双眼,他的眼里全是对花未拂恨意,“都是拜你所赐。” “啊?”花未拂跪在地上眨着泪眼摇摇头,什么都不明白。 他恨透了花未拂,恶狠狠地质问道:“我也是那一天才看透了你,你在花家淫|乱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连累息家?若不是你,我至于到今日都不敢跟曦儿相认么?!”云生寒冷笑着,看着花未拂欲哭无泪的双眼,“你不是爱风流吗?那我就把你送给我风流成性的乖徒弟,我要让不可一世的花家二公子给我的世言做个家妓。乱葬岗的那些花,都是我种的,你爱的那个人,把你抛尸在乱葬岗之后就再没过去看一眼,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罪有应得。” 他的话让花未拂极为震惊,也让花未拂断了痴心妄想,“为什么……你们都要这么对我?” 云生寒话还没说完,继续又说:“你知道吗?世言以为你真的杀了余辰初,所以放出消息跟你一刀两断。” “世言大人……”一切都是云生寒的计策,包括把他送到萧世言身边,花未拂绝望无比,无助地摊在地上,“息绝。” 息绝身体停顿了一下,忽然柔和了许多,俯下身来拭了拭他脸上的泪水,轻轻说道:“我会帮你调查清楚,还你清白的,不过,事成之后,你还是需要安安分分给世言做家妓。息夫人那边不好办,我还需要你来劝世言成亲。” 息绝说完就带着得意的笑容离开了,花未拂最后的希望破灭了。“好……好。” 为了调查清楚,找出杀人真凶,白今明最终还是选择了配合龙泽川,带了一件花未拂的红衣。按龙泽川说的办,来襄阳拜访,找来了叶织梦。叶织梦喜好刺绣针线,也答应了帮忙缝补。 而在姑苏,龙泽川把自己的猜想告诉了萧世言,萧世言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但还是担心受伤的花未拂,“他怎么样了?”萧世言绝食多日,才刚醒来就跟龙泽川在这里商量杀人案的事情,说话时也有气无力。 龙泽川摇了摇头,有些愧疚,“我觉得,他既然知道一些百折扇的心法,应该会没事的,而且,我跟生寒相识于乱葬岗,我有种预感,生寒救了他。” “但愿如此,唉。” “哎,对了。” “嗯?” “你昏迷的时候,我拿了你房间的一件红衣裳,剪破之后,给了白公子。”龙泽川顺便告诉了他,毕竟东西是人家的。 “你……呼……我不生气。”萧世言气疯,但是保持着微笑,大夫说了,最近不能生气。 那件红色衣裳如今落到了叶织梦手里,叶织梦取来装着鲜红颜色绳线的针线盒子,对比了一下衣服的颜色,大多的红线都不太吻合,只有盒子底部的那一团红线颜色很相似。爱针织的叶织梦也不加犹豫,取出绳线,穿针,开始缝补。 她缝补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就把衣服交给了白今明。诶嘿,这衣服果然跟龙泽川剪破之前的一模一样,白今明都不由的感叹:“余夫人的女红当真不错啊,在下多谢余夫人了。” “不必客气,只是不知,白公子怎会有女子的衣裳?” “啊?”白今明看了一眼衣服,听说衣服是花未拂的,原来那家伙一直穿的女子的衣裳,“这件衣裳是在下一个友人托在下找夫人缝补的,夫人女红巧妙,早已名动世家。”他身上的君子气,将他的那点儿小心机掩饰得丝毫不漏。 “过誉了。”叶织梦顿了顿身。 叶织梦这些天一直穿着素衣服丧,自从余辰烨传出了花未拂已死的消息后,余家就一直在准备着余辰初的丧事。许多跟红色有关的物品都被放了起来,替而代之的是素净的白色。灵堂也收拾了出来,很快就布置好了。 余辰初的尸体被割成一块一块的,最后由叶织梦用针线缝好,也算还了余辰初一个全尸。丧事当天,余辰烨吩咐了人钉好棺材,叶织梦扑在棺材前哭丧,泪流满面的同时,她趁人不备,悄悄抽走绕在棺材钉子上的白线,随后余辰烨过来了,亲自去扶住了她。“嫂嫂不要太伤心了。” 演戏就要演到底,叶织梦,面色凝重,点了点头,看着自己绕在手上的线绳,她彻底解脱了,脸上的表情让人不知是喜是怒。 “你没事吧?”余辰烨低声问了一句。 “他就算是死,也休想全尸。”叶织梦轻轻说道,语气不重,却饱含恨意。她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了棺材。 “已经真相大白了,已经没事了。”余辰烨宽慰着她。 “公子……”耳边声音传来,大门口那边的余家侍从拦不住来人。 “恐怕事情还没结束。”云生寒径自走来,伸手示意侍从走开。 云生寒的到来,让一向成熟稳重的余辰烨也慌了手脚,但他还不知道云生寒来此的目的,所以极力镇定着,告诉自己不能自乱阵脚。“云公子来此,所为何事?” 云生寒表现得很淡定,质问着那个为民除害的大英雄:“听说辰烨公子除掉了嗜杀成性的未拂,我当然是为未拂。我想请问辰烨公子,就算世言和未拂断绝关系,最起码,辰烨公子为民除害,也得让未拂亲口承认罪行,可辰烨公子为何直接杀了未拂?为何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余辰烨当即辩解:“花未拂畏罪潜逃,还杀了我派过去调查的下属,是花未拂动手在先,那个死尸一心想要杀人,不除掉他天理难容。” 拍手的声音响起,云生寒笑了笑,带着嘲讽意味继续说道:“好一个天理难容,试问天理是谁定的?你明知未拂会伤人为什么还要派人过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杀人案已破,花未拂就是凶手,云公子如此咄咄逼人,还不是因为复活花未拂的人就是你?呵,来人,送客。”余辰烨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生怕云生寒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话来。 “云公子,请吧。”侍从走上前来,因为云生寒是个盲人,侍从没好意思直接动粗。 “谁敢?”一道颇为空灵的声音响起,从容镇定,不慌不忙。 ☆、遮遮掩掩如织梦 “啊?”余辰烨转身来,顿时瞪目结舌。 “花未拂?”隐孤云怀里的余祭露出了喜色,当即挣脱师父的怀抱走了过去,“真的是你?你没有死?”余祭要开心坏了。 云生寒推开侍从的手,向余辰烨嘚瑟着,“我的人可是没那么容易死的。” “花未拂。”远远走来的余辰诚扶着柱子停住了脚步,那个死过第一次的公子真的没死,余辰诚终于放心了,否则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哥哥的。“太好了,太好了。”余辰诚向这边走了过来。 花未拂没有死,余祭和余辰诚他们自然是欣喜非常,可叶织梦却忧心了起来,只怕事情没这么容易结束,只怕,一切的遮掩终究是徒劳无功。 一身青墨衣裳的公子踏入了余家院子,手里拿着的东西是百折扇,这让那些不明缘由的人忌惮非常。花未拂只是通过心法,将百折扇打散,狡黠的余辰烨本以为花未拂为了试探他,会将扇刃打向他,可花未拂偏不如愿,红唇挑起一个弧度,随后扇刃直逼立在余祭身旁的余辰诚。 余辰诚不懂这些心法,被吓得顿时手无足措。 “卑鄙。”余辰烨不禁骂了一句,为了保护弟弟,他只得动用心法收服了百折扇。因为片刻的犹豫,环绕着的扇刃把余辰诚的脖颈划开了一道细小的伤痕。 “啊!”余祭深吸了口气,着实吃了一惊。不是被锋芒毕露的百折扇吓到的,而是看到了余辰烨能够收服百折扇。隐孤云立刻反应过来,觉得余辰烨才是真凶,但是不明白余辰烨为什么要杀害余辰初。 花未拂知道余辰烨的弱点在弟弟身上,才会如此试探,他环顾着周围的这些人,询问道:“你们是不是都习惯了人云亦云?总爱对人指指点点,哪怕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们都要说三道四,你们有什么资格带着恶意去揣测别人?你们究竟看到了什么?为什么要恶语相加?人会伤害人,会保护人,可我也是个人,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今日我就要讨回个公道。”末了,花未拂目光坚定地看向了台阶上的余辰烨,今天,相信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余辰烨看着百折扇把他弟弟划了轻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不要太过分,死人一个,还想要公道,你根本不配。”说话间,他夺过侍从手里的剑,上去跟花未拂打了起来。 剑风飒飒而过,院里摆饰的鱼缸被浩浩气流震碎了,余辰烨手里的剑每使出一招都极其狠辣,一心要置花未拂于死地。不过,花未拂又不是吃素的,砍过来的每一剑,他都灵巧地躲避开。 两个人身手不相上下,既然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余辰诚被逼退一步,扫腿时,地上堆在一起的枯枝落叶宛如刀刃般划了过去,就在花未拂想要避开时,忽然发觉身后是一脸担忧的余祭,他站住脚没有躲开。三四片树叶击碎在墨玄青上,花未拂被动地退了两步,而在这时,被握紧的那把剑砍了过来。 “花公子……”靠边站着的白今明皱起了眉。 隐孤云觉得不妥,怕他们误伤了余祭,于是示意余祭退后。“当!”隐孤云拔剑上去阻止他们两个人动手,沉重地剑力抵挡得余辰烨握剑的手有些发麻。“既然花未拂不认罪,那就给他一个机会证明清白。” 花未拂按住胸口,抬手指向了余辰烨,“凶手就是你,那天晚上就是你撞到我的,是你在我离开息府之后盗走了百折扇,企图嫁祸给我。” “好。”余辰烨沉住气,侧目看了叶织梦一眼,冷笑着承认了,“不错,人就是我杀的,花未拂,谁让你把我的辰诚害得那么抑郁?我就是要让你成为众矢之的,然后再杀了你,这样萧世言就会留在辰诚身边了。” 柔情一目,让叶织梦心神慌乱,慌乱到低头不敢看人,原本提针握线,一向稳重的手,此刻慌乱无比,一直在发颤。 “真的是你?”隐孤云皱眉,放下了剑,“你为什么要杀害辰初公子啊?” 在他们对峙之际,隐孤云身边的余祭沉思许久,忽然开了口:“师父,如果百折扇失窃是在花未拂离开之后,那辰烨哥哥根本没有时间杀害辰初哥哥啊?因为花未拂是在清晨的时候才赶回来的,更别说在花未拂之后的辰烨哥哥了。”余祭的话一针见血,真凶似乎也不是余辰烨。 “这么说来……不是辰烨?”案件越发复杂了,隐孤云思索得头疼。 余辰烨面露忧色,这么不起眼的一个小细节被余祭提到了。 “真相我已经调查清楚了,不是花未拂,也不是辰烨公子。”大门那边,龙泽川和萧世言驱车及时赶了过来。萧世言终于得以再见爱人,满眼都是他。 龙泽川的话让所有人都纳闷了,“那到底是谁杀害了辰初公子?总得有个凶手吧?” 叶织梦无策了,认命了,余辰初的死于她而言不算是解脱,真相大白才是真真正正的解脱。她要让世人知晓余辰初的虚伪面目,她忐忑不安的心不再那么慌了,面上是出奇的平静。 龙泽川解释道:“从一开始我们就被辰烨公子带偏了,辰烨公子认为辰初公子断头与断臂的裂口很锋利,必是利刃,而百折扇扇刃刚好符合这一点,所以我们一直在调查百折扇,而忽视了真相。其实杀害辰初公子的并不是百折扇,至于凶器,白公子。”龙泽川请白今明把东西拿了出来,正是叶织梦之前缝补的那件红衣。 聪慧的花未拂立刻意识到了,“线,是线。” 云生寒恍然大悟,说道:“那件衣服之所以红如鲜血,是因为用红花花瓣提色浸染,经过数百遍的染制,才染成了这种鲜红色,鲜红欲滴,似血一般。没想到余夫人的女红这么好,缝补得完全看不出颜色来。” 所有人都看向了不曾关注过的叶织梦,余辰烨毫无办法,他自己都不能为爱人担下罪过,努力遮掩了这么久,终究是徒劳的。叶织梦深吸了口气,闭目点头认了,“夫君他,确实是我杀害的。” “怎么会?”余祭满眼都是质疑的目光。不止他不相信,隐孤云他们都不敢相信,在外人看来,余辰初和夫人叶织梦是对儿模范夫妻,举案齐眉,那些大家公子常拿叶织梦的贤惠说事。 “各位请看吧。”叶织梦露出了手臂。在隐孤云看来,余祭永远都是个小孩子,他捂住了余祭的双眼没让看。在叶织梦的手臂上,用红线绣着一朵花,红线是白线用血染出来的,虽然好看,可谁又知道叶织梦是疼了多久才绣好的? “花……” “你们眼中的正人君子,余辰初,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伪君子!”叶织梦痛斥着,“他在外人面前有多温雅,回到房间打我就有多狠。我嫁错了人,每次我回娘家向母亲和姐姐诉委屈,错的人总能变成我,是我不够贤惠,是我不够大度,家暴我也忍了。可是……可是……”叶织梦一双满含辛酸的泪眼看向了花未拂。 “我……”花未拂低了低头,她在身上绣花一事,肯定跟他身体受热生花脱不了干系。 叶织梦哭笑不得,“夫君他在梦里都说着污言秽语,想要得到花未拂,无意间看到花未拂身体会开花,妄想我也可以,逼迫我在身上绣花,但凡我不从,他就拿针狠狠扎在我身上。这样留下的伤痕很小,外人不宜看出来。我是个大家闺秀……”叶织梦落下了数年来心酸的泪水,这些事从前也跟别人抱怨过,可是有用吗?“他太能伪装了,我实在是斗不过,我除了忍受,无计可施。我做梦都希望他死。” 花未拂感同身受,自艾自怜,回想起了当初。没有打骂,对他的折磨一直都是精神上的,在把他折磨到精神崩溃之后,便在他身上动刀子。花未拂害怕,猛地退后了一步。 “未拂。”萧世言不知所以,花未拂突然退到了这个温暖的怀抱中,萧世言倒是很满足,心安理得地抱着身前的蓝颜。 “那天晚上,我看见花未拂出门了,出门前打晕了他,我这才有机会下手。凶器确实不是百折扇,就是几根普普通通的白线而已,我不觉得我很残忍,比起他这些年对我的,我已经够仁慈了,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他就是现在合棺,我都不会让他全尸下葬的。”叶织梦指着灵堂里的棺材,她苦笑起来,“你们所有人都只会相信自己看到的,可看到的就一定是对的吗?仅凭一时一刻的行为,就断定一个人的品行,不觉得很肤浅吗?我原本是想嫁祸给花未拂,因为不管怎样花未拂本就是一个死尸,你们都会认为他伤害人是理所当然,可直到今日,我才知道我很自私,我愿意伏法。”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原来这才是真相,原来世人的眼睛并不是雪亮的。白今明叹气,“又得回府受责了。” 龙泽川不解:“为什么?” “我又多管闲事了。”白今明落寞。 龙泽川一把拉住了正要准备离开的白今明,问道:“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办成了一件好事吗?你帮我们找到了真相。” 叶织梦倒在地上哭着,已经认罪,身边只有一个余辰烨还在轻声哄着。白今明从叶织梦身上移开目光,反问龙泽川:“这个真相是所有人都希望找到的真相吗?” 并不是啊,众人心里期盼的凶手是花未拂啊。龙泽川就这样看着白今明离开了,有时候找到的真相,确实不一定让人欢喜。 身边的云生寒在地上摸索许久,捡起了百折扇,弹了弹尘土,递向了龙泽川,“还是把百折扇还给息家吧。”毕竟这把折扇对息曦意义很大。 这一次,事情彻底水落石出了,花未拂松了一口气,“莫以片刻言行论善恶,莫以所见所闻判是非。” 萧世言点头以示同意,向他伸出了手,“我们回姑苏吧。”他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习惯性地把手搭了过去。 细雪生寒窗上霜,庭前木叶已青黄。凛冬已至,夜空北斗横转,玉衡、开阳、摇光三星组合的斗杓正好直指天象十二方位中的孟冬。在夜间闪烁的星辰,更像是镶嵌在天幕的明珠,星光璀璨。 下雪天,台阶上安置了一把长椅,花未拂捧着手炉坐在长椅上出神,而萧世言就此躺在他怀里,欣赏着漫天大雪。 息云路过的时候,自然看到了爱子跟花未拂亲近的行为,她现在对萧世言是彻底没法子了,当娘的管不住,只能任由萧世言同花未拂胡来。 “夫人,雪下大了,您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侍女劝了一句。 “唉。” 花未拂把手炉往萧世言怀里推了推,蹭了蹭他的脸,“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余夫人也死了,世言大人可还相信自己看到的吗?” “你是不是还在因为我娘做的好事生气呢?”萧世言从花未拂怀里起来,坐正了身子,口中嘟囔着:“就算是你做的,我也会保护你的,难不成,也要让我守寡吗?” 花未拂眉头紧锁,摇头训斥道:“不许说‘守寡’这些话,只要没成亲,我死就死了,世言大人算不上守寡。” 萧世言见开不了玩笑,于是靠在椅子上不说话了。 ☆、名门怎可纳男媳 花未拂一人说着话,微微起身,伸手去接雪花,“余辰烨动心了,妄想找个替罪羔羊,发现我不行,于是自己想充当。情比金坚,可我还是不懂。” “咕噜咕噜。”萧世言从小桌上端起杯盏,喝了两口热茶,淡淡开口:“连辰诚都懂了,可见还是你太笨了。” ……“不爱就不爱,要学会拒绝,你哥哥爱你,可是不能事事为你作主。”那个时候,在叶织梦自刎后,萧世言在离开前特地过来劝慰余辰诚,“况且,你并不爱我,也不需要我,只不过是我擅长取悦人罢了,希望你的生命会像春日姑苏的花儿一样,活得鲜艳,让人看到的时候,动魄惊心,好吗?”…… 萧世言把手炉又推了回去,自己捧着茶杯,眼前是干干净净的一片白色,萧世言笑道:“一字为‘辰’,是曰星辰,是他如同夜空的繁星一般耀眼,位列世家四绝。一字为‘绝’,是他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得以绝处逢生。” “他做到了。”花未拂叹出一句,久久不忘掉那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希望自己也能够绝处逢生。 如今冬日,余家还在整顿,余辰诚被哥哥塞过来的那些妻妾都被他遣散了,只有最小的一个妾室留下了。那个女子叫张清欢,是个小家碧玉,不争不抢,自己只想留下来照顾余辰诚,余辰诚同意了。 但在扶夷,事情还是不愉快。本来在写字的龙程,看见龙泽川带着云生寒回到了龙府,当即气愤地摔了砚台。“混账东西,这件事,只要我龙程还是你父亲,龙家绝不接受男媳。云家主,您好歹也是一个世家的家主,岂能同小儿如此乱来?不知羞耻!” “父亲,您这么可以这么说生寒呢?”龙泽川懊恼。 “你这逆子,还敢说话。” 云生寒表面上装作不在乎,其实跳动着的心已经被龙程泼上了一盆冷水和一盆脏水。“龙伯父,赶路许久,精神不太好,先告退了。” “哎,生寒,生寒。父亲,孩儿也告退了。”还没等龙程发火,龙泽川先出去追云生寒了,“生寒。”他追了上去,看得出云生寒有多委屈,他是心疼得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别哭别哭,生寒,无论如何,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跟你在一起的,只要我还活着,总有一日,我一定对你负责,我一定娶你为妻。” 云生寒不争气地哭着,将泪容埋进了龙泽川怀里,“泽川。” 弹指间又是一年,冬去春又来。云生寒总不喜欢来扶夷,每次都会很伤心,而龙泽川也知道,总是尽力去安抚他受伤的心,有时间便带他回渰域。 这年的初春,扶夷举办了奢华的家宴,龙泽川不能推辞,便带了云生寒赴宴。宴上,龙程给了云生寒几分薄面,但在私下里,龙程还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重重斥责了他。 云生寒受不了气,一个人冲到了龙家的后院。正是春日万象更新,后院里都是初生的花花草草。云生寒出门的时候就拔了侍从的剑,双眼看不见的他挥剑乱砍着花草,“该死该死该死该死……”他气愤地重复着两个字,心里很是难受。 在花圃的另一边,一个女子一脸笑意地独自在此赏花,手指弹了弹才刚绽放的花朵,觉得很是有趣,这个女子就是在眉山宴上哄好江陵的徐淑吟。如今的她已经二十多岁了,现在是江家家主江陵的夫人,过门已有两年,夫妻和顺,举案齐眉,现在也有了身孕,小腹已经明显隆起。 因为龙家的大公子龙泽明娶了江陵的胞妹江琦,于是两家的关系越发要好。而徐淑吟喜欢山水,常常拉着江陵一起出门游玩,不常串门,也很少来扶夷,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云生寒。 云生寒冷静些之后听到了徐淑吟银铃般的笑声,他还在气头上,并不想理会这个不速之客,可徐淑吟就是爱管闲事,直接款步凑了上去。“枝上花,花下人,可怜颜色俱青春。初春这么美好,你又是这么婉约的公子,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有些事情看开就好了?嗯?” “……”云生寒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徐淑吟发觉不对,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才发现云生寒是个盲人,难怪这么大火气了,她猜测着:“你该不会就是渰域家主云生寒吧?” 云生寒自己也知道,在龙家这么卑微,他的名声早已有些不堪了,他眼里多了几分惆怅。 “你能不能陪我看看花啊?”徐淑吟笑问道。 “我是个瞎子,能看到的,只不过是一眼望不尽头的黑暗。”他感慨万千,他同样走不出这片黑暗。 徐淑吟点了点头,尽管云生寒看不见,她还是保持着自己乐观开朗的笑容,“我觉得吧,看这个世界,不一定非要用眼睛,眼睛看到的只是表象,用心去感悟,其实这个是鲜艳明亮的世界。”她走了两步,继续赏花。 而云生寒闻声,上前搭住了她的手,扶着她慢慢行走,云生寒已经被她温和的言语说动了心,早已消了气,“你是不是快要生产了?” 徐淑吟点头笑道:“已经七个月了。” 云生寒心情很难像她一样如此欢喜,“我在龙府毫无地位可言,难得夫人肯理会我。” “也难得你肯理会我啊。”她笑言,笑时明媚灿若朝阳,“其实我也知道你跟龙家二公子的事情,我不希望你就此放弃,也许你是对的呢。” 云生寒心里感动万分,旁人都在诋毁他,甚至揭露他以前的风流事迹,连龙泽川都在怀疑他,竟然还会有人支持他?“谢谢……”云生寒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不哭。 “你想啊。生来一世,为爱而生,倘若没有真爱,岂不遗憾?”徐淑吟看向了他,微微笑着。 “嗯嗯。”云生寒点点头,想开了一些。 徐淑吟笑了笑,站住脚摘了一朵花儿,凑鼻嗅了嗅,很是香甜,于是递到了云生寒手里,“你闻闻香不香。” 云生寒低头轻嗅手中花儿,这一幕,被龙泽川远远看到,他想起了在乱葬岗初见时的云生寒,那般羞涩可人,“唉,我怎么能因为父亲的话冷落了他呢?”龙泽川懊悔不已,走来想安慰一下云生寒,但是他腰间佩戴的玉佩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被云生寒听到了。 “失陪了,夫人。”云生寒跟徐淑吟打了招呼,便要退下。 徐淑吟点头,转眼才看到了附近的龙泽川,于是含笑打了个招呼,“二公子安好。” “夫人好。”龙泽川匆匆行过礼,也道了别,跟上去追云生寒了。 云生寒生气,快步走着,尽管自己根本不熟悉龙家的地形。“我配不上龙氏的二公子,这就收拾东西回渰域。”他赌气。 龙泽川悔恨呀,护在他周围,挡在他身前,乞求着:“别走好不好?都同过房了,怎么说也是半个夫妻了。” 云生寒冷笑,低下了头,“睡过我的人满大街都是,你又算得了什么?” 他的这句话点燃了龙泽川的火气,也让龙泽川的占有欲变得极其强烈,“我告诉你,以后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龙家就是你的家,总有一日我会让父亲接受你的。你从前受过的伤害,以后都不会再有了,我会一直保护你的,生寒。” 他太贪恋龙泽川的怀抱了,他一直一个人,太想找个依靠了。“别离开我。” 徐淑吟在花圃旁等来了夫君江陵,那个豪爽的公子仍旧是生气,“这些下人,做事都不会做,赶个马车居然也能这么慢,让夫人久等了。” “哎呀。”徐淑吟温顺地抚摸着他的胸口,“有什么好生气的呢?身体是自己的,气坏了可怎么好?夫君消消气,我也没有闲着啊,这里的花儿都好漂亮啊,赏心悦目。” “嘿嘿,那就好,我扶夫人回去。” “嗯呐。” 两个人顺道回去的时候,正好撞见了龙泽川和云生寒在院子里搂搂抱抱,江陵白了他们两个一眼,一脸鄙视意味儿,“光天化日就在这里搂搂抱抱的,啧啧啧,这龙二公子是一点儿脸面也不给他爹留啊。” “去你的。”徐淑吟笑骂一句,拍了他一下。再看那边的一对儿鸳鸯,徐淑吟渐渐失去了笑意,龙泽川怀中原本双目黯淡无光的云生寒,此刻眼中尽是贪恋和绝望。他太害怕失去了,害怕再次失去一生的挚爱。 “怎么了?夫人。”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徐淑吟微笑,从云生寒身上移开了眼神,但愿云生寒和龙泽川这对儿有情人能够终成眷属。 正值大好春日,花朝节的那一天,人们欢庆百花的生日,萧家里,息云和萧望成特地抽出时间来给萧世言庆生辰。息云找来了花未拂,那个向来冷漠的公子终于妥协了。 “世言大人再喝一杯。”桌上已经摆满了空酒壶,花未拂还不罢休,继续斟酒让萧世言喝下。可怜的萧世言,白天在酒席上被爹妈灌酒,晚上回到房间又被花未拂灌酒,他实在喝不下去了,身子往花未拂怀里倒去。 “未拂……”他口中嘟囔着,因为喝了太多烈酒,脸蛋儿都是红扑扑的,火热异常,“未拂……” “我来替世言大人宽衣吧。”花未拂轻轻说道,手移到了他腰上,束着细腰的宽绦松散了,衣带被勾开。花未拂就此看着酒醉中的世言大人,那么可爱,那么诱人,萧世言热得不行,自己扒开了上衣,纤白的胸口因呼吸而起起落落。 ……“我看你的行为举止也倒合乎礼数,生前必是一位贵族公子,你要知道,不孝有三,无后最大。只要你能让世言为萧家诞下后嗣,我随你跟世言怎么乱来。”…… ☆、达成合作骗世言 花未拂沉默不言,毫不费力地抱了起来,放到床上,手指抚过他燥热的面目,花未拂时时刻刻记得在渰域时云生寒说过的话,还有不久前息云的那些话。“世言大人稍等片刻。”说着,花未拂起身来。 “别走。”萧世言醉中拉住衣袖不放手了。 这件事花未拂做不了主,花未拂也不想走的,哽咽一声过后,“我去取丁香油来。”花未拂回身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萧世言的手听话地松开了。 灌醉爱人,偷龙转凤,这一计策实在是高明。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一个曼妙女子爬上了萧世言的床榻,特地穿了一身青墨色的衣裙,好让酒醉中的萧世言不会那么快发觉。 这次息云找来的女子不像上次的小姑娘那样拘谨,她上榻就解衣脱裳,生来放浪之心,极尽本事撩拨着看似清高的白衣公子。她的手从萧世言身上蹭过的时候,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声音,让萧世言更加昏沉了。 女子长长的手指甲擦过萧世言的下颔,不小心划伤了他,惹得这个风流浪子闷哼两声就要哭。他睁开了眼睛,抬抬头想要亲吻,女子就势俯下头来。“啊……”解了半身衣裳的女子忽地被萧世言推下了床。 女子搭好衣裳抬头的时候,床上的萧世言伏着看了过来,一双含醉的双眼有些冰冷。“花未拂呢?谁让你进我房间的?” “萧公子……” 守在门口的花未拂主动进来了,“我在。”他面上平淡无奇,窥不见一点儿神情。 看样子花未拂是知道的,萧世言笑了,轻轻吐了一个字:“滚。” 女子本以为萧世言是个风流浪子,结果前后两个人都这么冷面冰霜,她吓得披上衣服战战兢兢地先走了。 “你也滚。”萧世言抬了抬头。 “世言大人不喜欢她吗?” “给我滚!”萧世言的话从说变成了吼叫。 “你听我说……” “我不听!”他恼怒非常,愤怒地看着花未拂,“一个是我的娘亲,一个是我的爱人,你们两个人竟然联合起来让我跟一个陌生女人行房?哈。”萧世言笑了笑,费尽力气才撑起身坐住了。 “你是萧家独子。” 萧世言扔出了枕头,“你给我滚!滚出去,我不要你了。” 花未拂苦口婆心,站在原地不动,“世言大人还是听从息夫人的话,早日成家立业吧。” “呵。”萧世言气不过,下床去推他,“滚!滚出去!”他竟然说这些话?即便句句是良言,萧世言却如何也接受不了。还在妄想能够跟他成亲?原来是自己痴心妄想。“啪!”萧世言伸手取来了鬼泣,挥舞一下,鞭声响亮,他这么逼迫人,就不要怪萧世言逼迫他了。 “世言大人随意打,只要萧家无后,我不会再碰你的。” “啪!”不等花未拂说完,重重一鞭子扫在了他胸口,萧世言知道花未拂的致命之处在心口,偏是要打他那个地方,让那个地方疼一下。只不过这一鞭子下去,萧世言又后悔了,冲上去揪住了墨玄青,“花未拂,你这个算盘打得可真是精明,我若是成了亲,你不就解放了?好可以在两年后跟余家的小家主成双成对?其实大可不必如此的,我直接放你去找余祭,去啊!”萧世言拼了命地把他往门外推。 “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花未拂眼睛一眨不眨,心里很清楚萧世言在激自己,可他就是不让萧世言得偿所愿,他就是不会上去紧紧抱住萧世言,反而被萧世言一步步推到了门口。 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这句话应该萧世言跟他说才对。“哐啷!”萧世言关上了门,回身搬起一个花瓶摔碎在门口。极度愤怒的情况下,萧世言越想越气,突然徒步上去打开了门,趁花未拂不备就扯去了他项圈上的金明锁,随后又是一声重重的摔门声。 面容冷漠的花未拂按着心口坐在了地上,口中的一句话哽咽了起来,“你以为我想么?为什么就是不能听我一句?”他眨了一下眼睛,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泪水了。 息云路过,远远看到了花未拂狼狈的模样,原来他一个死人也会落泪,这个人似乎没有她想得那么不堪,息云叹了口气。“我是溺爱世言,但是不想拿萧家的子嗣开玩笑,走吧。”她不理会失望无助的花未拂,吩咐侍女一句就走开了。 也是同样的失望与无助,扶夷龙家让云生寒厌烦,几日未绽笑颜,人也抑郁了许多。为了开开云生寒的心,龙泽川违背父意,带着他来到了姑苏,让萧世言哄哄他也挺不错的。 “两位公子这边请。”侍女在前面为他二人引路。 “有劳了。” 龙泽川小心翼翼地扶着云生寒,但云生寒似乎根本不需要他的搀扶,似乎早已习惯了失明的生活。 一齐来到了萧世言的房间,小院里,两侧花草丛生,生机盎然。而台阶的长椅上,花未拂失魂落魄地坐着,龙泽川和云生寒才知道,他们两个的断袖事也根本不被息云接受,花未拂已经被萧世言拒之门外好些天了。 花未拂摸了摸空落落的项圈,金明锁是萧世言的东西,已经被萧世言拿走了,“我总是找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不知道怎么做才可以讨好他。” 哎,还是自家这个好哄。龙泽川看了看身侧的云生寒,庆幸他很理解自己。 云生寒的目光已经失神许久,龙泽川伸来手帮他拂发,他漠不关心,“世言使性子而已,泽川你先带他去房间休息吧,我去劝劝世言。” “好。”龙泽川答应了,“花公子,走吧。” “嗯,谢谢云公子。” 龙泽川带着花未拂回房去了,云生寒转身露出了一抹邪笑。他伸手变幻出九霄炉,小炉在他手中旋转着,炉中散发出迷人的香气。云生寒轻轻推门进来了,“世言。” 萧世言还在跟花未拂赌气,知道师父是站在花未拂那边的,他也赌气不理。飘香的小炉被云生寒带笑放进了他的手里,萧世言使性子丢开手,九霄炉倒在了床榻上,顿时浓烟从炉中滚滚而出,床榻上仙气弥漫。云生寒挥了一下袖子,九霄炉悬浮在侧。 炉烟袅袅,萧世言心怀不轨,云生寒趁火打劫。也许一见钟情钟爱的确实是那张脸吧,那般姿容,让人过目不忘,一想到花未拂,萧世言便难受得仰了仰头,张开的口呼吸着,床上的岚气入了口。 云生寒只是将头低了下去,萧世言便立刻搂住了。云白的衣裳如云雾般轻泻在云白的衣裳上,云生寒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的时候,双眼放光地看着萧世言,他如获至宝,目不转睛看着意乱情迷的爱人。 “师父……”萧世言懵懵懂懂,意识是清醒的,想要拒绝他的亲近,可是着了魔的身体不受控制,“啊啊……” “我不是你师父。”他拒绝萧世言之师的身份,世人根本不知他。手指勾开腰绳,一层又一层的衣衫松散开,薄薄的最后一层难掩如玉般嫩滑的肌肤,肩上刺着朱红的“绝”字显露在空气中。不染而红的薄唇轻呵,懊悔那年巷子中的约定,床上悬浮着九霄炉,四周皆是热气。 九霄炉的迷情香并非虚传,萧世言对师父的撩拨动作不做抵抗,直腰坐起,把云生寒抱在怀里,这份温暖,渴望花未拂也有。余辰诚曾在眉山说过的话,在他心里一针见血。 “世言。”云生寒心里后怕。 “嘭嘭嘭。”龙泽川把花未拂送回了房间,还贴心地端过去半壶血,考虑到云生寒近来抑郁,他过来看看自己的准夫人。 萧世言急促地呼吸着,坐在床上,重重裙裳如春日的花儿般绽放。 “别急,世言。”云生寒眉头紧锁,双手环着纤细的腰肢,他这副浪荡之姿太馋人了,“我一直爱着你,可是你都不知道。” 屋里在商量些什么啊?“生寒……”推门进来的龙泽川看见了这一幕,瞬间愣住了。自己的准夫人竟然衣衫不整地倚在萧世言怀里?龙泽川摇了摇头,不肯相信这是现实。 云生寒闭了一下眼,心口突然绞痛起来,意识逐渐沦陷在黑暗之中,极力挣扎着,还是被息绝控制住了身体。他醒来的第一眼,身下的萧世言还在拥抱着他,他面露惊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眼睛看得见?”龙泽川看着他那副惊讶的面孔,目光注意到了他肩上引人注目的刺青,“绝?”云生寒身上有太多龙泽川未知的秘密了,龙泽川下意识地想到了息绝,“息绝……难道你就是当年失踪了的息绝?”渰域三公子的性情大变,超高的医术,朱红色的刺青,无一不在向龙泽川昭示着他的身份。 “我……”在云生寒的外表下,息绝不知该作何解释。 房间外,花未拂想跟萧世言重归于好,不想再听从息云和云生寒,徘徊片刻,他也走进了房门,想向萧世言认错。屋里的这一幕是谁都不想看见的,花未拂同样误会了,但他表现得极为镇定,询问云生寒:“云公子让我劝世言大人娶妻就是挑拨关系,随后好让云公子自己有机会跟世言大人亲香?” 息绝诧异地拉上衣服,按住躁动不安的萧世言,否认道:“不可能,我从没说过让你劝世言娶妻的话。难道是……” 潜伏在心底的云生寒早就盘算好了一切,冷冷笑了笑,“怪你太自私了吧。”他展开五指,掌心生光。 “嘭。”花未拂弹过去一颗珠子,打落了悬浮在床上的九霄炉,看得出来萧世言是中了九霄炉的迷香。 “我有些看不透你了,生寒。”龙泽川不知道自己爱的人到底是云生寒还是息绝,他转身想要离开。 伴随着云生寒握紧了手,息绝的意识被拉入了黑暗之中,孤芳剑忽地在云生寒手上显现出来,直直地刺向准备离开的龙泽川。息绝惊大了眼睛,几乎要崩溃了,他不明白云生寒为什么要这么做。“云生寒!” 作者有话要说:  就写了个花未拂被云生寒误导,成全萧世言的婚事,然后云生寒见缝插针,云生寒就压根没想睡萧世言,描写也是云生寒把肩上的刺青露出来,让龙泽川这个办案精英看到,顺势想到云生寒的真实身份就是息绝。这给我禁了不下十次了,我佩服。 继续挑毛病,继续禁。 ☆、世人不知有息绝 “你发什么神经?”花未拂避开那把剑,牢牢地扼住了云生寒的手腕。 “哈哈哈哈!”渰域的孤芳仰头大笑着,甩开了花未拂的手,花未拂搞不懂眼前的息绝是怎么回事,依旧不知道在云生寒的外表下,里面究竟住着谁的灵魂。“世人不知有息绝,世人不知有云生寒。”他的眼睛看向了清醒后,害怕地蜷缩在床角的萧世言。 “师……师父……”萧世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总觉得眼前的师父令人害怕。 云生寒收去了九霄炉,仍是大笑着,“我爱了你这么多年,你却不知道有我的存在。”九霄炉的迷香只能让萧世言恋自己一时,根本留不住爱人的心,云生寒哽咽了一下,“我真的好后悔做了这笔交易,我真的好后悔。” 息绝闭上了双眼,一切都认命了,明知道事情迟早会水落石出的,只是没料,这一天会这么早到来了。 “生寒。”龙泽川皱眉唤了一声,“你出什么事了?我……我带你回渰域好不好?” 云生寒转头看向了龙泽川,那个一直在担心他的龙氏二公子。“你确实很有勇气,敢于违抗家族,你接受了风流薄幸的我,只是不知,嗜杀成性的息绝,你还爱不爱。”他最后的三个字,一字一顿,面上多了三分笑意。 “息氏秘术,百折扇,魄灵珠。”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龙泽川好像明白了什么。 息绝对自己的爱情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他不恨龙泽川,也不恨云生寒,怪只怪,自己在做了许多错事之后,才遇到了自己这生真真正正的挚爱。息绝的表情有些麻木,也有些扭曲,“你不必为了我如此逼迫他,他爱或不爱,我都已经不在乎了。” “是——么?”云生寒语调扬起,孤芳御起,白衣长裙流转,云生寒轻功踏至剑上,“最好是不爱。龙泽川,我给你时间,好好调查当年的事情,如果这一次还是没能侦破,我一定杀了你。”孤芳剑很快消失在他们眼前,院子里只回荡着云生寒的一句话。 花未拂无心顾及云生寒,先过去看看萧世言有没有出事,所幸两个人生米还没煮成熟饭。他略带寒意的手摸了摸萧世言发烫的脸庞,头也不回地问着龙泽川:“你为何不拦住他?” 龙泽川沉思了许久,忽然叹了口气,说道:“花家主委托我调查的杀人案,凶手就是息绝。那些人都是死于利器,正是百折扇,而息氏有一道秘术可得魄灵珠,永驻青春。息绝又是个医学奇才,是他效仿秘术,杀人取血,炼成了复活你的那颗魄灵珠。” 萧世言一脸担忧地钻进了花未拂的怀抱,“我师父……到底是息绝,还是云生寒啊?” “不重要。”花未拂抱紧了他。 “花公子,萧公子,事态紧急,我先回扶夷了,再会。” “嗯,保重。” “哗啦啦。”“嗯?”萧世言抖了抖手里的金明锁,让原本面无表情的花未拂,忽然展露出笑容。 龙泽川这就立刻返回了扶夷,希望找些人帮他调查杀人案中那些死者的身份。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龙泽川不相信息绝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一定是身不由己,他一定有难言之隐,龙泽川告诉自己不会因为息绝做过错事就不爱他的。 扶夷的家宴一连摆了好几天,来客也都住在龙府,本来是热热闹闹,和和气气的,后来龙泽川执意要带抑郁的云生寒出去游玩,结果搞得众人不欢而散。今日龙泽川独自回来,才刚踏进大门,就被暴躁的江陵摁在了墙上。“江家主……” “快说!你家那个断袖把我夫人拐哪儿去了?半天不见人回来,我夫人肚子里还怀着七个月的孩子!”江陵急不可耐,在门口等了许久了,正好这个龙泽川回来了,就把气撒在他身上。 龙泽川哪里知道啊?“什么?生寒拐走了令夫人?” “艹,你特么还给我装傻呢?快说,人呢?!” 现如今,人被云生寒劫到了渰域,才刚回来,云生寒就下了命令,“来人,扶江夫人去客房。另外,将渰域封锁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违抗者死。” “是……家主。” 徐淑吟这次做客完全是被迫的,她也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那个盲人公子忽然性情大变,强行把她带到了渰域。她一向乐观,看目前这情况,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而且她不认为云生寒会伤害她。 回到寝室,息绝甚是恼火,冷冷说道:“对一个孕妇下手,你未免也太卑鄙了。” “凭你跟龙泽川的关系,江陵那个火爆脾气肯定不会放过龙家的,你不觉得这是个考验龙泽川的好办法吗?”云生寒微笑,表现得无所畏惧,反正世人也不知道他。 他的话让息绝火气更大了,更让息绝难以置信,“当初我在夜雨中相识的云生寒,为何会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云生寒,你就非要如此吗?” “你知道吗?我从小就看惯了血色,看惯了生离死别,我就是不喜欢看见他们那么美满。我这辈子就只对萧世言动了心,可他一心只在花未拂身上,既然得不到,那我就毁了,让谁都得不到。” “你够了!”息绝挥掌,企图去控制住这个身体,可精神感受到一种撕裂的痛感,“怎么会……”息绝用尽了全身力气去挣扎,可结果还是徒劳的,他根本夺不回这副躯壳,“这是……”头顶上出现了一面泛着白光的宝镜,息绝每一次试图跟云生寒抢夺身体,那面镜子便闪烁一下白光。 “虚无幻镜。”云生寒早就做足了准备,带走了萧世言房间的那面虚无幻镜,同样用这面镜子镇住了体内的息绝,“你使出多大的力气,虚无幻镜对你的压迫力度就有多大。你最好还是乖乖的,不要乱动,也不要试图跟我作对,只要我没有主动让位与你,你就什么也得不到。” 息绝彻底懵了,瘫坐在黑暗之中,“你真是疯了。” 三月月初的时候,正值季春,大好时节,世家之中终于有了一件喜事。白家家主白知深格外看重自家这门亲事,给各个世家都送去了喜帖,当然也往姑苏送去了一份,萧世言和花未拂也算有了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上面写的什么?” “白今明那个家伙就要成亲了。”萧世言凝视着喜帖,“居然这么快?都赶在我前面了。” “不许胡说。”花未拂推了他一下,舒了口气,细细想着,“我知道你担心云公子,可是不能不给白公子面子。” 萧世言叹气,“唉,也不知道我师父是吃错了什么药,我最近又听说他把人家江家主的夫人劫走了,而且江夫人还怀有身孕,就快临盆了。” 花未拂若有所思,照目前这形势,花未拂看得出来爱慕龙泽川的人是息绝,爱慕萧世言的人是云生寒,他跟萧世言那次吵架,给了云生寒可乘之机。不过,虽然花未拂跟云生寒没什么交集,但总觉得云生寒不像是什么坏人。“他是个聪明人,不会伤害江夫人的。话又说回来,江夫人两年有了一次身孕,世言大人与我,这都多少年了,肚子是不是有点儿不争气?”他的手按在了萧世言腹部。 “你……”萧世言羞愤异常。 等到三月中旬,眉山白氏五公子大婚,浩大的府邸上下皆是一片正红色,正厅也摆放着成对的龙凤烛,成亲的规格皆是以正室的标准来操办的。萧世言虽然不知道新娘是哪家的,但看白府大门口一对对侍从搬着朱漆髹金、流光溢彩的嫁妆,红妆队伍蜿蜒数里,萧世言就知道新娘的家势肯定跟白家门当户对。 “羡慕了?”花未拂挨近了萧世言,突然来了一句。 “……”萧世言立刻从十里红妆收回眼神来,“羡慕什么啊?人家大婚起码娶的是千金小姐,我能跟谁成亲啊?哼。” 花未拂略笑,没作回答,其实他当初成婚的时候,仪式要比这场婚礼奢华上十倍。 花轿很快送到,司仪出来道喜,接迎新娘。宾主站在两侧,府邸中鼓乐喧哗,鞭炮声声。成婚门前,一身喜服的白今明有些心不在焉,依照礼数搭弓射了三箭,紧接着跨马鞍,牵红绸,过火盆,白今明携了新妻进了喜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酷似的场景,花未拂很难不被触动对往事的回忆,他只能极力去克制自己,不能坏了人家白今明的喜事。 等到开宴后,新娘被请进洞房,白今明招呼着客人们,很快敬酒到萧世言这一桌,萧世言也欢欢喜喜地举杯敬酒,“白师兄大喜!听说夫人很漂亮,有福气哦。” “哪里哪里。”白今明饮尽杯中酒,目光落在了花未拂身上,也希望他能够敬自己一杯,“花公子。” 也就他把自己当人看,刚刚拜堂的时候,花未拂其实一直在盯着白今明和他夫人,趁着敬酒的动作,花未拂偷偷拉了拉白今明,说道:“不爱无需勉强的。” 白今明支开朋友去敬酒,回头向花未拂低声说道:“我一直都很仰慕你,敢爱敢恨,但是我做不到这些。我的夫人是个大家闺秀,两家门当户对,在外人看来也是金玉良缘,我只希望我可以乐在其中。” ☆、夫妻情趣当别致 花未拂没有再说什么,坐下看着白今明端着酒杯去别的桌敬酒了。萧世言人傻呀,“你是怎么知道白今明不喜欢他夫人的?” “他的笑很勉强,不像世言大人的。”花未拂回身把萧世言拉近了一些,“给我笑一个。” “嘻嘻。”萧世言咧嘴乐开了花。 萧世言的笑才算是真正的笑,无需勉强,无关世俗。花未拂此刻满眼都是笑意,用身子遮挡着外人的目光,吻了吻他,如削葱根的食指轻轻抬着他的下颔,笑道:“云公子的事,你闯的祸,怎么也该你收拾烂摊子吧?” 萧世言当即不悦了,“你怎么总是提我的风流事啊?” “人不风流枉少年。” “我哪里知道我跟我师父有什么过节啊?我也没睡过他,就只单纯地挑逗过他,自从师父做了云家的家主,就一直守身如玉。”萧世言细细想着,事实也确实如此。 花未拂饶有兴致,“是怎么挑逗的?” 萧世言笑眯了眼,勾引着他侧过身来,花未拂近在咫尺,青墨衣裳上面,金丝绣着花纹,衣裳不厚,总是这般单薄,萧世言探手伸进了他的下裳。 “……”隔着裙裳,花未拂微笑地伸手按住了萧世言的手。但他的手被萧世言的另一只手拿开了,萧世言没让他乱动。花未拂咬着牙端详起满脸春意的萧世言,思绪忽然被拉回了从前,带着星光的眼睛无意识地眨了两下。 ……刚沐浴出来的他,还没怎么擦干身体就被扔到了床上。时节是夏天,冰玉床上床单微薄,摔得他生疼,才刚要哭叫,爱人轻柔地摸了摸他胳膊,带着歉意的笑是在告诉他下次会注意的。 爱人大大方方往地上一跪,伏在床边,丝绸浴巾下,光滑如玑玉般的肌肤上还停留着几颗水珠。玉膝上一个红红的痕印,像是蹭上去的胭脂,他的脸“唰”一下子红透了,“三……三哥哥……”他攥着浴巾,模样羞涩可人。 “来。”爱人解去蔽膝衣裙,爬上了床…… 后来,那个人就变了模样。 “唔。”萧世言温柔地摸了摸花未拂冷冷的脸庞,看他一直在发呆,毫无反应,便有些泄气了。 直到花未拂发觉座位震了一下,思绪顷刻间断了,抬头时就看到了跪在自己怀中,挑着一抹笑意的萧世言。 “怎么啦?” “疼……” “唔?”该不会是下手过重了吧?萧世言顿时不安起来,张了张口,催促着他起身,“跟我去偏殿看看。” 花未拂被拉起了身,趁萧世言不注意的时候,他从桌上端了一杯血,跟着萧世言一边走着,一边撩起下裳,把杯子伸了进去,随后将空杯随手搁在一个酒桌上。 “快快快,你走快点儿,急死我了。”怎么走得这么慢?萧世言忧心忡忡,回身扯住他衣袖。 “疼。”花未拂吐出一个字来。 “啊?”萧世言环顾了一下,趁着没有人注意他们,萧世言蹲下身子掀了掀花未拂的下裳,立刻皱眉说不出话来了。 “怎么啦?”花未拂笑了笑。 萧世言这次要恨死自己了,下手没轻没重的,都想给自己一巴掌,“你还笑呢,我……我看到血了。”萧世言抿了抿嘴,隐隐欲哭,“我只是想逗逗你,谁知道……你走慢点儿,很疼吧?我去找个大夫过来。” “回来。”花未拂拉住,不让他去,“我们先去偏殿。” “可是……” “来。”花未拂伸出了手,让他扶着自己。 还没走到偏殿,萧世言的眼泪就落了下来了,花未拂一回头,那个家伙还在揉眼睛,装作一副没事的模样。 花未拂忍俊不禁,捧着他的脸仔细地擦去泪珠,“不哭。” 偏殿是收拾出来给醉酒的客人休息或者给客人更衣用的,刚走了进去,萧世言就迫不及待地扒着花未拂的衣裳,“你拿住我看看。”他掀起了下裳让花未拂捧住,看见了白裤上刺眼的一片红色,那片红色顺着裤腿还在往下滑落。萧世言的表情变得很难看,“未拂……” “不哭,不至于连做个家妓的资本都没有。”花未拂渐渐松开了裙裳,好不容易把萧世言骗过来的,“你要试试吗?” “怎么……怎么试?”萧世言蹭了蹭脸上的泪。 像往常一样,花未拂悠哉地往床榻上一靠,“再来挑逗。” “好……” 婚宴还在继续,屋里的事情结束的时候,萧世言累得伏在床上熟睡,不知梦见了什么好吃的,萧世言一直在吧唧着嘴。 花未拂取来衣裳开始穿,才穿上了中衣中裤,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花未拂走过去准备阻止来人进屋,但门已经被推开了。“是你?”花未拂多少有些诧异。 正是今天的新郎白今明,一身红衣下,白今明多几分翩然美感,一双眼睛如覆云雾。花未拂看得出来白今明急于进门,便放他进来了,再说了,这里是人家的地盘。 “我来拿个东西,昨天落在这里了。”白今明进门指了指桌上的玉如意。 “来拿东西是借口,醒酒才是目的吧?大婚在即,怎么可能把玉如意忘在这里?”花未拂示意着,“桌上有茶,你醒醒酒吧。” 还是被看穿了,白今明坐下喝茶,顺其自然地看到了床上□□的萧世言,也猜想到了这两个家伙刚刚在这里做了什么。抿了口茶,白今明回过头来,看花未拂继续穿衣,他又望了床上的萧世言一眼,眸子里多了几分疑惑,“花公子,你衣服上怎么有血?” “故意泼上去的。”花未拂不紧不慢地系紧衣带,穿好了墨玄青,怕萧世言着凉了,于是将赤龙斗篷罩到了熟睡的萧世言身上,一脸爱慕意,这种感觉总让花未拂不知所措。 “想不到花公子同萧师弟的情趣如此独特。”白今明笑笑,看向了窗口。 花未拂站起身,做了个深呼吸,“还有更独特的,白公子是正人君子,还是少了解这些吧。”他也有些渴了,过来倒杯茶喝。 白今明回过头来,花未拂就在眼前,绝美的姿容让白今明的神情变得很不自然,“花未拂。” “呃。”花未拂手里的茶壶倾出了一些茶水,一般情况下,这个正人君子是不会叫自己全名的,他放下茶壶不打算喝水了,“屋里刚行鱼水之欢,白公子新婚燕尔,还是不要逗留这里了,请回宴上吧。” “嗯……”床上的萧世言睁了睁眼,还是有些乏累和困意,身体都动不了。 “我……花未拂,你知不知道……”白今明拍案站了起来,身前的花未拂显然有些慌乱,他已经不顾许多了,“我爱的是你,你知道吗?”眼前的人低头默然,白今明身心憔悴,想走近一步,“我是真的好想我过门的夫人会是你。” 花未拂退了一步,“白公子,再多喝几杯吧,酒还没醒。” “花未拂。”白今明略带嗔意,想要上去拥住花未拂,然而动作却吓得花未拂直接掏出了夺命伞。 “你再走近一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尽管这里是白府,花未拂丝毫不给面子,他手上操控着悬浮在侧的夺命伞。 白今明不死心,开门见山地问道:“可是我哪里输给了萧师弟?” “没有。”花未拂承认,白今明处处都比萧世言好,当然这句话也只能在心底默默承认就好,他要是说出来,依萧世言的脾气,指定得闹翻天。 “那你为何……” 花未拂叹了口气,寻了个借口,“活着虚伪的世界里,太累。”他远远望着床上的萧世言,最起码,世言大人敢爱敢恨,活得很真实。“你能放得下你为眉山为白氏一族带来的所有声誉吗?”他回过头来忽然问了一句。 白今明沉默住了,别说是放弃现有的一切,单单是拒绝这门婚事,白今明就做不到,他确实娶了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 “世言大人。”花未拂看见萧世言扭了一下头,便立刻换上欢喜的表情,奔到床边,“你醒了?”他再一次小心翼翼地掖好了斗篷,唯恐萧世言着了凉。 “嗯呐。”萧世言蜷缩在斗篷里眨巴着眼睛,“未拂,我有些担心师父,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好,都听世言大人的。” “再会。”白今明轻描淡写地吐出了两个字,带上玉如意离开了房间。 两个人再次有了独处的空间,萧世言慵懒地趴坐起来,将斗篷罩住下身,笑吟吟地问道:“如果他能放弃他的声誉呢?” 花未拂摇头,“他不会放弃的。” “如果他能放弃呢?” 偏是跟自己对着干,花未拂捧着他的头,让他好好看着自己,“你应当记好了,我只会是你一个人的,我不管别人有多好,我只要你。明白吗?” 萧世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跟余家主的三年之期呢?” “依照约定。” “也行,我就只能盼着那个小家伙忘情了。”萧世言掀开斗篷准备起身,下一刻就被花未拂用斗篷一把抱紧怀里。 “他所谓的‘情’,不过如同世言大人身边的辰诚公子,他根本不会喜欢我。”花未拂吻了吻他的唇,“世言大人请起吧。” “嗯。” 就这样草草祝了白今明大喜,萧世言看得出来白今明那个家伙对花未拂很上心,许是害怕他们两个人会冲动吧,萧世言还是不放心地带着花未拂早些返回姑苏。 上马车的时候,萧世言爬不上去,还是被一直忍着笑意的花未拂抱上来的,车夫都在笑话他。“哼。”萧世言不服气,像个尊贵的小公主一样不满地说道:“下次能不能搬个高一点儿的凳子?” “好好好。”花未拂笑个不停,自己个子矮怪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自行脑补,不想写了,真的是没完没了。 ☆、杀人案水落石出 “喂,不许笑了。” “嗯哼?” 爬进马车,萧世言抱胸生闷气,“哼。” 花未拂的笑温和起来,“在眉山玩得开心吗?” “你还说呢?骗我,哼。” “你在琅连也骗过我啊,扯平了。” 似乎是因为花未拂提到了琅连,再加上在琅连的时候,花未拂有一次想要伤害他,萧世言便拘谨了一些,打算扯开话题。“那个,未拂,白今明都成亲了,连你也看得出来他很勉强,你为什么不劝劝他,试着去反抗那些规矩呢?” “你不懂。”花未拂何尝不想呢?笑里含着七分苦闷,“一旦习惯了那些规矩,就再也挣脱不了了。” 萧世言放开了心,笑道:“还是我们姑苏好吧,我爹娘都宠着我,我身边还有个人见人爱的大美人。” “美人?”花未拂眉眼多了几分笑意,“以后这个词还是用在你自己身上吧。”这一番话惹得萧世言偷笑起来,花未拂心满意足地抱了他入怀。 和煦的春日里,书房里安静娴雅,花家温和的公子还在伏案看书。花家多了个小落,弟弟总算是不再跟那些伶人厮混了,最起码保住了花家的颜面。花君迟好不容易才舒坦了几天,难得有闲情雅致看看书,侍从进来呈递了一封书信。 “这是什么?”花君迟不明白。 “启禀家主,是关于四年前的天枢杀人案,书信是扶夷送来的。” “杀人案。”花君迟遣退了侍从,拆开了书信,书信是龙程写的,也是他让龙泽川务必调查清楚的,“云生寒?是那个一夜之间翻身逆袭的渰域家主?怎么会是他?”云生寒做三公子的时候被闹出来的那点儿破事儿,花君迟还是知道的,但天枢的人怎么会跟云生寒扯上瓜葛?书信被花君迟扔在了桌上,“他是怎么拿到百折扇的?” 回到姑苏的花未拂和萧世言同样听说杀人案破案了,那些人就是死于百折扇,是云生寒接近息家小家主息曦,使息曦放下戒备,从而盗走百折扇,潜入天枢杀人。 坐在座上的花未拂惴惴不安,“云生寒之前性子懦弱,绝不可能杀人的,那么凶手就只能是息绝了。”他有些痛心,到底是什么事情把一个风神俊朗的公子逼成了这个样子?“但是现在,云生寒把息绝压了下去,爱而不得的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万一他做出了什么过激的行为……”息曦该怎么办呢?那个小家主甚至还不知道云生寒就是哥哥息绝。 萧世言长眉紧蹙,“糟糕的是,两个师父同舍,我现在都还没分清楚。”萧世言见花未拂这么紧张,于是轻声哄道:“放心了,我相信我两个师父都是好人,天枢杀人案还在进一步调查,等龙泽川调查完再说嘛。” “唉。” 午时睡觉的时候,两个公子同榻而寝,因为两个人精神都不太好,花未拂点上了两根安息香,不过多久,花未拂便睡熟了。 窗外微风轻轻吹拂而过,枝上花朵风中颤动。 “未拂?”萧世言其实一直在屏息,用袖子掩着口鼻,叫了花未拂两声,确定花未拂睡熟了,不会发觉,萧世言悄咪咪地爬起了身。但在安息香的作用下,他还是好困。 计划成功,萧世言轻轻关上门就偷偷溜了出去,找到了让侍女提前准备的马车,上车后的他一直在咬手指。困!困!困!但是不能睡。他皱了皱眉,掀帘子催促车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渰域。 “说到底都是我的错。”勾搭得小落、余辰诚、云生寒都缠着他不放,以前他肯定是不会在乎这些的,但是现在心里已经有了人,他做不到和以前一样风流。“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向师父谢罪,希望他能像辰诚一样,回头是岸。” 马车行进到了渰域山下,山路曲折且陡峭,一般的马车根本上不去,萧世言也只好亲自爬山了。渐行渐寒的感觉,驱散了萧世言身上的困意,他打起精神来抓紧上山。 另一边,还在姑苏中的花未拂,熟睡中梦回当初。 ……始记当初,在一条纷繁豪奢的街市上,息绝向来是一副纨绔公子的模样,高洁的蓝衣在他身上,并没有展现出蓝衣的品格。公子潇潇洒洒,手握百折扇,还在繁闹的街市上四处溜达。 不经意间瞥见了走在他前面的红衣美人,“哎,姑娘。”息绝跑上去准备勾搭。而前面被叫停的人无奈地回过身来,忍不住吐槽了:“麻烦把眼睛瞪大点儿,叫谁姑娘呢?” 竟然是个男的?竟然会是这般姿容?息绝细细打量着对面的红衣美人,很难不去想到花家的那位断袖二公子,“你这副模样……你该不会……就是嫁给花无的那个花落吧?” 当时的小花落自小备受宠爱,也很傲娇,手里还提着天枢名贵的玉衡宝剑,“你想做什么?” 息绝色心顿起,笑眯眯地说道:“不做什么啊,就是想问三夫人一个问题。” “问什么?”天真的花落还以为他是有正经的问题要问。 “哪里能找着像你这样的小娇妻啊?”如果再来一个,息绝会一见钟情的,他手里的百折扇轻轻抬着花落的下颔。 花落呵呵一笑,立刻意识到这个家伙是个地痞无赖,便弹开了扇子,“你做梦。” 息绝饶有兴趣地盯着这个红衣大美人,笑道:“我怕我若是梦见你,一觉醒来——”他又走近了一步,悄悄笑着,“床会湿。” 花落听了他的污言秽语,眨了眨那双明亮的眼睛,微微一笑,若星光乍现。然而不过三秒,玉衡剑鞘未出,花落当即就扼住了息绝,脸都快给他摁地上了。 “嘶,疼疼疼!” “挺有本事的嘛,来,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边。啧,你这只胳膊,吹弹可断啊。”花落“身手”不差,身手更不差。 街上的人凑过来看热闹,要知道这个经常没事找事,勾搭人家小姑娘的息绝可是出了名儿的。行人都认出了这是息大公子,谈笑纷纷,指指点点。敢调戏我们天枢的三夫人?长本事了你,三夫人加油,看好你哦。果然这个世界都是看脸的,就算是息绝挨了打,也没人多管。 “喂,大街上呢,好歹给我留点儿面子,哈,改日我到府上亲自谢罪还不成么?”息绝想要挣脱,但是花落不放手,“别这么不给面子啊,算来,我还是你哥哥呢。” “嗯?”花落还真松开了他,“别乱攀亲戚好吗?” 可息绝摆出一副认真模样,“真的,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我就是将来的下一个医仙,息绝是也。” “哦~”原来是他啊!花落拍手笑了,“我哥哥跟我们提到的那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息绝就是你啊,怪不得他总是拿你来训斥我和花无,久仰大名啊。”花落挑眉笑着。 “哈?”息绝听不大明白,“你哥哥怎么说的?” 花落笑回:“每次我跟花无不想修习剑术的时候,哥哥就会说,‘不务正业,整日同息家大公子一样’。”花落的口吻神似花阑,让被诽谤的息绝很是无奈。 “哥们儿,回去跟你哥哥解释清楚,息家以医传家,我息绝五岁可就被人称为神童了,将来的医仙之称,一准儿就是我的。” “哇,有这么厉害吗?”花落眨眨眼。 “那是,我可是天赋异禀,我跟你说,就你,将来生孩子找我准没错,怀孩子找我我更不介意。”息绝扇扇,“噌——”看见花落拔剑的动作,他合上扇子,拔腿就跑。 “给我站住!我砍不死你!” “……泼妇!”太可怕了。…… 榻上的花未拂翻了个身,想要抱抱萧世言,寻求一个安慰,“世言大人。”这一扑,扑了个空,人不见了,“世言大人?”他猛地坐起了身,看着小桌上的安息香还没点完,萧世言一向贪睡,不可能醒过来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家伙压根没睡,偷偷跑出去了。 夺命伞幻了出来,花未拂立刻追了出去。 “好困……好困……”本来就容易春困的萧世言,闻过了安息香,精神涣散了起来,“啊……”白衣公子摔在了地上,好想在这里趴着睡一会儿。高处不胜寒,半山腰的渰域也是有些寒冷的,可是萧世言太疲倦了。他极为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师父,师父。”萧世言很想大哭一场,“我以前冒犯过你,是我的不对,可我真的不爱你,你不能伤害无辜的人啊,师父。” 许久许久,才爬到了山上,让萧世言陷入失望的是,渰域大门紧闭,铁锁高挂,外面一个守卫也没有。萧世言跑过去,晃动着铁锁链,“哗啦啦哗啦啦。” “啪啪啪!”萧世言的手拍在紧闭的大门上,个子太矮,根本够不到高高的兽环,只能拍着木门,“师父!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师父!”“啪啪啪!”拍了没几下,手都拍红了。“师父……”萧世言又累又困,不死心继续拍着大门,“师父……”白衣公子身体乏力,逐渐瘫在了地上,昏睡在大门之下。 周边都是岚气云雾,渰域似是人间仙境。匆匆赶过来的花未拂看到了昏倒在大门下面的萧世言。他上一次来渰域的时候,人间仙境大门敞开,花海如潮,可这一次,高耸的大门被重重铁链束住,云生寒关闭了心中那道仅剩的通往善良的大门。 “实在是太固执了。”花未拂根本不打算自己能去劝服云生寒,这世言大人也太痴傻了,笨得不行。 ☆、情意深重难断绝 因为徐淑吟被困渰域,而渰域被封锁,众人都无法知晓徐淑吟的情况。江陵恼怒非常,加上杀人案基本告破,那个云生寒完全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徐淑吟很可能会出意外。江陵愤怒至极,一拳头打在了龙泽川脸上。 “公子。”侍从正过来告知龙泽川一些关于杀人案的细节,结果刚进来就看到江家家主把龙泽川摁在地上打,“嘶!住手,江家主……” “你特么是不是个男人?我夫人身怀六甲被你那个云生寒劫到渰域,你特么还有心情调查案子,我夫人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江陵一定把你龙府给烧了。”江陵恶狠狠地揪着龙泽川的衣襟不放手。 龙泽川挨了一拳,脸上一片青紫,胳膊死死抵住江陵的胸口。“我都跟你说过了,他们不是同一个人,接走江夫人的是云生寒,一直跟我在一起的是息绝。”龙泽川皱眉,这火爆脾气真的不是吹的。 “你当老子眼瞎?”江陵丝毫不理会过来劝架的侍从,“谁知道那个断袖吃错了什么药?我夫人生来一副和善性子,真不知道云生寒还有没有人性,劫走一个孕妇?你特么才是眼瞎看上这种人。” “你……”龙泽川空出手来夺了侍从手里的剑,攥着江陵的衣服把人推倒了,一剑横到了江陵颈上,“事情还没有眉目,我绝不允许你侮辱他。” “呵。”江陵偏是不服,也不惧怕那把剑,他两根手指就弹开了,刻意嘲讽着:“龙泽川,你要是个男人,就别在这里装模作样,你要是个男人!就给我去渰域让云生寒把我夫人放了!” “我办不到。”龙泽川对那个陌生的云生寒是毫无办法。 “你……”江陵握拳还要动手。 “啊,家主。”侍从正要劝架,回头一看,龙程和龙泽明带人走了过来,江陵看见,只得罢休,忍了这口恶气。 “父亲。” “龙伯父,姐夫。”江陵还没消气。 龙程进门淡淡一眼看了看龙泽川被打伤的脸,挥袖坐了下来,“泽川,要在以往,我可以让你带着云家主在扶夷做客,但是现在天枢杀人案已破,扶夷不欢迎那个杀人凶手,这次你务必给我断绝和云生寒的往来,否则家法伺候。”龙程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似乎是在威胁。 他们口中的云生寒,正是龙泽川一直爱着的息绝,他绝不会同意的,“孩儿说过今生非他不娶,就绝不会因为他做过错事就抛弃他。” “你……你这逆子,实在该打!”龙程气得坐不住,扬手就要扇过去。 “父亲。”龙泽明挡在龙泽川面前,怎么说龙泽川也是他亲弟弟,不能就这么看着弟弟挨打,“父亲息怒,云家主虽然是杀人案的真凶,但至少泽川没有包庇啊。” 龙程怒目瞪着龙泽川,“没有包庇?敢说他没有包庇?杀人案拖了三年,直到今日才得以破案,若不是我逼迫他去调查,我们所有人还都蒙在鼓里。分明是这个逆子从中作梗,处处袒护那个云生寒。” 事已至此,龙泽川也是百口莫辩,一口咬定了自己的清白,“任凭父亲如何诋毁,我没做就是没做。” “呵,自己做了什么还不承认是吧?不愧是龙氏的二公子。”江陵冷冷说道,还嫌火烧得不够大。 “江家主消气,犬子固执己见,不要同他一般见识,至于令夫人,我一定想办法从渰域解救出来。”龙程向江陵承诺,一边冷声训斥着龙泽川,“你这逆子,少在这里碍眼,滚出去,给我去祠堂跪着。” “好。”龙泽川应了声,但就是不肯低头,“不过有言在先,我跪是自证清白,是替生寒跪罪,不是服软。”语毕,他合上剑鞘,将剑扔给侍从就走了。 “逆子!逆子!”龙程连连叹气。 江陵也拿龙泽川没办法,要不是龙程进来了,他非得打死龙泽川不可,一双拳头狠狠地攥了一下,他准备出去了,“我再去渰域看看情况吧,告退了。” “江家主慢走。”龙泽明皱着眉送了客。 龙泽川违背父意,坚决不从,已经在龙氏祠堂跪了许久。江陵离开扶夷后,龙程再次过来训斥龙泽川,还带了笔墨纸砚,勒令他必须写下跟云生寒断绝关系的绝交书,龙泽川不写,龙程便命人取来竹板重重地打。 这一切都被息绝从虚无幻镜中看到了,息绝的心被他们折磨着,苦不堪言,与云生寒相处甚久,息绝的心性早已在潜移默化中被云生寒改变了一些。 黑暗中,息绝伏在地上痛哭着,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在街上调戏人的纨绔子弟了,身上的柔情四溢,尽数给了一人。“泽川,泽川,我求求你,不要那么固执了,根本不值得。”息绝绝望又无助,镜子里上演的一幕幕,他无力去改变,也无力去承担杀人的后果。 “当”轻轻一声,云生寒端了两杯茶水过来,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放到了徐淑吟身前。“江夫人请用。”明明被医好的双目,这些天来一直没有色彩,空洞无物,除了萧世言,怕是眼睛里容不下任何东西了。 徐淑吟虽然是被劫持过来的,但是云生寒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反而是衣食好生优待。春寒料峭,云生寒也想到了,派人在屋中安置了一个小炉子。徐淑吟微笑以待,留存着心里的乐观,“请。” “我想向江夫人请教一些处世问题,还请江夫人不吝赐教。”云生寒神情呆滞,入眼仍是一片黑暗。 “请说吧。”徐淑吟点点头。 一直抑郁着的人其实是云生寒,而非息绝。他心情低落,许久才开了口,“在这个世上,真的会有将心比心吗?”他的一字一句饱含了太多的委屈。 徐淑吟想了片刻,回答道:“因人而异吧。如果对方是个君子,将心比心,是互相慰藉,愈合伤口。但,如果对方是个小人,你越是善良,对方便愈加放肆,得寸进尺,你的伤口会让你变得更加软弱。与善人居,如入兰芷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则与之化矣。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问其臭,亦与之化矣。” “江夫人,我生来就没有好命。”他心里空落落的,“娘亲是个婢女,被爹爹强|暴才生下了我,后来娘亲难产,生下我这么个瞎子就死了。我以为在渰域将心比心,别人也会善待我的。”云生寒有着痛苦的回忆,身体受伤,心也受伤,“小时候我就有个喜欢的哥哥,他声音特别好听,对我总是格外地关照,可后来有一天,他带着好些人,轮番践踏我。” 那一天,云生寒对那个哥哥失望透顶,变成愤恨,他对这个世界的美好期盼通通破碎了,那天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云家主……”徐淑吟低下了头,不知该怎么面对这样一个受过重创的公子。 “你说得对,很不幸,那些小人被我碰上了,可我还在痴傻着,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善良,别人也会善待我。”他诉说的故事像是与自己无关一样,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杀人案不止出现在天枢,渰域也有,都是我跟息绝联手做的好事。” 徐淑吟看着面前这个面无表情、人畜无害的公子,谁能相信他竟然是个杀人凶手? 云生寒继续说着,摸索着添了些茶,“那天我试图逃离渰域,天下着大雨,我很害怕,不慎发出了声音,被他们发现了。他们把我拖进巷子里,撕碎我衣服,我应该庆幸我遇到了息绝,得以医好双目,报仇雪恨。在渰域,我受尽了耻辱,我神不知鬼不觉地要了他们的性命,在动乱的渰域,死几个人已经算不上什么大事了,等到人死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坐上了渰域家主的位子。” “可是……息公子他……”徐淑吟不知道息绝为何要对天枢的人下手,听说单是花府的下属就死了数十个人。 “他也有他的苦衷。”云生寒轻声说着,“江夫人,我同息绝的交易,是我把身体交给他,换他为我复仇。可是……可是息绝他不肯杀我,报仇之后我已经毫无活下去的欲望了,直到他收了个徒弟,名叫‘萧白’,是姑苏萧府的大公子。我以为我找到了希望,可他根本不知道有我的存在。”云生寒痛苦之处正是在萧世言,看不见的双眼滚落了泪水,他紧紧攥着衣裳。 徐淑吟默然无话,捂住了他按在桌上那只冰凉的手。 “我以为我能做得到在黑暗里默默爱着他,我亲眼目睹他同一个又一个人寻欢作乐,息绝更是将身体让给我,成全我跟世言,可我放不下过去,也恐惧着未来。花未拂的出现,我着实未料,世言爱他爱得无法自拔,凭什么?”云生寒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了,冷漠地甩开了徐淑吟温暖的双手,“凭什么呢?我是世家四绝之一,花未拂只是个死人。我永远都得不到的人,他轻易就得到了。就连……就连息绝也有个深爱着他的龙泽川,我什么都没有,凭什么呢?” “你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是这个世界太黑暗了,无论如何,你眼中总需要一点光芒。” “可我什么都看不见。”云生寒想要找回来自己刚刚甩开的那双手,徐淑吟身子不太方便,但还是起身过去抱了抱这个可怜的公子。“这里太黑了……” 徐淑吟温柔地摩挲着他发凉的手,良言劝慰,“无论如何,总要心存善意,这一点善意不需要浪费在坏人身上,也不是用来讨好别人的,而是用来温暖自己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看不惯我请出门右拐,我不欢迎,没必要来我这里恶心人谢谢。欢迎友好书友,至于心思不正的人,自己干了什么事,自己清楚,世上是有因果报应的谢谢。 ☆、拜访灵华是旧识 “谢谢你。”云生寒挂着两行泪,尽力向徐淑吟挤出了一个笑容。 “你是渰域的孤芳,风雅流韵。”她的话让云生寒哽咽许久。 姑苏萧家,萧世言偷偷去了趟渰域,压根进不去,也见不到云生寒,无法劝解。“急死我了,那么多性命都握在我师父手里,未拂,还有没有办法能劝劝他啊?” 花未拂摇了摇头,别说是劝了,渰域的大门,想进去都难,“一切就看云生寒自己了,有江夫人在,应该不会出事的。” “但愿吧。”萧世言发愁啊,云生寒可是他的师父,就算跟师父有什么过节,萧世言打心底里不希望师父出事的。 转眼到了三月底,快四月初了,徐淑吟的身孕已经九个月了,应该会在五月多的时候临盆,江家早就在给徐淑吟准备着了,这特么可好,人被云生寒劫走了。 “艹!”江陵急得发疯,“这特么云生寒简直不是人,挟持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算什么?有本事给我从渰域滚出来,我非弄死他不可。”江陵暴跳如雷,挥剑将桌子劈成两半。 “唉。”听说了龙泽川被父亲重责,萧世言从姑苏过来劝解,但祠堂里的龙泽川就是不起来,只是拜托萧世言去调查一些事情,“好吧。其实我师父跟我说过好多渰域的事情,现在看来,那些事情应该都是我云生寒师父经历的,他也是个苦命人,我相信他,会坚强起来的。” “谢谢。”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也就属花未拂最悠闲了。他再一次去了灵华,向守卫报的名字仍旧是“姑苏花未拂”。他红装一身,手上撑着夺命伞,希望这身装束可以让息曦对他亲近一点儿。 “公子请。”这一次大门打开,息曦同意见他了。 “多谢二位。”花未拂作揖行礼,才进去了。 息曦亲自在大厅迎客,命人奉茶,“哥哥上坐。”息曦欢笑着把有些拘束的花未拂拉过去坐了下来,“之前我可能对哥哥有所不敬,还请哥哥不要介怀。早知道是这么个美男哥哥的话,我一定用八抬大轿把你从门口抬进屋里。” “啊?” “七抬也行。”八抬就过分了。 花未拂接过了侍女递来的茶水,温笑点头,以示谢意。 “哥哥。”息曦简直就是娇小一点儿的息绝,兄弟两个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坐下来趴在了桌上,回想着以往的事情,“你是不是就是之前来家里做客的落哥哥?” 花未拂点点头,默认了。 “真的是你啊。”息曦笑得更欢了,“你后来好久没来,我只记得你长得很好看。哎,实话说,落哥哥以前来家里做客的时候穿的都是女装,上次见面的时候,装束大改,我还真没认出来。” “噗——咳咳……”花未拂一口茶没咽下去,呛了出来。得亏萧世言没在这里,不然得被他笑死,不过息曦的话确实是事实,当年他是嫁出去的。 “哎哎,没事吧?” “咳咳,没事。” 息曦眉眼含笑,“这么干坐着太无聊了,我带哥哥去院子里转一转吧。” 花未拂点点头应了,“好啊。” 正好是春日,息府的花草鲜美,风景也很别致,小桥流水。 息曦一边走着,一边谈论着自己的哥哥,“他当时好像很忙,也不知在做些什么。最后一次见到他,那个时候,他收到了一封信,好像是天枢送过来的,他打开书信就笑得合不拢嘴。后来……”息曦声音低了一些,“他出去后,就一直没有回来。我也听说了天枢的谣言,说花家二公子婚后淫|乱不堪,跟旁人暧昧不清,其中就有息家的大公子。” 花未拂呼了口气,“你恨花家,也是有道理的,虽然我跟息绝是清白的,可我到底是连累了他,他还在恨我。” 息曦摇了摇头,“我不管,他就是活该,谁让他成天就会撩拨别人家的公子呢?”息曦开心地搂住了他的胳膊,抬头观赏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 “你啊,就不会说些好听话。误以为他死了,就明目张胆地敢跟花家对立,才听说他还活着,你又想着气死他。”花未拂掩口笑了笑。 “嘻嘻。”息曦歪了歪头,蹦了一下,“生寒哥哥给我的感觉很像我哥哥,我早该发现的。啧,你也是,只不过以前像姐姐。” 花未拂略笑,息曦还是一点儿没变,一如往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曦儿今年应该十九了吧?明年就该娶妻了。” 息曦捂嘴偷笑,“我哥哥性取向有问题,我可没有,我娘子那就是个女孩子,而且……”他咬了咬舌头,笑眯了眼,“我家宝宝都已经满月了,小名儿叫‘阳阳’。” 花未拂在听到他那句“我娘子那就是女孩子”的时候,觉得很好笑,总算是没学他哥哥,又听他说孩子都满月了,花未拂惊讶地眨了眨眼睛。不过,自己当年好像也是这么早吧,初夜在十四岁的时候就没了。息曦甜甜的笑容让花未拂忍不住想到了苏常,也许,要是没有那么多规矩,就不会有那么意外,苏常也应该是个大孩子了吧?“我很喜欢小孩子,能带我去看看阳阳吗?” “当然可以!”息曦满心欢喜地同意了,“哎,哥哥,不是我吹,我家阳阳可爱死了,我去,贼可爱,我看到阳阳第一眼我都不敢相信这是我孩子,太可爱了。” “哈哈。”花未拂掩口笑着,“曦儿也很可爱的。” “嘿嘿,那阳阳还是随了我的。” “咚!咚!咚!”在渰域大门口,红漆木门被一群人抬着木头重重地撞击着,上面绑着的铁锁链随之颤抖地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艹,我还就不信了,我从四月开始撞门,不信撞到五月撞不开。”江陵气愤至极,这个云生寒真是过分,他来渰域都嫌脏了自己的脚,“都没吃饭是不是?使劲儿撞!” “这个……”伙夫们顿了一下,“公子,门被撞坏真的不用我们赔吧?这玩意儿可是黑枝。” 江陵不耐烦了,“撞开就没你们的事了。” “怎么能没我们的事?您还没给钱呢……” “艹。”江陵握紧了拳头。 “啊咳咳,兄弟们加把劲儿。”惹不起惹不起。 不过,江陵人家一个世家的家主,又不是没有钱,主要是来扶夷赴个家宴,凑个热闹的,谁会往身上揣钱啊?“这还差不多。” 前天半夜的时候,锁链就“哗啦啦”作响,吵得渰域好些人睡不着。云生寒听说了大门那边江陵在撞门,不过他没心思理会了。听照顾徐淑吟的侍女说徐淑吟从早上肚子就一直疼,恐怕是要提前临盆了。云生寒慌不择神,先派人过去点上炉子,让屋子暖和一点儿。 “息绝,你来帮她接生吧,毕竟你是学习医术的。”云生寒平静地移开了镇压息绝的那面虚无幻镜,希望息绝可以帮帮徐淑吟。 “好。”息绝答应了,一直没好好休息的他,打了打精神,“你相信我吗?” “你跟我谈起往事的时候,不止一次说过要成为继息夫人之后,被万人敬仰的医仙。” 息绝浅笑了笑,“你还记得。”云生寒的意识从身体中脱落,把身体拱手让给了息绝。息绝听着屋里徐淑吟痛苦地喊叫着,连忙吩咐侍女去准备生产工具。随后,他过去看看徐淑吟的情况,应该是早产了,这才九个月,息绝拿起帕子擦了擦她额上的汗水,“我扶夫人一把,夫人试试看能不能跪在床上,不能跪坐起也可以,我来给夫人接生。” “好……”徐淑吟握住他的手,吃力地才从床上坐了起来。 侍女急匆匆地让人带着东西进来了,水盆、毛巾、剪刀什么的都放在了床边的小桌上。“家主,东西齐了。”她看了徐淑吟一眼,又问了一句:“家主,需要去准备催产汤吗?” “不必。催产汤大部分都是由芫花和天花粉煮成的,芫花苦辛且有微毒,太冒险,而天花粉甘苦,性微寒,加之渰域本就寒冷,我怕夫人身子受不住。”息绝用热水洗了洗毛巾,帮徐淑吟擦擦身体,又吩咐侍女:“再去烧水,等盆里的水变温,立刻再去换一盆。” “是。” 云生寒在黑暗中打坐,耳边不时传来徐淑吟声嘶力竭的喊叫,他唯有在心底默默祝愿徐淑吟可以平安生产。 屋里温热,徐淑吟痛苦地攥着身前的被子,头发已是湿漉漉的,胡乱地贴在她的脸上。成亲两年,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她紧紧闭着双眼,死死地咬着嘴唇,企图缓解一下痛感。除了疼还是疼,耳边嘶鸣不已,息绝还在轻声安慰着她。 “换水。”水盆里的水被血侵染变成了一盆血水,侍女很快端来了一盆干净的热水,“夫人,把力气用在腹部,深呼吸,好,屏住气,试着用力。”息绝一边安慰,一边指导着,所幸上天很眷顾徐淑吟这样乐观的人,一切都很顺利。 一定要平安。云生寒默默祈祷着,心中的善良从未消失,只是在外人眼里,他那一身白衣上有个污点,别人不曾看到衣裳洁白之处,只看到了那个污点。人生道路漫长,生活在黑暗中,心里的光明已经很难得了。 很快,屋里吃痛的叫声停止了,替而代之的是舒缓的呼吸声以及响亮的婴孩啼哭的声音,“太好了。”云生寒替徐淑吟高兴,脸上露出了笑容。 “是个男孩儿。”徐淑吟生产许久,累昏了过去,息绝终于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擦了擦手。 “能够迅速地反应过来替江夫人接生,你还是很有希望成为医仙的。”云生寒眯眼笑着,“好可爱的孩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  /(ㄒoㄒ)/~~管得太严了,改天世言去撩未拂,未拂拒绝,原因竟然是怕被禁了。/(ㄒoㄒ)/~~ ☆、自甘堕落阅世俗 初生的孩子啼哭过后,奶声奶气的,息绝点了点婴孩的脸颊,露出了甜甜一笑,“真不愧是我接生出来的,奶气十足啊。”他深吸一口气,呼了出来,吩咐侍女把产后的徐淑吟和婴儿照料好,这半天下来,他累坏了,准备出去喝口茶。 婴儿被放在了徐淑吟身旁,口中还在咿咿呀呀。云生寒笑着笑着,捧起了手里的虚无幻镜。 息绝叹了叹气,“我知道这只是临时的,也许从一开始我就很自私,妄想占有你的身体。”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已经做好准备把这具身体还给云生寒了。 “不需要了。”云生寒摇了摇头,手里不安地捧着镜子,虚无幻镜中流光溢彩,似乎是在吸引着云生寒。 “你说什么?”息绝低下了头。 “我不需要这具身体了,我心甘情愿地让给你。息绝,其实这么多天来,我只是让你体会一下我爱而不得的痛苦,还有在黑暗中沦陷的绝望。”云生寒深感无力,说话的声音空灵虚幻,“我挟持江夫人只是因为江夫人做人乐观爱笑,我也不希望自己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生寒,你……” 云生寒自甘堕落,再一次在黑暗中落泪了,可是没有人会替他拭泪的,“息绝,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帮了我,曾是我人生的一颗明星。直到那天,龙泽川出现了,一切都变了。”他改变了息绝的心性,而息绝也让他遇上了一生所爱,“我的心性你是知道的,我爱世言,可他一直都不知道有我的存在,龙泽川也不知道你的存在。发生了这么多,天枢杀人案告破,龙泽川还在为你辩护,在龙氏祠堂替你跪罪,他是真心爱着你的,你们两个人之间不应该有嫌隙的,终究只是多出了一个我。” 息绝痛苦不已,内心挣扎,当初就不应该做那笔交易,害苦了云生寒。“对不起,但我真的希望你能够跟我一起活下去,原本应该去死的人是我。” “你的自私不是因为霸占这个身体,而是留了我一命。”云生寒细数这些年来的经历,有心酸,也有美好,“你当初明明可以夺舍彻底占有这个身体的,可你心软了,让我痛苦了这么多年。”他将孤芳自赏的面目埋进了双手,“息绝,我真的好难受。” 息绝是修习医术的,医者仁心,自然不会那么狠心,然而一时的心软,以至于走到了今天这种地步。 “我求你了,千万不能做什么傻事。” 云生寒揉了揉苍白无神的脸,抿嘴笑了出来,手指抚摸着膝上冷冰冰的镜子,笑容里尽是释然,他已经下定决心了。“我想进入虚无幻镜,以镜为家,遍阅人间俗事。” 时隔多日,被封锁的渰域大门终于打开了,并不是被江陵一伙人给撞开的,而是息绝命人打开的。 “哒哒哒。”马蹄声传出,正好江陵一直守候在大门外,息绝上去行了个礼,“令夫人早产,虽然已经休养几日,但是身体还很虚弱,渰域终年寒冷,令夫人水土不服,不适合在这里坐月子,还请江家主早些带令夫人回玉溪。” “艹……”江陵带着疑惑感上前了,“原来你是装瞎?你没对我夫人做什么吧?把我夫人劫过来就是接生,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送客。”息绝毫不留情地命人关门送客。 “喂你……”江陵气哼一声,“要不是我顾虑夫人,我一定把你摁在地上弄死。”骂骂咧咧之后,他连忙凑近马车去照看妻儿,“夫人,你没事吧?这个云生寒!你脸都苍白了好多。”江陵一脸心疼。 车里的徐淑吟笑了,将孩子抱近了一些,“嗯?” 江陵面上露出了喜色,“这是你给我生的宝贝儿子?”天大的惊喜啊!夫人平安无事,让江陵乐开了花。“长得真像我,夫人眼睛大,孩子也随夫人的。” “少贫嘴了,我们早些回玉溪吧。” “好嘞。”江陵回头像雇来的那群伙夫叉了叉腰,反正自己也没钱,“你们看好了啊,是龙府二公子的断袖夫人把我夫人劫过来的,我雇你们过来只是为了接走夫人,你们的雇金就去扶夷龙府要啊,实在不能,就在这里堵着云生寒,我就恕不奉陪了。”一群人正要发火,江陵握了握拳头,“再会了,各位。” “……”尼玛,净不干人事。 “慢一点儿赶路。”江陵上车前嘱咐了车夫一句,随后贴心地把夫人抱在了怀里,“冷不冷?真的是要担心死我了,好在你跟孩子都平平安安的,否则,我绝不会放过这个云生寒。” “好啦好啦,夫君不气啦。”徐淑吟笑着依偎在他身上。 马车里,息绝也想得很周到,给徐淑吟准备了厚厚被子,还有手炉和脚炉,连江陵都禁不住夸了一句,“不得不说这个云生寒还是挺贴心的。” “他其实不坏,只是别人对他太坏了,他也是个可怜人,唉。”徐淑吟叹气。 “好了,不管他们了,我们回我们的玉溪。” “嗯嗯。” “行程可以慢一点,要不然太颠簸你身体受不住。”江陵宠溺地护着夫人,手指逗弄着她怀里的孩子,“嘿嘿,我儿子还真是可爱。” 天枢的杀人案调查到一半就停止了,贸然下定结论凶手就是云生寒,龙泽川私下里还在继续调查,发现折子上记下的许多伤口的长度和百折扇并不吻合。而且,当初云生寒用百折扇杀了那么多人,一来是报仇,二来也是为了修炼魄灵珠,不过有些尸体只是单纯地被人捅死的,并没有过多失血。 “这些人……”龙泽川看着侍从找来的折子,剑眉蹙在一起,“这些人好像都不是什么好人吧?” “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也就是收了别人的钱财,替别人办事的。”侍从回答道,“我猜是有人买|凶杀人,得罪过息公子,才被息公子反杀的。另外,好些人并不是死于百折扇,而这些人差不多都跟一个叫‘花晴和’的伶人有过节。” 龙泽川追问:“那查到这个花晴和了吗?” 侍从表示为难,“查是查到了,但是这个伶人现在在天枢花府,有花家三公子罩着。” “原来如此。”龙泽川怀疑是这个家伙在撺掇,造谣生事,企图杀人嫁祸给天枢杀人案的凶手云生寒,“别怕得罪人,他们或许还害怕我们追查呢。你直接去天枢调查,如果确定是这个伶人搞的鬼,交给他们花府处置吧。” “是。” 龙泽川办案的时候从来不怕得罪人,所以才有了破案英奇的名誉,就算花家家势十分浩大,就算花家乃是五大世家之首,在龙泽川这里,照样不管用。 事情很快有了眉目,侍从逐一去调查过那些死人的家属,矛头很快指向了那个花晴和。然而那个伶人就在暗中观察着侍从的调查活动,这样调查下去,迟早会暴露的。 花晴和先下手为强,偷袭不成,反被侍从制衡,侍从也很快就料到了这个人就是陷害云生寒的那个伶人。“休想逃走。”侍从拔出了刺在胳膊上的匕首,从衣上撕下白布来扎紧伤口,“给我站住。” 一个武功高强的侍从,一个混迹声乐的伶人,他当然轻而易举地追上了那个家伙。“噌”的一剑插进了墙里,侍从想到了龙泽川嘱咐过的话,交给花府处置,也就是这个发呆的工夫,伶人慌慌张张逃走了。 “哼,跑得过初一,跑不过十五。”侍从拔剑入了剑鞘。 五月初旬,花君迟好容易清闲一日,结果大门外,人声鼎沸,全都是高呼让花君迟交出花晴和的话。抱剑靠在墙边看热闹的侍从勾起一笑,也不用自己处理了,省事了。 花君迟备了一桌好饭好菜,邀了弟弟来吃,又被拒绝了,他只是想陪陪弟弟而已,最后也只能望着一桌山珍海味空叹息,“唉,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就是不能让我省些心。” 花君迟才夹了一口菜,就有侍女匆忙来禀道:“家主,门外堵了好多人,都在嚷嚷着让家主惩治花晴和公子。” “谁?”花君迟皱眉。 “花晴和。” 花君迟好像有点儿印象,“他不是焉知带进家门的那个伶人吗?他犯什么事了?” 侍女低了低头,“家主您怕还不知道吧,天枢杀人案死了好多伶人,就是这个花晴和为了在三公子面前争宠背地里干的好事。” “有这种事?”花君迟皱眉,不清楚这个伶人和焉知之间的关系,“我哪里敢动他的人啊?”花君迟恼怒地摔了手里的筷子,明摆着又是弟弟故意惹出来的好事。 大殿里,花焉知特地让人从南方带来了许多糖和水果,通通送给小落吃,“好吃吗?尝尝这个,专门让人从南方带回来的,上好的妃子笑,怎么也能讨我家小落笑一笑吧?”花焉知亲自剥皮,送到了小落嘴边,“最近看你一直都不是很开心。” 小落是被他的宠爱暖心到了,含羞笑着,张嘴吃掉了他手里的荔枝,“很好吃。”小落枕在花焉知胳膊上,在花家许久,知道了当年他是如何宠爱花二公子的。 “好吃就给我笑一个。”花焉知弹了一下舌尖,食指和拇指捏了捏小落肉嘟嘟的脸蛋。 “嗯呐。”小落低头笑了笑。 “三公子救命,三公子救命。”那个名叫花晴和的伶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张口就叫喊着。 “混账!”花焉知的兴致都被这个家伙搅没了,冷冷扫了一眼,“你来做什么?” 伶人跪趴着,连连磕头,很清楚在娇柔的小落面前,他已经没戏了,只能跪地求饶。“三公子一定要救我。您让我弄死那几个伶人的,我也是听从三公子的吩咐,可是现在,那个扶夷的龙泽川已经追查到我身上了,您快救救我吧。” “给我滚!你在乱说什么?”花焉知拍桌怒目而视,“你杀了人怎么还想往我身上泼脏水?呵,你怕是没有这个资格。” “三公子……”“噌——”地上座位旁边放着花焉知的璇玑佩剑,他迅速踢了一脚过去,那把剑很快刺穿了伶人的腹部,“公子……” ☆、是是非非随人云 “啊!”花焉知的行为使得小落掩口一惊。 花焉知的手摸了摸小落的面,使他转过头来,眼神示意侍从拖出去,“打扫干净,没看见吓着我的美人了么?” “焉知哥哥……”小落胆战心惊,就这么看见那个伶人在自己面前断了气,地上流了一滩血迹,那个伶人死前还在直勾勾地看着小落,他心里害怕极了。 “吓着你了吧?不过是个该死的伶人罢了,小落莫怕。”花焉知吻住了他,但很快又被打断了,门被花君迟踹开了,一进门就在询问那个杀了人的伶人在哪里。“刚刚畏罪自尽,被拖出去了。”花焉知淡定地解着小落的衣裳。 这次处理得还算符合花君迟的想法,他身为家主,没工夫在这里看弟弟跟小落欢好,“外面的人吵着要求惩治那个伶人,把尸体扔出去也就算了。”他看花焉知这么宠着小落,时间竟然过了这么久都没厌烦,便又开了口:“跟小落在一起就好好跟他在一起,别再给我惹什么事出来。” “啰唆,出去。”花焉知没心思解开衣服,干脆硬生生撕扯了下来,撩起下裳压住了小落。 天枢杀人案彻底真相大白了,原本被调查为凶手的云生寒,忽然又成了为民除害的英雄人物,反而是一直委托龙泽川破案的花君迟脸上没光,犯了事都是姓花,怨不得被人反杀,气得花君迟好几天没睡好觉。 渰域里,云生寒的本意是希望息绝能带着自己的希望活下去,跟龙泽川好好在一起,但是,即使事情水落石出了,息绝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龙氏的二公子。“我应该早些看透的,不应该对那些人痛下杀手,即便是他们错了,起码要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要是我也有机会就好了。”息绝跪在云氏的祠堂里反思着。 “可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帮云氏整治了门风,也帮花家清理了门户,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还是你教我的。”说话间,息曦迈进了屋门,打颤的唇又张了张,“哥哥。”息曦口中喊着的终于不再是“生寒哥哥”,而是“哥哥”二字。 “曦儿。”息绝终于等到兄弟可以相认的这一天了,他冲过去抱住了弟弟,“曦儿,对不起,这些年一直在让你担心,哥哥太懦弱,不敢跟你相认,对不起,对不起。” 息曦笑出了眼泪,“这些年哥哥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我已经很知足了。” 息曦后面跟过来的,是悠哉悠闲的龙泽川,“忙活了几年,解决了几个案子,到最后竟然连自己家门都进不去了。我的好绝儿,我可以入赘吗?” “当然可以!”息绝爽快地答应了,松开了弟弟,又投入了爱人的怀抱。 “啊啊,哥哥你变了啊!”重色轻弟,息曦不服。 “略。” 世家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细细数来,也就玉溪的江家家主江陵同夫人徐淑吟生活幸福美满,两个人不管那些什么规矩礼法,只要是徐淑吟喜欢的,江陵怎么都能做到。 这就让姑苏的萧世言眼馋了,“真羡慕人家江家主和江夫人,哎,真希望我也是。”他带着孩子般的笑容看向了花未拂。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萧世言头一次跟息云好好说话,母子二人促膝长谈。“我的傻孩子是不是中了什么邪啊?不叫娘省心。”息云抱着试一试的心思想再劝劝孩子。 “娘。”萧世言惯会撒娇,拉了息云的手晃了晃,“你看未拂那么好看,我也希望他是个女的啊,再说了,他要是女的我就对他没兴趣了。你儿子喜欢男的,还不是怪你自己没好好管教嘛。” “你这孩子……”息云摇头叹气。 萧世言咧开嘴笑着,爬近了一些,头枕进了息云怀里,“娘,我虽然知道是错,也没能承袭爹娘的医术,可爹娘都有那么多徒弟了,医术也算后继有人了。再说了,我听人说,我爹没成亲的时候那么落魄,我记得小时候问过娘,为什么义无反顾地嫁给我爹,你告诉我人活一世,一定要顺从内心,美满一世。否则,向白师兄那样,为家族而活,岂不是太累了?”萧世言像个小孩子一样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撒着娇,“再说了,毕竟我们萧家又不是什么名门大族,只是医术著称而已。”尤其是他爹的医圣之称和他娘的医仙之称。 “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息云含笑打骂,却又一边惋惜疏忽了对萧世言的教育,“娘早该发现的,都是娘的错,没能好好陪在世言身边。” “我知道娘和爹都是大夫,所以小时候跟朋友们玩的时候,也很自豪地说,我爹爹娘亲虽然不在家里,但是他们出去是治病救人,积善成德。”萧世言现在想想也很自豪。 息云会心一笑,“嗯嗯。” 萧世言吞咽了一下,把头埋进了息云的衣裳里,轻轻说着:“娘,我已经没办法了,我真的很爱未拂,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娶我的。” “嗯嗯。”息云也是没办法了,只能答应着,“他若是娶不了你,也就只能入赘了。” “真的吗?娘。”萧世言很是惊喜,看着母亲大人点了点头,她居然真的接纳花未拂了!“娘,我爱死你了,啊啊!我终于可以跟未拂在一起了!” “娘的好孩子。”息云舒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怀里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 花未拂不在姑苏,他要是在,也指定会因为息云的接纳而开心死。他还有一些私事需要处理,于是去了渰域来找息绝。 花未拂始终是不明白,一直疑惑着,“你跟当时的渰域三公子素不相识,为何要夺舍呢?” 是啊,原本是素不相识的,只不过两个同样绝望与崩溃的人惺惺惜惺惺而已。“当年,花焉知虐待你许久,我也听说了是因为你在花家浪荡,他刻意为之。后来,有人以你的名义约我幽会,我受邀过去的时候没看见你,反而被一群人围堵。打架也不是我的强项,最后被那些人用淬过毒的匕首划伤了脸。在天枢等死的时候,我遇见了同样被人欺凌的生寒,那是个可怜的公子,被人轮番凌|辱,我当时以为那些人是奉了你的命令才那么对我,那时既绝望又恨你,所以跟生寒达成了交易,把身体给我动用,我帮他报凌|辱之仇。”息绝平静地说出了这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花未拂痛心疾首,“对不起,一直让你为我担心,到最后还连累了你。我也是太幼稚了,看见你种的那些花儿,还以为是他种的,原来都是幻想。”他苦笑着,仅存的一点儿期盼都没有了。 息绝很累,伸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泪水,“我不知道你们夫妻之间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走到了生离死别的地步,可你……” “我的痛苦,你未曾经历过,就不应当劝我放下。”花未拂瞑目忍着泪水,猜到了息绝的想法,而息绝也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只是叹了叹气。 “你既然不愿跟他复合,那便在世言身边,好好保护世言吧。”息绝向来以一双慧眼识人,顿了片刻才继续说着,“世言虽然是个浪子,但能在别人走投无路的时候,不顾世俗的目光伸出援手。风流之下,他的本性是善良的,自小父母就没好好陪过他,无人懂他,没有知己,他才用风流作伪装。他以前是同旁人厮混过,但现在,他已经做了悔改,心里只有你一个。” 花未拂点点头,似乎是明白了。 “你爱他吗?” “……”息绝问的那一句话,花未拂明显迟疑住了。 “我说的这个‘他’,是世言。” 无论是花焉知也好,萧世言也罢,重生后的花未拂不知道什么是爱,他只是在萧世言一遍又一遍说着“我爱你”的时候,回给他一句“我也爱你”,只是回应而已。 息绝很难受,看着花未拂对他的问题表现出沉默,他曾经爱极了的人,如今变得不懂情爱,只有满腔恨意,一心复仇。息绝的手按到了自己的心口,他很想劝花未拂放下那些仇恨,忘掉一切同萧世言在一起的。 初夏的时候,花未拂很快回到了姑苏,为了讨好花未拂,萧世言跟息云要了好多钱,特地雇了好多人在池子里栽种上许多荷花。满塘的荷花,确实让刚回到姑苏的花未拂看痴住了,冷漠的面目也多了些笑意。 他们两个人在萧家是什么荒唐事都做出来过,息云和萧望成已经见怪不怪。趁着花未拂在赏花,心情大好,萧世言靠在了栏杆上,试试他的意思,“你什么时候有空呀?咱们一起拜个天地,入个洞房什么的。” “我不要。”花未拂变脸很快,果断地拒绝了,“我答应了余家小家主,三年期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若是三年到了,即便我本就不爱他,那也得嫁。” “呵。”萧世言不情不愿,“好,我的男人,心里一直想着要嫁给一个小孩子,真是可以,你去吧。”萧世言好好的心情被搞砸了,转身就走,两个人还是不欢而散。 ☆、往事滋长复仇心 傍晚时分,夜色朦胧,萧世言这一天都在生闷气,赌气躺在床上睡觉。当花未拂脱去衣裳,打算安抚一下他的时候,却被他拒绝了。萧世言是有些热,但还是推开了花未拂凉爽的手。“没成亲不洞房。”萧世言赌气又躺下了。 花未拂没有生气,再一次轻轻爬上了床,“不是洞房,是取悦。”花未拂熟练地取来一个软枕,垫在了萧世言身后,他伏在萧世言胸口的位置,静静地听着那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动着,这种声音使得花未拂陷入迷茫。 夜晚安静了的房间里,花未拂的珠子忽然动个不停,身侧的萧世言累得喘息,很快入眠。花未拂伏身在床,回想当初,那一天提出了和离。 ……“本公子就爱去青楼玩了怎么着?!你也配管本公子的事?”一袭白衣,高洁傲岸,年轻的公子双目凌厉,拂袖重重摔了杯盏。 “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你直言明说就是,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怕自己有朝一日,真的会忍受不下去,他想不出自己为了挽回爱人还可以再做什么。 “直言明说?你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不清楚?!”花无捏着他的下颔,死死不放手,“果然是有点儿姿色就水性杨花,贱人一个!”花无狠狠把他推向了地面,以前是磕着碰着都会心疼不已,或许这就是不爱了吧?花无眼里都是愤怒。 他伏在地上认命了,落下了两行清泪,“我这一生爱吃糖,吃不了苦,既然这样,那么,和离吧。” “呵,你休想。”年轻的公子冷笑着,一步步走近了,细细端详着能有“天枢双辰星”美誉的盛世蓝颜,“当真是绝世容颜啊。”口水吞咽着,慢慢接近的恐惧感笼罩着他。 “你别过来。”他惊恐之余,双腿踢着地板,连连退后着,“别过来!” 花无直接拖了他过来,狠狠撕碎他的衣裳,任凭他怎么哭喊,花无就是不为所动。“你怎么敢的?跟我提和离?我告诉你,你死都是我花无的人。”花无恶狠狠地说着,扯开了素白衣裤。 “嗯……”暴行一般的合欢,吓得他面目狰狞,哭个不住,扭动着身体想要摆脱,可花无愈加过分,强行把他按在了地上,“放开我……” “你很喜欢吧?”花无单手解着衣服,“我也是这么对别人的,他们好像都挺喜欢的。” “禽兽!” “哼,我是禽兽,你这个小贱人,我倒要看看你在床上能多浪荡。”屋里的喘息声加快起来,动作如施暴,他那瘦弱的身体不足以从花无身下逃脱,白皙的肌肤多了血色,疼痛,让他只能张着口,怎么也哭不出来了。尽管花无也疼,就是不能让他好受,一双眼睛通红,就是要强地把泪水憋了回去。 他身上都是汗水,热到衣裳都被打湿了,他双腿发颤,已经放弃了无谓的抵抗,身上红花赫然映现,浓重的红色像血一样。 “啪!”花无看着他满身绽放的花朵,突然抬着他的下巴,甩了一巴掌,继而强吻上去,遭到了他剧烈的挣扎。花无咬破了他的舌头,苍白的脸上被溅上血迹,痛得他只是落泪,毫无反抗之力。“我说你去灵华做什么呢?原来就是跟情人儿约会啊,胆子可真是不小,还挺会取悦人啊。”…… 花未拂身子抽搐了一下,猛地清醒了过来,伏在床上失声痛哭起来,手指一如当年死死攥着衣袖,回忆如同梦境,一直在折磨着他,滋长着他复仇的心理。花无,我不会让你好死的,绝对不会。花未拂死死地咬着牙,艰难地才伸出了一根手指蹭了蹭脸上的泪。 侧了侧头,花未拂打量了一些身旁熟睡的公子,好在没有惊醒萧世言,他不觉得眼前这个公子会阻碍他的复仇行动,他对萧世言从来都没有过爱意,只是为了报答,加之那片刻的愉悦感。在他看来,两个人在床上的所作所为,一半是愉悦,一半是凌辱,因为从头到尾都不会有名分的。 夏去秋来,花成一家,在天枢生活许久的小落,如今已经出落得十分俊美,为人甚是知书达理。花君迟不喜欢弟弟的那些伶人,但唯独很喜欢小落,每次小落有空的时候都让他过去找自己说说话,来拜访花君迟的人也都夸赞小落端庄大方。花焉知的几个朋友无一不觊觎小落,虚伪夸赞也是少不了的,来者都说花焉知是金屋藏娇,居然还有这么个宝贝公子。 他确实在花府备受宠爱,只要想要个什么,花焉知和花君迟都会满足他,已经是过了这么长时间了,花焉知一次也没有凶过,是有求必应,也是恩爱有加。花焉知的俊美与温柔,无一不让小落沦陷爱河。 在花焉知的邻屋有个硕大的房间,一直锁着门,只有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有专门的侍女进去打扫。小落猜测那间屋子应该就是花家已故二公子的房间了,花焉知宠爱他,肯定也离不开他跟花家二公子同名一事。 小落生来便很喜欢看书,在萧家的时候喜欢看,在沈家的时候也偷偷摸摸地看,到了花家,自然不肯放过花君迟的那些藏书了。他时常捧着书看,两本书有所关联,就两本一起看。秋风袭来,吹进了书房,桌上的书本被风吹得翻过去好几页,小落便想去找个东西压一下书本。 “这是什么?”无意间发现书架不起眼的小角落放着一幅画像,好奇心驱使着他打开来看,在看到画像的内容,他猛然震惊住了,“花……花未拂?”为什么花家会有花未拂的画像?“难不成焉知哥哥见过花未拂?毕竟那个花未拂长得那么好看,名声自然也传到了焉知哥哥耳中。”小落盯着手里的画像发了愁,明明知道花焉知和萧世言一样都是贪色之徒,却还是像一只家犬一样,围着他们转圈圈,唯唯诺诺。小落不由得担心着,花未拂抢了萧世言,还会再抢走他的焉知哥哥。 “小落。”门外的花焉知突然沉闷地叫了一声。 等小落放好画像,才满怀心事地走了出来,“唔!”前脚刚迈出房门,下一刻,就被花焉知搂在怀里热吻。花焉知平日里只会叫他“小落”,但在床上的时候,口中却停不住地叫着“落落”。 “焉知哥哥。” 花焉知醉醺醺的,推他进了书房,甩门关上了,“落落。” 从小门经过的花君迟叹了口气,兀自回了房间。 “家主,按您的吩咐去办了,模样差不多的都在这里了。”侍女进来回话,还带进来一群美人儿,连这个回话的侍女模样也非同一般。 “好。”花君迟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人们淡妆立足,个个都是副美人胚子,但要想在花家这片花海里出众,还没有几个女人。“这个,还有这个,还有那边那个。”他亲自挑出了几个人,又下了吩咐,“把这几个送到三公子身边伺候,剩下的,先做一些打扫一类的活计吧。” “是。”侍女顿了顿身。 “好了,散了吧。”花君迟累了,打算靠在桌上打个盹儿。 那群美人儿一齐退了下去,在花君迟面前保持着优雅端庄的姿态,一出了门就开始八卦了,三两个扎个堆儿,言笑晏晏。“凭咱们的姿色,一定能够吸引住三公子的。” “月融姐姐才是国色天香,难怪会被家主看中,马上就要到去三公子跟前伺候了。若是还能入了三公子的眼,那可就是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届时,月融姐姐一定别忘了我啊。” “怎么会呢?大家都是姐妹。”那个叫做“月融”的女子颇有姿色,身材高挑。但同时,为人也是颇为自傲,又有几分心机。 “我早就听说,家主最宠爱这个三公子了,这是在为三公子择选未来夫人呢,而且家主下过私令,只要能被三公子宠幸一夜,花府便可以正礼迎娶。” 但是,花焉知破碎了那些女子的美梦。当花焉知半醉半醒回来的时候,他早已经放过了小落,又寻了个来历不明的伶人,拥簇着美男回到了房间。 花君迟怕弟弟会看厌了那些姑娘美人,于是经常调换花焉知身边的侍女,花焉知已经习以为常了。搂着男人回房的他一眼注意到了屋里侍女们的陌生面孔,他满不在乎地对着镜子解衣,“过来给我宽衣。” 不知道说的是谁,伶人站在门口不敢乱动,新来的侍女不懂规矩,那个姿色出众的侍女罗月融便打了个小算盘,含笑上去伺候主子。而这一幕也被半醉中的花焉知看见了,在那个侍女厚颜无耻地凑近身子,准备勾引作媚的时候。 “啪嚓!”随后“噌”的一声,花焉知拿起桌上的盘子,摔碎了,瓷片毫不怜惜地在罗月融的脸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啊……”罗月融看到了手上被溅上去的血,还没发觉到痛意,人就已经惊吓住了。同样被吓到的,还有立侍在门口的伶人,那个小美男吓得气儿都不敢大声喘。 花焉知嗤笑,丢去了手上沾着血瓷片,“你又是哪儿冒出来的贱人?也配碰我?” “三公子息怒,三公子息怒。”侍女不知做错了什么,也不顾脸上的伤,连忙跪在地上低头认错。 “你来。”他指了指门口的伶人。 ☆、成人礼上又刁难 “是……三公子……”伶人看见这副架势,心里也害怕啊,给花焉知脱衣裳的手都在打颤,“公……公子……”衣带解了许久都没解开,伶人害怕地擦了擦汗,眼里已经憋出泪水了,他时不时地抬头看看主子,生怕惹了花焉知生气。 花焉知冷冷看了一眼,按住了伶人发抖的双手,“我骂都不舍得骂你,害怕什么呢?”他按着那双手,落到了自己的腰上。“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就给我对着镜子跪着守夜,没我的吩咐,不许起来。”花焉知不屑地扫了一眼,拉了伶人推上榻。 夜深的时候,月色溶溶。小落手上的书还没看一眼就被翻了页,他的心思根本不在书上。 ……“怎么了?”花焉知乘醉亲吻着他,似乎也发觉了小落的不高兴。 “焉知哥哥,你……你是不是……有……恋|童癖……”小落支支吾吾地才说出了口。 花焉知轻笑了一声,“你焉知哥哥只是喜好声色,不会有这种怪癖的。” “我只是……我只是怕,我越长越大,万一焉知哥哥不喜欢我了……”小落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怎么会呢?”花焉知满是宠溺的笑取得了小落的信任,他主动脱去衣服,搂住了花焉知的脖颈。…… 小落拉回了思绪,摇摇头安慰着自己,“焉知哥哥不会像世言哥哥那样抛弃我的,不用太担心,不用太担心的。” 情爱这种东西,或许只是交易一场,各取所需。 待岁月荏苒,在指间流逝一年,萧世言再怎么不悦,时间还是来到了花未拂和余祭约定好的三年之期。这一天是余祭的二十岁生辰,曾经年幼躲在师父身后的小公子如今就要加冠了,马上就是个大公子了。 隐孤云给余祭准备了一身正服,穿在余祭身上,还是显得太过幼稚。“还不都是让哥哥和隐师叔惯得。”余辰诚捂着口笑嘻嘻的。 “哎呀,师父可是挑了好久的,辰烨哥哥,辰诚哥哥,你们就不能说句好听话哄哄我师父啊。”余祭不满,低头看着自己的新衣裳,“我师父最近脾气可暴躁了,动不动就罚我抄书写字。” “哈哈。”余辰诚笑了笑,靠在桌子上不说话。 “我觉得挺好看的,我就穿这身了。”余祭开开心心地找师父去了。 余家的公子,轮到他们这一辈的,字里大多都带了个“辰”字,但是应该取什么字才好呢?隐孤云去请教了一些余祭的长辈,可长辈们都不太爱管余祭的事情,就推脱着让隐孤云自己处理,他们过来只是走个过场。为了徒弟,隐孤云真可谓煞费苦心,经过一夜的冥思苦想,才给余祭取好了字,就叫“辰献”。 加冠这一天,余祭陪师父招呼着客人,半天了,隐孤云的脸色一直都很难看,尤其是在转身的时候看到了花未拂的到场。 “哈,花未拂!”余祭从人群中一眼看到,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跑了过去,因为衣服太过宽大,险些摔倒。 “花公子安好啊,咦?萧公子怎么没来?”隐孤云故意问着花未拂,想打压一下他嚣张的气势。 “对,没来,吵架了。”花未拂看着自己身旁无人作伴,点头大大方方地回应了。花未拂毫不在乎,递上了送给余祭的生辰礼,礼物虽然不贵,但是买礼物的银子是花费不少,都是萧世言闲了的时候给他,他一直攒起来的,然后这个礼物花光了花未拂手里的所有银子。 “……”还真是说得出口,隐孤云简直无语死了。这家伙明明跟萧世言在一起的,这特么又勾引他家徒弟,真是过分! 余祭不管师父,拉着花未拂蹦蹦跳跳,“花未拂,你之前答应过我的,只要三年后我不忘情,你就会嫁给我,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花未拂。”余祭心里暖洋洋的,尽管靠在花未拂身上,总有一股寒意袭来。 也是时候履行诺言了,最起码,这个小公子记了他整整三年。“我答应。” 不轻不重的三个字,彻底击碎了隐孤云的心,怎么可以让自己最心爱的宝贝徒弟娶一个男人呢?隐孤云把脸埋进了手里,这下子真的对不住余祭的父亲了。 “不过——”花未拂的声音突然又响起了。 “啊?”余祭看着,唯恐他要反悔。 花未拂抬首挺胸,趾高气扬地继续往下说着:“我可是要聘礼的,没有聘礼,我照样不会嫁你。” “你要什么?” “三样东西,第一,十里红妆,第二,白璧青钱。这第三么。”花未拂低眉看向了个头矮自己很多的余祭,“天枢玉衡。” 话音刚落,全场震惊,随后,人群中像是炸开了锅,议论纷纷。“明摆着就是反悔了,刁难人呢,玉衡可是当初花家二公子的佩剑,岂是他一个死人说要就要的?猖狂。” “对啊,听说啊,自从花家二公子死后,那把剑就被三公子收藏了起来,想要那把剑,谈何容易?三公子跟咱们又不熟,不可能会交出来的。” 是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在刁难人,不过,隐孤云转念一想,反正也不希望自家蠢徒弟娶这个花未拂,正和他意呢。“我也觉得这份聘礼不错。” 余祭面露疑惑,听着旁人都在说根本拿不到玉衡剑,两个人根本没戏,他有些死心了。 “再会。”花未拂就这么走了,自始至终也没说过一句庆祝余祭生辰快乐的话。 “傻了吧?”隐孤云开心地在余祭眼前打了个响指,“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别摆着脸啊。” “哼。”余祭心里难过。 隐孤云心里已经乐翻天了,带着嘲讽的意味儿说道:“有本事去天枢要那把剑啊,你不是想娶花未拂吗?看人家三公子会给你?我的傻徒弟,他就不想嫁给你,知难而退吧。” “我才不要。”余祭暗自下定了决心。 “切,慢慢想办法吧,我去睡觉了,略略略。”隐孤云悠哉闲适。 “哼。” 余祭生辰过后,小寿星一直在愁眉苦脸,怎么样才能从花焉知手里搞到玉衡剑啊?余祭已经愁坏了。师父隐孤云就是不管,他跟花未拂的亲事,没门儿! 隐孤云看着余祭趴在小亭子底下发呆,“唉,这傻徒弟,没救了啊。”隐孤云摇摇头,回去睡觉了。 “哼,我就不相信,那个三公子真就那么冷面冰霜,会眼睁睁看着我后半生的幸福就这么葬送了。”余祭拍案而起,没错!他打算自己一个人前去天枢找花焉知要玉衡剑。 而这个时候的天枢,小落已经回房睡觉去了,花焉知一人在屋里独自喝酒,低头看见了自己扔在地上的璇玑剑,他悲痛万分。早在花落死的时候,他就很想自裁,许是知道自己就那么死了毫不解恨,他便活着折磨着自己,让那个家伙死了都不能安心。 一想到这里,花焉知抬着酒坛痛饮一回,衣服已经湿了半身,他仰头喘着气,永远也不忘不了在哥哥房间里看到的那一幕,太恶心了。 在爱人死前,他脑海里想的都是落落同旁人不堪入目的场景,那些场景大多都是幻想出来的,现实与虚幻,花焉知已经分不清了。而在爱人死后,他想到的都是关于爱人的美好记忆,初见时,爱慕时,宠溺时,历历在目,他像是昙花,在片刻之间绽放光彩,随后凋谢在杂草丛中,令人惋惜。 “启禀三公子。” 花焉知闭着眼,把酒坛放在了地上,“有事找你们家主去,过来找我做什么?滚出去。”他不屑一顾。 “可是,三公子,外面有个自称是余家家主的小公子,说是来找您的,我说了不见,可他非要见您不可,还……还威胁说见不到你,他就放火烧了花府。”侍从低头不敢正眼看他。 “哦?”胆子这么大?花焉知来了兴趣,正好喝了太多的酒,来人又是个小公子,他点头同意了,收起了璇玑,“让他过来见我吧。” “是。” 不过多久,那个年轻的公子就被带到了房间里,花焉知还在不停地喝酒,余祭很少一个人出门,进了门,有些怕生。“三……三……三公子……”余祭扭扭捏捏,扯弄着自己的衣角,双眉压得很低。 花焉知略不在乎地应了一声,“余府的小家主亲自拜访,有何贵干啊?”他知道这个小公子傻乎乎的,整个余家一直都是隐孤云在撑着,但他还是好奇余祭来此的原因。 “我……我想要贵府的玉衡剑,作为聘礼,娶我的心上人。”余祭奶声奶气,面容和善。 “一把剑?”花焉知呵呵一笑。要知道,璇玑玉衡本就是两把鸳鸯剑,一把是花焉知的,一把是花落的,不过现在花落已经死了。“那么晦气的东西拿去作聘礼?你可真是个有趣的人啊。”该说这个小公子傻,还是单纯? 余祭抿了抿嘴,诚恳地说道:“我真的很需要那把剑,你能不能送给我?我家有很多漂亮的宝贝,我可以跟你交换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的。” 眼前的小公子傻了吧唧的,花焉知突然愣了一下,嘴角浮起笑意,他放下了手里的酒坛,声音低沉起来,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要什么都给?” “嗯嗯。”余祭的眼睛从来都带着未成熟的孩子气,惹人怜爱,花焉知亦不例外。 “好。”花焉知挥袖起身,“我要你,给我侍寝。” 余祭眨了眨迷惑的双眼,并不知道“侍寝”二字的含义。以前听师父说过,结果就是跟师父同榻睡觉,不过隐孤云一向懂得自重,并没有碰过爱徒,以至于单纯的余祭一口就答应了,“一言为定,我给你侍寝,你给我玉衡剑。” ☆、百事不知失清白 “好。”花焉知喝得起兴,正好不用去叫小落了,这个余祭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他简单粗暴地把余祭推上了床,扯去衣服,余祭开始有些害怕了,因为师父说过不能在别人面前脱尽衣裳的,但是他忽然又想到了萧世言和余辰诚,两者好像很矛盾。 正当余祭坐在床上不知所措的时候,花焉知把他搂进了怀里,双臂牢牢地禁锢住他,随后下面撕裂般的痛疼传来,“好疼。”他本能地就要推开花焉知,花焉知岂会允你?“三……啊啊!”余祭大叫起来,孱弱的身体,虚乏的力气,怎么都阻止不了花焉知,他开始扯着嗓子哭喊。 “我警告你一句,再敢乱动一下,有你好果子吃的。”花焉知的复仇心理被点燃,动作狠重,洁白的毯子上落了红,看见余祭受伤了,偏是不住手。 “我好疼,你松手……”他哽咽着,一张小脸涨红了,嘴唇发抖。 那是个才刚加冠,都不了解男欢女爱的年轻公子,比不得花焉知在花家早熟。花焉知凝视着血色许久,像是看到了花落那身受热开出来的红色花朵,他恨死那个人了。醉中的他,心里充斥着报复感,精神高度紧张。“别动啊,你第一次,我什么都没准备,自然由你疼一会儿了,马上就不疼了。” 余祭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花焉知随口安抚了一句。痛到麻木,余祭哭累了,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花焉知两眼望着他,若有所思。 “你刚刚不是还挺开心的么?啧,你这小公子身子倒是不错,怎么什么都不会?嗯?你那位好师父没有教过你吗?怎么在床上取悦人?” “师父没有脱过我衣服……”余祭险些哭晕,一句话轻飘飘的。 花焉知含笑点点头,“还真是个单纯的小公子啊。”花焉知偏不住手,按住余祭的手,床帐在如风吹拂。“嗯?”花落,花落。这个名字一直出现在花焉知脑海中,余祭身上的单纯似曾相识,花焉知想到了花落初来乍到的那一天,那般懵懂无知,还是个小孩子。 事后,花焉知松散地穿着衣裳继续喝酒,命人去取来玉衡,而床上的余祭疼得伏在床头啜泣,下半身胀痛,二十岁的这个年纪,总是让人横生意外。 “救命……师父……” 玉衡剑取来,花焉知看也不看,扔到了地上,“给你。” 余祭抬抬头,看到了地上的玉衡。那把剑甚是华贵,单单是剑鞘上,就用了许多红玉作装饰,剑鞘镂空之处,可见剑锋冷光,剑柄上的流苏也不简单,菱形白玉下,串着一颗夜明珠,再底下才是鲜艳的红穗子。那把剑就是玉衡,正是花未拂心心念念的东西。 正待余祭穿好衣裳,爬下了床,准备离开时,花焉知忽然诡异地笑出了声。“救命,救命。”余祭心有余悸,抱着剑逃出了屋门,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想到了当年看到萧世言跟余辰诚在一起的画面,他害怕地大哭着。萧世言和余辰诚在骗他,师父也在骗他。 姑苏这个时候屋里还没熄灯,正吵得不可开交。因为余祭,因为他和花未拂的约定,萧世言彻底崩溃了,挥舞着手里的木剑,砍断了,一整天都在哭喊,嗓子变得沙哑。“哐啷!”萧世言掀翻了桌子,“你给我出去!我恨你!我恨你!” “世言大人。”花未拂强行把这个哭闹的公子抱在怀里,在花未拂看来,他根本不喜欢萧世言,其实一直都是在利用,每一次侍寝似乎只是为了报答萧世言,会在他饿了的时候给他血喝。 萧世言唏嘘不止,眸中皆是威胁,“你敢嫁我就死给你看。” “你的死有用吗?” “啊啊!”萧世言愤怒到极致,身娇体贵力不足,根本挣脱不开,“我算你看清你了,衣冠禽兽,恋|童癖!你实在让我恶心。” 花未拂对那些话毫不在意,冷漠地把萧世言推在了地上,他的心思,外人以及萧世言丝毫琢磨不透。“我不想做你的家妓了,好自为之。”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说,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付出的还不够多吗?”萧世言拒绝了那么多人投来的爱意,为了他转变了心性,到来两人还是一拍两散,竹篮打水一场空,萧世言仰头落了两行泪,“花未拂……” 那个青墨衣裳的公子步履从容地走出了屋门,刚转了个弯儿,手就按在了珠子的位置。魄灵珠一直在颤动,像是要从皮肉中钻出来似的。他忍着痛感,撑伞去了息家,只要有了落脚之处,就大可不必待在姑苏了。 去往灵华,夜半起床的息曦很欢迎花未拂的到来,可花未拂的脸色并不好,“落哥哥,出什么事了?你们吵架了?看你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病怏怏的。” “世言大人那么爱我,可我一直骗了他。”花未拂深吸了口气,缓缓呼了出来。 “这……”息曦握住了他的手,“落哥哥,虽然我无法动摇你复仇的决心,可我还是想劝你一句,把那些伤害过你的人踩在脚下,不如向你心爱的人投怀送抱。” 花未拂一如既往地摇头拒绝了,“我忘不了过去的,五年了,我每天都恨不得回到天枢杀了他们,可是又觉得太便宜他们了。” “那你要怎么做呢?” “我想嫁给余家的小家主,好可以借余夫人的名义去天枢拜访,他当初让我那么崩溃,我也一定要让他尝尝精神崩溃的滋味。” 息曦皱了皱眉,“你为什么不直接跟世言哥哥在一起呢?不是刚好可以……” 花未拂沉默许久,他不想伤了萧世言的心,也不想让萧世言卷进这件事,毕竟花无有什么手段,他可是亲身经历过的。他叹了叹气,“因为他爱我,所以我不能利用他。” “余家主那么喜欢你的。” “他根本不爱我。” “你怎么知道?”息曦问道。 花未拂表现得很平静,自以为算计到一切,淡淡地说道:“我用玉衡要挟他,其实是在试探他的心,我绝不相信他能拿得到玉衡。只要他不爱我,我利用一下他,也是没什么的。” 息曦觉得很不妥,但还是没说出口来,“我给落哥哥准备了房间,先去休息一下吧,明天我陪你去襄阳看看。” “谢谢你。” “落哥哥客气了。” 次日一早,花未拂便去了襄阳,让息曦作伴前去。花未拂想告诉余祭,玉衡不要了,他愿意嫁进余家。 可就当息曦陪他进了大门,还没去找余祭的时候,一群人推搡着出来了,都在劝着隐孤云消气。余家风景别有一番情致,但恰恰被这阵哄杂声打破了和谐的画面。 花未拂诧异之时,隐孤云冲过来就给了他一巴掌,把他摁在了墙上。一把寒剑架在花未拂脖颈上,剑柄握在隐孤云手里,真的是恨死花未拂了,杀了他!隐孤云咽不下这口恶气,但是手里的宝剑却不知为何受阻,剑锋在离他脖颈只差分毫的距离,竟然纹丝不动了。“花未拂,你为什么要这样对祭儿?” “你冷静些。”冷刃袭颈,花未拂低眉看着这把剑,冷锋令人畏惧,就只差这丝毫了,好在隐孤云想要往前推剑的时候,有种力量在阻止。 “隐公子,你先把剑收起来,你会吓到我未拂哥哥的。”息曦很是恼火,想要推开玉衡剑,“你小心些,刀剑无眼。” “隐公子,事已至此,您就是杀了他有什么用呢?”侍从纷纷劝着。 原本逍遥自在的公子,此刻颇为冷毅,“跟我去见祭儿。”“噌”的一声合上了剑,隐孤云一把拉走了花未拂。他一整夜没有合眼了,从祭儿失踪到找回,他一双眼睛毫无色彩。 “喂!轻点儿!”息曦大为不满,差点儿就破口大骂了。 花未拂就这样被隐孤云强行拉到了门口,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在门口,花未拂远远地看到床榻上余祭噙着泪,小小的公子蜷缩着,床边还有好多侍女在安慰。 隐孤云心都要碎了,指着余祭,忍泪说道:“你想要什么,他都给你,你知玉衡贵重,可你知不知道,祭儿独自去了天枢,回来的时候,人已经被……”他还是没忍住对徒弟的怜爱与心疼,他实在是恨透了花未拂,哽咽着才说了下去,“祭儿被花焉知非礼了,就是为了这把你想要的玉衡。”隐孤云手里的剑就是玉衡,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你自己好好想想这把剑有多贵重吧。” “什么?!”花未拂不相信,冲进了屋里,“怎么会?怎么会?” “未拂哥哥。” 余祭蜷缩在床上呜呜咽咽地哭着,对于花未拂的接近,他表现得甚是忌惮,扯着嗓子哭喊起来,人往被子里扎去,“啊啊,你别过来!别过来!救命……救命……”余祭哭得更狠了。 花未拂一脸匪夷所思,“祭儿,是我,我是花未拂。”青墨衣裳的公子伤透了心,本想刁难一下的,谁知道他真的去了。 “走开,走开。”余祭拉着侍女,一边哭喊,一边摇头,连连往床角退去。 “啊……”余祭往床角挪去的动作,让花未拂看到了花焉知在余祭身上留下的痕迹,身上沾满了血迹,“衣服脏了,你受伤了。” 余祭仰头哭得满脸泪花,“啊啊!你走开!你会伤害祭儿的,别过来,别过来。” “我……”事已至此,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 隐孤云冷着一张脸,语气像是在唾骂,“你给我滚出来,都是因为你,祭儿现在很害怕同性,你别以为你长着一张女人的脸就可以例外,要不是你,祭儿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吗?”只能让侍女去服侍,隐孤云都接近不了,一接近祭儿便哭喊不住。 余祭哭得要死要活,花未拂只得退出了房门,“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 ☆、本意是好事难料 余祭被花焉知非礼,肯定是被诱骗的,余祭根本不了解这种事情,隐孤云深知自己也有着莫大的责任。“余家的小家主用初夜跟花焉知换取玉衡,只因你想要。”他觉得太过可笑,深吸了一口气,狠狠踹开了那把剑,“带上你的剑,滚出余家。” “我愿意留下照顾祭儿。”花未拂内心动摇,已经抛开了自己复仇的计划,只想抚慰一下受伤的余祭。 “你已经看到了,他根本不想见你,他不想看见任何一个男人。”隐孤云的心像是被冰冻了一样,疼痛之余,对花未拂愤恨交加。 “可是……” “未拂哥哥,我们还是先走吧,等他们冷静一些再说。”息曦劝道。 也只能这样了。花未拂朝房间看了一眼,猜到了花焉知的暴行,因为花未拂曾经也遭受过,余祭身上的单纯和他当初太过相似了。他缓步走下了台阶,再一次握住了玉衡剑,犹记得当初,还用这把剑跟花焉知比试剑术,他依旧是输了。 “家主,家主,不好了。”侍女晃了晃余祭,连忙向隐孤云喊道:“隐公子,不好了,家主昏过去了。” “祭儿。”隐孤云仓皇擦了擦眼泪,跑进了房间,“祭儿。”此刻的他,是心疼得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全是对以往疏于教导的悔恨,“我的好祭儿。”白色衣服底下好多血迹,隐孤云恨恨地攥着余祭的衣裳,“请的女医什么时候才能到?” “看时辰,应该快了。” 夏天的夜晚,满天都是繁星,为余祭忙累了一天的隐孤云站在院子里,仰望着天上的星星,转了转身子,他在忽然之间,跪在了地上。百年之后,他定无颜面对余渊了。 隐孤云双手握剑,重重插进了土里,那把剑上刻着“逍遥”二字。他失魂落魄,向余渊跪罪,“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太自私了,没能保护好祭儿,反倒害了他,都是我的错。” ……那一年,余家先主余渊病重,膝下只有一个幼子余祭,那时候的余祭不过才十岁左右,余渊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只是放心不下自己这个孩子。某日拉了自家宝贝出门上街玩乐,正巧那个年仅十几岁的潇洒公子拜师学成剑术,心高气傲地路经此地,也是在不经意间看到了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公子,顿时被勾去了心神。 “这个小娃娃当真可爱极了。”他走过去挑逗。 余渊本人是个温雅的公子,病容憔悴,只是带着笑意点了点头。 “唔。”小余祭伏在爹爹膝上,被隐孤云又是捏脸又是摸头,于是很不开心。 “笑笑嘛。”他眼里满是宠溺,弹了一下舌。 “爹爹。”小公子往余渊怀中躲去,怕生的他满眼怯意。 隐孤云尴尬地笑了笑,“小公子真是可爱。” “祭儿不常见人,失礼了。”十几岁的孩子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可在余渊眼里,宝贝儿子就是个小孩子,他抱了余祭坐在自己膝上。 “小孩子嘛,都这样。” 余渊注意到了他手里的剑,“你这把剑倒是不错,逍遥。” 隐孤云低头看了一眼,恐怕是自己手里的这把剑吓到了这个小公子,于是搁在了身后的桌子上,“一把普通的剑而已,‘逍遥’二字,主要是我很喜欢自由自在,潇潇洒洒的日子。” “我也喜欢。”余渊似乎很欣喜,又问了一句:“不知公子如今何处安身?” “呃?”隐孤云没反应过来。 余渊认真地说道:“我想聘公子做祭儿的师父,不知公子可否屈就。” 隐孤云刚下山,正愁没地方去呢,加上这个小家伙这么可爱,隐孤云顿时喜上眉梢,“隐逸之幸。” “唔……哇——”怀中的余祭又不是听不懂余渊的话,张口大哭起来,“祭儿不要,祭儿不要。”他撒泼似的叫喊着,死活不从。 “呃?”余渊尴尬地哄着,“祭儿乖,你这个师父很厉害的。” “祭儿不要,呜呜呜……”余祭侧头眨着眼泪,就是不喜欢这个隐孤云。 “长得这么可爱,偏生这么不乖。”隐孤云笑时,日光微暖,云淡风轻。 余祭哭个不住,余渊无策,他太溺爱这个孩子了,哄也哄不好,只好说道:“隐公子不若到寒舍暂宿些时日,拜师之事,慢慢商议。”说话间,他给隐孤云使了个眼色。 隐孤云立马会意了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也就是从那天,进了余家的大门,隐孤云才慢慢知道了余渊病危的事情,“难怪他急于求师。”丧妻的余渊,加上重病缠身,他根本无力抚养遗子。 余祭很喜欢黏着自己爹爹,有好多次,余渊陷入重度昏迷,吓哭了那个才十岁左右的小公子。而每次隐孤云都会帮他照顾好爹爹,在这朝夕相处的时日,余祭便对这个外来的师父少了许多怕意。 安安分分相处了几年,余祭十三岁了。这两年间,隐孤云待余祭确实是真心实意,余渊都看在眼里。余渊是余家的家主,余祭也有好多个表哥,家里余辰初打小儿就不讨余渊喜欢,而守本分的余辰烨和余辰诚,因为余辰诚自小抑郁,余渊不想让祭儿拖累了余辰烨他们,相较之下,万全之策,还是隐孤云最靠谱。 于是,十三岁那年,余渊病到都下不了床的地步了,他勒令余祭下跪拜师。哪想余祭退后一步,说了一句“我不要”。 隐孤云只能无奈地表示:这两年白处了。 余祭那个时候耍小聪明,见隐孤云随身携带宝剑,但是从没有见他宝剑出鞘,因而在余渊提议让他拜隐孤云做师父学习剑术的时候,他说隐孤云连剑都没有拔|出来过,这家伙根本不会剑术。 隐孤云其实是因为不喜欢打打杀杀,所以才不肯拔剑。可惜了,余渊认定了隐孤云,说余祭既然这么有能耐,那就跟隐孤云比剑术去,谁赢了听谁的。 笑话,人家余祭会剑术吗?余家侍从象征性地往他手里塞了把剑,就开始了两个人的比试。“嗯哼?”对面的隐孤云挑笑,让他拔剑动手,可怜了人家余祭,剑都拔不出来,太长了。 本来就是找个借口,余渊不耐烦地让余祭下跪拜师,免得隐孤云后悔了,余祭虽不情愿,但是没敢违背父意,只能从了。 然而,拜师不过三四月,余渊高烧不退,小余祭还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只会在一旁大哭。余渊烧到糊涂的时候,只是拉着隐孤云的衣角,说了一句:“我将祭儿托付于你了。”他饱受病痛折磨,拉着衣角的手久久未放下,直到隐孤云应了声,那只手才滑落了下去。 “爹爹,爹爹,你别不理祭儿。”余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麻烦的还是合棺的时候,余祭扒着棺盖不让,隐孤云只好打昏了他,抱着昏迷的祭儿服丧。醒来后的小公子仍是哭闹不止,心里总以为是隐孤云的到来,爹爹才会离开。…… 这一晃,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时间过得好快,转瞬即逝,隐孤云跪在院里,久久不能原谅自己。“是我害得祭儿失身的,都是我的错。” ……“师父,这些词是什么意思啊?”那时的小公子拿着一本书来问隐孤云。 隐孤云接来一看,顿时无语。祖宗,你可真行,红笔圈圈点点,都是污言秽语。“乖乖徒弟换本书看啊。”隐孤云随手给了他一本。 “嗯啊。” 谁知,没过一会儿,余祭又跑过来了,“师父,这个……”他踮脚满带疑惑地指着书本。 “呃?换换换。”…… 屋里的余祭清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的时候了,可是下面还是好疼。余祭侧身向里,再次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他很小时候就相信爹爹,相信爹爹不会害他,所以最终还是拜了师父。相信师父,所以在涉及男女之事的时候,师父没有告诉他,他便不问,很懂得守护自己单纯的心灵,以至于被侵害了才知晓这些。原本余家师徒过着逍遥悠闲的生活,但后来这一切都被花未拂破碎了,问罪于花未拂的倾世蓝颜,乱了余祭的初心。 花焉知照常在房间喝酒,戏耍伶人,不亦乐乎。“噔噔噔。”沉重的脚步声逼近了,温和公子身上的玉佩相碰,发出了清脆的叮当声。此时的花君迟已经听说了弟弟干的好事,他不再那么温和,怒气冲冲地跑来管教。 “谁给你的胆子去强|奸余祭?!”花君迟吼向了靠在座上喝酒的花焉知,“你难道不知道他是余家的家主么?分明是在挑事!” 花焉知醉中挑剑,手里握着璇玑,反过来质问着他:“你是在担心余祭,还是在担心花家的名声?”一剑划向花君迟,连花君迟自己都吓住了,一动也不敢动,只差一点儿,璇玑就伤到了他。 “焉知……” “呵。”花焉知很嚣张,放言道:“但凡我活着一日,我便让你不能安生一日,花家是给了我一切,不过,花家给的我一切,你不是都亲手毁了吗?” 小落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跟着花君迟过来劝解几句,“焉知哥哥不要冲动。”小落一边观察着花焉知的神情,一边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架在花君迟脖子上的剑,“君迟哥哥也是为了你和花家好,毕竟是焉知哥哥有错在先。” 璇玑剑被推开,花君迟已经被这把剑寒了心,气得心口发痛,久久不能平息满腔怒火,“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接纳那个贱人,以至于你一个花家嫡公子变得这么魔怔!” ☆、竟是天枢二公子 小落在花家数年,一直都明白花君迟口中的“贱人”就是花家的二公子花落。花君迟气愤地离开了房间,小落也退下跟上了花君迟。他从来都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让花焉知爱到了这种地步,人已经死了多年,花焉知却痴心不改。 要知道,天枢姿色绝佳的人,无论是男是女,都能被花焉知搞来拉到床上。就连小落自己,在花楼中阅人无数,要论绝色绝世的,恐怕也只有萧世言身边的花未拂了。 “花未拂……花未拂?”小落喃喃自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拉住了在前面走着的花君迟,“君迟哥哥,我能看看花二公子生前的画像吗?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见识一下是什么样的绝色,使得焉知哥哥爱得这么痴狂。” 花君迟头疼,很厌恶花焉知身边的那些所谓的“绝色”,全部都是蓝颜祸水,但是因为小落很乖巧,讨人喜欢,花君迟便点了头,“来人,去书房把画像取来。” “是。” 书房?小落疑惑不解,他经常在书房看书,怎么没看到过呢? 回到了花君迟的房间,小落陪在花君迟身边说了会儿话,画像就被侍从取了过来。“喏。生得一副好模样,偏生是个煞星,把好好的花家搞成了现在这样。”就算花落死了,花君迟在谈及时,仍是怀恨在心。 “这不是……”小落看愣住了,这不就是他之前在书房看到的那副画像吗?记得上面画着花未拂。画像才打开了一半,小落就震惊了,真的是花未拂,那个死人竟然就是花家身份显赫的二公子?小落很难相信自己看到的,原来在花家二公子死后,尸体被云生寒带走了,复活之后,就是萧世言身边的那个绝色死人。 花君迟看着小落震惊的模样,淡定地喝着茶水,只当他是没见过会这么好看的。 “相貌确实非同一般,不过,不过……”小落在心里极力劝自己镇定下来,随后试探性地说道:“君迟哥哥,我听说姑苏的萧大公子修炼炼尸术,而且成功了,他身边就有个姿色不错的美男。” “嘘。”小落的话还没说完,花君迟就不许他再说下去,反而警惕地观察了一下房门,这才开了口:“我早已知晓那件事,所以命人隐瞒了,就连焉知身边的那些伶人,我都威胁他们不许将此事在焉知面前提起。我倒是不怕那个炼尸术,毕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那个贱人早已尸骨无存,我怕的是焉知再折腾,以他的脾性,肯定会想尽法子找萧公子要那个美男的,不让我省心。” 小落强笑了笑,“也是,听说那个美男绝色倾城,那么大的名声,焉知哥哥怎么可能不心动呢?” 花君迟以为他吃醋了,于是伸手摸了摸小落的脸,安慰道:“你焉知哥哥从小就喜欢男人,不是我不肯接纳,是花家迟迟没有子嗣。花家不似别家,花家家势很大,极重家法,况且嫡庶有别,那些庶子都是妾室所生,毫无教养,怎配继承家任?所以我才想着让焉知娶一房女妻,传宗接代,可焉知为了那个贱人,偏要跟我作对。”花君迟到现在都在恨花落数年前的初来乍到。 “嗯嗯。”小落点点头,“等有机会,我再劝劝焉知哥哥吧。” “也就你愿意跟我说说话,陪我解解闷儿,人也乖巧聪颖。你这么好的孩子,偏偏被这个畜生捏在手里祸害。”花君迟叹气,深感抱歉,在如今上下俱乱的花家,白白糟蹋了小落。 已经是夏秋之交了,花儿很多都飘落在空中。花未拂离开姑苏许久了,一直都待在灵华。他站在栏杆前,望着衰败的花儿,深感失望无助,惋惜那么美好的事物,转眼烟消云散。“若非枝头没了牵挂,落花岂会无情飘下?” 萧世言来了灵华,隔着一道栏杆,默默地站在花未拂身后,看他失魂落魄,明白他心里的伤痕。苏常死了,余祭被强|奸,这让花未拂很惶恐,他们身上总有他自己的影子。花未拂不愿再看落花,回头时,一眼看见了对面的萧世言。 “世言大人。” 萧世言似乎是觉得太过尴尬,准备要走。 “别走。”花未拂眼中泪光闪烁,若隔长风深谷,近不得,退不舍,“世言大人。”嗓音低沉着,饱含着花未拂的委屈。 萧世言指了指栏杆,总不能隔着这么大的水池,他爬过去找花未拂吧?他小跑着绕过栏杆,来到了花未拂的身边。“我……我都听说了,我知道你只是想刁难一下余祭,想让他知难而退,是不是?未拂。”萧世言声音越来越低,已经离不开花未拂了,“别离开我,我也很怕黑,我的世界里只有你一道星光,你若是抛弃了我,我便真的被黑暗埋没了。” “对不起。”一切都没有按照花未拂的计划进行,一切都被搞砸了,花未拂愁肠百结,看他热泪盈眶,花未拂冰凉的手指抚摸在了他脸上,本想是安慰一下,谁知道萧世言没骨气地哭了出来。 “咦惹~”远远躲起来偷窥的息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偷笑着跑开了,“我就说吧,这萧大公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来灵华指定是来哄落哥哥的。” 栏杆前的花未拂低头叹气,把原本风流成性的萧大公子弄得跟个女人一样,动不动就哭。“天枢的星星很好看,什么时候去看最好呢?” 萧世言蹭了蹭眼泪,回答道:“夏天。” “可是夏天才刚刚过去。” “那就等到来年夏天,我陪你去。” “……”花未拂静默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点头,答应了他。 萧世言擦干了泪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的表情来,张开怀抱,希望花未拂能抱抱他,“你的错就是我的错,你的伤就是我的伤,有什么事,两个人一起承担,总好过一个人默默承受。我去了趟襄阳,虽然隐公子并不欢迎我,但我一定会帮祭儿找到心药,医治好心病的。嗯?” 想要花未拂抱抱他,可花未拂走近了一步,却寻了个借口,“我困了,先下去休息了。” 萧世言落寞,踢了踢飘进廊上的的落花,手臂也低了许多,心里很难受。但在下一刻,他身体忽然腾空,被花未拂抱了起来。 “一起去休息。” “哈哈。”萧世言乐开了花,头靠在花未拂肩膀上,双腿扑腾了一下,心里安全感十足。 不久之后,很快入了秋,天气转凉。萧世言把花未拂带回了姑苏,尽管有时候花未拂在刻意冷落他,可他不在乎,只要花未拂还留在他身边就可以,他不是傻子,看得出来花未拂都是故意的。 快到余辰诚的生辰了,余辰烨派人给余辰诚备下礼物,却被正要进门的余辰诚拦住了。“不必准备了,我不想摆生辰宴了。” “我只是想让你开心而已。”余辰烨呼了口气,打发侍从退下。 余辰诚来的时候带着自己的夫人张清欢,他已经扶正了张清欢的名分,想从一而终,也不想再那么张扬。“夫人每天都在逗我开心,我已经好多了。”他低了低头,“我只想跟哥哥还有夫人在一起好好过日子,简简单单地过生辰。况且,祭儿的病情没有好转,我怕来客会吓到了他。” “好吧,哥哥都听你的。坐下,清欢也坐下。” 余祭的病情没有好转,萧世言可是医仙和医圣的儿子,他不请自来,想给余祭看看病。哪知道人刚小心翼翼地走近床帐,余祭手脚都缩进了被子里,眯眼就要哭。 “别哭别哭,世言哥哥不会欺负你的。”萧世言一副讨好模样。 余祭脑海里的场景是萧世言按着余辰诚,怪不得辰诚哥哥经常哭,经常生病。他摇摇头,不肯相信萧世言的话。“你走……”余祭仿佛置身那晚,仰头哭了起来,“好疼,别过来,不许靠近我。” “啧。”隐孤云拔了半截剑出来,伸到了萧世言面前,威胁了一句,“别让我动手。” 萧世言眨眨眼,双手往腰上一叉,“反正我厚颜无耻,你打女人,你更无耻。” “……”女人? 诶嘿,有主意了,萧世言眯眼一笑,“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那我牺牲一下好了。喂,借你们侍女的房间用一下。” “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既然余祭害怕同性,那就换身行头好了。萧世言跑到人家侍女房间换衣服,一身白衣进去的,出来的时候,蹦蹦跳跳,鲜红一身衣裙,差点儿吓死人家隐孤云。 黛青淡扫,柳眉细长,柔情双目,胭脂染唇。萧世言都可以换上女装跟花未拂一起去逛街了,外人肯定觉得这两位是姐妹,女装在身,毫无违和感。“走了。”萧世言喜滋滋的。 “慢着慢着,你给我回来。”隐孤云觉得不妥,手指在他身上指来指去,“你确定你这副打扮去给祭儿把脉?你还真不怕把我的祭儿吓哭了啊?” “你的意思是我丑喽?”萧世言不服。 隐孤云摇头,“这倒不是。” “祭儿是心病,我帮他慢慢克服,相信我。”萧世言信誓旦旦,蹦蹦跳跳着往余祭房间去了,“啦啦啦。” 萧世言模样清秀,也不是浓妆艳抹,只是饰了个淡妆,换了身裙子,这就把正过来看余祭的余辰诚和张清欢逗笑了,夫妻两个几乎同步笑喷,余辰烨移开视线,冷漠着一张脸。“哈哈,世言为何穿成这样?真要笑死我了,果然眉清目秀。” “唔。”萧世言叉腰,“笑什么笑?为了祭儿牺牲一下色相又如何?” “你这是寻了个借口想换女装吧?”余辰诚一眼看穿。 “去你的,再笑我打你了。”萧世言长睫一眯,十分不屑。 隐孤云也想笑,但是余祭仍是这副怕人模样,他实在是笑不出来,“萧大小姐,先去帮我给祭儿看看吧。” “好嘞。” ☆、师心不轨偏自欺 好在把脉很顺利,余祭没有排斥男扮女装的萧世言,反而紧紧握住了萧世言的手,一口一个姐姐,在他眼里,所有的人都被归好了类,一类是会伤害他的男人,一类则是温顺的女人。余祭眼里一直充斥着眼泪,“姐姐,祭儿会不会生小孩儿?” “呃?生?”萧世言笑了笑,“怎么可能?祭儿不会的。”要是真能生就好了,萧世言还想给萧家传宗接代呢。 听了萧世言的话,余祭终于放心了些,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只是想要玉衡,我有钱,我可以跟他交换,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弄得我好疼,流了好多血。”余祭哭着抱紧了头,“他就是不松开我,那些人笑我傻,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别哭,祭儿乖。”萧世言尽力保持温柔,去稳住精神不太正常的余祭,这么做的主要原因是萧世言害怕挨隐孤云的打,“他只是个别而已,其他人不会这么对你的,乖啊,想想你的世言哥哥,还有你的师父,他们都很喜欢、很关心祭儿的。” 余祭忽然哭喊起来,“你骗我,你骗我!世言哥哥欺负辰诚哥哥,是师父那次喝醉说只要我侍寝就给我糕点吃,骗我,骗我,你们这群虚伪的人,你们十恶不赦!”他咬紧牙齿看着萧世言,若不是师父隐孤云,他也不会曲解这个词的意思。 “呃……”萧世言愣住,自从那天之后,他在祭儿心中的形象居然被丑化了。 “姐姐,你抱抱祭儿好不好?祭儿恨死他们了,祭儿不要花未拂了,祭儿想要姐姐。”余祭伸着手要抱抱。 萧世言点点头,明白了什么,坐到床边抱住了他,“祭儿乖。” 看完余祭,萧世言懒得去换回装束,穿着裙子就紧张兮兮地把隐孤云拉到了大厅里。隐孤云早在门外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心里很恨自己,是他的优柔寡断害了那么单纯的孩子。 萧世言深吸了口气,说道:“祭儿身体一切正常,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是精神很不正常,以后定期给他服用这副安神药。另外,你要知道,心病需要心药医,我劝你尽早找个女孩子来照顾他吧。” 隐孤云一开始还很感激萧世言的帮助,到“找女孩子照顾余祭”这里,隐孤云表现得很不耐烦,“这不是废话么?”隐孤云到现在都没敢再让男的接近余祭,连余辰诚和余辰烨也只能远远地看望。 但他似乎误解萧世言的意思了,萧世言摇摇头,解释道:“我的意思是,祭儿已经加冠,是个大人了,不需要你事事都照料着他了。否则,下场就是对祭儿的伤害,他应该成家立业了,你懂吗?”就像是余辰诚,哥哥的无微不至,加上年幼懂事的弟弟什么都不拒绝,使得本就抑郁的公子险些丢了性命。 “你在胡说什么?祭儿还小。”隐孤云反驳的话语多了不自信,神情明显慌乱起来。 他不想让余祭成亲!这一点被萧世言发觉了。萧世言眨巴着眼睛,像个深闺的小姑娘一样,“你该不会是喜欢你这个小徒弟吧?祭儿竟然都不知道男婚女嫁这些事?” “胡说!”隐孤云当即否认,“我们只是师徒,我只不过是帮余家主照顾孩子罢了。祭儿还小,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能照顾得好新妻呢?我我,我去熬药了。”话音未落,隐孤云转身就走,片刻后折身回来,一把抢走了萧世言手里的药方。 再小也不可能不知道男人只能娶女人吧?明显就是打小儿就被误导的。连萧世言都纳闷,隐孤云前后变化可真大,这家伙对余祭的心思不正经啊。他忍不住笑了,“好吧好吧,也不需要什么女孩子了,还是你最适合照顾祭儿,毕竟谁的烂摊子谁收拾。”萧世言窃喜起来。 秋夜星河耿耿,天阶夜色凉如水,花未拂丝毫不觉寒暑,不知冷暖,着一身旧时衣,撑伞前去故里,看一看,故人如何。 繁华依旧,花家是一点儿没变,就连天上闪烁的星辰都不曾变过。星辰之下,花未拂无心于浩瀚星空,幽幽地翻身跃过高大的围墙,来到了花府中。群玉花苑上下一片灰蒙蒙,花未拂受伤的心,在当初就滴干了血。顺着玉石小路,他撑伞幽幽地走过花焉知的房间。 屋中,花焉知按着小落正在欢好,熟悉的动作,熟悉的人,熟悉的呻|吟。花未拂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一个是他当初爱的人,一个是萧世言当初爱恋的人,这两个人是怎么在一起的?淫|乱,花未拂咬住了牙齿,他早就死心了,花焉知跟谁睡也好,都与他无关。 向前走去,走到花君迟的房间,窗子被撑起来透透风,花未拂看见花君迟正在服药,恰好侍女回身收拾托盘,看到了花未拂模糊的身影,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什么人?” “嗯?”与此同时,花君迟闻声看去。好在花未拂身手敏捷,躲藏了起来,花君迟抬头看向窗户,只看到了一抹红色。“啪嚓!”花君迟吓得哆嗦一下,打翻了药碗,脑中浮现的是刚刚那抹红色,他立刻想到了死去的花落。花落生前绝色多姿,身着红衣宛若盛开的红花,秋日一笑惊鸿倾城。“出去看看。” “是。”侍女去了,环顾一番,什么都没有看到,回来向花君迟摇了摇头。 花未拂躲在一面高墙后面,撑伞抬头望向天空,那么深邃,包裹着星辰日月。苍凉的手伸在半空中,想握住什么,可是手里什么都没有。 夜深了,襄阳里,隐孤云睡梦中忽然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困倦地他坐起身问着守夜的侍从,“外面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回公子,是家主做噩梦了,刚刚萧公子过去照料了。” “我去看看。”隔着这么远,隐约听到了余祭的哭喊声,隐孤云顿时清醒了,立刻穿衣起身。他整理好衣着,站在门口看望时,男扮女装的萧世言已经在余祭身旁贴心地伺候着了。 余祭睡前喝了药,做了噩梦,哭喊起来,呕吐不止。身边萧世言轻轻地拍着,尽管余祭吐到了他身上,萧世言还真像个小女人一样不怒不恼。“来,喝口茶漱漱嘴,真乖。” 隐孤云见他这么贴心,憎恶花未拂的内心逐渐被感化了。 这一夜,做了噩梦的,襄阳一个,天枢一个。余祭久久忘怀不了花焉知的暴行,而花君迟久久忘不了那一闪而过的红衣身影。 “啊!”花君迟在几个时辰之内,一连做了好几个噩梦,他重重地喘吁着,攥紧了手。耳边传来管弦音乐,花君迟清醒了一些,起身去看看隔壁放浪的弟弟。 大殿里,花君迟进门的时候,伶人还在吹拉弹唱,小落满身是汗,刚从花焉知怀里爬出来,花焉知醉酒昏睡着。伶人们小声谈论着:“你们有没有听说啊?就在今晚,有好几个侍女看见鬼了,半个身子,穿着红裙,‘嗖’的一声就不见了。” “我也看见了,我还以为是幻觉。”底下的伶人自顾自地弹琴奏乐,提到了夜深时朦朦胧胧的红衣身影,都说是看见鬼了。 “都下去吧。”花君迟冷声吩咐他们退下去,不忘训斥一句:“花家给了你们容身之处,少在花家传论这些鬼神之说。” “是。”伶人见花君迟过来,便齐刷刷地收拾东西,很快退了下去。 花君迟转身避开小落,让小落先去穿上衣服,他走过去看看弟弟。衣裳杂乱地缠绕在身上,像是裹着一块玉石一般。花君迟心疼地抱住弟弟,“何必这么作践自己呢?” 小落在屏风后面穿着衣服,不希望处处照顾自己的花君迟太伤心,宽慰了一句:“事情会好起来的。” “会好起来的。”花君迟太累了,把花落折磨死的那天晚上,花君迟也是这么告诉弟弟的,可是转眼过了这么多年,谁都没好过啊。他拂了拂弟弟额上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时隔多日,高寒之地,渰域中,云生寒放弃自己,深入虚无幻镜,希望能通过虚无幻镜来辨别时间善恶,至于这副躯壳,当然是留给息绝了,成全他和通过试探的龙泽川。 渰域里,息绝和龙泽川喜结连理,云生寒通过镜子深表祝福。息绝想尽快嫁给龙泽川,尽管仪式简单,尽管没有花未拂和萧世言,他已经很满足了,毕竟襄阳那么大个乱子,那对儿小情人还在发愁呢。 “生寒,江夫人的孩子小名儿定了‘明’字,但是江夫人也想让我提前给明儿取字,你说取什么好呢?”婚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息绝,整天在闺房里捧着个虚无幻镜,连龙泽川都拿他没办法。 江明,江明。片刻之后,镜子里浮现出江船火独明的场景来,江帆过尽,长大后不若取字为“尽帆”。 “尽帆?”息绝立刻明白了云生寒的想法,连连点着头,“真不愧是你啊,有意境。江明,江尽帆。” “江尽帆?确实妙极啊。”龙泽川凑过来,更是赞不绝口。 在一个寂静无人的夜晚,朗月高悬,乱葬岗空无一人,小木屋已经荒废许久,破败不堪,但是云生寒同息绝亲手种下的花儿们依然生机勃勃,在晚风吹拂下,美好得与周围的荒芜格格不入。 花君迟这些天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某天半夜再一次惊醒了过来,他口中连连呓语,“你已经死了,不要再回来了,不要再祸害花家,我求你了,不要。”极度惶恐花落的报复,害怕花落死不瞑目,魂灵会去找花焉知复仇,花君迟惴惴不安。 他悄悄来到花焉知的房间,透过门缝看到花焉知安然熟睡着,可他就是没有勇气去敲响弟弟的房门,向弟弟索求怀抱,反而拂袖转身离开了。 ☆、付之一炬随风散 乱葬岗,在那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乌云层层,裹住了圆圆明月。这一番场景像极了当初把花落拖进山洞的那个晚上,这一次,花君迟踏着清冷的秋风只身来此,冷风吹拂着,他忍不住裹紧了衣服,精神高度集中,时刻警惕着四周的情况,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吓得他冷眼看去。远远看到了一个小屋子,一步,两步,花君迟向屋子走来,看样子这里已经荒废许久了,和当年相比,这里确实变化巨大。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赫然看见了那片刺眼的红色,尤其是在昏暗之中,愈发夺目。他松了裹紧衣服的手,任凭冷风的吹拂,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花朵,开始发狂,“不,不,都是幻觉,不是真的,不是!” 在这个空旷无人的地方,花君迟嘶吼着,那片红色触目惊心,一直在发抖的手伸了过去,摸到了花朵,这也印证了花君迟所见并非幻觉。花落生前最爱种花的,为什么在花落死后这里多出来这么多的花儿? “贱人,贱人!”花君迟发疯一般拔断了花茎,揉碎花瓣,他把自己对花落的恨意,全部发泄在这个小花圃中,“花落,你就只会撩拨人心,死了都还不放过花家,有什么本事都冲着我来!如果你敢伤害焉知,我让你死都不能安宁!”他咬牙切齿,呼啸而过的晚风像是花落的阴魂,久久不散。他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火折子,已是秋日,木屋旁,堆着不少干草,花君迟把干草丢进了花圃,点上火,霎时间,整个花圃都被火势覆盖了。温和公子的嘴角上扬,双目中隐藏着杀意。“妄想跟我作对,你已经死了。”他咬牙说道,瞥了一眼手里的火折子,随手丢入了小木屋,重重火光之下,花君迟转身离开了。 时光静好,不曾惜,细水流年,不曾会。花未拂大概就是这样过日子的,小亭下,闲看萧世言打理花圃,“休息一下吧,不累吗?”花未拂转过身子来,略微笑着。 “还笑,这些可都是你最喜欢的花儿啊。”萧世言嘟嘴往地上一坐,“这才刚入秋,就有好多枯死了,唉。” 花未拂淡然,“花开一季,唯情不死。” “是嘛。”萧世言咬了咬舌尖,眯眼笑着,“君颜若辰,亘古不变,卿意如华,至死方休。” 夫妻情话就这么简单,是啊,三生有幸得此卿,纵使悲凉也是情。花未拂隐隐动摇,询问着自己,为何不能平淡一些,守住眼前的人?他张开了手,默默无言。 “哈。”坐在地上的白衣公子爬起了身,欢喜地翻过栏杆,带着一身泥渍就投入了花未拂的拥抱,“未拂,你是人间惊鸿客,那我是什么啊?” “你是造物主难辞其咎的败笔。” “……” “人间作客,只为寻你。”花未拂也不嫌弃抱他的时候蹭到手上泥渍,抱婴孩般把这个还在发笑的白衣公子横抱住。 暧昧的气氛被点燃,可花未拂自己受过的伤痛,如何也无法忘怀。“你的眼里有星星。”萧世言嘟囔着,跪坐在花未拂怀中贴近了唇。舌尖顶着花未拂的上颚,花未拂接受亲吻,却坐怀不乱,一幕幕场景,似曾相识。哪里有什么星星啊,星光即泪光。 花未拂才主动了一些,一旁忽然传来几声咳嗽声。萧世言扭头看去,是家里的一个侍从,两个人只好安分下来。萧世言下了地,“什么事?” “……渰域云家主的书信。” “我师父?”萧世言纳闷,那个家伙才刚新婚,自己这个做徒弟的忘了去,该不会是写信骂他的吧?“咳,给我吧。”他接过来就给了花未拂,“这封信,我师父一定在骂我,我不管,你得替我出气啊。” 花未拂微笑摇头,他跟息绝可是有好几年的交情的,对于息绝,他再了解不过了。“息绝不会无中生有,一定是你哪里得罪他了。” “喂,你怎么可以帮理不帮亲啊?” 花未拂侧了侧头,忽然弹了一下手指,随后,夺命伞如风一般飞到了萧世言身边。这要是在以前,萧世言肯定会害怕地连退几步,但是现在不一样,他不会相信花未拂会伤害他的。萧世言悠闲地握住伞柄,搭在了自己肩上。 “要下雨了。” 萧世言不服,“你别扯开话题啊,我师父要是骂我,你得骂回去。” “我不要。”花未拂死性不改,摇了摇头。 “啧,你该不会是害怕龙泽川那个家伙吧,呵,也对,人家龙泽川天天提着剑,坏人都闻风丧胆,你这么柔柔弱弱的……”萧世言微笑止住了口。 虽然以前是个受,但花未拂现在不服,“我没有硬气过?” “也就床上……” “你……”花未拂侧头不语,面上泛着红晕,惹笑了萧世言。他打开了信封,借此转移话题,越看越不对劲,这不是息绝的字迹,“息绝出事了,先去渰域看看吧。” 萧世言气哼一声,“又扯开话题。” “……” 书信加急送来,两个人火速赶去了渰域。等到他们二人来到山上时,经人带路,远远就听到了息绝的哭喊声,屋里又摔又砸,但是龙泽川没见过那架势啊,就站在门口不知所措。以往的息绝都是柔情似水的,再不济就是清傲,没见过他撒泼的样子,可把龙泽川吓了一跳。 师父这是疯了吧?得亏没骂我。萧世言暗自庆幸,但是又很疑惑,“这得受了天大的委屈吧?喂,你怎么欺负我师父了?” “啊?”龙泽川看着脚下从屋里摔出来的花瓶碎片,一脸诧异,“我哪里敢欺负他啊?他种的花没了,就哭成这样了,在屋里闹了一天了。” “不是吧?”萧世言惊大了眼睛。 花未拂忽地把萧世言往后拉了一下,被磕在地上的瓷器碎片险些伤到萧世言。“到底发生了什么?” “已经是秋天了,渰域的许多花草都凋谢了,他在乱葬岗栽种的那个小花圃,常开不败,便想去看看。看花是次要的,主要的是,那个地方也是我跟他初次相见的地方,可是,我陪他到那里的时候,所有的花草都被烧毁了,只剩一堆灰烬。绝儿似乎接受不了,就一直哭闹不止。”龙泽川很无辜啊。 原来如此,花未拂低了低头,准备进屋去劝慰一下。“我去看看他,你们在门口稍等。” “啪嚓!”息绝举起釉彩瓷瓶就重重摔在地上,扔得屋里一片狼藉,息绝痛心疾首,还不罢休,清寒一身白衣,已经有些破损了。他转头见花未拂走近了,他满眼星光,悲痛得泪流满面,“落落,我真的好绝望,我实在找不到救赎了。”他跌在地上失声痛哭。 已经不是从前的息绝了,花未拂跪坐在一旁轻轻拍了拍他,“美好的事物惹人嫉妒,自然不会长久,何必这么认真呢?” “那片花海是我唯一的寄托,我想跟过去的我一刀两断,也想跟杀人的我一刀两断。”息绝摇摇头,可惜那片花海被人付之一炬,“我也以为世间会美好起来,再肮脏的地方都有鲜花盛开,可是……可是一切都是假象罢了,繁华瞬息,过眼烟云。” 花未拂怕他冲动,极力按住了他的双手,不希望他这么悲观。“你听好,你爱花只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花是花,人是人,每个季节都有花开花谢,何况万物更新,生生不息,这些都是你之前跟我说过的。息绝,或许我错了,总以为自己是颗星星,是朵鲜花,其实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可若站在自己的角度看,每个人都有不同寻常的故事,有的埋藏心底,有的传为佳话。也许我这辈子都不会明白什么是爱,但至少你是令人羡慕的,因为你已经有了爱的人。” “落落,我怕泽川……” “我死的时候很多人落井下石,我都看在眼里。”花未拂声音略显无力,“但是云公子替你试了龙公子的心,他很爱你,他会是你一生的救赎,把执念放下吧。” “绝儿。”龙泽川放不下心,推开了门,看见息绝哭得死去活来,又心疼起来,“花没了,我跟你再种,你别再哭了好不好?我陪你一起打理乱葬岗,把那里种满你喜欢的花朵,好吗?” 花未拂移了移身,把哭得虚弱无力的息绝扶给了龙泽川,“好好照顾他。” “嗯嗯。” 息绝很难忘怀往事,只能伏在龙泽川怀里大哭一场,因为云生寒这个身子太弱,以至于哭得息绝一直咳嗽,可把龙泽川担心坏了。 花未拂出门来,上去就抱住了萧世言。他说教了那么多,他很想去爱萧世言,但是就是不知道如何去爱。常常会感觉到那颗珠子在动,让他难受。他给的拥抱,无一次不是萧世言不渴望的,萧世言的温顺,让他抱得更紧了。 烧了那些诡异的花儿,息绝是崩溃了,但是却让花君迟心安了许多,喝下一碗安神药,花君迟总算睡了个安稳觉。 夜晚的时候,花未拂已经带了萧世言离开,渰域中,桌上的虚无幻镜更加诡异了,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当年乱葬岗的场景。 是花焉知和花君迟联手将花未拂折磨死的,那么残忍。云生寒置身于乱葬岗,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面前出现了一道发光的门,他轻轻推了开。刹那间,云生寒坠入了深渊,灵魂被虚无幻镜吞噬了。 坠落感消失了,他睁开眼睛,面前出现了许多道发光的门。 ☆、甘府遗世小公子 ……多年以前,花家家主花显收到了远方堂兄花叶的来信,花叶是上门女婿,入赘甘家,娶了甘家小姐甘昭为妻。花显同花叶并没有什么交集,对他的来信甚是疑惑,跟在花显身边的侍从更是疑惑。花显打开信封,越看越震惊,随后立刻吩咐着侍从:“快去前往甘府将小公子接过来。” 不过多久,花落双亲相继去世了,那时的花落才五岁,年少时就俨然一副美人胚子,皎洁如秋月的面容上,缀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像极了两个晶莹剔透的宝石。初来天枢,懵懂无知的他抓着侍卫的衣角,躲在后边不敢见人。 草坪上,年幼的花君迟坐在吊着的长椅上卷着书本阅读古文,那时的他,小名儿叫做“阑”,弟弟花无就在一旁舞剑,兄弟二人一文一武,各有精通。花无很快注意到了侍卫带来的那个孩子,慢慢停住了剑,“这是从哪里捡回来的小妹妹呀?” “唔。”花落身子躲在侍卫后面,探头偷偷看着,笑脸相迎的花无好像不会欺负他。 侍卫笑着,“哪里是什么小妹妹啊?落落比二公子还要大几个月呢,是二公子的哥哥。” 花阑自小沉稳,不太在乎,反倒是弟弟花无,仗剑一直在盯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哥哥。 也就是从那一天,花无从二公子降到了三公子,莫名其妙多了个哥哥,他也很喜爱这个哥哥,每常得了什么好玩意儿,就先拿去给花落玩。但渐渐的,花无对花落的情爱变了。身为甘府遗子的花落,天资聪颖,年纪小小便饱读诗书,琴棋书画都有所涉及,善于打交道,也很喜欢弟弟花焉知。 “幼稚。”年幼的花阑,面对两个不懂事的弟弟,也不愿参与那些小孩子才玩的游戏。 花无不管这个大哥哥,只一心陪着二哥哥玩乐,夜晚的时候,指着天上的明星,笑道:“以前,天枢最好看的是星星,现在,天枢最好看的是落落。” “你……”花落还是个小孩子,赌气地说道:“你得叫我二哥哥。” “我才不会叫一个女孩子为哥哥的。”花无一副誓死不从的表情。 “……我要去告诉爹爹。” “哎,慢着,二哥哥。”花无怂了。 “哼。” 星月下,两个可爱的孩子趴在栏杆上看星星,年少无知,伸着手想数清楚天上到底有几颗星星。一颗,两颗,三颗,星空中最闪耀的星星,当属身边的小美男了。 “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娶二哥哥做媳妇。”花无嬉笑着,当时说出这句话,惹得花落生气了。他不知道,在多年以后,他真的兑现了当时说出的话。 青梅竹马,也许就是这般两小无猜吧。一直等到花显和夫人林多烟相继离世,年轻的花君迟是嫡长公子,于是继了家主之位。两个弟弟因为绝世的风采,惹得天枢许多女子芳心暗许,人人皆传天枢两位公子俊俏无比,是天枢的双辰星。 尤其是花落,出落得越发迷人,让花无把持不住,常常被花无调戏。他偶尔也会看到一些声色的书,心口怦怦跳个不停。 渐长渐大,终于,在十四岁那年,花落被花无强行抱住接吻,他羞得双腮发红。虽然小时候也经常被花无亲,但这一次花无伸了舌,也伸手去解他衣服。 “三哥哥……”面对花无的越界,他是受宠若惊,羞涩的模样娇嫩欲滴。 “落落,我爱你。”两个人还在长身体,但是花无要高出花落许多,低着头看着这个可人的小公子,再也忍受不住对他的爱了。 “我……我知道,花无,我……”花落把耷拉下去的衣服提了提,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人。 花无笑个不停,扛起准新娘就放在了床上,花无也是做足了准备,从床角摸出了一个小瓶子。 “这是什么?” “丁香油。” “做什么用的?” “你马上就知道。” 侍从看见院子里丢在地上的两把剑,误以为又是花无欺负了花落,准备去劝劝他们两兄弟,但刚迈进房门时,里面传来了花落的一声沉闷叫喊。撞见了两位公子的好事,侍从带羞连忙退了出去。 怕他会受伤,让他伏在自己身上,感受着他每一次的呼吸,动作无比轻柔,花无平生第一次那么大胆。那一次,是两个人的初夜,你情我愿。 侍从赶过去通知年仅十五岁的花阑时,对于两个弟弟的断袖行为,花阑也不多管,花无为人从小固执,加上花落也是自己弟弟,随他们去好了。 花家的两个少年风光无限,同修剑术,花落初来天枢的时候就带了好多东西,其中就有双亲的遗物,鸳鸯剑璇玑与玉衡。早在初来乍到的时候,花落就把璇玑送给了花无,花无便一直视作定情信物。花家家势很大,尽管花显早亡,可其风光因为两位年轻的公子许久未减。花无很宠爱这个像个女孩子一般的花落,初夜后不久,便光明正大地依照正礼娶了花落为妻,兑现了小时候的诺言。他宠爱夫人近乎疯狂的地步,给花落修建了戏水阁和戍星台,可后来事情却变了。 在繁闹的街市上,息绝走进了花落的世界,那个潇洒的年轻公子疯狂地追求着花落,不出意外地都被拒绝了。再后来,花无移情别恋,流连于男风花楼,经常带些人小美男回家,花落被伤透了心。 “听说了吗?流韵阁里来了个头牌,那位公子在床上侍奉的时候,肩上会开花,太不可思议了。” 花落听说了,也亲眼看到了,他的眼睛里流着泪水。 “落落,看着啊,流韵阁的头牌,你要试试吗?”花无很放肆,挑衅地让他看过来。床边上伏着个清冷的小公子,心灵似乎是干净的,但是身体已经不干净了,半身伏在床上,身后花无掀起衣裙贴近了,小公子收了收臀,不管花无动作如何,始终不吱一声,但是身体热得出汗。不过多久,那个小公子肩上出现了一朵小花,刚开始时颜色很淡,渐渐的,颜色加重了。 原来你喜欢这个啊。花落不知如何讨好夫君,没有经历世事无常,年轻的他找到了息绝。那时的他还是很信任息绝的医术,恳求息绝在他身上刺青,也能够做到身体受热开花。 “办法有是有,只是……”息绝叹了口气,没有经住他的苦苦哀求。办法有是有,只是过程太痛苦,副作用太大,大到足以伤了他的身子。 “只要能留住三哥哥的心,什么我都不在乎。”花落眸中的泪水始终没有滚落,他同样爱得无法自拔,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是没了办法。 温热的房间里,息绝侧了侧身,闭目不看,那边的花落一件件脱去衣裳,他已经魔怔了,只求能够挽回爱人。屋里并不冷,他只是有些害怕,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身前炽热的铁席子,恐惧感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他想到了流韵阁的头牌,其实没必要跟一个伶人较真儿的,可是真的没办法了,他拂开头发,从那张席子上滚了过去。 等他下来后,息绝蹙了蹙眉,上去扶住了。全身都被烧伤烙印,息绝看他这副样子后悔帮他了,希望他到此为止,但花落就是不罢休。“别再忍了。” “我求你了,快一点,我好疼……” “疯子疯子,你真是疯了!”息绝面对花落时同样是毫无对策。 “啊啊……”全身都在流血,花落死死咬住帕子。 息绝愤怒不已,“你够了,那个混蛋,那个混蛋值得你这么做么?” “好疼,好疼……”花落屏着气息,疼痛使他麻木,也让他胡思乱想起来,幻想着花无能够回心转意,幻想着两个人能够回到从前。他抽抽搭搭,哽咽不能语。 息绝心疼地落了泪,瘫坐在地上看着他脚下的血水,这个人确实疯了。过了许久,等花落身上的血干了,也等这个疯子清醒了一些,息绝准备好了药池,示意他把身体浸在池水里。 “疼……”花落还是皱紧了眉,刚把小腿放进去,疼痛感剧烈,息绝想劝他放弃,可话还没出口,花落整个身体浸入了池子。 “傻子,疯子。” 花落身体发肿,也在发痛,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疼痛,他这辈子都难以忘怀。“别骂我了,需要多久?” “一个时辰。”息绝冷着一张脸,点燃了一根香,“一炷香半个时辰,就等这两根燃得快些了。” “好疼。” “再忍忍。” 吃了这么多的苦头,终于可以让身体受热生花了,花落心情颇佳,早将吃的苦头抛之脑后了,满心欢喜地期盼着花无的回心转意。 可惜一切都是设想,他的这个房间是当初花无娶他时的新房,可如今,花无除了挑事的时候,其余时间很少来到这里。一个又一个伶人爬上了花落的床,跟他的夫君缠绵在一起。花落痛苦万分,没想到,承受了莫大的痛苦,到最后还是挽不回爱人。 ☆、剥皮断舌恨入骨 那一天,花落提出了和离,不仅提议被拒绝了,他还遭受了花焉知的虐待。他的身体居然受热开花?花无更恨了,事后穿好衣服,地上的花落已经半死不活了。“贱人,为了讨好他么?呵,我这就让人把他抓过来,我要当着你的面儿,好好弄死你的小情人儿。” “什么?”花落反应很强烈,用尽全身力气爬到了花无脚边,白衣缠身,沾上了好多血迹,“我求你了,不要伤害无辜的人,不要冲动。”他相信他的好夫君有那个本事,害怕会害了息绝,“我求求你,你怎么玩弄那些伶人随你,我不会再多管了,我也不跟你和离,你千万不能伤害人。” 花落毫无尊严的乞求,不仅没有换来花无的妥协,反而让花无发现了端倪。 不久之后,在一个偏僻山洞里,幽暗昏惑,几个侍从端着烛台,两个白衣人站立着,一个花阑,一个花无。花无就这样看着那个之前被他宠到极致的爱人,心里全是恨意。刚刚辱虐过,那个洁白的身躯上遍处是红花,身上的红衣也裹着玉体,花无看着就恶心,“哥,我有几个朋友听说我的好夫人身体受热生花,也想见识一下。” “送给他们便是。”花阑任由亲弟弟的胡作非为。 这一刻,被侍卫按趴在地上的花落拼死挣扎着,“不要,不要,三哥哥,我求求你,不要。” “好啊。”花无微笑答应了,“不过,我的夫人,死也只能是我的人,行房后的裸姿怎么能随随便便给外人看呢?不如——”他将一柄匕首扔在地上,“剥了他的皮,拿去给朋友们看看好了,两全之美。” 花落更加惶恐了,挣扎有些无力,“三哥哥,三哥哥,我害怕,我害怕,三哥哥……”花落拼命伸着手,眼睁睁看着侍从捡起了地上的匕首,他的双眼瞪得圆滚,迫切想要逃离,“三哥哥……放过我……” 冰冷的匕首划开他鲜红的衣服,后背白皙的皮肤上,盛开着一朵又一朵的小红花。 “三哥哥……”花落满眼都是乞求与无助,跟花无对视着,那个人居然这么冷漠,居然这么残忍,“放过我好不好……啊……啊——”他攥着地上的一把土,感觉到后背有一柄匕首游走着,“啊啊!” 侍从也是依照吩咐办事,在宛如玉石一般的后背上用匕首刻画出了轮廓。 “动手,剥下来。”花阑也开口了。 皮开肉绽的滋味,花落算是尝到了,痛不欲生,十根削葱玉指深深抠进土中,冷汗布满了他的额头,恨不得亲自了断自己。可是太疼了,他松不开咬紧的牙关,更别说咬舌自尽了。白皙的肌肤一点点地撕扯下去,血很快向四周流去,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痛得发麻。疼,除了疼还是疼。他已经没有一丁点儿活下去的欲望了。“啊啊……”感觉牙齿都要咬裂了,花落痛感不减半分,反而加剧了。 就是要让你知道背叛我的下场。花无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得意地笑,“哥,他有些吵闹啊。” “呵。”花阑恨不得这个贱人早些去死,耽误花家,耽误花无,蓝颜祸水。花阑径自上去,夺了侍从的匕首,毫不心软地捏开了花落的口。 冰冷的匕首插入口中,花落早已奄奄一息,锋利的刀刃割断了他的舌,口中顿时溢满了鲜血,他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是恨恨地攥着手。 “贱人一个,早说了娶他做什么?败坏自己的名声。” “哥,我知道错了。”花无说着,话不像是在向哥哥认错,反而是在像花落表示自己的后悔之心。 青梅竹马走到如今,毁尽声誉,剥皮断舌,哭干了泪水,换不来一丁点儿怜悯,这是有多恨啊?一双苦苦求饶的眼睛星光黯淡,落下了最后一滴泪。 不过多久,这个小公子再也经不住折腾,终于断了气。侍从探了探呼吸,说道:“已经气绝。” 终于是死了,花阑舒了口气,花无就这样亲眼目睹最爱的人被折磨死在自己面前,心里莫名痛快极了,一双眼睛通红如灯盏。 死前被断了舌,以至于复活后,花未拂时至今日都不爱开口说话,如何也忘不了当初受过的伤害。 睡梦中的花君迟忽地惊醒了过来,他又梦到了那些血腥的事情,大口大口地喘吁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那个贱人已经死了,看到的所有都是幻觉。 云生寒在镜子里感同身受,当初的自己也是世家公子,即便是庶出,起码身份也要好过寻常人,娘亲早亡,他一个盲人,寄人篱下。生来颇有姿色,他没有那么好的运气遇到一个花无,反而遇到了变了的花无,族中那些喜好男风的兄弟都在欺负他。他一个盲人,却见证了这世间的太多险恶,花未拂也是。 云生寒洁白的身躯,渐渐消散,化为了镜中乱葬岗的星星,目睹着人世间的一切。世间的所有恐惧,其实都来自于人心险恶罢了。 早应该做个了断了,花未拂太优柔寡断,息绝发现了一直浮现乱葬岗场景的虚无幻镜,很是不放心。在花未拂又一次到访的时候,息绝递去了虚无幻镜与九霄炉。“希望能够帮到你。” “乱葬岗……”花未拂诧异镜子里的场景。 “生寒向镜子更深的地方去了。” “那里很美好吗?” 息绝摇头否认了,“不,那里只会更险恶。” 花未拂默然无话,久久注视着手中的镜子。 冬日的姑苏,萧家接到了两份喜帖,都在邀请萧世言前去。一份是常山苏氏的,家主苏冷预备大婚,另一份是眉山白氏的,白今明的侄子白若清也要娶妻了。两份喜帖同时送到了萧世言手里,他拿着这两份喜帖过去逗弄花未拂。“呐,常山苏氏,眉山白氏,你想去哪个呢?” “……”花未拂面色恭肃,默然不应。 萧世言乐开了花,“这两家的规矩,一个比一个苛严,早猜到了你不愿意去,所以我都推掉了。哎,那个白若清也是正人君子一个,年少有为,小时候就想做他叔叔那样备受称赞的君子,如今也算是圆满了,他娶的那个姑娘和他志同道合,还真是让人羡慕。嘻嘻,尤其是让他叔叔羡慕。”萧世言笑喷了。 花未拂一直眨眨眼,点点头,不愿说话。 一直到了来年的春天,花开当下,花未拂撑过了冬天,勉强打起精神陪萧世言游园。 两个翩翩如玉的公子在花下说笑,难怪余辰诚那么喜欢萧世言了,他的一张小嘴儿像是吃了蜜一样,好话说个没完。“就说这花,花强妾貌强,当然是你家世言大人好看了,毕竟是你的人,眼光当然不会差了的。” “脸呢?”花未拂抿嘴笑着,“你怎么只长脑袋不长脸?” “唔。”萧世言故作生气,跺着脚,“哼,你就是嫌我丑,过分,我不理你了。” “……” “快哄我,不哄我真走了。”他看着花未拂原地不动,也不言语,他急得又跺了一下脚。 花未拂疑惑,“要怎么哄?” “你快说‘我爱你’。” “我爱你。”花未拂重复了一遍。 萧世言含羞欢喜,“给我笑一个。” “笑一个。” “……”萧世言推了他一下子,“笨蛋呀,我是让你笑一下。” “好吧。”花未拂心情根本不在萧世言身上,尽力去保持着自己的微笑。 萧世言摇头,很不满意,“算了,不强迫你了。正好现在是春天,运气也很好,我去过襄阳了,祭儿的情况稳定了一些,只不过隐公子还是忌恨你,不愿意让你过去探望。” “唉。”这哪是运气好啊?花未拂立刻愁眉了。 “哎,未拂,我问你呀。”萧世言拉了花未拂说着悄悄话,“你有没有发现隐公子对祭儿的感情很不一般?” 花未拂觉得迷茫,“隐公子不过是受了余渊家主的托付,才悉心照料祭儿罢了。” 萧世言无言以对,刚才对他的笑很不满意,现在对他的回答更是不满意,但是萧世言没有反驳,只是叹道:“只可惜了,隐公子的悉心照料,到最后竟然变成了伤害。我吧,一开始喜好伶人娈童,最起码都是你情我愿的,那个花焉知居然霸王硬上弓,提起花家来我就来气,真是半点好感也无。” “……”花未拂侧了侧头,更是无言以对。 “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一开始就是隐孤云睡了他徒弟的话,估计祭儿会恨死他的。花焉知这次强上,伤害了祭儿,但无疑撮合了这对儿师徒的美事儿啊。” 的确如此,现如今的襄阳,自叶织梦死后,余辰烨不再娶妻,余辰诚也想平淡度日,不问世事。隐孤云为了照顾好余祭,索性直接关了余家的大门,不许任何人打扰余祭的生活。 这天,花君迟来到襄阳,因为弟弟惹出来的乱子,他曾两次来到余家,希望亲自赔罪,但是隐孤云都没有让他进门。这一次,他又让人准备了重礼,希望能够进去看望一下余祭。 “请回吧,隐公子说了一概不见。”门卫回绝了。 “烦请通融一下,我真的是赤心坦诚,才过来赔罪的。” “请回吧。”连门卫都不喜欢他们花氏,这种语气算是客气的了。 花君迟泄了气,转头时,无意间瞥见了小门儿那里有个红衣身影,他刚定睛,人就进去了,“啊……”花君迟再次受惊。 ☆、红衣身影疑似鬼 他不知晓,那个红衣身影其实就是男扮女装的萧世言,身上的衣服是穿的花未拂的,为了方便照顾余祭,隐孤云专门给萧世言留了一道门,萧世言来时没多想,蹦蹦跳跳就进去了。 衣服都一模一样,不可能看错的,一定是花落,“刚刚那个红衣公子是谁?”他高度警惕着。 “红衣公子?”门卫疑惑,因为只顾着回绝花君迟,根本没看到小门儿那边的情况,“没有什么红衣公子吧?应该是公子看错了。” “什么?”花君迟精神再次错乱,他连连摇头,怎么可能会看错呢?花落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那件红衣明明就是花落的,他不死心,再次问道:“府上最近可有姓花的公子前来到访?” “只有一个姓萧的公子,除此之外,姓花的公子就只有您了。” 花君迟缓缓转过身去,失神许久,怎么会?他又看到了那个红衣身影,这次看得比较仔细,确实是花落的衣服,难道是花落死不瞑目么?缠着他不放,大白天也不放过。 才马不停蹄地回到天枢,花君迟急躁地吩咐了侍从,“快去找几个大夫过来,快去,越快越好。” “是。” 侍从办事效率很高,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找来许多大夫。小落远远见那些大夫去往花君迟的房间,担心花君迟是生病了。在门外等候,等到那些大夫都被花君迟遣散了,小落才进了门,关切地问道:“君迟哥哥是生病了么?” “啊。”小落突然进门,吓到了座上的花君迟,他现在看谁都像死去的花落,“那个人明明已经死了啊。”花君迟絮絮叨叨,嘴里说个不停,精神不振,“若非为了花家,我又怎会狠心逼死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呢?都是你的错,都是你这个贱人勾引焉知,否则花家不会变成这样的,连个嫡子都没有。你害得焉知沉溺声色,不思进取,都是你的错。” 小落害怕极了,听着花君迟一直在胡言乱语,“君迟哥哥,你别冲动,是出了什么事吗?” 花君迟精神不太好,定睛时才看清楚面前的人是小落,花君迟摇了摇头,打发了他出去,“我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回去吧。” “好吧。” 才刚出门的小落,花焉知的侍从突然找上了他,“落公子,三公子请您过去。” “焉知哥哥?”小落心里疑惑。 来到了大厅,小落的到来,似乎是花焉知一直在期盼。“坐到我身边来。”花焉知示意着,面目和善,挂着笑容。 “呃?是。” “我的好美人,真是越发诱人了。”小落才刚跪坐在侧,花焉知就迫不及待地搂在怀里,吻了两口,随后,又给他剥了个小橘子吃,“尝尝,张嘴。” 花焉知的一举一动,似乎不仅仅是调戏,相比之下,更像是在讨好他。小落察觉到异常,不敢吃,也不敢动。 “那算了。”花焉知把剥好的小橘子放在了桌上,眯眼笑着,“我听说,姑苏有个叫萧世言的——” “……”花焉知提到了萧世言,这让小落的心猛地被叩动了一下。 “那个萧世言身边有个大美人。我知道你之前做娈童的时候伺候过那个萧世言,你可曾见过那个美人?姿色如何?” 小落看过了花未拂的画像,知道了花未拂的真实身份,但是不敢将实情告知,因为他看得出来,花焉知还爱着花未拂,那种情感已经无法用一个“爱”字来概括了。小落害怕得发抖,战战兢兢地回道:“胜过我百倍。” 身侧的公子温柔一笑,“你真是太会说话了,你的这番模样已经倾城了,胜过你百倍,岂不是世间绝色?” 两行泪忽然从小落的脸上滑落了下去,“焉知哥哥,我求你别不要我,那个花未拂抢走了我的世言哥哥,不能再抢走你了,焉知哥哥,我求求你了。” “原来他叫花未拂啊。”花焉知这也是才知晓那个美男的名字,“意境甚美,是个好名字。小落乖,哥哥不会抛弃你的。” “真的吗?”小落的话有些幼稚了,伏在花焉知怀里啜泣着。 花焉知在大厅里没作回答,但在他再次见到哥哥的时候,故意说出了自己要派人去要花未拂的事情,惹怒了花君迟。 花君迟最近一直在为余祭的事情发愁,想着怎么才可以挽回人心,事情还没解决好,他竟然还想再惹出个乱子来?“岂有此理,全天枢有点儿姿色的小公子都进了你的房间,睡了余家的家主,又对姑苏的人起歹念,你还配做人么?”花君迟愤怒地斥责。 “我不在乎那么多。”花焉知笑着,“是不是你在刻意瞒着?呵,我如果不使出一些手段来,是连美人都见不到了。我告诉你,那个花未拂,我要定了。” “混账东西!”花君迟异常气愤,甩袖走了,弟弟分明是在跟他作对。 花家的人,办事效率一向很高,花焉知的消息即刻传到了姑苏。远在南方的姑苏,萧世言同花未拂赏花品酒,打闹嬉戏,倒是挺逍遥自在的。 把酒花下量自宽,酒与人意惬欲醉。萧世言摇摇杯中酒,坐在桌上挑逗着花未拂,“若为白璧青钱费,可问东君博此欢。”萧世言像个醉美人一样,笑嘻嘻着。 “枝上桃花春染红,岂是东君不眷顾?”花未拂捏着他红透了的小脸儿。 “哈哈。” “公子公子,有贵客到来,息夫人请您过去。”息云的侍女匆匆跑来传话。 萧世言打了个酒嗝儿,贵客?会是谁呢?“我陪世言大人过去看看吧。”他连路都走不稳了,花未拂亲自扶他下来,“小心些。” “我没醉,跟我去大厅。”萧世言要强地在前面走着。 丢人现眼,“大厅在那边。” “就当散步了。” “唉。”不让人省心。 大厅里,原来所谓的“贵客”就是花焉知派来的手下,花未拂终于知道萧世言为什么不喜欢天枢花氏了,原来不是萧世言无事生非。花焉知的几个下属而已,一个个却轻狂得不行。“想必这位就是花公子了吧?焉知公子久闻花公子美名,想一睹人间盛世颜,邀请花公子前去天枢做客,也好不负‘花未拂’三个字。”花家侍从很是不屑,不就是个相貌好点儿的男人而已。 萧世言可是对花焉知那种贪色的人早有耳闻,自然没等花未拂开口,便一口回绝了,“不可能,未拂不会去的,你们休想。” 花家的侍从语气中带着浓厚的威胁意味儿,“我奉劝萧公子最好识相点儿,还没有我们三公子要不到的人。” “有本事放马过来啊。”萧世言气不打一处来,“以为我会怕你们?” “住口,不许再说。”息云呵斥住,回头一脸赔笑地请那几个侍从息怒,“我们这些小门小户,难登大雅之堂,况且未拂常和小儿在一处厮混,他们二人早就私定终身了,恐怕不能如三公子所愿了。”息云和萧望成都不想惹事,只得讪讪说着。 “焉知公子又吃不了花公子,春宴而已,还望息夫人别不给面子啊。” “自然不敢,诸位公子请回,我们再考虑考虑吧。”好说歹说,总算是送走了这些瘟神,萧世言气哼一声,双手叉腰,就是不服气。待送走了花家的下属们,息云回头就训斥着萧世言,“你这孩子太莽撞了,那些人可是花家的人,怎么可以挑事呢?” 萧世言看不惯,噘着小嘴,“明明就是花焉知在挑事。” “早听说三公子和余家小家主的事情,可是你瞧隐公子能把三公子怎么办呢?还算是花家主有点儿良心,三次登门道歉。”息云拍了拍桌子,这下可能会因为花未拂惹来大祸。 “他有什么良心啊,连个弟弟都看不好。”萧世言气愤不已,拉着花未拂准备回房,“我不管,我告诉你,我是不会放你去天枢的,那个地方不干净,花家大权被花焉知独揽,家势浩大的花家在天枢呼风唤雨,就算跟花家杠上,我也绝不会把你送入虎口的。” 花未拂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点了点头,“我不会离开你的。” 花家表里不一,花焉知的这种霸道行为很快被息绝知晓,他专门来到姑苏看看,毕竟花家是个什么样子,他可是一清二楚的。“你到底怎么想的?”息绝支开了萧世言,询问着花未拂。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花未拂原地徘徊着,“但是那件事情一直浮现在我的脑海,我想报仇,可是我的力量微乎其微,我谁都保护不了,常儿、祭儿、世言大人、你,甚至是我自己,我都无法保护。如果可以,我很想忘掉过去,跟世言大人在一起,我相信,总有一天,世言大人会教会我什么是爱的。” 息绝点头,放心了些,“我会像以前一样保护你的。” 在乱葬岗,花焉知来到这里的时候,也在感叹乱葬岗的面目全非。往事历历在目,挥之不去,犹记当年这里荒芜不堪,有阴风呼啸,有白骨喧天。花焉知清楚地记着,当时命人把花落的尸体拖到了眼前那个小山坡上。 或许早在七年前,爱人刚死,萧世言的炼尸术有望的时候,他的爱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是,时至今日,他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瞒着他,花落尸骨无存,早已不知身埋何处。他听见一个从余家路过的人提起了余家之前发生的命案,他才知道书中的炼尸术是真的。 末了,花焉知厌倦了乱葬岗的风景,望向了西南方向,襄阳余氏。 ☆、病情好转心思转 “好吃吗?再吃一点儿。”余祭的病情确实好多了,这都得共归于男扮女装的萧世言,余祭逐渐接受了同性的靠近。这不,余辰诚给他带来许多点心,都是余辰诚夫人亲手做的,余祭吃得津津有味。 “很好吃,谢谢辰诚哥哥。”余祭细细咀嚼。 余辰诚笑弯了眉眼,抿嘴捏了捏余祭的脸蛋,“肉嘟嘟的,都是让你家师父给养胖的。” 余祭脸上恢复了往日童稚的笑容,很讨余辰诚的喜欢,他笑时看向了门口,因为师父总会在门口守护着他,但今天没有。余祭身边的侍女也被换成了另一个姐姐,但是这个姐姐做事笨手笨脚的,很显然她不是个侍女。她时常关注着余祭,可余祭却总是刻意躲着她的目光。 余辰诚看见这一幕,偷偷笑了下,拍了拍余祭的手,“你清欢嫂嫂最近有喜了,祭儿马上就要有个小侄儿了,开不开心?” “嗯呐。”余祭温笑着,一个新生命的到来,余祭也替他们高兴,他明白余辰诚和师父的用意,就是像以往那样装作不知道。 不管世俗的纷纷扰扰,总之余家安定下来便好。张清欢的侍女熬好了药,便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安胎药送进屋里了。“夫人,药好了,快趁热喝了吧。” “嗯。”张清欢服下药就睡下了。 余祭被余辰诚哄睡,虽然他的病情好些了,神志也清醒了许多,可隐孤云就是很少过来看望他。等到夜晚安静了的时候,余辰诚已经回房休息了,隐孤云才悄悄过来看看徒弟。 还是这么爱踢被子,隐孤云轻轻地拉上被子,替余祭盖严实了。“嗯?”隐孤云这才看到徒弟枕上一小块儿还没干的泪渍。“唉。”隐孤云叹了口气,心里百般纠结,“我总不知你想要的是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去照顾你。” 才刚过了夜半,“来人!快来人!快去找大夫过来!”余辰诚和张清欢的房间便传出一阵哄闹声,侍女们手忙脚乱,有的去端热水过来,有的连忙去请大夫。在余祭的房间,隐孤云已经累得昏睡在床边,余祭却被吵醒了。 “唔?师父。”余祭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看见了师父,心里便多了些温暖,他把师父拉上了床,往师父怀里挤。 脑海里有意无意地闪过那天晚上的画面,余祭头靠枕上,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审视自己的师父。他在心底默默地询问自己,为何非要娶一个好看的男人呢?为何明知得不到却还要去纠缠?经此一事,他知道应当洁身自好,知道男婚女嫁当属常事,男人与男人之间只不过是乱|伦,但近在咫尺的师父给了他温暖。 是像辰诚哥哥那样,寻个寻常女子成亲,平淡一生,还是像世言哥哥那样,敢于抵抗世俗,大胆地追求毕生所爱?余祭困倦了,将头凑近了一些,闭上了双眼。 清晨的时候,萧世言还在睡懒觉,花未拂已经起床洗漱好了。花未拂心情很不好,全都是因为花焉知在他死后还不放过他。究竟该怎么办呢?去了花家,花焉知很可能再让他死一次,不去的话,凭花焉知的本事,势必会伤害萧世言的。 花未拂在房中踱步许久,根本没有万全之策。他仰了仰头,看着床上熟睡的萧世言,心里实在舍不得。“花焉知,你若真的敢伤害世言大人,我一定不会让你好死的。”他目光狠厉起来,绝不会容许花焉知这么乱来的。 “嘭嘭嘭。”门口传来几声敲门声,“公子。” “进来。”花未拂坐了下来。 “公子,那个……”侍女往床榻的方向看了一眼。 “何事?” 侍女顿了一下身,回道:“襄阳余府的人方才来找大公子,说余夫人的身子不适,想请大公子过去看看。” “她不是有喜了么?”花未拂疑惑,点了点头,“稍等片刻,我去叫世言大人起床。” 息绝因为花焉知的暴行,留在姑苏替他们想想办法对付花焉知,一早在花圃里转悠,看见了息云的侍女,方向是萧世言的房间。“奇怪,又出什么事了?” 等到息绝过来的时候,花未拂还在给萧世言穿衣裳,“啊啊……”萧世言一身起床气,眯眼闷哼着,不愿意起床,“这么早,干嘛啊?”他打了个哈欠,才看到了门口的息绝,“师父。” “嗯。”息绝应了一声,“又是花焉知的人来过?” “不是。”花未拂呼了口气,“是襄阳,余夫人出事了,听说昨晚喝了药之后就中毒了,现在身体虚弱,想让世言大人过去看看。对了,你医术比他好,你也一起过去吧。” “余夫人?”不应该啊,息绝纳闷,既然是中毒,肯定会有下毒之人,但是张清欢一直都很守本分,应该不会有人看不惯她的吧? 好说歹说哄了萧世言起床穿戴好,萧世言还没睡醒,睡眼惺忪就准备和师父去襄阳了。他临走因为花焉知之前来要人,放心不下花未拂,连连嘱咐着:“乖乖待在房间里,哪儿都不许去,记住了啊。” “嗯嗯。”花未拂答应了。 “走吧,师父。”萧世言打了个哈欠,眯着眼准备出发,息绝白了他一眼,拉着他出门。 “把你眼睛睁开,看着点儿路。”他走路不稳,险些推倒了息绝。 “唔唔,我不要,困死了。” 息绝可不是花未拂,才不会惯着你呢,抬了抬手,银针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闪了闪银光。 “我我我,我睁开了,你看,快看,我眼睛多大。”萧世言站住了脚,立刻清醒百倍,“师父手下留情啊。” “哼。”同样是受,谁也别惯着谁。 房间门口,花未拂站在门口观察着萧世言和息绝离开的背影,萧世言前脚刚走,他随后就从另一个方向出门去了。 坐着马车,来到襄阳,在马上睡了一会儿的萧世言总算清醒了一些,听余辰诚说着张清欢的情况。“夫人最近胃口不好,昨晚就只喝了一碗安胎药,然后就歇下了。但是半夜的时候就开始叫着肚子疼,请来大夫,大夫说是中毒。已经让大夫解了毒了,但是清欢还是身体发寒出血,我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余辰诚急得连连叹气,“你快帮我看看清欢吧。” 侍女很是无辜,哭着跪在地上,确定自己熬的药没错,但就是不知道夫人为什么中毒。“你先下去吧。”这个侍女是张清欢的贴身侍女,应该不会害她的。这件事情隐孤云没了办法,就只能把萧世言这货找来了。 “好好,你别急啊。”萧世言打了个哈欠过去把脉。隐孤云都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人命关天,这家伙居然还在瞌睡。“余夫人是体寒气虚,最近天气凉,配一副药就好了。” “大夫也是这么说的啊。”余辰诚皱着眉,“大夫给了一副药方,但是独独缺了一味紫石英。隐公子把你找来,是想问你还有没有别的药方可医。” 息绝过去看了看那碗安胎药,尝了尝碗底的残羹,“寒水石?”他回身敢断定了,“这碗安胎药里居然有寒水石,应该不是侍女出错,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余辰诚打开了安胎药的药方,一一检查着,蹙额说道:“大夫给的药方里确实没有什么寒水石。” 孕妇忌寒水石,而紫石英可解寒水石,萧世言和息绝都想到了一个地方,“天枢。” “嗯?”隐孤云听说了花焉知派人去姑苏的事情,该不会要救张清欢,还得去天枢吧?那这么说,这起乱子都是因为萧世言这家伙了?隐孤云准备好了巴掌,就差扇到萧世言脸上了。 “唔。”隐孤云搭袖子的动作让萧世言心生怯意,连连退后。还想打人,真是无耻! “天枢边界,乱葬岗附近的一座小山有这东西,不过那座小山地势险要,我先前去过。”息绝解释,去过是去过,也仅限于小时候找药材。 萧世言叉腰,“师父你留下来照顾余夫人,我去乱葬岗找紫石英。” “就你这身手。”息绝质疑。 萧世言不服:“我这身手怎么了啊?” “我跟他一起去吧。”隐孤云开口。 “好啊。”萧世言欣然同意。但是余祭不好对付,他就是不放开师父的手,低头不说话。 余辰诚担心余祭,这个小公子什么也不会,拖累隐孤云和萧世言是次要的,万一余祭出了什么事,余辰诚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他摇头哄着,“祭儿不许去,在家乖乖等着你师父回来。” “我不。” “祭儿。” 余祭噙着泪往师父身后躲,隐孤云无策,毕竟事态紧急,“算了,我带着他去吧。不过,祭儿得保证,路上得跟好师父,不能离开师父半步。” “嗯嗯。”余祭点头同意了,“我会跟好师父的。” “唉。”余辰诚摇头没办法啊,这个小公子还得用隐孤云来治。 萧世言和隐孤云、余祭这就往乱葬岗的方向去了。花未拂没听萧世言的,偷偷溜了出来,独自一人幽幽地走在荒野,一场小雨说来就来,他轻轻挥手,撑开了夺命伞。 “哗哗哗。”雨下个不停,他看着落在地上的雨滴,渐渐的,颜色都变成了红色,像是血水一般。他站住了脚,歪头定睛时,雨水还是雨水。刻在脑中的画面是在山洞里,满眼绝望地看着花焉知的那个场景,花未拂眨了一下眼睛,眼前忽然浮现出萧世言孩童般的笑容。 “世言大人。”花未拂心里万般不舍。不知走了多久,才发现雨已经停住了。也许吧,春雨就是这样,来得匆匆,去得匆匆。他收住了夺命伞,在乱葬岗这个地方,总是有着阵阵阴风。来到被烧毁的花圃前,花未拂也很心疼那些花儿的。 他伸手拿出了虚无幻镜,从镜子里,他看到了是花君迟亲手毁了那些花儿,他同样听到了花君迟在这里说过的话。花未拂不在乎那些威胁他的话,收起了镜子,默默忍受着自己遭受的所有不公。 ☆、为寻石英临险境 萧世言他们三人不顾小雨,紧赶慢赶来到了息绝说的那座小山。小山地势不高,到处都是石块和山崖,重岩叠嶂,隐天蔽日。眺望着这片山林,萧世言提议分头去找,兵分两路,他自己去左边找,让隐孤云带着徒弟去另一边。 余祭越走越是心情难过,心事重重,倒是师父还在专心地拨弄石头找着紫石英,他失魂落魄地跟在师父身后。 穿过一个洞口,“哗啦啦。”隐孤云闻声回了一下头,看见了余祭上方有处断崖,突然坠落碎石,隐孤云根本来不及叫余祭避开,果断地扑过去推开小徒弟。 “师父……”余祭回过神来,身前滚落了许多石块,他有些不明白。 碎石砸了下来,荡起尘土,好在没有伤到余祭,都要吓死隐孤云了,“你在乱想什么?”隐孤云没好气,从小徒弟身上起来。 “唔。”被师父凶了的余祭很委屈,坐在地上就要哭。 果然是过来拖累师父的。隐孤云纳闷,“好好的,哪里落下的石头啊?”他仰头看了看落石的方向,发现上方石头上卧着一只还在打颤的兔子,毛色花白,隐孤云一眼看到了,觉得很可爱,便踩着石头爬过去,踮脚把小兔子抱了下来。 余祭蜷缩在洞口,隐隐欲哭。 “所有的小动物,还是兔兔最可爱。”隐孤云把小兔子递到了余祭怀里。 小徒弟眨了眨眼睛,憋住了泪水,起身继续去找紫石英。师徒两个一路上都在沉默,尽管萧世言识相地提出了分头去找,给足了他们空间,隐孤云就是没有别的话跟余祭说。 余祭抱着兔子开了口,“师父,你……你为什么把我的侍女姐姐给换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很显然,师父是在敷衍。 余祭带着哭腔继续说着:“当初明明说好了的,比武拜师,等我长大了就让我出师,可我现在已经加冠了,我知道我已经长大了,你是不是在盘算着怎么离开我呢?” 这是毋庸置疑的,隐孤云当年跟余渊约定好的,“是。”他淡定地回了余祭一个字。 “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不喜欢现在这个侍女姐姐,我还是喜欢……喜欢以前那个姐姐。”余祭哽咽着拉着他衣角,经历了这么多,余祭如今方悟了,“师父才是世间最好的人。”余祭喜欢那个侍女姐姐,只是因为那个侍女是师父挑选的,而且陪在余祭身边许久,余祭已经无法接受另一个人插足自己的世界了。 隐孤云往萧世言的方向看了一眼,好在看不见人,“回家再说。” 敷衍,又是在敷衍。余祭生气了,转身自己去找紫石英,踢着脚底下的石块,他这身娇体弱力不足的,石块纹丝不动,他故意搬起石头砸在地上,砸到自己更好。余祭眼里含着泪,隐孤云沉默着,不知该怎么哄。 前面一人慢步走来,“呦,是谁惹了我们小公子生气啊?” “嗯?”余祭寻声看去,竟然是花未拂,余祭噙着泪低了低头,也知道那件事不是花未拂的错,怪就只能怪自己太傻了,诸事不知。余祭抱着兔子主动上前了,“花未拂。” 花未拂许久不见余祭,都长得这么高了,花未拂心疼地抱住了这个小公子。 “哎哎哎。”隐孤云吃醋了,过去拉开了两个人,余祭是他的!隐孤云自己抱住了。 花未拂笑了一笑,“你们这对师徒可不要欺人太甚啊,我的世言大人呢?” “哼。”隐孤云指着萧世言的方向,“那边。” “啊啊——救命啊!”伴随着隐孤云指向那边的动作,那个方向突然传来萧世言的尖叫声。花未拂立刻失了笑,朝着萧世言的方向奔了过去。“哎,出事了,花未拂,等等我们。”隐孤云也没空跟小徒弟亲香了,拉住余祭的小手跟上去再说。 萧世言是比较幸运的,紫石英让他给找到了,那块在日光下闪着紫光的石头就在石壁中间的夹缝里,不仔细看还真是发现不了。萧世言个子不够,石头来凑,搬了两块石头踮脚才够到了紫石英。刚准备原路返回,横空飞过来一只凶猛的大鸟,猛地振翅拍向了萧世言,他来时的道路都被碎石封住了。 “夺命伞,出。”花未拂看见那只大鸟,紧急之中,把夺命伞扔过去保护萧世言,他玉衡出鞘,御剑越过了石壁。身后隐孤云和余祭紧跟了过来。 “未拂。”萧世言对花未拂的到来感到莫名生气。 余祭跟着师父挤了过来,看见了那只鸟,不禁仰头惊叹着:“好大的鸟啊。” “完了,钻过来送死的。”隐孤云看着腾飞的巨鸟愣了一下,正准备把余祭推回去,但乱石很快被震落,堵住了缝隙。 花未拂收剑落地,侧头看见了萧世言居然搬了人家大鸟的鸟蛋踮脚,而且鸟蛋都被磕破了,“笨蛋!”花未拂忍不住骂了一句。 大鸟起飞振翅,整个山洞都在摇晃,石头从上面滚滚落下,把出口堵得更死了。萧世言也发现了,爬起身逃命,“又硬又沉,我哪里知道那是鸟蛋啊!现在该怎么办啊?”得亏花未拂过来了,不然没人救自己了,隐孤云这家伙不靠谱,何况还有个余祭需要保护。 花未拂跑过去拿到了被大鸟震开的夺命伞,侧身避开了上面掉下来的乱石。 “救命啊!”萧世言拼命乱跑着,那只死鸟就会追着他打。 “世言大人。”花未拂推出夺命伞,抱住了迎面跑过来的萧世言,示意着隐孤云他们,“那边的路都被堵死了,唯一的路只能是往里面跑了,你们先进去。”这萧世言才是个拖油瓶,花未拂把他推进了山洞里,正准备收回夺命伞,随后石头滚落了下来,砸伤了墨玄青下的肩膀,花未拂拿到伞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花未拂。”余祭担心。 躲进了山洞,四个人暂时安全了。洞外大鸟飞落在地上,用鸟喙啄了啄地上破碎的蛋壳,振了振翅膀,徘徊在狭窄的洞口不走了。翅膀掀起了巨大的尘风,巨鸟试图震开这个洞口。 安全也只是暂时的安全,几个人没有掉以轻心,隐孤云还在想办法的时候,花未拂突然倒在了萧世言怀里。“未拂……” “嗯?怎么了?”隐孤云和余祭都不知缘由,被石块砸了一下,应该不至于这么虚弱吧? “我没事。”花未拂强行撑起身子,扶着墙壁站住脚,嘴唇渐渐发干。 “啊……”余祭一个不注意,怀里受伤的小兔子跑向了花未拂。而花未拂下意识地推伞过去,刀刃直直地插在了兔子绒毛下的脖子上,“我的兔子。”他看着花未拂苍凉的手指点了点兔子的血,舔舐着,余祭一脸惊恐,“兔子那么可爱,怎么可以伤害兔子?” 萧世言莫名来气,挡在花未拂身前,“因为未拂比它可爱!” 花未拂略愣,舔了舔指尖的血,舒缓一下震动的珠子,“当务之急,还是想想怎么逃离这里吧。” 隐孤云纳闷,“花未拂你之前不是说还没有人能困得住你吗?” “这家伙是人么?”花未拂给了一个白眼。 “确实,还真没人能困得住他啊。”这一点,萧世言表示认同,明明说好了让花未拂待在姑苏的,结果还是被他跑了出来。 “轰隆隆!”几声重重的撞击声传来,那只大鸟还在撞击洞口,眼看这个小山洞就要塌了,他们四个人,不是等着大鸟过来啄死他们,就是等着被塌下来的石头砸死。萧世言还是委屈啊,“早知道我不过来了,过来帮了倒忙。” 花未拂看了隐孤云两个一眼,随后玉衡出鞘,他划伤了自己的手。 自残行为实锤了啊,萧世言怒了,“你在干什么啊?”又不是毫无希望,别这么悲观啊,萧世言阻止着他,过去抢玉衡。 “这把玉衡通灵性,比较古怪,你无法控制这把剑的,只能用我的血。”花未拂甩开了萧世言的手。 萧世言纳闷,也听不懂,“古怪?” 这个时候,隐孤云忽然想到,当初在余家的时候,隐孤云自己一时冲动,差点儿直接杀了花未拂,是那把玉衡纹丝不动,才保住了花未拂这条小命。 “我会让玉衡带着你离开,隐公子带走祭儿,我留下来拖住这只鸟。” 隐孤云的思绪被花未拂的话拉了回来,他当即反对了,“不行,这只巨鸟压根儿不是寻常的鸟,能在人迹罕至,寸草不生的地方活下来,定非凡品,你一个人拖住它,太危险了。” “我也不同意。”萧世言坚决不走。但就在下一刻,玉衡剑直接飞了起来,灵光闪烁着,花未拂运气,一掌把萧世言推到了剑上。 “给我走。”花未拂伸手御着剑,肩膀很痛,这也导致他抬手的动作很艰难。 玉衡高高悬起,萧世言不想离开花未拂,但是剑飞得太高,萧世言怂了,不敢跳下去。“你的胳膊……”隐孤云冲过去拉了拉花未拂肩上的衣服,发现血已经渗透了好几层衣服。 “我没事。”花未拂依旧淡定着,摇摇头,“我不疼,只是手有些麻木。” “你这样我更不能放心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了。”隐孤云话还没说完。洞口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随后大鸟嘶鸣,山洞顶部被撞开了。花未拂不顾自己,先是驾驭玉衡躲避着飞溅的碎石,唯恐伤到了萧世言。“花未拂,世言身上有紫石英,况且那只大鸟是针对世言一个人的,你先让他赶回去救人,我们两个试着拖一拖。” 余祭怎么办呢?花未拂为难,一来,玉衡不能往下落,否则那只巨鸟会冲过来的,二来,余祭黏着师父,死活都不松手。“好吧。”花未拂答应了,挥手让玉衡自御。 “你特么……”萧世言扶着剑不想走,他从怀里掏出了紫石英,威胁着花未拂,“你敢让我走我就扔了紫石英。” “你若是不走,就别想着跟我成亲了。”花未拂淡然出口一句,自然也充满了威胁意味。 ☆、杀害巨鸟离险境 “你……”提到了成亲,萧世言当场愣住了,随即玉衡自动躲避着大鸟的攻击。“呼哧呼哧!”大鸟挥动着巨大的翅膀飞了起来,盘旋在空中,准备攻击萧世言。 地上的花未拂仰头观察着萧世言的情况,示意着隐孤云,“借你逍遥一用。”隐孤云立刻会意,把余祭按在墙角后,扔起了逍遥剑,与此同时,花未拂推出了夺命伞。幻术施加,瞬间出现了数十把伞,加上逍遥剑,团团围住了巨鸟,玉衡才得以有机会带走了萧世言。 玉衡刚走,大鸟振翅,强大的冲击力震落了那把伞和剑,逍遥“噌”的一声插在了地上。余祭听师父的,一直靠在墙角,受伤较轻。但是跟巨鸟距离较近的隐孤云和花未拂被震伤吐了血。“啊,师父,花未拂。” 花未拂撑起身,按着心口,感觉珠子都快被震出来了,“噗——” 隐孤云疼得攥了一把土,吼向了花未拂:“你不是武功高强的么?!” “要死的人了,省点儿力气吧。”花未拂淡淡地站起了身。 玉衡飞行速度极快,直直地飞向襄阳,以至于大鸟都无法追击,便将怨气都撒在了花未拂他们三个身上,振翅卷起狂风。 “师父,你怎么样了?”余祭小心翼翼地扶起他,转头看向了花未拂,“花未拂。” 那个家伙也是个要死的人了,还在不动声色地捧起一堆土,掩埋着已经死了的小兔子。隐孤云看不下去,劝了他一句:“我的花大公子,你还是先想想办法怎么逃出去吧。” “这只鸟没有错,本来就是世言大人的错。”那个痴呆分明就是个拖油瓶,砸烂了人家巨鸟的鸟蛋,怨不得巨鸟纠缠他们。“小心。”花未拂眼看那只大鸟飞进了洞口,他提醒了隐孤云一句。 随后,巨鸟嘶鸣不已,双翅一震,顿时,碎石伴随着地上的尘土裹挟而去。隐孤云连忙用逍遥剑把余祭困在墙角,不让余祭动弹,回身时就被一道巨大的气流掀翻在地上,又是一阵狂风席卷过来,人又被撞向了石壁。而余祭被困墙角,别说自己动弹了,就是那只巨鸟都吹不动他。 花未拂眯了眯眼,墨玄青可以保命,加之夺命伞可以增加定力,使得花未拂没被巨鸟震飞。 “师父,啊啊!”余祭哭喊着,推着身前的剑,想要过去救师父,但是那把逍遥卡得太死,任是余祭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隐孤云痛得在地上打滚,抓起一把土扔向了花未拂,“别隐藏实力了,你能杀它就杀了,不杀它它杀我们。” “我不想杀它。”花未拂惆怅,扭头看着受了重伤的隐孤云以及失声痛哭的余祭。他从体内取出了息绝送给他的九霄炉,九霄炉里有息绝炼过的毒,如今可以派上用场了。他浮起夺命伞去吸引大鸟的注意,随后施用九霄炉里的毒。然而,不幸的是,夺命伞一下子就被大鸟振翅撞开了,九霄炉里有毒的烟雾也随着夺命伞被带向了隐孤云那边。“糟了。” 隐孤云嗅到了九霄炉的炉香,变得身乏无力,精神不振,“好香……好困……” “用错了。”花未拂对于九霄炉,他只是把玩过,还不太精通,他再次动用九霄炉,刹那间,九霄炉的雾气毒瞎了巨鸟的双目。 “呖呖——”巨鸟嘶鸣着,因疼痛不断地震动翅膀,猛烈地撞击着石壁,致使山崖不断滚落巨大的石块,几乎快掩埋了三个人。 “小心。” 隐孤云忍着伤痛,冲过去移开了逍遥,死死地把余祭护在怀里。花未拂伸手驾驭夺命伞,那把鲜红的伞旋转着,震开了空中掉落的石块。伞中飞出了数道飞刀,全部刺向了巨鸟的脖颈,霎时鲜血喷涌,清一色的石壁被染上了红色。 待到尘土落定的时候,大鸟已经摔落在石崖上,虚弱地喘吁着。 隐孤云也没了力气,连气息都很微弱,“你早这么干不就好了。” 可花未拂呼了呼气,还是那一句,“我不想杀它。”四下到处都是血迹,花未拂甚至目不忍视。 “师父你抱抱祭儿。”隐孤云中了花未拂九霄炉的安息香,昏昏欲睡,但是余祭不知道啊,伏在师父身上痛哭着,“师父……”余祭哭得很厉害,花未拂都无语了,“师父,你别死好不好?师父你快起来,我们回家。” “祭儿不哭,我没事……我只是有些困……”安息香下,隐孤云难得静心了片刻,向余祭道歉了,“对不起,师父一直把你当成小孩子,怕你学坏了,一片真心为你,却反倒害了你,都是师父的错。” 余祭大哭,“师父,师父你不要死,我们回家,祭儿再也不要离开师父了,祭儿不要花未拂了。” “你们两个当我是死人?”花未拂忍不住开口了,都不忍心打破这个师徒亲密的场面。 “花未拂,你救救我师父好不好?救救我师父。” 隐孤云昏昏沉沉着,花未拂看在眼里,就是不管不顾,还在说闲话,“这样吧,我问隐公子一个问题,隐公子答对了,我就救人,答错了,祭儿,就替你师父收尸吧。” “你……”隐孤云要是没中迷香,早上去跟花未拂开打了,就会诓他徒弟。 “我看得出来你是一片真心为祭儿,不过,祭儿连男女婚嫁之事都不知道,我猜也知道是你故意不告诉他的,你是不是喜欢你这个小徒弟?嗯?”花未拂一针见血。 “爱救不救,休想为难我,祭儿是我徒弟,我只是受了余家主的托付才……” “别说那么多没用的。”花未拂平静地站起了身,“他喜欢我都可以说得出口,你却只会憋在心里,一味地纵容他,搭进去我不说,反而害了他,连你也不会高兴的。” “……”隐孤云陷入沉默。 花未拂摊了摊手,故意向余祭说道:“你看看你笨得,笨得失了身,现在连你师父都嫌弃你了,他都不要你。”最后一句,花未拂着重说道。 “师父……”余祭泪眼汪汪,渐渐松开了师父的手,原来师父一直躲着他,是因为嫌弃了,余祭摇头往后挪了挪,“师父……” “……”隐孤云就想上去给花未拂一巴掌,“别——诓——我徒弟了!”一句话,几乎是他咬着牙说出来的。 “哼。”花未拂伸出九霄炉,替躺在地上的隐孤云解除了安息香。 余祭顺从师父的意思,离师父远远儿的,哪知道隐孤云被花未拂救了后,一下子扑了过来。“师父……” “傻徒弟,不能听他的。师父从来没有嫌弃过你,师父不会放你离开的,你也别想着出师。”隐孤云闭了闭眼,“祭儿,我爱你,其实我一直都爱着你,好多人说我一个外人入主余家,是有所图,没错,我就是图的你。想娶花未拂,门儿都没有,你是我媳妇。”不带余祭开口说话,隐孤云就亲吻住了。 “……”花未拂摇摇头,自己先过去搬开那些挡住洞口的石头。 师徒之间,冰释前嫌,余祭也没有拒绝师父的吻,在隐孤云松开时,石头缝隙里折射进来日光,看得出来余祭脸上飞红,“来。”隐孤云怕压坏了他,从他身上移开了,但是受伤的身体还在发痛。 “师父。”余祭连忙起身,然后小心地扶起师父来,“你怎么样了?” “过去帮他搬石头吧,我没事的。”隐孤云捏了捏余祭的脸,肉嘟嘟的,真好玩。 “嗯呐。” 不过多久,三个人终于爬了出来,此行来找紫石英,总算是有惊无险啊,余祭在师父怀里高兴地蹦了两下。但是花未拂很难受,他跟萧世言两个人几乎杀了这个巨鸟的全家,坠落在地上的那只巨鸟已经彻底死了,他亲自捧了一抔尘土,放到了巨鸟的爪子上。 等到三个人平安地回到了襄阳,人家师徒两个是恩恩爱爱的,萧世言却生着花未拂的气。虽然说到底都是萧世言的错,可是萧世言也想承担责任啊,偏生花未拂就要一个人面对危险,太可气了! “世言大人。”花未拂不太会哄人,因为以前的花未拂就是个受,只有别人哄他的份儿。他低着头拉了拉萧世言的衣角,“别生气了。” “哼。”萧世言勉强消气,生气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要让花未拂处于被动一方。他试探性地问道:“你那句话的意思,就是要跟我成亲喽?” “嗯嗯。”花未拂点头。 萧世言立刻喜了,这么多年来,花未拂一直排斥跟成亲有关的事情,难得花未拂这次主动提到成亲了,“太好了,未拂,我就等着你娶我呢。”萧世言激动万分,一头钻进了花未拂怀中。 “按时服药,最多三天便可药到病除,余公子放心便是。”息绝让侍女熬好药,端给张清欢服用。 “多谢云公子了。”余辰诚喜上眉梢,可算是放心了。 息绝扭头时,萧世言不见了,“人呢?”余辰诚向他挤眉弄眼,指了指外面,息绝探头看的时候,萧世言腻歪在花未拂怀里,他忍不住含笑摇了摇头。一波三折,有惊无险,总之皆大欢喜就好,人家隐孤云和徒弟也算圆满了。 在乱葬岗的小山上,锦衣公子徒步而来,拿到了紫石英,萧世言他们自然不会去那个地方了,这个时候会去那个地方的,自然只有下毒的人了。 重重锦衣裹玉人,公子抱胸而立,窄袖一身衣装,花焉知一双带着星光的眼睛注视着眼前的一切。那只巨鸟已经死去好久了,其实是他弄裂那个鸟蛋的,以至于大鸟变得很警觉。“只要我不高兴,别人也休想笑。”清风吹拂着下裳,日色下,蔽膝上的刺绣精致华美,银白色的花纹熠熠发光。 看见那只鸟已经死了,花焉知毫不在乎,无意间瞥了一眼,目光落在了大鸟脚爪上的一抔土上,花焉知陷入了回忆。 ……记得小时候,跟花落在一起玩乐,一只稚嫩的小手指着天上飞来飞去的蝴蝶,花落跑来跑去都抓不到,于是开始向花无撒娇,“我想要蝴蝶。” “叫哥哥我就抓。” “三哥哥,我想要蝴蝶。”没错,花落小时候就是这么没有底线。 花无欢喜,“落落稍等。”只要是花落想要,他跑来跑去,累死也要给花落抓住。在晚上的时候,花落刚吃完饭,花无就神神秘秘地把他拉到了房间外,“你看。”他慢慢打开双手。 “蝴蝶!”花落惊喜非常,随后便失落了,“但是它不动了。” “啊?”因为花无太害怕这只好不容易才抓到的蝴蝶飞走了,双手捂得严严实实的,没想到竟然把这只小蝴蝶给闷死了。 月光下,花落很不高兴,把那只一动不动的蝴蝶放在地上,用一捧尘土埋住了,花无也后悔啊,在一旁安慰不已。…… “难得这世间,还有跟你心性一般的人。”花焉知笑叹一句,目光却多了些殇妄,“落落……”你回来好不好?他转去了身。 ☆、终成眷属论婚嫁 凶手就是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花焉知,余家里张清欢的毒虽然解了,但是他们还是查不到是谁下的毒,息绝知道,花家培养的公子个个都是全才,理所当然地想到了非礼过余祭的花焉知。息绝看见花未拂坐在旁边,便不好意思说出来。 “唉。”花未拂看了他一眼,其实早就猜到了,心里比谁都清楚,也不愿意说出来,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 回到了姑苏,刚一进门,花未拂便急不可耐,把萧世言搂在怀里热吻,萧世言只能被动地靠躺在桌子上。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花未拂一双冰冰凉凉的手很是解暑。热吻过后,萧世言坐在桌子上,风姿绰约,“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啊?我都等不及了,趁着我爹在家里,我们可以办个大婚宴,气死花家那位三公子。” 花未拂低头犹豫,“可我……” 两个字响起,萧世言当即不乐意了,“你想反悔不成?” “我不会反悔的,我说到做到,一定会娶世言大人。” “世言啊。”息云听说他们两个人救了余家的夫人,还去了乱葬岗找紫石英,担心他们的息云听说他们两个回来了,便紧张地过来看看,“你们去了趟襄阳,没有受伤吧?” “夫人安好。”花未拂很讲礼数,息云才刚进门,他便作揖行了一礼,也把坐在桌子上的萧世言拉了下来。 “娘,我是没事,但……”萧世言记得花未拂好像受伤了。 息云紧张兮兮的,怕是因为萧世言得罪了花家的三公子,那位三公子故意为之,引萧世言过去的。“唉,世言啊,最近可得小心一些,你没事就好。”她转了转身,知道萧世言的心在花未拂身上,也问了花未拂一句:“你这孩子也没伤着吧?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花未拂受宠若惊,尽管肩膀被砸伤了,为了不让息云担心,他还是摇了摇头,“我没事,多谢夫人关怀。” “唔。”萧世言伸手向花未拂要抱抱,但是息云在这里,花未拂拒绝了。 “你这孩子。”息云拿萧世言没办法,只能宠着孩子呗,“行了,你们好好休息吧,我啊,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息云招手让侍女扶住她。 “夫人。”花未拂尽心侍奉,上去扶住了息云,亲自送到了门口,“夫人慢走。” 萧世言现在已经在屋里笑喷了。 息云叹气拍了拍花未拂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世言这孩子从小就被我宠着,惯坏了,我也管不住他,只能由着你们乱来。我看你这孩子举止高雅,世言交给你,我跟老爷也放心,他要是哪里做得不对,你可不能惯着他。” 花未拂微笑,点了点头,“多谢夫人成全。” “嗯嗯,进去吧。”息云带着侍女这就回去了。 众星罗列夜明深,圆满光华不磨镜。姑苏的夜晚,静谧,雅和,尤其是跟花未拂这样的君子在一起,萧世言觉得很安心。院子里,点上一盏灯,一对儿小夫妻伏在石桌上看星星,萧世言指着天空,笑嘻嘻地问着:“你猜猜,如果你是星星,会是天上的哪一颗?” 花未拂不知道,于是摇了摇头。 萧世言拍案,“当然是最亮的那颗了。” “我不想做最亮的那颗,只想做世言大人心上的那颗。”花未拂摸着他的头。 果然说话比他还甜,萧世言害羞地笑着,“你如今就在我心上啊。”说着,人往花未拂怀里靠,花未拂嘴甜,让他觉得自己心里更甜更暖。 远在天枢,北方的星星更是好看。花焉知已经许多天没有碰过小落了,早对小落没了兴趣,整日在想着那个花未拂。 “听说相貌绝佳,说到底也只是个死人而已。”花焉知按着桌子,对美酒也毫无兴趣,“这个萧世言也太不识好歹了。来人!” “公子。”侍从进门来了。 小落打算过来看看花焉知,没想到有个侍从先进去了,他只好在门外等一会。 花焉知很高傲,靠在镶金长椅上,“那个花未拂,我要定了,既然萧大公子这么不给面子,那就……”他顿了一下,“花家房屋筑造皆以玉石为主,木材为辅,地处南方的姑苏萧府,小门小户,应该是以木材居多吧?” “正如公子推测。”侍从低头。 “哈哈,很好。你只需要过去点个安息香,扔个火折子,应该就足够了。”花焉知抱胸吩咐着。 “明白。”侍从早已习惯了为花家铲除异己,便退了下去。 在门外偷听到这些的小落害怕得不敢出声,听见侍从准备出来,他慌里慌张地就想逃走,但是被侍从发觉了。 “哗啦啦。”花焉知在房中倒酒,自斟自饮,抬头时,小落哆哆嗦嗦地进了门,他身后是刚才那个侍从,手里还架着剑,“嗯?” “公子,落公子方才在门外偷听。” “知道了,退下吧。”花焉知倒酒来喝,一饮而尽,他细细品味着美酒,也不禁开口赞道:“埋藏在地下整整一年的陈酒,果然香醇。”他站起身来,动作却吓得小落腿脚发软。“噌——”璇玑出鞘,花焉知靠在长椅上,用剑指着底下的小落。 “啊……”小落跑都不敢逃跑,身体发软跌在地上。 花焉知只是吓吓他而已,没想到这么不经吓。俊逸潇洒的公子提着剑一步一步地走了下来,地上的小落害怕得还在打颤。“我的美人。”冰冷的剑从小落鬓角垂发穿过,利刃横在了他颈前。花焉知跪坐在他身后,将剑贴近了小落的脸。 “焉知哥哥……” “怕么?” 小落泪落两行,泪水滴在剑上,他嗓音低沉了下去,“怕。” “你怎么能这么不信任我呢?”花焉知张开手,璇玑剑从手中脱落,滚落到了小落手里,“我向你保证如何?即便是得了花未拂,也不会冷落你的。至于萧世言,他是你的旧情人吧?他要是识相,就给我把人送过来,他要是不给,我就只能换个办法得到花未拂了。”花焉知在他耳畔轻轻说着,一只手移到了小落的腰上,花焉知轻松地抱了起来,走向内间的床榻。 许久之后,夜深的时候,房间里,小落赤身累昏在床上,无力再动弹。花焉知轻蔑地扫视了一眼,穿衣起身,“给我盯紧了。”他临走的时候也不忘嘱咐侍从一句。 绿树成荫,楼台倒影入池塘。临近夏天,天气越来越热了,渰域地势虽高,但暑热难挡,息绝把玩自己的百折扇的时候,想到了灵华,便想去灵华玩几天。 带着龙泽川在灵华一住多日,息绝又成天在息家跟息曦还有息阳玩,龙泽川都无力吐槽了,“回了娘家就把夫君忘了。” 息绝含笑,绝美的姿容,笑的时候温润如玉,他调皮地回了一句:“陌上花还没开呢。” “哈哈。”息绝一句话逗笑了龙泽川和息曦夫妇三个人。 “阿伯,阿伯。”年幼的息阳今年三岁整了,因为云生寒这个身体太美了,连小孩子都缠着息绝,“阿伯抱。”息阳伸着小手。 “好,真是个小可爱。”息绝温顺地抱了起来。 就在这阖家团圆的时候,灵华来了不速之客,“让我进去,我找云公子有要事。”小落不顾侍从的一再阻拦,他强行闯了进来,手也被侍从用来吓唬他的剑划伤了。院子里的几个人被惊动了,看到来人是小落,息绝很是震惊,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你先退下,这位是我朋友。” “原来如此,多有得罪。”侍从尴尬地退了下去。 息绝合上了扇子,看了看小落受伤的手,“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小落慌得不行,擦了擦眼泪,哽咽地说道:“生寒哥哥,世言哥哥有危险了,你快去救他。花焉知为了跟世言哥哥要花未拂,居然想要屠杀萧家。” “什么?!”在场的人都震惊了,息绝镇定下来,拉住了小落,安抚着他,想让他稳定情绪,“你坐下休息一下,小落,是不是花焉知知道了……” 小落摇头,唏嘘着,“他想要花未拂,是因为人人都传花未拂绝色才想要的。生寒哥哥,我本来想去姑苏的,后来听说你在灵华,所以来了这里。你赶快去姑苏救救世言哥哥吧,再晚真的会出事的。” “你别急,我马上去。”息绝收起了百折扇,示意息曦和龙泽川照顾好小落,他提着剑先出去了。 息绝刚走,小落起身就要离开,息曦不知何故,“你先留下休息一会儿吧。” “我已经被花焉知监视住了,我想办法弄昏了侍卫才逃了出来。”小落再不回去,侍卫醒来看不见人就大事不妙了。 息曦皱眉,跟龙泽川对视了一眼,“你这样,更加不能回去了,他会伤害你的。” 小落哭着摇了摇头,还是选择返回天枢。如果留下,他不仅愧对花焉知这么多年以来的照顾,还会害了灵华息氏一门。 “那你回去可以,记得万事小心。”龙泽川嘱咐一句。 “嗯嗯。” 花息萧龙苏,这五家乃是五大世家,但是萧家只是医术闻名,全是仗着有医圣和医仙的名声,家势根本没办法和花家相比。 在姑苏的花未拂深知这一点,整日惴惴不安,他知道花焉知的本事,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情,可他既不想逾越礼数,又害怕没有时间了。他忽然向萧世言说道:“我们明日就成亲吧。” “好啊。”萧世言巴不得早点儿呢,含笑应着,“今晚也可以。” “世言大人。”花未拂真不知道自己能拿什么去跟花家的三公子作对,守护心爱人的感觉,既温暖,又无助。 息绝匆匆赶往姑苏,都来不及去拜访息云和萧望成,他径自来了萧世言的房间,尽管房间里,这两个家伙还在腻歪。“世言未拂,事情不太好,花焉知根本没死心。当时给余夫人下毒的人就是他,如今更加丧心病狂,居然想要屠门。” “什么?!”花未拂和萧世言异口同声,“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是小落告知的,他很慌张,不像是假的,更何况小落是我救下的,我相信他。” 花未拂看了萧世言一眼,也吐露了实情,“小落去了北方,一直在花家。” “啊?”萧世言皱眉,不明白他给了小落平淡的生活,为什么小落三番两次地乱跑。 “这个花焉知,简直是无药可救。”花未拂第一次这么慌,握紧了萧世言的手,“你留在姑苏,我前去天枢一趟。” “你做梦,我不许!”萧世言坚决不同意。 息绝叹气,他也不想让花未拂再回去的,可是没有办法了,“五大世家,花家首尊,尽管花家不及以前了,但还是在其余四家之上。仅凭萧家,很难跟花焉知抗衡的。” “别拦我,我是一定要去的。”复仇的火焰再次燃起,这是被花焉知逼的。 萧世言急得想哭,挡在前面就是不许走,“你刚刚都答应了,我们明天就成亲,你不能离开我,就算要去天枢,也必须等到我们成亲之后,反正花家的人不会这么早来这里的。” 花未拂摇头,“我反悔了,我不想跟你成亲了。”他转身就走。萧世言不肯放人,匆匆地从袖子里摸出了银针袋子,趁花未拂还没迈出门口,一针扎中了花未拂的穴位。“世……”萧世言手里捏着银针,就这样看着心爱之人昏倒在地上。 息绝扶额,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世言。” 萧世言擦了擦泪,“总之我不会让未拂接近那个变态的,我死都不会让未拂去的。”说着,萧世言就俯下身去脱花未拂的墨玄青。 息绝看着他解衣的动作,猜到了萧世言的办法。 ☆、郎艳独绝墨玄青 事态紧急,息绝从萧府出来,便马不停蹄地去了常山。在常山苏府的大殿里,家主苏冷依照苏家礼数接待了息绝。 “希望苏家主救助萧家,总不能任由花家肆意而为吧?”息绝言辞恳切,如果能得苏家相助,可以暂时保全萧家,他也会有时间,好可以去渰域派人到姑苏。 苏冷很是担心萧家,皱眉请求着姐姐,“长姐还是帮帮他们吧,毕竟人命关天,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苏暖年纪渐长,早该出嫁了,但是因为苏冷性子懦弱,恐怕不好掌管苏家,于是婚事一拖再拖。苏暖仍旧是保持着自己的行事方式和作风,并不打算帮助息绝,“云公子请回吧,不过是你们这些好男风的人惹出来的争端罢了,苏家不想参与这些龙阳之事。” 息绝忍气吞声,苦苦劝说:“要是有这么简单就好了,苏姑娘,再想想吧,花家如今恶事做尽,难道真的就要放任他们吗?” 苏暖给弟弟使了个眼色,示意苏冷可以回去了。年轻的公子处处受制于姐姐,便负气甩袖走了。“事情都是花未拂惹出来的,这个死人拜萧公子所赐得以重生,所以也是萧公子的错。人之生死有常,如同八卦书一样,逆天改命,迟早需要付出代价。”随后,她放下了手里的杯盏,“送客。” 苏暖这么固执死板,息绝无可奈何,咬咬牙,转身离开。 剩下的日子,偌大的萧家,马车频走。萧世言在门前拜别双亲,拜了两拜,送走了父母。家里剩下的东西,让下人们能搬走的都搬走吧,人去楼阁空。直到萧家空无一人了,萧世言放了一把火,原本祥和美好的地方,如今燃起了熊熊大火,这场大火,更像是烧在萧世言的眼睛中。 “你不是想要烧毁这里么?不用你动手,我亲自来。”萧世言深吸了口气,对爱人的不舍,对故地的依恋,全部化成泪水,落了下来,“未拂,对不起,你别怪我。” 姑苏大火不休,也许是苍天有眼,看不过去,很快下了一场大雨。雨前初见花间蕊,雨后全无叶底花,足足下了好几天,大雨方停。 红绡帐里,意乱情迷,喘吁不断。幽暗山洞,疼痛难忍,周身是血。一声声凄厉惨痛的叫声回响耳畔,不知是谁的衷告,反复说着一句“今生今世,绝不负你”。人皆是世人,莫相负,莫相负。 花未拂将要苏醒的时候,一双迷离眼环顾着,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好像是在一个山洞里,难不成还是在做梦?竟然又梦到了往事。“世言大人。”他踉踉跄跄,挣扎着坐了起来,身上却穿着一身白衣红衫,并不是墨玄青,身边也没有赤龙斗篷和夺命伞,但是项上戴着项圈和金明锁,地上放着玉衡剑,不远处还有一只小兔子蹦来蹦去。一切都在印证,这不是梦,而是萧世言干的好事。 他坐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有一张纸条,寥寥数字,都是萧世言的字迹——“爱你朱砂衣风华如故,也爱你墨玄青郎艳独绝。”他那一双从来都只有复仇的眼睛充斥着泪水,眼眶被浸湿了,他立刻爬起身想去寻找萧世言。 站在洞口,他不得不停住了脚步。现在可是盛夏的季节啊,山洞外是艳阳天,没有墨玄青、赤龙斗篷和夺命伞,他出去便是死路一条。“你算计到这种地步了么?不惜把我困在这里?”花未拂又气又恨,还不知道萧世言情况如何。 在天枢里,笙歌依旧。花焉知没能得到美人,也知道是小落出去告诉了萧世言他们,但是花焉知并没有怪罪,只是装作百事不知的模样,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 花焉知让人切好了许多消暑的水果,摆满了一整个桌子,示意着小落,“快吃吧,放久了就不新鲜了。嗯哼?我的美人怎么了?” 小落不动声色,因为萧世言,他愁苦多日,也多日未曾笑过。 “小落乖,尝一口好不好?给我笑一个,乖。”花焉知坐在他身侧哄着,脸上总是挂着自己虚伪的笑,妄想能换来小落真心实意的笑容,“笑一个可好?”花焉知哄了许久都不见效,冲动之时,璇玑出鞘,近在咫尺。剑很冷,可花焉知的语气更冷,“给,我,笑。”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小落不再是以往那个任人欺负的小孩子了,剑架在颈上,他并不慌乱,淡淡地说道:“我跟你只不过是买卖关系罢了,我和那些伶人无异。可我也有我自己的情绪,也有我喜欢的人。” 大殿里响起重重“啪”的一声,花焉知更加冲动了,一巴掌狠狠扇了过去,从没对他动过手,这是第一次。“难道我不够资格么?!难道萧世言就够资格了?!”花焉知揪着他的衣服,把他摁倒在地上,疯了似的怒吼着,恨死这种背叛的滋味,凭什么背叛? 花焉知突然觉得没必要再留着这个小公子了,于是手里握紧了璇玑剑,缓缓抬了起来,锋芒毕露。果然名字里有个“落”字,行为也跟那个贱人一样,去死吧,璇玑剑往下刺去。 “给我住手!”花君迟匆忙赶了过来,扶住门框,呵斥住弟弟。 “呵。”花焉知目睹到小落丝毫不惧,手里松了松剑。一双星目含着泪,他冷笑着,璇玑从小落面前移到了花君迟眼前,“就算我不配这两个人喜欢,我睡过的人,你也不配。” “哐啷”,剑掉在了地上,随后,伴随着衣服被撕破的声音,花君迟眼泪滴在了地上。自他接管花家,祸乱频频,一日也未安生过。“早在当初,我就不应该许了你和落落的婚事。为了一个死人,你在花家日日淫|乱,宠幸伶人。为了一个死人,你放火烧了萧府,私自关押萧家大公子。焉知,你就只差把哥哥逼死了。” “剑在地上,自己动手。”花焉知按压着小落,把璇玑拨了过去。 花君迟瞑目深吸了口气,忍住了泪水,转身带着侍从离开了。 事情过去多日,灵华中,息绝正准备离开息府时,门外一个侍卫没有躲藏好,息绝伸手把百折扇甩了过去,等到扇子飞回手上的时候,那个跟踪他们的侍卫已经倒在了地上。 息绝不紧不慢地擦拭着扇子上的血迹,看了龙泽川一眼,“不知道花焉知到底派了多少人在盯着其余的四大世家。” 龙泽川无策,“那我们暂时不能去找花公子了。” 息绝点头,“还是别辜负世言的一番苦心了。” 南方的姑苏,这个号称水乡泽国的地方,历来多雨。夜晚的时候就开始下雨,阴云密布,天一直灰蒙蒙的,直到将近天亮也不曾停下。红衣人踩过路上的积雨,忽然间,步子慢了下来,他看到了不远处大火才熄的萧家,那里如今一片狼藉,花未拂一瞬间恨死自己了,到底还是连累了世言大人。 打更的人路过,走过了花未拂,回头看了一眼,觉得这位公子很可怜,于是把自己破旧的油纸伞递给了他。“这雨啊,估计一时半刻也停不住,这位公子还是早日归家吧。” 最大的暖心,莫过于在你雨中狼狈时,递给你一把伞。花未拂万分感激,张了一下口,犹豫片刻,他才问道:“不知老伯可知道,萧府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他的记忆仅限于那天息绝过来报信,准备出门的时候,萧世言扎昏了他。 打更的人回答道:“公子还不知道吧?萧府的大公子前几天得罪了花府,就是天枢的那个花府。花家的三公子说丢了个东西,听说贼人在姑苏萧家,所以想要搜查,萧家的大公子自己为证清白,把萧家给烧了。那些人还不放过,又点了一把火,烧了足足十几天,可怜了萧老爷平日里行善积德,惹来这么个麻烦事。” “那萧家的人如何了?”花未拂追问着。 “前些天,听说萧大公子提前把萧老爷和息夫人送走了,送到了萧家的一个老宅子,东西也搬走得差不多。” “萧世言怎么样了?人在哪里?”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也多了哭腔。 打更人继续回道:“花家的人来势汹汹,跟大公子耗了半天抓不到人,说没法儿交差,定要搜查邻里,还是带着剑去的,一连伤了好几个人,大公子为了不牵连他们,就主动认罪,跟花家那些人走了。最近才听说了,大公子在天枢被人家折磨了好几天呢。” 蓝颜绝望殊甚,花未拂低了低头,“多谢老伯告知,也多谢老伯赠伞之恩。” “不谢不谢,早些归家去吧。”打更人摆了摆手,用衣服遮着雨往前跑去了。 早日归家,哪个家呢?是跟世言大人在一起,刚被烧毁的萧家呢,还是住着禽兽夫君的花家呢? 花未拂撑伞迈进了颓靡的萧家,前几天这里还是欢声笑语,息云接受了他,萧世言也说了马上成亲,转眼物非人亦非。一步,两步,到处都是被大火烧过的痕迹,断壁颓垣,花未拂沉重地往前走着,目光落处,记得这边有一拍栏杆,他跟萧世言时常在这个位置看花。不远处雕琢着双龙戏珠的石桥,原本洁白的桥身,如今被烧得发黑。 这里有太多回忆了。 花未拂凭着熟悉感走向了萧世言的房间,清楚地记着那天他还抱着萧世言在此接吻,商量婚事,可现在,房梁坍塌,到处都是废墟,到处都是乌黑的颜色。 房间里,废墟中微微突起,花未拂俯下身来,拨开了上面床帐被烧毁后残存的木头,底下竟然是个长长的石盒子,里面有他的墨玄青、赤龙斗篷以及夺命伞。手指因拨弄木头染黑了,划过墨玄青的时候,墨色竟然不甚明显。 “你欠我的,我都要一一讨回,你伤我的,我定要十倍奉还。”花未拂眸中异常狠毒,对萧世言的爱慕意,滋长了他复仇的决心。 盛夏的季节,乌云笼罩,骤雨不绝。萧世言本打算带花未拂来天枢看星星的,只消山水光中,无事过这一夏,没想到,事情变成了这样。 小落哭着跪在殿中许久,醉中的花焉知才点头同意他去看望萧世言,“去吧,少在这里碍眼了。” 萧世言被绑在架子上,遍体鳞伤,心疼得小落落泪一行行,萧世言骄傲的一身白衣,早已被鲜血染脏了。“我明明派人把你送去南方沈府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花家?”萧世言目光怔然,动一下都痛得要死,连眨一下眼睛,都要费好大的力气。 小落唏嘘不止,尽力忍住泪水,说道:“沈黎辰就是个衣冠禽兽,一脸善意,说是让我陪读,其实他根本看不起我,觉得我就是个娈童,竟然在府中明目张胆地奸|淫我,连续好几天,我真的受不住,从沈家逃走了。我除了读过几本书我一无是处,只好去找世言哥哥,可世言哥哥却两次把我推入深渊。那个时候花家在宴客,我去了,因为姿色才被花焉知看上。” 这个时候,在花家大门口,青墨衣裳的公子眉目锋锐,停住了脚步,他低了低头,闭口言语,不待那些守卫询问,他忽然抬起了头,凌厉的声音响起了,“给我通报,花家二公子回府。” 花家二公子?花落?那些下人像是被天雷击中一般愣在原地,不知缘由的他们,见花未拂气势嚣张,不敢得罪,只能照着原话进去禀报了。 ☆、为伊人重回花家 花焉知在府中喝酒,已经醉了,还是不停杯,空了一壶又一壶酒。“操琴者雅高至尚。”花君迟希望弟弟能够早些幡然醒悟,于是命人把琴抬过来,他亲自给弟弟弹琴“助兴”。从一个君子,变成一个小人,都是因为一个人。 泠泠琴声回荡在耳畔,花焉知随便他怎么弹,自己玩自己,自己喝自己的。侍从匆匆进殿,“启禀家主、三公子,外面有个戴着金锁的玄衣公子,自称是……” “当!”花君迟双手拍在琴弦上,冷声问道:“是什么?” “他自称是花家二公子。” “什么?”花君迟难以置信,猛地抬起了头。 花家二公子?花焉知猛地坐了起来,理着头绪,“萧世言,花未拂……八卦书……”原来炼尸术是真的,那本书也是真的,他意识到了什么,不等花君迟下什么命令,先吩咐道:“赶快把人带进来。” “是。” 花未拂一袭墨玄青,仍旧是以前那么高傲,让人可亲不可近。归回故地,再见故人,花未拂只是为了挽救自己的爱人。每一步都很沉稳,他习惯了如盈尺之地的萧家,却陌生了从小生活的花家,怕是雕栏玉砌在,只是蓝颜改。他从容地上了台阶,长靴迈进了大殿。 “许久不见,故景未忘,别来无恙。”他甚至都不愿再看那些人一眼,目光更多的是不屑。 “啊……”人就站在殿中央,大殿里的兄弟二人都是十分震惊,花焉知拍案站起,更多的是喜极而泣,不知是醉酒出现了幻觉,还是现实,“落落。”花焉知想冲过去抱住他,做梦也没想到花落还活着。早该想到的,萧世言的炼尸术,加上绝色蓝颜,那个花未拂一定就是花落。 花焉知接近时,花未拂迅速推了夺命伞挡在身前,不许花焉知接近,“久别重逢始未料,花三公子当自重。” “可你是我夫人。”花焉知心里难受,能再见爱人于他而言已经是万幸了。他深吸了口气,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花未拂略显苍白的脸,“我不是在做梦,落落没死。” “所以让你失望了?”花未拂语气冷淡。 夫妻重逢,花未拂的目光和语气都是那么的无情,花焉知将往日的夫妻仇恨抛之脑后,低头不停地自责着,“都是……都是我的错,没有保护好落落,我错了,我不该那么狠心,你原谅我好不好?落落,没有你我都要疯了,我爱你,我离不开你,落落。” 花未拂听着那些话,觉得太可笑了,身上的成熟与稳重让他拒绝去相信,细数起往日的恩恩怨怨,“剥皮断舌,毁我声誉,到死都不肯出妻,呵,你我夫妻之情,就这么不堪一击?” “落落……” “我可以原谅你,可我受过的伤怎么忘记呢?”花未拂与面前的公子对视着,又看向了琴案前的花君迟,语调上扬,“哥哥,你说呢?” 根本没想到这个贱人还好好活着,花君迟沉默着,无话可说。 花焉知哽咽,擦干眼角的泪水后,很快又有新的两行泪水滑落,他情绪激动,连连重复着自责的话语,“只要你能原谅我,你可以杀了我,落落,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他为了不让自己流泪,死死地咬着唇。 “不可以。”花君迟护着花焉知,冲过去把他从花未拂面前拉开了,“当初焉知年幼,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手谋划的,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不许对焉知动手。”与其说是恳求,倒不如说是威胁,花君迟绝不允许花未拂做出伤害焉知的事情来。 “哈哈。”花未拂柔和地笑了笑,肩膀擦过花君迟,走向了镶金长椅。他的手拂过桌上的璇玑剑,随后掀了赤龙斗篷坐了下来,“花焉知,我告诉你,只要我不爱你了,但凡我有半点儿不悦,我也会让你笑不出声的。”他抬头又看向了另一位锦衣公子,“还有你。” 花君迟恨恨地咬着牙,攥紧了拳,质问着长椅上的公子:“贱人!你就非要毁了花家吗?” “花家是我的家。”花未拂正襟危坐,语气凌肃,“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花家的事情。可是,你们毁了我。”他转头盯着同样愤懑的花君迟,一字一句都是威胁,“只要我在花家一日,我一定会把旧账算清楚的。” 花君迟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丝毫不怕,点着头接受了花未拂的宣战书,说道:“好,我会等着的。” “落落。”花焉知甩开哥哥的手,一心只在花未拂身上。 “呵。”花君迟真的没料他竟然还活着,萧世言的炼尸术居然把这个贱人复活了,花君迟再恨也毫无对策,因为花未拂是父亲过继来的,名义上,花未拂就是花家的二公子。在花未拂面前,弟弟依旧爱得那么卑微,花君迟甩袖退下了。 “落落,这么多年没有你,我从未安心过,你陪陪我好吗?”花焉知像往日一般,伏在椅上,陪伴着自己的心爱人。 花未拂含笑,“你有你的小落和伶人,我也有我的世言大人,咱们各自寻欢作乐,不好吗?” “世言……”花焉知这才注意到他项圈的金锁上,刻着“世言”二字,花焉知摇摇头,痛苦不堪,握住了他发凉的手,“冷吗?落落,我不喜欢他们,我只是想找个慰藉,现在你在我面前,我觉得又有了。” 曾经一双明亮的双眸,现在呆滞了,“记得当初,在这张长椅上同坐,看书喝酒,可现在呢?” “现在也可以。”花焉知脱口而出,“落落,从今往后,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接受,只是求你不要离开我,我的心真的很疼。” “你心疼?”花未拂苦笑,不由得去质疑。当初被花焉知和花君迟拉到山洞里,剥去人皮,割断舌头,那个时候他求花焉知放过他,怎么不见这么心疼?花未拂摇头,不肯接受,“我已经没有心了,你不必在我身上找什么温存,我不知道什么是爱。” 花焉知眉头拧紧了,死死闭上了双眼,“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爱人死后,才知相思味苦,花焉知再也承受不住这种痛苦了。 花未拂仍旧摇头,花焉知一遍遍的“对不起”像苍蝇嗡嗡作响,让人心烦意乱,加大了他的火气,“我不接受!世言大人在哪里?” “暗牢。”花焉知如实相告,花未拂当即便起了身,“落落。” “我叫,花未拂。”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小落很心疼萧世言,在暗牢待了许久,出来的时候,一路上都走得心情沉重。姑苏接纳不了一个娈童,却能为了一个死人,火烧萧府。小落已明白了萧世言待花未拂之心,这辈子终究不及那个死人。 花家依旧风和日丽,外人很难猜到发生了什么,唯有花家中人才知晓这个看似平常的花家即将像渰域那般,风云暗涌,陷入动乱。眼前忽然多了一抹压抑的色彩,小落难以置信,竟然在这里碰到了花未拂。他……还是回来了。小落默默设想了许多,可事实就是最坏的想法。 花未拂的夺命伞悬浮一侧,他高视阔步,伫足在小落面前,故意挡住去路,“多谢落公子这么多年来照顾着我的弟弟。” 哪里是感谢的话啊?小落闭目哭了出来,掀衣跪在花未拂的脚边,“我求求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真的无家可归了。我知道我先前得罪过你,你可以打我,骂我,只求别赶走我。” “我不会赶你走的,除非你自己想要离开。”花未拂轻蔑地回道,便先去暗牢看望萧世言了。 因为没能要到自己想要的人,花焉知把气都撒在萧世言身上,让人好生伺候。花未拂自己都尝过那些折磨人的手段,自然知道萧世言经受了怎样的非人虐待。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进去看到的第一眼,花未拂的珠子还是震动不已。 萧世言除了脸,身上都是伤,鞭子抽打过,白衣都烂了,血肉模糊。花未拂的手停在半空,咬了咬牙,世言大人受的伤,都是因为他。“世言大人。”他那道让人熟悉的声音空灵地响起。 “未拂是我的……未拂是我的……你休想……休想……”萧世言的身体很虚弱,意识也模糊,口中吞吞吐吐,不断地重复着不屈服的几句话。 “把他放下来。”昏暗的房间里,木板上血迹发干,花未拂示意着那些侍从。铁链很快从萧世言身上脱落下来,受尽折磨的白衣公子毫无精神,更别说站住脚了,满身的伤痕,花未拂真不知该怎么扶住他,“世言大人。”把他搂在怀里亲吻着,花未拂伤心地闭上了眼睛。 “唔……”萧世言有些清醒,做梦都没想到这个正在亲吻他的人竟然是花未拂,他当即怒了,花未拂果然是名不虚传,怎么都困不住,“花未拂!”他声音发颤,但是充满了斥责的意味,“谁准许你来的?我把萧家都放弃了,只想保护好你,可你还是来了,你这叫行尸走肉!”萧世言言外之意是在提醒花未拂的死人身份,妄想跟家势浩大的花家作对,可笑至极。 “我行尸走肉起码我有脑子,你连脑子都没有。” “……”萧世言感觉内心受到了严重一击,“花未拂!你……”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萧世言闭了闭眼。 花未拂低下头来,扶他坐在地上,自己也坐了下来,“本想来天枢看星星的,结果……害得你落入了花焉知手里。一别经年,我花落终于还是回来了。世言大人,其实我一直在等待着复仇这一天,玉衡那把剑并非古怪,而是那把剑原本就是我的佩剑。” “花……花落?你是天枢花氏的二公子花落?”萧世言看着眼前的花未拂,看着这个跟自己生活了六年的爱人,一瞬间,心里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难怪长着这张星辰貌,居然是你?”怎么说呢?待在自己身边六年的家妓居然是个已婚男人?萧世言觉得可笑,接受不了。 “是我。”花未拂拍拍手上的血迹,抚摸着他被鲜血抹煞的面容,“世言大人,不管如何,我还是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就像是花焉知向花未拂道歉那样,萧世言也像花未拂一般拒绝了,“我猜到了,你一直都记得你生前的一切,你一直在伪装,一直在利用,是不是?花二公子?”跌落谷底的人,谁会想到他曾是高耸入云的辰星?一声“花二公子”,彻底击垮了花未拂故作坚强的意识。 坐在身前的公子苦笑了一下,笑得很难看,“利用?谈不上吧!世言大人不也是在利用我吗?你敢说没有?何况,就算是利用了,年少时冰清玉洁的花家二公子,给你做了六年的家妓,欠你的,怎么说也该还清了。” 花未拂把他付出的情意当作利用,印刻在萧世言心中的君子形象崩塌了,他怎么也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事实,“花未拂,你的心真够狠的。”一瞒瞒了六年,倾城的容貌,害得他错许终生,害得他成了插足有情人的第三者。 “我没有心,我的心是魄灵珠,一颗冰冷的珠子。”说话时,花未拂按了按心口的位置,珠子已经不动了。 “简直不可理喻!”萧世言愤然推开他,尽管搞得自己伤势加重,“你给我滚!把我耍得团团转,我竟然还信以为真。” 要是在以前,花未拂会果断地上去抱住,但是现在,他受伤这么严重,花未拂不敢去折腾他,只是温顺地跪坐在他身旁,“别乱动,还嫌血流得不够少吗?” “啪”的一声,萧世言发泄一般,手扇过花未拂冷着的一张脸,随后他与花未拂对视住,那道目光冷漠且无情,他用一种挑衅的目光看着,未曾表现出任何惧怕,“怎么?想打我?我已经……我已经不差你再划伤一道口子了。” 花未拂挨了一巴掌,淡定地摇了摇头,“我不疼。劝你别这么打我,我一个死人,早已不知疼痛,打得再狠,疼得也是你自己。等你的伤好了,用你的鬼泣来打。” “你以为我不敢?” “世言大人有何不敢的?”他微笑面对,“当日眉山一宴,你打得倒是很卖力。” 花未拂的话像是在翻旧账一样,眉山一宴,那次打伤他,也是萧世言失手,事后便后悔了。如今再提起,萧世言害怕他记仇,还要伤害那些无辜的围观者,萧世言偏是要跟他作对,“你活该,你勾引余辰初。” “……” “别人也是亲眼所见,你伤了余辰初,不教训你,怎么给众人一个交代?”萧世言侧了侧头,他要是不下重手,旁人亲自动手,下手可就不止如此了。那天是萧世言最怕的一天,炼尸术被人质疑,花未拂的存在同样被质疑,好在撑了过去,萧世言不愿再去回忆。 花未拂笑了,“我说呢,亲眼所见,眼见为实。你们这些人总喜欢说这些话,你们见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吗?世言大人若是跟他们一样,信了这些,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迟早要蠢死。” “……”萧世言咬牙,“你再骂我,我……” “嗯?” “我就生气。” “嗯。”花未拂尽可能轻柔地抱起他,抱出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只要花未拂在花家,就不允许任何人再欺负他。 萧世言挣扎不从,卖力地用胳膊顶了一下,“你要带我去哪里?” “回房间,给你上……” “啊?” “给你上药。”花未拂若有所思。 “……” 上完了药,花未拂亲自喂他吃饭,能让天枢的花二公子侍寝在侧,其实萧世言没什么吃亏的。转眼间天就黑了,花未拂把他抱上床就走了,萧世言不用脑子猜都知道,花未拂肯定是去找花焉知了。 竟然不肯留在他身边?萧世言着实有些伤心,他选择了新欢,可花未拂选择了旧爱。 “有样东西,我必须得要回来。”花未拂自言自语,亲自去找花焉知了。 ☆、终是难得自由身 大殿里总算没了那些闲杂人,花焉知料知花未拂会过来的,亲自备下了好多酒,像小时候一样,想跟爱人一同品味美酒。花未拂在门口伫足的时候,他就笑了,事情不出他所料,“听说你一直在给萧世言做家妓,呵,不管你是不是自愿的,我告诉你,你可以跟萧世言在一起,但是,你到死都是我花焉知的人。”独具慧眼的花焉知一早猜到了花未拂的心思,想要和离?痴人做梦。 花未拂攥紧了拳头,十分恼火。 “呵。”花焉知丝毫不惧,“就算你杀了我,你也休想得到自由身。” 他极力平息着心中怒火,重重舒了口气,轻蔑地说道:“你也是。”束缚着已经不会去爱的人,想必花焉知不会得偿所愿的。 “落落。”花焉知过来把他拉到席上,搂在怀里,用手撩拨着,“我知道你恨我,可我爱你,我想跟你回到从前,即便是用后半生去弥补,我也愿意。”厚重的墨玄青根本不配花未拂,花焉知准备去解腰绳,但是被他拒绝了,“落落。” 花未拂红了双眼,每每提到“爱”这个字眼,他的珠子就动个不停,“我不知爱,不懂爱,也不会爱。” 花焉知伏上身子,张口把他吻住了,所幸花未拂也没有拒绝这个吻。长久地思念,也许都在这个吻里吧。白皙一只手,寻着空隙钻进了衣裳里。 “唔!”他仰头松开了唇,不住地拒绝着花焉知的身体接触,可是他怎么都挣扎不开。小时候也是,每次比剑术,输的人总是他。花未拂咬着牙推着,推不开,他伸手够到杯子,便把杯子摔在了地上。 “落落。”花焉知就是不移开身体,看到他的时候便心火四起,吻一下他,就像是得到了全世界,“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了?你别乱动,我想要你,落落。” “你不是想回到从前吗?可以啊,但是有个条件,不能碰我。”他拼命伸手,够到了酒杯的碎瓷片,“否则,我保证让你再一次失去我。” 花焉知酒醉起兴,但是按捺住了,因为花焉知看到他手里紧紧攥着的碎瓷片了,花焉知太害怕他会伤害自己,“你别冲动,我起开,我起开便是。” 总算可以安安分分地坐着了,花未拂整理着衣裳,随手丢开了瓷片。花焉知诧异万分,一直盯着他刚刚受伤的手,伤口居然愈合得这么快?炼尸术居然有这种奇效?花焉知举杯,斟酒来饮。花未拂也端起酒杯,看了花焉知一眼,便准备喝,谁知却被按住了手。 “你……”花焉知握着他的手,不让他动弹,强行跟他喝合卺酒,这使得花未拂怒了,再一次摔了酒杯,“你在最好的年纪娶了我,可我死在了最好的年纪,你用了十二年去爱到极致的人,你只用了一年就毁了。合卺酒好喝吗?” 花焉知双眼通红,已经在心底里自责了千万遍了。 “既然谈不拢,回去睡下吧,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说的。”他在转身时想到了萧世言,回头又微笑说道:“你对我做过什么,我会一一奉还给你,你当着我的面同那么多人缠绵,我会让你看到我淫|乱起来是何模样,这婚不离也罢,谁也别放过谁。” 萧世言,萧世言,萧世言。花焉知后悔没杀了那个浪子,后悔留了那一条贱命。 天枢花二公子的回归,震惊了所有世家。谁会知道萧世言复活的那个死人竟然就是当初名震天下的花落呢?想当初那么多人处处针对花未拂,诬陷花未拂,在听到这个消息,许多人面面相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息绝不放心,很清楚一件事——花焉知太过痴爱花未拂,爱他爱到无法信任,爱到疯魔,花未拂回去,花焉知绝对不会伤害他,但是对于情敌萧世言就不一定了。加之花未拂复仇的心,无可厚非,他很难不去利用现成的萧世言,借萧世言达到自己复仇的目的,可与此同时,萧世言同样深陷岌岌可危的境地。 “唉。”息绝怎么也不放心他们两个人,于是向龙泽川说道:“我想去花家看一看。” “你去也好,早去早回。” 夏日炎炎,大殿里摆上曾经一起埋起来的酒,香醇之中,更多的是回忆。酒水是温的,但是花未拂的身体一直都是冰凉的,加之这身墨玄青,花焉知很想问出来,但是怕花未拂又生气,便沉默着。 息绝很快来到了花家,云生寒的外表下,他依然是曾经潇潇洒洒的息绝。花焉知听侍从说的是渰域云家主的到访。见到人之后,花焉知从他手中的百折扇,一眼断定了他的身份,“息绝?呵,你居然也活着?还隐藏在这么好看的外表之下?” 息绝坐到花未拂身边,只是扇着扇子,面色凝重,不想理会。 花焉知认为是花未拂故意把息绝找来的,想当着他面儿跟自己的旧情人亲热,好好地气气他。“呵。”花焉知冷笑,倒酒的手都在打颤,他把那杯酒推给了花未拂。 “啪嚓!”花未拂看也不看就拂在了地上,“我不要你倒的酒。”语毕,花未拂起身离开,去看看萧世言。 “好,好。”花焉知一一应了,退后了一些。 “自作自受。”除了这四个字,息绝真不知还能用什么词来评价,淡定地合上了百折扇,“无论别人怎么看,也无论你们还爱不爱,我只想告诉你,我跟未拂从头到尾都是清白的。我追求他那么久,他自始至终都保持专一,不曾变心。为了跟一个男妓争宠,为了讨好你,他来找我,在全身烙下花朵,浸药池,可你却怎么都不相信他,直到把他逼死,逼死他之后你算是满意了。” “我……”原来……原来他误会爱人了。花焉知沉思片刻,已经不在乎以往的事情了,他自顾斟饮着,口气极为淡定,“可有一件事是我亲眼所见。” “是什么?” 花焉知端着的酒水停在了嘴边,“他把我哥哥睡了。” “怎么可能?!”息绝如雷轰顶,震惊在座位上,“花家主是个正经人,他们绝不可能的!” “呵。”这个息绝知道什么啊?花焉知饮了一杯酒,随他去,爱信不信,反正花焉知自己是亲眼所见。 夏天悄然而逝,夏秋之交,小落几乎每天都在房间以泪洗面。活在这世上还有谁怜惜呢?花焉知满眼就只有花未拂一个人,他的世言哥哥也是。花君迟虽是花家家主,但对于两个弟弟是从未有何办法对付得了。花君迟自己一个人就头疼,更别说再多个小落过去烦人了。 花未拂有心,把萧世言被安顿在一个靠里的房间,附近人少,比较安静,适合给萧世言养伤。那个家伙在姑苏被自家爹娘宠上了天,打小儿就没吃过什么苦头,现在被花焉知打了一顿,休养在床,许久未愈。身边一直都是小落陪伴着,侍奉喂药,每次都是亲尝汤药。 小落的殷勤,不像是往日的献媚,更多的像一个弟弟去照顾受伤的哥哥。他想要的不多,无论是萧世言,还是花焉知,他只是想要个亲人,想要个安身之处罢了。 午膳时,花未拂对花焉知准备的那些山珍海味不为所动,熊蟠,鲤鱼,鹿尾,燕窝,花未拂不屑一顾,起身离席。 而房间中的萧世言默许了小落的亲近,但是怎么都不接受花未拂,每次花未拂过来,他便往里躺去不肯见人。这次还是,萧世言才刚吃完饭,花未拂便过来看他,在床边坐了许久,可他翻身向里,就是不回头。 “药熬好了。”侍女端来了药,刚端给小落,就被花未拂转手接了过去。 “我亲自喂世言大人。”花未拂贴心地吹着汤药,顺便也尝了一口,“世言大人。”他推了推床上的人,“喝药好不好?伤口愈合不了疼的是你自己。嗯?快转过来,我求你了。” 萧世言不为所动,头靠在枕上闭上了眼睛。 “你给我……”花未拂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口中的话也改了,“你到底喝不喝?”床上的萧世言怎么都不理人,埋怨他的薄情。花未拂无策了,直接把碗往地上一摔,“给你惯得,爱喝不喝。” “你怎么可以摔了世言哥哥的药呢?”小落也埋怨花未拂的冲动,蹲下去打扫着地上的碎片。本来萧世言心情就不好,被花未拂这么一闹,萧世言卧在床上落了泪,看来,在这个地方,就只有小落最关心他了。 花未拂摆着二公子的架子,冷声笑着,“我堂堂二公子,喂你吃药,给足了你面子,别不识好歹。” 萧世言在床上哽咽一下,偷偷抹去眼泪,就装作睡觉,无事发生。 “你跟我出来。”花未拂转身出去,临走向小落说了一句。 小落不知何事,收拾好地上的碎片,他去床边安慰了萧世言一句,“别伤心了。” 萧世言低声啜泣着,摇了摇头。 屋外微风习习,小落这就出去找花未拂了,看见花未拂在院门口等着,踏着地上的碎花,他跟了过去。但下一刻,表情和善的花未拂就变脸了,凶神恶煞地把他掐在墙上。“你……咳咳……” “呵,你竟然敢动我的人?一个是我的夫君,一个是我的世言大人,你的胆子还真是大啊。”花未拂看他拼命挣扎,咳嗽不止,看他涨红了脸,青筋暴起,偏是不松手,“如今可好,我亲自去给世言大人喂药,他连看我一眼也不愿意,你满意了?” 小落上不来气,使劲地拍打着花未拂的手,他心性不服,厉声反问着:“为什么总是要跟我抢人?世言哥哥本来就跟我在一起,结果因为你的初来乍到,我一个无家可归、以色事人的娈童被逼去了南方,被恶人非礼。来到花家,我原以为就此平安了,可没想到,又是你毁了我的一切。世言哥哥口口声声说不爱你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放手,非要把世言哥哥留在天枢?你会害了他的。” “以色事人不会长久的,你虽然长着一张漂亮的脸,可你也会衰老的,到那个时候,不用我抢,他们就会离开你的。而且——”花未拂的眼睛有些红,拖了长音,凑近了一些,“我绝对不会放手的,我爱世言大人,你敢跟我抢,信不信我杀了你?”他似乎魔怔了,吓哭了小落。 “放手,放手。”小落拼命抓伤了花未拂的手,趁着花未拂松开手,小落拔腿就跑,没成想往外面跑的时候,一头撞进了息绝的怀里。“啊?生寒哥哥?生寒哥哥救我,一定要救我,他……他想杀我。”多亏息绝的及时出现,小落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瑟瑟发抖地躲在息绝怀里,害怕着花未拂的接近。 “别怕别怕,你是不是误会了?”息绝一边连连安慰,一边又问花未拂:“你对他做了什么啊?他怎么这么怕你?” 花未拂摇头否认,装作一脸无辜的模样,反而指着息绝怀里的小落,一口咬定:“是他想杀我在先,我只不过是正当防卫,他想取代我。” “不是……不是……”小落急红了脸,拉着息绝的衣裳哭着摇头,神情可怜又无助,“我没有,生寒哥哥,我没有,他在骗人。” ☆、天煞孤星无怨言 “这……”息绝实在不知道该去相信谁,这两个人都在他最信任的范畴之中,“未拂,小落从小父母双亡,后来因为姿色做了娈童,被我和世言碰见,才把他带回了萧家,就连小落这个名字也是我取的。未拂,你双亲俱亡的时候,父母未雨绸缪,把你送去了花家,你还有哥哥弟弟和家人,是个大家公子,哪里懂得小落四处流浪的心境呢?” 花未拂摇头,什么都不管,对息绝的话也是冷淡淡的,让息绝被迫做了选择,“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小落是我的人,我绝不允许你伤害他,就算他有什么过错,你体谅便是,何必非要动手夺人性命?”息绝劝了一句。 花未拂不由分说,一掌打向了小落,可怜的小落害怕得不敢动弹,身前是息绝挡住了,死死地握着花未拂的手腕。可息绝根本不是花未拂的对手啊,当初相识的时候就在挨打,更别说现在了,他下手也是真的狠,一掌打在息绝身上,痛得息绝很难抵抗。 “噌——”息绝扔出了百折扇,折扇分散开来,打算先用扇刃围困住他。也不知道他是吃错了什么药,先让他冷静冷静再说。 “嗯?”花未拂丝毫不顾百折扇的威力,尽管他很早就吃过一次亏。扇刃纷飞,他量息绝不敢下重手,忽然握住一道扇刃就捅向了息绝身后的小落。 “未拂!”息绝已经懵圈了,缓过神来,小落的衣服浸出血来,那个小公子当即昏死了过去。 “呵。” “你在做什么?!” 已至傍晚,花焉知在房间喝酒,大门敞开着,要是花未拂能过来陪陪他就好了。脚步声传来的时候,花焉知还是很欣喜的,可惜进来的是他的侍从。他又懒散地坐了下去,“何事?” “公子,二公子把放了甘草的药给摔了,计划没成功。” 花焉知的心高度紧张着,“是不是落落发现了?”毕竟怕夜长梦多,药里放了许多甘草。 侍从摇头,“看样子应该没有,不过二公子帮我们解决了落公子。” “哦?” “二公子因为吃醋,使性子杀了落公子,就在院门口,连云生寒都劝不住,我亲眼所见。”侍从回道。 “我知道了。”花焉知点了点头,“退下吧。” 天枢看星星的绝佳时节马上便过去了,在天枢许久,花未拂没有一次好好地跟萧世言看星星,总觉得很惋惜。 同样的,天枢迎来了秋月夜,那天晚上,息绝跟花未拂大吵了一架,花未拂在房间里怒斥息绝多管闲事,两个人似乎吵得不可开交,最后息绝甩了脸色,就此告辞,连夜离开天枢。在他坐着的马车上,他小心翼翼地守护着那个年轻的小公子。 不久之后,尽管花未拂下令命侍从们绝对不许告诉萧世言,可天有不测风云,这件事情还是被萧世言知晓了。“哐啷!”萧世言听说小落死了,心里一时间恨得不行,“杀人不眨眼!”他在房间里痛斥着,重重地摔着房间里名贵的摆饰物件,“你就是个煞星,天煞孤星!对待我的小落怎么就不见你的恋|童癖?残忍,刻毒!我恨死你了!”萧世言什么脏话都骂出来了,哭喊得嗓子沙哑。 “进去打扫,另外,把里面摔坏的东西换成新的,东西不够就去我房间搬,我房间没有就去你们三公子房间搬。”花未拂吩咐好侍女进去打扫,把东西换成新的,好让萧世言接着摔。 整整一天,萧世言的房间里侍女们进进出出,到了晚上,他实在是没了力气,昏睡在地上。 已经达到渰域的息绝去了一趟天枢,竟然把小落带了回来,龙泽川不知发生了什么。 息绝叹了口气,说道:“委屈未拂了。” “嗯?” “未拂发觉花焉知身边的许多伶人都不见了,起初他以为是花焉知放走了他们,但——联想到花晴和,他就猜到了事情不简单。”息绝深吸了口气,“他不放心世言,过去看望的时候,发现药里面加了许多甘草。” “慢着。”龙泽川打断了息绝的话,很是疑惑,“甘草不是补益草药吗?” 息绝点头,“对的,但是花家的饭菜都是花焉知让人统一准备的,世言服药前吃过了鲤鱼,而鲤鱼配甘草是有剧毒的。有人想杀世言,还想一箭双雕,除掉小落。”幸亏息绝在早年跟花未拂提过这两道食物配在一起会有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龙泽川不敢相信,“想不到花焉知竟然这么歹毒。” “所以说委屈了未拂,他一个人在花家,身边连个亲信都没有,花焉知还派了好多人监视着。未拂充当了一个坏人,让旁人误认为他想要杀小落,实则救了小落一命。当时我不明所以,跟他打了起来,我拿出了百折扇想要困住他,可他握着扇刃刺向了小落,其实在他还没刺到小落的时候,他的手就已经流血了。我的百折扇有多锋利,我心里清楚,但他为了救下小落,把扇刃紧紧攥在自己手里,根本没有伤到小落。至于小落,人是被花未拂吓昏的,现在都还没醒。”息绝长叹一口气,在天枢的花未拂就麻烦了,能瞒好萧世言自然是好,但是花焉知会允许花未拂瞒着这件事吗?他们两个指不定会怎么折磨花未拂呢。 “可是,那要怎么安置小落呢?”渰域有息绝在,肯定不会安生的。咳,龙泽川的意思是,肯定会有花焉知的眼线。 息绝抿嘴笑了笑,“小落自以为百无一用,但是,你别忘了,小落爱看书,人也聪明,不愁没有用‘文’之地。”息绝拍了拍他胸口,顺便扎进了他的怀里。 在天枢的一个夜晚,夜幕降临,月光朗照万物。房间里,花未拂还在安然睡着,似乎白天的事情并没有太多地影响他的心情。但是,他身旁的花焉知有些忍不住了,天天睡在他旁边,这一次,花焉知把他往自己身上靠了靠,顺手也拉扯着他的衣裳。 “嗯……”花未拂刚睁了一下眼,准备接着睡觉,随后花焉知扑吻了过来,立刻惊醒了他,“嗯……”他就这样任着花焉知亲吻了许久,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花焉知舒了口气,看他没拒绝,举止更加放肆了,扒拉着花未拂的上衣,伸手又去解他下裳。 “世言大人……”他对着空气茫然唤了一声,愁眉紧锁。 花焉知愣了一下,不介意被他当作别人,衣带还没解开,花未拂就默默地拉上了衣服,侧身躺下闭目,继续睡觉。“落落。”花焉知想亲热一番,心潮澎湃,只好自己按捺,随后伸去双手想要抱抱他,可还是被他拒绝了。“能不能抱着我睡,我不碰你还不行么?” 这一幕,像极了当初刚到萧家的时候,萧世言的几番恳求。花未拂严词拒绝了:“不能。你这温柔乡抱过多少人了,脏得我闻到胭脂香就一阵恶心。”说话间,人就不耐烦地掀开床帐打算出去。 “你去哪里?” “找世言大人。”花未拂直言相告。 “你……” 在另一间屋子里,萧世言已经睡熟了,他白天天天在闹腾,也就晚上安静许多,毕竟闹归闹,睡觉还是不能少。秋夜星河耿耿,花未拂披着衣服过来的时候,看见门口还有个侍从在看守着。“你叫什么?”花未拂漫不经心地往前去。 “夜寻。”侍从如实回答,但下意识在躲着花未拂的目光,越是躲避,越是藏不住,被花未拂发觉了。 花未拂发现了端倪,“我见过你。” “没有……” 花未拂面无表情,伸手强行抬起了夜寻的头。没错,就是他。“你就是余辰初找来杀我的那个人。四年了,眼睛是一点儿没变。” “……”夜寻握剑跪下了,“二公子息怒。” “我没生气,你起来吧。”花未拂对于当日的事情,毫不在乎,他或许有他的难处,何必再为难他呢?“你是不是一整晚都在这里守着的?” “是。” 花未拂叹了口气,“明天天亮之前叫我一声。” “啊?是。”夜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答应了下来。 花未拂这就进去了,看着熟睡中的萧世言,花未拂也会像花焉知那样忍不住想要非礼,但花未拂克制住了,只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总觉得好可爱。寻了个差不多的姿势,花未拂靠躺在床边,满意地睡下了,让房间里的花焉知独守空房。 一整晚,花焉知气冲冲的,几乎一夜没睡。 受恩于昔日,夜寻尽心把守,不敢懈怠,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夜寻才过去轻声推了推花未拂,“二公子,天快亮了。” 太困了!一觉醒来的花未拂点点头,必须得走了。出门前,花未拂忽然又回身了,“夜寻,以后帮我照看世言大人吧,好好照顾,如若看护不力,我便要换人了。” “是,夜寻明白。”他答应了。 花未拂一大早就从萧世言的房间出来了,花焉知也一大早去了大殿喝酒,花未拂回到房间的时候,屋里空荡荡的。 红木桌子上摆着一碟糖块,花未拂想到了之前息绝给自己吃过这种糖,然后他对萧世言主动了。糖块香甜诱人,花未拂举起了九霄炉,在这盘糖块上做了些手脚。回到天枢这么久,也是时候去会会自己的好哥哥了。 花未拂打了打精神,端着这盘糖块去了花君迟的房间。“哥哥,落落来请安了。”他站在门口端详着房间,整个屋子没有什么变化,红绡帐高悬,素纱屏风。唯一变了的,便是房间里多出来浓重的药草味吧。他凝视许久,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曾经在这里欢好过。 “我受不起。”花君迟坐在桌旁吐出一句,将手里的茶杯扔在了桌上。 花未拂不紧不慢地把杯盏摆好,才把那盘糖块放在了花君迟面前,他在对面,开门见山地问道:“为什么陷害我?不惜毁了你自己的清白?” 花君迟瞟了糖块一眼,嗤笑出声,从花未拂回到花家的那天起,花君迟就知道花家又将陷入动乱。“否则呢?” “我想要个为什么?” “为什么?”花君迟吸了口气,温笑着站起身来,手按在了桌上,双眼死死地盯着他,“我也想要个为什么。花家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祸害花家的三公子?你以为我想看见焉知变成这样么?你以为我想杀人么?我不这么做,花家的规矩就要坏了,花家也就乱了。爹爹早逝,偌大的花家缺一个能在我之后继任的嫡公子,你明白么?” 花未拂沉默片刻,说道:“若是只想留个后,我不会介意的。” “可焉知会介意的!”花君迟向他吼道,“我懂焉知,他爱你近乎疯狂,你死了都放不下你,你觉得他会跟别的女人生育么?” 花未拂抬了抬头,不敢同花君迟一双恼火的眼睛对视。确实不会啊,当初他亲自劝萧世言都没有用,花焉知又怎么可能会答应?他瞑目,随后睁开双眼说道:“你自己妻妾成群,何必非得指望花焉知?” “是吗?”花君迟被戳到了痛处,挥挥袖子笑了笑,环顾着自己的房间,“哈哈,你知道吗?我这屋子常年被汤药熏着,对外声称我是病魔缠身。其实并非如此,我根本没病,我吃的都是一些滋补的汤药。” 话说到这里,花未拂眉心一紧,“难不成……” 花君迟点头笑了,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就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生育能力,我妻妾成群,可我没有一个孩子,我的妻妾们没有错,是我自己没有本事。” “所以你就把希望放在焉知身上,所以就……” ☆、竹篮打水一场空 ……当年,花落和花无的夫妻关系非同一般的要好,常常会在晚上的时候,设下小宴,既可以观赏星星,又得以同爱人小酌几杯。 戍星台上,正是炎炎夏日,夜晚的时候,燥热的晚风使人烦闷。尽管戍星台地势较高,位置偏北,但仍旧难挡酷暑。花无特地让人去冰鉴拿出来冻好的水果和酒水,顺便取出来一些冰块,放进袋子里,给花落捂捂身子。“味道如何?” “绝了啊。”那个时候的花落同爱人在星空下举杯对饮,手里搂着密封严实的冰袋子,“其实这种酒埋藏一年味道是最好的,尤其是在冬日之时,趁着冷冬封存在冰鉴,夏天拿出来品饮,最好不过。” “还是我家落落懂得多。” “哈哈,再喝一杯。” 连喝数杯后,两个人都是微醉,夏天的夜晚虽然燥热,喝口凉酒顿时神清气爽。花落揉弄着手里的冰袋子,抬头望向静谧的星空,心里分外满足。花无的目光落在自己夫人身上,越看越喜,这般美貌,甚是诱人。他含了口酒,走过去喂给了花落。“今天夫人服侍我还是我来服侍夫人?我的好落落。” “哼。” “我服侍你。”花无歪歪头,弹了弹爱人泛着红晕的脸颊,揉捏着红透了的脸蛋,月光下红唇微启,挑起了他的兴致。酒杯倒在了桌上,半杯酒水洒了出来。 花无的身体坐了过来,花落的手忍不住攥紧了冰袋子,化作一滩水的袋子不经抓,很快被他抓破了,“嘶……”花落立刻推了推花无,连忙抖着一身盐水。 “不抓我,抓袋子做什么?”花无笑眯了眼问着他。 “得了吧,你稍等,我去换身衣服。” “好。” 裙裳都被浸湿了,他抖了抖身上的水珠,这就去后殿换衣服,特地找了一身露骨的,增加一下两个人的暧昧氛围。哪知道,刚换好衣服,就有个侍从在门口站住了。“唔?什么事?” 侍从回道:“家主说,最近刚得了个新厨,做糖手艺一绝,请二公子过去品尝。” “是吗?太好了!”年幼的花落惊喜到了。因为他太爱吃糖了,花无虽然宠爱他,但是为他着想,总不许他晚上吃糖,怕对牙齿不好。不过花落经常知法犯法,所以在听到花阑给自己准备了糖的时候,立刻溜了过去。“哎,我去了啊,你可不许告诉我三哥哥!” “明白。”侍从眼中藏着颇重的心机。 在花阑的房间,桌子上摆满了糖块,花落在看到时,开心得都蹦了起来,抓起两块就往嘴里塞,“还是哥哥最疼我,给我准备了这么多好吃的。” 花阑温笑,不忘点点头,“吃慢点儿,都是给你的。” “嗯呐!多谢哥哥!” 在戍星台上等了许久,花无就是不见花落,换身衣服而已,怎么这么慢呢?“人呢?”花无知道自己的夫人贪玩,指不定又是被什么吸引住了,他转身出去找找。 他去了后殿,看见了花落刚刚换下的衣服,但是就是看不到人。果然不出他所料,肯定又跑出去玩了。 “唉。”花无随手逮住了个侍从,询问道:“二公子呢?” “去家主房间了,还特地嘱咐属下不要告诉您。”侍从低头回答。 “呵,这么有能耐啊,还不告诉我,都忘了这个家谁做主了,指定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看我过去把他抓回来。”花无就知道,肯定是哥哥那里有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把他的好夫人吸引了过去。 但在花阑的房中,花落逐渐无心在糖块上,自己也不知是怎么了,就喝了一壶酒而已,不应该啊,“啊啊……”花落难受,睁眼时已看不清楚眼前的画面,“三哥哥……三哥哥……” 花阑计谋得逞,过去扶他,一只温润的手按在了他的腰上,花落便立刻把持不住了。“嗯?” 夏天很是沉闷,屋里更是沉闷,不时吹过的晚风都带着温度。房间里的红绡帐被夏天的风吹拂着,素白的屏风遮挡在床前,床上一双人。喝得半醉,吃了太多掺着媚药的糖,近在咫尺的花阑,怎么看就是爱人花无。 身上全都是汗,精美的丝绸被打湿了,花阑背靠着的墙壁上都蹭上去好多汗,身前的花落意识已经混乱。发丝贴在身上,他跪在帐中,人前温润如玉的公子已经做了很大的牺牲。 他是花家家主,为了花家,或许可以舍弃不必要的兄弟之情。 “三哥哥……三哥哥……我爱你……” “啊啊……”他搂着花落的玉体,咽了咽口水,窒息的感觉迫使他不得不仰头呼吸着。长长的头发被汗水打湿,杂乱地垂着,滴着香汗。这次一定能成功,他扯紧衣服张了张口,随着花落的动作呼吸着。 无意间眯眼看了过去,花阑看见屏风那边立着个人,红衣加身,眸色呆滞,正是花无,然而他的好弟弟也被这个场景震惊在原地,久久看着他的双眼。 他如烟如雾的眼眶浸湿了,视线无法从屏风后的弟弟身上移开。花落心性热烈,对花无的深情厚爱迫使他仰头喘了口气,汗流浃背,他冲着屏风后的人摇摇头,竟有一丝后悔之心想挽回弟弟。 一阵恍惚,一阵恶心,等他再定睛的时候,接受不了这件事的花无已经甩门离开了。花落逐渐从他怀中滑落在床上,很快昏睡过去。 两行热泪从花阑脸上滴落了下去,他把脸埋进手里,知道这么做对不起花无,但是别无他计,这一次一定得成功,一定要让他们夫妻分道扬镳。…… ……再之后,其实花无也想过忘掉那件事,跟自己的好落落依旧恩爱,可是这似乎没有想得那么简单。 “哥哥。”并不知晓此事的花落仍旧同往常一样,他那晚醉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他的记忆里,那天和他在一起的人就是花无。 那个时候,花落同花阑打闹着,他扑入花阑怀里。这一幕太正常不过了,弟弟扑进哥哥怀里,以前他也经常这么做,但是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后,这一幕在花无眼中变了模样。 背叛,背叛,两个人的背叛。花无看着哥哥温和的笑容,看着哥哥宠溺地摸着花落的头,他怒气冲冲地掀翻了桌子,扬长而去。 “唔?” “没吓到你吧?他可能最近心情不好。”花阑安慰道。 “可是……”花落不悦。…… 这件事,一直到花未拂重生之后,被息绝诱导吃糖,再次上演了一遍,花未拂这才知道了真相。难怪那个时候,只要见到他跟花君迟在一起,花焉知便不痛快。况且,花未拂喜欢交友,常和息绝结伴出去玩,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花焉知就慢慢地变了。 不过,事情超出了花君迟的想象,弟弟变得浪荡,整日往花楼跑,带男妓回家,逼得花未拂无路可退。 “我本来没想这么做的,我以为有息绝的疯狂追求就够了,可是你太专情了,就是没有移情别恋,我只能出此下策。”花君迟吸了口气,继续说着,“最没料到的是,这件事直接让焉知忌恨了我,一直到你死后,整整六年的时间,他一直都在淫|乱,不近女色,无法爱上别人。” 往事再提起,花未拂镇定自若,目光带着些许空洞,“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毁了许多人。” 花君迟笑了一声,慢慢抬头,“我是对不住焉知,对不住你,但是对于花家,我问心无愧。” 他点头,推了推盘子,“这些是我还给你的,晚上吃糖对牙齿不好,所以我选择了白天。” “花未拂,所有的错都在我,我只求你不要伤害焉知,他爱你爱到逼疯自己,你哪怕是可怜他一下,帮我照顾好他,别忘了他也是你的弟弟。就算不顾及名义上的亲情,他自小同你青梅竹马,敢当着父辈们的面儿指着你要娶你,夫妻之情你不能就这么忘了。”花君迟轻轻说着,已经泣不成声了。 桌上的糖块色泽黄亮,确实诱人,花君迟缓缓伸去了手,打颤的手指拿起了一块糖,放入口中,细细嚼了许久,脸边滴下清泪。 花未拂默然坐着,告诉自己,曾经受过的一切不公,势必奉还。 吃了一块又一块,花君迟闭紧双眼坐在了地上,手指忽然指向花未拂,“你一个人,搭上了太多的性命,还会有他的,你的存在,会让许多人不能善终。”他用温和的态度,说着恶毒的话,九霄炉的媚药生效,使得发情的他蜷缩着,苦不堪言,“啊啊……”他开始忍不住撕扯着自己的衣裳。 “何必呢?”花未拂听着他的话,站起身来,无非就是些诅咒的言辞罢了,花未拂毫不在乎。 像往日一般,故景重现,只不过这一次的主角换成了花君迟。他在地上挣扎许久,悲愤的面上一片红色,外表光鲜亮丽的花家家主,在花未拂面前太狼狈了。 “哐啷。”花未拂还是于心不忍,往地上扔了一把匕首,想让他死得体面一点儿,而那把匕首,被花君迟捡起立刻捅向了腹部。 他一向温顺的双眼中,不断地流出泪水,死死地盯着花未拂。他张着口,想说什么,可小腹溢出大量的血,很快浸湿了半件衣裳。“啊……” 花未拂深吸了一口气,挥袖出去了,随屋里的花君迟自生自灭。 直到午时的时候,侍从进入大殿,花焉知还在吃饭,花未拂只不过是过来坐坐,并不动筷子。侍从偷偷看了花未拂一眼,来到了花焉知身边。 “三公子,家主自尽了,早晨,二公子来过。” 花焉知刚要夹菜,闻此,他忽然轻描淡写地放下了筷子,转手去倒了杯酒,“退下吧。”花焉知似乎毫不在乎自己的哥哥。那个男人再如何的温和高雅,即便被世人追捧,也不配做他的哥哥。睡他的爱人,怎么敢的? 花未拂眼见侍从过去跟花焉知说话,马上猜到了是什么事情。 花焉知只默默喝了许多酒,他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花未拂就躲在侍卫身后,很是呆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兄弟三人走上了互相反目成仇的道路,昔日兄弟与夫妻温馨的画面不再,他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双眼闭上了。 趁着花焉知喝酒的工夫,花未拂招手叫来了个侍从,命人去厚葬花君迟,以后改称花焉知为家主,侍从一一照办。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知道花未拂为什么会保护萧世言吗?孟子倡导性善说,我一直都相信人之初,性本善,所以重生之初的花未拂并不是个坏人。保护萧世言,关键原因也离不开魄灵珠用了萧世言的血,这个白衣小公子给了他容身之处,给他食物,在他最无助的时候站出来辩解。萧世言喜欢花未拂什么呢?脸,还有顺从,还有保护欲。我也不相信有一见钟情,感情是慢慢培养的,这种感情跟花未拂小时候和花焉知也一样。 还有喜欢花未拂脸的一个人是白今明,但是这是个世族公子,在名誉和一个美人之前,我相信聪明人都会选择名誉,当你有了名誉,别人会把丑姑娘塞给你吗?自然不会。换做我也是这样,名誉和美人,前者诱惑性最大。 另外就是萧世言跟那些男宠,没毛病,我要在古代我也想养多一点(咳咳,我还是个正经人)。萧世言骨子里就是个浪子,我也是,不,我是个□□,但是我不轻薄哦。 龙泽川和云生寒,说白了,还是脸,世家四绝,长得好看,谁都喜欢,犯过错也都不算什么,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这样残酷的吧,至少大体上是。爱一个人总要矢志不渝,龙泽川的爱情观就是这样,已经选择了一个人,爱慕他盛世容颜,也要包容世俗的流言蜚语和他的一切缺点。云生寒呢,这家伙其实就是息绝,喜欢花,是爱屋及乌,因为花未拂,感情怎么培养最好呢?相生相克这种最好不过!你说你喜欢花,但是我就说我不喜欢,你是杀人犯,我是来调查杀人案的,这么相处极易生情。 不可能有太多的巧合,不可能有情人都会一见钟情,所有人的心理都有矛盾,渐行渐思,会选择出自己想要的那条路,至于对与错,自会在日后承担相应后果。 实话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爱,男朋友第二任了,成天跟个女生一样爱生气,我都幻想我是个男生就好了。一开始是喜欢,或许只是几个优点,但是没有后悔路可以走,只能怪自己年轻了,至于爱这个字眼,很庄重,很严肃,百思不得其解。 愿所有人今生有所爱,有所期待。 ☆、同辰公子不同命 花君迟就这么死了,花未拂毫不怜惜,同样的,花焉知也是。随后,花家举办了丧事,从速从简。 在此后的好些天里,每天晚上,花未拂总是默默起身出门去。他在萧世言的房间里,只能靠坐在床边睡觉,睡姿并不舒服,但是只要有萧世言在身边,花未拂总会觉得安心,尽管萧世言自己不知道。 而在花焉知的房间里,每天独守空房,爱人在,却难陪伴,花焉知无心睡觉,精神失常。是自欺欺人,花焉知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可以忍,当初看见花未拂和哥哥睡了,他不照样忍了那么久?为了花未拂,他什么都能做,他离不开花未拂的。神志不清的花焉知喃喃自语,靠在床上盯着门口的方向。 谁都没好过。 九月中旬,趁天还没亮,夜寻过去叫醒花未拂了,那个青墨衣裳的公子许久没有好好睡过了,在萧世言房间睡得很晕,头也很疼,出门的时候险些摔倒,好在夜寻及时扶住了。 “世言大人……”花未拂回头看了看床上熟睡的公子,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九月十五,这一天是余家余辰诚的生辰,相信绝处逢生的余家肯定是其乐融融吧,不似这个支离破碎的花家。花未拂是这样想的,一步一步,远离了萧世言的房间。 去了大殿,花焉知提着精神让人端酒端糖,堆了满满一桌子,给花未拂准备了许多好吃的东西,想讨他开心。“过来坐。” 许久没好好休息,花未拂几乎是倒在花焉知身边的,头枕在他膝上,身体无力。花焉知拿了一块糖送到花未拂嘴边,花未拂却不领情,“我已经不爱吃糖了。”吃过了那么多苦头,那些糖早就没了滋味。 “陪陪我,别太累了。”他轻轻说着,抚顺花未拂的长发。 花未拂昏睡着,昏睡了许久,压得花焉知的腿发麻,可花焉知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醒了爱人。 从早上一直睡到中午,难得花未拂肯留下,花焉知高兴还来不及。等花未拂清醒的时候,已经分不清是早上还是晚上了,脑子也在发懵。他尽力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醒了吗?”花焉知含笑的面容很温煦,像秋日缓缓落下的花儿一般。 “嗯。” “哗啦啦。”花焉知倒了两杯酒,往爱人手里塞了一杯,“希望我们二人可以夫妻和顺,长长久久,永结连理。” “嗯。”花未拂点点头,抿过一口,“当”的一声,他把酒杯放在桌上,酒水就溅了出来,“少给我耍这些小花招了。” “我也就会这些啊,别动。”看他睡了许久,脸上摁出了红印,花焉知轻柔地蹭着他的脸。 秋日风萧瑟,外面比较凉快,花焉知来了兴致,拉花未拂出去吹吹风。两个人像往常一样伏在栏杆上,看花看水,看空中振翅飞翔的鸟儿,好不惬意。 花焉知兴奋地指着远处的树枝,示意着花未拂,“快看快看,那两只小鸟,多亲密呀,像不像你跟我啊?” 花未拂不曾看去一眼,只冷漠地轻轻摇头。 哪里是亲密啊?两只鸟儿各自分飞,但愿如他所言不会像。“落落。”花焉知握住了他的手,有些冰冷,花焉知很想帮他捂热,哈了哈气,“我爱你。”重复着往日的话,面前人也是旧时人。 “我也爱你。”花未拂条件反射地来了一句。 “哈哈。” “……”魄灵珠忽地震动起来。 一句失言,让花焉知喜出望外,高兴了许久,心情也颇佳,忘了自己家还放着一个外人。他个子没有花未拂那么高,毕竟也比花未拂小,踮着脚抱紧了花未拂,像个小娇妻一样询问着:“今晚可以留下来陪陪我吗?我怕黑,落落。” “好。”花未拂爽快地答应了,抬头欣赏着院子里的风景。 “我爱你,落落,我爱你。”他一遍遍地重复着,拉着花未拂厚重的衣裳想要亲吻,可花未拂就是不肯折腰,“落落,低一下身。” 花未拂摇头,声音回响,“还有人在。” 还有人在,花焉知看着附近的那些侍从,本意是怕花未拂会有危险才安排了那么多人把守,现在却坏了自己的好事。“落落,这是我们的家,不要管这些。” “不一样了。”名门多荒唐之事,昔日的家是夫家,如今他只把这里当作养育自己的娘家。 等到傍晚的时候,花焉知去沐浴了,让花未拂在房中等候片刻,但是等他沐浴完,回到房间发现人竟然不见了,花焉知按捺着怒火,质问侍从:“二公子呢?” “回……回家主……去找萧公子了。” 何异于给块儿糖给个期待,再甩给你一巴掌?“滚出去!”花焉知气得粗气大喘,回身掀翻了桌子,“又去找他,他到底有什么好的?!我做过的恶心事他也做过!为什么呢?”花焉知瘫坐在地上,“落落……” 花焉知在房间撒泼,花未拂却不紧不慢地进了萧世言的房间,以为他睡着了,花未拂的每一步都很轻。夜寻在屋里,张口便要问安,花未拂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夜寻便保持沉默,悄悄退了出去。 萧世言今晚没有那么早睡下,一直在屋里喝酒,已经喝了一下午了,方才夜寻就是过来劝他,他偏是不听。花未拂接近了,轻步走来,跪坐在身后拥他入怀。他手里的酒坛弄湿了衣服,被花未拂夺了去。他刚想回头反抗,就被亲吻住,醉中想拒绝,可就是控制不住这副躯壳。 长吻过后,花未拂抱他上榻,听着他的心跳,花未拂的声音忽然响起,“世言大人叫声‘夫君’可好?” 喝撑了的萧世言就是不从,喘吁的口也闭上了,四目相对,眼神里都是心酸与委屈。 息绝的顾虑,花未拂自己也知道,可就是做不到,做不到两全其美。“世言大人。”花未拂才刚触摸到他的脸,便有泪水滴落,他的泪水总是让珠子动,珠子一动,花未拂便难受。再次亲吻住他,花未拂极力撩拨着,舔着他的舌,“呼……”带着情趣,花未拂朝他口中轻轻吹了一口热气。 衣服一件两件扔在地上,萧世言顺从地趴了下来,深呼吸,深呼吸,在花未拂落身的时候屏住了气。一滴,两滴,枕上泪水晕开了。手指攥住白毯,萧世言伏在枕上胡思乱想,谁知道身上这个男人有没有跟花焉知重归于好?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本是死人难配活人,到最后成了贱人难配贵人。 “叫声‘夫君’,一声也好。世言大人。”花未拂再一次说着,唇舌贴近了他的面庞,“今日是我的生辰。” 九月中旬,十五日,竟然跟余辰诚同日生辰?萧世言侧了侧头,一双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难怪最初余辰诚生辰的时候总是小宴,朋友也都只是那几个老朋友,那个时候,估计在花家都是摆的大宴,凑热闹的人都去了花家。也难怪,那一次次去襄阳的时候,花未拂都依依不舍。 可萧世言很硬气,就是不叫,口中只有呼吸声,用手臂撑住了身子,任着花未拂怎么撩拨。肌肤相触,传来声响,一点一滴的泪水离开眼角,萧世言咬着唇。 花未拂突然坐了起来,语气转变成了威胁,“你再不叫,我就走了。” 三,二,一。 眼看萧世言就是固执不从,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花未拂这就收拾衣服,还真的穿衣起身。“备水给他净身,哪个地方都别放过。你是姑苏人上人,我一死人怎配做你的君?”花未拂不忘吩咐了夜寻一句,匆匆离开。 “是……”夜寻根本不敢抬头。 才刚走到门口,花未拂忽然伫足,哽咽了许久,低头时泪眼朦胧,看不清楚。总之,眼眶湿了,是他自己太无能了,连个喝醉了的小公子都拿不下。他眼里全是泪水,哪有什么星光?满身的星光,但就是让他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人。 花未拂噤声落泪,含着笑,一步一步离开了这个总让他伤心的房间。想去戍星台看看,看看星星,尽管身旁没有一个人。一个台阶,两个台阶,他款步上楼,越来越接近漫天繁星。 息绝安顿好了小落,因为不放心萧世言,打算来到天枢照顾一下爱徒,被天枢绝美的夜色吸引住,息绝在戍星台停留许久。 “噔噔噔。”花未拂登临了这座小楼,眼前迷茫,内心崩溃,他穿过大殿,去楼台那边,有些头晕眼花,在迈入楼台时,赤足踩到了衣角,身子扑在了地上,眼泪也落了下来。 “啊?”息绝从众星捧月的夜景中收回了视线,回头就看到花未拂跌在地上痛哭不止,“未拂。” “我好想回到当初啊,和花无恩爱两不疑,可是亲身受过的伤痛,让我忘不了他的负心。”花未拂唏嘘着,不会揣测人心,也不知道萧世言的想法,他颤抖的手指点着心口,耳边只剩抽噎声。 息绝心疼啊,此刻的花未拂没有任何风采,反而狼狈无助,衣裳都没穿好,衣角还在地上拖着,“发生了什么?”息绝皱眉,看他衣服杂乱不齐,担心他又跟花焉知重归于好。 花未拂魔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世言大人冷落我的时候,珠子好像裂开了一样。我特别想把珠子拿出来,藏在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别这样。”息绝红了一双眼,“我扶你起来。”看他衣裳都脏了,息绝扶他先去大殿净身。 息绝总是这样,替花未拂考虑了很多,在他最无助的时候,伸出手来。大殿里有个水池子,因为花未拂的回归,戍星台解封,水池也被注满了水。金雕玉砌的水池边上,花未拂迷茫,任着息绝浸湿白布帮他擦拭身体,早知会如此,不如做个百事不知的死人。 “哗啦。”息绝洗涮了一下帕子,拧干了,一点一点地洗净他的身子。在他被花焉知折磨死,又被息绝重生之后,那个时候他满身是血,息绝也是这么帮他净身的。“你在我眼里,跟曦儿是一般的。我听说花君迟死了,你还会再杀了花焉知吗?”息绝旁敲侧击地问着。 花未拂摇头,“我是花焉知的正妻,不会伤害自己夫君的。但是,我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末了,息绝攥着帕子点了点头,劝了他最后一句:“生活在这世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只希望你可以忠于自己。” 本是夫人的生辰,大好的日子,他居然去陪别人?花焉知在房中喝了几杯酒,忍不住提衣出门。花焉知也去了萧世言的房间,想找回花未拂,但夜寻拦住了。“家主,夜深了,天凉,您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未肯出妻双辰星 “呵。”花焉知威胁,“当初还是我让你踏进花家大门的,我提拔的人如今还要跟我作对?” 夜寻无策,难忘知遇之恩的他低了低头,“夜寻不敢。但是,家主,二公子不在,已经走了,况且,二公子不许您趁他不在的时候来这里。” “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外人插手。”花焉知今天还非要进去,可夜寻不打算就范,他怕伤了同花未拂的和气,选择退让一步,“我不会伤害萧世言的,我就跟他说说话,想看看他身上哪里吸引了我的好夫人。” “这……好吧。”他是什么身手,夜寻还是知道的,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放他进去了,夜寻退守在门口。 萧世言的床上乱糟糟的,还有着欢好后的痕迹,他没有让夜寻带他去净身,一个人穿好衣裳蜷缩在床角发呆。对于花焉知的到来,萧世言表现得很惊恐。他觉得花未拂应该不会让花焉知过来的,除非花未拂默许了花焉知的行为。“你……你别过来……你来这里做什么……”他拒绝着花焉知的接近。 花焉知一脸笑盈盈的表情,他惊恐的表情让花焉知很是舒心。踱步而来的公子摇头晃脑地说道:“我本想过来看看我的夫人,哪知我的夫人不在这里。” 萧世言有些失神,“夫人?” 皱了的床单被花焉知简单地铺平了,花焉知拍了拍床榻,“刚刚在这里跟你行房的就是我夫人,嫁夫随夫,就算花未拂不姓花,那也是我花焉知的人。” 是啊!萧世言把这个给忘了。花未拂和花焉知成过亲,当初花焉知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卯足了劲儿把花未拂的名声毁了,但就是不肯休了他,即便是花未拂重生了,可他还是花焉知的夫人。萧世言抱着头,闭目哭诉,“以前他只是我一个人的,现在却是别人的。” 花焉知逼近了一点,又接着说道:“知道落落为什么不放你回姑苏么?因为他想拿你报复我,对了,是一箭双雕,他也在报复你,因为你让他做了六年的家妓。落落向来是个敢爱敢恨的人,否则也不会亲手杀了小落。你说呢?” 一双眼睛紧紧闭着,萧世言难以接受。 “呵。”花焉知说完话,自鸣得意地起身离开。 夜寻也不知道花焉知跟萧世言说了什么,花焉知走后,萧世言就在房间里闹了起来,乱摔东西。“哎哎?萧公子……” “哐啷!” 在戍星台上平静地度过了一个生辰,花未拂一直在欣赏天枢的夜空,感受那一道道星光的璀璨,直到天亮才去大殿中的长椅上略睡一会儿。息绝便在旁边守着,看到花未拂合上眼睡下了,他才舒了口气,放心了些。 不过多时,夜寻急急忙忙地跑了上来,“二公子二公子。” “嘘,怎么这么莽撞?”息绝责怪着,“未拂才刚歇下,有什么事跟我说吧,别吵着他了。” 夜寻皱眉回道:“萧公子出事了,已经在房间闹了一晚上了,属下实在劝不住,问了好多人,才知道二公子来了戍星台。” “啊?”息绝还没说话,长椅上的花未拂就睁开了眼,“未拂。” 花未拂默默起身,打算去看看萧世言,但是昨晚跟萧世言在一起,墨玄青被浪湿了,现在还没干,他身上的衣服是从后边随便找来的一件旧衣服。“啪。”夺命伞撑开了,花未拂先赶过去看看萧世言。 息绝摇头叹气,知道他的脾性,压根劝不住,于是拉住了夜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昨晚二公子走后,家主来过,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家主走后,萧公子就哭闹不止。” “怎么能让他去见世言?两个人情敌关系,他哪里能说出什么好听话?”息绝急得不行,撇开夜寻跟了过去。 戍星台楼梯上,夺命伞悬浮在侧,“嘶——”绳结一拉,花未拂低头系紧衣服,连忙往萧世言的房间去了。 窗外生机盎然,迎风招展的树枝上没有一只小鸟,在萧世言的房间里时不时地传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才要落脚的几只小鸟又被吓飞了。 屋门紧闭,花未拂推了两下没推开,应该是被萧世言扔的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稍稍用力,一掌拍开了木门,进门就看到屋里乱七八糟,花未拂已经习以为常了,这家伙就喜欢摔东西。 萧世言一晚没睡,精神状况很不好,头发乱糟糟的,人还在发疯,两只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像一只恶犬一般。 “怎么了?”花未拂温和地上去关心一句。 “滚!”萧世言猛地推了他一把。 “别哭。”他强行把这个白衣公子抱在了怀中,“世言大人,谁欺负你跟我说,别气坏了自己。” 怀抱寒冷,人也寒冷,心更是。萧世言拼命挣扎着,喊叫不止,“你骗我!你又骗我,答应过我跟我成亲,可你根本没跟花焉知断绝关系,你跟他还是名义上的夫妻。我不想等了。”萧世言哭着摇头,“我要回姑苏,你放开我。” “我不许。”花未拂吐出了三个字。 “啊!”萧世言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开,一爪子挠了上去,“我要回家!” “……”他疼得眨了一下眼睛,伸手摸了摸脸,看见了鲜红欲滴的血色,他铁了心地不放人,任凭萧世言在天枢怎么闹,“我不疼。” 听到花未拂的这三个字,萧世言忍无可忍,抽出了鬼泣鞭,狠狠地扫了一鞭子。威力之大,身边倒在地上的桌子都炸裂了。“唔……咳——”鬼泣鞭克尸,他一个死人自然承受不住,但不想在他的世言大人面前受伤,他掩住口,极力忍着,皓齿之间还是溢出血水来。“我不疼……”口中的鲜血吐在了手上,那只血手伸过去,攥住了落在地上的鬼泣,扯了一下,把另一头正在狂哭的萧世言拉入了怀中,“世言大人……” 耳鬓厮磨间,萧世言情绪稳定了许多,风流不再,无法开怀,“我跟娘亲爹爹分别的时候,拜了两拜,一拜是为人子拜的,一拜是替你拜的。可我发现,纵使过去了六年,我还是看不透你,我不想等了。若非魄灵珠只差最后一副血引,用了我的血,你也根本不会守护我的,何必自欺欺人呢?”萧世言想着昨晚花焉知说过的话,虽然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但是话却句句属实,萧世言不能不在乎。“不爱我,就把我放回姑苏吧,如果也想让我做家妓,那我情愿去死。大不了……大不了一拍两散。” 大不了,大不了我不做人|妻。花未拂默然无言,看了看自己被鞭子打伤的胸口,衣裳都烂了,再抬头的时候,萧世言已经没了意识。怕是一直不敢睡觉,唯有这个怀抱才有安全感。 “未拂。”息绝同夜寻赶了过来,被这幅场景吓愣在原地。 花未拂抱起萧世言的时候,有些吃力,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萧世言放在了床上,受伤的身体虚弱得回身还没走一步就摔在了地上,又吓坏了息绝。“我有些饿,先给我找些东西吃吧。” 金秋时节,花家上下都是枯枝落叶,一大早侍女们就在打扫着,一直忙碌到中午,大殿前的小路才干净了许多。侍女们自动退避一侧,花未拂盛装踩在整洁的玉石小道上,裙摆落在地上,身侧悠悠转着夺命伞,红色与红色,倒是很和谐。 他望向了自己的群玉花苑,那块地方本来一直荒废着,后来他来到花家,便在里面栽种鲜花。群玉花苑里的花草每一株都是他跟花焉知亲手栽种的,到最后也是花焉知亲手一把火烧毁的。那里承载了太多的回忆,花焉知似乎也知道吧,命人加紧修缮花苑。 明媚的午时,花焉知还在大殿里喝酒,花未拂平静地提着衣裙进来了,一身华服。半臂红色浓重,宽袖红色浅淡,花纹用金线勾勒,裙上绣花栩栩如生,是当初花焉知请了全天枢最好的绣娘绣上去的。 这是天上下凡的仙君啊,妖娆妩媚。花焉知靠坐着笑道:“夫人不请自来,难得知我雅兴。” 花未拂提了提下裳,一步两步地走了过来,跪坐在席上,眉目锋锐的他语出威胁,“我是你的人,不会让你再失去我,但是你也别想再拥有我。” 花焉知倒是丝毫不理会这句话,斟了一杯酒,递了过去,“请。” “啪嚓!”花未拂仍是挥手摔在了地上,侧头都不曾看过去一眼,他还在因为萧世言的事情而生气。 但花焉知不生气,幽幽说道:“天枢花氏三公子的夫人,整日同一个浪子在一起,你要别人怎么看花家?” 花未拂正襟危坐,回答道:“世言大人不是浪子,浪子自诬人浪子,无异于贼喊捉贼。” “哈哈。”花焉知仍旧不怒,反而笑出了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张小嘴说不出好听话来。” “我只知道‘貌言华也,甘言疾也’。” 他靠坐在玉枕上,微微作笑,“你能让我好过一点儿,我也会让萧世言好过一点儿,我就只当你娶了个妾。难道你不想?” 花未拂侧头闭目,脑海里在山洞里血腥的一幕幕,闺房中在床榻上淫|乱的一幕幕,全部都挥之不去。他睁开了眼,手指点了点地上刚刚被他打翻的酒水,随后放进了口中。 “嗯哼?”花焉知悄悄地爬了过来,将花未拂拉近了,解去了他身上披着的赤龙斗篷。扑倒在席上,花焉知张口含着他的薄唇。尽管花未拂也选择了抱住花焉知,可他的脑海始终回忆着当初跟萧世言在一起的种种过往,他闭上眼睛,忍不住抱得更紧了。 夜寻过来回话,进门就看到两个公子缠在一起,他们似乎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夜寻便识趣地转身走了。 花焉知还是馋他的身子,迫切地解着衣裳,然而花未拂懒慢的声音响起了,“我身体不太舒服。” “看过大夫了吗?” “嗯,风寒而已。” 花焉知默默地给他披上了斗篷,躺在了他身侧,“只要你肯在我身边多留一刻,我便知足了。” 花未拂静默片刻,而后空灵的声音响起:“我想要个孩子。” 花焉知乍听不解,“孩子?” “我特别喜欢苏家的小公子,可是那个小公子被苛严的家规逼死了。我也喜欢祭儿,结果你强|暴了他。”他说话时,脸色淡定从容,仿佛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我给你生。”花焉知撑着身子吻了他一口。 “嗯嗯。” ☆、为伊人正经一次 花家事务繁忙,花焉知顶着个家主名头其实什么都不干,一日十二个时辰都在喝酒,事务在花君迟死后都交由花未拂去做,就连萧世言也不消停。只有戍星台上闪烁的无数颗星星才能使花未拂静下心来,深邃的星空,总是引起他对过去的怀念以及对未来的无限遐思。 是否真的需要名义上的自由身?是否真的想杀了花焉知?花家在风雨中动摇,若非为了花家,想必哥哥也不会对他那么狠心,他更不会那么狠心去逼死照料了他十几年的哥哥。 夜晚的时候,花未拂一个人睡在戍星台,清冷的秋风吹动着纱帐,他靠在长椅上打盹儿。 夜寻走过来,打算跟他禀报萧世言的情况,却见花未拂已经睡着了。考虑到晚上风大,天又寒,夜寻从架子上拿来赤龙斗篷,悄悄过去给他披上,可花未拂太过警惕,猛地惊醒过来,扼住了夜寻的手。 “嘶……”好在夜寻身手不差,勉强受得住,换了常人,手都被拧断了。 “夜寻?是你啊,不好意思,失手了。”花未拂看见是夜寻,才放心了,“世言大人怎么样了?可睡下了?” 夜寻扭了扭手腕,回答道:“已经睡下了。” 他点点头,心交力瘁,“睡下了就好。”说着,他也困得不行,打了打哈欠。 夜寻不明白,问道:“你一直都这么警惕吗?” “死过一次,害怕再死一次。”花未拂站起身,准备出去吹吹风。 夜寻跟了过去,追问他:“萧公子如今很厌恶花家,为什么不把他送回姑苏呢?反而困在花家如此小心看护?” 花未拂靠在了栏杆上,眺望着夜星空,“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我只知道,我死的那一天很痛苦,觉得世间再无半点儿温情可言。我的心流干了血,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冰冷的珠子。有时候,我想杀了所有人一了百了,可我知道,好多人都是无辜的,有的人也身不由己。花君迟已经被我逼死,他的爱给了花焉知和花家,临死前还在记挂着花焉知和花家,可我不会爱了。”他叹着气,“我不懂爱,我也承认,把世言大人困在花家也不是没有报复花焉知的意思,这颗珠子可能离不开世言大人了。” 夜寻思虑片刻,点了点头。 花未拂回头,又谢道:“近来多谢你帮我照顾世言大人了,否则,我真的要愧对息夫人的信赖与厚爱了。” 夜寻摇头,“都是分内之事。天色已晚,还是请二公子早些歇下吧,我就先回去看守萧公子了。” “嗯。”花未拂的眼神还是忍不住望向浩瀚星空,喃喃自语起来,“如果星星陨落,我只想坠入你的心。”他惆怅地收回了眼神,转身回去歇息。 而在花焉知的房间里,从来不近女色的公子,此刻正压在一个小女人的身上,花焉知都未曾正眼看那个女人一眼,只是抓着床单行房。 那个女人相貌并不好看,反而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这个女人就是先前花君迟亲自点选的美人,名叫罗月融,曾经是侍女们中最漂亮的一个,后来被花焉知划伤了脸。兜兜转转,最后爬到花焉知床上的女人,还是她。 日初的时候,从屋中慢慢走出的男子低头落着泪,但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他迅速擦干了眼泪,只留双眼通红。 “饭菜好了,过去吃吧。”花未拂过来请他去吃饭,看到了他眼睛红红的却还是保持着笑容,花未拂抬了抬他的下颔,“为何哭了?” 那双眼睛里满是不屑,花焉知拍开了花未拂的手,“我不会在你面前落泪的,死都不会。” “好。”算是有骨气,花未拂看了一眼关上的房门,吩咐着身旁的侍从,“你先带家主过去吃饭,我有些事情,晚点儿过去。” “是。” 于是,花焉知跟着侍从先走了,可内心受伤的他还是忍不住落泪了,转过弯,听见花未拂走了,去的方向应该又是萧世言的房间。他扶着栏杆停住脚,他忘不了,忘不了七年前,花未拂死在自己面前,气绝的那一刻,花焉知绷着的最后一根弦断了。 在花未拂死后,花君迟放松的时候,在侍从们惋惜星星陨落的时候,那个男人终于流下了眼泪。 “家主。”侍从低头递上了帕子。 “呵。”花焉知抬头时,目光从那个侍从陌生的脸孔上扫过,一脸不屑地推开了递来的安慰,自己往大殿去了。 花未拂去了萧世言的房间,想到萧世言平常就很贪睡,花未拂猜他这个时候肯定还没醒,想着这样可以过去看他两眼。 “咳咳。”夜寻守在门口,看见花未拂过来,低声咳了两声。 随即,屋里的萧世言以最快的速度躺在了床上。这两个人在搞什么鬼?花未拂推门进来,夜寻不耽误他们的好事,主动出去了。花未拂刻意压低了脚步声,走过去坐在床边看着装睡的萧世言,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只压低了头,静静地听着萧世言的心跳声。 “昨夜有你入梦,都不愿收拾衾枕了。”花未拂多看了萧世言两眼,起身出去了,就连关门的声音都很轻。 榻上装睡的萧世言忍不住向里翻了个身,花未拂刚刚的那句话撩得萧世言心火燃烧起来,可是一想到小落的死,想到花未拂软禁他,萧世言很难高兴起来。 大殿里,花未拂让人准备的饭菜很丰盛,但花焉知实在没有胃口,只吃了一点儿就开始喝酒。侧边上的花未拂靠在麒麟玉枕上,手里玩弄着九霄炉,纤纤玉指拨弄着九霄炉缭绕的烟雾。 花焉知倒了一杯酒,“给二公子送去。” “是。”侍女端着酒水过去了,“二公子。” “嗯?”花未拂的思绪被打断了,靠在枕上扭过头去,“我不想喝。” 花焉知的神情一下子落寞了许多,但是强撑着自己的笑容,倒了一杯自己喝。也许是花未拂发现了他的不悦,讨好他,也许他就能放过自己,花未拂妥协了,举杯喝尽了那杯酒,身子又靠在了枕上。 “也快入冬了,你能不能陪我去埋两壶好酒?可以等到来年冬天再喝。” 花未拂不愿意去,推脱道:“我陪你吃饭后,还要去向族中长辈问安,没有时间。”看他也没有要吃的意思了,花未拂捧着九霄炉起了身,“好好料理家事,做个好家主。”做个好家主,做个好人,花未拂兴许能劝住自己,放过他,放下往事。 “一定会的。”花焉知笑着。 在花家后|庭,侍从应花焉知的吩咐,把昨晚那个女人带到了一个大房间。屋子是刚收拾出来的,侍从推开了门,请她进屋。 单单是这么大的院子,就已经震惊到罗月融了,推门进去,便见如此富丽堂皇的寝室,桌椅板凳、茶盏花瓶一应俱全,就连梳妆台上都摆满了各种首饰,罗月融惊喜地笑出了声。果然,老天给她开了个玩笑,但也没忘垂怜着她,居然有幸被花焉知点中了。罗月融攥着衣角窃喜一番,幻想着未来,这下是真的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花未拂过来给族中长辈们跪安,但是没有一个让他进门的,花未拂也不在乎,便只在门口跪一下。 “二公子。”夜寻撇开萧世言过来找他,说道:“眉山白氏家主白知深过世了,贤德的五公子白今明继了家任,二公子可要去眉山一趟?” 花未拂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你去准备车马吧。帮世言大人收拾好,我跟他一起去。” “好。” 花焉知去埋了两坛好酒,拍拍手回来的时候,却见他们在备车马准备出远门。“什么事?他要去哪里?”花焉知立刻急眼了,逮住了路过的夜寻。 “眉山白氏家主过世,二公子打算过去看望一下。”夜寻战战兢兢地说道。 原来是白知深那个老头死了,花焉知半信半疑地放了夜寻离开,等花未拂过来的时候,他悠闲地拎着半坛酒,靠在石桌上,语气不像是质问,更像是在和亲爱的夫人闲聊,“你跟白家关系很好吗?” 花未拂放眼看去,亭外萧瑟,景色别致,“五大世家,花家独尊,是因为家底丰厚,家规约束,而不是靠欺压小门小户来抬高自己地位的。” “好。你这么仓促紧张,旁人不知,还以为外人的丧事比哥哥的还要紧呢。”花焉知笑了笑,又说道:“不过话又说话来,花家还是在夫人手里能够昌盛起来。” 他不屑一笑,“没必要把‘夫人’二字天天挂在嘴边,可以继续抱着对以往的幻想,叫我‘落落’。”语毕,花未拂转身离开,准备去叫萧世言了。 等到上马车的时候,花焉知在阁楼上远远地看着。花未拂先上了车,本想拉萧世言一把,可萧世言漠然拒绝了,自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爬上了车。花焉知扫兴,回身走了。 上了马车的两个,仍旧是像冤家一样。萧世言有言在先,他是想去安慰一下白今明,绝对不是想跟花未拂单独相处,绝对不是! 他是没有非分之想,但是花未拂不这么想,花未拂想让萧世言顺从一些,一上车就拉了他准备护在怀里,但是萧世言固执不从,宁愿靠在车窗上。马车一震一震的,硌得他头疼。花未拂无策,只好亲自过去萧世言那一侧。结果马车突然一个颠簸,萧世言没扶稳,栽进了花未拂的怀里,花未拂就势抱住不放手了。 “……”萧世言就当自己被撞晕了,你不动,我不动。 不知赶了多久的路,应该是到了一个集市吧,花未拂听着外面甚是喧嚣,偶然掀了窗帘往外看了一眼。“停下。” “唔。”萧世言窝在花未拂怀里正在睡觉,马车忽然停了,他抬了抬头,不明白为什么,眉山没这么早到吧?他顺着花未拂的视线看了过去,原来是一家卖玉的店铺。 “嗯?”花未拂示意他下车。 两个公子去了店铺,马车在外等候着。萧世言摆着一张不耐烦地臭脸,“一个大家公子,在家里从墙上随便抠一块儿都比这个值钱,居然还对这些上心。”萧世言抱胸不屑。 花未拂不答话,在柜台上挑选着,左看右看,没有一个满意的,萧世言不禁疑惑了。直到花未拂从一个角落找到了一块玉石,他拿着玉石跟自己戴的金锁比对了一下,还蛮合适的。 萧世言不免想到了当初息绝的话,息绝说过以后送给他一个纯玉的,到现在也没送过,萧世言难过起来。 正是这一点,花未拂看出了他不高兴,伸手揉了揉他的脸,先过去找老板了。花未拂闭口不言,招手让店里的伙计取来纸笔,随后写下了自己的意思,将这块玉打磨圆润,刻上“未拂”二字,最后再用真金镶嵌住,时间越快越好。末了,花未拂往桌子上放了一袋金子。 “明白,明白,马上去办。”老板看见那么多钱,立刻遣人去办了。 “在附近留宿一日吧,我先带你去吃饭吧,早上又不吃饭?”花未拂握住了他的手,但是他就是赌气不说话。 ☆、定情信物慎相送 本来行程就慢,花未拂还非要要那块玉,结果滞留了两天才继续赶路。花未拂的眼光确实不错,玉石经过打磨,变得更加圆润光滑,真金镶嵌住,明灿灿的黄色分外通透,确实很搭配他的金明锁,老板人也挺好的,特地用红绳串了起来,两边各串上洁白的珍珠。 末了,花未拂捧着玉坠,满心欢喜地上了马车。萧世言故作生闷气,嫌花未拂耽误时间。不过嫌弃归嫌弃,他一直在等花未拂把那串玉坠送给他,但是左等右等,马车都赶路许久了,花未拂就是不给他。 “咕噔咕噔”,车轱辘不停地转动着,偶尔压到路上的碎石块,车夫悠闲地驾驶着马车,一边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还不给!不过放心,萧世言脸皮厚,没等马车抵达眉山,他半道上就忍不住伸手要了。 “唔?做什么?”花未拂故作疑惑。 “别装傻,那个玉坠!”萧世言伸着手。 花未拂像捧着宝贝似的,把玉坠捧在手心,严词拒绝了他,“不给。” “你……” “璇玑玉衡是我爹爹和娘亲的佩剑,后来我把鸳鸯剑送错了人,这次我得谨慎,免得又送错了。”花未拂一脸微笑,攥着玉坠不松手。 “给我!”萧世言不由分说,上去就抢。 花未拂笑了,趁着他扑过来抢玉,顺势把他搂在了怀里,在他扑过来的那一瞬间,花未拂就松开了攥着玉坠的手指。“世言大人。”把人往上提了提,花未拂抱在怀里亲吻。墨玄青布料丝滑,躺在花未拂怀中仰吻的萧世言很快滑出了怀抱。“啧。”花未拂提起来,打横抱住,看你还掉不掉。 “我困了。”这么多天,萧世言终于是在花未拂面前露出了笑容。 “我给你点上安息香,等到了我在叫你。” “好。” 九霄炉悬浮在这狭小的空间,萧世言这家伙,真的是在哪里都能睡得着啊。花未拂笑叹,又把他往怀里拉了拉。这是不是就是爱呢?花未拂自己也不确定,就是单纯地喜欢这份安宁,忘却世俗一切。 马车还在赶路,不过多久,寒意袭人,萧世言忍不住往花未拂怀里扎。花未拂揉了揉怀里的公子,的确是,这个地方寒气颇重,总让外人待不惯。等到了地方,花未拂轻轻推了推他,“醒醒,到地方了。” 这么快?萧世言都没怎么睡呢,揉了揉惺忪睡眼,“唔。”刚一掀帘就一股寒意袭来,他忍不住裹了裹衣服。 “来。”花未拂扶他下车。 这……这里好像不是眉山吧?萧世言跳下了马车,哎,不对,“这里是渰域吧?不是要去眉山吗?”他疑惑。 “先带你见个人,再去眉山也不迟。”花未拂掩袖一笑。 “干嘛这么神秘?”萧世言懵懵懂懂地下车,又跟着花未拂懵懵懂懂地上山,像只小兔子一样蹦进了渰域的大殿,双手叉腰,“师父。哎哎哎?”萧世言立刻用双手捂住了脸。 大厅里师父坐在椅子上喝茶,而龙泽川压在师父身上挑逗着。 “嗯?”花未拂看萧世言挺反常的,进门也瞬间无语了,他们这个动作……“咳,息绝……” “……”息绝真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了,“走开了。未拂,世言,你们怎么出来了?”息绝好容易推开了龙泽川,装作无事发生。 “我这应该不算欺负吧?”龙泽川就怕萧世言这个脑残误会了。 花未拂支支吾吾,看了萧世言一眼。息绝会意,悄悄吩咐了侍从一句,让侍从赶快去办。“先坐下吧,未拂,喝茶。”他递给花未拂一盏茶。 “嗯。” “到底让我见谁啊?明明说好了要去眉山的。”萧世言不悦,花未拂要么是在诓他,要么有事情瞒着他,萧世言漫不经心地坐了下来,温暖的手掌,握住了颈上的玉坠,希望这份爱情能用一生去守护。 息绝眉眼发笑,直勾勾地盯着萧世言的玉坠,他对萧世言的承诺,让花未拂兑现了。“世言这块玉有瑕疵啊,不过,定情信物,在情,不在贵重。未拂,你说是吧?”息绝笑眯眯地看向了花未拂。 萧世言闷闷不乐地把东西塞到了衣服里层,倒是花未拂含笑摇头,“是他抢走的。” “怎么?你还想送给花焉知呢?也行,你那位好夫君打了我一顿,这个就算医药费了。”萧世言就是不打算还了。 几个人谈笑间,素白衣裳的小公子匆匆跑向了大厅,在看到萧世言的时候,他激动不已,奔了上去,“世言哥哥!”小落欣喜非常。 “唔?小落?”这件事也就萧世言和花焉知被蒙在鼓里,萧世言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一再确认不是诈尸,“小落,你真的还活着?太好了,我还以为……还以为……小落。”萧世言难受地上去抱住了他。这些天一直在恨花未拂,萧世言如今才得知了真相。 “不负未拂的苦心了。”息绝笑着。 花未拂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说道:“很想早些告诉你的,但是在花家,到处都有花焉知的人,所以不方便把真相告诉你。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带你出来见见小落。”事情归根结底都是花未拂惹出来的,他叹着气,“花焉知变得太可怕了,跟他纠缠过的那些人,包括我在内,没有一个是有好下场的。” “我误会你了,未拂,对不起。”萧世言自责。 小落抬头甜甜笑着,“我也要跟你说声谢谢,谢谢你救了我一命,时至今日,我也才明白了,何谓绝处逢生。” 花未拂微笑,点点头。 “我的小落悟了?”萧世言旁敲侧击。 “嗯嗯。我不是没用的人,总有一天,我也要在世家之中,大放光彩。” “可以的。” 息绝喝了口茶,告诉他们,“小落天资聪颖,不应当被身世束缚手脚。前些日子,江夫人来过渰域一趟,一眼看上小落,想把小落接到玉溪,做江小公子的师父,教小公子识字和做人的道理。” “那太好了啊!”萧世言都替小落欢喜,他的好弟弟终于不必再以色事人,也终于有了安身之处。经历过世俗的打击,尝过甜和苦,想必小落已经悟出了许多道理,定能教好江明的。 几个人难得再欢聚一堂,本想摆宴好好喝几杯的,但是考虑到眉山白知深才刚去世,他们不方便热闹,于是凑在一起,随便喝了几杯。 息绝酒量还是不行,喝了两杯就倒了。花未拂跟萧世言对坐,喝了好几杯。花未拂的酒量要比萧世言好,趁着萧世言喝醉了,悄悄把他抱回了房间。 “叫声‘夫君’,就一声,一声好不好?”花未拂再一次按着他。 可惜了,乘醉的萧世言偏生不会如你所愿,仍旧是拒绝,“等到我们成亲,除非你娶我,否则我死都不叫。” 死都不叫?花未拂倍感失望,不死心地问道:“若是这辈子都不能成亲呢?” “那就等下辈子。”萧世言随口回道。 他点点头,应了声,“好。”那就只能等下辈子了,因为凭花焉知的性子,不会善罢甘休的。 “嗯。”萧世言翻了个身,扑进他怀里,凝视他郎艳独绝的相貌,含笑说着:“你当初说得对,我如今才知。起初喜欢你,是因为你绝色的容颜,后来喜欢你,是因为这颗不听话的珠子。”它又动了,被萧世言发觉了。 “哈。”花未拂略笑,点了点头。 次日一早,两个人便开始启程去眉山,白知深德高望重,是眉山百姓们崇敬的对象,这位老前辈的离世,是整个眉山的惋惜。 白府在守孝,上下都是一片纨素,本来跟花未拂嬉戏打闹的萧世言,在下了马车之后也不苟言笑了。“听说白家主去世后,白今明做了新家主。他都成亲三年了,连个孩子都没有,清心寡欲,别人都在谣传他们夫妻不和。”萧世言拉着花未拂八卦着。 花未拂呼口气,握紧了萧世言的手,“我们进去吧。” 在白知深的灵堂上,白今明这就继了家主之位,亲自主持丧礼。年纪轻轻的白氏五公子白今明年才二十五岁,花未拂在花家风华不减,可白今明更像是饱经沧桑,力不从心。他在灵堂中见到了花未拂,听说花未拂就是花家的二公子,如今已经回归了天枢,他果然还是高攀不起。 众人散去,花未拂径自上前,向他表示了对白知深的哀悼,可白今明疲惫地摇了摇头,“父亲一生都在追逐名利,受万人敬仰,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我也从未违背过他的命令。父亲一生到此为止,也算是解脱,不必太累。” 花未拂感同身受,提醒着他,“令尊的去世,是一个哀痛,但对白公子来说,不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吗?” 白今明不解,“花公子何意?” 花未拂移身面向了不远处被萧世言缠着的白若清,那个年轻的公子完全不似小时候那般活泼灵动了,反而在白今明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成为了另一个“白今明”。“借一步说话。”花未拂将他带离了人群,悄悄说道:“如今你已经做了白氏的家主,就不能改变一下白氏门风吗?你是个聪明人,明明知道有时候事情是错的,可为什么还要让它朝着错误的方向发展呢?” 白今明摇头叹气,“你高看我了,我根本没有能力改变白家,嫡庶有别,我只能依靠循规蹈矩,来遮掩我的庶子身份。” 花未拂反驳,“花家也是嫡庶有别,可为什么能在花家随心所欲,在白家就不能了?” 他先是为自己的莽撞行为作揖行礼赔罪,而后又开口:“恕我直言,所以今日的花家才陷入危乱。” 他的话让花未拂静默住了,一度自我怀疑着,真的是这样吗?记得当初,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立足于高楼之上,以至于后来摔得遍体鳞伤。 回到房间后,花未拂细思许久,难以忘怀白今明的话。 “哐!”萧世言踹开了房门,进门就开始吐槽:“简直跟那个白若清聊不来,开个玩笑而已,也至于?在这里待着也太拘束了,还不如天枢呢。”他气冲冲地坐了下来,“当”的一声,翻过来茶杯倒水喝。 花未拂坐在座位上思索着,没有理会萧世言的恼火。 花家以前也是门风肃然,最初是花未拂双亲俱亡,过继到了花显膝下,随后花显与林多烟相继过世,到了花君迟他们这一辈,端庄稳重的花君迟任了家主。 花焉知儿时性子潇潇洒洒,喜欢玩闹,身为兄长的花君迟也经常教训,但是,任谁看着花焉知的笑都不忍说出苛责的话来。再后来,花焉知爱上了同族的花未拂,花家做出了断袖的事情,他为了花未拂什么都肯做,将自己的夫人宠爱到了极致。是乐极生悲,花家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乱了吧,花未拂低了低头。 萧世言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消了消气,默默依偎在他怀里。 “我们明日便回天枢吧?”花未拂轻轻说道。 “嗯嗯。” 秋日暮,冬日初。陌上早飞霜,天寒地冻,上马车的时候,车外竟然小雪飘洒,扶着花未拂正要上马车的萧世言很欢喜,抬头看着细雪纷飞,“快看,下雪了,未拂。” ☆、情敌见面箭双雕 天枢中,亦同眉山一般,是小雪哗哗。花焉知丝毫不顾严寒天气,独自坐在院子里喝酒。随手倾一杯,不过片刻,点点雪花穿过热气,融化在杯口。他任凭雪花飘落在身上,也懒得拂去。 夜寻受花未拂之命,忙着收拾萧世言的房间,路过小院儿时,忍不住过去劝道:“天寒地冻,家主要喝酒还是回房间喝酒吧,免得着了风寒。” 花焉知的心已经凉透了,靠着桌子不动,仍旧喝着。“一去半月,心中花已无,亦无我花无。”他倒着酒,往前面推了推,示意夜寻坐下来陪他喝酒。他喟然长叹,一诉衷肠,“我原以为我可以忍受,但是发现真的好难,我整日看着别人对我夫人投怀送抱,我夫人对别人嘘寒问暖,我的心已经凉透了。哪怕一点儿温暖也好,可就是没有。我怕有朝一日,我真的会坚持不住。” “家主……” 花焉知端了一杯热酒,酒水在细雪之中很快褪尽温度,他起身准备回房间,一饮而尽之后,酒杯扔在了刚刚清扫完的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夜寻皱眉,一个男人眼睁睁看着另一个冲着他的爱人投怀送抱,他一个人忍受了多大的痛苦啊,夜寻一瞬间忽然有些可怜他的遭遇。 正是天气寒冷的时节,花未拂带着萧世言回到了天枢,花未拂是死人复活,身体发寒,每次抱着萧世言,明显地感觉到萧世言这个傻子自己冷得打颤,却还是忍着寒冷要靠进他怀里。“唉,天枢远在北方,远远要比姑苏冷得多。”花未拂怜爱,很少去亲近。 家里少了个人,多了个人,总算安分了些时日。冬日里花未拂陪着花焉知在院中赏雪喝酒,情致早已不如当年了。“花落飘零人如故。”花未拂身边的人是花焉知,心里却是想着在姑苏跟萧世言过冬的场景。花未拂抬头看雪,伸手接雪,然而身边人往他手里塞了一杯酒。 “我想跟夫人喝杯合卺酒。”花焉知挑了一下眉,算花未拂默认了,两个人交杯喝酒。 “咳……”酒水呛了一下,花未拂掩袖咳着,无意间瞥见了正往这边走来的萧世言和夜寻。不用猜,萧世言肯定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 萧世言都没有跟花未拂喝过交杯酒,居然就这么轻易让花焉知喝了。 “过来坐。”花未拂亲自过去把他拉了过来,摁坐在自己方才的座位,又殷勤地倒了一杯热酒,“怎么舍得出门了?冷不冷?”花未拂怕冻着他了,伸手令夺命伞悬浮在萧世言头上遮雪。 这是花焉知和萧世言两个人第一次在花未拂面前碰面,情敌的身份让两个人都很尴尬。花焉知轻蔑地瞥了一眼,也不知道这个家伙哪里让花未拂这么贪恋。“夫人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敬萧公子一杯。” 朋友二字,萧世言本就不屑,只是默默饮酒。 花焉知喝了一口,肆无忌惮地靠向了花未拂,“喝了。”他把喝剩下的酒杯递向了百无聊赖的花未拂,在萧世言面前,花未拂顺从地喝了。“冬日夜寒,夫人身子又寒,我给夫人暖榻可好?” “嗯。”花未拂毫不在乎地敷衍着,抬首却见萧世言不太高兴的样子,便搬了搬凳子,坐到了萧世言的身旁,“脸色怎么这么差?哪里不满记得跟我说,不要堵在心里。晚上我让夜寻送过去姜汤,一定要乖乖喝了。” “我想回姑苏了。”萧世言心里难受,在这里不似在家里轻松。 夜寻插嘴说道:“萧公子午睡的时候做噩梦了,起来后就一直心情低落。” “乖,不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花未拂笑了笑,拨了拨萧世言被雪水打湿的鬓发。 直觉告诉花焉知,眼前人已非彼时人,爱他的那个落落,再也找不回来了。当初那个长不大的小公子,如今已经有了自己需要保护的人,他成了多余的一个。会好起来的,花焉知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 萧世言声音沉闷,归心似箭,“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去?” “我派人去了姑苏,重修故居,等修缮好了,我再带你回去也不迟。” 萧世言点点头,侧头笑了。而花未拂看见,便也笑了。只有花焉知心里愁苦,许久没有见过他这样笑了,像个孩子般。 晚风冻尽,万籁寂无声,天枢雪夜,霜华伴月明。心里没个人,穿得再多也没有用。花未拂就在漆黑的夜晚直直地望着窗口方向,北风呼啸,身侧躺着个花焉知,尽管同花焉知亲近实非花未拂所愿,年轻时犯下的错,如今才应了这一劫。 冬日昼短,寒冷的夜晚难熬,花未拂待在花焉知身边的时间总要比待在萧世言身边长,但萧世言不知道,尽管花未拂在花焉知身边,心里却总会牵挂着他。担心灯烛燃尽,他怕黑,担心他睡觉做噩梦,起夜又哭,担心天气冷了,他会生病。花未拂每天都吩咐人做好姜汤给他送过去,不愿亲近他,冷冷清清地度过半个冬天,只是因为这具死人身子发寒。 花未拂是一片真心,可在萧世言想来总变了模样。花未拂日日夜夜陪在花焉知身边,刚好他们两个是夫妻,自己反倒像个家妓一样。“我不喝。”他冷漠地拒绝了花未拂的好意。 这一幕上演的不止一次了,夜寻每回过来,萧世言都自己生闷气,不理会花未拂的关心,学医的公子明知姜汤暖胃,偏是不喝。夜寻有一次把凉了的姜汤送回去的时候,无意间告诉花未拂:“他似乎很质疑你的心,反而家主一直很温顺,你为何不跟家主重归于好呢?” 花未拂命人把姜汤端下去再热一下,回道:“人这一辈子一直在重复着两件事,得到和失去。花焉知已经失去了一切,再得到什么都是奢望,而世言大人跟我相伴六年,舍却了一切来到花家,我就是世言大人的一切。他不是不信,而是太在乎了。” “难道家主就不在乎吗?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家主已经很可怜了,哥哥也死了,唯一一个爱人就是你了,可你利用萧公子故意气他,你为何不试着原谅他呢?” “覆水难收,破镜难圆。”花未拂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旁人未曾知晓他的经历,总是拿善意作伪装,劝他放下,他总不明白这些世人为何要这般待人。 “呼呼……”夜晚的时候,冷风嗖嗖,看窗外雪影纷飞,花未拂撑起了身,发凉的手捂着心口,清冷的夜,怎么放心把萧世言一个人扔在屋子里呢?花未拂愁眉不展。 居然这么紧张那个家伙?花焉知坐了起来,想亲吻他一下,却被他拒绝了。真的那么疼吗?不是没有心吗?花焉知看着他的胸口,自己躺下掖了掖被子,“想见就去看看吧,否则我还真怕我的夫人相思成疾。” “……”花未拂扭头看了一眼,确定他没开玩笑,便迅速地掀开被子披上衣服下床,连鞋袜都没穿,赤足就出门了。 这叫做懂事,这叫做成全?“嗯!”在花未拂出门后,花焉知难抑愤懑之心,掀了被子扔在地上,“都是血肉之躯,何必非得互相折磨呢?是不是让我也像哥哥那样死在你面前你才肯甘心?” 是的吧。心魔缭乱,花焉知坐在床边,晚风从窗户的缝隙吹进屋里,他寝衣微动,寒冷让他想起了哥哥身上的温暖,这世界上怕只有一个花君迟,待他无微不至。 “噔,噔,噔。”脚步声轻轻地接近了萧世言的房间,一路上踩着冰雪也毫无知觉,就想去见见想见的人。刚进小院,就看见夜寻守在门口,萧世言开着窗户,薄衣伏在窗前出神,花未拂忍不住呵斥:“怎么这么晚了还不歇下?嫌命长?” “……”萧世言转身往里屋走去,其实在花未拂刚进院门的时候萧世言就注意到了他鲜红的夺命伞,因为反应迟钝又被他骂了一句。 花未拂走了过来,打发了夜寻回去休息,他进屋过来哄萧世言。“跟我一样,还在想以前?我很喜欢姑苏的。”然而萧世言赌气不理,他便含笑坐在桌旁守护着,“也行,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不愿理我就早些睡下。” 萧世言二十多岁的人了,自己都照顾不好,别说照顾别人了。本来想等着花未拂困了会走,没想到花未拂还没困倦,他自己先睡着了。任他冬夜风雪交加,花未拂心里已经很暖和了,伏在桌上守着床帐。 到了白天,在花家的院子里,夜寻给萧世言送去的姜汤又被退了回来,准备去厨房再热一下,转角就看见前面花焉知把花未拂壁咚了。夜寻讪讪,只好绕路走了。 雪白的脖颈上,花焉知亲吻了一下,手里拿着一个玉质钥匙在花未拂勉强晃了晃,“我说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不过这一次,我希望你主动一些,懂吗?”花焉知歪了歪头,在他面前丹唇微启。 但花未拂一脸冷漠不将就,开了开口,就在花焉知以为他要亲吻的时候,花未拂又闭上了口。“只不过想给花家省几个钱罢了,既然如此,我去找人把门砸开。”说着,他起身就走。 “给你便是。”花焉知终究是妥协了,把钥匙拱手相送,“戍星台解封,群玉花苑重修,戏水阁钥匙给你,我做的所有一切,都只是想让你高兴,只有你高兴了,我的心才会喜。” 花未拂高傲地回身夺去了钥匙,眸中多了几分不屑,他拂袖自己走了。 宁可他亲手杀了自己,也不愿像哥哥那样被逼死。花焉知目睹爱人离去的背影,傻傻地自欺欺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时间还长,不着急。 拿到了钥匙,回到房间的花未拂开始沐浴,如今的他不再奢求花焉知的回心转意,反而厌恶这一次次亲近,花焉知亲吻过的地方他会使劲搓洗。他和萧世言一样,在花家很疲倦,一点也不似在姑苏时那般轻松。 杀,还是不杀?花未拂早就恨不得将那个男人碎尸万段,可是花焉知身上还有他想要的东西,为了他跟萧世言的未来,他必须忍受下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不相信花焉知能忍得了多久,大不了鱼死网破,谁都别想好过。 花未拂眉眼压低,全身浸泡在温水里,他每次沐浴的时候总会想到当初遍体鳞伤地浸在药池里,只为挽回夫君的心。再到后来,他满身是血被息绝收进九霄炉里,恢复肉身,自己经受的苦痛不亚于千刀万剐,那个负心人明白么? 夜寻再一次端着热气腾腾的姜汤送进了屋里,尽管萧世言心情不好,看见谁就拿谁出气,夜寻总得替花未拂照顾好萧世言。“拿去热了一下,公子趁热喝吧。” “不喝。”萧世言趴在床上张望天空,两只鸟儿比翼双飞,何其令人羡慕啊。 “公子还是别为难我了。” 萧世言回头,呵呵一笑,“怎么?你不就是他派过来监视我的吗?看住我,别在他们夫妻亲热的时候去打闹,呵。” “二公子为人如何,想必公子比我清楚,他是何用意,就不必我多说了。”夜寻把姜汤呈送到萧世言的面前。 “他用意如何,我不想多管,他从来不会爱谁,只是遵从内心去保护,换了谁,都一样。”萧世言双眼噙着泪,心神疲惫,“我好想回姑苏。” “公子再忍忍吧,萧府还未修缮好,回去也是一片狼藉。”夜寻好心劝了一句。 ☆、鸳鸯戏水成眷属 冬天的早晨,萧世言从睡梦中醒来,明明是冬天,但是身边暖洋洋的,令人疑惑。 九霄炉里涌出暖流,散发着清幽的暖香,熏得被子里都是清香。萧世言本能地把九霄炉往怀里拢了拢,但清醒的时候,睁眼看到手里搂着九霄炉,而且花未拂就坐在床边。“嘭嘭”两声,萧世言赌气地把九霄炉推到了地上,倒在地上的九霄炉袅袅生烟。 “醒了?”花未拂不紧不慢地捡起九霄炉。 他把脸转到里面,往被子里缩了缩,用商量的口吻说道:“早些把我送回姑苏吧,我不想久留在陌生之地。” “锦衣玉食,没有规矩束缚,你不喜欢?” “我要回姑苏。”萧世言一字一顿。 “不急。” 他冷笑,“你是不急,这里是你家,晚上睡觉有你夫君给你暖榻,可我呢?一个外人,耽误你们夫妻两个不说,还惹得外面流言蜚语,我就是个贱人,勾引花家的二公子。”他眼里闪着泪光。 花未拂知道解释什么都不会有用的,于是不打算哄了,直接掀开了他的被子,“我服侍世言大人起床吧,带你去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在花家最南端,是个玉屋子,高大华丽,富丽堂皇。单单站在门口,那道嵌满了玛瑙的大门就让萧世言看呆了。门上有两个大兽环,被一个硕大的金锁锁着,花未拂拿出花焉知给的那个钥匙打开锁子,推开了大门。 萧世言被这个玉屋子的奢华程度所震惊,站在门口发愣,抬头凝视着门上的匾额,“戏水阁?” “鸳鸯戏水。”花未拂解释了四个字,把他拽了进去,随后又从里面把门给锁上去了,这让萧世言更匪夷所思了。 “来的时候就是锁着门,现在住进来为什么还要锁门?”门外风寒刺骨,萧世言赌气不要九霄炉,结果冻得手脚冰凉,但刚进入戏水阁,他便感觉到了这个玉宫殿的温暖。 花未拂答非所问,自顾收起了钥匙,指了指前面,“那边有个温泉,所以戏水阁常年温润。”花未拂早早吩咐了侍从来此,把一些东西换新,但是忘了让他们打扫一下,现在还得自己动手。“背过身去。”花未拂示意,趁着萧世言乖巧地转过了身,花未拂把早前扔在这里的几幅画收了起来。 花家的画像,应该都是真品吧,怎么就这么随意地扔在地上呢?萧世言不明白。 戏水阁不大,但是有个常年流水的温水池,水也干净,每年冬天的时候,从高山之巅流淌而下,依靠温泉才建了这么个宫殿,用于冬天取暖取乐。刚进门的时候,两侧各有一排柱子,温泉里在戏水阁中间,往里还有一个虚掩着的屋子,只用轻纱作门。 来这个地方做什么呢?萧世言默默跟着花未拂往里走,这里到处都是嫩白的玉石,两侧摆着好多橱柜,橱柜上又摆着各种小瓷瓶,他忽然站住了脚,“这是什么?” 花未拂瞥了一眼,只回道:“好东西。”随后,花未拂指了指温泉旁边的桌椅板凳,让萧世言坐下,“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里面收拾一下。” 萧世言提不起精神来,花家越是奢华,越是令他烦心。因为不被允许返回姑苏,他也不愿意跟花未拂多说话,自己坐下休息,而花未拂挽了挽袖子,往里面去了。 这个地方哪有什么意思啊?萧世言无聊,就只是比外面暖和点儿而已,花未拂妄想用这个地方留住他的心?不可能。他看向了桌子,桌上整齐地摆着茶盏,他伸手摸了一下,还是温的,看样子这个地方挺神秘的,萧世言前天晚上还看见好多侍从带着一些被衾、杯盏、玉瓷瓶从他房间前路过,应该就是往这里送的。 他不经意地看向了橱柜那边,他还是好奇那些瓶子里装的是什么,抬头向花未拂那边张望,好在重重轻纱遮掩着,根本看不清楚。萧世言款步过去,戏水阁里两侧加起来一共有六个橱柜,柜子上有两层,每层都有一些小瓶子摆放得整整齐齐。“唔?”他好奇地打开了一瓶,扑鼻而来的是香味,好像在哪里闻过,他低头看了一眼,立刻红了脸,剩下这些也就不言而喻了,“看着是个正人君子,怎么私底下这么不正经?”他把东西盖好放回了原处。 鸳鸯戏水,该不会是在这里面干那种事的吧? 他咳了两声,告诉自己保持清醒,绝不能被花未拂迷惑住,只要花未拂不放他回姑苏,他就不跟花未拂戏水,筹码恰到好处。萧世言得意,在橱柜上随便翻看着,随后,目光就被一个木盒子吸引住了。 那个木盒精美绝伦,表面雕琢着许多花纹,有个小锁子,但是被搁置在桌上,没有锁上,萧世言便打开了,里面装着满满一盒宛如珍珠一般的小珠子。“这是做什么用的呢?”萧世言自言自语,拿起了一颗,“好香啊。”珠子散发着淡淡的香甜味道,这东西该不会是吃的吧?萧世言这个吃货这就塞到了嘴里,“唔!太好吃了吧。” 小珠子入口即化,清清凉凉,口中生香,萧世言馋了,反正是花未拂的东西,再贵重也应该会给他吃的吧?萧世言往嘴里多塞了几颗,在较为闷热的戏水阁里,一颗心好似被甘泉滋润了一般,清凉甜蜜。 花未拂进去没多久,东西从柜子上掉了下来,发出了一阵不小的声响,萧世言吃糖吃腻了,闲着也没事,就过来帮他收拾一下。屋里的花未拂踩在凳子上,正要把手里刚卷好的画像放到柜子上面,扭头就看到萧世言进来了。“别捡。” 可是晚了,萧世言想着帮忙,俯身去帮他捡起画像。“啪嚓。”才刚捡起来的画像被萧世言吓得扔在了地上,半卷的画像上面绘着一条白皙嫩净的大腿,动作极其不雅。 花未拂保持淡定,仍旧是收拾着东西,“好久没回来过,花焉知也没带别人来过这里,有些乱,不要介意。” 萧世言显然是生气了,冷声问着:“带我来这里,就是故意给我看这些的吗?” 青墨衣裳的公子都收拾了许久,甩给他一个白眼,“都说了别进来别捡,世言大人听哪句话了?” “可是……”萧世言皱眉,“这些画像也太不堪入目了吧……”上面竟然是欢好中的花未拂和花焉知这两个小小公子,萧世言赌气,发觉屋里有那么多画像,又问道:“这些都是你的画像吗?” “也不全是。”花未拂从凳子上下来,把画像卷起来收进一个大箱子,“好多都是嫁妆画,也有的是花焉知和我画的私房画。” 萧世言满脸疑惑,“嫁妆画?这是什么东西?” 年轻的公子拂了拂衣袖,面不改色,“用来做嫁妆的春宫画,教人行房的。” 萧世言瞪大了眼睛,指着墙面一脸匪夷所思,“墙上本来都是挂的这些画?” “不然呢?”花未拂挑笑,“戏水阁的修建,是用来取乐的,一共就一扇门,一把钥匙,关上门谁也进不来,而且墙壁透气性很好,关键是隔音,可以在此肆意玩乐。”他看着萧世言红扑扑的脸蛋儿,悠悠说道:“是不是觉得我也很淫|乱?但是,在花家,我只对一个人这样,不提过往,这里的主人,以后都是你。” 萧世言羞愤,咬了咬唇,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带自己来这里了。 “你先去休息一下,这里乱,我再收拾一下。”花未拂像是哄小孩子一样,把萧世言推了出去。 不让进去就不进去,萧世言出来自己玩,但是无聊啊,他随后就盯上了温水池子。感觉心里有水在荡漾,萧世言闭了闭眼,心跳加速起来身体开始瘫软,没等绕过水池去那边坐坐,人就倒在了池子边上。 将近夜晚的时候,萧世言一个人伏在水池附近的磨砂席上,呼吸沉重。 花未拂要累坏了,才收拾好戏水阁,掀开纱帐时都不忘抱怨一句:“世言大人还真是听话,不让帮忙就不帮忙,连端茶递水都不会。” “你让我出去歇着的。”萧世言振振有词。 “困了?”花未拂看萧世言昏昏欲睡,他绕过池子,去端杯茶喝。 白衣松松垮垮,萧世言脸上通红,因为在温水池边待了太久,身上被熏出来好多汗。不想主动,不想对一个已婚男人投怀送抱,萧世言告诉自己克制着。面上密布的汗水蹭到了席子上,原本洁白如玉的席子忽然多了一点刺眼的红色。“呃?”萧世言纳闷,用手指擦拭席上的那滴汗水,还是透明的,怎么落到席子上变了颜色?“是我看错了吗?这张席子为什么还会变色?” “哦?”花未拂抿了口茶水,随后解释道:“席子是特制的,遇水变红,其实是种情趣罢了,毕竟这种事没办法做到落红。” “……”这都是什么啊?萧世言很无语,“除了池子哪里有水啊?” 茶杯放在了桌上,花未拂语气上扬,“没有?” “你……”萧世言忍受不住,花未拂的语气明显是在撩拨,他的心跳跃不定,撑起身,眯着眼匆匆解衣。 花未拂这就疑惑了,“你怎么了?” 他伏在地上解衣,力气很小,颤抖的手怎么也解不开,气得就要哭。“我受不了了,你快来好不好?热死了!我缓不过气来。” “嗯?”花未拂依然迷茫,“吃错药了?” “我就吃了橱柜上面盒子里装的糖。”萧世言翻了翻身,仰躺着,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那是催情散,冲水饮用的,你居然当糖吃了?”花未拂顿时想笑。 他闷哼两声,憋不住,仰头哭了起来,“我才知道啊,啊啊……未拂……” 在萧世言娇柔轻泣的时候,花未拂只得走了过来。低头解着墨玄青,因为慌乱,花未拂也解不开。他连连唤着,让花未拂的珠子震动不已,果然还是跟他在一起最有感觉。 衣裳终于解开了,项圈、金锁,一一扔在了地上,花未拂颀长的身影在烛火的映照下,接近了萧世言。在戏水阁待久了,冰冷的身子也温和起来。两个影子接近了,花未拂从来不敢对他粗暴过,但是很怕萧世言自己不爱惜自己。“别乱动。”花未拂呵斥了一句。 夜来清辉洒,辰光不到戏水阁。火红的灯烛下积了一滩烛泪,蜡烛燃了半截,花未拂准备抱他去池子里净身,才拨了一下水,萧世言强吻了上来,整个人就挂在花未拂身上。 “消停片刻吧,你不累吗?”花未拂倍感无力,担心萧世言的身体受不住。 “快快快,未拂,未拂。” 身体处处开花,花未拂眉眼笑弯,轻轻说道:“许久不曾放肆过了。” “我爱你。”萧世言认真说着,眼睛看向了席上若隐若现的红色,耳边这次没有花未拂的那句“我也爱你”,萧世言只希望他能好好琢磨那三个字的含义。两双玉足浸在池水里,萧世言扶着池水边,水下泛着细微的涟漪。 “屋子隔音,随你喊叫。” ☆、礼法禁忌重重碍 能呼吸就不错了,萧世言力气用不上,紧闭双眼,口中发不出声音来。 待蜡烛燃尽了,玉殿里灯火昏暗,花未拂准备穿衣起身,留了萧世言躺在席上休息片刻。这次总该行了吧?花未拂披上衣服去拿毯子。毯子拿过来给他盖上,但萧世言攥着毯子仰头只是哭。 “还难受?”花未拂叹了口气,用毯子裹住,把人抱进怀里,“那个东西,你吃了多少?” 萧世言伸出了一根手指,迫切寻求爱抚。 “一颗,也不算多,以前都是一颗冲饮一壶的,药效应该很快会过去的。”花未拂安慰着。 “一盒……” “什么?”花未拂脸色很难看。 “有点好吃,加上无聊,我就吃完了。”萧世言悔不当初。 这让花未拂皱眉了,“会死人的。”这家伙吃催情散吃了整整一盒?!花君迟都没你这么拼。花未拂累极了,还得顾着这个家伙。他四处张望着,先让萧世言伏在地上,他去拿了个花瓶过来,“拿住,等我片刻。”花未拂左翻右翻,从屋里找出了个木制书签,“张嘴。” “你要做什么?”萧世言有气无力,顺从地张开了口。 木签伸进萧世言的口中,白衣公子没有力气抬高头,花未拂便紧张兮兮地低头紧紧盯着木签,一点点地深入。 “呕——”萧世言一阵干呕,身旁的花未拂丢开木签,手按在他的腹部,微微施力,萧世言便吐了出来。他蹙额抓着瓶口,脸都涨红了许多。“呕……咳咳……”萧世言胃里很难受,花未拂把手移了移,替他揉了揉,等到他什么都吐不出来了,人险些昏迷。 “唉。”花未拂只能说萧世言太笨了,压根没长脑子,舒口气,心疼地把他抱在了怀里。然而萧世言干呕过后,又吐了起来,攥着白衣吐在了花未拂身上,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乖。”他的脸滚烫,花未拂揉了两下,毫不在乎萧世言吐在自己身上。“还难受吗?躺下休息一下吧。”看他疲惫至极,花未拂扶他轻轻躺下了。 在他身边守护着,一直到他睡熟了,花未拂才起身,跪坐在池水边上清洗衣服。白毯裹住白衣公子,花未拂不必用太大力气,就抱了萧世言上榻。常在夜深人静时,花未拂喜欢凝视着枕边人,希望自己能做到礼尚往来。 爱是什么感觉呢?怎么以前从没思索过这个问题?花未拂细细思忖,爱是像刚才那样,在他想要的时候给他吧?可重生前,萧世言身边有小落和余辰诚,也说过婚嫁之事,应该是爱,只是后来腻了吧。 翌日冬晨,花未拂昨晚睡觉时,胡思乱想,以至于很晚才睡着,醒来的时候,萧世言已经醒了,看样子,人总算是正常点儿了。 花未拂眯着眼,后知后觉地发现桌上放着几幅画像,怕又是被他看到了吧。“未拂。”萧世言苦于无处安身,“我还是想回姑苏。” “再等等吧。” 他吸了口气,回头望了望桌上的画像,“那些画像从柜子上掉了下来,我帮你捡起来了。未拂。”他走上前抱住了花未拂,沉沉说着:“我不喜欢那些画,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又是孩子气,花未拂含笑应着,“好,只是世言大人一个人的,谁都抢不走。” “嘻嘻。” 弹指间,在戏水阁住了些时日,花未拂不喜欢拘束着萧世言,随他在花家怎么闹,花未拂只是默默地跟在身后保护着。花家里,地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萧世言斗篷都没披,就跑出去撒欢儿了,拦都拦不住。 花未拂本想叫住他,但是夜寻过来了,花未拂便避开了萧世言。“我让你看着他,最近情况如何?” “家主近来很安分,常在书房里处理花家琐事。” 如此便好,花未拂点了点头,目光看向了在院子里玩雪的萧世言,“普天之下,只有他最了解我了。若是不曾认识世言大人,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的。” 夜寻表示质疑,“礼法真的这么重要吗?早在当初,二公子同家主大婚之时,不就已经打破了吗?” “礼法的禁忌,不止一层,打破一层,还有一层。”花未拂从容回答。 “你就真的那么喜欢萧公子吗?”夜寻问出了口,不难看出来,萧世言曾经是个浪子,因为打小儿被溺爱,放肆得丝毫不讲礼数,最近还常跟花未拂怄气。 “喜欢?”他缓缓低下了目光,“我一直有个想保护的人,以前是花焉知,后来是世言大人。” “好吧。”夜寻不再追问了。 “我吩咐你的事,办好了吗?” “已经让人去做了。” “那就好。”花未拂取出了九霄炉,操控着小炉悬浮在两手之间,小炉逐渐发光发热。趴在雪地上玩雪的萧世言双手冻得通红,哈口气想搓热手,这个时候,花未拂把九霄炉递了过来。“冻坏了吧?” “好暖和!” 动乱中的花家,最惬意的事莫过于看着他开心玩乐。花未拂搬来椅子,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就坐在院子里守护。 后院里,天气冷清,地面积雪。在打扫了地上的厚雪后,几个侍从抬着一个大箱子,把里面的画像都倒了出来,堆在一起,另一个侍从点燃了那堆画像,瞬间火光大起,侍从们也可以趁这个时候烤烤火。 不过多久,在花未拂还在悠闲地喝茶时,侍从匆匆跑了过来,“二公子,二公子,属下听从二公子吩咐,把那些画像烧毁,但是……但是家主听说之后,不顾火势,硬是从火堆里抢救出一幅画,手都烧伤了。” 花未拂并不在乎,目光下,萧世言一个人玩得很开心,他侧了侧头,问道:“花焉知找的是哪幅画像?” “只看见上面画着二公子,身穿红衣,身材娇小,应该是小时候的,时节是秋天。” 花未拂猜到是哪一幅画像了,点了点头,“夜寻,帮我看好世言大人,我有事离开一下。” “是。”夜寻答应了。 在花焉知的房间里,桌案上铺着秋日时的画像,一旁摆放着红墨砚台,画像上的落款,“花无”二字已经被勾抹住了。画像的画轴被烧得乌黑,所幸的是画像没有被烧到。 花未拂进门的时候,屋里的年轻公子手里握着小药瓶,正在上药。他叹着气走了过来,按住受伤的手,打算亲自替花焉知上药,“你这又是何苦呢?” 年轻的公子第一次这么怨恨,不顾手上的烧伤,冷漠地甩开了花未拂的手,一言不发。 那双眼睛里都是恨意,当年的花未拂又何尝不是?兰因絮果,种了什么因,便结什么果。花未拂人就站在一旁,淡淡说道:“你若是怨恨我,可以打我,但是不可以碰我,也不可以伤害世言大人,明白么?” “唔?”在院子里玩雪的萧世言,一回身,看不到花未拂,神情便有些失落,近来猜忌心颇重的他,甚至觉得九霄炉在发寒,他忍不住丢开了手,看着九霄炉融化了冰雪。 “哈哈。”屋里的花焉知笑出了声,凝视着手上的伤,“当初双辰星齐名,璇玑玉衡,名动天下。你说过的话,我字字刻在心上,你那时哀婉叹息,若是可以把时间定格住就好了,我思虑了一晚上,最后选择给你作画,留下你最美的模样。可到今天,你把所有的画像收罗起来,全部烧毁,是觉得往事不堪回首吗?”花焉知从没后悔过娶他,就算是花未拂致使花家变成了现在这样的,花焉知就是不知悔改,但花未拂似乎不是这么想的,他竟然把往日美好的回忆付之一炬。 花未拂紧张不安的手攥了攥衣服,道了一声歉,“对不起,只是,有些画像实在不堪入目,我派人去烧毁,应该提前问过你的,把里面你喜欢的画像留下来。” 可惜已经迟了,回不去了。花焉知哽咽了一下,极力稳定着自己的情绪,“夫人请回吧,把桌上的画像带走,随你烧毁,总之,我不想再看到了。” 花未拂神情失落,慢慢卷起了画像,临出门时,他回了回身,“对不起。”花未拂自己也是魔怔,看到以前的画像,内心毫无触动,既然萧世言不喜欢,那就全部烧掉吧。可他不明白,为何花焉知会奋不顾身地去保护好一副画像?长靴迈出了房门,他把画像扎紧了,“来人,把这副画像放到祠堂去吧,找个不显眼的地方,放起来。” “是。” 在执着什么呢?他已经变了,变得彻彻底底,花焉知自己问着自己,是不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冬天就要过去了,天枢在逐渐回暖,雪也一层一层在融化,万物即将复苏。萧世言还在跟花未拂吵着想要回姑苏,一如既往地被拒绝了。 是没那么冷了,花未拂派人收拾东西,把萧世言安顿在他的旧居。那个房间很宽敞,雅量高致,不忍把萧世言放在那么偏僻的房间,也不愿跟花焉知同屋,花未拂最终决定把萧世言带到自己的房间,尽管他的房间离花焉知的房间很近。 房间是日日有人过来打扫的,在萧世言推门进来的时候,惊叹于房间的整洁与奢侈。“你这个房间能放下我两个房间啊。”萧世言环顾着,相较之下,自己在姑苏的小房间确实是太小了。 梳妆台上的东西一应俱全,唯一不足之处,是桌上的镜子是破的,只有半面,上面有许多划痕,镜子颜色也很乌暗。他顺手把虚无幻镜放在了桌上,“你坐下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倒杯茶。” “好。”萧世言应了一声,坐在梳妆台前,玩弄着桌上的各种饰品,“咦?这是什么?哎,真好看啊。”小架子上靠着各种各样的发钗和步摇,不过现在的花未拂是用不到了,萧世言回头看了他一眼,那身青墨色的衣裳跟这些东西实在不搭。哎,没办法啊,谁让自己喜欢的人以前是个受呢?萧世言推开那些饰品,把虚无幻镜摆正了,准备照照镜子。 ☆、幻镜显现八卦书 虚无幻镜里一直呈现着一本翻开的书本,那本书的书角上有着一个太极八卦图的符号,但书上的内容却是一片空白。“未拂未拂,你快看,镜子里有一本书,但是没有字,该不会是无字天书吧?”萧世言笑了笑。 “什么无字天书?”花未拂不知萧世言说的什么,他端了一杯热茶过来,看了镜子一眼,他忽然变了脸色,“八卦书。” “啊?八卦书?什么是八卦书啊?” 花未拂端详着镜子,说道:“八卦书是本通灵书,是甘家世代相传的镇家之宝,到了我母亲这一代,那本书被毁在一场大火之中。” 什么什么?萧世言撑头纳闷,“甘氏为什么会把一本书当做传家之宝啊?” “你不知道,八卦书博古通今,可逆天改命,混淆生死。” 萧世言调侃笑道:“居然这么厉害?真是可惜了,这本书已经被烧毁了,但是,这个镜子为什么会显示出八卦书呢?” 花未拂也很懵懂,八卦书虽然是他亲生母亲家的东西,但他自幼痛失双亲,根本没见过这东西,关于八卦书的一切,只是在花家了解了许多。“你的存在,会让许多人不能善终。”花未拂忽然想到了花君迟临死前恶毒的言语,花君迟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你怎么了?好像不太对劲。”萧世言推了推他。 “没事。”花未拂摇摇头,低了低身子抱住了身前公子,“晚上一起去看星星好不好?” “好!”萧世言爽快地答应了。 花焉知近来劳神疲惫,本想去书房待着,可以作画静静心,但是手受伤了,只好乖乖待在房间里。右手受伤,一个正常人,很难用左手去上药,何况还要忍受剧烈疼痛,花焉知使性子,直接把药瓶砸向了地面。 “呃,家主。”进来的侍从谨慎着,生怕把这个暴躁的家主再给惹着了。 “什么事?”花焉知不耐烦。 侍从回道:“罗姑娘怀孕了,大夫去看过了,四个多月的身孕。” “跟我有什么关系?那个小贱人有便有了,跟我说什么?退下!”花焉知厉声命道。 “是……”侍从讪讪地退了出去,还是过去告诉二公子吧。 在花未拂的房间里,萧世言对着镜子好好打扮着,侍从进来告诉花未拂,罗月融有喜了,这确实是个大喜,花未拂很放在心上。“多派几个人过去照看着点儿,每日让大夫过去请平安脉,饮食起居一定要照顾到位,不可出半点儿差错。”花未拂连连吩咐。 “属下明白。” “哎。”萧世言装模作样地叹着气,用木梳子梳顺长发,“人上人变成人下人了,没办法啊,谁让我不会生呢?” 花未拂忍俊不禁,只是摇了摇头。 到了晚上,冬末初春还是清冷,让萧世言自己打扮,花未拂去柜子里找衣服,怕把萧世言冻着了,他特地找出来一件毛绒斗篷,回头时,萧世言总算是打扮好了。“穿上。”他把手上搭着的斗篷递了过去。 “不要,我不冷。”萧世言蹦了一下。 “穿上。”花未拂重复了一遍。 “我就不!”萧世言死活不穿,往前跑去了。身后的花未拂就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这架势,萧世言当场认怂,乖乖地走了回来,“我穿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系紧了。” 天枢的戍星台是赫赫有名的,原本是花焉知修建,用来跟花未拂一起看星星的,如今却成全了萧世言和花未拂。在听说他们两个去了戍星台观赏星星,花焉知嗤笑,“以为我真的会成人之美?绝不可能,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危楼之上,萧世言欢呼雀跃,天上明星闪耀。人生漫长,却也转瞬即逝,有人见尘埃,有人见星辰。萧世言就做了那个看见星辰的人,回头看着花未拂。 花未拂早在劝说息绝的时候就知道,眼前这个白衣公子就是自己的救赎。他示意萧世言继续看星星,微笑说道:“若我是万千繁星中的一颗,世言大人就是我的星轨,使我昼夜不知停。” “真的吗?”萧世言笑着,表示有所怀疑。 “当然。世言大人是唯一一个人,不曾在我巅峰时慕名而来,不曾在我低谷时离我而去。”花未拂看向天空,认真说着。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落井下石的人,面对流言蜚语,偶尔也会发泄一下。 新的一年,但愿一切都会好起来,在一月末的时候,花未拂常常一个人去后花园里,让萧世言很不明白。毕竟现在天气还冷,去年落籽的花都还没开呢。 但是,萧世言不知道的是,后花园新修建了许多花圃,花未拂常常过去,看看那些从南方移植过来的花朵还活着没有。是未来可期,花未拂提来一桶水,亲自给花朵浇水。眼下绿油油的一片,等到入春便是一片花海,又一个群玉花苑。 而在群玉花苑里,已经星星点点开了许多花朵了,可花未拂就是不曾来此赏眼,花焉知提着酒坛痛饮,知道已经挽不回爱人了,就像当初花未拂在身上烙花,没能挽回他一般。举酒敬星辰日月,扬手洒在花丛中,他对花未拂的情意,又岂是“爱”与“恨”二字可以概括的? 花未拂最后一次来到后花园的时候,已是花朝节了。天下女子一般,遇上花朝节这样美好的节日,自然欢聚庆祝,每个人都准备好了花神灯和彩笺,好可以在踏青的时候可以用来祈祷。 萧世言也不例外,托夜寻上街买了两个花灯。 天枢最美的时刻便是晚上,尤其是今年的花朝节,上下一派通明。花家的各个小院灯火如昼,花枝招展,花上挂着彩笺。在花未拂房间前的一棵合欢树上,便挂着两个木笺,上面刻着花未拂和萧世言的名字。 “夜寻夜寻,未拂呢?”萧世言手里捧着两个花灯,左右张望,“怎么忙到这么晚啊?说好了陪我过生辰的。”他抱怨着,都一整天没看见花未拂了。 夜寻指向了后花园,“应该在那边吧,黄昏前还让我在那边摆了一桌酒。” “他没跟我说啊。”萧世言细想片刻,直接生气了,“天枢百花盛会,他一准儿是陪他的好夫君了,哼。”萧世言不听夜寻解释,自己去放花灯了。 天阶夜色凉如水,小溪汩汩而淌,萧世言把花灯放在地上,悄悄地往花灯里塞了一张纸条,就在准备放进溪水时,身后的一只手制止了他。“写的什么?我想看看。”花未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极了夫妻情话。 萧世言赌气,就是不给看,“能写什么啊,早日回姑苏。” “下半句呢?”花未拂接着问,坐在了他身旁。早日回姑苏,和心爱之人长相厮守罢了。萧世言抱着花灯不松手,也不肯说。“给我一个吧。”花未拂径自拿起了另一个花灯,往里面放进一张字条。 萧世言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你写的什么呢?” “你不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就是要惹他生气,他不说,那花未拂也不说,捧住花灯放到了溪面上。随后,“哗啦!”萧世言起身就走,他手里的花灯被狠狠地扔到了溪面上,得亏花灯轻巧,不然直接就沉了下去。“别生气啊,告诉你便是。”花未拂伸手拉住他。 萧世言头也不回,“不稀罕!” “我写了两句,第二句是娶你为妻。”花未拂上去抱住,还没带他看看生辰之礼呢。 虽然不知道第一句写的什么,但是起码公平了,他告诉花未拂第一句,花未拂告诉他第二句。最关键的是,萧世言对花未拂的第二句很满意,便接受了这个怀抱。下一刻,萧世言被抱起了来,也不是花未拂力气大,最主要的是萧世言身子轻。 本以为地处北方的天枢百花还没开全,谁知后花园花海如潮,红烛遍处,给了萧世言一个惊喜。美!除了这个字,萧世言真不知道还可以怎么形容。这些天花未拂冷落了他,也就夜寻知道,花未拂在给萧世言准备惊喜。花未拂为讨他欢心,早就偷偷从南方移植了好多易成活的花儿,这些天一直在关照这些花草。 同是来自姑苏地,人比花貌强。萧世言被花景震撼的时候,花未拂拉他过去坐下了,小小酒宴怎么可能是为花焉知准备的?“请。” “未拂。”萧世言从花上收回了眼神,突然愧疚起来,“你的这个惊喜我很喜欢,只是……只是,很对不起你,你的生辰我从没认真对待过,如果能够早些知道你和辰诚同日生辰,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的。怪我太自以为是,不把你放在心上。” 花未拂斟了两杯酒,并不记恨,“花与烛,我准备了半个月,为的是让你开心,而不是愧疚。敬世言大人一杯,未拂祝愿世言大人生辰快乐,日后也定要……” “嗯?” 花未拂忽然不说了,咧嘴笑了,举杯喝酒。 “定要什么啊?”萧世言好奇,开始撒娇,“你快说嘛,不说我走了啊。” “定要实现我那盏花灯上的第二句话。”花未拂开门见山地说道,一句话说出口,羞红了萧世言的双颊。他笑,没有温度的手抚摸着萧世言热热的红腮,目光所至,情意浓浓。 君颜若辰,卿意如华,此时满天星光,遍处花色,一个亘古不变,一个至死方休。 ☆、母凭子贵本猖狂 花前月下,有情人对坐而饮,和谐的画面很快被一个侍从打破了。花未拂没有怪罪侍从的冒失,看得出来这个侍从是他安排在罗月融身边的,于是询问道:“什么事?” “罗姑娘说想吃紫窠燕窝,但是厨房里的师傅做出来的没一个能合夫人口味,所以让属下来问可否找几个师傅专门给夫人做饭。”侍从看出来座上两位公子面露不悦,便又解释道:“属下去找过家主了,但是家主一直在喝酒,让属下过来找二公子,所以这才打扰到公子了。” 那个女人分明是仗着肚子里怀着花家的骨肉,才敢这么放肆,这一点花未拂还是知道的。就连萧世言都忍不住吐槽了:“我都没那么娇养,听说是侍女出身,要求还真够多的。” “随她去吧,找几个厨艺好的师傅,带过去伺候她便是。”花未拂说道。 “是。”很明显,人家侍从也很看不惯,但是因为花未拂开口了,只能照办。 花未拂倒着酒,哄着萧世言,“继续喝吧,别因为一个女人惹得你不高兴了,那我半个月的辛苦,岂不是白费了?”他干脆把人抱在了怀里,亲自端酒喂给萧世言。 “嗯嗯。” 美满一晚,花朝节刚过,不知花未拂又在忙些什么,萧世言起初还是很理解他的。毕竟,他得顾着花家,顾着无所事事的花焉知,现在又多了个女人和一个即将出世的孩子。 萧世言晚上睡觉的时候着凉,现在冻得肚子发痛,夜寻已经吩咐人去找大夫了。“痛死了痛死了,啊啊。”萧世言在房间走来走去,嚷嚷个不停,干脆扑到了床上,痛死自己算了,“未拂呢?!”火气这就撒到了夜寻身上。 “去看望罗姑娘了。”夜寻战战兢兢,隐隐感觉到萧世言随时都有要吃人的节奏,“公子莫急,大夫马上就过来了。” “哼。” 花未拂好不容易抽了个空儿,不好好待在萧世言身边,竟然又去看那个女人,得罪的不只是花焉知,还有个萧世言。 房间外,花团锦簇,枝繁叶茂,房间里,花未拂本是好心,一再叮嘱罗月融安心养胎。但罗月融是个穷苦人,本想借着自己出色的相貌在天枢立足,却没料到横生祸端,脸被花家的三公子划伤了。有人避之不及,有人落井下石,罗月融认命了,做着下贱的活计,任人欺负,那天晚上,被花焉知强行拉进房门,她的命运再一次改变了。 花焉知才是花家的家主,就算当年备受宠爱的花未拂回归花家,那也算不上什么。罗月融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像是在炫耀。“一开始都没曾想到,二公子竟然就是家主的正妻,男人娶男人的事我还是头一次见,也不知道两个男人在一起有什么趣味,哪像我,只一晚,就有喜了。” “不得出言莽撞。”花未拂身边的侍从看不下去了,出口训斥了一句。 花未拂轻轻一笑,这个罗月融根本不是个善茬,不管花未拂待她如何好,这个女人就是对他心怀敌意。他伸手示意无碍,淡淡说道:“罗夫人养胎最要紧。” 母凭子贵,罗月融心知肚明,得寸进尺地继续说道:“我现在怀有家主的孩子,二公子又是家主的正品夫人,是不是应该考虑给我个二夫人的名分?” 花未拂分得清轻重,面不改色地回答:“只要你能平安生下焉知的孩子,或者更幸运一点儿,能入了焉知的眼,你就是要正夫人的位子我也拱手相送,我亲自把你扶正。”他看出了罗月融的喜色,轻笑一声后,声音便冷下了三分,警告着这个女人:“在你怀孕期间,最好别搞那些争风吃醋的事,最要紧的就是安胎,一旦这个孩子有什么闪失,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话说完了,花未拂轻描淡写地带着侍从走了。 “一个男人,长得居然比女人还妖调。”在花未拂走后,罗月融语气里,满满都是不屑。 花未拂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再一次去找萧世言的时候,这家伙又生气了。花未拂很茫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夜寻把他拉了出去,告诉他萧世言生病加吃醋的事情。 “生病了?”这一点,花未拂还真没发觉,既然如此,那就带萧世言出去透透风吧,总是把这家伙闷在屋里也非长久之计。 门外春光明媚,花未拂备下马车,带着萧世言来到了灵华,他顺便看望一下息曦和息阳。花未拂把萧世言推给了息曦,自己去找息绝说话了。 “你家夫人真漂亮啊,哎,别把未拂的话放在心上啊,他诓你的,阳阳这么可爱,绝对是随了你家夫人,你看着鼻子,这眼睛,哎哎……把剑放下啊。”萧世言这么一个大人,还在欺负人家息曦,他手疾眼快,抱起息阳就跑,“略略略,追不上!”息阳这么可爱,要是花焉知的孩子也这么可爱就好了。 “八卦书?”被花未拂拉到一边的息绝诧异花未拂为什么突然会提及此物。 花未拂警惕地看了一下萧世言那边,才问道:“你知道关于八卦书的事情吗?” 树荫下,息绝点头,对于八卦书的了解跟花未拂知道的差不多。“我只听说过,八卦书以血为墨,能够逆天改命,但是会使人折寿。早在三十多年前,那本书就一直被放在甘氏祠堂里,后来不知为何就起火了,那本也就被烧毁在大火之中。” 八卦书在三十多年前确实算不了什么,但是对花未拂和息绝来说,实在是太久远了。花未拂总有种直觉,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他告诉息绝:“花君迟死前说我……说我搭上了许多人命,也会让许多人不得善终。我猜他说的应该不止为修炼魄灵珠伤害的那些性命,他似乎知道什么,但就是没有直言相告,反而让我照顾好花焉知。” 息绝疑惑:“难道你怀疑花焉知吗?” 花未拂叹气摇头,“不知。” 随后,息绝的话题就谈到了他的情爱上,问他:“你还爱着花焉知吗?” “不知。”花未拂仍旧是摇头。 “那世言呢?” “不知。” “你这是一问三不知啊。”息绝无奈。 他们两个正在商量事情,萧世言在那里欺负息曦,息曦不服,这萧世言不仅欺负他,还欺负他儿子,这谁能忍?“哥哥!你管管你徒弟,欺负我。”好歹人家息曦还是萧世言的师叔呢! “师父。”萧世言含笑跑过来装无辜,“我才没有。” 息曦死活不服,“明明就有!”他把哥哥拉过来撑腰,告了状,“哥哥,他骂你是狗。” 什么?!息绝猛地回头,“徒弟造反了?” 哎,其实萧世言只不过骂了息曦,但是息曦和息绝是亲兄弟,这样一来,好像真的是拐着弯儿骂了息绝。萧世言转身先逃命了,“曦儿先骂我的。”他往龙泽川和花未拂身后躲去,息绝是最记仇的,可不会就这么放过他。 “小心摔着了。”息曦跟息绝上去追萧世言,萧世言又不傻,绕着花未拂跑,中间的花未拂像个大哥哥一样看着,不忘带笑劝了一句。 有一说一,这死徒弟也太能跑了,息绝和息曦两个人都没能追上,萧世言还挑衅地吐着舌头,“果然是活得不耐烦了,泽川,拦住他,我该清理门户了。” “我不服!我这举目无亲的,你们以多欺少!”萧世言愤愤不平。 “怎么能说举目无亲呢?”花未拂径自上去抓住了他,温柔笑道:“有我在,看谁敢欺负世言大人呢。” “还是未拂最好!狗师父!”萧世言脸皮厚,身子贴上了花未拂。 “咦惹~” “不害臊!” 息绝向弟弟挑眉笑道:“在未拂面前,他脸都不要,别说害臊了。” 千里莺啼绿映红,好景皆在江南中。趁着春天,姑苏风光秀丽,加上萧府府邸也修缮好了,花未拂是时候该带萧世言回去了。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萧世言温言细语,喃喃说着。 历经一番波折,总算是回到了姑苏,萧世言是归心似箭,心情比回门都要激动。看得出花未拂斥巨资命人修缮地,萧府府邸大体上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一些陈旧地地方都被拆旧换新了。门口摆着两个光泽明亮的玉狮子,若不是看到了牌匾上的“萧府”两个大字,萧世言还真会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花未拂的手指插入他的指间,语气略显冷淡,“一别经年,回想当初,活该花焉知打你。世言大人就是个傻子,傻到放弃整个萧家,只是为了一个死人。” 萧世言哼笑一声,指着萧府笑道:“就当你是下聘好了。” 若真是如此,那该多好?若能一早就识世言大人,花未拂哪会横遭意外呢?花未拂早早派人接回了息云和萧望成,萧世言的舅舅和师兄们也返回了姑苏,这下,萧世言可以在姑苏小住两日了,让他再嚷嚷着想回来,如今得偿所愿了。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房间不在大,有伊人就行。在房间久违的熟悉感,让萧世言莫名舒心。赏花品酒,好不自在。 春日小亭子下面,萧世言夺了花未拂手里的酒杯,倒了一杯茶塞了过去,“喝酒哪能喝得过你?喝茶,喝撑你!哈哈!”萧世言像个傻子一样自己乐着,“快喝,这可是龙泽川送的。” “嗯。”花未拂保持着淡定,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小口,细细品味茶中香。 “我家未拂才是个翩翩君子,喝茶都喝得风姿绰约。”坐在对面的萧世言撑头笑眯了眼。 怕只会贫嘴吧,花未拂含春带笑的目光移到了院中的花草上,从中便可窥测萧世言的情意,不死不休。而在花未拂看来,萧世言不只是地上的花花草草,更是天上永存的白月光,守护在他身旁。如今依旧是,萧世言心满意足地将耳贴近桌子,手指叩住了花未拂的手。 春意长存,韶华易逝。听说花未拂带着萧世言去了姑苏,襄阳一封锦贴送到了萧府。想来余家近来也没有传出什么乱子,萧世言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了锦贴,果然是件喜事,萧世言是越看越喜,疑惑的是不知情的花未拂。 “到底什么事?”花未拂忍不住询问了。 “好事啊!”萧世言将纸对折起来,拍在了桌上,眉眼里都是欢喜,“去年的时候辰诚的夫人怀孕了,刚好在秋天临盆,余家枫叶遍地都是,就取了小名儿叫做‘枫儿’。连辰诚都知道你喜欢小孩子,想请你去襄阳看看他宝宝,而且他可是早闻花家二公子才学过人,等枫儿长大,还要请你给枫儿取字呢。”萧世言乐开了花,做好了准备跟花未拂去襄阳玩。 玉溪多了位小公子,襄阳也多了一位,就连灵华息曦也有个可爱的孩子,估计不久就轮到天枢了。花未拂把花家以及他自己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花焉知身上,孩子他要,和离书他也必须拿到。看萧世言那么激动,他简简单单地舒了口气,“落叶知秋,辰诚公子高看我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世言大人,出来够久了,陪我回天枢吧?” “呃?”萧世言一愣,被花未拂突如其来的话扫了兴致,人陷入了沉默,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世言大人?意下如何?” ☆、自始不该识浪子 萧世言在本质上是排斥天枢花氏的,尽管爱慕的人就是花家中人,也左右不了萧世言一贯的看法,更何况萧世言爱的是花焉知的正牌夫人,这无疑是得罪了花焉知。“要回去你自己回去,那是你的家又不是我的家。”萧世言侧身,这事没得商量。 “你怎么可以和息绝一样,回了娘家就忘了夫家?”花未拂不悦,在花家萧世言无法安心,而在萧家花未拂更安不了心。 “你又没娶我。”萧世言小声嘟囔。 花未拂点点头,叹了口气,既然左右为难,那就只能舍弃一样了,“明日我自己回去吧。”话音刚落,他起身离开了。 他果然……果然还是在复仇和爱人之间,选择了前者。萧世言内心沉痛,试问着自己,真的要这样不欢而散吗? 那天晚上,月色微弱,开着窗口,屋中看不见月亮,以至于光线昏暗。萧世言毫无睡觉的欲望,但看花未拂睡得那么香,他也不便打扰,只在身后轻轻拥了上去,声音发颤许久,才说出了一句话:“别走好吗?”话音未落,珠泪从眼角滴落,掉在枕上,滑到了床上。 如寒冰一般的手,移到了温和的手上,花未拂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为你我可以放弃复仇,可要履行我的誓言,就必须回到花家。我想跟花焉知和离,我想用自由身来娶你,可能会食言,但无论多久,我一个人都会等下去。” “未拂。” 他那一声唤,在花未拂听来就像是哀求,可花未拂一意孤行,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世言大人毁了我所有的复仇计划,我本想将他们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做个人人可憎的恶魔,可是你……”你的那个笑容印刻在珠子上,就像是我小时候。花未拂在心底默默说着,闭上眼,脑海全都是萧世言。从一开始,息绝就不应该为了自己的私心,把花未拂送到风情万种的萧世言身边,他的出现,让花未拂的计划出现了太多变故,拖了六年之久。 “你要记着,你是天枢花氏最尊贵的二公子,手上不应当沾染鲜血。我承认,我就是嫉妒花焉知,嫉妒他能跟你举办盛世婚宴,能跟你同床共枕,如果早在当初我问你是否记得生前之事时,你说了实情,我宁可把你赶出萧家,随你怎么杀人报仇。可是现在,你欠的情债,你还不起。”萧世言的手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带着泪花的眼睛蹭了蹭花未拂的衣裳,他接下来的话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未拂,我陪你等,等你还我一个成亲仪式,好吗?” “好。”似叹出来的一个字,饱含了花未拂太多的心酸,埋怨花焉知的无情无义,生前给块糖再补上一巴掌,在那段绝望的岁月里,肉|体与精神的折磨都忍下来了,如今可能就要输在一个名分之上了。花未拂闭上了眼睛,知道身后的萧世言在黑暗中失声痛哭,可就是不曾回身去安慰他,能说什么呢?娶你?花焉知会傻乎乎地放手吗?不会,也娶不了,花未拂和花焉知的姻缘结已经被系死了,只要花焉知不放手,真正的鸳鸯永远都不能在一起。 萧世言就是个傻子,好不容易回到了心心念念的姑苏,却义无反顾地返回了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的天枢。 就在花未拂带着萧世言回到花家时,马车才刚停下,二公子带着自己小情人回府的消息就被通禀到花焉知这里。那个作风一贯极端的公子罕见地出了门,热情迎接,拦着花未拂的去路,“天枢来了个做糖的老师傅,手艺很好,你要不要过去尝尝?” 花未拂低眉看了一眼靠在他身上,困得已经站着睡着的萧世言,他摇头拒绝了:“改天吧。”话音刚落,他抱着昏昏沉沉的萧世言先回房间了。 “好。”花焉知一脸随和,移了移脚步,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欲望与渴望,花焉知眨了一下眼睛,将眼里的情绪都忍住了。 家里不省事,几位公子在对峙,在他们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花家大门附近,一个小侍女蹲守许久,确认了周围没有人,她才从墙角的缝隙拽进来一包东西。 红木桌上,琉璃盏的旁边,放着的是侍女刚得手的药粉,罗月融精心呵护的手指抚摸着发光的牛皮纸,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时光流转,已至春夏之交,五月中旬,花家景色风和日丽,早就做好了在花家百无聊赖的准备,萧世言漫无目的地在廊上走来走去,突然心血来潮,想去后花园去看看花,也许能从花朵上寻些慰藉。 在书房里,花焉知全身心浸在画像带给他的回忆中,多想抚摸一下爱人,他伸着手在画纸上细细揉弄,可下一刻,一个冒冒失失的侍女又闯了进来。他将笔摔在了桌上,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看着来人。 “是……是罗姑娘让我过来……过来请家主过去看看,罗姑娘身子不太舒服……一直孕吐……”侍女可能也是受了欺负,说话声音都很低,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七个大夫专门伺候她都能不舒服,我是药罐子包治百病?”花焉知轻笑一声,粗鲁地卷起了铺在桌上的画像。 “回家主,罗姑娘胎动……只是……只是想见见家主。” 年轻气盛的公子不把花未拂的话放在心上了,略带挑衅的意味说道:“你去告诉那个女人,姿仪丑陋,我看着恶心。” “这……”侍女属实为难了。 临近正午的时候,因为花焉知不愿意过来,罗月融无从下手,生气地在花苑闹个不停。时节正宜,花圃里朵朵鲜花如同美人一般,这般美好的事物,根本难以在罗月融眼里容下。 那只光滑细嫩的手泄恨一般折断了妖艳的花枝,扔得地上到处都是,侍女退在一旁也不敢多说什么。“真是可恶,可恶,可恶!”罗月融气不过,揉碎花瓣,在花未拂送给萧世言的生辰礼上撒气。 这是做什么呢?萧世言终于体会到乱葬岗的花儿被烧毁,师父的那种无助与绝望了,好不容易提了兴致过来赏花,结果好多花儿都被折断扔在地上,真是大煞风景。“你还是听未拂的话,安心养胎吧,少生气对自己好,也对孩子好。再说了,你生气就生气,为什么要把火气撒给花花草草呢?这些都是未拂送给我的花儿。”同在花苑赏花的萧世言先是劝告,而后嘟囔着,准备俯身去捡起地上的花枝。 只要肚子里有了崽,看谁都是不顺眼,罗月融语气嚣张,“不就是个好男风的浪子吗?勾引二公子,跟伶人有何异同?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呵。”罗月融挑眉轻蔑地笑着。 这能忍?萧世言一下子就火了,“谁说我勾引未拂了?!我警告你说话给我注意点儿!” “这里是花家,我是花家主的人,肚子里怀着花家唯一的骨肉,我会怕你一个外氏公子?笑话!”罗月融气势跋扈,手轻轻拍着肚子,片刻,她当着萧世言的面儿就拽下一个还没开放的花苞,“嗯?”她眼角如同狐眼般上扬,脸上的伤疤被垂下的头发遮盖着,丝毫不影响她继续挑衅与嘚瑟。 白衣公子气冲冲地转身走了,赏花的兴致全无,还窝了一肚子的火气。 等到第二天,大夫像往常一样去请平安脉,却发现脉象不稳,胎动得很厉害。这个时候,就看谁更会演戏了,罗月融手把团扇轻轻扇着,瞟了一眼座上的花未拂,说出来的话自然是告状的言辞了。 “昨日孕吐得太厉害,想请家主一起赏花,被回绝就算了,我也就心情不好,在花苑独自赏花的时候弄折了几朵花儿,萧大公子这就站出来指指点点,谁受得了这个气啊?我的好孩子啊,都是娘亲的错,让你受惊了。”罗月融抚摸着肚子,一字一句间挑起了花未拂的火气。 就在萧世言还在因为花未拂一心照看罗月融而生气时,夜寻就站在门口摇头叹气,听他一遍又一遍咒骂着花未拂,听他说着后悔跟着花未拂来到花家,夜寻真是拿他没有办法。 花未拂冷着一张脸就往这边走来了,按说平常花未拂都是在忙着处理花家内务,白天基本没有时间在房中的,夜寻察言观色,站在门前不敢动弹,下意识地咳嗽两声提醒着萧世言。 “哐!”花未拂重重推开了夜寻身后的半扇门,侧身进门就开始质问着萧世言:“为什么跟罗月融过不去?你不知道她还怀着孕吗?” 原本还以为是花未拂过来哄他的,萧世言心里像是吃了蜜一样甜,哪知道花未拂进门就用这么冲的语气向他问罪,萧世言满腹委屈,抓住一个枕头扔了过去,“对对对!都是我的错,呵,谁让我不会生孩子呢?否则我爱的人也不会这么凶我。” 这一副拈酸吃醋的样子,让暴怒的花未拂消了消气,捡起枕头递了过去,语气柔和了下来,“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花焉知的,你再忍让一些好吗?”萧世言偏是扭过头去,不言不语,花未拂便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蛋,亲昵的动作也让萧世言褪去了一身戾气。 午后,陪萧世言午睡起身,花未拂打算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那就是稳住罗月融,要想稳住那个女人,就只有靠花焉知了。花未拂放低了身段,亲自去了花焉知的房间,懒散的公子一身素衣,伏在床上。 推门的一瞬间,花焉知掀起被子盖住了,迅速的动作引起了花未拂的怀疑。他一眼看见了被衾下的画像,但是他丝毫不在乎,只是坐在床边帮花焉知掖了掖被子,说道:“我真的想要那个孩子,你答应过我的。” 花焉知移开目光,呼了一口热气,“我把那个女人按在床上整整一晚上,你不是得到了你想要的吗?那个贱人顶撞你,你还来找我说情?” “我要的是孩子。”花未拂语气颇重,带着决绝的目光压低了头,“你冷落她,她拿我要的孩子出气。你若能够亲自去看看她,那个女人也会安分一些,少给我惹些麻烦,懂么?” 伏在床上的花焉知不情愿地攥了攥手,但在最后,还是选择了点头答应,“有时间会去看她的。” 这还差不多,花未拂不再多说,先回房间陪萧世言去了。 ☆、荷花时节多佳肴 其实早在暮春初夏,池塘里就有好多荷花开放了,等到了荷花盛开的时节,那才是池中的无限风光,四面荷花。 花家的花圃都让花未拂打理得井井有条,更别说栽满荷花的池塘了,花未拂按着品种栽种满池,夏天一到,水中色彩各异。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以其典雅傲岸而著称“君子之花”,花未拂自然也很喜爱了。 不过,荷花入得了诗词书画,用来果腹,也不失为一道美味佳肴。 小亭下,人成对,为了讨萧世言的喜欢,花未拂特地命人做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取材基本都是荷花。“只听说荷花可以入药,没想到还可以做成这么香甜的佳肴啊。”萧世言手里攥着筷子,发馋地看着满桌的酒菜。 他这么连连夸赞,花未拂喜上眉梢,一一介绍着,“尝尝这个荷花酥,这可是我亲自摘选的荷花。夏初时节,含苞待放的荷花最嫩,还未舒展的荷叶最柔,取这两样,荷花一部分晒干磨粉,一部分漂净裹粉,配以果馅,起锅油炸,卷曲的荷花会在锅里开花。荷叶做陪衬,热水烫过铺平,摆上沾过胭脂糖的荷花酥,就是这样了。” “卡兹。”萧世言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外酥里嫩,味道香甜,他不禁连连点头,“绝了啊,也太好吃了吧,你擅长插花也就算了,没想到还这么精于食谱。”吃货一个,这就开始狼吞虎咽了,“唔唔!这个酒好香醇啊!我今天还真是有口福了。” “哈哈。”花未拂笑弯了眉眼,亲自盛了半碗羹汤,“慢点儿吃,小心噎着了,尝尝这个荷花羹。我小时候就听说吃这个美容养颜,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美容养颜?!萧世言来了兴趣,从花未拂手里捧了过来,已经是深信不疑了,“当然是真的了!难怪你这么好看,原来都是吃成这样的。” “噗嗤——”花未拂再一次笑了,佩服萧世言的脑回路,这才是绝了,“少贫嘴了,我若是能把你养成天枢的大美人就好了,不过现在也好,很养眼。” 这话听着,萧世言口中含着荷花羹,还是想笑,花未拂是有多强的求生欲啊!“反正我是不管你是什么样子,都会一直爱你的。” “嗯嗯。”花未拂已经不爱吃这些了,就开心地看着萧世言大吃特吃,心里便很快活。趁着萧世言在吃饭,他招手叫来夜寻,端了一盘荷花酥送走了。这一幕其实被萧世言看到了,但是人家傻,就是装作没看见。“吃慢点儿。”花未拂微微起身,擦拭掉萧世言嘴角的碎渣,柔情可见。 萧世言心里美滋滋的,晃头晃脑地吃着,满手都是酥脆的残渣,想喝口汤也只能低头伸着舌头舔,神似一只小奶狗。花未拂很难不去想到初来萧家时,萧世言一直养的那只小奶狗,不过,这算什么逻辑啊?他咬死了世言大人的小奶狗,世言大人做了他的小奶狗,这生意真是不亏。 就在花未拂沉浸在往事的喜悦中,亭子对面,夜寻神色慌张,急急忙忙地往这边跑了过来。 “二公子,出事了,家主那边出事了。”夜寻一路跑来,累得气喘吁吁。 花未拂疑惑,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这种事,夜寻咬了咬牙才回禀道:“家主听从二公子的话,去看望罗姑娘了,但是……但是……两个人没把持住,就……” “哐当!”“什么?!”花未拂拍桌站起,桌上盘碟都是猛地一颤,还吓得萧世言身子一激灵,“那孩子呢?孩子有没有出事?”花未拂迫不及待,追问着。 夜寻就知道花未拂会生气的,战战兢兢地退后了一步,“二公子冷静,冷静。罗姑娘一直以来都是胎像不稳,然后这次又出了这么个事,大夫已经赶过去了,听说已经在催产了,要不二公子还是先过去看看吧。” “这个贱人。”花未拂低声骂了一句,他心里清楚,花焉知根本不近女色,跟罗月融行房也是为了满足他的要求,不带脑子想都知道是罗月融那个女人搞的鬼。“世言大人继续吃吧,别坏了你心情,我先过去看看。”他回头跟萧世言说了一句,便急匆匆地先离开了。这才八个月,只希望孩子千万不要出事情了,花未拂心急如焚。 离得很远就听见屋里女人痛苦地叫喊,花未拂真不知道应该说自作自受还是罪有应得了。 大夫和侍女频频进出,花未拂随手拉住了一个侍女询问着:“里面情况如何了?孩子如何?” “这……”侍女顿了顿身,“回二公子,情况不是很好,罗姑娘出血很多,好几个大夫都说很难保全母子。” “什么?”花未拂大惊失色,难不成这么久的付出就被这个女人轻易付之一炬吗?他赶过去先看看情况,推门进去就看到了在桌边坐着的花焉知,那身素净的衣服上被蹭上去好多血。罗月融孩子险些不保了,这个家伙居然还能这么泰然地喝酒。 屋里女人嘶叫声不休,屋里充斥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花未拂瞥了花焉知一眼,先走近床帐去看看罗月融。一个稳婆回头看见,劝说着花未拂:“月份不足,但是现在只能先催产了,屋里不干净,还请二公子回避一下吧。” 花未拂摇摇头,站在床帐外,已经心灰意冷了,“孩子可否保得住?” “只能尽力。” “如果真的没办法了,就请保住大人吧。”他的心高悬起来,只希望上天眷顾着罗月融了,这个女人也是个可怜人,他做不到那么狠心,舍弃她的性命去保全一个刚出生的婴孩。 七八个大夫围在床边极力抢救,屋里不时传出痛叫声,也就花焉知坐在凳子上看着这出闹剧,心里觉得真是活该啊。花未拂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偏偏花焉知这么淡定,他看到这家伙就烦,夺了花焉知手里的酒隔着窗口扔了出去。然而花焉知笑容讽刺,抬头时一脸无辜。“你让我来看她的,现在出了事,难不成要找我的麻烦吗?” “……”花未拂无话可说,呼口气坐了下来。 “我回去睡觉了,记得让那个女人小声点儿,影响我休息。”酒都被扔了,花焉知无聊,这就起身回去休息,故意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气得花未拂都想给他一巴掌。 “公子,公子,我求求你了,你不能乱跑,二公子会训斥我的。”夜寻拦着萧世言,就是拦不住,太不让人省心了。 萧世言端着荷花酥四处走动,想甩开夜寻,扔了盘子就跑,“别跟着我了,我要去找未拂。” “那边在接生,你过去也太不成体统了。”夜寻艰难地接住了被抛在空中的盘子,苦口婆心劝不住。 罗月融的房间里都接生了半天了,怎么未拂还不出来呢?萧世言趴在院门口偷窥着,身后夜寻也跟了过来。站在窗前透气的花未拂眼尖,看到了偷跑过来的萧世言,便示意那个傻子过去。 “哈哈。”萧世言憨憨一笑,朝着爱人奔了过去,“情况怎么样了?”他在花未拂面前蹦了一下,发现花未拂是越长越高,自己的个头好像不长了。 “还不知道,大夫还在尽力。”花未拂揉了揉他的头发,这种笑总能让人释怀一切。 “好吧。” 片刻之后,屋中响起一阵响亮的啼哭声,花未拂立刻松开了萧世言转身冲进了床帐,真是托萧世言的福了,他一来,情况也有了好转。 “唔。”萧世言吃醋了,闷闷不乐地向夜寻埋怨着:“要是未拂这么紧张我就好了。”话中的孩子气显而易见,夜寻只笑不语。 刚出生的婴孩身上略沾血迹,几个有经验的侍女把孩子洗干净之后抱到了罗月融的旁边,所幸两个人都很平安。罗月融累昏在床上,视线逐渐模糊,只看了两眼孩子,便没了意识。 花未拂忐忑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罗夫人怎么样了?”他看那个女人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刚放下的心又紧张起来。 “还很虚弱,需要调养些时日。” “男孩女孩?”他目光又转向了软榻上的孩子。 “是位小公子。” 真是太好了,花未拂喜色见两颊,立刻伏在床边看着,弯指轻柔地刮弄孩子肉嘟嘟的脸蛋。“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许是婴儿对这个世界太陌生,才刚消停下来,眯眼“啊啊”又啼哭起来。孩子的哭声让花未拂笑出了声,“怕是将来,天枢又要多一位绝色公子了。”毕竟这孩子是双辰星之一花焉知的亲生儿子。 因为孩子的早产,花家上下都在紧张这个孩子,到了晚上才能安生许多。花未拂喜不自禁,整整一下午心情都很愉悦。 晚上的时候,他开心地倒了两杯酒,“庆祝花家多了一位小公子吧。”花未拂举杯,但是萧世言并不开心。 “我去睡觉了。”萧世言酒也不喝,起身离桌。 又是吃醋了,花未拂摇头只笑,自己喝了酒,对孩子的喜爱,花家上下除了生母罗月融,怕是没有人能和花未拂比了。“也算是没有辜负哥哥了。”他走到床边吻了吻床上的萧世言,“我去看焉知一眼,马上回来。” “嗯。”萧世言侧身倒在床上,略不情愿地应了声。 夏天的晚上,星光出门可见,花家繁华如故。花未拂一个人走在长廊上,想到花家多了那么可爱的孩子便内心欢喜。他还记得,记得生辰那日,花焉知跟他说,希望他们夫妻二人可以夫妻和顺,长长久久,永结连理。“长长久久。”他伫足在栏杆前,抬头看着星光,他笑时尘世间所有的东西都失了颜色。 他去了花焉知的房间,没让人通报,进门便看到花焉知端着他让夜寻送来的那盘荷花酥吃,而他的到来,让花焉知眯眼笑了出来。 花未拂上前去,端开了那盘荷花酥,“明日再吃,太甜,晚上吃对牙齿不好。” “好。”花焉知乖乖地答应了。 他坐在桌子对面,这次过来是想跟花焉知商量孩子的名字,“叫什么好呢?”花未拂征求着花焉知的意见。 桌子对面的公子摇摇头,说道:“人家是未来花家的家主,叫狗都会有人追捧的。” “说笑了。”花未拂心里已经有个好名字了,试探性地说道:“既然你叫花无,我叫花落,那这个孩子,就叫做‘久长’吧。” 久长久长,长长久久,花焉知知道花未拂还记得他那天说的话,声音低了许多,“随你。”毕竟,孩子是他送给花未拂的。 既然花焉知允了,花未拂便放心地点了头,“那就这么定了,我先回去了。” 花久长,花久长,这是一个美好的寓意。花未拂回到房间都在窃喜,这个名字实在是太适合这个孩子了。但是在萧世言看来,不就是个孩子吗?至于激动成这样了,一个名字都高兴半天,萧世言无奈地自己先睡了,得让这个家伙冷静一下。 ☆、未拂护崽母更甚 在这个夏天,天枢多了个小公子花久长,然而,花未拂高兴没多久,心情便低落了起来。 花未拂让夜寻花重金去请了个奶娘回来,并嘱咐罗月融好好坐月子,先休息好再去照顾久长,但是这个女人从来就没让他省过心。这一次来房间看看久长,孩子又不见了,花未拂为了这个孩子,每天都在提心吊胆。 夜寻叹了口气,“二公子息怒,我多找几个人过来看好罗姑娘,省得她再跑过来抱走小公子。” 摇篮里空荡荡的,只剩绵软的垫子。花未拂很头疼,打算亲自去罗月融房间,“不必了,孩子是她生的,我也有血有肉,岂能让她们骨肉分离?我主要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担心她没有精力照顾好久长。” 夜寻跟在一侧,嘟了嘟嘴,“是啊,你为他们顾虑那么多,他们只会对你揣着恶意,何必呢?我看罗姑娘最近疯疯癫癫的,必是早产缘故,身怀六甲就给家主用催情香,让她来照顾小公子,别说是二公子了,我都不放心。” “别说了,过去看看吧。” “嗯。” 罗月融孩子早产,身体虚弱,精神受损,自从她生产后醒了过来,便惹出来好多乱子。她害怕花未拂出尔反尔,便偷偷把久长抱回了自己的房间。门开的一瞬间,罗月融惊吓得把孩子抱紧了,勒得婴儿直啼哭。 门的前面被桌子顶住了,夜寻推了一下没推开,在花未拂默许后,他一掌推开了门,桌子也发出了刺耳的声音,伴随着还有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屋里的侍女都让罗月融赶了出去,门窗也被封得死死的,以至于屋里既闷热又阴暗。花未拂皱眉,这么热的天儿,迟早得憋坏久长。他示意夜寻去打开门窗透透气,那个女人那么疯癫,他怎么放心把久长交给这样的疯女人呢? “你走,你走,你休想抢走我的孩子!”身为一个孤苦无依的母亲,罗月融对孩子的保护欲极其强烈,喊叫着不让花未拂靠近。 “你别激动,我只是想看看久长。”听着久长啼哭不止,花未拂皱起了眉,不便靠近,只远远地看了一眼,“我不抢,你别激动,这时辰也快到了,久长要吃奶的。” 罗月融不相信,怀里孩子哭个不住,她眨着眼泪轻轻拍着,“好孩子不哭不哭,娘会一直保护你。”她偶然抬头看了花未拂一眼,眼睛里都是敌意,再低头看久长时,目光立刻柔和了起来,“好孩子,不哭。” 许是因为做母亲的贴心,久长颇为乖巧地止住了哭声,吐着自己粉嫩的小舌头。可爱的孩子,让一直为了名利地位生活的罗月融笑了,也让时刻铭记复仇的花未拂花容绽开。但是孩子在罗月融怀里,花未拂只能眼馋,走近了一两步,用商量的口气说道:“能给我抱抱吗?我只抱一下。” 罗月融警惕地抱着孩子往床角躲去,“你别做梦,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别想抢走我的孩子。” “嗯?”心情大好的花焉知提着酒壶过来,听到了这一句,看出了花未拂眼里的羡慕与失意,于是轻轻咳了两声,“你这个疯女人,别以为生下了久长,你就可以攀龙附凤了,你这才是做梦,孩子是我生给二公子的,你再做出什么蠢事,我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久长。” “你住嘴。”花未拂冷冷说道。 花焉知无精打采,靠在了门口的桌子上喝了口酒,“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了。” “孩子是我的,孩子是我的,我谁都不给,是我的,是我的。”罗月融神经兮兮,就连花焉知的话也听不进去。 “啊啊。”怀里的孩子忽然又哭了起来,不管是不是因为花焉知,花未拂转头就斥责着:“一身酒气,也不怕熏着久长了,要喝出去喝。” 花焉知咽了一口酒水,眼神轻蔑,“不就是个小崽子,两个人也至于。” “你……”花未拂侧头不再说话,那边喝酒的花焉知晃晃悠悠地离开了。他在旁边站了许久,将近一上午了,久长一直在哭,罗月融也哄不好,直到夜寻过来把奶娘带了进来,想是孩子饿了,“抱去喂奶吧。”花未拂满眼都是依依不舍,好不容易让罗月融放手了,他才看了两眼,就得把孩子抱给奶娘去喂奶。 这个夏天,漫长又无聊,烦闷又燥热。 萧世言总算是知道花未拂有多喜欢小孩子了,有了孩子就忘了他。请了那么多的奶娘,又不是不能照顾,非得三天两头往久长那里跑,更何况还有一个疯女人总是跟花未拂作对。萧世言酷暑难耐,心里默默期盼着夏天赶快过去。星星再好看,有什么用呢?又没人陪自己看。 亭下白衣丽人,也只能趴在栏杆上看花,无聊至极。花未拂那个家伙,指定又去看那个小崽子了。萧世言撑着红伞,就站在亭子底下观赏荷花。 那是个大池塘,中间被一个白汉玉拱桥阻隔开,盛夏的时节,池塘里荷花拥簇,因为荷花的颜色和石栏杆的颜色不太搭配,花焉知不喜欢,所以找了人把池塘边的栏杆拆了,准备再搭一道栏杆。 “扑噔。”那个白衣身子从栏杆上滑到了地上,实在是太热了,被太阳晒得困倦,尽管手里有花未拂的夺命伞,可是也难挡这么大的太阳啊。 一个侍卫左右张望了一下,蹑手蹑脚地在拱桥旁边倒上去一些东西,这还不够,花焉知派人先立了几根四四方方的石栏杆,在那些石栏杆附近,也被侍卫倒了一些东西。而这一整个过程,全都是在萧世言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萧世言太困了,无暇顾及,趴在地上直接睡着了。 花未拂把久长送过去喂奶了,回来的时候,看着被花焉知重新修缮的池塘,心里不是恼火,而是很莫名其妙。“世言大人?”居然趴在亭子底下睡觉?花未拂抿嘴笑了,绕过栏杆走向了白衣丽人。 花未拂啊花未拂,你到底在哪儿呢?萧世言睡梦中都念念不忘,哪怕是在梦里,陪陪自己也好。额上的汗很快干了,身上一股凉意,清爽非常,他疲倦地睁了睁眼,才看见是花未拂在抱着他。 “不妨事,继续睡吧,我抱你回房。”见他醒了,花未拂轻轻说着。 也许是因为太困了,萧世言还真就从小亭子一直睡到房间。天气太热,花未拂抱进门也不关上,打算通通风,否则真要闷坏萧世言了。怎么就这么可爱呢?花未拂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过错,许久没有好好陪过他了,含着冷气的口贴在了发热的唇上,薄薄的一层衣裳被花未拂解开了,花未拂把他胸口那块捂热了的玉坠移了移,随后,解下了墨玄青。 “唔。”萧世言皱了皱眉,困得依然不想睁眼。 “世言大人且睡着,我来服侍。”耳边低沉的嗓音让萧世言红了脸,很配合地放松了身体。要是他也能生就好了,花未拂才不会去关心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呢,“来。”因为他睡得太死,花未拂怕动作幅度太大弄醒了他,便哄着他翻了个身,扑在床上。 “嗯……”光滑平整的床单被扯皱了,萧世言手里轻轻攥着。身上又出了好多汗,就连花未拂洁白的肌肤上都开起了许多小花。热,好热,萧世言松开床单叩住了花未拂的手指。 真的这么热吗?花未拂在疑惑的同时,都不知道自己热红了脸,另一个手冰凉,摸过他的脸,游走着,萧世言像是刚浸过热水一样,身上到处热气腾腾。“嗯哼?我给世言大人消消暑。”花未拂贴在他身上眨眨眼,长长的睫毛刮得萧世言后背发痒。 动作太轻柔,呼吸声细细,困倦的萧世言握紧了花未拂的手,“啊。”从他嗓子里蹦出一个字,他听得出那颗珠子剧烈震动的声音,想翻过身来,花未拂便撑了撑身子。一双眼睛无精打采,但人熟练地投入了花未拂的怀抱,从含着冷气的口中索取更多。 太阳之下,矫健的身影迅速地翻过栏杆,跑向花未拂房间的方向。两道门都开着,夜寻有要事来找花未拂,直接闯了进来。没想到屋里这么精彩,萧世言气喘不止,门口和床上的两个人都是一愣,只有萧世言软软地躺在床上。门口的夜寻“扑通”就跪下了,尴尬至极!“属下冒犯了,求二公子宽恕。” “嗯。”花未拂保持平静应了一声,咬了萧世言一口,才问道:“又出什么事了?久长不是送去喂奶了吗?”夜寻在屋里,他应该不会出声吧?花未拂打了个小算盘,动了一下。 “啊!嘶……疼!”萧世言仰头痛叫。 “……”谁知道这家伙张口就喊叫出来啊?花未拂镇定从容,夜寻也被萧世言的一声叫憋红了脸,一时间忘了说什么。“没什么大事就先退下,等我片刻。”花未拂不打算放过萧世言。 不止片刻吧?夜寻咬了咬唇,低头说道:“小公子是没事,但是……但是……罗姑娘出事了,她又偷偷跑出来了,应该又是去抱久长,但是在去的半路上脚滑了,人摔进了还在修缮的荷花池。因为早上萧公子在那边赏荷,没人敢过去打扰,然后罗姑娘不慎溺水而亡。” 不慎落水,真的是这样吗?花未拂在听完后愣了愣,跟萧世言欢好的兴致全然消散,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身下的公子睡得发懵,也没怎么听夜寻的话,眨着还没睁大的眼睛问着花未拂:“怎么不动了?”萧世言准备坐起来,懵懂无知的面容慵懒着,无意间往门口的方向看去,“啊!夜寻!”萧世言捂着脸又躺下了,羞死了羞死了。 “……”夜寻寻思,自家的二公子该不会就好这口,喜欢傻子吧? 花未拂起身穿衣,感觉很亏欠萧世言,“罗夫人在荷花池溺水身亡,我先过去看看。夜寻,你过来帮他穿衣。” “不不不,我自己会穿。”还没等夜寻过来,萧世言首先拒绝了。难为情的同时,萧世言忽然想起了什么,“等等,未拂,你是说那个姓罗的溺水身亡了?” “嗯?”花未拂看了夜寻一眼,应该是真的。 萧世言用衣服裹住身子,重重拍了一下床榻,“一定是谋杀!” “谋杀?为什么?” “午时我在亭子下面睡觉,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是我隐约看见有个人在荷花池鬼鬼祟祟。”萧世言努力地回想着,一口咬定了,“就是谋杀,会不会是哪个侍女嫉妒她,找了个侍从在荷花池旁边做了手脚?但是她都疯成那样了,谁会这么狠心呢?” 花未拂与夜寻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人,答案似乎太过明显了,也就一直闲散的萧世言猜不到。“照顾好他,我先过去了。” “嗯嗯。” 才刚跟萧世言温存,天气又这么热,身上的花儿迟迟不消退,花未拂毫无良策,只能裹紧了衣服。等到花未拂赶过去的时候,侍从正在收拾尸体,那个女人真的死了,花未拂难以相信。 ☆、无路可回错不认 荷花池的附近确实被动过手脚,石栏杆下面被人故意擦拭过,就连拱桥的旁边,因为打捞尸体,溅出来的水花冲走了池边上的油水。花未拂示意侍从们别动,他蹲下身来检查着现场,但池水已经将一切证据消灭干净,何况罗月融一孕傻三年,疯疯癫癫的,荷花池又是在修缮,失足也算正常。可是,萧世言明明看到有人在这里动过手脚的。 花未拂转身看着地面,已经猜到了一切。是罗月融爱子心切,想去把久长抱回自己的房间,路是不同材质的玉石铺成的,磨砂地面,防滑效果很好。因为萧世言在这边看花,侍从们没有打扰,于是罗月融从这边往久长的房间去,路上应该是看见拱桥对面有看管的侍从故意从此经过,她慌张地躲在了石栏杆后边,以至于踩到玉石上的油,脚滑掉了下去。周围人少,罗月融呼救却没有人能听见,最终溺死在池子里。也有可能,她在呼救,侍从们或是被支开,或是见死不救。 他站起了身,望着地上湿漉漉的尸体,缓口说道:“罗夫人意外身亡,抬下去好生安葬吧。” “是。” 就算萧世言没有说出自己看见的,花未拂也不会相信罗月融的死只是意外和巧合。他带着怒气,堂而皇之地踹开了花焉知的房门。 “嗯?”那个潇潇洒洒的公子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眼神里都是无辜,“怎么了?谁惹着夫人了?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花未拂冷笑,“别装蒜,罗月融是不是你设计害死的?” 花焉知端起了手里的酒杯笑了,“夫人何以见得?” “是不是?”他重复了一遍。 花焉知还没喝到杯子里酒,便把杯子放在了桌上,跟他摊牌了,“是。”年轻的公子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害死了一条人命,语气间毫无愧疚感,“我只是想让久长过继到你膝下。” “啪!”话还没说完,花未拂一巴掌扇了上去,恼火之际,厉声问道:“你为何总爱做出这些伤天害理之事?爱过你的人要杀,你爱过的人要杀,你碰过的人也要杀。为什么?”他胸口的那颗珠子第一次因为花焉知产生剧烈震动,久久不能平息,他眼眶湿润,这么多年,一直想要个理由。 花焉知很淡定,抬头回答:“我伤害人只是为了你,花未拂。” “我不需要!”他大声喊道,掷地有声。 “你需要,因为你很爱久长。”花焉知偏生跟他作对,抓住他的脆弱之处,继续说着,“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那个女人的品行,也不喜欢让她亲自抚养久长,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他自己都承认,花焉知的话确实是他自己想的,但是花未拂不会狠心到去杀了久长的亲生母亲。怎么会这样呢?花未拂神情恍惚地后退了一步,摇头说道:“太荒唐了,久长的生身父亲下手杀了久长的生身母亲,简直太荒唐了。”花焉知可以不喜欢罗月融,但是不能伤害罗月融性命的,这下可好,久长没有娘亲了。 对面的公子很满意,眼里含着笑意,“若在以前,你可曾见我伤害过一个人?但凡你给我一点儿温暖,我也不至于做出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温暖?呵。”花未拂眼里的泪水迟迟未落,他冷笑,他嗤笑,他自嘲,“我全身都是冷的,哪里还有什么温暖?”他点了点自己珠子的位置,“人生来本就无情,但在床上的一举一动,是人之本能,你以为珠子动了就代表我爱了?我也想爱,我也想要温暖,可我做不到了。”花未拂吐着最后一句话,凉透了的手抚摸在花焉知的面上,身上的红花消退了。 “人生来也许无情,是也罢,不是也罢,你在花家最好的年纪,对情爱充满幻想,是我捅破了那层纸。如今再来一遍好不好?我教你,我教你,一切还不晚,”花焉知终究是天真,双手捂着他的手。 眸中的泪水打着转儿,花未拂狠狠地甩开了花焉知的手,他每日都在受教,在姑苏六年,到如今都不明白情爱是什么,他对那种感觉已经不抱希望了。“一切都晚了。花焉知,别想染指我,我宁可在姑苏做个家妓,也不愿在天枢做你的夫人。你让我憧憬过,让我热爱过,也让我失望,让我绝望。如今还是,我留你一条性命,你却在花家为非作歹,罗月融是不配做久长的娘亲,可你更不配做久长的爹爹。”话音刚落,花未拂转身准备离开。 “对!”花焉知很爽快地点了头,看见花未拂伫足便更加放肆了,“我不配。你最好瞒着久长一辈子,别告诉他是他爹爹痴爱着夫人,夫人想要个孩子,却因为是个男人不能生育,他爹爹随便上了个侍女,这才有了他。” “混账!”花未拂忍无可忍,回身扇上去一巴掌。 脸上红红的,是被打过的印记,而不是像萧世言那样羞红了脸。花焉知挨过两巴掌,眼角终于滑落了泪水,他保持着笑容继续说着:“你也要好好教他,别让他跟他爹爹一样喜好男风,最好能跟他喜欢的女子长相厮守。” 花未拂自悔失手,但是绝不会放低身段去哄他,重重拂袖,只冷漠地说道:“久长还小,这些事情暂时不用你操心。” 他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点了头,“对,还没到时候,他还小。” “我警告你,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我一定让你后悔。”狠话说完,花未拂气冲冲地离开了。 身体倒下,苍白无力的手忽地扶在凳子上,年轻的公子大口大口地吐着血,脸色也发白,挂着泪珠的双眼合上了,花焉知太累了,手指扶不住凳子,人昏倒在地上。 一条人命换得花家片刻的安定,外人兴许觉得很值,但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在花未拂心里永远不值。他可是死过一次的人,在外人看来,再死一次又何妨?但在花未拂自己看来,这多出来的一条命何其珍贵,让他得以有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没有了罗月融的干扰,花未拂确实省了不少事,他时常去看望久长,那个可爱的孩子总是笑得那么开心。 萧世言不是傻子,也没有深究自己看到的情况,这世上总有那么多不公,哪能一一平反?在萧世言清醒后,连这个家伙都猜得到是花焉知,更别说花未拂了,他应该去找过花焉知了,最近都没见过花焉知出门。 花未拂哄小孩儿的时候见萧世言出神许久,便撞了他一下,“世言大人在想什么呢?” “呃?没。”萧世言摇头,逗弄了一下久长,笑道:“想不到久长也是个贪色的小公子。” “何以见得?”花未拂不明白,久长还这么小。 他笑:“我过来的时候他连个眼神都不给我,你一过来他就笑得这么开心,长大了肯定要娶个美人回家。” “哈哈。”花未拂咧嘴笑了,“姿色不重要,只要久长喜欢就好。”而且还得保证是个女孩子,不然花家香火指定得断了。但是这句话花未拂不敢说出口,否则萧世言就生气了。 两个公子在房间照顾着孩子,花未拂待久长几乎是无微不至,一直临近中午,久长才在摇篮中睡着了,两个公子便也悄悄退出了房门。 在回去的路上,萧世言像个孩子一样跟花未拂撒娇,拉着他的衣角笑道:“等到九月中旬,你过生辰的时候,可不可以摆个大宴啊?把师父龙泽川祭儿隐公子白今明他们都邀请过来,顺便也庆祝一下辰诚的生辰,毕竟你们两个人这么有缘。” “现在才八月,还早呢。” “啊啊~”萧世言跺了一下脚,“不早了,也就一个月三十天,迟早会到的,你就答应我嘛。” 是啊,迟早会到的。花未拂失神片刻,点头答应了,这下喜得萧世言直接蹦了起来。“都已经二十多岁的大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萧世言回怼:“还不是你的错!” “哦?” 他振振有词,眯眼笑道:“以前在家里,像个小孩子一样那是被我娘宠的,现在是你宠的呀。” “哈哈。”花未拂抿嘴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第一次见世言大人这样无赖的人。” 萧世言不屑,哼了一声,“第一次见又怎样?无赖又怎样?还不是得宠着?” “是是是。”花未拂可不敢得罪,“我的世言大人。” 白衣公子活力不减,拉着花未拂就往前跑去了,自己疯还要拉上花未拂,高兴的是,终于有个大事可以跟朋友们聚一聚了,不然迟早无聊死。要不是萧世言提出来的,花未拂根本不会同意。早在花未拂回归姑苏之初,便一直反对铺张浪费,但是摆个奢侈的大宴,用于缓和一下花家同其余世家的关系,这倒是不错的。 从八月末开始置办,萧世言就开心地帮忙写请帖,九月初就开始下帖,那些收到请帖的世家基本上都答应会去。 秋日临近了,常山早早枯了花草,红了环绕的枫树叶子,出来散步的苏冷好久没有好好欣赏过这么安谧的景色了,他眺望许久,心如飞絮。 跟他在身边的侍女不懂他的心境,不明白这些枯黄树叶有什么好看的,便默默立在一旁。 没有人懂他,在苏家逆来顺受,温和的公子备受打压,步步循规蹈矩,被亲姐姐代掌苏家十几年。就在前不久,苏暖夫家催婚,年近三十的苏家长女终于披上喜服下嫁了。苏冷坐在家主位子上这么久,第一次尝到了自由是什么味道,他终于明白,常儿为何不喜欢苏家了。 ☆、天枢广邀生辰宴 苏家侍从走来的时候,苏冷还在出神,侍从便轻咳了两声,引起他的注意,递上了一封信。“家主,顾氏来信,是大小姐的。” “嗯。”苏冷在心里问着自己,就不能逃离这些桎梏吗?他还是接过了信封,拆了开。 “吾弟流霜台鉴,见字如晤:入秋顿凉,岁月不居,淑深驰系。红尘三尺险,中有是非波,且知是短非长,好丹非素,何必招惹?世家之门,难堵人舌,唯有洁身自好。前日听夫言,天枢广邀生辰宴,吾乃女辈,今已有归,不便多管苏家,但劝一句,世上无事,庸人自扰。敬请台安。” 年纪轻轻的苏冷根本不听长姐的话,甚至开始跟姐姐作对,这一次,他偏要亲自前去天枢赴宴。 九月中旬的时候,这可是萧世言第一次给花未拂庆祝生日,他忙里忙外,只为这次生辰宴可以隆重一些。但从本质上讲,他这是花人家花未拂的钱,给花未拂过生日。不过,这都不要紧,起码萧世言出力了,对,就是这样。萧世言主动去帮忙搬桌子,这身娇体弱的,费了吃奶的劲儿都没搬起来。“我还就不信了。” “……公子,还是我们来吧。”侍从讪讪地笑着,两个人把桌子搬到了大殿两侧。 “没关系,我还可以奉献我的聪明才智。”萧世言向夜寻信誓旦旦地说着,人家夜寻也不信啊,“听我的,今天是未拂的生辰,你去找几个好看的姑娘,过来跳跳舞,活跃一下气氛多好啊。” “这……”夜寻哪儿敢啊,抬抬头,眼睛望向了萧世言的身后。 “唔?” 花未拂款步走来,歪了歪头,“你让夜寻找什么啊?”花未拂眯眼温笑,展开手掌,夺命伞撑开了。 我擦!萧世言怂了,“未拂我错了!不找不找,那些女人哪有你好看啊?先把伞收起来,被别人看到不好,不好。一来有损你形象,二来有损你形象,三来有损你形象,是不是?” 夜寻正在极力憋笑中,花未拂把伞递到了萧世言手里,揉了揉狗头,“既然如此,那我便不要形象了,免得又被你损。”他望了殿外一眼,叹了口气,“早上阴云笼罩,好像有事情要发生。” “不就是下雨嘛,这都入秋了。”萧世言满不在乎,收住了红伞,依旧谈笑风生。 “许是我多疑了吧。”他放松了许多。 待到无事的时候,让萧世言自己去浪了,花未拂得空去看了看久长,“嘟嘟,哈哈。”孩子这么乖巧可爱,花未拂轻轻晃着摇篮,无意间看到了桌上花焉知忘在这里的酒坛子,于是疑惑地问道:“夜寻,花焉知来过?” 夜寻点点头,“家主过来看过一次,看他的样子,他也挺喜欢小公子的。” “我就说,他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久长?” “二公子,依我来看,花家真的在慢慢变好,我在花家虽然时日不长,但是二公子回归花家前后,家主真的是判若两人。” “哦?”花未拂好奇。 夜寻抓了抓头发,细想片刻,说道:“以前家主在家只会喝酒和戏弄伶人,现在都是安安分分地待在房间画画,或者去书房里看书。哦,对了,家主最近还买下了好多药材,准备用于帮助天枢的穷苦百姓。” 居然开悟了?花未拂喟然长叹,“他是个单纯的人,许多事情都是被哥哥算计的,如今哥哥已经死了,希望他能渐悟事理,放下执念。” 这次秋日一宴,花家热情招待着每一位来客,风起云涌的花家,终于又热闹了一回。 “常山苏流霜,谨祝二公子远去不悦,生辰多欢。”苏冷见礼后,命人奉送生辰礼,花未拂的性子他是喜欢的,因为花未拂和他一样,总是守护着常儿,他在长姐出嫁后,迫切想要同花未拂交往,秋日生辰宴,总算是圆满了。 花未拂早听说了常山的事,作揖回礼,“我们又见面了,多谢美言,请。”花未拂亲自送苏冷入殿,见他身边只跟着几个侍从,便又询问:“怎么不见令夫人呢?” “贱内有孕,不便前来,代为祝贺。”苏冷恭谨回答,谦卑有序。 “恭喜了。”花未拂在他大婚的时候没有选择过去,如今苏冷彻底掌管苏家,希望他能教好他即将出世的孩子,改变一下世家之规。 各个氏族都听说了花未拂整治花家,花焉知是没以前那么放肆了,今日一见,花家二公子的气质果然不凡。从前,在萧世言身边,没有什么正当名分,跟萧世言在一起厮混的,知道花未拂是个家妓,不知道的,只当是跟在萧世言身边的一个侍从。而今,仍旧是一身墨玄青,花未拂眉宇间总给人一种成熟大度的感觉。 江陵带着夫人徐淑吟也来了,小小的江明抓着小落的衣角,看得出来,江明很喜欢这个美男师父。简直太可爱了,花未拂眉开眼笑,过去抱起了江明。“小公子真是可爱极了,身上的诗书气也颇重,日后定是玉溪才子,不愧是小落教出来的呢。” “打趣我了,还是江夫人教导有方,我拿这个小家伙根本没办法。”小落捂嘴笑着,从花未拂怀里接过去要他抱抱的江明。 “快请。” 就在花未拂亲自招待客人的时候,萧世言也没闲着,端了杯酒就没皮没脸地缠上人家息绝了,龙泽川赶都赶不走。“别这么凶啊,看在我家未拂的面子上,今天他最大,我又比他大,所以在场我第一大。” 龙泽川烦死他了,把他推开,“你去找别人玩去,快去快去,你师父想跟我单独相处,别这么不给面子,回头花公子欺负你,我替你出气如何?” “真的嘛,果然是好兄弟,那我去别的地方玩了。” “那是,快去吧。”龙泽川连哄带骗把萧世言推走了,回头就看到风情多姿的息绝边喝酒边笑,“别笑了,还没搞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你这傻徒弟都是让你宠傻的。” 息绝当场甩锅,指向了那边招待客人的花未拂,“这可不怪我,傻成这样要怪也得怪他啊。” 萧世言前一刻还在师父和龙泽川那里蹦蹦跳跳,转身来到白今明面前,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安安分分地敬了一杯酒。难得这么守本分,白今明谨守本分地回敬一杯,但就在萧世言蹦蹦跳跳走开的时候,他拍了白今明一巴掌,“不喜欢自己夫人你还可以再娶个小的嘛,但是不能对我家未拂有非分之想哦。” “咳咳。” “咦惹。”萧世言端着酒先逃命了,好家伙挨桌得罪人啊。 许多阔别不见的友人齐聚一堂,大殿中喧闹繁华,各自入了座,花未拂便可以举酒开宴了。“未拂在此,多谢各位赏光赴宴了,敬各位一杯,请。”许久没有像今天这样跟朋友们欢聚过了,即便这些年来参加过一些重要的宴席,他总是以一个过客的身份赴宴,难得今日,亲自主持。喝过酒,他亲自又斟了一杯,“除此之外,我还要敬余公子一杯,生辰同喜,请。” “说来两位公子实在有缘,竟然同日生辰,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敬余公子一杯。” 襄阳最初接到请帖的时候,也诧异花未拂跟余辰诚同日生辰,但是惊讶归惊讶,礼数不能少,余辰诚已经改了以前张扬且高冷的处事态度,便把自己的生辰放一放,先去天枢替花未拂好好庆祝一下,弥补之前的遗憾,没想到花未拂这么贴心,两个人一起庆生。“生辰同喜,能和二公子同庚同辰,也是我的幸运了。” 花未拂向主座挑眉,笑道:“一样的寿星,还不快上座。” “哈哈。” 余辰诚摇头,含笑推辞着,“还是算了吧,二公子一片心意我领了,身在花家,实在不敢冒犯。另外,多谢各位厚爱了,辰诚也敬各位一杯。” “请。” “切。”整个大殿里,也就坐在角落的花焉知始终沉默着,静静地看着宾客满座,他独自斟饮。和从前不一样了,心境也变了,花焉知凝视着手中的酒杯,再也不能跟花未拂喝合卺酒了。 “各位不必拘束,随意玩乐。”花未拂请他们入座,刚开宴,萧世言就喊来侍从,把几张桌子拼一块儿,然后拉了一堆人一起喝酒,花未拂单是看着就很佩服。 小落也过去跟萧世言叙旧喝酒了,把江明抱给了徐淑吟,而徐淑吟才跟江陵说笑一会儿,孩子就直直地走向了座上沉默寡言的苏冷。稚嫩的小手抓着一块捏碎了的糕点,松开手放到了苏冷的桌上。苏冷忍不住笑了,毕竟孩子这么可爱。 “哎?”孩子没了,徐淑吟回过神来,环顾一圈才看见江明找苏冷玩去了,“这孩子。”江陵这人比较缠着夫人,徐淑吟笑骂了好几句才说服他去跟别人聚聚。“苏家主安好。” 苏冷正在逗弄这个小娃娃,看到徐淑吟过来,才知道这个小娃娃就是玉溪的小公子江明,“江夫人大安。” “这个小淘气,没打扰到苏家主吧?”徐淑吟挥了挥袖子,看能不能引起江明的注意,“我才跟他爹爹说了会儿话,这个小家伙就跑这里来了。”事实证明,亲妈在美男叔叔面前都不被江明注意。 “哈哈。”苏冷笑着,宠溺地把江明抱在自己膝上坐着,见江明这么喜欢他,他心里也分外高兴,“明儿不要娘亲了吗?快看看娘亲。” 徐淑吟扮了个鬼脸儿吓吓儿子,“嗷呜呜,明儿怕不怕?” 江明对亲妈这种幼稚行为已经是司空见惯了,不理她,直接歪头往苏冷怀里扎,“小叔叔好看,嗯……”他动了动脑子,又继续说着:“跟师父父一样好看。” “噗嗤——”两个大人都笑喷了,也就江明能一本正经地说出来这些话来。苏冷指着座上喝酒的花未拂,逗着江明,“你看上面那个小叔叔不好看吗?” ☆、喜爱江明赠如霜 “好看!”江明拍了拍手手,还是往人家苏冷怀里钻,“那个小叔叔好冷,嗯,像冰块儿一样。” “呃,嗯嗯。”苏冷笑眯眯地抱着,跟徐淑吟说起了话。因为苏家对外的形象一直很高傲,固守家规,一向不爱与人亲近,这也就导致苏冷刚开始一个人在座位上喝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明儿应该已经三岁大了吧?” 徐淑吟也拍了拍手,“是的,听闻令夫人也有孕了,恭喜啊。” 苏冷点了点头,怀中的孩子伸手点了点桌上的酒水,在桌上规规矩矩地写下了一个“冷”字,这让苏冷颇为吃惊,“小公子年纪这么小写字便如此娟秀?实在让人意外。哎?他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的?” “爹爹也有这个。”江明指了指苏冷腰上挂着的玉牌,上面刻着苏冷的名讳。 “没想到小公子竟然如此聪颖啊。”苏冷忍不住称赞。 徐淑吟示意着小落的方向,笑道:“你要是认识小落,一定会被他的才情折服的。我读过的书也不多,明儿读书识字全仰仗小落的谆谆教导,等明儿稍大一些,他爹爹还想着教他武功。”徐淑吟掩袖笑了笑,“他爹爹也读书少,有事没事就喜欢跟人动手,有小落教导明儿我算是放心了,就算他爹爹教会明儿武功,起码也有做人的道理可以约束一下他。” 苏冷点头笑着,“原来如此。”苏冷这就给身旁的侍从使了个眼色,让侍从取来了一把宝剑,他递向了徐淑吟,“这把宝剑名叫‘如霜’,是我成人礼的时候长姐送给我,如今我把这把剑送给小公子吧。” “这怎么可以?”那把剑剑气冷飕飕的,一看就非比寻常,她摇头婉拒,“心意我领了,这把剑太贵重了,又是苏家主加冠之礼,明儿实在不能接受。” “江夫人不必推辞,请收下吧。其实,长姐把这把剑送给我,是希望我为人处世,能够像冷刃出鞘一般,势如破竹,锋芒可惧。但我秉性如此,做不到那么果断,这把剑于我,更像是一种束缚。小公子第一次见我便如此缠人,也算有缘,不如将这把如霜赠予小公子,日后得以用此剑行侠仗义,夫人请收下吧。” 既然如此,徐淑吟只好收下了,拉了拉那个小家伙,“你小叔叔送你这么好的礼物,还不快谢谢小叔叔?” “唔?”江明张开手抱紧了苏冷,笑嘻嘻地说道:“谢谢好看的小叔叔。” “哈哈,明儿可真讨喜呢。” 这一幕被花未拂一直关注着,那么可爱的孩子,谁会不喜欢呢?花未拂喝酒的时候都不移开眼神,想想自己的久长,也是那么可爱,花未拂内心欢喜。 有那么高兴吗?花焉知瞥了旁边座上的江明一眼,眼神又移到了花未拂身上。不是想报复吗?他宁可花未拂从没认识过萧世言,宁可花未拂重生之后立刻来到天枢杀了他,就是不愿意花未拂另有所爱,那种滋味太痛苦了。 就在花焉知准备再倒酒的时候,一颗珠子弹到了他的手,“嘶——”这特么!“夫人。”在看到珠子打来的方向,他语气变软,喝着杯子里的半口酒,而花未拂款步走了过来,向他伸出了手,“噗——咳咳!咳咳……”也就半口酒,花焉知还喝得呛到了。 花未拂亲自帮他拍了拍后背,花家的公子都可谓是全才,花未拂习过医术,看出了花焉知脸色苍白,于是打落了他刚才倒的酒,“脸色这么差,不注意休息也不注意饮食,酒得少喝,但是有一杯是必须要喝的。” 拼桌的一堆人围坐在一起说笑,萧世言在里面闲聊,逗得他们哈哈大笑,正是气氛活跃的时候,一堆人都不走心,还在听萧世言在讲笑话,隐孤云也听得津津有味,这小子真能胡扯。 “师父……”余祭突然害怕起来,躲到了隐孤云的身后。 “嗯?怎么了?”隐孤云抱了抱徒弟,回头才看到花未拂把花焉知拉了过来,难怪祭儿这么害怕。 宾客满座,热热闹闹的,本来花焉知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花未拂还非得把他拉过来,他这一过来,那些人屏气凝神,都不苟言笑了。“哗啦啦。”花未拂亲自倒了三杯酒,一杯递给了花焉知,一杯递向了余祭,“先前,焉知冒犯了祭儿,虽然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了,但我知道,这件事给祭儿带来了不可磨灭的伤害,今日趁着这次机会,我二人亲自向祭儿赔罪了,不求祭儿原谅,只希望这次赔罪能减轻祭儿受过的伤痛。” 要在往常,花焉知才不会跟这些小门小户的人低头认错呢,但是花未拂都这么说了,他深吸了口气,也只能赔罪了,“对不住。” 余祭躲在师父后面,花未拂手里的那杯酒被隐孤云接住了,“当”的一声,酒杯被放在了桌上,“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祭儿也忘得差不多了,不必再提。” “嗯,我想让他亲自道个歉。”花未拂举杯饮尽,回头看花焉知脸色那么差,便替他喝了那杯酒,“息府与花家的恩怨已经化解,我没回来之前花家一团乱,如今我回归花家,不希望曾经美好的天枢受人排斥,我会尽力让花家走向正轨的。” “会的吧。”隐孤云目光转向了余祭。 在余祭的脑海里,花焉知的笑容很可怕,充满伪善意味,动作粗暴,他始终不敢正视花焉知。而现在,那个伤害过他的年轻公子像个乖弟弟一样,拉拢着花未拂的胳膊笑道:“我让人准备了好多糖,你要吃吗?” 擦!居然这么暧昧,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萧世言眼神里都要飞出刀子了,“什么糖?我也要吃!”萧世言挤到了花未拂的身边。 年轻的公子上下打量着萧世言,点了点头,“好。” “我先过去了,失陪了。”花未拂行了一礼,他是打算拒绝花焉知的,谁知道萧世言蹦出来说要吃糖,他只好陪着萧世言过去了。 他们三个人先走开了,剩下的人又继续说笑着。苏冷被长姐管束得整个人都很抑郁,在跟徐淑吟说话的时候都很拘谨,为了开导开导他,徐淑吟把苏冷拉了过去一起喝酒。 “苏家主不必腼腆,反正都是自己人。”隐孤云从桌上端了杯酒敬了苏冷一杯,低头挑眉向徒弟笑着。 “请。” 临近台阶摆了一张方桌,花未拂三个人都坐了下来,桌上的饭菜都是以前花未拂喜欢吃的,酒水也是陈酿,糖是今天早上特地让师傅做的。花焉知温柔地捏起了一块糖,向花未拂递去,“这是我找全天枢做糖最好的师傅做的,你尝一尝?” 冷漠的花未拂仍旧是重复着之前的一句话,“我已经不爱吃糖了。” “好吧。”像是知道会是这一句话,花焉知便不强求了,他自己端来吃。盘子里的糖块色泽光润,咬上一口,酥脆甘甜,因为里面加了花蜜,即便是摆盘都能闻到甜甜的香味。 萧世言咽了咽口水,看向了花未拂,青墨衣裳的公子很无语,把唯一的那盘糖端到了萧世言眼前。“哼。”还是未拂好,反正花焉知的东西就是花未拂的,花未拂的东西就是他的,萧世言喜滋滋的霸占了剩下的一盘糖块,心里十分得意。 花焉知手里还剩半块糖,满带质疑的目光望向了花未拂。 “你不是说做给我的吗?我收下了,世言大人爱吃我送给他吃。”花未拂对这些东西已经没什么胃口了。 花焉知抿嘴笑了,将剩下的半块糖放在了桌上,“以前的落落最爱吃这些糖了,连嫁妆都是糖。我永远都忘不了新婚那一夜,那张蓝颜羞涩,落落捧着糖送给我,我期待许久的爱人终于成了我的夫人。”在以前,那个花落嗜糖如命,谁也不给谁吃,在大婚的那晚,他把糖给了花焉知,许下了终生。 花未拂侧去了头,不爱听花焉知提及的那些往事,都是痴人说梦。 “嗯!这糖真好吃!”萧世言一心都在吃的上面,反正花未拂是他的,他知道花未拂不会舍弃他,花焉知提及再多往事也是没有用的。 远处的一桌,息绝同龙泽川夫妻两个把酒言欢,无意间跟花未拂对视住了,息绝满面含春,举了举手里的酒,花未拂也点了点头。 花焉知是安心吃个糖都不能,萧世言喜欢就被端到萧世言面前,那个家伙也太能吃了,一点儿也不会细细品味这些糖。盘子里的糖很快只剩下三两个了,花焉知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吃糖的萧世言。他太累了,几乎直不起腰来,纤纤玉指端起了琉璃酒杯。等到酒杯被轻轻搁置在桌上的时候,那只手按住了萧世言正准备拿糖的手,萧世言抬头时,表情很疑惑。年轻的公子忽地按住萧世言的手,身体扑了过去,强行吻住萧世言。 “嗯?”花未拂受惊,回过头来,萧世言已经被花焉知推到了地上。所幸,花焉知身体乏力,很快被萧世言推开了,手腕也被花未拂当即扼制住。青墨衣裳的公子警觉地询问着他:“刚刚喂给世言大人的是什么?” 身子太沉重了,他呼吸一下都很费力,面对花未拂的质问,他缓缓抬眉笑了笑,失了颜色的唇接近了一些,“吻我一下可好?”最后一次主动,和气离婚,不好吗?可他如今的心思,花未拂根本猜不透,冷漠地甩开了他的手。就这么轻轻一推,花焉知口中溢出血来,怕是大限将至了。 “花焉知!” “啊?”萧世言坐在地上发懵,舔了舔被花焉知强吻的丹唇,不知道喝了什么东西。 大殿里的客人们都被花未拂的惊叫声惊动了,赤|裸裸的谋杀,他想当着花未拂的面儿杀害萧世言。花焉知素净的衣袖沾染了许多鲜血,他费尽力气才将嘴角的血迹擦拭干净。为什么呢?花未拂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出闹剧,忽然间想起,罗月融怀孕的时候为了让花焉知去看望她,曾经喝药加剧孕吐。“来人,快去罗月融房间把她剩下的催吐药取来,快去。” 息绝急了,撇下龙泽川过去给花焉知把脉,地上的公子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奇怪,脉象怎么如此紊乱?”花焉知在花家应该不会被花未拂虐待的吧?怎么身体这么虚弱,气虚血亏?息绝一时间找不出病因是什么,但地上的公子咬着牙露出了笑意。 “你先看看这个。”花未拂把花焉知喝过的杯子拿给了息绝。 杯子里还剩一点点,息绝用手指点了一下,闻了闻,颇懂医术的他干脆尝了尝,这让花未拂来不及劝他,万一是什么剧毒呢?“不要紧,这些只是用神曲、谷芽、五味子、焦三仙熬制用来助消化的药物,无毒无害的。” 怎么可能?无毒无害?花未拂亲眼所见,花焉知把这杯东西强行喂给了萧世言,他为什么要喂这个给萧世言呢?“难道……”花未拂扭头看向了桌上被打翻的糖块,立刻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这些糖被做过手脚。” “什么?”息绝意识到爱徒吃过这些糖,便立刻过去检查,周围的客人不知发生了什么,都围了过来,纷纷猜测。“是断肠散。”息绝笃定了,“不会错的,这些糖里被掺了断肠散。” ☆、举止极端公子亡 花未拂愤怒到极点,恼火地看向了倒在地上的花焉知,随后,花未拂把萧世言拉进了怀里,立刻运功给了他一掌,尝试逼出他刚刚吃下的糖。 “疼……”萧世言忍不住皱眉,肚子里发热,受了花未拂一掌,还是很难吐出来。 “二公子,催吐药取来了。”侍从来不及喘口气,把药包递给了花未拂。 危急的时刻,花未拂根本难以镇定下来,手脚慌乱地拿来催吐药,将白色的粉末全部倒进了另一桌上的茶杯里,即便萧世言很害怕,可花未拂更害怕,向他吼道:“喝下去!” “唔……”萧世言不敢违背。 龙泽川注视着倒在地上的花焉知,这个年轻家主的呼吸好像越来越弱了。息绝向他摇了摇头,“已经没救了。”也许是那个家伙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所以想跟萧世言同归于尽吧?“你先控制一下局面,我去药房配制一下解药。” “好。” 胃里好难受,萧世言被担惊受怕的花未拂紧紧抱在怀里,喝过催吐药的他感觉胃里翻江倒海,郁闷地吐出了几个字,“我有点恶心。”他把头别了过去,隐隐作呕。 “我带你走。”花未拂的心弦高度紧绷,抱起萧世言去了侧殿,剩下的一群人还在担心,互相询问着发生了什么事。 苏冷是个慢性子,早就听说过花未拂和萧世言的事情,好不容易今日赴宴,没想到出了这么件事。“唉。” 倒在地上的公子不知何时合上了双眼,身体不再动弹,等龙泽川过去察看时,无奈地说道:“已经气绝了。” 众人议论了起来,息绝这个医学奇才都没说花焉知是因为什么死的,这件事情也太玄乎了,就被花未拂轻轻推了一下,应该不足以致命的,玄乎,实在是太玄乎了。 在侧殿,花未拂把萧世言放到了床上,带着哭腔恳求着:“快吐出来,吐出来好不好?”他急得眼里都是泪水,把摆饰的瓷瓶挪了过来,就绷着心弦看着萧世言干呕。他仰头极力平复着心情,注意到了床上客人掉在这里的青竹扇,他不加犹豫,撕坏了扇子,扯下来一条细长的竹片,他跪在床边摸了摸萧世言的脸,“快吐出来。” 断肠散是什么?那是剧毒之物,萧世言心里也很清楚,也想吐出来,可是那种东西在他肚子里发热,萧世言难受至极,“我吐不出来,感觉有些黏。” “我帮你一下,你一定要吐出来。”花未拂拿来扯下来的竹片,深入萧世言的口,压着萧世言的舌根。 “呕——”竹片被迅速抽出,萧世言恶心地捂住了口,总算吐出了一些,“咳咳。” “再来,张嘴。” 殿外,息绝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跑出来,赶去药房,匆匆之际,和一个侍从迎面撞上了,救命大事,息绝推开侍从往药房那边跑去,没跑两步,撞上他的侍从看出了他的意图,上去拦着他,“公子别往那边去了,着火了。” 息绝皱眉,停了下来,“什么?” “秋日天干,那边堆了一堆树叶,不知怎么的起火了,火势很大,我们已经阻断了火势蔓延,但是药房烧塌了。”侍从回答道。 这都是花焉知算计的吗?息绝难以置信,这个人真是疯了,行事如此极端。不行,无论如何,萧世言性命垂危,他都要过去看一看。 “公子。”侍从没办法,拦不住,还不知晓大殿里发生了什么的侍从打算先过去回禀花焉知和花未拂。 大火还在继续燃烧,烟雾弥漫,侍从们为了救火,只能放弃药库了,隔断了火势向其他房间的蔓延。“哗哗!”一桶桶水泼了上去,药房火势丝毫不减。世言……世言怎么办呢?未拂怎么办呢?没等侍从们过来拦他,他就寻好一个缺口冲进了火场。 “公子,公子。”侍从们都被惊吓到了,招手叫来人,“快抬水来救人。”他们甚至开始怀疑那个家伙是不是过来寻死的,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哐当!”分类装着药材的柜子在熊熊大火中倒在了地上,药材也几乎葬身火海。在烈火之中,息绝不顾还在燃烧发烫的木头,拨弄着地上散落的药材,这样乌黑,难以辨别,他抓起一把嗅了嗅,都是烧焦的味道,“马鞭草……”药材簌簌掉落,他需要的药材太多了,地上却是乱作一团,息绝内心很绝望,他根本无法成功辨别这堆乌黑的东西,“嗯?啊!”抬头的时候,头顶上的木头被烧断了,马上就要掉下来。 “云公子。”冲进来救人的侍从在危急之时推开了他,两个人都只是被一些火星烫到了手,“火势太大了,这是间老药库了,都是木头,公子还是先出去吧。”息绝被烟熏得一直咳嗽着,侍从招手叫人先把他扶出去。 “咳咳咳。”重见天日了,息绝呛得倒在地上,咳个不停。药材被故意烧毁了,只能出去找医馆了,虽然凭着花焉知的权力,天枢医馆的药材有极大的可能被花焉知垄断了,但是为了救萧世言,一线生机也得试一试,他爬起身来就急忙先走了,留下拼死救他出来的侍从们一脸懵。 “轰隆隆——”事情被花未拂预料到了,天气也阴阴沉沉,横空响起一阵低沉的轰鸣声。 息绝一路跑了出来,累得气喘吁吁,许久没有在天枢转过了,一切太过陌生,凭着仅剩的熟悉感,息绝来到了一家医馆前面,可是医馆已经关门了。“不,不,一定还会有办法的,一定还有办法的。”息绝不放弃,四处打听着寻找着。 “轰隆!”天际电闪雷鸣,已经下起了星星点点的小雨,花未拂早早把伞给了萧世言,本打算跟他一起去外面散散步,吹吹风,如果下雨,就坐在阶前听雨,可是幻想破灭了。 息绝在天枢来回找着医馆,口中重复着一个“不”字,说是天无绝人之路,余辰诚都在绝处找到了生路,花未拂也有信念活下去了,为什么萧世言被拉入了鬼门关?息绝步子越来越慢,慢慢地停了下来,因为前面的一家医馆也关门了,他伸手任着雨水滴落在手上,换位思考,他体会得到花未拂如今有多紧张。 “嘭!嘭!嘭!”他上去重重敲打着医馆的大门,“救命!救命!有没有人在?开开门……”息绝拍得两手发红,就是不住手。 “吱呀。”医馆的老大夫冒着雨出来开门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医馆里最近缺了十几味药材,没法子配药,再等几天吧。” 老大夫正要关门,息绝阻拦住了,询问道:“我也是学医的,请问龙鳞草、青黛、马鞭草、夏枯草,这些有吗?” “青黛还有,另外三个没有了,都被花家的三公子买断了,听说是用来赈济穷人的。”老大夫摆摆手关上了门。 别说整副解药,就连基础的四味药材都没有,谈何救人?息绝又一次崩溃了,身体瘫坐在雨水中,眸中不知是滴进去的雨水,还是盈眶的泪水。 同样崩溃了的,还有在侧殿一直帮萧世言催吐的花未拂。在大殿里,众人还在焦急地等待的时候,侧殿传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花未拂摔碎了瓷瓶,掀翻了桌子,都过了这么久了,萧世言只是吐出了一些酒水,而那些有毒的东西,似乎牢牢地黏在了萧世言的腹部,怎么也吐不出来。 雪白的衣袖拭了拭嘴唇,萧世言忍着疼痛,他的口被花未拂手里的竹片划伤了,他盯着袖子上的血,一瞬间怕了起来,他爬过去企图用温暖的怀抱安慰一下近乎失控的花未拂。断肠散,那是一种能够一直黏附在人体肠子上的剧毒,很难把这种毒素逼出体外,服食大量,如果没有及时解毒,断肠散会逐渐将人的肠子腐蚀断裂。萧世言虽然不了解这些毒物,但是也曾在书里见过,当时没放在心上,于今算是见识到了。 花未拂无策了,知道自己刚刚冲动的举动吓到了他,便咬牙接受了那个怀抱,紧紧护在怀里,“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你知道吗?从我醒来的那一天,我就一直被灌输一种思想,那就是保护你,我已经习惯了,我已经改不了了,世言大人。”花未拂的表情变成了刚重生时的那个表情。 门外,秋雨似乎应时一般,“哗哗”下得急促起来,息绝一如最初那般,眼神中饱含绝望,清傲的公子狼狈又落魄,一步一步踏进了花家的大门。侧殿的情况很不好,龙泽川一直在等着他,“可有办法了?”龙泽川似乎是白问了,因为看他神情失落,来时风光映暖秋的公子如今已经淋成了落汤鸡。 他慢慢地摇了摇头,说话的声音也轻飘飘的,“我知道如何解断肠散,但是没有药材,没有药材就算是世言的双亲来了也解不了毒,最晚一个时辰,否则就没什么希望可以医治了。” 龙泽川忍不住皱起了眉,“这忙来忙去的,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萧公子岂不是必死无疑了?” 雨到秋深易作霖,萧萧难会此时心。大雨下了好久好久,花未拂紧紧搂着萧世言不肯放手。夜寻心里过意不去,进入侧殿向花未拂请罪,“二公子还是重重责罚属下吧,是我听从二公子之命,留心家主举动的,没能发觉家主的歹意,还以为家主性子转变,以至于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二公子,请重责夜寻吧。”他跪在了两个人的面前。 雨横风斜欢已尽,花未拂倍感无力,靠着床框跪坐着,摸了摸萧世言的头发,吩咐道:“等雨停了,送客吧。” ☆、天选之人空自诩 自从萧世言出了事,这一时一刻,夜寻紧蹙的双眉就未曾舒展过,他迟疑了片刻,还是点头退下了。 萧世言在花未拂怀里张了张手指,轻轻叩住了花未拂的手,白衣公子一如往昔冲着花未拂甜甜笑着,可是,真诚的笑容并没有换来花未拂片刻的舒心。萧世言便松开手,努力挣脱着花未拂的怀抱,站起身蹦了蹦,“未拂,你可别忘了,我娘亲是医仙,我爹是医圣,我师父又是个医学奇才,我打小就是个药罐子,什么药都敢吃,区区断肠散还要不了我的命,你看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嘛,别这么伤心啊,花焉知只是吓吓你也未可知啊。” 看他眯眼欢笑,看他像个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花未拂想到了当初吵架后的那次同房,萧世言也是这么蹦的。他强作欢颜,回应了萧世言一个不像笑的笑容,这让萧世言像花儿一般,笑得更加灿烂了。 龙泽川陪同息绝往侧殿走来,眼眶湿润,不知该怎么向花未拂诉说花焉知的狠心,刚进门,萧世言顺手搭在了息绝的肩上,笑盈盈地走进了正殿,果不其然,客人们也都在担心萧世言的安危。“你们可真有默契啊,都是一副样子,耷拉着一张脸。哈哈,我萧世言就是天选之人,百毒不侵,这点儿断肠散还奈何不了我,没听说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你们该不会都盼着我死吧?我人缘没这么差吧?” “怎么会?” “世言……” 隐孤云拍了拍徒弟,手上带鞘的逍遥捅了捅萧世言,强笑着说道:“就知道你这小子不是常人,有空一定要去襄阳跟我喝酒,不醉不归的那种。” “那是。”萧世言上去跟隐孤云击了个掌。 一天天什么都不会,就会编瞎话,还当是小时候呢?息绝看不下去,转身去侧殿看看花未拂,刚才进门就见他精神恍惚,息绝心里还是担心。 花未拂抬头见是息绝,他无力起身,最后还是被息绝搀扶起来的,“花焉知是怎么死的?”他问道,他还是很疑惑,当时明明只是轻轻推了花焉知一下,花焉知竟然吐血身亡。 “断肠散是慢|性毒药,不会那么快就断气的。”息绝思索着,“我当时给他把了脉,他身体极度虚弱,并且气虚血亏,不像是中毒所致。” “那是因为什么?” 息绝摇头不知。 花未拂突然想到,这些天来,花焉知很是反常,不是待在房间就是去书房,很少出现在花未拂面前,这让花未拂不由得想到了花显在世时跟他说过的话。“他这几天举止反常,听说,在我的小时候,还未过继到花家,我爹爹和娘亲也是这样避着我的。不过后来,我双亲派人把我送到了花家,不久之后他们就去世了。”花未拂明白了什么,“息绝,会不会是法器反噬呢?” “反噬?”息绝一边沉思,一边说道:“这种例子我只见过两种。” “嗯?” 息绝舒了口气,“一个是八卦书反噬,在我父亲留下来的医书中有记载,我父亲息乐当时小有名气,写过几本医术,应该不会有假。书中提到过八卦书的反噬,是他的两个友人逆天改命,那两个人最终也因为反噬,遭遇不测。另一个就是云生寒的虚无幻镜反噬,他走向了镜子更深的地方,达到了人镜合一,同时,虚无幻镜吞噬了他的灵魂,让他迷失了自己,他也因此失去了实体,灵魂只能依附于虚无幻镜。” 听息绝这么说,花未拂更加坚信了花焉知是死于法器的反噬,但是他怎么都不明白,“虚无幻镜在我手中,他根本无从下手,难道是八卦书?息绝,你还记得吗?虚无幻镜曾经显示过八卦书。” “可八卦书不是早就被烧毁了吗?”息绝一针见血。 突如其来的一场秋雨,一直到午后才渐渐停止了,从侧殿走出来的花未拂思忖着,吩咐夜寻:“带人去搜一下花焉知的房间和书房,务必给我搜出一本绘着八卦阵的书来。” “是。”夜寻正好可以将功补过,于是先走了。 就在萧世言像个没事人儿一样接着跟朋友们说笑的时候,拘谨的众人可没心思听他乱吹,目光都落在了走入大殿的花未拂身上,“唔?”萧世言也看了过去,随后立刻露出了笑脸,“未拂。” “嗯。”花未拂握住了萧世言的手,面向客人们致歉:“花家的事情扰了各位的雅兴,今日诸事繁忙,恐无力迎客,改日再请。” “呃,那就……那就改日再会吧,我们就先告辞了,二公子多保重。”客人们不便留下来给他们添堵,都纷纷告退了。苏冷和徐淑吟他们都很担心萧世言,看得出来这个家伙在演戏,余辰诚已经在心里祈祷了上百次了,只求萧世言不要出事。临走的时候,余祭不舍地拉住了萧世言的手,一直害怕“死”这个字眼的他,第一次面对这种恐惧,他拉住萧世言的手,什么也没说。 “哈哈。”萧世言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祭儿还是跟个弱受一样,哈哈。” 也就萧世言能笑得出来了,在场的人都没被这个笑话打动,只是一个个默默地离开了。 白今明面容上流露着担忧,和白若清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也许是个生死劫,希望萧公子平安无恙地渡过此劫。” “谢谢美言啦,不过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听说你剑术高超,改天比比啊。”萧世言仍旧是笑,跟这个约了酒,又跟这个约剑。 “一定,再会。”白今明低了低头,随后带着白若清离开了。 今日是花未拂的生辰,没想到这么扫兴,上午还那么热闹,相互敬酒叙旧,现在,整个大殿只剩下了花未拂、萧世言,息绝、龙泽川,以及地上的死人花焉知,客人们都走了。 侍从上前来询问:“二公子,家主的尸体如何处理?” 他会碎尸万段的吧?息绝做了最坏的打算。 “先放进冰棺,派人守着。”花未拂缓口说道,于是侍从听命,上来几个人一起把花焉知的尸体抬出去。他始终看着这具被血色侵染的尸体,一双眼睛全都是对花焉知的恨意,他语气发颤,像是在询问自己,但是更像是在质问花焉知,“已经死过一次了,还不够么?”明明知道死人不能说话,花未拂就是想要个为什么,“为何非要这样的结局?你满意了?你死我都不会有一丁点儿的怜惜。” “未拂。”萧世言不喜欢这样的花未拂,不喜欢他那么悲观,不喜欢他身上挥之不去的戾气,萧世言用笑感化着他,撒着娇:“我们去看看久长好不好?” 花未拂点头允了,示意侍从把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息绝,你先同龙公子下去休息吧,我带世言大人去看看久长。” 红漆长廊上,雨后初晴,空气清新,依旧是萧世言拉着花未拂往前跑着。他的笑在这一天忽然多了些勉强,花未拂的神情已经丝毫不见喜悦了。 刚进久长的小院子,奶娘就退了出去,刚好是久长吃完奶的时候,萧世言松开花未拂自己抢先跑进了房门,“让我先看看我的小久长,嘻嘻。”正好是久长吃饱又无聊的时间,萧世言凑上去推了推摇篮,冲着久长吐了吐舌头,没想到久长居然咯咯地笑了起来,“哈哈!未拂你快来,快来!久长终于看见我笑得这么开心了。” 花未拂情绪低落,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温笑着晃动摇篮逗着孩子,一边又说道:“花焉知死了,我们可能成不了亲了,我也叫不出‘夫君’二字,未拂,我很喜欢久长,能不能……能不能让久长叫我娘亲。”他咬了咬舌头。 花未拂还是点头,算是答应了,仍旧没说什么。 “二公子。”侍从听说花未拂来了小公子的房间,便过来回话。 “你先在屋里看着久长,我有事出去一下。”花未拂让萧世言哄着久长,自己先出门了。花未拂不相信会有什么奇迹,但是一直相信会有绝处逢生。“情况如何?找到了吗?” 侍从摇头,“已经搜查过家主的房间,里里外外都翻遍了,没有二公子说的那本书,而且书房里藏书众多,封面皆不是黑白色。” 花未拂不死心,又下令道:“暗中把花家的各个角落都搜找一遍,一定要找到八卦书。对了,花氏长辈屋中不许动,世言大人屋中不许动,剩下的地方仔细查找,一有消息,立刻过来回我。” “属下明白。” “嗯。” 这一天的生辰,本想是举办盛世大宴好好庆祝一下,晚上的时候还可以陪花未拂去戍星台看会夜空,现在出了这么个乱子,花未拂毫无兴致去看星星,直接抱了萧世言上榻。 天外一钩月,屋中双玉人,白天的事情已经落幕,花焉知已经死了,房间周围寂静得没有一点儿声响,屋里却时不时地传出声音来。萧世言趴在花未拂身下,花未拂的每一下都让他疼得不行,“轻点儿。”许是害怕他会在突然间像自己一样失去心跳,花未拂揽着他腰,并没有听他的,“嘶——”萧世言身体震了一下,痛得抱紧了枕头,想挪开身体,“你弄疼我了。” “别动。”花未拂按着他不让动弹。 萧世言不动就不动,从花未拂拦着他的动作就感受到了花未拂的怕意,是怕他会突然离开,“未拂,你是不是觉得我快要死了,所以想再好好上一下我?” 然而,花未拂就是默然不作回答,只是低头做自己的事。 “我不会死的。”他疼得摇摇头,攥了一下枕头。随后,花未拂俯着身子咬了咬他的肩,把萧世言咬痛了,他忍不住吐槽了,“你不是不咬人吗?” “你不一样。” “嗯?” 花未拂轻轻抚摸着他身上的牙印,话像是叹出来的一样,“你是世言大人,是我的夫人。” “哈。” 晚上时,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太阳初升时,是月落秋山万象清,湿萤微近露枝明。花焉知已经死了,毒药也给萧世言吃了,日子总得过下去,不能失去希望。 ☆、哄骗未拂身无恙 接连几天,秋风萧瑟,花未拂派人去姑苏取来了一车车息绝需要的药材,本来还唯恐不够,萧世言去看的时候,直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知道的还以为花未拂准备做生意,卖药材呢。药材迟了,解药也迟了,迟到的一切都没有多大的用处。花未拂送走了客人们,唯独留下了息绝和龙泽川,为的就是让息绝给萧世言配制解药。 息绝照常端着药送进了房门,萧世言已经服药有一段时间了,这样做到底有没有用,谁也说不准。 萧世言近来被花未拂约束在房间,不许随意走动,都要无聊死了,每天就是等着自家狗师父过来送药,他也不喜欢喝,都不盼着师父过来了,看见师父萧世言就皱着个眉头。 息绝是过来受气的,亲自把药端到他面前,“怎么又不高兴了?” “没什么。”萧世言一脸嫌弃,苦着一张脸“咕噜咕噜”把药喝完了,“咳咳。”他隐隐作呕,这副药又苦又涩,太难喝了,但他也知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师父天天送药过来是受了花未拂的嘱托,萧世言可不敢违背花未拂。 十月初旬,天冷加衣,夜寻听从花未拂的命令,在萧世言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惹得萧世言近来火气十足,受气的人又多了夜寻一个。 萧世言在门口走来走去,夜寻就跟在一侧,手里还拿着衣裳,“嘭!”他生气地踢了一下桌子,反倒踢疼了他自己,夜寻想笑,但是憋住了。“连个桌子都跟我作对!”他拿起茶杯就砸在了桌上。 “公子消消气吧。” “我乐意!”萧世言没好气地吼道,“你能不能别跟着我?我不是小孩子,我四肢健全,不用你这么照顾我。”他闷闷不乐地起身,准备出去的时候却被夜寻拦住了去路,不加衣就不许出去,“我要出去透透气!我不穿不穿就不穿!我不冷!” 夜寻讪讪地呈递着衣服,一言不发,说多也没用,万一跟萧世言吵起来,自己小命就不保了。 萧世言仰头就差气哭了,咬着牙喊叫道:“我再说一遍,我不穿!” “……” “让开!” 夜寻摇摇头,就是不放行。 萧世言像个爆竹一般,一点就着,夜寻只是听命行事,没想到这就把萧世言气哭了,深吸了口气,眼泪险些落了下来。他似乎是平静了许多,说话也不再喊叫了,“行了,我不出去了,你把我师父找来,让他过来给我请个平安脉。”他甩来凳子坐下了。 “是。”夜寻放下衣服出门了,退出门来,去找息绝的时候还不忘给守在门口的侍从们使了个眼色,万一给他跑出去了,出点儿什么意外,夜寻这辈子都得愧疚死。 不过多久,息绝被夜寻请了过来,进门的时候,萧世言从门缝里张望着院子里的情况,好在并无异常,“师父你进来,夜寻外面凉快你在外面待着!看见你就来气。” “……”夜寻被骂了反倒想笑,于是憋着笑在院子里守着,有他师父在,萧世言应该不会出事的吧。 “手。”等萧世言坐下,息绝也坐下了,示意他把手露出来。 “别了。” “嗯?你不是让我过来把脉的吗?”息绝疑惑。 萧世言握住了息绝的手,认真说道:“我想请师父帮我个忙,等未拂回来后,你就告诉他,我没事了。” 生死大事,岂是玩笑事?息绝皱眉摇头,拒绝帮他,“你体内的毒素还无法解得,虽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但服药只能延缓毒发,能不能解,我真的说不准。即便是让息夫人和萧老爷过来,他们也是束手无策。” 萧世言语气很坚定,态度也很坚决,敲了敲桌面,“答应我,必须这样告诉未拂,我求你了,师父你就帮我这一次吧。” “世言,别任性好吗?” “我没任性,就帮我这次好不好?”萧世言起身跪到了息绝身边,不给他商量的余地,已经把话说死了,“师父你今天要是不帮我,我就跪在这里不起来了。” 息绝为难:“世言,何必呢?” 何必自欺欺人呢?萧世言最近身体不适,心情更是不好,才刚跪下,就跪不正身了,不得不用手撑住了地面。“从一开始你把未拂送到我身边,就告诉我说他不知情爱,我不信,这么多年来我都在试着让他爱上我,我不想功亏一篑。师父。”萧世言眨了眨眼泪,手按到了腹部,“我肚子好疼……我一直相信我能走过这一关。” “你一定可以的。”息绝咬字说道,挪开凳子去扶住他。 “我求求你帮帮我,帮我瞒住未拂。我见他的第一面,他眼里的绝望我到现在都忘不了,我不想看见这样的他,是我把那颗珠子捂热的,绝不能让那颗珠子凉下来。”萧世言攥着袖子蹭了蹭眼泪,“我心里有希望,所以想给他一份希望,哪怕……哪怕这份希望或许是假的。” 息绝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点了头,“我答应你,帮你瞒住未拂,你先起来。”他一个人都爬不起来,息绝心里担忧,“慢一点。” 萧世言忍着腹痛坐在凳子上,跟息绝商量着怎么欺瞒花未拂,他的眼神无意间看向了窗前的那棵树了。合欢树,他其实一直都不喜欢那棵树,他最爱的还是常儿给他们种的那棵,在常儿死后,他们亲眼见证了合欢树的茁壮成长,那才是夫妻合欢。只可惜,那棵树在那次大火中被烧毁了。“滴答。”泪水从他脸颊滴落在桌上。 “会好起来的。”息绝是他师父,就算比他还着急,那也得稳住心态,息绝自己稳住之后,才能劝慰一下乖徒弟。 是夫妻却难合欢,萧世言深吸了口气,憋住了眼泪,他胡乱地擦了擦,询问息绝:“最近,我听说你们在找一本书,难道花焉知的死跟那本书有什么关系吗?未拂好像很在乎。” 息绝点头应了一声,解释道:“我们怀疑是花焉知逆天改命,想要你死,篡改了八卦书,然后因此遭到了八卦书的反噬。” “八卦书……”萧世言低语了一声,因为他在姑苏向来是个浪子,这些通灵宝物什么的他也不太清楚,花未拂为什么要找这本书呢?就只是为了调查花焉知的死因? 息绝看出了他的疑惑,反应过来花未拂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他,于是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八卦书可以逆天改命,但是会反噬逆天改命的人。世言,你还是安心解毒吧,不要辜负未拂的苦心,我还会再想办法的,而且,花焉知的事情由我们去调查就好了,你不必太上心的。” 萧世言点点头,默然无话。 书房里,和煦的秋风吹进屋来,一堆零散的书本摔在了桌上,花未拂亲自过来找,就是找不到,“情况怎么样了?”花未拂看见派去的侍从过了来,便焦急地问着。 侍从摇头,“还没找到,我们在家主的房间搜找了许久,并没发现八卦书,但是,找到了好多画像,上面画的都是您。” 花未拂根本没空再想花焉知对他的爱意了,他心急如焚就想找到那本没有被烧毁的八卦书,“拿去烧了!通通烧了!”花未拂急躁地翻乱了书房,厉声命道。 “是是,属下马上去办。”侍从正要走,又被花未拂叫了回来,“二公子还有何吩咐?” “世言大人如何了?”他还是不放心,每日都要问一遍。 “萧公子最近心情不好,一直在发脾气,刚刚好像听说云公子过去把脉了。”侍从如实回道。 “嗯嗯,帮我去那些画像烧了吧。” “是。” 花未拂在书房许久,翻寻无果,总觉得不应该啊,难道八卦书真的被烧毁了?可虚无幻镜又是怎么回事?花未拂头疼,按了按太阳穴,青墨衣袖甩了一下,他想过去哄一哄心情不好的萧世言。 穿过长廊,几只飞鸟伫在栏杆上,花未拂过去的时候,被惊动的鸟儿朝着一个方向飞走了,又落在了附近的树枝上。走进小院,还没进屋门,花未拂就看到息绝在跟萧世言说话,息绝帮他哄哄也好。“息绝,世言大人身体情况如何了?” “未拂?”息绝心虚地站起了身,都不敢正眼看他,“世言最近半个多月都在服用解药,毒素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只是身体受恙,还需要慢慢恢复。” “嗯?”花未拂俨然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瞥了萧世言一眼。 萧世言不服气,拍桌起身,“看我做什么?我没事就是没事了,你要是不信,那就是盼着我出事的吧?我师父可是医学奇才,他可不会出错的。” 花未拂才不会盼着萧世言出事呢,他走过去带着斥责的眼神拥了上去,“我信。” 就算花未拂信,息绝自己都不信,听那个傻徒弟瞎扯。息绝看着花未拂紧紧抱着萧世言,眼神里真的多了好多希望,看来自己还是不太了解他,息绝不自觉地就红了眼,趁着他们小两口亲香,息绝转身先走了。 他不舍得松开萧世言,太害怕会失去了。他有时候很懊悔自己的重生,否则萧世言也许会听从息云的命令,乖乖跟一个大家闺秀成亲,哪怕娶的不是心爱之人,总要比现在这样好得多。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花未拂常常会望着秋日枯黄的枝叶和花草,感叹美好的事物总是轻易衰败,他跟余辰诚同日生辰,听说余辰烨给弟弟卜了两卦,一卦是“辰”,一卦是“绝”。余辰诚生性抑郁,在迷茫的时候想过自我了断,不牵连哥哥,不牵连萧世言,那样一个美好的公子都做到了绝处逢生,他和萧世言应该也可以吧?他抬头看着明月,眼里就只有发光发亮的月亮。 在天枢的夜晚,花未拂轻手轻脚,带着沉重的心情独自去了冰室,特地过来看看花焉知。曾经名动天下的双辰星皆已陨落,让人惋惜。他轻轻地推开了冰棺,这里的寒冰能够让花焉知的尸身更好地保存起来。 “孤独了,寂寞了,失落了,绝望了,众叛亲离了,才想起自己做了许多错事?”他冰凉的手指抚摸着冰凉的尸体,他曾经爱过这个人,而这个人亲手毁了他两次,花未拂回想起花焉知死前想让他主动一次,倘或花未拂知道花焉知下一刻就会绝命,他或许不会拒绝的,但他对花焉知的恨意,永远都不会消除。 花未拂拂了拂衣袖,俯下了身子,手掌抚摸在花焉知冰冷的脸庞上,主动这最后一次吧。 ☆、花好月圆人成双 “二公子。” “……”花未拂站直了身体,微启的唇又闭上了。 夜寻匆匆跑了过来,提醒道:“二公子这个时辰应该去戍星台了,萧公子已经等了许久了。” 花未拂站在原地,略怔了片刻,不紧不慢地合上了冰棺的盖子,随后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冰室。 上了一节节台阶,戍星台上,花未拂过来的时候,萧世言果然都等不及了,搓了搓手笑说着:“不让夜寻去催一下,还以为你要爽约了呢,快坐快坐。”萧世言拍了拍铺在地上的厚席子,花未拂首先是解了身上的赤龙斗篷,整理了一下披到了萧世言身上,才坐下了,“哈哈。”萧世言就喜欢他的贴心。 花未拂刚坐下,这才看到桌上摆着的酒水和糖块,他登时怒了,“息绝说了,最近得看好你,不许喝酒,而且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晚上少吃糖。” “啊啊!”萧世言早在他开口前就识趣地捂住了耳朵,大喊大叫起来,都淹没了花未拂训斥的声音,“我不管!我就要吃就要喝!未拂,我已经没事了,而且,你就纵容我一次吧。”说着,萧世言讨好性地给花未拂倒了一杯酒,他是什么人,萧世言可一清二楚的,花未拂也是个小酒痴。 花未拂摇头叹气,自己真是拿这个家伙没办法,只能惯着了。 深秋的时节,不似在夏天,总把关注点放在星星上,这次出来把酒言欢,又圆又亮的月亮吸引住了花未拂的眼神。萧世言端着酒杯挨着花未拂坐下了,花未拂回头时,就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 他笑说着:“月亮都这么圆,我跟你终于圆满了。” “可我还不能娶你。”话一说完,萧世言的脸色就变了,花未拂立刻意识到这句话惹得萧世言不高兴了,随后又连忙说道:“其实娶不娶已经不重要了,总之世言大人是我的,花焉知已经死了,现在没有任何人能让你离开我。”花未拂倒满一杯酒,端着这杯酒绕过萧世言的胳膊,第一次跟萧世言合卺而饮,萧世言满心欢喜地喝了酒。 他搭着花未拂的肩,找到了一个依靠,笑骂道:“你啊,就只看重这些规矩礼法,但是又跟白今明和苏暖他们不一样,你是让人又爱又恨的那一种。” 花未拂侧过身来跟他对视,问道:“我不同意你说那些婚后言词,你便记恨我了?” “哈哈。”萧世言顺手从桌上拿了一块糖咬了一口,“这只算其一。”哎?他看着手里的糖,细细嚼着,应该不会再有毒了吧? 花未拂又把他拉了过来,不让他吃,“其二其三呢?” 萧世言才不敢说呢,推开花未拂就往自己嘴里塞糖吃。结果,花未拂搂着他的双肩,唇悄悄凑了过来,顿了一下,他立刻害羞了,轻轻推着,哪里推得开?“嗯……”萧世言嘴里的糖还没嚼碎呢,香甜充斥在口中,他忍不住往后仰躺着,腰却被牢牢束缚在花未拂怀里。等到花未拂松口的时候,萧世言推搡着,打了花未拂两下,笑嗔道:“你不是不爱吃糖了吗?就算要吃,桌上多得是,自己拿啊,非要抢我嘴里的。” 花未拂柔和地笑着,月与星辰皆失色,“世言大人嘴里的最甜。” “哼。”萧世言羞愤,推开花未拂起身去栏杆那边看星空,身后的花未拂扶地起身跟了上去。“你看,星星,太漂亮了!”萧世言指着天空中闪亮的明星,激动得扒着栏杆又蹦又跳,但花未拂宛如星辰般的目光,始终都在萧世言身上。 暮秋时节,焜黄华叶衰,息绝跟龙泽川学习着怎么办案,两个人简直是遇合之美,龙泽川颇有办案之才,而息绝正好是医学奇才,互补不足。 纤细的银针一点一点地刺进了花焉知的尸体,息绝的两指紧紧捏着银针,另一只手按着花焉知纤白的肌肤。息绝通过推断,准确地确定了毒素的范围,但是起针的时候,他从针尖上嗅到了腐烂的味道。 “怎么了?” 息绝再次闻了闻,确定自己没有闻错味道,放下了银针,“花焉知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了。” 龙泽川若有所思,不免担心起了萧世言。 “尽管他的尸体被保存在极其寒冷的冰室,还是阻止不了腐烂的下场,冰棺只能延缓他大体上不会腐烂,但是他服食过断肠散,肠子已经开始发烂了,这就说明了断肠散厉害之处。”息绝不甘心地拍了一下冰棺,“该死的,这花焉知居然这么极端狠毒,但愿世言真的能够好起来,否则他得承受多大的痛苦啊。” 龙泽川呼了口气,让息绝搭把手合上了冰棺,“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在花焉知身上找不出什么线索来,八卦书也没有下落,我们不如多去看看萧公子呢,等会儿再去看看久长吧。” “嗯。” 从冰室里出来,一对儿夫妻准备去看看另一对儿夫妻,哪知道两个人来的根本不是时候,房间里萧世言又跟花未拂吵了起来。息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来都来了,于是劝了劝萧世言:“身体还很虚弱,你就安分一点儿,让未拂省省心吧,他一个人操持花家也不容易啊。” 萧世言把身体转过去不想看见花未拂,“我让他省心,少管我的闲事,说了没胃口就是没胃口,我不想喝药了,又苦又涩,非逼着我。”他生气地坐了下来。 花未拂是为了他好,自己受了委屈,听着萧世言发火埋怨,花未拂自己一声不吭,只是把药推了推。 “你别逼我了好吗?!”萧世言急得起身又蹦又跳,“已经喝了一个多月了,根本就……”他忽然住口,顿了片刻,才又开口,“根本就是多此一举,我最近爱吃酸甜的东西,不想喝这么苦的药,倒胃口。” “你想吃什么都可以,但是前提必须把药喝了。”花未拂平静地说道。 原来就是因为这个事啊,息绝劝他两句,人家花未拂也是为了他好,就把药喝了吧?龙泽川贴心地端起药递向了萧世言,然而——“不喝不喝就不喝!”萧世言摆手一推,龙泽川端不稳,药就这么摔在了地上,三个人都是一惊。 花未拂表面上平静得出奇,重重地拂了一下袖子,“爱喝不喝。”花未拂这就出门去看看久长。 又生气了。萧世言想上去拦住,张口欲言,但是不知道说什么。“唉。”息绝摇摇头,这两个家伙都没让他省过心。见花未拂走了,息绝坐下来给萧世言把了把脉,一边又问着:“最近身体可有不适?” “偶尔腹部会疼,不过不要紧,疼一阵子就过去了。”萧世言会尽力在花未拂面前掩饰着,他心情不佳,继续说着,“其次就是胃口不好,虽然饿,但就是不想吃东西,我怕未拂担心,每次都是硬着头皮吃一些刺激性的东西。” “难为你了。”龙泽川叹气,拍了拍萧世言的肩膀。 房间里,花未拂进门就把虚掩着的窗户关严实了,亲自抱着孩子喂奶。 “属下已经让人在花家找遍了,可就是找不到家主想要的那本书。既然真的是逆天改命的话,三公子自然不会把八卦书放在显眼的地方了,而且当年,家主的双亲为何要对外宣称八卦书已经被烧毁了呢?”夜寻很懵啊,理不清头绪。 “是啊,为什么呢?”花未拂陷入了沉思,逆天改命,纯属找死。母亲甘昭是甘家的人,应该不会不知道八卦书的反噬,那息乐医书中提及被反噬的两位友人到底是谁呢?八卦书本是甘氏之物,又为何会落到了花家呢?花未拂想不通,但直觉告诉他,八卦书绝对是在花家,否则花焉知的死就解释不通了。 “家主,家主。”在花焉知死后,花未拂只能接任了家主之位,夜寻一连叫了好几声才拉回了花未拂的思绪,“家主,羊奶已经凉了,我端去热一热吧?” “嗯。”花未拂同意了,坐下来照看着久长。 秋日的午时还是很温和的,花未拂抱着久长出来晒晒太阳,孩子已经五个月大了,婴儿的双眼炯炯有神,眉目清秀,越来越像他的爹爹了。 久长伸着小手,小嘴里咿咿呀呀地学语,花未拂喜爱得不得了,扶着他的腋下让这个小家伙站在自己膝上,小家伙脚丫子并拢着,上下蹦跶起来。“哈哈,我的久长,唔唔唔。” “唔!”他蹦跳着,两眼笑眯成一条缝,似乎听得懂花未拂的话,模仿着发声,就连花未拂笑的时候,他也会咯咯地笑着。 “我可爱的孩子,真是个聪明的小家伙。”花未拂小心翼翼地呵护在怀里,从袖子掏出帕子擦拭着久长的口水,“唔唔,久长可真乖。”可爱的孩子嗲声嗲气,让原本生气的花未拂暂时忘了萧世言不听话的事情,一心都在这个乖巧的孩童身上。 傍晚将近,给久长喂好了奶,花未拂让人搬来衾枕,不想理会萧世言,所以他打算在久长屋里将就一晚,顺便照顾一下孩子。“呼……”花未拂吹了蜡烛上了榻,日落西山,屋里漆黑一片。 “吱呀……”不过多久,突然之间,轻轻的一声响起,门悄悄开了。俏皮的白衣公子以为花未拂已经睡熟了,推了房门蹑手蹑脚地溜了进来。可他不知道,早在门开的时候,花未拂便立刻警惕起来,以为有人要伤害自己的小宝贝久长,就在花未拂将手按在了九霄炉上,准备寻找时机起身制裁那个家伙的时候,萧世言接近摇篮低声喊了一句:“叫娘亲。” ☆、大婚初定冬至日 “……”那么小的孩子,哪里会说话啊?花未拂躺在床上险些笑出声来,原来是这个家伙,花未拂安分躺着,开始装睡。 “唔唔,真不乖,哼,未拂天天夸你,天天损我,还说我不如一个孩子,略略略。”萧世言冲着熟睡的久长扮鬼脸。居然睡得这么香?他还是不去打扰这个小家伙了,萧世言直奔花未拂的床,脱了鞋袜就爬上去了,这么黑的夜晚,当然是抱着花未拂睡觉才最安心。“唔!” 萧世言哪里知道花未拂是装睡啊,刚搂住上去,就被花未拂翻身压着吻住。 花未拂晚上喂奶的时候给久长试过奶,口中都是香醇奶味,萧世言馋得直流口水,“唔……咳咳……” 接吻还能被呛着,也是个奇才啊,花未拂松了口。“想什么呢?这么多口水?饿了?”他吞咽了一下,抿嘴直笑。 “没什么,就是你嘴里奶香好重,我也想喝。”萧世言笑嘻嘻着,搂住了他的颈,“未拂,我错了,我晚上乖乖喝药了,你别不理我嘛,我又怕黑,你怎么忍心让我独守空房呢?” 花未拂点点头,这就要抱萧世言起来。 “哎哎,你做什么啊?” “久长还在这里呢,别打扰孩子睡觉。”他示意着摇篮那边。 萧世言即刻不乐意了,出门晚风一吹,兴致都没了,何况这两个房间隔得那么远,萧世言赖在这里不想走了。“声音轻一点儿就好了,未拂。”萧世言撇嘴不悦。 “好吧。”他同意了,只是不想再惹萧世言生气罢了。 昏暗的房间里,低沉的喘吁声显得格外压抑,想叫又不能叫出声,萧世言喜欢花未拂冰冷的身体,好让发痛的小腹不必那么火热。花未拂听信了息绝的谎言,认为萧世言或许真的没事了吧,这家伙最近跟他吵架都那么理不直气也壮,他尽兴地取悦着,温存一遍。 手掌托着腰臀慢慢放在了垫着的软枕上,花未拂恐萧世言腰疼,便把软枕往上推了推,垫在腰部。云雨过后,温热的身体按压在萧世言身上,他闷声笑着,蹭了蹭萧世言,“可还满意?” “呵。”萧世言动了动身体,为的是能在他怀里舒服些,“明明就是你故意让我发出声音的。”他还嫌吵着久长了,哼,虚伪! “我没有。” 萧世言傲娇,“是你是你就是你。” “好好好。”花未拂含笑一一应着,“是我故意的可好?”他轻轻抬了抬萧世言的下颔,张口撩拨着,一次又一次下舌去吻,就趁着萧世言伸过来舌头的时候,他又收了舌。 “过分了啊。” “主动一下?” 萧世言不屑地笑了笑,“我不是主动爬上你床的?”一双眼睛极具魅惑,总是让花未拂不能自已,萧世言渐渐地翻着身,扑在他身上,身下的软枕被挤下了床,萧世言也学他,吊着他胃口。 亲过两口,花未拂瞥了地上的软枕一眼,不自然地说道:“弄我身上了。” “唔?”萧世言低头看了一眼,管他呢,“不许嫌弃自己,我就靠这个生孩子呢。” “你就靠这个做白日梦呢。” “……”萧世言忍不住笑,往上提了提被子,“一天不损我你心里就不舒服是吧?” 明明就是实话实说,花未拂从来不搞诽谤,他双手在萧世言背上划来划去,停留在被子里柔软的臀上,“你睡了我六年,我也要睡你六年。” “才六年啊?早知道就睡你一辈子了,然后用下辈子去还。” “可以啊。”他怎么没想到呢。 萧世言眸色流光,安安分分伏着,“现在的日子让我想起了当初在琅连的日子,那个时候,过着同样逍遥自在的生活,可是,当初你为什么会不喜欢那种生活呢?”萧世言伸了伸腿,咬了咬舌尖,含羞笑着,忍不住扭了一下细腰,“是不是当初只是爱上了我,现在是彻底爱上了呢?” 花未拂看向微动的床帐,深吸了一口气,给出了回答:“怕自己忘了血海深仇,但如今又想回去了。当初在复仇和你之间抉择,可我最终选择了你,想跟你尽快完婚。只是天不遂人愿,花焉知的突然出现,坏了我的好姻缘。” “那你打算何时履行诺言,娶我为妻呢?” “你定。”花未拂凝视着他极具魅惑的双眼,好想亲吻一口。 “我要是说明天呢?”萧世言笑。 花未拂果断地摇头拒绝了。 萧世言心里莫名生气,这家伙还是在纠结规矩和礼法,还说什么“你定”,又是在耍他,萧世言撑起身就要走。花未拂会允?一把拉趴下,强行抱在了怀里,轻启双唇在他耳边呼了一口气,沉闷的嗓音说道:“我想拖久一点,好给我时间准备充足,我想给你一个令所有人都羡慕的婚礼。” “哈,那我大概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了。”萧世言当即翻脸乐开了花。 “嘘。”又不注意场合了,花未拂用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抱他入怀躺下睡觉。 天寒地冻,未逢岁首,花未拂叫来夜寻,两个人一起整理着被翻乱的书房。在花家寻找了那么久的八卦书,仍是一无所获,想来或许是他多疑了呢?花未拂将一本本书本摞了起来,转身搬给了夜寻,“放到那边的书架上吧。” “好。” 花焉知的死,到最后都是个谜,花未拂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花焉知死前的事情,沉思之时,他又想到了花君迟死前说过的话,真是让人头痛。“夜寻,最近先不要追查八卦书的下落了,先帮我准备好我跟世言大人的婚事。” 夜寻点头应了,“嗯。” 一想到息绝说萧世言无事了,花未拂便很安心,他跟萧世言终于修成正果了。夜寻收拾书本的时候,看了一眼,只见花未拂抿嘴而笑,眼中都是爱慕意,夜寻趁着把书放到架子上,偷偷笑着。 “家主,东府林舅爷找您,请您过去一趟。”从花府侧府过来的侍从找了过来。 “嗯?”花未拂不明白。 花未拂让夜寻继续收拾,他先出门去了,一径来到侧府。找他的人正是母亲林多烟的兄长,先前一直在代管侧府,如今早已年过半百了。花未拂来到侧府,进入大厅就行了个大礼请安,却遭到了舅舅的一顿训斥。 “花家如今越发不济,你这孩子还是这么荒唐,你要是能有君迟一半的稳重,我对花家也就放心了。且不说你回归花家,让花家死了两位嫡公子,你细数你干过的好事,前有跟焉知拜堂成亲,现在竟然明目张胆地要同一个姑苏的大公子成婚。男风婚事是你们恋爱自由,我们无权多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默许了。但是你再怎么说都是焉知的正夫人,焉知纵容你寻欢作乐也就算了,你这样堂而皇之地让一个外人入主花家,我不同意!”男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案。 花未拂也知道在这一块说不过去,所以跪在地上不敢起来,有条不紊地诉说道:“我的命不比谁的命金贵,哥哥和弟弟的死我确实难逃责任。舅舅,您是看着我们长大的,也懂我们的心性,我在花家的唯一过错就是同花无成了亲,除此之外我真不知道自己还做错了什么,可您知道哥哥和花无他们对我做了什么。”花君迟的下药迷|奸,花焉知铺好床,广邀伶人寻欢,两个人合伙折磨他。花未拂都不愿意想起那些事情来,嗓音有些嘶哑了,“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却还是被当年的婚事束住了自由身,如今我痛恨的人终于死了,我希望这俗世的规矩能够放我一马。”面无表情的公子瞑目,头磕在了地上。 男人摇摇头,他在三位嫡公子中,最为宠爱花未拂,如今三位公子就只剩下了花未拂,花未拂这般决绝,他自叹家门不幸,无力地摆了摆手,“退下吧。” “多谢舅舅成全,落落拜退。”花未拂不卑不亢,恭谨行礼退下。 十一月初的时候,天枢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偶尔得了闲空的花未拂邀了萧世言来亭子底下赏雪,他起身站在栏杆前,抬头望着满天细雪,丝毫没有注意到疼得伏在桌上的萧世言。“古来岁首为冬至,黯淡经年梦未休。”花未拂喃喃自语。而在萧世言听来,总觉得他是在讽刺自己做白日梦。他伸手接着雪花,笑道:“我们的婚事就定在十二月二十一,冬至日吧?”他忽地回身,察觉到了萧世言的异样,“困了吗?” “呃,嗯。”萧世言最近都不太爱说话。 月初刚开始准备婚事,就有好多人闲言碎语,大多人忌花未拂如今的地位不敢乱说话,都是在背后嚼舌根,无意间让萧世言听了进去。 花家一天天在改变,每一天都会多出一点儿红色,荷花池也逐渐被冰封,积了一层又一层的纷纷细雪。侧府种有梅花,这个时节都开得甚好,可是花未拂根本没有时间可以过去赏梅。他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需要处理好花家的琐事,需要照顾久长和族中的长辈,繁忙之余还要顾及萧世言。午时的时候,花未拂得空,靠着长椅就睡着了。 “家……”夜寻本打算过来告诉他萧世言的情况的,但见花未拂脸色不是很好,才刚睡下,夜寻便又悄悄退下了。 敞口的水盂边上,才刚吃过饭的萧世言呕吐着,最近一直都是这样,吃什么吐什么,腹痛又恶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家伙是有喜了。萧世言身体没多大力气,看见夜寻回来了,还端过来一碗止吐药,他立刻惶恐地扯住了夜寻的衣裳,“你没去找未拂吧?” 他都成这样了,还打算继续瞒着花未拂。夜寻把止吐药递了过去,摇头回道:“听从萧公子的,没去。” “还好。”萧世言这才放心了,端起止吐药就往嘴里灌,皱着眉也要全部喝完。“呕……”才喝的药又被吐出来一点,夜寻紧张得不行,却被他摆手推开了。 夜寻这些天来一直在照顾他,早就发觉了萧世言对花未拂的欺骗,紧张他,心疼他,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萧世言双手撑在地上,小腹还是作痛,痛得让他想哭,他推着夜寻,催促道:“再去帮我端一碗止痛药来,我真的好疼。” 止痛药又有什么呢?止痛又不能解毒,夜寻无策,狠了狠心,起身离开了。 冰室里,息绝和龙泽川在冰室里检查着尸体,冰棺中的尸体身上已经挂了一层厚厚的霜,花焉知的尸体因为生前服下了太多的断肠散,那些毒素吸附在他的小腹,腐蚀着他的肠子和肝脏,这也导致花焉知的尸体消瘦下来。 息绝一直在叹气,“每天看见世言在未拂面前努力做出生龙活虎的样子,我心里真不是滋味。” 龙泽川忍不住抱怨着,“他们终于要成亲了,我是替他们高兴,但是那些不明事理就飞短流长的人真的很烦,萧公子独自一个承受了太多,还在苦苦劝着我们不要告诉花公子。”龙泽川看着息绝用银针继续检查着花焉知的尸体,他靠在了冰棺上,眼神无意间放在了花焉知的头部,忽然,他发觉了什么,目不转睛地拉了拉息绝,“你快看。” “嘶……你有毛病?”息绝正要落针,龙泽川这一拉,息绝的银针扎在了自己的手指。 “没事吧?” “你说呢?看什么啊?”息绝噙了噙手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并没有发觉不妥。 龙泽川惊诧地说道:“花焉知死了这么久,你难道没发现他的容貌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吗?” 息绝压根没明白他的意思,一脸茫然。 他继续解释:“我怀疑花焉知嘴里有东西。”龙泽川信誓旦旦,但是息绝摆出了一副质疑的表情,“你听我说,人死后,呼吸和心跳都会停止,身体也变得僵硬起来,面目发白,没有血色,这么久了,双颊一定会有轻微凹陷的,但是花焉知并没有。” 息绝抱胸,歪了歪头,不以为意,“也许是未拂在他嘴里放的含玉呢?” 龙泽川愣了一下,随即尴尬地眯眼笑了笑,“好像也对啊,难怪,难怪,毕竟之前花公子来过一趟。”而且,花焉知可是花未拂的夫君,过来放块玉也不足为奇。 息绝无语地摇了摇头,这龙泽川跟他在一起,办案能力是越来越差了。他挥了挥冰棺里的冷气,搓热手后,捏开了花焉知的口,竟然看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息绝挑眉,“我就说吧,是未拂放的含玉,你下次该动动脑子了,整天想些没用的。” 他没细看,但是龙泽川紧紧盯着花焉知口,自言自语地说道:“看着不像啊,事有蹊跷,你别动啊。” “你要做什么?” 龙泽川示意他捏住花焉知的口不要动,手指这就伸进了口中想把那个东西给拨出来,息绝是个医者,觉得这样太冒犯死人了,但是龙泽川从花焉知口中取出的东西让他闭上了嘴。“这不是一块玉,好像是个盒子。” “怎么会这样?这是什么?”息绝纳闷。 “给我手帕。”龙泽川把盒子的表面擦拭干净,抠弄了好久才把盒子掰开了。小巧的盒子里塞着一块细绢,两个人屏息把细绢在棺盖上铺开时,上面写着一个个的朱砂小字。细看之时,首先入眼的是两个红字——“和离”,这让息绝和龙泽川当场震惊在原地。 ☆、生离死别各欢喜 夜寻小跑了过来,喘了两口气说道:“云公子,萧公子出事了,请你们先过去看看吧。” “世言?”息绝担心,收起细绢和离书,拉着龙泽川赶快过去看看。 近冬天气寒冷,地上更凉,但是萧世言腹痛不止,哭着在地上打滚儿许久了,就是不见夜寻回来。 对着肚子又是拍又是掐,就是疼得难以忍受,躺也不是,趴也不是,白衣公子闷哼哭着,落泪不止,他不敢哭得太大声,怕侍从们会把花未拂叫过来。一双手打着颤,死死攥着腹部的衣裳,头发因为滚来滚去,发绳松了,地上还有几根被压断的头发。 “好疼……好疼……娘你抱抱我好吗?”他的娘亲可是世家中赫赫有名的医仙,一定会有办法救他的,萧世言出现幻觉,娘亲和蔼的面容出现在他面前,冲着他微笑,他伸出了手,“娘……”虚幻的影子他触摸不到,反而跌在地上,腹痛许久未消,“抱抱我……” “世言。”息绝急忙奔了过来,见他这般模样,心里像针扎一般疼痛,“世言,你怎么样了?乖。”息绝听他一直重复“抱抱”,地上太凉,顾不得把他扶起来,先俯下身抱住他,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世言乖。” 萧世言迫不及待地抱紧了,闭了闭眼,眸中早已布满了血丝,感觉牙齿都要咬裂了,可腹痛不减半分,“师父,我肚子好疼,师父……”他仰头大哭了起来,肚子里像是有千万条小虫子在蠕动,在撕咬,他让夜寻找来各种药吃,都不见效果。 “乖。”息绝被他染得也红了双眼,不知还能怎么劝,轻轻抚摸着他乱糟糟的头发,息绝从袖子里扯出了细绢,抖出来给他看,“你一定要振作起来,我还会想办法的,再忍一忍好不好?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和未拂光明正大地成亲了,我们找到了花焉知遗留的和离书,只等未拂画押,未拂就再也不是花焉知的夫人了。” 和离书?萧世言双眼都哭肿了,看不清楚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他心里悲喜交加,把细绢攥在了手心里,唏嘘声声不止,他的眼泪宛如急流哗哗坠落。“未拂……我好疼……”他把头埋进息绝怀里,轻轻晃动,哭湿了一片。 息绝花了好长时间才稳住了萧世言,让龙泽川看住他,自己去配药。解毒,息绝是真的没有希望了,萧世言身体垮了,不能舟车劳顿,息绝亲自去过姑苏,询问息云可还有别的解决办法,可这件事就是这么简单,断肠散是剧毒,中毒后一个时辰没能及时服用解药,再过段时间会不会死掉,谁也无法说准。 息云是个可怜的妇人,只有这么个宝贝儿子,却还因中毒命不久矣,如今的息云还在姑苏日日以泪洗面。她知道孩子对花未拂的心思,抱着最坏的打算,即便是萧世言时日无多,她想让萧世言最后的时间能跟他爱的人度过。老夫妻两个眼下就盼着冬至日,好可以去天枢看看儿子。 当息绝把和离书交给花未拂的时候,花未拂简直不敢相信,将细绢铺平,冰凉的指尖一一抚摸过那一个个娟秀小字。和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花未拂激动得热泪盈眶,“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真的是他的字迹,他终于肯放过我了。”花未拂含泪笑着,星光四射,他第一次由衷地感谢花焉知,但也很惋惜,这么久才找到。 “这是从花焉知口中找到的,想来,别有用意吧。”息绝呼了一口气。 生辰那天,花焉知想要亲吻花未拂,却被他拒绝了,要是他当初同意了,说不定花焉知会早点儿还他自由身。在花未拂眼里,这块细绢像是金线织就一般,珍贵无比,“花焉知的别有用意,终究是敌不过天意。真是太好了,息绝,谢谢你。” “见外了。” “世言大人一定会高兴的,我去告诉世言大人。”花未拂这就要起身,桌前的息绝神情立刻慌乱起来,拦住了他的去路,“嗯?怎么了?” 息绝不惯说谎,支支吾吾着说道:“别……别去了,呃,我来的时候告诉世言了,他很高兴,才喝了药,已经睡下了,你还是忙你的,别去打扰他了。” “哈哈。”他笑弯眉眼,“世言大人近来太闹腾了,如今总算可以安稳休息了。夜寻,帮我取来印泥。” “嗯。”夜寻表情不自然,点点头去找印泥了。 花未拂放宽了心,只要画了押,他算是跟花焉知两清了,是生离死别,各生欢喜才对。 府邸一天天在筹备婚事,花焉知死前留下的和离书使得那些诋毁萧世言的人哑口无言,不过萧世言也没心思在乎那些不实之论了,只耐心地等着冬至大婚。 正如他们常说的,事情会好起来的,是的,事情在一天天变好,花家两次易主,这次也该重振往日的辉煌了。花未拂在书房里端坐着写字,一来练字,二来抄写的《千字文》可以等久长长大学字的时候派上用场。 萧世言的身体暂时好转,趴在桌上盯着花未拂手里的笔,没过一会,脸就贴在桌面上睡着了,涎水从口中流了出来,很快浸湿了花未拂摞在一起的黑字白纸。 “呃?”待花未拂发觉时,忍俊不禁,放下笔捏了捏他的脸蛋儿,“可真是个会捣乱的小家伙。”自己带回家的小笨蛋,还得自己宠着,花未拂掂起纸张,轻轻抖着上面的口水。可怜了刚才写的字,每张上面都有几个字被墨水晕染开,到时候怎么跟久长解释呢?你娘亲睡觉,梦见了好吃的,流了一桌子的口水,把《千字文》弄成这样的? 桌子上都是口水,花未拂不得不收拾一下桌上的东西,搬开了书本,挪了挪砚台,叠好帕子刚要擦拭,萧世言身体抽搐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醒了?好吃吗?”花未拂微笑,把帕子在桌上按了按。 “好吃。”萧世言趴在桌上睡觉,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以至于起身的时候脖子都很酸痛,脸盘子浸在口水里,抬起来的时候又红又湿,“咦惹。”萧世言皱眉,自己都嫌弃自己,“给我擦擦,脸上。”他伸着脖子。 “哈哈。” 睡觉就是浪费口水!萧世言揉了揉脸蛋,“我渴了,不想喝茶,家里还有没有酒啊?最好是那种陈酿。哎呀,你别写了,带我去喝酒。” 提到陈酿,外面又在下着雪,花未拂突然想起来花焉知去年埋了两坛好酒,于是告诉萧世言:“陈酿有是有,还是之前花焉知埋藏的两坛,你要是想喝的话,自己去挖出来,我得再写一会儿。” 萧世言立刻来了兴趣,“没想到花焉知还挺会成全人的,连酒都给我们埋了两坛,等着,我去挖,在哪儿埋着呢?” 应该是老地方吧?花未拂思索片刻后回道:“在花苑秋千左边,靠墙角的那棵树底下。挖到之后,记得温一下再喝。” “好嘞。”萧世言拍拍手,欢欢喜喜地蹦了一下,“那我先去了。”不待花未拂应声,人已经跑到了门口。刚出门来,方才还在活蹦乱跳的萧世言,脚步忽然慢了下来,每一步都很沉重——小腹又痛了起来,他的手逐渐移到了肚子上,剧痛变得不那么痛了,应该是习惯了吧。他心虚地朝着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门窗紧闭,还好还好。 花苑里,被修剪得整齐的花圃上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在这个季节,除了侧府种的一片梅花,花苑里几乎没有什么争奇斗艳的花草,到处都是一片白色。 萧世言往衣服里缩了缩,不是因为冷,而是小腹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痛。这是进入冬天后,萧世言第一次往后花园里来,如此冷寂萧瑟,萧世言的内心难免不被触动。 秋千,左边,靠墙角的树。萧世言很快找到了具体位置,该用什么挖呢?他四处张望着,正好最近有侍从定期过来扫雪,靠墙放着一把小铲子,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了。磕掉了铲子上的落雪,萧世言这就开始挖了。 这种粗活他在家里没做过,好不容易才把厚厚的积雪清理干净了,积雪覆盖的地面又湿又软,萧世言用手里的小铲子费力地挖着,为了有酒喝,累一点儿算什么?就是怕费了半天功夫,酒没挖到。 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公子好容易才挖出了个大坑,这都挖了好久了,没看见有酒啊,花焉知该不会是耍未拂的吧?萧世言心里想着,又抬头检查了一下位置,没错啊,秋千旁边就这一个墙角,再说了,这坑这么大,就算难免会有偏差,那也能看见酒坛子啊。 萧世言用手刨了两下,把里面的土拨了出来,他开始失望了,撇着一张小嘴,觉得白忙活一场,还是回去跟未拂告状吧。萧世言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衣服都脏了,不死心的他拿起小铲子又挖了两下。“咔咔”两声,铲子戳到了一件硬物,应该就是酒了吧?萧世言转悲为喜,丢开了小铲子,生怕铲子把酒坛子打破了。 墙角底下,就他一个人在徒手刨坑,刨土的动作俨然一副土拨鼠的模样。息绝路过花苑时,听见声音,歪头看了一下,萧世言这姿势让息绝忍不住笑,“你在做什么呢?又发什么神经?” “哎,狗师父你别吵,我挖酒呢,挖到了请你喝。” 息绝含笑点头,“你还真有孝心,还惦记着我这个师父呢。” 墙角下的公子傲娇,“那是。” “当心身体,还不加衣,下次出门逛多穿点儿。” “啊啊,知道了!”萧世言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每次知道每次不听,行了,我就不打扰你了,我找泽川还有事,先走了。”息绝挥了挥手,这就先走了。 树底下的萧世言呼了口气,搓了搓冰凉的双手,为了美酒,拼了。已经挖出来木盒的表面了,他继续挖着,没想到木盒这么浅,看样子装不下一坛酒吧?“这是什么?”萧世言带着疑惑擦了擦盒子上的泥土,将盒子打开来,里面是好几封书信,掀了掀书信,底下藏着一本黑白色的书,上面绘着一个八卦阵。 难道这就是八卦书?花焉知藏到了这里?萧世言看着挖到的东西出神良久,随后合上了盖子。好在四下无人,师父也离开了,他潦草地把坑填上了,偷偷抱着盒子回了房间。 他没去花未拂的房间,而是回了花未拂原先给他安排的那个房间,最近萧世言腹痛不止,加上花未拂身子冰冷,两个人就分居了。他的房间附近很幽静,除了一些专门守夜的侍从,少有人来往。 ☆、酒非陈酿君起疑 狭小的房间里,萧世言坐在榻上翻阅着那些书信,那本书没什么好看的,除了外表有个八卦阵,里面是一片空白。信纸上沾着血,他看着那抹红色,眼里流露出不安的神色,想到师父曾说过,八卦书逆天改命,那些篡改八卦书的人会遭到反噬,必死无疑,他立刻对这本黑白色的书恐惧了起来,碰都不敢再碰一下。 “我的夫人,可挖到美酒了?冻坏了吧?”花未拂的声音从外面响起,温和的公子一边含笑说着,一边转廊走向了门口。 萧世言即刻慌张起来,手忙脚乱地收拾榻上散落的书信,最后在花未拂进门之前,他仓皇地把书信夹到了八卦书里,将那本书藏进了被子里。 花未拂进门来,回身关好门后,看见萧世言神情慌张地坐躺在床上,有些疑惑,“你不舒服吗?还是困了?”花未拂见他屋里没有酒坛,微笑着走近,“没找对地方吗?” 他对花未拂的到来显得很抵触,敷衍着说道:“挖到了,已经让夜寻拿去温了。” “那就好。”花未拂写完了字,刚刚用炉子熏了一下自己,厚重的衣服下面,手臂上出现了淡淡的花痕,花未拂想同他亲近一下,因为萧世言最近都在刻意躲避着,不是说困了就是说弄疼他了。 花未拂凑近了,八卦书就藏在萧世言的被子里,只要花未拂不往里趟,应该发现不了。萧世言被伏上身的花未拂亲吻住,趁此机会,他悄悄用手把八卦书往下推了推。 青墨衣裳的公子解着自己的青墨衣裳,坐在萧世言身侧,但是萧世言按住了花未拂解衣裳的手,吞吞吐吐地说道:“我现在没心情,刚刚挖酒着凉了,晚上可以吗?” 又是一堆借口,“嗯。”花未拂只是温顺地点了头,并不强求萧世言,毕竟现在是严寒冬日,他不愿意跟自己同房也是情有可原。花未拂下了床,“晚上一起喝几杯吧,我先去看看久长。” “嗯嗯。”他心虚地低头,不敢正视,待花未拂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忽然难受起来,开口问道:“未拂,如果,如果花焉知真的想要我的命,你会拿你的命来救我吗?” 温顺的公子回身来,神态庄重严肃,作古正经地回答他:“何必质疑呢?我的珠子里留存着世言大人的血,我会用命护你安然无恙,不过,你得答应帮我照顾好久长。” 萧世言厚颜强笑,默然点头。 花未拂出门的时候,正巧迎面碰上了夜寻,于是吩咐道:“世言大人挖到的那两坛酒先别温了,等到晚上再温。我看他不是很开心,恐怕又是听进去了什么流言蜚语,你先进去陪他说会话吧,我去看看久长。” “是。”夜寻答应了,片刻之后,他反应过来,自我怀疑道:“萧公子有让我温酒吗?”他疑惑的时候,花未拂已经转廊走了,“我该不会是失忆了吧?”夜寻想不起来萧世言吩咐过他什么,一边思索着,一边进了房门,“萧公子。” 萧世言在床上唉声叹气着,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夜寻。” “属下有些……懵,萧公子有让属下温过酒吗?” 萧世言腹部很疼,不得不伏在了床上,他向夜寻吐露了实情:“我在花焉知埋酒的地方挖到了八卦书。” “什么?!八卦书?!”夜寻大为震惊。 花未拂说的是真的吗?会拿命来保护他?萧世言不是质疑,而是落实这件事。他眼里噙满了泪水,他怕是真的时日无多了。 眨眼间就到了晚上,花未拂待在久长房间没多久天就阴暗了下来,倒是萧世言,身体疼痛不止,于他而言,每一时每一刻都是煎熬。萧世言让夜寻随便找了两坛酒过来冒充,温好的两坛酒,一坛送去了息绝的房间,一坛送到了花未拂的房间。 萧世言原本是推脱不想过来的,但是怕花未拂多心,只好强撑着过来赴约。他的不开心被花未拂看在了眼里,花未拂温和地关心着:“不高兴吗?还是谁惹着了你?说出来,我替世言大人出气可好?” 他摇摇头,腹痛让他根本不想说话,端起酒一饮而尽,借酒来麻痹自己,借酒让他忽视小腹的痛意。 花未拂含了一口酒,悄悄坐了过去,将他拥吻在怀。今晚的酒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萧世言这个人。屋里放着九霄炉,暖洋洋的,花未拂略微发凉的舌尖舔舐着他的唇舌,从唇角擦过,蹭了一下面,又亲吻着他的脖颈。再抱近一点儿,花未拂干脆抱他坐在了自己膝上,笑说道:“你总算是我的人了,我的夫人。” 四目相对,萧世言心里有着太多的感伤,明摆着是自欺欺人,他念念不忘的希望,根本就不存在,还谈何给花未拂希望? 花未拂温笑着让他靠在自己胸口,端了一杯酒喝了下去,花未拂眼珠右移,目光落在手里的酒杯上。杯盏精巧,酒水香醇,但不似往日的味道,随后,花未拂又端起一杯酒饮尽,这个抱着萧世言的公子陷入了沉思。 屋子里的九霄炉熏烟袅袅,同时又散发着热气,好可以让萧世言等一下不会太冷。可是腹痛感加剧了,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燃烧,萧世言热得出了些汗,加上酒也是温热的,他喝过两杯就不肯喝了,只有花未拂自己喝了小半壶,便起身把他抱到床上去。 疼,除了疼还是疼,萧世言的整颗心都放在自己感受到的痛意上,花未拂已经在褪去他的衣裳了。裙裳被留了一层,他闭上眼张开了双膝,下裳往上掀了掀,花未拂俯下了身。 接吻的唇都在发抖,被花未拂咬了咬,他扭头拒绝了亲吻,刚一分开,被舔舐过的唇又被吻住了,萧世言只好接受。他疼得太厉害了,相比之下,他跟感受不到夫妻合欢的情趣,想把注意力转到花未拂身上,可就是做不到。他死死地攥住了毯子,蹬直了双足。 “啊啊……”耳鬓厮磨,两种呼吸声交织着,萧世言闷哼两声,枕上多了两滩泪,“别……别……”他哽咽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想,起开……” “世言大人……” “你走开,你弄疼我了。”萧世言再一次拒绝着,尽管身上的花未拂眼神里都是无辜,对他下手都很温柔,花未拂哪里知道他说的“疼”,指的是他的小腹。他挣扎着起身,攥着下裳跌下了床榻,慌乱地穿着衣裳。 花未拂皱眉不明所以,“我是不是哪里惹你生气了?别这样好不好?为什么要躲着我呢?”想下去抱住他,可是花未拂下床来,刚一接近,萧世言就跌在地上往后挪了一步,他草草拉上不整的衣衫,逃也似的去了。屋里只剩下花未拂瘫坐在床上,自言自语着,“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世言大人?”眼里多了好多星光,花未拂看着敞开的房间,终是掉落了一行泪。 夜里点着灯,萧世言裹着衣服往自己房间跑去,他疼得受不了了,踩空一个台阶,人就摔在了地上。泪如泉涌,他心里满是酸楚,惹得花未拂难过,他更是忧心如捣,一双眼睛已是目断魂销,“我不想要什么盛世婚宴了,我只想嫁给你,我……我恐怕是等不到了。”他唏嘘一声,声泪俱下。 掌灯的夜寻从对面栏杆经过,猜到了这对夫妻的情况,连忙绕着栏杆走过去。 萧世言擦了擦眼泪,爬起身,边哭边回房,长睫上挂着颗颗小泪珠,他揉弄着眼睛往前走着。房间就在不远处,他在外面很害怕,提着衣裙跑进了院子里。积雪虽然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但晚上地面结霜,萧世言急匆匆着,再一次滑倒了,他痛得口中发不出声音来,只觉得五脏都摔裂了,连滚带爬,他才回到了房间。 为了照顾萧世言,夜寻支开了附近的侍从,刚赶到院门口就听到了屋里的哭喊声,撕心裂肺,他该是有多疼啊,夜寻深吸了口冷气,酝酿好情绪,慢慢走进了屋里。“萧公子……” 他靠着桌子紧紧蜷缩,桌腿下面是摔碎的瓷杯,白玉一般的手里流出鲜血来,里面死死攥着一块碎瓷片。“夜寻……夜寻……” 那块瓷片令夜寻触目惊心,“萧公子,别这么伤害自己,会好起来的,先把手松开。” 萧世言没有听话,反而攥得更死了,“你帮我把我师父找来。”他毫无血色的脸上一遍又一遍地滑落泪水,一双眼睛本就无精打采,现在多了些浮肿。 “我马上去,可是你……”夜寻呼了口气,知道自己根本劝不动他,眨了眨眼,还是选择先把息绝找过来。 在另一个房间,夜寻送过去的一坛酒当夜就开了封,屋里涌动着暧昧的气息,闲谈间度过了半个时辰,夫妻两个许久没有清谈过了。龙泽川为人就很仗义,息绝为了花未拂和萧世言时常四处奔波,夫妻二人许久不曾好好相处,龙泽川从未有过一句不满。 息绝还是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咽了咽口里的热气,炙热的脸庞贴在了龙泽川的胸口,萧世言的事,让他放心不下,让他坐立难安,他一遍遍安慰着爱徒,可他内心的痛苦只有龙泽川能够劝解半分。 “别哭了,事情会不会出现转机,也未可知啊。”龙泽川能给他的,只有安慰的言词和温暖的怀抱。 “噔噔噔。”夜寻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拍了两下屋门,没想到虚掩着的屋门就被拍开了,夜寻顾不得他们夫妻恩爱了,低头说道:“萧公子情况很不好,都开始自残了,云公子过去劝一下吧。” “什么?”息绝抹干了眼泪不敢相信,“这个傻子!”不等夜寻再说什么,息绝从龙泽川怀里站起,抓紧时间往萧世言的房间去了。 萧世言是息绝的爱徒,也是龙泽川的好朋友,龙泽川只有叹息,自己没办法帮到萧世言。 房间里,干净光滑的地板上到处都是血迹,就连白衣上也沾上不少。萧世言手里握着瓷片抱紧自己,他拿着瓷片割裂自己的衣裳,幻想着自我了断,痛意不减半分,他凝视着自己雪白的手腕,蒙着一层血色的瓷片接近了。 “你在做什么?!”息绝在他还没下手的时候冲进了屋门,上去一把夺了他手里那块瓷片,重重摔在地上后,息绝给了他一巴掌,“给我清醒一点,清醒一点!”息绝嘶吼着,拼尽全力晃了晃他。 挨了一巴掌,惨白的面上仍旧毫无血色,手上捧着的红色在息绝看来夺目刺眼,他哭着摇了摇头,“我真的要疼死了,师父,我好疼……”他口中的字眼都像是发冷打颤,他连上去拥抱息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内心害怕极了,“我感觉肚子里有好多虫子在撕咬我,我肠子都要断了,活着好疼。” 息绝崩溃不已,遏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我的乖徒弟,我求你了,清醒一点,未拂说了会娶你的,马上就是冬至了,你这么想不开,还怎么给未拂希望呢?乖徒弟,师父的乖徒弟,别让师父这么难受好吗?” “我好疼……”他哭着重复这三个字,万念俱灰,跟花未拂拜堂成亲已成奢念,都不知自己能否活到冬至,“师父,我疼……啊啊……” 他腹疼,可息绝心疼,他在息绝怀里痛哭,息绝的泪水也一滴滴地往下落。抱着他的手抬了抬,手里多了一根银针,息绝犹豫着,重重刺了下去,很快,怀里的公子失去了知觉。 息绝按住了哭红的眼睛,根本无法止住眼泪,爱徒撑不下去,闹着寻死,身为人师,毫无办法。 “云公子。”默默守在门口的夜寻递上了帕子。 息绝抿了抿嘴,接来了帕子拭泪,他啜泣许久才勉强忍住了眼泪,“最近好好看着他,不能离开他半步。再者,把屋里的茶盏花瓶都搬出去,还有这些床帐绫缎,屋里大大小小,能伤害到世言的东西,都不许留下。” “嗯。”夜寻看了看萧世言手上的手,那块比较大的瓷片是被息绝夺走了,但是茶杯细小的碎渣渗进了萧世言的伤口,“云公子,你为何……为何不早些弄昏他呢?” “我害怕……”息绝抬了抬头,眼泪又簌簌掉落了下去,“他醒不过来,我害怕。” ☆、知卿剧毒未解得 夜半的时候,息绝晕头转向,嘱咐好夜寻照顾萧世言,他一个人在廊上缓步走着。都是他的错,如果他不把花未拂报复性地送到爱徒身边,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冬夜里,呼啸的寒风吹干了他的泪水,吹得衣裳纷乱,息绝丝毫没有感受到寒意。 花未拂身边的侍从挑着灯经过,方向是息绝的房间,他揉揉眼,深吸口气之后,上去拦住了,“这么晚了,是未拂有什么事吗?” “云公子还未歇下吗?打扰公子雅兴了,家主有请。”侍从恭恭谨谨地说道。 “未拂?”息绝刚刚听夜寻说花未拂跟萧世言在喝酒,怎么方才就萧世言回来了? 让夜寻温的那坛酒已经凉透了,花未拂不觉得冷,萧世言匆匆离去,屋里剩他一个人落寞地喝酒,让侍从请了息绝过来,花未拂喝得半醉,拉着息绝问道:“世言大人最近总是躲着我,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息绝,你明白我的心吗?星光是在反射着日光,给予光明,可在星星身旁守护的,一直都是那道皎皎月光。为什么如今那道月光越来越远了?” 息绝尽力装作无事发生,拍了拍他的手,“他可能只是心情不好,你别多想了。” “可我总觉得他有事情瞒着我,连你也是。”花未拂洞察着一切,眼神很坚定,他满是渴望的眼神望向了息绝,“息绝,世言大人身上的毒真的解了吗?他的身体到底如何?” “你放心,世言会没事的。那个,泽川还在等我,我先走了。”不等花未拂多问,息绝刻意避着,转身先走了。 这使得花未拂更加难受了,自己就像一颗煞星一样,给别人带来灾难,他一个人在漫漫长夜里倾酒独饮。 次日昧爽,萧世言昨晚发生的事情像是一场梦般,让人感到紧张刺激。只差一点,萧世言就再也见不到自己最爱的人了。他手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但相较于腹痛,这点儿痛意真的算不了什么。 一大早,花未拂还在洗漱的时候,萧世言在门外一直走来走去,他已经不在乎小腹的微痛了,只要他还有命忍受住,就一定会在花未拂面前装作没事发生。该怎么解释呢?正当他思索的时候,屋里的花未拂抖了抖双手上的水,淡淡说道:“进来吧,外面冷。”花未拂语淡言轻,并不计较昨晚的不愉快,拿起帕子擦了擦手。 萧世言讪讪地笑了一下,慢慢挪进了屋门,“我……我昨晚着了风寒,肚子有些痛,所以冷落了你,你别介意。” “嗯。”花未拂一身轻松,回身看他时,不禁疑惑,“你什么时候又对这些胭脂上心了?” 一贯素面见人的萧世言薄涂了一些胭脂,他咬着舌尖佯作羞笑,“我没见过哪个女孩子不喜欢胭脂。” “好吧,你喜欢就好,我带你去吃饭吧。” “嗯。”每次吃饭都像是完成艰难的任务般,他虽然点头应了,却是一副满怀心事的模样。 “走吧,难得你今日心情好了些,我让人把息绝他们请过来一起吃饭吧,人多热闹一些。”花未拂习惯性地上去握住了他的手,却握住了他缠着白布受伤的手,萧世言不知疼痛,没吱一声,花未拂当即松开了,怕弄疼了他,“你的手怎么了?” “昨晚天黑,没看清路,摔倒蹭伤了,不要紧的。”他微笑让花未拂放心,推着爱人,“走啦,吃饭去。” 房间里,备上一张四四方方的小桌,摆上荤素几道小菜,花未拂亲自盛着米粥,一碗一碗分别端到萧世言、息绝、龙泽川面前,息绝和龙泽川都接过来道了谢,唯独萧世言看着满满一碗米粥,险些作呕。 桌上的三个人吃得都挺香,萧世言一直拿着汤匙在碗里搅个不停,一发现花未拂在看他,他就舀起半勺慢吞吞地喝着。 “多吃菜。”花未拂夹了一口菜,盛放到他面前的盘子里。盘子里还放着花未拂刚刚夹过来的鱼肉和藕片,都凉了,萧世言就是一口没吃。非要花未拂亲自夹进他嘴里是吧?“来,张嘴。”花未拂还真夹到了他嘴边。 “我不怎么饿,你吃你的就好。”萧世言心虚又心慌。 “张嘴。” 也不是不喜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实在是萧世言吃不下去。才刚吃了花未拂夹过来的菜,萧世言就看见对坐的息绝跟龙泽川面面相觑,花未拂又舀了满满一勺的粥,底下伸手接着,怕弄脏衣服,萧世言勉为其难地吃了下去。 花未拂最主要的吃食都是血,大可不必吃这些人间烟火之物的,为了跟正常人合群,怎么也得吃一些。 息绝跟龙泽川窃窃私语两句,吃饭也吃得漫不经心。 “呕……”花未拂正要给龙泽川再盛一碗粥,身旁的萧世言猛地往后挪了一下,吐在了地上。 “世言大人。” “我没事……”萧世言按着胸口强撑着,脸色极其难看。 息绝很担心,强笑着出来打圆场,“乖徒弟该不会是有喜了吧?看把未拂急得。” “你有喜他都不会有的。”花未拂漠然,关切地帮萧世言拍了拍背,看他的手一直按着小腹,花未拂神情疑惑,“昨晚着了风寒,今日还疼吗?夜寻,去拿件衣服来。”转头吩咐夜寻一句,花未拂顺手把凳子挪近了,让他靠在自己怀里,隔着几层衣服,那五根削葱根般的手指并在一起轻轻揉着他的腹部,“还疼吗?” “啧啧啧。”息绝温笑,端坐着故意说道:“看看人家未拂多体贴,某些人就只会惹我生气。” 龙泽川不服,明摆着说他的,“你今天晚上先冻着,明天我给你揉。” “你还自作聪明。” 两家都是妻管严,花未拂只是享受着拥抱萧世言的幸福感,怀里的公子任性,花未拂便宠着,不想吃了,那便不吃,花未拂再也不逼着他。 息绝和龙泽川吃饱后,餐盘就被撤了下去。四个人坐在一起讨论着花未拂和萧世言的婚事,要不要把萧世言先送回姑苏呢?花未拂摇头了,眼里全是对萧世言的不舍得,他们的婚事打算删繁就简,大体上合乎礼法就行。商量了半个多小时,让夜寻记下需要的东西,花未拂捏了捏怀里的公子,马上就要成亲了,他却一言不发,没有任何建议。 大人们都吃晚饭了,闲来无事的四个人,一对儿去看风景了,一对儿去了久长房间照顾孩子。 久长趴在摇篮上抓玩着花未拂项上戴着的金明锁,开心地晃了晃,金锁下面的金流苏“哗啦啦”作响,久长咧嘴欢笑着,抬头看向温和的花未拂,“哗啦哗啦。”他喜欢这种声音,故意晃动着让花未拂听。 花未拂逗着孩子,萧世言就靠在一边喝热茶,看样子,一家三口挺美满的。“请帖都送出去了,舅舅不肯赏脸来做证婚人,高堂也只能拜你双亲了。” “你舅舅这人,我在花家这么久也看得出来,挺宠爱你的啊,也没对我说过什么威胁我离开的狠话,他不愿意参加,你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再说了,我听我师父说了,我爹娘一直在盼着我们成婚,他们养了二十四年的儿子,总算是要嫁出去了。”萧世言边喝边笑。 他靠坐着,看见花未拂抱着久长,顿时醋心大发,爬了过去也要夫君抱抱,这让花未拂忍不住笑了,干脆把孩子递给他,花未拂抱着萧世言,两全其美啊。 萧世言乐津津地蹭了蹭,抱着沉甸甸的久长,往怀里提了提,这个小家伙让萧世言突然想起了花未拂方才在饭桌上说的话,“未拂,刚刚吃饭时,你说我师父有喜我都不会有的,为什么啊?” 花未拂摘下项圈递给久长玩耍,如实回答道:“当初,为了挽回花焉知的心,曾在全身烙下花朵,身子在药池里浸了一个时辰。那个药池能让我身上烙下的花朵隐去,在受热的时候显现,但是有个副作用,就是让我再也无法生育。” 原来是为了花焉知啊,萧世言得知真相,心里百感交集,“他在你心里那么重要吗?” 没那么重要吧?花未拂自我猜测着,说道:“那个时候孤立无援,身边只有息绝一人,还被花焉知误会了我跟息绝的关系,哥哥也敌视我,我除了乞求他的原谅,好像别无他法了。” “可懂情爱了?”萧世言突然转移了话题。 “……”花未拂没有立刻回答,出神许久,他含糊其辞,“也许,懂了吧。”他如今以为的爱情,是尽职尽责地照顾好萧世言,世人的生活不也正是如此吗?两个人相爱,所以成婚,所以同床共枕,互相照顾。 萧世言已经不奢求什么了,像花儿乍放般笑得春风四起,“不懂不要紧,也许我们成婚后就慢慢懂了呢。” 他抬起怀中人的下颔,歪头笑道:“这个笑总是格外地吸引人,你可知道,世间万物皆敌不过世言大人这款天然痴?”花未拂喜欢这种带着孩子气的笑,这让萧世言笑得更加灿烂了,如同摇曳在春风中的鲜花,只是,花未拂的目光都在萧世言的笑容上,丝毫没有发觉怀中人的手,无意间按在了小腹。 离他们大婚的日子不远了,对萧世言而言,每一天都像是折磨,最爱的人对他不闻不问,只一心派人寻找着传说中的八卦书。 到底是什么在支撑着他呢?萧世言饱受苦痛,在屋里无法发泄,他拿到八卦书的那一天,便翻阅了那本书,还没等合上就出现了幻觉。戏水阁里的场景如旧,鸳鸯戏水,花未拂和花焉知才是鸳鸯,他们在那里嬉戏打闹,墙上都是淫|秽的画像。他太渴望嫁给花未拂了,只要给他一点儿时间如愿,他做什么都可以。 “我做什么都可以,我还不想死。”他披着单薄的衣裳趴在地上流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花未拂寻找着心里安慰,来到了冷飕飕的冰室,一步一步挪到了花焉知的冰棺前,轻轻推开了冰棺,里面的尸体腹部溃烂,即便他没有被反噬,那些断肠散也会将他的肠子腐蚀断。花未拂望着这一幕落泪了,几乎没有站稳,那只手在他微微凹陷的小腹上空发抖,赤龙斗篷下,花未拂瘫坐在冰层上,含着泪的双眼始终凝视着那副冰棺。 许是见到这样的花焉知,花未拂于心不忍吧,随后叫来了侍从,“将三公子安葬了吧,葬入花家陵墓,另外,把祠堂的那副画像也一并葬了吧。”让曾经的落落与他共眠,愿他泉下安息。“今生算我倒霉,来世,我不想再与你相识了。” 婚期又近了,在他们大婚之前,花未拂派人秘密安葬了花焉知,棺材抬入陵墓,可侍从觉得那幅画像太美好,在花焉知放入棺材之前,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把画像放进去。 花未拂还是对八卦书不死心。相信任何人都会对这本书充满欲望的,用一条命换来篡改天命的机会,或许很划算呢?在花未拂的眼睛里,一半是希望,一半是绝望。 ☆、冬至大喜终如愿 一日,趁着萧世言去找息绝了,花未拂叫来夜寻去萧世言的房间搜找,屋子不大,能藏东西的地方应该不少,花未拂进门就开始翻箱倒柜,抽屉全部拉了出来,每一处比较隐蔽的地方他都不肯放过。 但是,夜寻一直在萧世言身边照料着,知道萧世言的秘密,也自然是站在萧世言这边,对花未拂突如其来的搜查,只能装模作样地翻找,不忘用余光打量着花未拂,害怕他真的从萧世言房间翻出什么来。夜寻心里着急,萧世言再不回来,屋子可就被花未拂翻遍了。 花未拂还在检查衣柜,每层衣服下面都要探手摸一下,唯恐萧世言藏了什么东西,可他多虑了,衣柜里只放着几身干净的衣服。倒是夜寻,漫不经心地在床榻上摸索着,枕头底下好像有东西,夜寻当即慌了,往花未拂的方向看了一眼,挪开枕头,掀起了一角,被褥底下赫然是一本黑白色的书。 房间分两部分,一半经过仔细检查,花未拂并未发现什么,于是回头问着夜寻:“找完了吗?有没有找到?” 夜寻不在状态,摇摇头回道:“找完了,没有。” “不可能,办事不力。你再去这边找找,我去你那边找找。”花未拂见不到八卦书,就是不死心,吩咐完了,他径自过去翻找着。夜寻也只好慢慢挪到了柜子前,装模作样地翻找着,拨弄着抽屉里的东西。 他在床帐上检查了一遍,走到了床榻前,翻了一下叠得整齐的被衾,随后准备掀开被褥检查,夜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八卦书马上就要被花未拂看到了。 “唔?”房间的主人听到屋里的响动,带着疑惑进来了,临走前安静整洁的房间,现在被翻得一团乱,柜门开着,抽屉也没推进去。夜寻在后面挤眉弄眼,萧世言便立刻明白了花未拂的举动,恼火了起来,“你也是误会我跟旁人有私情,怀疑我,才会来我房间搜找的?好,慢慢找。”萧世言负气转身出去了。 “别。”花未拂放下了刚拿起的枕头,没心思再找,先跟出去哄一下萧世言,“世言大人。”马上就要成婚了,要是在这个时候被萧世言悔婚,花未拂会伤心欲绝的。 花未拂明明就是在翻找八卦书,他心里很清楚,提心吊胆着,快步走过长廊。只能赌一把了,萧世言别无他计,绝不能让花未拂发现那本书,绝对不能。他不敢回头,怕被花未拂发现端倪,小步跑着,小腹开始作痛,他眼角挤出了眼泪。 在结冰了的池子前,花未拂跟上了萧世言,看着他哭,花未拂满脸都是愧疚与歉意,不停地道着歉:“对不起,我错了好不好?下次进你房间一定告诉你。世言大人,马上就要大婚了,我断然不会疑你的,只是……只是担心你房间太冷,让夜寻给你添个炉子。再者,你屋里好些东西都旧了,我想让夜寻给你换成新的,你别生气了。” 他眼角的泪水被花未拂轻轻抹去,他接受了道歉,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是你的人,为了你,生死都不怕。”花未拂把他紧紧抱在怀里,生怕失去了,身体的寒意让萧世言的痛意稍有减轻,可萧世言还是落着泪,“不哭了,世言大人。”花未拂细心地哄着。 冬至日的前一天晚上,天枢车马繁喧,客栈里住满了客人,善意的谎言为世人皆知,藏在心底里的真相却鲜为人知。 花未拂带着夜寻去清点着大婚所需要的一切,息绝和龙泽川也过来帮着忙,萧世言的房间烛火跳跃不定,已是空空荡荡。 他独自来到了戍星台,天上明星稀疏,脸颊两侧都是泪痕,肚子疼得他根本无法安心睡觉。他爱花未拂,一定要嫁给花未拂,再往后的日子,他不敢想象了。没有任何人毫无贪念欲望,萧世言亦是如此,凡是翻开过那本书的人,都会踏上迷途吧。 一直到将近天亮的时候,月亮快消失不见了,萧世言才一步一步走下了戍星台,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夜寻派人进来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是刚刚睡醒。 翘首以盼,冬至日,十二月二十一,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天一早,花家大门敞开,门外鞭炮声响亮,红花铺道,芳香四溢。息云和萧望成年事已高,不顾严寒,轻车赶来只为爱子。 没有喜轿,没有迎亲,不太合规矩的成亲仪式只是因为花未拂不舍得把萧世言送回姑苏。但是要论婚礼的气派,丝毫不输当年花焉知迎娶花未拂的场景。花家上下都贴满了“喜”字,红绡遮盖住皑皑白雪。荒芜的花苑里,积雪被清扫干净,枝上绑着千万朵纱花,寒风轻轻一吹,红纱花儿宛如真的花朵一般,迎风招展。萧世言前一天晚上路过时,心里已是感慨万千,今日大婚的他,心里似乎没什么触动了。 他一身婚服是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缝制好的,婚期是在冬日,花未拂特地命那些绣娘做得厚重一些。长袍大袖,里面是纯色丝织交领小衣,外面正红色广袖上衣,镶金刺绣,一只硕大的凤凰栩栩如生,袖口绣着金色祥云,就连腰上的宽绦都绣着密密的花纹,下裳裙摆长达六尺,配着大红鹤氅。盛装之下,他面无表情,益发冷魅诱人。 一步一步踩过地上的红绡,凤凰纷飞的厚重裙摆被几个侍女提携在手。清风吹拂着额头两侧的垂发,大红盖头的流苏微微晃动,他披在身后的一汪长发不用半根发绳,只取两缕细发就轻易束住了如瀑布般的长发。 论相貌,他平平无奇的姿容跟花未拂那张被誉为星光的蓝颜并不般配,但在今日,一切似乎变得不一样了。他还在狭小的闺房里装扮时,息绝过来替他盖上盖头,只看了他一眼,目光就深深地被吸引住了,很美,完全超出了息绝的想象。 婚礼在顺利进行着,大殿外,红伞应时,一对儿新人牵着喜绸,慢慢走入殿门。众人都以为萧世言身上的断肠散被解了,可喜可贺,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盖头下,萧世言耳边是阵阵欢呼声,只有他对自己的身体了如指掌。 成亲的每一拜都很乏力,息绝提前吩咐了喜婆尽可能地拖延时间。拜完天地,再拜高堂,还没等新娘新郎跪拜下来,座上的息云就掉了眼泪,萧望成在这大喜的日子一直在摇头叹气,别人只当两位老人只是舍不得孩子,根本不会想到这位新娘今天的光彩只是回光返照。 萧世言费了好大力气才扶地起身,同花未拂夫妻对拜,层层红装下,他的小腹开始作痛。 宾客众多,四周纷嚷,隐孤云怀里搂着小徒弟,旁敲侧击地询问道:“花公子跟这个傻子都鸳鸯成双了,我们何时成亲呢?” 余祭太过腼腆,不想回答,往他怀里挤了挤。 “别动。”隐孤云抱着徒弟转了转身,低头给了一个吻,乖徒弟也没有避开,“哈哈。” 礼成婚宴开始,高朋满座无虚席,花未拂带着萧世言给长辈敬茶,息云抿了一口,用帕子擦了擦泪,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萧世言的手。敬过茶,花未拂亲自扶起了爱妻,转身去向众位宾客敬酒。 萧世言面色凝重,尽管施过妆,因小腹作痛,愁眉苦脸起来还是很难看,不过幸好他是盖着盖头的,外人无法窥测真容。花未拂如愿以偿地娶到了想娶的人,心情似乎并没有那么高兴。 来客中有不少人打趣着萧世言,小落也不放过,趁着花未拂把萧世言扶到了一边,交给息绝带回洞房时,小落端酒敬了一杯,恭谨地说道:“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好好谢谢你,我总算是悟了何谓‘绝处逢生’,以前咒骂过你,现在想起来觉得太幼稚了。是你给了我重生的机会,让我知道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可惜我为人愚钝,明白得太迟,这杯酒敬你,既是赔罪,也是感谢。” 花未拂微笑摇头,“旧事不必再提,重要的是现在。” “哈哈,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小落含笑喝了酒,又笑说道:“世言是我哥哥,你们今日成婚,那你就是……” “姐夫。”花未拂果断地接口,让盖头下萧世言笑叹了一声。 “你们先去喝酒吧,我带他回房。”息绝看得出来萧世言强撑着,那只苍白的手总是有意无意地按在腹部,于是站出来及时圆场。敬完酒,萧世言这就乖乖地跟着师父回洞房去,他搭着层层喜服的手紧紧地握着师父的手。“你还想瞒未拂多久?”息绝想知道,抬头看他盖头下泪落一行。 萧世言忍受腹痛,艰难地行走着,颤声吐出了三个字:“我害怕。” 熟悉的红色身影渐行渐远,花未拂久久注视着那个方向,看他一步一步远离自己,心里空落落的。“世言大人你可知,我也害怕?”害怕天黑了,白月光散了,仇报了,爱人不在了。 婚宴上,新郎被众人拉着喝酒,可这个新郎心里,想的全是已经离开的萧世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举酒庆贺,希望花未拂能跟萧世言百年好合。酒敬到徐淑吟夫妇这里亦不例外。 花未拂没有递上喜酒,反而打算支开江陵,“不知可否同令夫人借一步说话?”他知道这样做有些冒犯,但是他现在急需一个安慰。 “唉。”江陵自叹一口气,没办法啊,自家夫人就是个抢手的香饽饽,魅力无限啊,江陵起身去邻桌敬酒了,正好邻桌是苏冷,江陵得以有机会感谢赠剑之情。 花未拂很羡慕他们夫妻和乐,希望能和萧世言长长久久,他敬了一杯酒,询问着徐淑吟:“未拂愚钝,想向夫人讨教。如果,如果两个人两情相悦,历经波折才走到一起,一个期许着未来,另一个却想着离开,后者会不会不爱前者了?” 徐淑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是温笑回道:“他不会心甘情愿地离开的,历经波折,也不会心甘情愿地放手的,人都是有欲望的。” 花未拂点头同意了,试问道:“若是能够挽回,但是要前者万劫不复呢?” “后者仍然不会心甘情愿,同样前者也不会得偿所愿。”她温和地回答道,举了举手里的酒杯,“彭殇皆定数,万事转头非,你用什么去挽回呢?物不两盛,事难独行,荣瘁迭起,贤愚并行,你明白吗?” “我不想去明白。”花未拂双眼红了起来,手重重地按在了桌子上,攥着酒杯的力度之大,足以令整张桌子发颤,“我想让世言大人活下去。” 徐淑吟目光呆滞起来,“他不是……”不是解毒了吗?徐淑吟面露疑惑,怪不得这半天下来,一双新人脸上毫无喜色,她早该想到的。“花公子,固人命有当,孰离合可为?从十三年前起,天枢双辰星结合,你们就带着花家走错路了,三公子是你的弟弟,而你却嫁给了他。当然这对于庞大的花家来说,只是个小错误,可如果,你们在其中又犯了错误呢?” 误会,猜忌,不信任,花家一步一步走向了错误的深渊,一步也无法挽回,这些花未拂都承认,皆是因他一人起。他轻轻点着头,“我想弥补,可花焉知他没给我机会,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我推向摇摇欲坠的花家。江夫人,我宁可死的人是我,我宁可我从未重生过,我比哥哥都希望花家回到正轨,可自我死后重生起,我就被灌输着一种思想,那就是保护好世言大人。夫人,我为难。”他闭着口,眼泪一滴滴从下颔滴落,那双独具星光的眼睛慢慢黯淡着,身在花家的每时每刻都在燃烧着他的希望。 徐淑吟叹了口气,提到了自己的孩子,“明儿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早在他出生前我就想好了名字,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他取这个名字吗?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在这个世上天乃道,道才久。你可以扪心自问,改变了多少次,事态真的有所好转吗?你要相信,可委者命,可凭者天,人无率尔,事不偶然。” 花未拂陷入了沉默,耳边只有泪水滴落时,响起空灵的“滴答”声。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方才听说小公子午睡醒了,我去看看小公子吧。”徐淑吟顿了顿身,就当花未拂默许了。 他失意,他苦闷,他借酒消愁,于事无补,他能挽回什么?他自嘲也太自以为是了。 他的耳边响起拍手声,邻桌的江陵一副惋惜的样子,“本来还打算苏夫人生个女孩,好给我们明儿做夫人呢,没想到是位小公子啊,‘像阁磬敲清有韵,苏庭云过静无踪’。‘苏庭’二字,给人的意境,确实不一般。”江陵自认为是个粗汉子,倒也挺喜欢苏小公子的名字的。 “江家主谬赞了。” 大喜之日,何必自讨没趣呢?花未拂挨桌敬酒,轮完起身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了,渺小的太阳定格在西山余晖中。 ☆、唯恐爱人悄然去 他示意夜寻招呼客人,他转身出了门,天上逐渐拉上夜幕,月亮在缓缓升起,这个时候天上还没出现多少星星,他所有注意力都在缓慢移动的月亮上,池水结冰,烛火映照下,连水中月都不可得。花未拂喃喃自语:“若我是天上的一颗星辰,希望你会是守护我的白月光。” 他跟萧世言早就喝过合卺酒了,在推开房门的之后,他直奔床榻。用玉如意轻轻挑起了边角染尘的盖头,他看着盖头下,萧世言抬头给了他一个笑容,让他想到了一句“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胸口那颗受了伤的珠子暂时平静了一些。 也想起了当初的自己。花未拂目不转睛,伸手拉松了萧世言的宽绦,夺命伞悬浮着,从长绫上滚落了一叶刀刃,他拿起就往自己身上划,将厚重的喜服划破了。 “你这是做什么?”萧世言心里咯噔了一下,“你该不会还要划我的衣服吧?住手啊,我……我挺喜欢这套衣服的。”萧世言攥着自己的衣服。 “好女不穿嫁时衣,这身衣裳穿一次就够了,洞房之后便没用了。”花未拂嫌解衣服费时费力,也怕身体太冷冻到了他,干脆直接撕破衣服省事了。 因为断肠散,两个人许久不曾好好相处过了,难得今日大喜,萧世言没再拒绝。花未拂伏上了身,怕破坏了他的花容月貌,花未拂都不曾亲吻他染红了的双唇。伏在他身上的花未拂,双手攥了攥他柔顺的长发,他额头两侧的细发躺时上挑,有规律地颤动着。 红唇让花未拂回忆起了往事,那年眉山赴约,其实是他自己抹开了唇上的胭脂,那点儿小心思没能被萧世言看出来。 红唇轻启,沉稳地呼吸着,萧世言对爱人的进进出出毫无反应,只是像个死人一样顺从地行周公之礼,来之不拒,场景酷似当年的姑苏。 奸尸?花未拂按着他双肩像他在眉山那样重重推了一下,可也只是床榻剧烈响了一声,萧世言像个死人一样毫无反应。为什么呢?花未拂心里有着太多的抵触了,心里一遍又一遍地乞求着萧世言,给我动一下,动一下。剧烈晃动着的是魄灵珠,花未拂冲动地揪起他,往地上摁,哪怕两个人一起摔下床,空中响起的声音像是嘶吼一般:“你死了么?” 花未拂动作粗暴,他的后背磕在地上,萧世言的表情平淡无奇。 ……“这亲我不成了!”月亮高悬,早在息绝走之前,他在房间里折腾了许久,任是息绝怎么安慰,他疼得哭花了妆,掀起盖头就摔在了地上。 “未拂是最重礼数的,你现在悔婚会逼疯他的。”息绝拦住了准备回房间的萧世言。 “我疼,我疼!”萧世言哭喊着,扶着桌子站不住脚,“我们已经拜了堂,不差入洞房了,我又饿又疼,可我什么都吃不下,师父,我太疼了。”穿着喜服的身体逐渐滑落到地上,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很难受,加剧着痛意。“师父,你救救我,我也不想这样的。” 息绝被他的哭喊声吵得心烦意乱,要怎么稳住爱徒呢?息绝急中生智,想到了一个办法,立刻上前安抚着他,“我试试用银针让你暂时失去痛觉,你们洞房之夜,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我没死。”他平静地开口说道,平静地躺在地面上,从花未拂的眼睛里看到了凶狠。 花未拂的手还在死死地按压着萧世言的双肩,冰冷的面容压低了,语气像是质问一般,在他耳边问道:“八卦书在哪里?” “……”萧世言冷漠地摇了摇头,什么都不肯说。 “很好。”恼怒的花未拂冷笑着,睁大的双眼里面星光无限。 萧世言觉得那双眼睛随时都能落下泪来,想到生离死别,他也红了双眼,神情低沉落寞,“今日是我们的大婚,我不是有意惹你不开心的。” 身上的公子坐起身嗤笑出声,“我不在乎,反正事成之后你也要跟我和离,对不对?”他觉得留着这身喜服还会有机会派上用场?绝对不会!花未拂割破也不会给别人穿的。 他再也忍不住了,纸终究包不住火,他放声大哭起来,坐起身冲进了花未拂的怀里。心酸,无助,痛苦,绝望,他尝遍了,他明明失去了痛觉,可心如刀绞的疼痛让他不能自已。“怦怦怦”,萧世言清醒地听到魄灵珠震动不停,可面前的花未拂一张蓝颜冰冷无表情。 他哭了许久,险些缓不过气来,涂抹胭脂的嘴唇被花未拂亲吻住,他感受到太多的不舍。他捧住花未拂的脸,噙着泪问道:“我死后,能否将我葬入花家陵墓?” “你不会死的。”花未拂摇头,伸手抱紧了他。 “我就是个寻常人,尘世里一个微不足道的风流浪子,我会死的。”他一句话里,最后四个字他像是咬牙说出口的一样,正如徐淑吟所说,他心不甘情不愿,又问了一遍:“能否将我葬入花家陵墓?” “可你姓萧啊。” 可如今这个姓萧的公子已经嫁进了花家,厚重喜服遮掩的心凉了,说话时有气无力,“你若介意,那便算了。” “我答应你。” “当真?”萧世言立刻喜上眉梢。 花未拂点头应着,“我答应你。”花家有什么好呢?兄弟间尔虞我诈,抱着萧世言的他双眸凝珠,迟迟不落。他不明白,萧世言为何这般义无反顾地来到花家,哪怕有一点点贪生怕死,让他死心,如今这一切都会被改写的。“我答应你。”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谢谢。”萧世言终于放心了。 人意共怜花月满,花好月圆人又散。欢情去逐远云空,往事过如幽梦断。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哪有什么花好月圆?一切都是两位公子的奢念与幻想。 床榻上,花未拂在萧世言没睡熟前不敢睡下,即便是困了,依旧是撑头看着。随着时间的推移,厚重的被子下,侧身入寝的素衣公子才刚睡着,便又被腹痛疼醒了,他蜷缩着身体,不想打扰到花未拂。 疼,难以忍受的疼痛,萧世言哭出声来,随即被花未拂从身后搂住了。“疼吗?”他还在吃痛地哭叫的时候,花未拂拿出了九霄炉,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一个死人也不知道什么是‘疼’,这种苦痛给我承受最适合不过。” 好疼。他听不清花未拂在说什么,点了许多个炉子的洞房里,温暖如春,可萧世言的身体不住地打着颤,喉咙甘甜,他一阵反胃想吐出来,闭紧双眼仰仰头,还是哽咽着忍住了。 “世言大人。”花未拂心疼,手挪到他腹上轻轻地揉着,恨不得替他承担所有的伤痛,“我用九霄炉给你点上安息香吧,世言大人。”他全身炙热,花未拂身侧的九霄炉飘出香雾,随后冰冷的身体缩进被子里,抱紧了萧世言。 香雾很快弥漫得到处都是,床榻上香气缭绕,萧世言沉重地呼吸着,眼前静止的床帐朦胧梦幻,像是自己飘动起来一样,他意识逐渐模糊,直到昏厥了。 漆黑的夜里,花未拂眼角坠落眼泪,手从萧世言的腹部移到了他的心口。是的,花未拂太害怕他会突然停了心跳,害怕他会突然离开。花未拂已经无暇顾及自己对花焉知的恨意了,虽然一开始确实恨那个男人,但是花未拂对眼前人的情意,远远超出了那种恨意。 婚宴这便过去了,息云和萧望成驱车离开前,像以往一样,花未拂带着萧世言叩拜了一下。天枢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花未拂把花家的一切要务都放心地交给了夜寻,只一心陪伴在萧世言左右。 “叫娘亲,娘……亲……叫一个嘛。”萧世言趴在摇篮旁边耐心地教着久长,病容憔悴,孩子学不会,但萧世言乐此不疲。 “唔唔!”久长这么小,萧世言未免是操之过急了,摇篮里的孩子吐着小舌头,“啊啊唔唔”地不知在说着什么。下一刻萧世言闷哼了一声,身子发软,在久长面前忽然瘫在了席上。孩子正是认人的时候,萧世言突然不见了,久长张开大嘴就哭了起来。 “世言大人。”花未拂担心,上去扶了一把,“你还好吗?”看他强行撑起身子,按在席上的胳膊都打着颤,花未拂难受得要命,“躺床上休息会儿吧,教久长不急于一时。” 萧世言只是怕自己没有时间了,他身体虚弱得像摇篮里的婴孩一样,不被人扶着根本坐不稳,他靠着花未拂的身体勉强坐住了,冲着久长笑了笑。“唔。”方才还在哭喊的孩子,看到萧世言出现在视线范围,便停顿了一下,在空中挥舞着自己的小手。 入耳的每一声呼吸都很吃力,萧世言只能靠着花未拂勉强坐稳,看得出来久长想要他抱抱,可他哪有力气? “孩子喜欢你,抱抱他吧。”花未拂说着,在尽量不影响到萧世言的情况下,把久长抱给萧世言。 “算了吧,我怕我抱不动,会摔了他。”萧世言拒绝了。 孩子又哭闹起来,萧世言佯作困了,身体慢慢脱离花未拂,伏在席上闭上了眼,好给花未拂腾出空儿来去哄哄久长。“久长乖,不哭不哭。”花未拂抱在怀里哄了两声,等到久长不哭了,便把孩子放到了席上趴着。 “唔唔。”婴儿清脆的嗓音回响在萧世言耳边,久长重心不稳,趴向了萧世言宽绦束紧的的细腰上,像是知道他病了一般,学着花未拂,一双小手轻轻拍着他,“唔唔。” 久长这么小就懂事,萧世言打心眼儿里喜欢,小声地哭着,眼泪在光洁的玉席子上积了小小一滩。那个小家伙窝在他怀里,嘬了嘬手指,带着口水的手指递到了萧世言嘴边。 “啧。”花未拂想把久长抱回摇篮,但是久长不肯,花未拂也不敢太用力。 萧世言不嘬他手指,久长的手指收回的时候划过席子上的泪水,入口咸咸的,他嘬着手指趴在萧世言身上看着花未拂。他才半岁,哪有可能学会叫爹爹和娘亲呢?花未拂不抱任何希望。 日子在一天天地过去,息绝过来陪萧世言聊天的时候,无意间说出了侧府梅花开得甚好,红梅炽烈,白梅素净,粉梅淡雅,这使得萧世言也想去赏梅。息绝本意不是这样的,他是替萧世言去观赏的,特地过来告诉爱徒,结果萧世言冲着花未拂就是一顿撒娇。 他身体不适,不宜大动,即便侧府不远,走两步路就到了,花未拂还是不放心,最终,花未拂命人去侧府剪几支梅枝送过来,再准备好琉璃瓶用来插花。 这算什么嘛?剪下来的梅枝是死的,在树上开花接雪的是活的,两者哪能一样?他也就敢小声嘀咕着,不愿再惹花未拂生气,于是点头同意了。 ☆、到头终失白月光 天枢雪停露出太阳的时候,许是因为前些日子成亲的冲喜,萧世言心情颇佳,在陪花未拂欣赏瓶子里的梅花时,突然来了兴致,“既然你不让我喝酒,那我就埋起来好了,等到久长长大的时候送给他喝。还是我娘最懂我,来时候给我带了两坛过来。”只可惜,没命喝了。在心底里接了最后一句,他笑盈盈的表情征得了花未拂的同意。 他身体瘦弱,但是执意要亲自埋酒,花未拂劝不住,只能任由他举着小铲子一点一点地把土坑刨大一些。虽然久长一度夺去了花未拂的宠爱,但萧世言可不会记这个小家伙的仇,他对久长的疼爱,花未拂看在了眼里,始终提不起兴致来,而在萧世言转头说话时,花未拂会微微一笑,予以回应。 “你就像酒一样,多年未变,但是酒味香醇,回味无穷。”他发凉的手指弹了弹花未拂的脸颊。 是啊,年初的花未拂已经二十七了,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花未拂在心底里默默诉说着,已经不奢求两个人在一起一辈子了,六年都很难说了,根本没办法睡回本儿来,他这辈子都欠花未拂的。青墨衣裳的公子低头时,眸色如水,就站在身后看着萧世言费力地把酒坛放进去,埋起来,花未拂插不上手——萧世言不许花未拂帮他。 “呼……”还没填好土,萧世言便冷得搓了搓手,一再嘱咐着花未拂,“你这个小酒痴,不许偷偷挖出来哦,一定要等到久长长大的时候,就说是他的娘亲留给他的,哈,他肯定会喜欢的,毕竟你都这么爱喝酒。”花未拂是个爱酒之人,以前在花家常喝,重生后在姑苏也喜欢同萧世言斟饮。 “一定。”花未拂答应了。 埋藏好酒,回到房间,萧世言喝完了息绝端来的药还是作呕,花未拂怕药太苦,特地让夜寻准备了好多糖,都端到了他面前。 萧世言拿起了一块,手里糖块被切得方正,色泽奶润,是用冬日初开的白梅花做成的,离近了还能闻到淡淡地梅花香气。糖块被放回了盘子里,萧世言只是喝了口茶漱漱嘴。 准备了那么多糖,他一块都没吃,他已经好些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在场的花未拂、息绝和夜寻都很担心,但是不能勉强他。 冬天都过去一半了,所有人都期待着春天的到来,身处绝境的萧世言也是。摆在屋子里的花瓶,梅花日渐枯萎,抬头时,窗外天色昏暗。倘或能够芦花被下,卧雪眠云,竹叶杯中,吟风弄月,那该多好啊?这世道如此纷乱,做个风流浪子又何妨?何必作茧自缚,自欺欺人? 萧世言抚摸了一下梅枝,零零星星的花瓣就飘落在地板上,他回头望向了花未拂,“我想吃糖了。” 夜寻就守在门口,一刻也不曾松懈,门外月光阴暗,今晚似乎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夜寻听着屋里的对话,花未拂带着斥责的语气,温柔说道:“晚上吃糖对身体不好,明日再吃吧。” “我就吃一点点。”萧世言央求着,许是因为他难得有食欲开口吃东西了,花未拂打开了门,出来吩咐着夜寻。 “去厨房端些过来吧。” “嗯。” 糖块很快被端上了桌,颜色各异,都是用采摘的新梅制作而成。萧世言满意地尝了一颗,含在嘴里连连点头,“好吃,很甜。” 花未拂把盘子挪开了,打算让他明天再吃,“天气还凉,霜雾遮月,等到了春天,我带你看星星赏月亮,花与星月都是甜的。” 这一天晚上,萧世言嘴里含着糖,坐在对面静静地坐着,他没力气把糖咬碎,糖块在口中逐渐融化着,他感受到的甜意在心里。门外不时有晚风吹着门框,屋里和谐得像是春天已经来临一般,他的一颦一笑都让对座的公子痴妄。 夜深了,星星静谧,月亮躲藏在乌云里,提醒着尘世中的凡人们该休息了。花未拂抱了萧世言上榻,手掌像花朵绽放一般张开了,食指微微动了一下,九霄炉悬浮在床上,炉子里散发着让人静心的安息香。 最近这些天,这个白衣公子几乎夜夜离不开九霄炉,如果没有安息香,他能比年幼的久长在夜里更加闹觉。 像往常一样睡下了,安息香发挥作用,没过半个时辰两个人就都睡下了,门外守夜的夜寻抬头望着阴云笼罩的月亮,内心隐隐不安。 “啊……”睡了许久,梦里良辰美景,还有最爱的人,萧世言突然惊醒了,开始急促呼吸,痛得麻木,一双眼睛逐渐憋红了,“我不疼……未拂……”他身侧的公子安然熟睡着,他口中一遍遍地重复着“我不疼”,借此麻痹着自己的心灵。 房间门窗紧闭,丝毫不透风,可散开的床帐空隙间,靠墙摆放的花瓶里,梅花花瓣一点一点地掉落着。声音很轻,很空灵,萧世言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详平和、无拘无束的感受。身体似乎变成了半空中飞舞的花瓣,轻飘飘的,也让他晕头转向,眼前时暗时明。 花未拂旧时说过的那句“我爱你”回响在空中,那是萧世言听到最美妙的音调。曾经以为乾坤在手,到头却是繁世一场梦,他好想爬过去抱住爱人,可这副躯壳似乎不是他的一样,动不了,张了张口,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在潜意识里,他置身如黑暗之中,回望着过去,经历过的每一个场景都历历在目,他奔跑着,呼喊着,可就是没有人。 未拂,未拂,你在哪里呢?他在黑暗中摔倒了,床上的身体最后抽搐了一下,他呵气成雾,泪光冰冷,意识涣散。怕已是坠入寒冬深窖,再也等不到春天了,再也无法和爱人花前品酒,赏月数星了。 我今生所爱,今生期待,终不可得。 夜寻的斗篷掉落在地上,在门外蹲身哭了半宿,一直在等着天亮,每一时每一刻都是来自内心的煎熬。 日初升,天破晓,息绝一如既往,早早地端了药过来,龙泽川陪同在身后,但在两个人看到夜寻落泪时,息绝便知大事不妙,手上端着的药摔在了地上,消融着清寒夜里才刚结出的冰霜。 一向傲骨的息绝没站住脚摔在了地上,霎时间头晕目眩。他难以接受爱徒离世的事实,前一天还在嬉笑蹦跳着的徒弟,今日一早,人便没了,息绝坐在冰冷的地面失声痛哭起来。 “绝儿。” “我们回……回渰域吧。”他的心火热交加,他哽咽不能语,急需冷静一下。 剩下的事情交给花未拂了,龙泽川和息绝已经仁至义尽了,萧世言的死对息绝是个不小的打击,他们留下只会惹得花未拂更加伤心的。 一觉醒来的花未拂还有些发懵,面容慵懒,揉了揉太阳穴,挥手收起了九霄炉。他必须尽快从美梦中清醒过来,起床照顾枕边人,他习惯性地推了推身边的公子,轻声唤道:“世言大人,该起床了。”温柔的嗓音,和善的语调,都没能把萧世言叫醒,这个素衣公子没有一点儿回应。 花未拂怅然若失,迟钝片刻,他还是选择了再试一试,轻轻推了一下,“世言大人。” 没有回应,什么都没有,像个死人一样。花未拂坐在萧世言身侧手无足措,“世言大人……”他双手撑着床面,榻上的公子不动声色,死气沉沉。 “哐。”夜寻终于忍不住进来了,晚上守夜时,萧世言疼了一晚上,安息香难解半分痛意,那个笑靥如花的风流浪子终究是没能撑过这晚,在花未拂熟睡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家主,我去让人过来收拾一下吧。”夜寻擦干净脸上的泪渍。 花未拂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是摇头示意夜寻退下。他的四肢变得僵硬,花未拂柔和地按着他平躺在床上,头伏在他原本怦怦直跳的心口,许久许久,花未拂细细听着,可那个地方再没了一点儿动静。叩住他的五指,关节僵化,手指发冷。他的突然离开让花未拂怎么接受得了呢?“世言大人……” 泪水在眼睛里打着转儿,心口的珠子有节奏地震动着,花未拂眼里的泪水迟迟没有落下来,盈满眼眶,直到溢了出来,迅速地往下坠落着。 就这样感受着他的冰冷,感受着他的离世,花未拂难以割舍,抱他入怀,甚至把发热的九霄炉放进他手里,花未拂紧紧搂着,可是小炉子从他手里滚落了出去。 “世言大人,乖一些。” “家主。”夜寻再一次进来了,想要劝说一下,让花未拂认清现实,萧世言已经死了。 猩红双眼,目光惆怅,“绝望”两个字已经刻在魄灵珠上了,好了,这算是解放了吗?一直想要守护的公子就这么死了。花未拂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擦着萧世言消瘦的面容,他哽咽了一下,放萧世言躺在床上,“夜寻,取一身干净的白衣来,替世言大人换上,备好车马,将世言大人的尸身送回姑苏。”他每一个字都带着极度的不舍、无奈与绝望。 “家主。”夜寻无法接受,也不明白,萧世言都已经死了,他竟然要把爱人的尸身送回姑苏?“你不是答应过萧公子,会将他葬入花家陵墓,为什么在他死后食言了?”送回姑苏,岂不是等同于出妻? 花未拂瞑目许久,深呼吸,胸口的珠子不再动弹了,脸上的泪痕也干了,甚至都不再多看一眼床上的尸体,他面无表情地说道:“花家不干净,他不会安心的,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办吧,一定要将世言大人的尸身送回萧家,烦请岳母大人好生安葬。” 花家一天下来,前几日的红装改换了一片缟素,家里一切如旧,只是又一次少了个人。花未拂心灰意冷,神情冷漠,花家上下都在给刚过门的家主夫人治丧,花未拂在严寒的冬日只着薄薄一层白衣。站在栏杆前,清冷的北风吹拂着夺命伞垂下的红绫,花未拂形销骨立,呆滞地看着光秃秃的冰池子,原来一句“不上兰舟只待君”,是这番孤独孑然。 他撑着一柄红伞,是行尸走肉的真实写照。每天都在等着生活多一点惊喜,每天都没有。他身侧的人去了哪里呢?回了姑苏吧?姑苏可是世言大人的极乐世界。 房间里的久长像是知道萧世言去世了一般,让花未拂怎么都哄不好。以前花未拂是爱笑的,他的笑渲染得久长也爱笑,可如今他一天之内变得这么冷漠,久长几乎整整一天都在哭。 他变了,变得麻木,心口的珠子发冷,让他心疼。“不哭,不哭。”他坐在席上,语调冷漠,手指逗弄着摇篮里的小公子,可久长哭个不停,花未拂没有抱在怀里哄,神情淡漠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孩子还在嘶哑地哭喊,花未拂一动不动,毫无怜悯之心,最后还是夜寻看不下去,擅自抱起婴儿哄了哄。 花未拂起身离开了,外面冷,夜寻不便把孩子抱出去,只得放他先出去了。 ☆、逆天改命是救赎 等到哄睡了久长,夜寻远远看到花未拂一个人在亭子底下坐着,冷冷寒风呼啸着,他像是感知不到温度。夜寻回去取来赤龙斗篷,悄悄过去给他披上了,很快一阵风吹来,斗篷掉在了地上。 待夜寻正要捡起,花未拂的声音响起了,“你回去吧,我不冷。”早在他起身看到萧世言一动不动的时候,他的那颗珠子就凉透了。 萧世言的尸体被送回了姑苏,痛失爱子的息云哭昏过去好几次。不久之后,姑苏的丧事传开了,萧家白发人送黑发人,这让才刚参加过天枢喜事的那些人为之震惊,都觉得是歹人谣传,可人死了就是死了,谁会拿这种事造谣生事呢? 在襄阳,隐孤云和小徒弟的婚事打算定在这年的花朝节,可以把萧世言拉过来顺便给这家伙庆贺生辰,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萧世言去世的消息。 “他骗了我们,他的毒根本没解。”余祭当即意识到,本就害怕生死的他心口跳得剧烈,一双含水明眸望向了隐孤云,“师父……” “天意如此,谁也没办法。” 那个公子活泼爱笑,身上一层潇洒气,一层君子气,能在情场上兴风作浪,面对正人君子,也能坦诚相待,怎么就突然香消玉殒了呢? 天枢里,花未拂在书房里坐了许久,门外长廊上,夜寻双手捧来了从萧世言房间取来的八卦书。他难道打算动用这本邪书了吗?夜寻不得而知,只是听命从事。 门开了,夜寻递上了八卦书。 八卦书上叠放着许多陈旧的书信,上面写着花显的名字,“父亲?”他诧异,但更让他震惊的是,书信是母亲甘昭写的。 事到如今,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每个人都有贪念,而八卦书能让翻书的人看到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事情,揭露黑暗,然后再用最美好的事情诱惑别人,让人血祭八卦书。 其实,早在花未拂才刚出世的时候,甘昭无意间翻开了这本书,从中看到了爱子即将夭折之事,所幸甘昭知道这本书的可怕之处,抵制住了心魔,加倍小心地保护着孩子。但是意外还是发生了,孩子两岁时大病了一场,就连当时名动天下的医仙息乐都说没救了。甘昭心系幼子,疯疯癫癫地篡改了八卦书的内容,花叶发现此事,包庇着夫人,以至于两个人一同遭到了八卦书的反噬。 看到这里,花未拂才对花君迟的话恍然大悟了,怪不得花君迟说他害了许多人,原来是他害得自己双亲俱亡。那这么说来,息绝父亲医书记载的那两个友人,正是他的父母了。 在夫妇二人篡改八卦书之后,为了不泄露此事,夫妇二人自导自演,上演了一出八卦书被毁的戏码。甘昭同花叶相继病重,在大限将至时,托心腹把年仅五岁的花未拂交给了当时的花家家主花显抚养,于是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至于事情原委,甘昭都写在了信里,托人带到了花家。花显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大概是想烧毁八卦书,一了百了,但八卦书能够自卫,花显一直无从下手,就连后来,八卦书落到了萧世言手里,萧世言想要烧毁,也没能得逞。 花未拂的痛苦丝毫不流露于表面,沉着气闭上了双眼,这些事情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这些书信中,还有一封信是花焉知留下的。因为八卦书无法被毁,花显在死前将书信和八卦书都带进了棺材,恰巧被花焉知看到了,当时并未在意。但是在花未拂死后,失去一生挚爱的痛苦让他无法忍受,他打破所有禁忌,打开了父亲的棺材,只为取出里面的八卦书。起初他是不信邪的,只是抱着一丝希望,想让爱人再回到他身边,可是花未拂就是没有回来。 实际上,在花焉知逆天改命之后,花未拂被息绝复活了,一直留在姑苏,所有这一切,都早已被八卦书注定了。 直到那天,为了救萧世言,花未拂回到了花家,这件事向花焉知证实了八卦书是真的可以修改天命。他也曾逼迫自己试着去接受萧世言的存在,可后来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留在他身边的只不过是花未拂的躯壳,心还是在萧世言身上。他恨极了花未拂和萧世言,计划了这一切,血祭八卦书,一定要让萧世言去死。 他对花未拂再了解不过,对于八卦书的反噬,没有丝毫惧怕,反而铁了心地要弄死萧世言。 花焉知有多了解花未拂呢?他知道花未拂疼爱久长,深爱萧世言。他知道花未拂不会陪他去埋酒,所以刻意把八卦书埋藏在两个人一起埋过酒的地方,知道花未拂不会再吃他找人做的糖,所以他引诱萧世言吃下放了断肠散的糖。他故意留下了和离书,成全花未拂跟萧世言的好事,让花未拂在最美满的时候,失去一生的挚爱,让花未拂尝尝那种失去爱人,痛苦到发疯的滋味。 他留下了这本八卦书,如果花家再上演一出逆天改命的好戏,花未拂和萧世言还是生离死别,花未拂必死无疑,正好可以下去陪他,他的男人死都是他的。更何况,久长的出生牵绊住了花未拂的心,让花未拂不能轻松死去,到死都得担心那个孩子。这是花焉知对花未拂最狠的报复! “这个人已经疯了。”可萧世言已经死了,花未拂阅毕最后一封书信,冷淡淡地说道。他不恨萧世言的离开,也不恨花焉知的老谋深算,所有事情正如花君迟所说,都是因他而起。 夜寻拱手又告诉他,萧世言曾经挂着两行泪水这样说过:“为了未拂那么多人都死了,上天给了他三条命,他是花家的救赎,更是天枢的救赎,他不能犯错,一旦犯错,所有一切都完了,世间将乱。炼尸术虽然不曾流传于世,但是他的存在,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久长需要他,花家也需要他,天枢更是。我虽只是花家的夫人,但我希望他钟爱的花家越来越好,不要颓败。” 花未拂久久不能平复,脑海里想的全是那个白衣公子。君颜若辰,亘古不变,卿意如华,至死方休。 死在花家的人不少了,越来越多人的离开,让花家更加冷清了。 自从把萧世言的尸体送到姑苏后,那个穿着一身青墨衣裳的公子总不爱说话,任是谁的到来,谁的到访,他都不加理睬。他的冷漠让息绝担心,让余辰诚担心,让苏冷担心,也让徐淑吟担心。 他常常一个人望着夜空,即便天上有时候没有星星,没有人知道他在看什么,有人说他痴傻,可他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闲暇之时,他一个人去了乱葬岗,把那个寸草不生的地方打理成一片生机勃勃的花海。 事情过去多年,夺命伞悬浮在他身侧,总想为心里的那个人遮风挡雨,他一身青墨衣裳,在花苑里修剪花枝。 他心口藏着魄灵珠,那颗珠子使得他容颜不衰,风华无限。襁褓中的婴孩已经长大了,花久长不知从哪里听说了爹爹花未拂跟自己亲生父亲花焉知的事情,年仅十八岁的他怒气冲冲地跑去质问花未拂:“我不相信什么清者自清,如果他们说的不是真的您就应该站出来反驳他们,而不是任由他们胡言乱语,爹爹,我究竟是谁的孩子?” 亲生父亲是谁真的那么重要吗?在他面前淡定修剪花枝的花未拂冷漠反问:“你是要爹爹站出来告诉他们,那些都不是谣言么?” “爹爹!”花久长出落得越发像他的爹爹花焉知了,清俊面容,平和之中又多了些洒脱,但显然这个时候花久长面上不见和善,全是对花未拂的愤恨,“您教过我,君子不虚行,行必有正。可是您自己的行为合乎礼法吗?您充当一介妇人嫁给我亲爹爹,然后又娶了姑苏的一个男人,您究竟有想过自己在干什么吗?” 若当年,若当年三思而后行,兴许有些事情都不会发生了,兴许花家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兴许就不会有人排挤久长了。花未拂沉思片刻,用木瓢舀了些水浇在花朵上,面对孩子这般气势汹汹,花未拂仍旧从容镇定。“我年轻时走错了路,所以才把这句话告诉了你。久长,你能记住这句话,爹爹欣慰不已。爹爹曾经被情爱冲昏了头脑,害得两个人死在了爹爹面前,如今爹爹悔过,可又有什么用呢?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你教好。”他放下手里的木瓢,坐下休息,身子靠在了石桌上,目光看着那些鲜艳的花儿,“我确实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爹爹就是花焉知,你娘亲是花府的一位侍女,地位虽然低下,但是她很爱你。” 其实,跟花久长相关的三个长辈身上都有污点,花未拂并未全盘托出。 午时和煦的微风吹拂着花久长的锦衣,花未拂目光殇妄,那个年轻的小公子通晓事理,微微蹙起的长眉舒展不开,花久长上前一步抱住了他,有些懊悔。“百善孝为先,我爱我的亲爹爹和娘亲,可我更爱教养了我十八年的爹爹。久长冲撞爹爹了,对不起。” 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在花未拂年轻的面容衬托之下,他们不像是父子关系,倒像是兄弟关系。 花未拂轻轻拍了拍孩子,温和地说道:“爹爹没有生气,但你要知道,爹爹和姑苏的那位萧公子是夫妻,爹爹娶他不后悔,后悔的是害死他,你明白吗?若是他还没死,他会跟我一同抚养久长长大成人的,他抱病之时为你埋藏下两坛酒,他在死前都极其渴望你能叫他一声娘亲,可你那时根本不会说话。” “爹爹你哭了……”花久长抬着头,爹爹眼睛里充斥着晶莹的泪珠。 “爹爹没哭,爹爹只是想他了。” 花未拂总以为久长还小,不懂情爱,可年已十八的他已经是个大人了,有了自己的心思,洁身自好,正道直行,他似乎懂得爹爹眼里的情意,他将脸埋进了花未拂衣服里。“都是我的错,让爹爹伤心了。” 倘或萧世言还活着,想必也会因为久长的乖巧而欣慰吧? 一如往年,花未拂在花苑站着,只不过这个时候的花苑里,秋千已经被拆除了,那棵树也长得更加粗壮了。在花未拂身前用小铲子挖土的公子变成了久长,那个年纪轻轻,不谙武事的小公子挖起十几年前的东西,颇为费力。 当年的酒是萧世言执意要独自埋下的,如今花未拂希望久长也能够一个人挖出那两坛酒来。他的思绪回到了当初,回想着那个时候,萧世言再三叮嘱他一定要等到久长长大的时候送给久长。 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久长都已经这么大了。 “爹爹,我挖到了。”一声欣悦的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花久长极为小心地拨开土坑里的碎土,握住酒坛的瓶口,像拔萝卜一般重重往上一提,拽出了一坛酒。花久长搬给他,笑弯了眉眼,“你看,爹爹,我挖到了。” 那年初婚,一切恍若昨日发生。“这可是你娘亲亲手埋藏的,姑苏陈酿,他都没舍得喝。” “呃。”花久长手里抱着的酒坛低了低。 花未拂不解:“怎么了?” 花久长心里很感谢萧世言送他的这两坛酒,但是花未拂的一句话让他心情顿时失落,“爹爹,我不喜欢叫他娘亲,他是姑苏的大公子,我这么称呼他,太荒唐了。” “……”孩子的一番话不是没有道理,让花未拂沉默了许久,直到久长又唤了他一声,花未拂都替萧世言心寒,一字一句语淡言轻,“我跟他是夫妻。” “可这有悖人伦。”花久长一语说到了花未拂的痛处。 有悖人伦,可人都已经死了。花未拂深深吸了口气,退让了一步,自己教出来的孩子是个正人君子,没办法接受这种事,花未拂不做强求,无奈地下了决心,“也罢,随你,一个名门公子身上不应该有污点,我会安排人将你过继回去的。” 花苑里传出“啪嚓”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太过清脆,双手抱着的酒坛摔在了地上,花久长闻言如雷轰顶。爹爹怎么可以为了一个男人不要他呢?还没等他开口,花未拂转身先走了,空荡荡的身边总是飘着那把伞。 第一坛酒被打碎了,只剩弯曲的碎瓷坛晃晃悠悠,里面盛放着一点点,醇厚的酒香在四周飘散开来,花苑里久久站着的公子哽咽了一下。 天枢夜晚降临的时候,四下皆是昏暗,家里少了个怕黑的人,便不常点灯了。房间里,花未拂侧身躺在榻上,门口烛光跳跃不定,花未拂辗转难眠,向里翻了个身,“夜寻。” 守在房中的年轻侍从不加犹豫,走上前去听着吩咐,“家主。”尽管叫的名字不是他,他已经习惯了做那个“夜寻”的替身。 花未拂缓缓睁开了双眼,收回了飘散香气的九霄炉,刚刚好像又叫错名字了,毕竟夜寻跟在自己身边那么多年,花未拂很难改口,“朝忆,小公子还没走么?” “回家主,还在门外举烛跪着。” 这都跪了将近一晚上了,花未拂心里难受,摆了摆手,斥责道:“让他回去,我不用他守夜,蜡烛都举不稳,晃眼睛。”他说完,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外面侍从劝着久长,可映照进来微乎其微的烛火还未消失。久长哪里都好,就是为人太固执。 ☆、兜兜转转一生尽 ……“家主,别赶走属下,别赶我走,我想……我想一直留在你身边,直到死。” 在萧世言死后,没过几年,还在替亡妻服丧的花未拂就派人将夜寻赶出花家,不为什么,就因为这个年轻的公子动了不该有的情。夜寻不顾面子跪在花家的大门前,双手尽力阻拦着合上的门,他用言语告诉花未拂自己会忠诚一辈子的,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错哪儿了。 是没看到花焉知和萧世言的下场吗?花未拂冷笑一声,表情很冷淡,“你一个大男人顶天立地,何必在花家虚度?还当我是姑苏的那个家妓呢?给你银子了,去流韵阁里寻欢作乐不比在花家有趣?” 夜寻无助地摇着头,身前的公子一身白衣,像一块儿冰一样,太过绝情,他拉着花未拂的衣裳不肯放手,“家主,我看你一个人受过太多伤害了,我想留在你身边保护你,你还记得你当初在乱葬岗是怎么保护我的吗?你或许忘了可我忘不了,就让我留下来好吗?” 蹲着身子的花未拂依然不屑,夺命伞幽幽地在身侧打转,他双眼空洞无神,“我不需要保护,我能撑起花家,我能照顾好久长,我不需要你,不需要温暖。”他告诉自己,花家也不缺侍从。 “你需要。”夜寻泪落不止,抓着白色衣服的双手在打颤,“你只是失去了太多温暖,觉得也不差我一个了,家主,我求求你了。” “嘶啦——”花未拂拔了侍从的剑就割破了素服,“识相的话就给我离开。”他轻描淡写地留下一句话,转身进去了,不忘吩咐侍从把大门关上。 “家主,家主。”那天门外只剩一个夜寻跪在门外,重重拍打着大门,街上站着三四个看热闹的行人。…… 转眼经年,他确实忙不过来,他容貌未变,饱经沧桑的他却越来越健忘了,经常把一些重要的事情忘记了,他不得不另寻找一个心腹。无聊之时,翻看着侍从放在桌上的名单,他的视线落到了那个叫做“朝忆”的名字上。 一晃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朝忆也像夜寻那般,格尽职守,任劳任怨。在花家,他除了朝忆和久长,还有谁可以依靠呢?花未拂拽住被角往上提了提,在静悄悄的黑暗之中,偷偷地抹去眼角的泪珠。 别看白天风和日丽,到了晚上,寒意料峭,跪在门外掌灯的花久长身子摇摇欲坠,冻得发抖。 年轻的公子忽然打了个寒颤,视线越来越模糊,手里举着的蜡烛几乎燃尽了。蜡烛掉在地上熄灭了,黑暗中仅存的那道微弱的烛光消失了。那个小公子打小儿就被宠爱,没吃过什么苦头,花未拂掀开被子立刻冲下了床榻,门外的花久长已经晕倒了。“我的孩子,我的久长,好孩子。”他哽咽着,赶紧从冰凉的地面上抱了起来。 次日午时的时候,花未拂推辞了所有事情,耐心地守候在久长床边,时不时地换洗他额上的热毛巾。花久长害怕花未拂不要他了,昏厥时哭成泪人,在清醒的时候,看见爹爹,抱恙的身子当即扑进了花未拂冰冷的怀抱。 花久长撇着嘴像个小孩子依偎在爹爹的怀抱,因为委屈,他低声啜泣着,花未拂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抱着他,父子两个在无声无息中逐渐和解了。 花家已稳妥,花未拂身心无力,让久长自己学着点儿打理花家,这个年轻的公子做事有条不紊,能够从容应对世事,深得花未拂的心。 再后来,不知过去了多久,花未拂独自出门散步的时候,去了息家,他撑着伞看着息家儿孙满堂,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院子里孩童的欢笑声清脆,孩子们跑来跑去,热闹非常。其中就有个黄衣服的小可爱拉着息曦的孙儿满院子跑,两个小可爱蹦蹦又跳跳,花未拂眉眼里都是笑意,他目光都不从两个孩子身上移开,询问着看守的侍从:“那个拉着温儿到处跑的小公子是谁家的?我怎么看着这么面生啊?” “回公子,他是眉山千纪公子的幼子,小名儿叫做‘谪’。”侍从告诉他。 “白谪?”如今的眉山已经被白今明的小侄儿白若清接管了,那个知晓事理却无法做出改变的公子不爱自己的夫人,终生没有生育。倒是白若清给眉山添了一子,名叫“白千纪”,在院子里拉着息温到处玩乐的孩子就是白若清的孙儿,白千纪的儿子白谪。 记得当初久长也是这般可爱,只是现在的花久长,更多的是稳重与成熟,他已经长大成人了,学着去照顾爹爹花未拂。 如今的父子二人,并站一起,不知情的人根本不会猜到他们的关系的。花未拂在花家越发无聊了,以前得以让他忙碌的家务事,现在都有了花久长可以处理,他的那颗魄灵珠几十年未曾动过了,在梦里都渴望着能够见萧世言一面。 “世言大人……”他几番从梦中惊醒,可就是看不到想见的人,夜里他靠在床上回忆着过往。曾有一段时间,过往的事情让他痛苦不堪,而在当下,过往是对他最好的慰藉。 到底是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去想念,花未拂不知自己是不是病了,也不知是不是魄灵珠坏了,离人心上田,他满脑子都是那个风度翩然的白衣公子。 这些年来,虽然也有时候酒醉兴起,可他没有碰过一个人,他对那个白衣公子的情意似乎已经不是魄灵珠可以牵扯住的。“世言大人,世言大人,我的珠子难受。”他拥有魄灵珠和惊世的蓝颜,不老不死,身在花家,家境富庶,衣食无忧,他似乎是人人都羡慕的对象,可在萧世言死后,他没有一天是开心的。 他捧着虚无幻镜,但愿镜子里出现萧世言的面容,可接下来镜子里显现的景象使他震惊万分。同样是在天枢,相同的事情居然再一次发生了,他有种预感,未来的花家又要因为这些乱|伦断袖之事而闹得鸡犬不宁了。他绝不允许他和久长辛辛苦苦稳定下来的花家再一次毁在花家的某个断袖公子手里,绝不允许。 花家平淡的日子一如既往着,花久长代表着天枢花氏,频繁出入各个世家之中,而花未拂决心已定,势必改变未来花家的走势。 他凭借魄灵珠,进入到虚无幻镜之中,魂穿百年。他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很快就知道了那两位断袖公子的身份,一个是天枢花氏的嫡公子花零,一个是玉溪江氏的落魄公子江复。 朝忆担心花未拂的安危,虚无幻镜极通灵性,他很可能会遭到虚无幻镜的反噬的。 “这有什么可怕的?我嫌命长。”偶然一次从虚无幻镜中脱身,朝忆看花未拂的表情,他似乎并不高兴,“这个江如练,妄想害死我的花零。” 家主该不会是魔怔了吧?朝忆退后两步,这个性子柔和的小侍从不敢多言。 再之后,先前经常冷漠着一张脸的花未拂就变了,他习惯性地撑着伞,那身压抑的墨玄青被换了下来,连花久长也颇为诧异,暗中询问着朝忆,是花家出了什么好事吗? 朝忆讪讪地摇着头,论起办事能力,这个小侍从根本比不上夜寻,花未拂多次出入虚无幻镜,他只有劝说的份儿,根本不知花未拂在做什么。他能够进入花家接近花未拂,仰仗的东西只不过是个跟夜寻相近的名字罢了。 朝忆习惯了守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但这一次,情况似乎很不妙。花未拂是受了虚无幻镜的冲击被逼退了出来,鲜红衣裳倒在地上时像极了一朵花儿,只是人人争相一睹的惊世蓝颜被晒伤了。这让怕事的朝忆极为担心,连忙上去扶住了他,“家主,你怎么样?”对于虚无幻镜,朝忆并不了解,但也不是一无所知。 他扶着身边的朝忆勉强站住了脚,脸上的烧伤痕迹在逐渐消失了,他闭上了双眼,感受得到魄灵珠在自行愈合伤口,他开始感觉到饥饿了,缓缓拭去了嘴角的血迹。“不行,我需要再进去一次。”花未拂无法放心,无处可安心。 什么?朝忆硬气了一回,拦在那面镜子前,“家主,不可,不可啊。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就再也出不来了。”朝忆担心,更何况他受了伤,脸色发白。 花未拂满脑子都是那个可爱的白衣公子,无数次幻想着爱人可以回到自己身边,可每一次都是在做梦,甚至有时候梦都梦不到。他咬着牙,眼眶湿润了,花零也是个和世言大人一样可爱的小公子,“从一开始就是我错了,错到如今,我已经失去世言大人了。”他抬头看着拦着他的朝忆,摇了摇头,“不想他再失去爱的人,我一定要弥补这个错误。”舍却生命,也在所不惜,花未拂幻出夺命伞,再一次进入了虚无幻镜。 朝忆守候在虚无幻镜前面,耐心又焦急地等待着。 不过许久,那束红光又被打了出来,待到朝忆上去查看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了,气息极度微弱,“家主,家主你别吓我,你醒醒啊,家主。” 时日过去没多久,醒来的红衣公子最后一次进入了虚无幻镜,待最后一次走出虚无幻镜时,他身上似乎少了些什么,身体极为虚弱,刚走一两步就摔倒在地上,闷声吐了一口血,把正好过来给他请安的花久长吓到了。 “爹爹。” “哈……”花未拂疲惫地倒在地上,在鬓上垂落的一缕墨发中,他看到了一根刺眼的白头发,天知道他内心有多欢喜,天知道他对情爱恍然大悟时,心里是何感想。他终于知道,什么是情爱了,他终于知道自己不是个死人了。 随后的时日里,花未拂没说过一句话,就连一直离不开的血,他再没沾染,只静静地一个人靠躺在床榻上,头发中夹杂的白发越来越多了。他眼角多了两条细小的皱纹,这一切都向花久长证明着爹爹赖以生存的魄灵珠不见了。 很快,花久长请来了息氏后人,传承息氏医术的息家公子,应该知道如何修炼魄灵珠的,也应该能救好爹爹。天真的花久长满怀期待地守候在床边,花未拂不吃不喝,不哭不笑,同样也让这位年轻公子愁眉多日。花久长跟着息氏公子借一步谈话,自诩世代医家的公子冲着花久长摇了摇头,随后告辞离开。 “帮我救救爹爹。”花久长的希望破碎了,屋里传出咳嗽声,他无暇送客,便焦急地先进屋了,“爹爹,爹爹。”他从小就跟花未拂最亲,面对爹爹这番病容,他隐隐觉得大事不妙,哭个不住,“我不想爹爹离开我,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救回爹爹吗?无论什么事我都肯做。” 办法?花未拂撑着身体拂了拂他耳朵上的碎发,眼神无意间瞥向梳妆台。那张桌子上摆放着虚无幻镜,还有一本黑白色的书。花未拂干燥的嘴唇张了张,柔和地说道:“生死常事,爹爹太孤单了,不再需要那颗珠子了,爹爹真的好想他。” “我不……我不……爹爹……”久长哽咽着,双手环紧了爹爹,一双硕大的眼睛坠落着一颗又一颗泪珠,“爹爹,你睁大眼睛看看久长好不好?你不能扔下久长一个人啊,爹爹,你抱抱久长,久长一个人真的害怕。”他紧紧抱着花未拂,可花未拂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我跟世言大人是夫妻,无论你对他态度如何,我只希望,在我死后,你能将我送到姑苏,同世言大人合棺而葬。另外,把我的名字从花家家谱上勾去吧,我这一生都在犯错和弥补,莫将这些丑事流传于世。久长,爹爹对不起你。”花未拂的声音越说越低,泪水不由自主地从脸庞一落而下。 “爹爹,我不要,我不要,我要你好好活着。我想看着你慢慢老去,我让爹爹享受和灵华一样的天伦之乐,爹爹,我有了喜欢的女孩子,我还等着爹爹帮我提亲,你帮我提亲好不好?爹爹。” 最后的一刻,花未拂尽力眯眼笑着,身子摇摇晃晃,已经睁不开眼睛了,他在爱子怀里逐渐失去了知觉。 “爹爹!”花久长伤心欲绝,拼命晃着他,“爹爹,醒过来,醒过来,啊啊!”年纪轻轻的公子扶着床哭哑了嗓子,就此失去了自己最爱的亲人,“爹爹,你让我背的书我都背会了,你让我处理的事情也都处理好了,你说好带我去姑苏玩,带我去娘亲墓前祭拜,你食言了,我……我认他做我娘亲好不好?你醒过来,爹爹……” 朝忆在后边看着小公子哭得死去活来,心里很不好受,但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榻上的久长短时间无法从丧父的悲痛中走出来,丝毫没有发觉身后的朝忆在擦干眼泪之后走向了梳妆台。那本黑白色的书本被朝忆扔进了虚无幻镜里,朝忆目睹了这些日子来花未拂的所作所为,心里感慨万千,这本书太过邪门,还是不要把这本书遗留于世了。 花未拂,花家的是是非非牵扯了太多,他尝过生不如死,也曾获得重生。在姑苏的日子里,虽然位同家妓,但那段日子却是花未拂一生中最难忘怀的。 萧世言说过爱他,可他一介死人,一直不懂爱为何物,直到进入了虚无幻镜,见到了未来温氏的庶公子,一笑生花,煞是好看,就像一开始……萧世言也是那样对着他笑的。魄灵珠给了他永生,如果永生之中没有萧世言的存在,花未拂宁可不要。人世间竟不能生相依,那么死则合棺同穴吧,他也不悔有此一生。他在最后之际,只求能在花家家谱上除名,保全花家日后的名声。 秋尽姑苏花未拂,他到底是错了一生。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天枢:花显(林多烟) 青邱:↙↓↘ 花阑花落花无 君迟未拂焉知 (抚育)↘↓ 花久长 ↙↓ 花满蹊花满枝 ↓↓ 花林花零 似霰作尘 花未拂 父:花叶 母:甘昭 眉山:白谊 白知深 白今明 (叔侄) 白若清 白千纪 白谪 白一痕 姑苏:萧望成息云 ↘↙ 萧白 世言 玉溪:江氏 ↙↘ 江陵江绮 江尽帆 江愁余 ↙↘ 江澈江复 如练易寒 襄阳:余渊 叶织梦←余辰初←余辰烨余辰诚←余祭(师从)隐逸 夫妻表兄↓表兄孤云 余枫 晚霜 余辞 灵华:息如??息若 ↓表兄弟↓ 息云(萧望成)??息乐 ↓表姐弟↓↘ 萧白息绝??息曦 兄弟↓ 息阳 ↙↓ 息温??息旭 兄弟↓ 息机 扶夷:龙程 ↙↓↘ 龙泽明龙泽川龙泽鸿 龙濮 龙宇 龙阳羡 常山:苏无风 ↙↓↘ 苏子又苏子墨←苏暖苏冷苏常 表兄弟↓ 苏庭 苏离浩 ↙↙↙↓↘↘↘ 苏一苏二苏三苏四苏五苏六苏七 地图概况: 天枢花氏灵华息氏 渰域云氏 襄阳余氏 姑苏萧氏 常山苏氏 扶夷龙氏琅连 大体上,我对人物和地理位置的框架构造就是这样,预览贼乱,但是大致人物就是这些,那个小箭头可能有点差错,变成了问好,不过无伤大雅,感谢一百多章跟过来的小可爱!!!《秋尽姑苏花未拂》下承《零落成泥碾作尘》,故事背景都一样,一前一后。故事最后白谪跟息温的故事我只点了两笔,其实也暗示了息氏一族的没落,《零落成泥碾作尘》写了白谪喜欢上一个没落公子,就是息家的息温,所以后来才有了我会易容伪音的小可爱息机n(*≧▽≦*)n江如练的那把剑也是苏流霜送给玉溪的,后来江如练用那把如霜险些要了花零的命。 其实我埋了好多伏笔,有些我自己都找不到了,比如那句“会好起来的”,很多很多人都说过这句话,叶织梦、余辰诚、余辰烨、花君迟、花焉知、萧世言,但是除了余辰诚绝处逢生,其他基本都凉凉,我的剧情原本不是这样的,余辰诚是个抑郁症,原本剧情是自我了断了,但是太消极了,咱这个平台不让写,我害怕,然后改了,剩下无一例外都没好起来。还有就是我未拂的生辰,我大纲里写的那一次萧世言离开姑苏去襄阳,花未拂表现得依依不舍,我当时写得懵了,心里想着不就是过个生日,又不干啥事,不舍个球球,结果后来才想起来那天也是花未拂的生辰。我的未拂啊,我确实对不住,连作者都把他生辰给忘了,实在惭愧。 小说阅读器 - 魔爪是您不错的选择(mozhu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