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错身》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上错身》作者:里伞 文案: —— 褚易有种病,只有alpha的信息素能医,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找个alpha伴侣,但这世界没有alpha愿意对一个beta忠诚,社会规则,普世真理。 直到他遇见高允哲,一颗不能吃的苹果。 * “我知道你只是在我身上寻找你死去爱人的影子,但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是褚易,不是别人。我的心在跳着。我活着。” * 名门野种与豪族弃子,他们是两条带刺藤蔓,都想把对方缠到死。无数次的鲜血淋漓过后,却发现天父早已写下命运书:那场相遇透支所有好运,从今往后,他们需用漫长的不幸偿还。 —— * alpha孤狼 x beta浪子 * 契约情人/都市狗血/ab恋/1v1 * 受有对自己abo第二性别的认同障碍 * 攻受都有过混乱的私生活史,洁癖人士慎入 * 文中的三山市为虚构,背景接近00年代 * 细节设定不可考,勿深究 第1章 始 alpha走了。 听到关门声,褚易没有立即睁眼,他躺在床上平心静气等了几分钟,直到确认那人脚步的回音在走廊完全消失,才从被褥中爬起。 身上没有哪个地方是不疼的。腰、手腕、脚踝、嘴,每一处都被开发殆尽。昨晚和那个不认识的alpha太激烈,对方当他弹簧人,不怕坏似的颠来倒去折磨。 人不会珍惜从路上捡来的东西。褚易看一眼手表,十点四十,他脑子还有些涨,却也不至于忘记今天有个重要约会,于是赶紧下床,但人一站直,腰背就疼得厉害,他只能又坐下,靠在床沿边咬着牙用脚去勾地上的裤子。 好不容易穿完,他已经出了一身汗,也习惯了那一阵阵的疼痛,干脆站起来满房间找上衣。 最终在床柜旁边的缝隙中找到,大概是上床前被alpha扒下随手甩了进去。白色的T恤拿出来,皱巴巴缠成一团,褚易抖开,想要抚平上面的衣褶,发现手和熨斗还是有差别,有了折痕就很难恢复。 算了。他站到穿衣镜前,套上衣服,镜前反射出一个年轻男人的模样:高个子,遮住脖颈的半长头发,瘦,但不纤细,骨架匀称,和那些传统审美中娇小柔弱的omega相去甚远。 褚易仰头,活动下脖子。这是第一次他在特别夜晚结束后的翌日清晨,后颈完好无损,主要是那个alpha没咬他。那人太冷静,即便在发生关系的时候,褚易身上还残留着仿omega信息素,可面对那股香甜的人工气味,alpha还是无动于衷,从开始到结束都未曾动情咬他。 自控力差些的alpha就不会。他们会咬褚易,哪怕他不会散发任何信息素。 褚易是个beta。 其实只要一上床,再迟钝的alpha也能看穿褚易的把戏,他硬邦邦的身体,毫无反应的后颈会让那些被他欺骗的alpha顿时失去兴致。但褚易总有办法。信息素吸引和xing/欲可以分别出现,没有信息素也能做/ai。人先是情/yu动物,再是六性别的人,所以alpha上了他的床也鲜少有下的,只不过结束后总是一紧皮带,拎着衣服跑路,留褚易单独在床上伪装入睡——他不是omega,没有资格享受临时标记后的缠缠绵绵。绅士点的,走时会结情人旅馆的钱,不绅士的,就把账单留给他解决。 褚易付钱的次数比不付钱的次数多,让他得出alpha群体的风度平均值较低的结论。倒也没什么关系,一个晚上的旅馆开销他尚且能够承担,再说和alpha睡觉的钱比起购买信息素补充剂要划算不少,而且也舒服多了。 房间里那个alpha奇异的信息素还没有完全消散,湿冷得要命,褚易闻了一晚上也分辨不出是什么味道,他是高敏体质,对于信息素的感知在beta中算相当灵敏的,却也闻不出个头绪,只觉得摄入效果很好,否则也不会忍受那个alpha的傲慢嘴脸和他睡一觉。 alpha信息素是治疗他的最好药物。褚易深呼吸,将最后一点信息素吸得干干净净,头脑也恢复清爽。他拿起被扔在角落的牛仔外套,披上,回到正常出门的打扮,走出房间退房。 旅馆的装修及设施都很陈旧,走廊贴的墙纸大都已经发黄剥落。褚易走到接待处,前台只坐了一名beta员工,染的金发颜色像顶假发那样失真,正在低头苦读八卦杂志。 杂志是上个月的,封面标题“新利和痛失掌舵人”早已是过时新闻。褚易将门卡递到对方面前,掏出钱包。他心里清楚,那个没有风度的alpha是断然不会为昨晚买单的。 beta目光黏在杂志上,摸过房卡丢到机器上消磁,分出注意力瞄一眼电脑:“313房费结过了。” 褚易惊讶:“谁结的?” 黄毛翻过一页杂志:“还有谁?你昨晚的alpha室友呗,有钱人哦,小费给很多呢。” 他努努嘴,示意褚易看前台桌上简陋的小费桶。有点裂开的玻璃杯中间卷了三张大面额纸钞,鲜艳的绿色与杯底的一把硬币格格不入。 这让褚易觉得很不舒服。正常人不会这么给小费,那个alpha既不是生性慷慨,也并非好心结帐:他在以金钱作嘲讽,试图用几张钞票将昨晚发生的事情转变为某种交易。 操他妈,当他出来卖的吗。褚易沉下脸,从钱包抽出三张相等面额的投进去。 黄毛这下不看杂志了:“你俩比赛吗?小费加起来都够再开好几晚房了。” 褚易没理他,转身出了旅馆。室外是好天气,太阳光线刺得人忍不住要闭起眼。情人旅馆关掉了霓虹灯招牌,比夜晚看上去少了点挑逗的性/暗示,让褚易能看清门口种的两丛白色小花,品种不明,却素净漂亮。 他拨弄头发,让刘海垂下遮住半双眼睛。他还是喜欢晚上多些,白天太亮,也太干净。褚易打开手机,发现有条新的陌生号码传来短信,简单的几个字:易,五百万不多,速回。 去死啊,做什么大头梦,从昨天发到今天也不嫌累。褚易把号码拉入黑名单,在旅馆外叫车。 周末早晨的士司机总是懒洋洋,不紧不慢将车开到他面前,见上车的客人和自己一样是beta,语气随意地问客人要去哪里。 “城中半屿。” 司机把的士当赛车,踩下油门冲向前面路口,后视镜挂的平安符用不平安的速度摇晃晃晃。刚过两条马路,褚易手机响起来,这次是堂弟褚贞的一把声音:“小易,你还有多久才到?已经十一点多了,你尽快好不好?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怕什么怕。”褚易歪头用肩膀夹住手机,和自己牛仔外套的袖口纽扣搏斗,“不是约的十二点?你到了?去那么早干什么?” “姑姑叫我早些去……” “她叫你去就去,叫你早就早,你好歹是褚家的独生子,学会摆谱给她点脸色行不行?” “哪里是独生,你也姓褚的呀。” 褚易停顿两秒。我和你不一样,他回复,随后给褚贞喂颗定心丸,说自己还有半小时就到。堂弟这才放心,轻声细语让他路上注意安全。 从东区去城中要走高速,假日出行的车辆多,路上略有些堵,但总算在可控范围内。四十分钟后,司机一个转弯,泊进酒店的停车位。 “到啦先生。” 看见有外来车辆,酒店外的礼宾员迎上来替褚易开车门。半屿是三山市最好的酒店,本市的观光业与酒店生意同样发达,但隶属新利和的半屿在其中出类拔萃——新利和只争人先,作为地区势力最大的财团,背后的高家堪堪可摘一顶三山市首富的王冠。 褚贞的“约会”放在这里也有原因。他参加的这场饭局是相亲宴,见的是高家的次子。高家没有大少爷二少爷这种说法,只有一个少爷,是位众星拱月的大废物,桃色绯闻不胜枚举,有几次的爆料照片还是褚易拍的。前两年虽然被alpha母亲逼着结婚,但死性不改,与靓模街头拥吻变成停车场偷腥,孜孜不倦惹是生非,倒是养活了一大批蹲草丛的同僚。 所以又是从哪里冒出一个次子?次还是其次,子就有意思。褚易猜是私生子。 好啊,大八卦。如果他是罗望,恐怕会在办公室高兴得抽根烟跳舞。可惜他是褚易,没什么才华的三流摄影师,在小报做偷拍狗仔,有活接活而已。他对上流社会的花边秘辛兴趣甚少,但心中实在不爽——高氏人情复杂,当家高永霈前不久意外亡故,此时冒出的私生子不是骗子就是想争家产的混球。他们姑姑是脑子进水还是眼睛长针,非要把褚贞往这种火坑里推。 他进酒店的旋转门。两个衣着整齐的beta门童见到他后,略略颔首,不卑不亢送上微笑。等褚易经过他们身边,两人脊背却像被什么五百斤的东西压住,自然而然弯下腰,小心翼翼道,欢迎您大驾光临。 话不是对褚易说的。连头都不用回,褚易闻见了信息素,让门童行大礼的是走在他后面的alpha。 虽是文明社会,有些东西讲出来没教养,但刻板的规则难改,第二性别是压在每人身上的一座金字塔,谁在塔顶大家心照不宣。褚易快步穿过酒店大堂,这里的空间做了挑高设计,穹顶高耸,不知道要叠几个自己才能够上。 他皱起眉,大堂自带的那股兰花精油香味薰得他头疼。来这里的alpha与omega都有基本素质,或自己使用抑制贴,或安分佩戴颈环,信息素聚集在一起也不浓烈,用香味掩饰反而显得虚伪。 也算是他们的一种本能。褚易搭乘电梯上了半层,迎面是家餐厅,门头招牌是几行法文。他的堂弟,褚家的宝贝omega此刻正站在那几行法文下面,忧愁地绞着手指等待他。 第2章 陪客 褚贞人高高壮壮,从外表看比褚易还不像omega,但信息素却是甜乎乎的哈密瓜味。 “小易!” 和许多未婚配的omega一样,褚贞戴着防咬颈环,在见到褚易后长长舒口气,卸下苦瓜脸,冲他招手:“这里!” 看清褚易的打扮,他轻轻叹口气,伸手替他抚一抚衣领,结果同样发现衣褶无法抚平,只得放弃。 “你怎么不换套正装?姑姑瞧见肯定又要说你了。” “让她说。”褚易不以为然,“我是来陪你的,又不陪她。她要敢说,我有的是办法叫她闭嘴。” 褚贞笑笑,搂住褚易手臂:“谢谢,我知道你对我最好。” 看得出他在紧张,环住褚易的两只手都微微颤抖。情有可原,这是褚贞第一次参加正式的相亲活动,他自然会想找个亲近的人帮忙缓解尴尬。再说,褚易是个beta,最适合做陪客,完美的第三者。 “放松点。” 褚易拍拍他,自己总是会原谅这个反应慢半拍、傻乎乎信任他的堂弟。“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是omega,世界上不会有alpha不喜欢omega。” 淡淡的蜜瓜香气飘出来,褚贞脸红了,捂着颈环小声对褚易说你别我开玩笑啦。他们并肩往里走。餐厅内部有两面落地窗,采光极佳。不愧是半屿,褚易边走边想,看地板和照镜子似的,清洁工作真到位。 两人被侍应生引到预约的餐桌位,那里已经坐了一个人。原本倚在椅背上端详指甲的omega女人在见到褚易后,震惊不已,腾地站起身。 她头发卷得像美杜莎,用那双盯人会石化的眼睛盯住褚易,嘴里挤出声音:“我天,你怎么会来?” “是我叫小易来的,”褚贞试图解释:“我怕我自己应付不了……” 姑姑。褚易象征性称呼对方。女人明艳张扬,容貌和他有几分相似,此时视线却像台验钞机,把褚易从头到脚扫一遍,注意力最后落到他的衣服上:“好久没见,你怎么还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既然贞贞叫你来,也一定通知过你这次不是普通饭局。你看你穿的是什么东西,街边菜市买的吗?衣角领口都没熨平,待会给高家的人见到,未免也太失礼了。” “我没钱请熨烫小工整天帮我关注衣服皱不皱,如果贞贞要见的对象真的介意这种小事,我到时脱掉不就好了?我是不介意赤身裸体见客人的。” 他说这话时,侍应生正在为他拉开椅子,听见后忍不住要笑,好在餐厅培训严格,最终还是忍下去。褚蔷的涵养差点,气得朝他瞪眼:“这里是让你胡来的地方?贞贞找你不是让你来丢人的,我警告你,过会嘴巴拉链拉紧点,最好做个哑巴,不该说的话一句都别说。” 她补一个嫌恶眼神:“口无遮拦,一点修养都没有,难怪到现在还是没人要,我倒是想给你牵线搭桥,却也不认识平民人家的什么beta。“ 这几句话听得褚贞又开始紧张地揉手了:“姑姑,您别这么说小易……” 他语气为难,偷偷看褚易脸色。褚易却很平静:“我听说人多讲一句废话会折寿0.5天,姑姑,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我有没有人要也和你没关系。” 他坐到褚贞身边,把原本褚蔷的位置挤了:“坐吧,姑姑,少讲两句对身体好,我祝您健康长寿。” 侍应生想笑不敢笑,只能低头请褚蔷入坐他位。美杜莎气得不轻,她向来爱嚼舌根,嘴皮子却不甚伶俐,再和褚易吵也吵不过,只好憋火坐下,嘴里一直咕哝,什么人什么格。 褚易从小听过很多次,知道她说的是贱人贱格。无所谓,别人说他贱又不会少块肉。只是十多年了,连骂人词库也不更新,他的这位姑姑要是能将花在阔太社交上的心思用去多读两本书,也不至于语言匮乏至此,总被上流圈子暗地里嘲笑船王夏家娶了个脑袋空空的花瓶omega。 三人之后并无更多交谈。他们坐的是餐厅最好的靠窗位,一旁郁郁葱葱的南洋植物将位置隔成私人空间,餐桌上有新鲜的素色洋桔梗做装饰,透着清爽的气味,比大堂的兰花精油好闻多了。 身边的褚贞正襟危坐,仿佛在等待上刑。他时不时偷看手表,那枚机械表镶了一圈碎钻,中间表盘还嵌有一颗蓝宝石,是褚贞父亲送给他的成人礼物,预示他已从年少走向成熟。 褚贞只比褚易小两个月,今年都已过二十五。相比名声不太好的褚易,这位堂弟仍旧是一张纯洁得半点荤腥都不沾的白纸。他是褚家的掌中珍宝,启曜的小公子。虽然是个omega,但十六岁分化后一直对信息素反应迟缓,因此并不急着去寻找一个alpha。 只不过到了二十五岁,还未有配偶的omega并不多见,再加上omega依靠抑制剂独自度过发/情期的困难会随着年纪逐渐增加,褚贞父亲这两年提起褚贞的婚事也难免叹气,这位褚家的大家长即便嘴上不催,心里却是着急的,所以这次相亲背后到底顺了谁的意思,没准也很难说清。 想到这里,褚易低头看自己手腕上的手表。前两年商场抽奖抽到的礼品,伪装金贵的镀金表盘已经褪色,被他磨出好几道印子,露出斑驳锈迹。和褚贞的那枚相比,只能算得上是一个计时器。 计时器又怎样?不影响日常使用,走的还很准时。褚易盯着形成一条直线的指针,这场有目的的相亲约的是十二点整,他们已经枯坐半小时有余,前来相亲的高家alpha要么是个缺乏时间观念的,要么就是故意来晚,想给他们一个无形的难堪。 无论如何,这都是个不体贴也不够有礼貌的alpha。褚易在心里给堂弟的相亲对象判上死刑,他百无聊赖,让思绪在大脑游泳,从餐厅的装饰花卉想到那条五百万不多的短信,再想到今早用钞票羞辱他的傲慢pao/友。 早上的感觉并未完全消失,腰还隐隐作痛。那个alpha的信息素非常特别,治疗他发病的效果相当好,只是他始终想不出,对方身上的味道到底是什么。 褚易决定在这段无聊的时间拿出这个问题仔细思考:乍一闻以为是泥土,但比干燥的土湿润许多,还有点呛,像是下过雨渗进一股水汽那样,闻起来烂糟糟的。 这个烂不是说难闻,而是褚易的直观感受。仔细分辨的话,那人的信息素里还有种腐朽植被的味道,很奇特,就像油漆之类的有机溶剂,喜欢的人会觉得很好闻,不喜欢的则避之不及。 阴冷,潮湿,令人后背黏腻难耐。就像,怎么说。 就像现在闻到的这股气味。 他以为是自己想得太入神,以至于脑子和鼻子连到了一块,才会产生这种身临其境的通感,可耳边褚蔷惊喜的声音却告诉他这并非是想象作祟:“贞贞,快起来,小高先生到了!” 这时候到的还能有谁,是褚贞的相亲对象现身了。世界孕育诸多巧合,没必要抬头,灵敏的嗅觉已告诉褚易真相:这位让三人久等的名门子弟,与昨晚和自己在破烂旅馆发生关系的alpha,是同一个。 第3章 私生子 时值深秋,这位熟悉又陌生的朋友用三件套西服把自己包得好好,宽肩、窄腰与长腿尽显无遗。他出现时,褚易正低头,所以是从皮鞋往上看的。那双皮鞋就很不一般,不懂的都觉这鞋底吻着地面擦出的声音不一般。然后是裤管,西裤的门襟。门襟底下那团阴影让褚易再次发出感想,这里也不一般。 视线再向上,便是西装马甲。alpha的外套是敞开穿的,这就很考验里面那件四扣马甲与领带的搭配,这人性格恶劣,择衣品味倒还不错,鸽灰色马甲合着外面的深色外套,斜纹领带规矩地卡在喉结下面——潇洒,却攻击力十足。这不是相亲的行头,是去谈判场大杀四方的行头。 这个alpha的右边眉毛有条小疤,形成一道断眉,衬着凤眼薄唇,冷淡里添几分阴郁,是极不易亲近的长相。褚易暗自计算,从他俩分开到现在,前后相隔有超过两小时吗?自己匆匆赶来,身上的衣服都不平整。这人却精神奕奕、衣冠楚楚。 他还记得昨晚和这个alpha遇见时的场景。昨夜收到那条烦人短信后,褚易临时发病,补充剂又恰巧用完,于是立刻奔去东区,准备给自己找个能陪睡的alpha。 临行前他特意用了仿香剂,让自己披上人工制的omega信息素。东区的夜生活聚集区鱼龙混杂,来往于这里的alpha总是喝得醉醺醺,分辨能力很低。褚易的这瓶仿香剂是托人高价从海外采购,功效非常好,成功在上床前骗过不少傻a。他想今晚也会如此顺利。 在街边站了十多分钟,很快就有个喝上头的alpha发现他,三言两语就抱住他说宝贝你好香。在这里出现的alpha不像来往于半屿的那些会礼貌收敛信息素,经常大开大放,叠起来活像一盘杂烩,褚易正发病,急着找个顺眼的alpha,心想不挑了就这个吧,还宝贝宝贝的叫呢,脱光衣服怕是就要骂他死beta臭不要脸。 不过没关系,他有那么多经验,总能想出办法解决,于是环住alpha的腰,说我们走吧。 刚说完就有后悔。他鼻尖飘过一抹奇特的味道。 褚易的身体情况特殊,他虽是beta,但会像omega那样对alpha信息素产生反应——生理上的反应。褚易双腿颤抖,小腹一阵紧缩。他很少有这样光是闻就兴奋的体验,于是立即把身上路人一推,四下张望信息素的来源。 气味是他寻找他的线索。即使周围有几百种交融难分的信息素,褚易还是精准地发现了对方:街对面正站着一个alpha,笔直看向他。 记忆与现实合上拍,那人也认出褚易。他给了褚易蜻蜓点水般的一眼。在这一眼里,该有的诧异或是困惑半点都没有,对方的目光很快略过,全数落在褚贞身上。 和昨晚一样,他只需几秒,就能分辨出谁是omega。真正的omega。 褚易举起手,下意识把大拇指往嘴边送。他的坏习惯,焦虑时要用牙齿碰点什么东西才安心。明明几小时前还在自己身上动得像个疯子,现在却冷静地仿佛两人从未见过。那把他干得几乎要死掉的疯子是谁,假的吗?还是这世界上有如此相像的双生子,连右边眉毛的伤疤都一致?连怪里怪气的信息素都一致? 不可能。这人是在演戏,演得还很好,好到让褚易产生几秒怀疑。 要是这个alpha见到他手忙脚乱,哪怕惊讶一下都好,褚易都能理解为一种正常反应:至少说明对方记得且当他回事。 真够恶心。褚易心头针扎似的不痛快。一边褚蔷急忙起身,“小高先生,”她身材高挑,却弓着身子与对方问候,“真高兴能再见到您,之前我们在夏家的家宴上有过一面之缘,前两周的事情,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 “我有印象。你好,夏夫人。” alpha简单地点点头,随后站着对褚贞伸出手:“褚先生是吗?” 他站着,褚贞坐着,意思是褚贞应该立即站起来和他握个手。但现场的褚先生不止一位,褚易觉得这个动作无礼,褚贞要是照办就在气势上矮了一截,于是按住准备起身的堂弟:“还没请教您全名,小高先生。” 他故意拉长最后几个字。对面的褚蔷低声呵斥:“褚易,不要多嘴!” 褚易却只专心注视眼前的alpha:“交换姓名是基础的社交礼仪,不是吗。” 这句话成功让alpha看向他,这次终于带上些许情绪,是冷漠的一眼。 “高允哲。” 他报上全名,却是单独对褚贞说的。 褚贞挪开褚易的保护,战战兢兢站起来。他显然有点被吓到了,蜜瓜味信息素散得无影无踪,紧张地与高允哲握了握手:“小高先生您好,我是褚贞。” 两人结束礼仪,分别落座。半屿的侍应生个个都是人精,见alpha已经坐下,立即手脚麻利地呈上菜单。他们送的顺序很有讲究,第一本递给高允哲,然后两本送给褚贞和褚蔷,最后才在褚易面前摆上。 alpha,omega,beta。非常严谨。 菜单用的是压花纸,上面连个中文都没有,附有许多省文撇的法文还是花体。褚易小时候在褚家,曾经跟着家庭教师学过一段时间,现在早忘得干干净净。他翻了几页,看得头大,干脆合上菜单。 他听高允哲问褚贞是否有忌口,褚贞大气都不敢喘,低声道我不挑食,您来决定就好。 褚蔷掩唇笑了:“我们家贞贞最乖巧,就是有点怕生,小高先生您多包涵。”说着扫一眼褚易,不太情愿地介绍,“这位是贞贞的堂哥,我长兄的独子。” 正在浏览菜单的高允哲并未抬头,“夏夫人还有位兄长?我以为褚家只有一位大褚先生。” 美杜莎的表情有些僵硬,这对她来说是个难以启齿的话题,估计正在思考如何回答。 褚易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的确只有一个,”他目光沉沉,望向高允哲,“我父亲虽然是褚家的长子,却是个不成才的beta,早年就已分家,所以严格来说我只是姓褚,和褚家并没有半点关系。” “小易……” 褚贞拉他的衣角,褚易避开他的动作:“好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丑事今天就不多提了。不过我有些好奇,我在三山长大,是正宗的本地人,从来都听说高家只有一位alpha少爷,所以又是打哪里冒出一个小高先生?” 这话说完,在座几人脸色均有改变。褚蔷脸涨得通红,气得头发丝都要爆炸。褚贞则面色煞白,偷偷搅膝盖上的餐巾。 至于高允哲,这个alpha终于拿正眼瞧他。虽然出现之后始终表现冷淡,但褚易知道对方并不善于掩饰。果不其然,他皱起眉,露出厌恶的表情,同时一股浸进骨头的阴湿气味扑面而来。 alpha加大了信息素的释出量。 向来反应迟缓的褚贞也察觉到了,不禁低呼:“是e型……” 如今不是旧社会,现代人不会用abcd来给第二性别做阶级区分——他们用另一种欲盖弥彰的方式:nre型分类,也就是常规(n)、稀有(r)、极稀有(e)。 beta不分类,omega被分成n型与r型,e型基因早已灭绝。只有alpha群体中还残存极少量的e型,他们保留了强大的信息素功能,即便在alpha中也占绝对的主导地位,是公认的天之骄子。 高允哲这么放出信息素。不只褚易他们,隔壁有些距离的几桌客人也都闻见,纷纷侧目。e型alpha的信息素是他们的武器,因为波及范围太大,一般不轻易做这样的释出。高允哲做了,说明他很不喜欢褚易提的那个问题。 褚易惹到他了。 也不是第一次。昨晚褚易已经用很多种办法惹火过这个alpha,不然他早上也不会像个关节被拆散的木偶人那样浑身都疼。 但褚易不怕。他正幸灾乐锅,这才是昨天和他边做/ai边打架的alpha,即使穿上定制西服,戴上高家皇冠,也改不了里面的本性。 高傲、易怒、自以为是。褚易靠着椅背,叠起长腿,用脚尖去蹭对方小腿。 他边蹭,边挑起眉毛,神色挑衅。他就是要戏弄这个不可一世的alpha,看他当众出次丑——不是装不认识吗?不是给天价小费当他站街卖/身吗?可惜再怎么遮掩,他们也是共享过身体秘密的关系,事实无法被表演篡改。 高允哲会做什么反应。褚易揣测,能想到的无论哪个都很丢脸,但他还是低估了对方。alpha突然倾身,在桌下握住褚易脚踝,将他用力扯向自己。 褚易大惊失色,他重心不稳,差点滑下椅子,死死摁住座椅扶手才免于跌倒,同时听见alpha的声音。 “我两个月前回到三山,也好奇这个问题。高家以前的确只有一个alpha,但以后不是,永远不会再是。” 第4章 较量 餐桌铺有丝缎桌巾,为他们遮住这场风波,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高允哲面不改色,他说着冷冰冰的宣言,一只手还摆在桌上,却用另一只手在桌下圈住褚易脚踝。 昨夜他们也曾有过一次类似姿势,褚易的脚踝还留有高允哲造的淤青。他不甘心,使劲蹬腿,想让高允哲放开他。对方却不予理会,手收得更紧,还故意捏他暗伤。 褚易疼得五官都要挪位,听高允哲对褚贞说:“褚先生请来的这位客人脸色似乎不好,如果是身体不适,可以先走,并不会影响我们。” “我好得很。” 他咬牙回复,再次试图挣脱,高允哲却毫不放松。这下褚易明白了,对方是要他服软,如果自己不低头,高允哲可能真会保持这个姿势到饭局结束。 他见识过对方固执的一面,在昨夜,非常极端,和疯狗一样。 褚贞向他投来担忧的视线。知道自己没有选择,褚易下定决心,磨着后槽牙挤出来一句:“只是昨晚没睡好,刚才话有冒犯,小高先生,请不要放在心上。” 道歉结束,脚踝上的桎梏才松开。高允哲将桌下的手放回桌面,同时收敛了信息素,大片令人窒息的汹涌湿气褪去,只留下气若游丝的一缕,几乎闻不到了。 心跳如鼓,褚易狼狈地重新靠回椅子时,掌心出了不少冷汗。他坐直身体,心底越想越冒火,啪一声重新翻开菜单。 法文他看不明白,数字大小总知道。本在外围观望的侍应生见alpha客人的信息素散去,猜想某种危机已经接触,于是走到褚易身边等候他的点单。 褚易指着身后跟了四个零的一行字,“这个,麻烦上两份。” 侍应生努力维持笑容:“先生,这款唐倍里侬香槟是特别珍藏年份,餐厅目前只储存了一瓶,如果您要点两份,恐怕有些困难。”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传遍整张餐桌。褚易听见褚蔷用鼻子发出嘲讽,耸耸肩,对侍应生说那算了。 beta小伙眼色极佳,立即道:“对不起,让您失望,不如我来为您推荐今日的主厨臻选。” 对方洋洋洒洒介绍一大堆,褚易也听不太懂,糊里糊涂点完单后,决定以沉默应对余下饭局,贯彻今日的目标,做褚贞完美的陪客。 他不说话,用餐时的氛围终于恢复少许,但始终显得拘谨。大部分时间是高允哲提问题,褚贞回答,褚蔷在旁做补充,来来回回不过在家庭、兴趣与闲暇娱乐的话题之间打转,听得褚易哈欠连天。 他偶尔观察一下高允哲。反正对方吝啬到眼神都不给他,他就大胆地用目光将他拆开研究。虽然是个惹人厌的alpha,但在社交场上的表现尚算得体,只是说话不带感情,看不出到底对褚贞有没有兴趣。 普通的alpha会很快根据omega信息素来判断对方对自己的吸引程度,高允哲却像个例外,昨晚也是,褚易以为他只是对人工omega信息素不起反应,但现在看来,他好像对真正的omega信息素也不太感冒。毕竟读书的时候,褚贞靠着这股哈密瓜味受到过许多alpha学生的追求,很少alpha会讨厌他的味道。 他看不上omega,也看不起beta,否则不会将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贬得一文不值——昨晚他们在街上遇到后就相处得很不愉快,有过比刚才餐桌较量更粗鲁的一次交锋。 自己不过是对他的信息素感兴趣,提出寻欢作乐的邀请,没想到alpha早已分辨出褚易的第二性别,并相当不地道地,用一种毫不留情的方式戳穿褚易的伪装:他压住他,拨开他的头发,将他故意遮住的后颈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附赠一句冰冷的讽刺,他说,你到底骗过多少alpha,才在后颈叠下那么多牙印。 那是褚易最脆弱的位置,他的难言之隐。想到这里,褚易心情复杂,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后颈,幸好,半长的头发遮住那片区域,此时的自己是安全的。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再抬头时,已经恢复平静模样,却意外发现,一直忽略他的高允哲向他投来了视线。 只有一两秒,很快移走。褚易想起自己背后就是餐厅的落地玻璃窗,也许高允哲是在看风景?半屿的户外花苑很漂亮。也许是吧。谁晓得。 好不容易熬完节奏缓慢的三道式料理,相亲接近尾声。高允哲与褚贞交换了联络方式,堂弟颤颤巍巍接过对方名片,不小心撞倒酒杯。玻璃制品滚落到地上,碎成一片一片。 褚贞赶紧道歉,手忙脚乱要去收拾。高允哲拦住他,两人的手碰在一起。褚贞鲜少和alpha有这么近的贴身接触,触电般缩回手,头垂得低低的,身上传出好浓的蜜瓜香气。 高允哲显然闻到了,但他眉头也不皱一下,只是问褚贞手有没有割伤。不过声音并非对褚易说话时那种石头般的冷硬,已最大限度赋予柔和色彩。 褚贞连连摇头:“我没事。”他仓皇地勾住褚易手臂,在这位堂哥身上找安全感,“谢谢小高先生关心,我们……我们先走了!” 他想走,褚蔷却把他拉回来:“这么急做什么,小高先生还没走呢,多没礼貌。” 说完轻轻拍自己脑袋,语气夸张:“哎,瞧我这记性,都忘记下午和几位太太约了牌局,怕是不方便送你回去了。” 她看向高允哲,暗示的意思太明显。褚易冷笑,好烂的借口。 高允哲却轻巧接受,对褚贞道:“我可以送褚先生回去。褚先生,介不介意?” “介意。” 回答的是褚易。他像把不解风情的剪刀插进高允哲和褚贞之间,将潜在机会狠狠剪断:“我送贞贞回去就行,让alpha和omega坐一辆车才危险。” 计谋被破坏的褚蔷听了几乎晕厥,高允哲倒是没有强求。“褚贞先生。” 他这次开口,加上完整名字,明确了说话的对象。 “很高兴认识你,下次再见。” —— 走出半屿大堂,褚蔷还在喋喋不休地数落褚易:“——我就知道你要坏事!来了不仅不安分做个哑巴,还句句话里带刺,非要提高允哲的身世!他是什么人物?高永霈的私生子!圈子里现在有谁不知道,但又有什么关系?高家遗嘱白纸黑字,如今半个新利和都进了他的口袋。这块肉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晓得有多少人盯着念着,我劳心劳力,和高家那个眼睛长头顶的omega打了好几天牌,又是输钱又是奉承,好不容易才给贞贞争取到见面机会,差点就被你搅局!真是气死我了!” 这位姑姑只在抱怨时嘴皮才动最快。褚易当她空气,夹在中间的褚贞劝了两句不见效,只好专注低头走路。 三人经过旋转门,褚蔷正啰嗦到她花了多少钱给高家的omega买礼,褚易忽然感觉眼皮被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猛地抬头,观望四周,最后聚焦于不远处修剪平整的灌木丛。 “小易,你在看什么?”褚贞顺着他视线看出去,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劲。褚易收回目光,“你先上车,我过会就来。” 他假装进旋转门,随后找了个边门重新出去,绕了半圈,从后面走近那堆灌木丛,靠近后也不多废话,直接一脚踹进去。 “哎唷!” 灌木丛滚出来一个穿军绿色摄影马甲的beta,褚易还想再补一脚,对方举手大喊:“易哥!是我!赵铭!脚下留情哇!” “声音轻点!”他沉声教训,将人拉到一边,避开半屿的安保。叫赵铭的beta这才直起身,他是褚易经常合作的叁周刊的娱记,长一张娃娃脸,还有对虎牙,看上去很孩子气。 褚易伸出手:“相机给我。” “啊哈哈哈……我还什么都没拍到呢。” “放屁,第一下你没关闪光我都看见了。相机,我不想说第三遍。” 见褚易表情不是说笑,赵铭哀嚎一声,不情不愿地交出吃饭家伙。褚易接过相机,点开回看,将里面刚才拍到的有关褚贞的照片全部删掉,同时没收数据卡。 “易哥你要请我吃饭!”赵铭苦着脸,“你这么一删,我一下午都白蹲啦!” 褚易抬脚踢他:“你好意思?拍一下午就拍这么几张,还糊得要死。罗望让你来的?” “还不是因为找不到你!主编得到线报之后火急火燎要派个人来跟,师兄们都出外勤了,点兵点将最后只点到我,谁知道你也在里面?真稀奇,高家这个私生子为什么要见褚家的omega?不会是要和褚家联姻吧?” “你问题好多。” “那你一个个答嘛。” “那你先告诉我,线报是怎么说的。” 赵铭抓抓头发,努力回忆:“我听主编讲,这个小高先生是横空出世,两月前空降他老爸高永霈的葬礼,掀出一场轩然大波,差点延误出殡,还是高永霈的alpha配偶亲自出面才给压平了。不过三山就这么小,秘密都有保质期,他想瞒也瞒不了多久,我们现在收到风已经算很晚了,主编想拍些一手资料,好下周抢在橙报之前出爆料专题。” “有没有查到他是什么来历?” “我们又不是警察,哪能查得这么细。不过主编有说,这人的入境记录只有两个月前的那次,恐怕是高家从小养在国外的儿子。” 看起来情报有限。褚易将相机还给赵铭:“你回去告诉罗望,褚家这条线不必跟了,浪费时间。” “啊?为什么?” “他不可能和贞贞结婚的,没必要把褚家扯进来。”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无一丝犹豫。赵铭不解,只能懵懂记下,收起相机后歪着头对他说:“对啦,主编让你有空去找他一次。” “知道了。”褚易拍掉他身上的小树枝,“欠你一顿饭,回头补上。” 一听有饭吃,赵铭乐得直点头,立正给褚易敬礼:“谢谢易哥!” “……傻啊你,有空多去训练下偷拍技巧,做狗仔两年了,还是笨手笨脚的。今天如果是半屿那群比拳击手还壮的保安发现你,免不了请你吃顿拳头。” 赵铭嘻嘻笑:“和你不能比呀,大神!那我先走了,主编还等我报告呢,回头见——啊对!我不吃拳头,下次我要吃火锅!” 第5章 佘公山 送走赵铭,褚易绕回半屿旋转门。褚贞还在等他,见他迟迟才出现,不明所以,问他去做什么了。 尿尿。褚易回答。 粗俗!褚蔷翻个白眼。她转身,上车扬长而去。 把最后一位灾星送走,褚易觉得周身轻快,褚贞也松口气,对褚易说:“小易,今晚去我家吃饭好吗?” “行,很久不见叔叔婶婶,怪想他们的,就是不知道他们想不想我。” “当然想,你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回去过了,妈妈总问我你为什么不来看她,还怪你只忙工作不挂心家里人。” 家人吗?最多也只是半个,或者连半个都不应该奢望。褚易将这想法咽回去,与褚贞在门口等车挪位。褚家这次给出来相亲的褚贞配了台limo,开到面前好不拉风,礼宾员严谨地为褚贞先拉开车门,恭候omega客人上车。 堂弟有些难为情,滋溜一下钻进去,好像这台豪华轿车是洪水猛兽。褚易跟着上车,派来的司机是褚家的老员工,认得他,斟酌半天,喊了声小易少爷。 哇,多少年没别这么称呼过,褚易觉得好笑:“我早不在褚家了,别这么叫我,不习惯,你随贞贞叫我小易就行。” 司机连连道歉,宁愿选择闭嘴开车,也绝不会叫他小名。limo行驶平稳,不像早晨那辆的士只求速度开得东倒西歪。他们开出半屿后,一路从城中往北区的佘公山驶去。 三山之所以叫三山,是因为真的有三座山。 一座天眉山,在西区,陡峭巍峨,据说以前皇帝远游来此求长生药,是登高望远的好去处。 一座雨花山,是坟山,住南区。 还有一座佘公山,假山,人手填出来的。百年前有个姓佘的枭雄,占地为王,给自己填海造山,要群览风光,结果一场叛乱人死身亡,山却留下来。 这位乱世枭雄很会为自己选地方,佘公山风水好地势佳,后来逐渐被开发为豪宅区。三山能排得上名号的富豪都在此处置办房产,褚家的大屋也在这里,左邻右里都是本地望族,彼此距离要以公里计。 汽车开过半山公路。五点多正是日落,大片夕阳遮挡天空,鲜红转深红。没有外人打扰的时刻,褚贞与褚易聊起刚才的饭局,谈及高允哲,他抱紧肩膀,“小易,你能闻出小高先生是什么味道吗?我实在是闻不来,只觉得好湿冷,像是医院的消毒水。怎么会有这种信息素呢?e型alpha都是这么奇怪吗?” 正在看窗外风景的褚易回答:“可能是烂泥味。” 褚贞被他的猜想逗笑,想了一会儿:“不过感觉挺特别的。” “特别?”褚易扭头看他,“你喜欢高允哲?” 褚贞红着脸摇头:“不是的,我只是想说,小高先生和其他alpha不太一样。” “是不太一样,比其他alpha更自大,更没礼貌,也更讨厌。”褚易哼一声:“你看他故意来迟,一到就逼你站起来和他握手,就是在给你下马威,想用身份压住你。之后话都没说两句,一不高兴就释出信息素吓唬我们,对beta和omega没有半点尊重,是典型的沙文主义,你要和他结婚,日子肯定很难过。” “有这么严重吗?我倒觉得小高先生不像坏人……” “你才见他一面,感觉哪里作数。” “可你也是第一次见他啊。” 褚易张张嘴。“也是,”他摆手,“你当我胡说吧,但高允哲绝对不是理想的alpha配偶,他不适合你。” 褚贞好奇问:“那我该找哪种alpha?” “首先,不歧视,懂尊重,共情能力高,会换位思考——” 他张嘴总结,巴拉巴拉说了一长串,塑造出个天神般的人物。褚贞听完无奈道:“真有这样的alpha吗?我在现实里还没碰到过,连爸爸都有缺点呢。” “没碰到不代表没有。” “你遇见过?” “还没。” “那就不能证明有了呀。” 非要和他玩逻辑游戏?褚易正要争论,突然想到某人:“任医生勉强能算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 “懂尊重讲礼貌,他能打满分,但这人心思太深,倒扣70,所以只能拿30分,可还是比负100分的高允哲要好一些。” 褚贞笑起来:“给alpha打分,小易,你的思维模式可比我omega多了。” “但我是个beta,如假包换。” 他自嘲,语气是浓浓的疲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褚贞低下头看自己鞋尖,闷声问:“说起任医生,你什么时候去看病?” “约的周六,明天。” “一个人没问题吗?” “从来就没问题。” 气氛安静下来,让limo开完最后一段路程。汽车最终缓缓驶入褚家宅邸的雕花大门,经过喷泉后,在车库前停下。 有个男性alpha正坐在花园看报,褚贞下车奔过去,一改饭局上的拘束,活泼地喊:“爸爸!” “回来啦。” 褚蔚笑眯眯地看着独子,又发现跟在身后的褚易:“小易也来了?真好,今晚家里吃饭热闹了。” 大概听见了汽车引擎,别墅走出一个omega女人,慈眉善目,是褚贞的母亲安雪心。 “来啦小易!”她走到褚易面前,亲切地抱抱他,“我让林嫂加了菜,都是你爱吃的。至于甜品,就照老规矩,莲蓉酥好不好?” 当然好,这世界上如果还有谁能记得他那不值一提的口味,也就是这座宅子的几个人。 “谢谢婶婶,还是您最了解我。” 安雪心捏捏他脸蛋,又低头看他的衣服,“怎么皱了呀,”她笑笑,帮褚易脱下牛仔外套:“林嫂,来帮忙熨一下。” 褚易听话,让佣人拿走外套。他看向一旁,打理精巧的花园中央,褚贞捧着脸坐在alpha父亲对面,愉快地交谈着。他的omega母亲走到两人身边,替褚贞整理被吹乱的头发,然后坐下,自然地握住丈夫的手。 其乐融融,好和谐,好舒服的画面。这就是alpha与omega组成的家庭。 来这样的褚家做客,总是快乐的,让褚易能够暂时忘记很多烦恼,沉浸在某个美好的梦里。 在这个梦中,他是褚贞。十六岁分化成omega的男孩,笨拙,不太会说话,也不是那么聪明,却很乖,也足够幸运。有一对疼爱自己的ao父母,感情和睦。alpha父亲是褚家的继承人,年纪轻轻便执掌启曜,在三山的望族中有一席之地。少年记忆是佘公山的半山美景,和同龄omega的野餐会,以及成人礼上与alpha的一曲共舞。 而不是什么狭小的出租屋,窄窄的单人床。晚上要锁上门,才能假装听不见永远在吵架的beta父母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摔东西的声音。 他想做褚贞。十六岁之前他以为他会是褚贞,可惜第二性别的分化结果戳破了这个美梦,十六岁之后,他是褚易。 beta褚易。 裤子口袋的手机响起提示音,催他清醒。褚易掏出来看,他又收到一条短信,发信人锲而不舍,换了新的陌生号码骚扰他。内容与早上收到的那条有稍许出入,从“五百万不多,速回”变成“速回,否则你会后悔。” 他手指颤抖地点击删除。小易,这时褚贞叫他名字,像美丽异世界的天外来音。 第6章 看病 偷来的快乐总是短暂。整顿饭褚易都在努力忘记那条该死的短信。结束后,他陪着褚蔚和安雪心聊了会家常,几乎不怎么说自己的事情,只耐心听长辈谈论,直到看见天黑下来,便起身说要走。 佘公山离市区太远,晚了回程的巴士就要停运,他昨晚到今早又是旅馆费又是的士费,花销太多,加上明天还要看病,本月余下的天数要适当节衣缩食了。 安雪心本想劝他住下,说让林嫂收拾一间客房就可以。褚易笑着表示,明日早班,婶婶不要留我了,否则第二天迟到要被扣工资的。 听他这么说,安雪心只好作罢,但称坐巴士不方便,要派司机送褚易回去。 再推却就显得不识相了。褚易只能感谢,与堂弟一家挥手告别。 车子从来时的公路下山。坐车时褚易又收到新信息,一整天都未得到回复,对方的措辞已经变得相当粗鲁。他再次删去,自己已不再是初入社会的傻小子,不再会被这种低级的威胁吓得整晚睡不着。 那个没用的男人从来只会这招,鼻涕虫一样难以摆脱,褚易狠心将电话卡一拔,从窗户中扔出,任其掉落在佘公山壮阔的山崖之间。 翌日他并无早班。那不过是对安雪心撒的一个谎话,在褚家长辈的印象中,褚易是个普通上班族,只有褚贞知道他在做些什么。但至少,他不想再让仅有的亲人为成年后的自己操心,少年时期给他们添的麻烦太多了。 无早班,却有要紧事办,关乎身体健康。褚易要去趟医院。 他回家睡了一晚。第二天到医院的时候,接待的beta护士是熟脸,与他打趣,“这次很准时嘛!” 褚易笑笑。他的病情特殊,要在私立看,还得特地约专门的医生,所以他几乎攒不下钱,积蓄都要用在病上。 “任医生还没结束上一个病患,请先坐,等他结束之后我来通知你。” 护士为褚易倒了杯水,让他在候诊室稍等。房内还有两三位病患,各自安静地占着角落位置。 在最后一个空着的角落坐下,褚易抬起头,他的面前是一张宣传海报,新贴上,画着两个手拉手的笑脸小人,以及一句标语:走出阴霾,重塑自信。 字体放大两倍,粉红色,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任氏康健中心。 褚易觉得好笑。这口号该不是任帆想的吧,也太老土了。他没再多看,顺手从小几上拿了本杂志,手气太好,正抽中一本叁周刊,是前天刚出的,封面放了几个omega小模的打码照,配上“嫩o”、“D奶”等花字,做了一辑走光合集。 照片拍得很差,只能靠咸湿文案硬撑。褚易皱眉看了几页。难怪罗望要让赵铭去半屿追高允哲那条线了,连续两周没有新鲜材料,再不扔出个重磅炸弹,本月叁周刊的销售量铁定要输给隔壁橙报。 他想起赵铭的传话,盘算着看完病后,晚上去找罗望一次。这时护士突然来叫人,说任医生已经准备好,请他现在就进去。 推开就诊室的门,里面站着一个穿医生袍的alpha,正拿小喷壶给窗台的一盆植物喷水。听见开门声后,他转过身,鼻梁架一副金丝边眼镜,文质彬彬。 “下午好。”他与褚易打招呼,发现褚易手里的杂志,笑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对嫩o靓模有兴趣?” 褚易把杂志扔在对方办公桌上:“怎么可能,我只对alpha感兴趣。” 这是真话,褚易有病。alpha信息素依存症。他必须依靠alpha的信息素才能活命。 这种病相当罕见,很少有beta会得。虽然无法产生信息素,但褚易的感知系统不像普通beta那样退化,反而异常发达,导致他会对alpha的信息素产生反应,类似于omega的发/情期。 通俗些来说,他是一个生在beta身体中的omega。 医学界有专业名词来形容他们,叫作“错位患者”,生动形象。依存症一旦确诊,便会伴随终身。平时不会影响日常生活,但一旦发病,患者必须保持摄入alpha信息素,否则会引发诸多不良反应,严重可致休克死亡。治疗只有两个途径,一是使用价格昂贵的医疗型信息素补充剂,二是依靠alpha的天然信息素缓解。 褚易是一半一半。他坐到alpha医生的面前:“麻烦给我开药,任医生。” 任帆放下喷壶:“你怎么每次来都这么快进主题,也不肯多和我聊几句,亏我还特意准备了新话题以防冷场。” 他指着浇水的那盆植物,叶子圆滚滚的,是铜钱草:“这是圆圆,我新养的,漂不漂亮?” “我一个月来看一次病,每次你窗台的植物都不一样,没有天赋不要强求,植物杀手。” 任帆摸了摸铜钱草的叶片:“圆圆,不要听这个哥哥胡说,这次你一定能好好长大的。” “……” 两人又闲聊几句。任帆担任他的主治医生快有三年,之前褚易总在小诊所看病,病情控制得不太好,发病很不规律,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任帆。这几年他的情况好转许多,发病次数可以控制在每月两到三次,算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例行检查结束,任帆翻开褚易的病例,一边写一边与他叮嘱:“最近情况还算稳定,没什么大问题,下个月的信息素补充剂我给你配好了,一定记得定量摄取,不要一次打太多。你这个毛病的成因太复杂,从医学角度来说是治不好的,我只能尽可能帮助你避免恶化,更多要靠你多配合。滥用药物只会越来越上瘾,所以严格遵守规定剂量,明白吗?” “哦。” “别光哦,听进去才是真的。不光是控制补充剂,你还要尽量禁/欲,不要一发病不舒服了,就出去找alpha偷别人的信息素用。” 褚易没有立刻回答。他在发病时需要大量摄入alpha信息素,但光闻,缓解效果有限,需要更深度的交融才能使得信息素渗透,性/行为无疑是最便利的方式。 他撑着头看任帆涂涂写写:“这怎么能算偷,你情我愿的事情。而且我这个月都没有找过了。” 说这话时,他连眼睛都不眨。任帆抬头看一眼,拿钢笔敲他额头:“下次说谎呢,记得不要一直看对方眼睛,这是一种确认别人是否相信自己谎言的行为,很容易被识破的。” 有心理医师执照了不起。褚易揉着额头:“多谢授课,任教授。” “你这股聪明劲如果能用在自己身上,会活得舒服很多。”任帆语气露出一丝忧虑:“找个alpha上床的确可以缓和暂时性的不适,但无法根治你的问题,只会加重依存症的病情。” “但是医疗补充剂用起来不舒服,会头晕想呕。” 任帆抬头,认真道:“那就找一个alpha伴侣。我说过,这是最好的治疗方案。你需要一个稳定的信息素来源。” 听听这天真的建议。如今ao恋乃至aa恋都算普遍,但鲜少有alpha和beta结合。beta能干什么?既不能生理互补,又无法能力对等,beta工蜂就该和beta工蜂一起筑巢,乖乖做分数线下的庞大分母。 “你说得轻松,我等着从天上掉下来吗,国家不负责ab匹配,和beta在一起的alpha属于浪费资源。” 任帆正欲开口,桌上手机突然响了,他说句不好意思,转身去接电话。 这场通话持续几分钟,中途任帆几次回头打量褚易。褚易被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他是多长个鼻子还是少只眼睛? 直到挂断电话,任帆才对褚易摆上一个笑脸。 “你这嘴是不是开过金光?” “什么意思?” “天上掉alpha下来了。怎么样,要不要和我去吃晚饭,介绍一个朋友给你认识。” 第7章 a与b 见老友,还是见alpha。褚易只思考了几秒,就把前者划掉,答应了任帆的邀请。 “你不会失望的。” 任医生笑得神秘,他还有几个病患要看,便让褚易在康建中心稍坐片刻。四点多时,任帆终于下班,他脱下医生袍,换成一件轻便风衣,接褚易去车库。 头回做媒人,任帆喜形于色,开车载褚易赴约的路上,不停念叨介绍对象的种种优点。褚易则坐在副驾驶,当他的耐心听众。 任帆称呼那位朋友为“z”,他提起两人海外求学的经历:“——阿z是那种看着冷冰冰,实际热心的人。别看我现在一八三,十四岁没分化的时候才一六六,看外表还以为是个omega。那时公学里洋人都搞小团体,排斥东方面孔,我日子很不好过,全靠阿z帮忙。他十几岁就能看出明显的alpha基因,体格好过那群橄榄球校队的,但总是自己待着,端张生人勿近的脸,半个朋友也没有。有次我被找麻烦,幸亏他路过出手,我才不至于被对方在厕所扒裤子。” 说到这里,任帆丝毫没感觉不好意思,反而坦然笑道:“从此之后我们就认识了,常常一起逃学打架,我用脑,他用拳头。你信不信,我俩还揍过内阁大臣的混蛋儿子呢。哎,好怀念那个时候。” 褚易感叹:“没想到你以前也这么叛逆,还以为是从小捧着砖头书长大的乖乖少爷。” “哈哈,年轻气盛嘛,分化之后上大学就收敛多了。至于阿z,他也遇到些事情,我们不可能一辈子做无法无天的傻小孩,总要为自己的未来多打算。” 任帆打着方向盘,靠边停车:“阿z是三山人,十岁出国念书,大学毕业之后留在那里打理家族的境外生意。我回来得早,这么些年和他只见过几次,不过最近他在三山的本家出了些事情,不得已回国,看来今后是要常驻了。” “听你形容,这位z先生条件可不差,怎么都三十岁了还没找到对象?” “这个啊,”任帆解开安全带,笑了笑:“他的情况有些特别,不太好找,但我觉得你俩应该会合得来。” 话说一半就很意味深长。这世界上真的存在可以理解他的alpha吗?任帆或许能算一个,但也只是站在医生和病人的角度。褚易决定降低自己的期待,他以前不是没试过这种友人介绍,结局往往不太理想,有些还很糟糕。 算了,见到再说吧,不济也能吃顿好的。褚易跟着任帆下车。他们约定见面的地点是珍琅轩,三山最出名的酒楼,摘过权威饮食榜好几颗星。 褚易以前来过一次,他自己吃是负担不起,好在当时付钱的不是他,而是罗望。当时他跟拍城中名气响当当的玉女明星,蹲了两个月草丛换回几张大尺度的正脸出轨照,罗望凭借这桩新闻从娱乐版副主编升上主编,正式在叁周刊当家做主。 而他睡车厢吃盒饭六十多天,只换来对方的一餐感谢,坐的还是大堂的一桌。 三山有两家珍琅轩,一间在西区,一间在北区。但近年受到内陆餐饮业的冲击,生意不复往日。前不久看新闻,说是方家已将珍琅轩的股份易主,也不晓得是被谁买去。 上层换血不影响下层质素,褚易和任帆这次去的是北区老店。一栋三层小楼,头顶悬着金字匾额,进去后先是园林小景。门口一位穿着旗袍的迎宾女郎,见到两人后微微一笑,看向褚易身后的任帆,问他两位是否有预约。 褚易往后退,让alpha去做交流。任帆与女郎报上名字,对方细扫一眼预约名单,柔声道句久等,随后恭恭敬敬请两人进去。 路上女郎与任帆低语,说东家已交代为他们备好包厢。 褚易耳尖,问任帆:“你和珍琅轩的新东家认识?” “认识。”任帆避开女郎,压低声音:“就是今天要给你介绍的alpha。” 哦,神秘的z先生。褚易没再多问,女郎一路将两人领进包厢。酒楼雅致,包厢都取了花名,他们从镜花走到水月,最后坐的是走廊尽头最大的一间,叫作如露。如露亦如电。 女郎为他们斟好茶后离去,褚易喝了一杯,任帆看眼手机,笑眯眯抬头:“人快到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包厢的门很快被打开,比真人出现更快的是一股阴沉沉、湿漉漉的信息素。 任帆站起来,指着门口的alpha:“向你介绍,我的朋友——” “我们中间最好有谁去买彩票,两天里撞上三次,头奖概率也不过如此。” 褚易冷笑,看向出现在面前的alpha。对方与昨天做相似装扮,只是三件套的颜色浅一些。 任帆啊一声,扭头看朋友:“你们认识?” “认识。”“不认识。” 说认识的褚易,不认识的是高允哲。任帆听糊涂了,“到底认不认识啊?” “不认识。”“认识。” 这次两人交换了说法,说完彼此眯起眼。褚易语气带上讽刺:“小高先生的行程表真精彩,昨天omega今天beta,一场接一场,效率倒是很高。” 高允哲并未理睬,他转向任帆:“‘非常可爱,不见后悔。’这就是你说的那个beta?尽快去配新眼镜,任帆,你视力变差很多。” 任帆何其无辜。他来回打量几次,很快猜中:“我明白了,认识,但不是很愉快的那种?” 被提问的两人根本没空回答,正忙着互相用眼神杀人。任帆用力按太阳穴:“好啦,别瞪了,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难得见面,就当给我个面子,忍一忍,陪我这名孤寡人士吃顿饭行不行。” 他看着褚易,摆出一贯的温和笑脸。又看高允哲,使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挪进来坐下。 高允哲不太情愿,但最终还是坐了,挑了任帆左边离褚易最远的位置。包厢没有开窗,他的信息素散在空气中,很快将这个密闭的空间填满。 e型alpha能不能收敛点,明知道自己的信息素浓度那么高,用片抑制贴会死?褚易屏住呼吸,身边的任帆也是同样感受,皱起鼻子,问高允哲:“你怎么没用抑制贴?信息素味道好重。” “刚从公司过来。” “你以前不这样啊,都是把信息素压到最低的。”任帆若有所思,“新利和那边最近不太平吗?” 高允哲看了眼褚易:“外人在,不方便。” “啊哈哈哈……”任帆赶紧打圆场,对褚易说:“他不是这个意思,你也知道,工作嘛,是要严肃些的。” 他边说,边偷偷给高允哲塞去抑制贴。几分钟后,空气中湿冷的信息素骤降,任帆才舒口气,与一直在门外等候的女郎说我们人到齐啦。 女郎走进包厢,对着高允哲有礼貌地喊声东家。高允哲挥挥手,示意让她去找任帆。 “怎么变成我主场了?”任帆接过菜单,哭笑不得:“明明是你家的店。” 珍琅轩吃的是江南菜,大都清淡,秋季的精选菜单主打开胃温补,任帆点完一圈,将菜单交给褚易:“小易,你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之前来珍琅轩的那次,褚易吃过这里的莲蓉酥。珍琅轩的厨师讲究,莲蓉是用新鲜莲子磨成,甜滑细腻,很合他喜好。褚易将菜单推回去:“其他无所谓,点心能点一个莲蓉酥吗?” 高允哲听见他的选择,罕见地抬抬眼皮。任帆扬起一抹笑:“你怎么和阿哲的口味一模一样!他也最爱吃莲蓉酥,以前在国外读书那会儿,还会定期买当地超市的冷冻酥皮回来自己做。珍琅轩这款就是照他口味改的。” “任帆,你话太多了。” “你不肯说,总得有人替你开口啊。” 两人简单说了几句,之后便等菜品上桌。奇怪,褚易边听边想,高允哲两月前才回三山,收购酒楼也是近期的事情,但听任帆话里的意思,他和珍琅轩似乎早有渊源。 不过按照目前的市场趋势,买下珍琅轩绝不算是明智之举。看起来高允哲的商业手腕并不高明,褚易暗笑,原来是个草包。 “我听说新利和除了酒店餐厅之外,在餐饮业上布局不多,前进脚步向来谨慎。珍琅轩虽然在三山只有两间,但在本市还有不少海味生意,体量不小,愿意接下这个赔钱买卖,小高先生的投资眼光很独到啊。” 他现在已经习惯以小高先生称呼对方,反正出口大多调侃。 “不算投资,回收而已。” 高允哲抿着薄唇,看起来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褚易却紧追一步:“真好,要是我抢到高家的一半财产,也想试试随意挥霍是种什么感觉。”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褚易已经隐约摸到了高允哲的底线。这人对于身世话题敏感,一旦提到高家就很容易产生情绪上的波动。果然,alpha眉头拧起,对他低声道:“你说什么。” 扳回一局,褚易得意,轻描淡写说没什么,听不清楚拉倒,开开心心提起筷子去夹虾仁。 筷子刚要落下,却被谁伸手抢先。褚易抬头,见高允哲面无表情地将抢到的虾仁夹进自己碗里,也不吃,筷子放到一边,双手环胸看着褚易。 “……” 哪来的小学鸡,真有够无语。 他暗暗咬牙,又和高允哲开始用眼神打架。任帆看完褚易看好友,左左右右,头摆得像电风扇。 将两人表情尽收眼底,他突然乐了,笑着发出一声感慨:“我好像真有几分做鹊桥的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