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蛋挞星》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玫瑰蛋挞星》作者:顾慎川 文案: “星星浮了上来,关于那个夏日的一切,也浮了上来。” “由云霞、海浪和玫瑰色构成的夏日王国。” PS: 1.就是两主角跨星球谈恋爱的故事,含狗血老套失忆梗。HE. 2.地图一:玫瑰蛋挞星(天马行空+匪夷所思+毁灭+治愈) 地图二:地球(平淡日常+扮猪吃老虎+悬疑) 3.一起来吃蛋挞吧! 内容标签: 奇幻魔幻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异想天开 搜索关键字:主角:祝南、乔真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们是燃烧着消逝的。 立意:眼泪也有意义。 ☆、踩一脚 B院的毕业典礼在大礼堂举办。 祝南的毕业作品被导师选中,成为十佳毕业作品之一,被挂在了学校的时空毕业墙上。 时空毕业墙位于一条隧道里,隧道宽敞幽深,一侧是从学生入学所创的优秀作品,另一侧是学生毕业时的毕业作品。从入学走起,折返便是毕业,一条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留下的空白越来越少。等所有的墙壁都被占据之时,不知学校是要为旧毕业生保留回忆,还是要为新入学者创造未来。 台上,校长讲的话不能说不好,起码没有入学时那么枯燥,是语重心长的,是劝人向上的,他似是说得把自己也感动到了,顿了顿,抹了一把眼睛。 祝南就是在这时候偷偷溜出礼堂的,旁边有同学拉扯他的衣摆,他也不停下来,微微猫着身子往前挪步,溜得虽不熟练,但很顺滑。 终于离开了让人感伤的毕业典礼,祝南来到了更加令人感伤的隧道长廊里。全部毕业生基本都在礼堂里,来这里的人寥寥无几,几对情侣,几批游客,还有几个像祝南一样的独行者。 四年的求学时光里,祝南来过这里许多次,这条路是不变的,变的只有墙上增加的画。带着不同的心境来,看到的东西也不一样。今日的祝南想走一条“时空倒流”的路,便从时光毕业墙那一侧开始走,折返时再看青葱新生墙。 在青葱新生墙上,一幅画吸引了他的目光,在祝南的记忆里,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幅画。这幅画画了一个星球,星球的外型是像一个蛋挞,是橘黄色的,凝固的蛋液上站了不少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都是欢乐的。星球的中间长了一棵树,树的枝叶延伸到天边,颤颤巍巍地长出了一朵红玫瑰。 从艺术上看,这幅画实在算不得是多么“有技巧”的画,在一众青葱作品里,还显得更外青涩。但这幅画表达的情感却很浓,浓在哪里?浓在创作者对这个星球的热爱里。这个星球童真而浪漫,祝南看得入迷,幻想着下一秒便要“乘风归去”,飞到那个并不存在的幻想星球里。 夏日的风浓墨重彩,大张旗鼓地吹进隧道口,不偏不倚,将蛋挞星这幅画刮倒在地,顺便把入了神的祝南拉回到现实里。 祝南弯下腰,刚想将画捡起来,下一阵神出鬼没的风又翩然而至,这次毫不留情,直接将画吹出了时空隧道。祝南一怔,顺着画飘走的方向走出去,这次顺利将画捡起来了,他拿着画,想要看一下这幅画作的作者是谁,结果看遍了画,也找不出署名。 奇怪,被选中在时空隧道里的作品,都是强制要求署名的。这幅画难道是暗度陈仓挂上的? 祝南又看了一会,不知为何,他格外喜欢这幅画,喜欢到不想归还到时光画廊里,而是想拿回家里挂起来。 因为没有人工监管,为了避免偷画事件发生,时光画廊里安装了无数个摄像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偷画是可以的,但是一般偷画贼都会在一天内落网,并且会被学校挂进黑名单里一个月,十分丢脸,所以学校近年来的偷画率越来越低,成功率依然是零。 若是实在喜欢一幅画,有什么办法呢?唯一的去到就是去找原主人,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原主人同意,便可以在时光隧道管理员的见证下,双方签名确认后,画就换了个主人。 可是这幅画连署名都没有,祝南去哪里找原主人呢? 半个小时后,时光隧道的管理员翻遍了记录,也找不到这幅画的创作者,他关闭档案,沉思道:“真是奇怪,按理说这幅画不会出现在时光隧道里啊。” “我是真心喜欢这幅画。”祝南诚恳道。 他顶着“优秀毕业生”的身份,态度又好,管理员很喜欢祝南,就说:“既然如此,这幅画你便拿回去吧。两个月内交上一幅新画便好。” 祝南没想到管理员这么轻易便松了口,反问一句:“真的可以吗?” 管理员笑着说:“这幅画如此不按规矩,我本来就没打算让它继续留在隧道里,想必画的主人也并不珍惜。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好,还不如顺水推舟,交到你手里。” 祝南朝管理员连连道谢,登记了身份信息后便带着画作离开了。 毕业典礼后,大学同学各奔东西,有的留在了本校读研,有的出国深造,有的早早就开了工作室,还有的去做了与专业完全无关的工作。而祝南离开了这片地方,来到A市,也开始了新的生活。 以他的成绩,本可以申请保研或者出国留学,但由于祝南偏爱无拘无束的生性,让他在体制僵化和内卷程度日益加深的学校里再待几年,无疑跟要了他的命没什么区别。与其在不够自由的地方出类拔萃,他更希望当一事无成的闲云野鹤。不过他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材料,大二的时候建造的个人工作室,在网上人气越来越旺。 祝南将那幅蛋挞星的画挂在了床边,每日午休结束、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颠倒的蛋挞星,蛋液在下,人也是倒立的,十分有趣。 一日,祝南在画室提笔作画,直至钟鸣漏尽,才回到卧室,沉沉入睡。 悄然间地揭天掀,挂在墙上的画无风自动,祝南眼睛一闭一睁,面前的世界与原本熟悉的环境有了天壤之别。 他站在了一棵玫瑰树下,玫瑰树很大,这样庞大的躯干,若以地球的年龄来计算,起码有几百岁了,但树上开的花却不多,长得高的玫瑰只可远观,长得低一些的玫瑰伸手可摘,鲜艳欲滴。 有人嘻嘻哈哈从他身边跑过,随手从树上摘下一朵玫瑰,祝南一惊,下意识地想阻止他们,却见一朵红玫瑰被摘下后,树上空缺的位置马上就长了一朵新的玫瑰花出来,从被摘下一朵玫瑰到长出一朵新的,整个过程只花了几秒钟。 祝南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地球人呆愣在原地,瞠目结舌。这棵树违反了他所知道的“自然生长”规律,再生能力让人诧异。 在陌生的地方里,他观察着身边的人和物,这里的人跟地球的人是一样的,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从外表上看没什么不同,不知道心灵是不是也跟地球人一样,有欢愉和痛苦,有坚定和愧疚,有矛盾有纠结,有争吵和罪恶。 天空如他在画里所见那般,是橘粉色的,他着了迷,不由自主地在树上摘下了一支红玫瑰,当了回“偷花贼”。 他拿着玫瑰,漫无目的地到处走。 这里好像是一个公园,公园里有个小型游乐场,不少的小孩在里面跑来跑去,大人们一边追着,一边喊“注意安全!”“小心别摔到啦!“慢一点。”之类的话,遍布欢声笑语。 祝南走到一个喷水泉边,里面的水居然是蓝色的,肉眼可见的蓝色,喷水泉像是花式专业运动员,一下子喷得像“天女散花”,一下子喷得“飞流直下三千尺”,一下子喷得“润物细无声”,祝南忍不住又站了一会。 之后,他来到了一个湖边,湖水透明清澈,少了点梦幻的色彩,却多了几分真实,祝南沿着湖边走下去,走到一棵树的身边时,一只脚冷不丁地伸了出来,祝南没有防备,已经伸出去的脚来不及回来,结结实实地踩在了那双白鞋上。 “啊!” 惊呼出声的是祝南,被踩的人十分淡定地没有出声。 他们所处的位置十分巧妙,原来那树后刚好有一张长椅,有个少年坐在上面看书,脚累了换了个姿势,伸出来时不慎被路过的祝南一脚踩中。 祝南立刻将脚收回来,走上前两步,看见椅上的少年眉目清俊,并不见怒色,便说:“对不起,我刚刚没注意到这里有人。” 少年轻笑了下,说:“没关系。” 祝南看见少年的白鞋上多了一个灰黑色的脚印,有些愧疚,刚想摸出钱包给少年赔一双新鞋,却想起自己孑然一人来到此处,莫说钱包了,浑身上下一个值钱的玩意儿都没有。 咦,兜里居然有一张纸巾,祝南摸出纸巾,蹲下身说:“我帮你擦擦吧。” 少年缩回脚,说:“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必了。” 祝南有些尴尬,看着少年的脸,鬼使神差地递了手中的玫瑰给他,说:“那个……今日没带什么出门,这支玫瑰就当是赔罪了。” 少年放下手中的书,双手接过玫瑰,笑着说:“真好看。” 祝南点点头,又挠挠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 少年从包里拿出一盒东西,打开来,原来是满满一盒蛋挞,他问祝南:“要不要来一个?” 祝南来到这陌生的星球,身无分文,居无定所,温饱都成了问题,见少年不像坏人,便欣然接受:“好啊。” 现在的他不会知道。 他踩了少年一脚,赠少年一支玫瑰,少年请他吃个蛋挞。 湖边清净,大树荫凉。 故事就是这样开始的。 换言之。 浪漫也是这样开始的。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下时间线,从现实-回忆篇到按时间顺序发展。 看过的小天使不要看混了么=3= ☆、同性恋 祝南坐在长椅的另一边,咬了一口蛋挞,入口酥脆,香甜不腻,是乳酪布丁塔。 他心思活络,有意与少年攀谈,无意中瞥见了少年看的那本书的封面,忍不住念出声来:“月亮不忠?” 那本书的书名就叫《月亮不忠》,封面有一轮孤月,夜愁对阵,不知进退。 少年见他将视线落在封面上,略有惊讶,问:“你没看过这本书?” “没有。”祝南摇头,心想,没看过好像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吧。 少年微微一笑,问:“你是哪里的人?” 不是吧,自己这么快就暴露了不是这个星球的信息?天啊,他不会被这里的人抓起来当实验品来研究吧。祝南忆起以前看过的外星人电影,心里千回百转,良久吐出一句:“我是……本地人。” 少年笑意更深,没有说话。 祝南用余光打量着少年,少年坐姿端正却不拘谨,脖颈修长,眼尾略长,如一支海棠花斜斜抽出,端得是一张好相貌。 他不敢看太久,匆匆收回目光,做贼心虚般地微微舒展了身子,又看到那本书,问:“这本书是虚构小说吗?” “不是。”少年看了过来,“这本书是作者根据自身经历改编而成的。” 祝南点头:“哦……那里面讲了什么故事?” “一个男子爱上了另一个男子,却因家人的阻拦、朋友的背叛、世俗的目光和爱人的痛苦而分开的故事。”少年简单地概括了故事大意。 不知为何,祝南觉得少年看自己的眼神,像是把自己看穿了一般,他沉默片刻,说:“那是挺不容易的。” 少年淡淡地嗯了一声。 祝南又问:“那这本书为什么叫月亮不忠?” 少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你猜一下。” 祝南没有看过这本书,只能从少年刚刚的故事大意中推断半分,他运用上了学生时代阅读理解的瞎掰能力,说:“月亮是夜晚才出现的,黑暗与蒙昧,朦胧与沉湎,在月亮下,人们会将消极情绪放到最大,而月亮的不忠,表示的可能是月亮将一切隐藏在白日里的不堪都撕扯开来,让作者的悲伤、无奈和彷徨都无处可遁。” 少年深深地看了祝南一眼。 祝南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以为自己瞎扯过了,便说:“我按照自己的理解随便说的,可能说得也不太对,见笑了。” “你说得很好,只凭我一句话的简介,你能说出这些,已经比大部分人的理解都要深刻了。”少年说,“这本书我以前便看过许多遍,但每一次再拿起来,都会有不同的感受。” “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1】”祝南说,“年龄、阅历、心境不一样,看同一本书的感受自然也不一样。不过,你看起来年纪不大,居然也能有这样的感悟。你多大了?” 前面的话都是铺垫,这一句才是重点,祝南的心砰砰直跳,似是不经意地问起了少年的年龄。 “你说的话倒是有趣。”少年心情颇好,说:“我十四了,你呢?”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古人说的。祝南心想,等等,什么?十四岁??少年虽然坐着,但那双随意交叠的长腿,一看就知道少年起码一米八,这个星球的人都是这样的吗?发育得这么着急?十四岁……十四岁…… “你怎么了?” 祝南一幅被定住的模样,许久都一动不动。 这一声将祝南从十四岁的迷宫里拉出来,祝南回过神来,勉强一笑说:“没事,我二十二岁了。” “你二十二了?”这回轮到少年诧异了,他盯了祝南几秒,狐疑地说:“你看起来,至多十九岁。” 我还觉得你至少十六岁呢。“我真的二十二了,大学都毕业了。”祝南说完之后,觉得自己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万一等会少年问他在哪里读的大学怎么办,他不知道这个星球有什么大学啊。 “你二十二才大学毕业?”少年的诧异更上一层楼,更加不信了。 祝南:“……” 二人相对无言,过了一会,还是祝南打破僵局,问:“你们一般……多少岁大学毕业?” 少年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他,说:“十八岁。” 祝南波澜汹涌:死了死了我下一秒就要被抓去研究机构做实验了,糟了糟了我要被怀疑了,笨蛋笨蛋我为什么要问那句话,地球母亲救救你的孩子吧,如来佛祖玉皇大帝菩萨娘娘上帝耶稣…… “不过我读得比较快,已经大学毕业了。”少年将自身情况如实相告,不知道祝南脑子里那么多弯弯绕绕。 祝南干笑两声:“我读得比较慢,前不久才毕业。”他下定决心,在不能回地球的日子里,有必要好好研究一下这个星球的常识规律,不然,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不在沉默里保命,就在话语里丧命。 “时间也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少年将书和吃剩的蛋挞收回背包里,站起身问:“你要继续留在这里吗?” 当然不了。祝南站起身来,说:“我也要走了,你去哪里,如果顺路的话,我们就一起吧。” “我回家。”少年指了一个方向,说:“我往那边走。” 演技派上身,祝南眼睛一亮,说:“我家也住在那边呢,那我们就一起走吧。” 他们并排往那个方向走去,少年说:“对了,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乔真,乔木的乔,返璞归真的真。” “我叫祝南,祝福的祝,乌鹊南飞的南。”祝南的小心思隐藏在了对仗的工整里,隐秘得仅他自知。 乔真唤了声:“祝南。” 祝南也唤了他的名字,说:“乔真。” 夏日的风卷着炙热吹过,二人的衣摆都被吹得鼓起来,他们踩着鹅卵石路,迎着日光,回到了家。 准确点来说,是乔真回到了家。 祝南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一栋豪华别墅,外表是玛格丽特饼干的颜色,却是巧克力的形状,有四层高,占地面积很大,大门是银色的,看起来十分厚重,应该是真的银。有钱人啊,祝南忍住了抱大腿的欲望,“强颜欢笑”地说:“你进去吧,我家还有一段距离,我自己走回去就好。” 乔真走了两步,转过身来,说:“我与你一见如故,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来这里找我。”他从背包里拿出蛋挞盒和《月亮不忠》,一并交给了祝南:“送你。” 祝南接过书和食物,说:“谢谢你,乔真。” “再见。” “再见。” 祝南看着乔真进了门,门又被关上了。夏日燥热,哪里有什么清凉居所,从今天开始,他就要流落街头了。 在这个星球上,只有他一人、一书、两个蛋挞而已。 祝南突然感受到一种从头到脚的悲凉,没有家人、朋友和同学,除了乔真,他不认识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认识他,他不了解这个星球的一切,他与这个地方万枘圆凿、格格不入。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祝南在这个走在小镇上,房子的形状千奇百特,有的像长窄得像一条路,有的是半圆形的,像一个倒转的锅盖,有的像金字塔那样倒三角形,还有的像小蛮腰,这样看来,在祝南这个地球人眼里,刚刚乔真那套豪华别墅算是比较正常的了。 一家书店吸引了他的目光,祝南心想,反正无所事事,不如进去找个地方坐着,把《月亮不忠》看了。 一进书店,闷热干燥被阻隔在外,里面清凉舒爽,祝南正想找个位置坐下,就发现书架上有一整架的《月亮不忠》,祝南心里一惊,这本书居然占据了一整个书架的位置,该是有多畅销啊?莫非这本书的知名度相当于地球上的《小王子》。如果是这样,那他刚刚居然还问乔真这是什么书,也太反常了。 祝南心神不宁,找了个角落坐下,翻开这本页数不多的书,开始 他先看了作者简介——初白,378-410,同性恋,唯一作品《月亮不忠》,死于服毒,葬于玫瑰树下。 从三七八年到四一零年,初白三十二岁就离世了。祝南突然不敢翻开这本书,怕触到那让初白走向死亡的辛酸。 可他还是翻开了。 祝南只用了两个小时,就看完了这一段关于爱的故事。看完后长叹一口气,靠在椅背上,心想,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书店里会有一整个架子的《月亮不忠》,因为它值得。 他看往墙上,发现有一本年历,祝南走过去,发现今年是这个星球的一千零八十年。 也就是说,初白是六百多年前的人了,《月亮不忠》成了流传千年的经典名著,不知道这个星球对于同性恋的看法是不是也有进步了。 祝南思考无果,也不可能随便抓个人来问他对同性恋的看法,只好就此作罢,离开了书店。 他走过几条长街,看见前方有一家电影院,门口聚集了许多人,音响里飘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好像是有什么活动。 好奇心使然,祝南脚步移动,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1】:张潮《幽梦影》 ☆、野孩子 蛋挞星的人都挺有礼貌的,虽然很多人围着活动现场,但是没有人挤人现象,祝南很容易就走到了前排。 电影院门前有一个横幅,横幅上写的是——《野孩子》经典还原。再结合附近的海报看,祝南知道了,《野孩子》就是一部正在热映的电影,而这个模仿活动一是要与观众建立情感互动,二是要进一步加大对《野孩子》的宣传。 主持人慷慨激昂地说:“被抽中的幸运观众可以上来演绎经典动作,我们会有摄像头抓拍,等演绎完全部动作后,两名幸运观众可分别获得二十个幸运币和半年内免费看全部电影的机会。” 正准备离开的祝南听到有钱,默默停下了脚步。虽然不知道二十个幸运币有多少,但是吃一顿饭应该没有问题吧。 想不到啊,他祝南居然沦落到“为一顿饭折腰”的地步。 “没有被抽中的观众也不必失望,我们准备了一个零食小礼包,每位到场的观众都有份。” 抽号码牌的时候,祝南摸出了一个十分吉利的数字,三十三号。钱啊钱啊钱啊,在公布结果前,祝南默念道,抽我吧抽我吧抽我吧,三十三号三十三号三十三号,不知道上天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诚意,主持人如他所愿,喊出了:“三十三号!” 天降惊喜,祝南喜出望外,欢快地走上台去,将号码牌给主持人看了。 主持人说:“下一个,四十四号!” 三三四四?怎么感觉这人抽得十分随便呢。还没等他感叹完,四十四号就上来了。祝南看着不紧不慢走上台的乔真,眼睛越睁越大。 “你也在这,好巧。”乔真虽然说着好巧,但是脸上一点也不惊讶。 反观祝南,一脸震惊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乔真说:“在家待得闷了,出来走走,觉得这个挺好玩的,就来试试。” “……哦。”祝南说,“你看过这部电影吗?我没有看过,也不知道有什么经典动作。” 乔真摇头:“我也没有看过。” 电影方这回居然抽了两个连电影都没有看过的人上来,恐怕他们自己也没有想过吧。 主持人调试了一下电脑,说:“二位请看大屏幕,根据上面的动作模仿,不要求一模一样,有七八分像就可以了。” 头上两辆无人机,东南西北面各一架摄像头,四个摄影师“虎视眈眈”。看着屏幕上那个动作,祝南紧张得屏住呼吸,握着的手心出了汗。 乔真的脸上看不出异样,问:“你准备好了吗?” 来都来了,临阵脱逃太丢人了。祝南抱着“视死如归”的勇气,说:“准备好了。” 他深吸一口气,往后走了两步,借力凌空踢了一脚,乔真也如屏幕上的动作那般,将祝南的腿轻轻扯过来,另一手扶住了他的腰,让他稳住。 祝南浑身僵硬,腰腹紧绷,乔真的脸离他很近,宽慰道:“你放松一些。” 主持人喊:“没错!就是这样子。动作对上了,表情也对一下,原,你要表现出愤怒,轩,你的眼神要复杂一点。” 祝南努力忽略腰上的那只手和脚踝处那只手,专注地愤怒着,而乔真面无表情,眼神却透露出几分纠缠。 主持人兼现场导演说:“好!过!下一个动作。” 乔真将祝南的脚“搬”了下来,放在了地上,祝南的腿有些麻了,偷偷地转动了几下。 下一个动作是原出拳,打向轩的面门,却在离轩的脸只有咫尺的时候,停下了。轩没有躲,静静地看着原。 这是个武打片吗?祝南想,怎么全是原在动手动脚。不过这个动作简单,二人很快就顺利模仿完了。 接下来又有几个动作,比动手动脚的阶段暧昧了许多,祝南硬着头皮跟乔真“搭戏”,在全部动作完成的时候如释重负。 主持人也为自己完成了公司交代的任务而感到高兴,他拿出两个袋子,分别给了祝南和乔真,说:“谢谢二位的动作模仿,这里面是送给二位的小礼物。欢迎关注我们电影官方网站,你们的模仿照片会在三天内发布在上面哦。” 祝南表面上连连答应,心里却想,他才不会去看这些为了三斗米而折腰的不堪回首的照片呢。不过,这不是他要考虑的重点,他现在既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脑,想看也没得看。 底下有观众上来,问祝南和乔真:“你好,你们长得真帅,可以给你们拍两张照片吗?” 祝南受宠若惊,说:“我可以。”他望向乔真,乔真也没有意见,点了点头。 他们并排站在了一起,被那个观众一直说“靠近点”“靠近点”“再靠近点”,等二人几乎贴在一起的时候,她才满意,举起手机拍了几张,说:“好了,谢谢你们。” 一个观众开了头,其他的观众胆子也大了,纷纷上来要签名和合照。祝南第一次体验这种“万众簇拥”的明星感觉,不免有些手忙脚乱,好不容易将满足了观众大老爷们,终于松了口气。 乔真问:“你等会有事吗?” 祝南摇了摇头。 乔真扬了扬手中的半年电影券:“要不要一起去看个电影,就看野孩子。” 祝南刚刚还在琢磨着能不能把电影券卖了换点钱,毕竟要生存之后才能生活,现在听到乔真的邀约,又想还是先看一场吧,也许可以通过看这个星球的电影来了解这个星球,他欣然答应,说:“好。” 二人进了电影院,出示电影券,要了两张十分钟后开映的《野孩子》的票。 乔真走向食物区,问:“你想吃点什么吗?” 这里有三角酥、薯片、爆米花、鱼皮花生等零食,很适合看电影吃,还有冰淇淋筒、绿豆冰棒、可乐等消暑食品,想吃是想吃的,可惜一文钱难倒馋嘴怪。祝南不知道这些东西有多贵,摸了摸为数不多的二十个幸运币,刚想拒绝,乔真就说:“我请你吃。” 这怎么好意思呢。他看了几秒,馋嘴妖怪打败了薄薄脸皮,祝南说:“我要一个抹茶冰淇凌。” 乔真要了一个抹茶冰淇淋和一个香草冰淇淋,付了一个幸运币,然后服务员给了他六个小一点的币。 这怎么换算?那个小一点的币是多少钱。祝南胡思乱想,却不敢问乔真。 乔真将抹茶冰淇淋递给祝南,二人吃着冰淇凌,走进了放映室,来得早不如来得好,屏幕上倒计时两分钟。 祝南说:“这个宣传组选人上去模仿动作,好像很随便,万一选了七八岁的小孩……虽然好像也能演。” “你以为我们被选上去模仿那几个动作,真的是因为运气吗?”乔真了然一笑。 “难道不是吗?”祝南歪了歪头,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难道他们……” “对。”乔真说,“我们之所以被选上,是因为跟剧里两个角色年龄相符,而且长得好看,利于宣传。” 乔真夸自己好看,没有丝毫地骄傲,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祝南心中一动,话题却扯向了:“这种活动经常有吗?” “经常有,不过不止是动作模仿,还有很多不同的形式。”乔真说。 祝南默默记住了一个赚钱方法。 电影开始了。 原是一个满身是刺的少年,倒也不是因为童年过得多么不好,而是因为太顺了!家境优越,外祖父母和祖父母都健在,父母恩爱,全家都很疼他,溺爱着溺爱着,就溺爱出了一个自以为牛逼叉叉天下无敌的小霸王。顺他者昌,逆他者——倒也不会亡,就是会被小霸王欺凌一顿。 直到原遇到了轩。 轩跟原截然不同,他懂事,礼貌,克制,聪明。对任何人都是君子之交,也就是说,对任何人都不冷不热。 二人是在高中认识的,高中班主任早就听说过了原的霸王威名,便让他与彬彬有礼的轩做同桌,妄图以“近朱者赤”的法子感化原。 班主任低估了原的“狠”,也低估了轩的“冷”。 这么多年来,轩是第一个视原如无物的人,这把原的霸王心勾得痒痒的,原一定要让轩对他“俯首称臣”。其实轩对原跟对大家都一视同仁,只不过原总要自作多情,认为轩对自己特别不一样,特别冷漠。 堵墙角、抢篮球、送早餐、传纸条、逗弄轩成了原最大的乐趣,他就爱看轩看不惯他又干不掉他的模样,这就是野孩子的乐趣。 直到有一天。 原犯了事,被罚打扫全班的卫生,放学没多久后,除了轩,全班都走光了。轩写完了最后一道题目,收拾好书包也准备走人,这时候,正在扫地的原扔掉扫把,拉住他,说:“你不准走。” 轩冷冷道:“放手。” 原说:“做完作业了?做完作业就帮我做清洁。” “凭什么?”轩面无表情。 原说:“我给你钱,你不是缺钱吗?你看你身上的衣服,都洗得发白了。怎么,你妈妈不舍得给钱你花?” 一向不动如山的轩骤然发怒,他甩开原的手,一言不发地走出教室。 原口无遮拦惯了,见轩愤怒离去,知道自己的话说得过分了。他也听班上的同学在背后议论过轩的家庭,父母离异,轩跟了妈妈,妈妈经常生病,也赚不到什么钱,轩十分懂事,不仅每年必拿奖学金,还利用寒暑假的时间去打工,小学的时候买的就是最大号的衣服,就是为了在长身体的阶段能一直穿。 轩自卑得骄傲、勇敢得怯懦,努力得让人心疼,克制又冷静,他也浑身是刺,不是原那种小霸王的刺,是脆弱又顽强的刺。 第二日,二人都好像无事发生过,维持着不冷不热的关系。 原还在被罚期,等全班同学走光后,轩从包里拿出一盒幸运币,放在原的桌子上,说:“我不需要,你拿回去。” “是我的道歉,你收下吧。”原第一次跟人道歉,道歉都道得硬邦邦的,还一幅“我给你面子”了的模样。 轩不理会,起身又要离去。 原的小霸王刺易养难收,他将一盒子幸运币扔到垃圾桶里,冷哼道:“爱要不要。” 轩单肩背着包,停下脚步,转过身,看了他一眼。 原嘴硬道:“你看我干嘛?是你自己不要的。” 轩突然扔了书包,甩上门,冲了过来,将原压在墙壁上,对着原红润的唇,狠狠地亲了下去。 原整个人都僵住了,片刻后推开他,喊道:“你疯了?” “我是疯了。”轩擦了擦嘴,“我疯了才会喜欢上你这样的人。”说完便大步离去。 原呆立在原地,久久不动。 当天夜晚,原通过一众小弟给的资料,找到了轩的住所——一栋破败、老旧、腐朽的房屋。 他没有进去叫人,一直静静地等着,不知过了多久,轩出来扔垃圾,看到他,明显一怔。轩将垃圾扔了,仍是那副没表情的样子,问:“你来做什么?” 原说:“对不起。”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没有嘲讽、没有不甘心、没有高高在上的道歉,真心实意,正儿八经。 “我接受了。”二人僵持片刻,轩说:“我也对不起,为今天教室里发生的事情。” “不、不要为那件事道歉。”原心里忐忐忑忑,他下定决心,飞快地凑过去亲了轩的侧脸,说:“我、我也……我也喜欢你。” 两个野孩子在清风明月的见证下,走到了一起。 看到原和轩终于友好相处了,班主任感到十分满意,觉得自己当初的安排很是明智。 好景不长,所有的恋爱一旦度过了最初的热恋期,满心欢喜所蒙蔽的眼睛会逐渐明亮,那隐藏在“爱”之下的缺点和不合逐渐清晰。两个浑身是刺的人终于刺伤了对方,原冲动地说了那一句:“我们分开吧。” 轩自然是不会纠缠的。 高一下在一起,高二下分开,长达一年的浓情蜜意终于崩裂,高三生活让两个野孩子分不出精力来重新思考这段关系。 一眨眼就高中毕业了。 原和轩都经历了很多,两人身上仍然有刺,但是刺少了些,也钝了些。而日复一日的学习并没有冲淡二人对彼此的心意,原和轩无比确定,他还是喜欢他。 即使原大男子主义、霸道、说话有时候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整天傻不啦叽的像个小孩。轩还是喜欢他。 即使轩骄傲、自尊心强到不愿意让原帮他一分一毫,爱学习多过爱他。原还是喜欢他。 破镜重圆的过程并不难,原自然是主动者,二人重新在一起后,再没有人轻言分开。 轩十五岁生日那天,原送了他一封情书,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余生一起野下去吧。 轩在上面写了——好。劲瘦清秀的字体,载着永不翻覆的诺言,清晰坚定。 大屏幕上显出两个少年奔跑的身影,只有一句话——一起野下去吧。 音乐响起,电影落幕。 祝南总算明白了,在玫瑰蛋挞星上,年龄是从出生后第三年开始算的,也就是说,乔在地球上该是十七岁,而自己在玫瑰蛋挞星上应是十九岁。为什么要这样子算呢,按这个星球的逻辑,应该是从记事起开始算年龄,这个星球觉得,有了记忆才是生命的开始。 希望原和轩这两个野孩子,能在他们的世界里一直野下去,祝南衷心祝福他们。 有的时候知道故事是虚构的,却不会消灭对这个故事、故事里面的人物的感情,因为愿意相信美好和希望。 乔真起身说:“走吧。” 祝南跟着起身,二人出了电影院,祝南问:“你要回家了吗?” 乔真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先吃饭,我请你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南崽:你们蛋挞星人都这么喜欢请人吃饭吗? ☆、有钱人 为什么请我吃冰淇淋,又要请我吃饭,我看起来像是没钱吃饭的人吗?祝南想的时候想得很硬气,硬气完之后又摸了摸自己的二十个幸运币,觉得能省就省,便说:“那怎么好意思呢?”他只是想假装推脱一下,然后乔真一定就会说“不必客气”,然后他就能顺利蹭到一顿饭。 祝南想得很美,乔真却不按套路出牌,说:“好,那我们一起吃饭,各付各的账。” “……”祝南无话可说。 还是有句话要说的,祝南问:“我们去哪里吃饭啊?” 乔真反问:“你想去哪里?” 他们此时走到了一个小巷子边,祝南十分眼尖,看到里面好像有一家饭馆,便停下脚步,倒退两步,里面果然有一家“发财餐馆”。据他在地球得来的经验,这种藏在小巷子里的老店十有八九都比较便宜,“穷鬼”祝南豪气地一指,说:“我想吃那家。” 乔真看了一眼,抬步走进巷子,说:“好啊。” 祝南跟上乔真,二人来到发财餐馆前,这家餐馆果然很小,里面只有五张椅子,到饭店的时候,顶多能坐十几二十人。现在里面只有两桌在吃饭,乔真找了张靠近内里的桌子,坐了下来。 祝南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翻开桌上的菜单,不由得睁大眼睛。菜品是很多的,菜式是很丰富的,酸甜苦辣都有,问题是,这菜单它不标价啊,这不是摆明了欺负老实人吗? “有什么问题吗?”乔真见祝南犹豫不决。 祝南本来想看价格点菜的,这条路怕是走不通了,祝南退而求其次,从经验入手,要了一份杂酱面。一个杂酱面,撑死了能有多贵呢。祝南自我安慰完毕,讲菜单递给乔真。 乔真点菜比祝南爽快多了,他要了一份宫保鸡丁、一条清蒸鱼、还有一碗土豆泥。 有钱人就是豪爽,祝南心想,要是这里是地球,我可以请你吃饭吃到撑死。若不是要一份素面才丢人了,祝南刚刚都不想考虑杂酱面。 二人点的菜很快就上来了,按着各付各的账的原则,祝南让服务员将其它的菜都摆到乔真那边,自己这里只有孤零零的一碗面。 但是面很香,让人食指大动的那种香,祝南今日只吃了蛋挞,闻到这鲜香味,迫不及待地将杂酱和面拌匀,然后吃了起来。色香俱全,味也是极佳,祝南大口吃了半碗面之后,抬头才发现乔真还没有动筷子。 “你怎么不吃啊?”祝南不解。 乔真将面前那几道菜推了过来,说:“一起吃吧,这几道菜还是算我的。” 如果你不加后面那句话的话,我会很高兴地跟你一起吃。但是乔真加了,所以祝南只能有点高兴地跟他一起吃。 “不知你的大学专业是什么?”祝南知晓了玫瑰蛋挞星的年龄计算之后,惊奇地发现乔真十七岁就大学毕业了,这在地球上是天才啊。 “我主修高科技研究,辅修经济。”乔真说,“现在在读研究生,主修还是高科技研究,辅修外语。” “哦……我读的是美术专业。”高科技专业,一听就不适合他的脑子,祝南想,辅修外语?玫瑰蛋挞星也有说不同语言的不同国家? 乔真挑了挑眉:“美术专业?” “是……是啊。”祝南总觉得乔真这个表情有点问题,却又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么常识性毛病,问:“有什么问题吗?” 乔真熟练地剔着鱼骨,说:“没有问题,所以你现在是一名画家?” 祝南说:“是啊。” “今年天气好,家里院子里的花开得也好,可以请你来我家,给我家的院子画一幅画吗?”乔真说。 这是一个很合情合理的请求,祝南脸上犹豫了一会,然后说:“这自然是可以的,不过……” “报酬由你定。” 要发达了!祝南维持着表面的冷静,话锋一转:“不过……我随时都可以过去。” 乔真笑了笑:“我也随时恭候。” “俗话说,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日吧!我今日先去琢磨一下构图,明日再动笔。”祝南不想流落街头,也不想花钱住旅馆,能不能顺便坑一个房间或者一张沙发呢,“那个……我家离你家有些远,我今晚可以在你家借住一晚吗?” 乔真不假思索:“自然可以。” 二人愉快地吃了一顿饭,愉快地达成了交易。然而在结账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准确点来说,只有祝南不太愉快。 乔真点了三个菜,有荤有素,只花了三个小币。而祝南只点了一个小份杂酱面,居然要五个幸运币,他觉得自己被当水鱼宰了一顿,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交幸运币的时候问服务员:“为什么一份杂酱面要五个幸运币?” 服务员一脸惊愕,说:“客官,你不知道现在的猪肉有多贵吗?你这一小份杂酱能换来两只鸡和三条鱼,我们定的菜品价格是根据原料的价格来变化的。” 物以稀为贵。祝南干笑两声,说:“我、我只是问一下,没事了。” 乔真一直默默看着祝南,闻言若有所思。 祝南逃跑似的飞离发财餐馆,劫后余生,长舒一口气,转头就看见乔真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我很少出门买菜,所以不知道现在的价格。”人家没问他,祝南却抢先要乔真“打消怀疑”。 乔真点点头,表示理解。 懂就好,就把他当成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沙发土豆”【1】吧,千万不要把他当成外来物种。 黄昏落霞,橘粉色的天空更显梦幻,祝南心想,玫瑰蛋挞星好像没有什么工业污染,天空一直是那个颜色,不知道等月亮出来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祝南没有什么方向感,由着乔真带路,再次来到了那所豪华别墅。 乔真拿钥匙开了门,祝南这才发现,乔真已经换了一双鞋子,虽然还是白色球鞋,但上面没有了黑乎乎一个脚印,思及此处,祝南心里仍有歉意,决定取消狮子大开口的想法,只收一点点报酬。 祝南穿过姹紫嫣红的院子,来到了屋子里,乔真给他拿了双新的拖鞋,说:“可能会大了些,先将就一下。” 他换上拖鞋,虽然大了点,但是轻便、柔软、透气,十分舒适。 真是有钱人家啊,乔真家的客厅很宽敞,中央是一套米白色的布艺沙发,靠近落地窗那边是一张圆形饭桌,而后面还有一套红木家具,投影幕正对沙发,祝南已经想象到躺在上面看电影的场景了,那肯定很舒服。 虽然家具很多,但是因为空间大,并且摆放布局不错,所以看起来繁多而不凌乱,风格统一,看得出主人审美很好。 祝南伸长脖子,竖起耳朵,发现这间屋子除了他们二人,毫无动静。 “你看什么?”乔真笑着问。 祝南缩回脖子,说:“我只是想看看你家有多少人住。” “只有我一个。”乔真开了热水壶,说:“不必拘谨,我跟我父母分开住。” 祝南再一次感慨有钱人啊有钱人,一个人住四层大别墅,他那点“狮子大开口”的心思蠢蠢欲动,继而死灰复燃。 “今晚我睡哪里?” “二、三楼的房间都可以,你想睡哪都可以。” 换言之,一楼那个房间是乔真的。祝南说:“那我去楼上看看了?你不介意吧。” 乔真已经坐在沙发上,打开投影仪了,闻言只说:“去吧。” 真是放心啊,就不怕我是个贼?祝南走上木质旋转楼梯,来到了二楼,走了一圈,看到了三间整洁程度堪比宾馆的房间,还有一间书房,一间浴室。而三楼也有三个房间,其中只有一个房间有床,有一个是杂物房,还有一个是……健身房。最后是四楼的天台,他走了一圈,发现天台里还有两张长椅,花树环绕,像是一个小型公园。 祝南参观完有钱人的房子,走回一楼。 乔真正在看一个高科技节目,里面各种高科技名词,还有一脸严肃的科学家。祝南看了一会,发现自己啥也看不懂。 “你不坐下来吗?”乔真感受到祝南一直站在后面,迟迟不动。 祝南哦了一声,慢吞吞地挪到沙发上,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乔真看祝南昏昏欲睡,问:“你不喜欢看这个?” 废话,我一个普通外星人怎么看得懂这些,祝南打了一个哈欠,说:“对着看不懂的东西,如果要产生‘喜欢’这种情感,那还是挺难的。” “你想看什么?”乔真将遥控器递给祝南,“自己选。” 别递给我啊,我我我我不会用啊。祝南说:“……我有些困,想去洗漱睡觉了。” 乔真站起身,走进了房间,过了一会儿,他重新回到沙发上,对祝南说:“浴室里有一套新的睡衣、牙刷牙膏和毛巾,如果还有别的需要可以跟我说。” 这个男孩真是体贴入微,祝南在心里感叹一声,说:“谢谢。” 祝南在浴室里折腾了许久,终于艰难又顽强地在这个陌生的浴室里洗好了澡。客人要有客人的礼貌,祝南吹好头发,走出来对乔真说:“谢谢你的房间,晚安。” 乔真说:“不用谢,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1】:指将大部分业余时间用来躺在床上睡觉、或者抱着电视机守上十来个小时的人。 南崽啊,不要再自我安慰了,你暴露得很彻底了。 ☆、警察局 祝南在二楼选了一间有落地窗的房间睡觉,一大早便被满屋阳光叫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看着陌生的环境,在床上恍惚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莫名其妙地来到了另一个星球。 祝南起身穿好拖鞋,走到落地窗前,看见院子里花团锦簇,记起来自己来到这里,是有任务的。 他下楼洗漱,发现厨房里有声响,他凑头过去看,看见乔真正在煎鸡蛋。 “早上好。”乔真一眼就发现了探头探脑的祝南。 “早上好!”祝南缩回了头,几秒后又探出头来,问:“要帮忙吗?” 乔真:“不用了,煎完这个蛋就好了,你去客厅等着就好。” 祝南乖乖地到客厅里等着。 没过多久,乔真就捧着两个盘子出来了,一人一份,切片土司配培根和煎蛋,还有两杯牛奶。 祝南吃得美滋滋的,想着又解决了一顿饭,人生充满了希望。 “等会我要去买画画用的工具。”祝南说,“或者……如果你家有的话,就不需要去买了。” “没有,你去买吧。”乔真说。 祝南问:“你要一起去吗?” 乔真摇头,拿了一条钥匙给他:“我还有点别的事要做,你去吧。等会你回来的时候,如果我不在家,你就自己开门。” 这么信任我?祝南接过钥匙,心想,这个星球的人都这么单纯的吗? 祝南稀里糊涂地出了门,才想起来乔真没有给自己钱,他只剩十五个幸运币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既然出来了,要不然顺便去看看哪里有招人的,先找份稳定的工作养活自己,才是正事。 不过……他的专业是画画,而他在这个星球没有交际网、没有知名度、甚至没有一份真的学历,谁会来欣赏一个无名之辈的画呢,即便有,那也不是一时之间能做到的。 唉,果然,学好一项实用的技术才能走遍天下都不怕,早知道读大学的时候,他也去辅修一个别的技能好了。 他来到昨天看《月亮不忠》的那家书店,挑了一盒颜料、一套画笔、一个画架、一本专业美术纸,战战兢兢地走去结账台,发现这些东西只需要一个幸运币,店员还给他找了一个小币。 这里的物价奇奇怪怪的。 祝南问店员:“请问你们这里需要招人吗?” 店员将祝南买的东西装好在袋子里,摇了摇头,说:“很可惜呢,我们本来要招一个整理员的,但是两天前就招到了。” “没关系,谢谢你。”祝南将袋子拎走,出了书店,对面是一家咖啡馆,祝南走了进去,开门见山地问服务员:“请问你们这里需要招人吗?” 服务员愣了愣,看着祝南,答非所问:“你是昨天那个动作模仿的帅哥?” 昨天那么多人围着他,祝南对这个服务员没有特别的印象,只说:“是。” 服务员很高兴,说:“昨天我也想找你要合照,但是人太多了,我又赶时间,所以没有要到。请问现在可以跟我合照一张吗?” “可以。”服务员拿出手机,笑靥如花地跟祝南合照了一张,然后看着祝南呵呵地笑,看得祝南很不自在。 祝南又问了那个一直没有被回答的问题:“你们店里还招人吗?” 服务员的表情比祝南还遗憾,她说:“很抱歉,我们店生意不好,前几日还请走了一位员工,暂时不会招人了。不过,我可以请你喝一杯咖啡。” 最后,祝南拿着一杯超大杯的卡布奇诺走出了咖啡店。 祝南又问了三家餐馆、一家网吧和一家电影院,得到的答案无一例外——我们不缺人。 他有些失落,在小镇上漫无目的地行走着,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己迷路了。 这不能怪祝南,在地球的时候,他有手机有导航,即便是个大路盲,靠着GPS也能走出一条通往目的地的康庄大道。可在这个星球上,他迷路了就是迷路了,甚至还不知道怎么问人,因为他不知道乔真的别墅在哪条路,难不成要指手画脚去跟人形容那件豪华别墅长什么样吗? 没办法了,只能靠自己。 祝南凭着记忆往回走,只要让他找到刚刚的书店或者咖啡店,他就有信心找到乔真的屋子。 找啊找啊找房子,祝南还没找着房子,就在路边看到一个摔倒了的老人家。 老奶奶/头发花白,身躯佝偻,拄着拐杖,踉踉跄跄地走着路,然后……自己把自己绊倒了。 这条路上没什么人,祝南看着老人家挣扎着要站起来,却屡屡失败,他终于抛掉了“碰瓷”的顾虑,冲上去将老人家扶起来,问:“您没事吧?” 老奶奶在祝南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说:“谢谢你咧,年轻人。” 祝南关切地说:“不用谢。您家住得远吗?要不然我送你回去吧。” 老奶奶将全身的重量大半靠在了祝南身上,说:“好,好,好,你真是个好孩子。” 祝南承受着老人家的重量,问:“是走这边吗?” 老奶奶呵呵一笑,点头说:“是啊。” “婆婆,您腿脚不便,怎么会一个人出门呢?”祝南问。 老奶奶说:“家里人都出去工作了,我嫌家里闷得慌,便出来走走,唉,这把老骨头,不中用咯。” 祝南在老奶奶身上看到了自己姥姥的影子,不由得多唠叨了两句:“婆婆千万别这么说,以后出门还是要多注意,实在想出门的话,也要找个人陪着……” 他的话还没说完,老奶奶就往前一摔,扎扎实实地倒在了地上,大喊道:“你为什么撞我?” 心中的温情霎时间被这“碰瓷现场”冲散,祝南退后两步,不可置信,说:“你污蔑我。” 老奶奶匍匐在地,哼哼唧唧地说:“哎呀,好痛啊,站不起来,这地上好热,哎呀,救命啦……” 她好像真的不能自己起来了,地板灼热,最终,祝南还是不忍心,又去扶了一次,唉,被碰瓷就被碰瓷吧,反正我也没钱财可以给你。 老奶奶起来后,碰瓷之心不减,直直抓着祝南的手,往前走了两步,将他“送”进了警察局。 “……”祝南的好修养快要被耗尽了,怒气值冲向红色进度条,正要爆发之际—— “蔡奶奶?”一名年轻警察走了过来,看到祝南,笑着说:“又抓了一个小伙子?” 还是个惯犯? 老奶奶松开祝南,嘿然一笑,说:“小伙子,恭喜你通过考验。” 祝南一头雾水:“什么考验?” 三分钟后,祝南弄清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蔡奶奶是玫瑰蛋挞星上的“考验老人”,专门对年轻人的品质和修养进行考验,方法和手段层出不穷,有“碰瓷”“落下钱财”“故意撒泼”等方法,通过考验的年轻人会被带来警察局,领一份“好人”奖励。 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星球? 年轻警察指了指前方的一排椅子,说:“这位好人,你可以先去那里坐一下,等我们准备好奖励就会给你送来。” “好。”祝南走到椅子上坐下来,猜想奖励里面会不会有幸运币。 过了一会,蔡奶奶和年轻警察走了过来,年轻警察手上拿了一个正方形盒子,估计是给他的奖励了。 年轻警察对祝南:“请你拿出身份牌,在这里登记一下信息哦。” “谢谢”梗在喉间,笑容凝固在脸上,祝南脑子飞速转动,突然说:“那个……我觉得我做的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小了,太微不足道了!这种区区小事!举手之劳的事!不值得领奖励,你们要把这份奖励留给真正的好人。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一步!” “等等。”蔡奶奶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眼疾手快,抓住了祝南,语重心长地说:“你在我诓你的时候没有当场发怒,还将我扶起来了,这品质已经很不错了。做好事必须留名,今天这个奖,你必须得领!” 可恶,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有这种逼人领奖的事情! 可是我不能领啊!我没有身份牌,我是外星人,我不能暴露。祝南捂住肚子,一脸痛苦地说:“我肚子痛,我要上洗手间。” 年轻警察一指厕所的方向,说:“洗手间在那!” 祝南飞快地冲进了洗手间,锁上门,稍稍松了一口气。他观察着这里的环境,发现洗手间的窗很小,他不可能从那里爬出去。 那怎么办? 等吧,等到外面的人失去耐心,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自己像一团空气一样溜出去警察局。 计划总是不如人意的,十几分钟后,祝南拉开一条门缝,视线瞬间与守在外面的年轻警察对上,年轻警察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守在门口,不让祝南有“做好事不留名”的余地,还对祝南微微一笑。 祝南硬着头皮打开门,走了出来。很配合地跟着年轻警察走了两步,然后撒腿就跑!就当他准备冲出警察局,冲向自由的时候,他撞到了一个人。 那人像是练家子,一手就把他抓住了,任祝南怎么挣脱都挣脱不出。年轻警察也追上来了,自由与希望与他失之交臂,祝南欲对始作俑者怒目而视,却发现那是一位美貌女子。 年轻警察立正敬礼:“局长好!” 美貌女子点点头,问:“发生了什么事?” 局长。 祝南:“……” 年轻警察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局长,局长听完后,打量了祝南两眼,说:“你跟我来办公室。” 祝南心如死灰,垂头丧气,跟着美貌局长来到了办公室。 局长坐在了自己的大椅子上,指了指对面,对祝南:“请坐。” 祝南坐了下来。 局长的美貌走的是飒爽英气风格,她对祝南笑了笑,神采飞扬,问:“你为何不要奖赏?” 祝南正准备把刚刚那套话换个方式说一遍,局长就说:“不要用那个蹩脚的借口。” 祝南不动声色地思考了一个新的理由,开口说:“我……” 此时一人走了进来,说:“妈。” 祝南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转过头去,发现居然是乔真! 乔真明显一怔:“祝南?” “真是只霸道小猫。”祝南哭笑不得,由着它去了。 ☆、好兄弟 “乔……乔真。”祝南的第一反应是救星来了,第二反应是母子齐上阵抓住外星人。 乔真看了眼祝南提着的袋子,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回轮到乔妈妈将事情转告乔真,不过乔妈妈话语十分简洁,寥寥数语勾勒出一个做好事不愿留名的形象。 乔真明白了,笑着说:“妈,他不愿意就算了,你怎么还逼着人领赏呢?” 救星!我错怪你了,祝南在心里用各种各样的赞美之词将乔真夸了一百遍,终于有人帮自己说话了。 乔妈妈一幅“看透一切”的神情:“如果他真的不愿意领赏,那一开始就不会留下来,为什么偏偏要等到问身份牌的时候才要走呢,妈妈不是要逼人领赏,只是觉得他有些奇怪。”她顿了顿,问:“你认识他?” 认识啊认识,我们是一起演过戏一起吃过饭的好兄弟!祝南在心里回答,所以看在你儿子的面子上,放他的好兄弟一马吧。 乔真说:“他是我请来家里做客的画家。” “不太熟?”乔妈妈又问。 乔真还没回答,祝南就脱口而出:“熟!” 乔妈妈看了祝南一眼,说:“没问你。” 乔真咳了一声,说:“他没有撒谎,你没看到他身上的衣服都是我的吗?” 乔妈妈狐疑地看了二人一眼,说:“这是新衣服吧,我都没见过。” 乔真点头。 “妈妈信你看人的眼光,你把他领走吧,不用登记了,把奖赏也领走。”乔妈妈摆摆手。 祝南“嗖”地一下站了起来,跟在乔真旁边,默念:快把我领走快把我领走快把我领走。 乔真说:“妈,那我走了。” 祝南跟着乔真,二人正准备走出局长办公室的时候,乔妈妈说:“等一下。” 祝南身体僵直,生怕乔妈妈下一句就是——这人还是很可疑,留下让我再审审。 所幸乔妈妈只是问乔真:“明晚回家吃饭吗?” 乔真说:“好。” 吓死人了。这次他们终于顺利地走出了局长办公室,在乔真的帮助下,祝南拿走了奖赏,也没有被抓去外星人研究机构。 出了警察局,祝南说:“乔真,谢谢你。” “不用谢。”乔真说,“你一早就出门了,买这些材料买到了中午?” 祝南尴尬地说:“我、我迷路了。” 乔真停下脚步:“迷路了?” “我方向感不太好。”祝南挠了挠头,“加上对这一带不太熟悉。” 乔真直直地看着他,问:“你没带手机吗?” 祝南低着头,说:“我没有手机。” “……”乔真皱了皱眉,不明白怎么会有大学毕业了还没有手机的人。 “我、我没钱买手机。”祝南迎着乔真“审问”式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说。 乔真转了个方向,说:“跟上来。” 祝南不明所以,乔真走得大步流星,他只好疾步跟上。 左拐右转,乔真带他来到了一家手机店,说:“你挑。” 就算天塌下来了,祝南也知道自己只剩下十四个幸运币和一个小币,而刚刚他偷偷摇了“好人奖赏”的盒子,没听出有币的声音。如今的他着实没有底气在手机店里挑来拣去,祝南偷偷凑到乔真耳边,问:“这里最便宜的手机要多少钱?” 乔真笑了,一开始还是克制的无声的笑,后来憋不住了,笑出声来,清朗的笑声十分好听,但是祝南此刻无心欣赏。 “你随便挑,我送你。”乔真笑够了,十分豪爽地说。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祝南眼睛一亮又一暗,说:“是……算在画画的酬劳里面吗?” 乔真盯了他两秒,说:“也行。” 祝南厚着脸皮,说:“除了手机。等画完之后,我还可以再要十个幸运币吗?” 乔真毫不犹豫:“好。” 太好了!祝南不再犹疑,走到柜台前。 店员说:“请看一下,需要什么功能的可以跟我说哦。” 祝南说:“我要一个内存大、电量大的普通手机。” 店员拿出一款湖蓝色外壳的手机,说:“这款不错哦,不经常手机的时候,待机时间长达五天,而且内存也很大,下载两百个以内的普通app都是可以的。” 祝南小声问:“这款要多少钱?” 店员说:“原价一百个幸运币,但是我们店里的新客户可以享受八八折优惠哦,只要拿出身份牌登记一下就可以了。” 怎么又是身份牌。祝南悄声说:“不好意思,我今天没带身份牌出门,可以通融一下吗?我的确是新用户,可以给我打个八八折吗?”虽然不用他出钱,但是祝南打着“能省则省”的算盘,也不好意思花乔真太多幸运币。 店员看着祝南的脸,看了一会儿,他说:“那好吧,我用我的工作卡给你打折。现在就可以付款了。” 祝南招了招手,将财主乔真招了过来,说:“我选好了,这款要八十八个幸运币。” 乔真对店员说:“你好,请帮他开个手机卡。” 店员为难地说:“他没带身份牌,按规矩不能开卡。” 乔真拿了自己的身份牌出来,说:“用我的。” 店员拿出一本册子,说:“这里有几款套餐,请你选一下。” 不用选了!祝南指着最便宜的——一个月只需要一个小币的套餐,说:“就这个吧。” 店员办事也很利落,很快就帮祝南开好了卡,还把卡插进手机里,包装好手机,递给祝南,然后刷了乔真的幸运卡,钱货两清。 “两位慢走,有空常来!”店员在后面喊道。 谁会有空常来手机店?但是为了感谢店员用工作卡帮他打折,祝南还是回头应了一句:“祝你生意兴隆。” 乔真“扑哧”笑出声来。 祝南不理会,抱着自己的宝贝手机,蹦蹦跳跳地出了门,想到自己终于有获取信息的途径了,快乐得不得了。 乔真看着那欢快的背影,提醒道:“你走错方向了。” 祝南停止了蹦蹦跳跳,转身走了回来,说:“要不中午我给你做饭吧。”他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也想帮人做点事。 “行,家里有菜。”乔真本来想在外面吃的,但是祝南毛遂自荐,现成的厨师不用白不用。 祝南低着头走路,时不时确认自己的宝贝手机还在不在。 乔真出于好意,对祝南说:“你还是记一下路吧,小心下一次又迷路了。” 谁知那祝南哈哈一笑,说:“我现在有手机了,不会迷路啦。”他今日的眼里就只会有他的新手机,路有什么好记的。 乔真:“……”突然有点后悔给这人买手机了。 回到家里,祝南先给手机充上电,然后跑进厨房打开冰箱,问:“乔真!你想吃什么?” 乔真跟了过来,问:“我想吃什么你都能做?” 祝南胸有成竹:“只要不是满汉全席,应该都可以。” 乔真抬起眼,问:“满汉全席是什么?” 糟了,做人果然不能得意忘形,自己居然说了地球上的特有词汇,怎么挽救呢?祝南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转移话题大法百试不爽。他从冰箱里拿出一块牛肉,说:“要不就吃牛肉面吧,你能吃辣的吗?” 乔真倒也没在那个问题上纠缠,说:“可以,我要中辣的。”他从橱柜里拿出一袋还没有开封的手工面,说:“用这个面来煮吧。” 祝南拍拍胸口:“包在我身上,你出去等着就好。” 乔真走出了厨房。 祝南松了口气,幸好乔真不是那种问不出来就不挪步的人,不然自己就危险了。他一边切牛肉,一边想,要不今晚干脆不眠不休,用手机汲取关于玫瑰蛋挞星的知识。不过……他没有身份牌,迟早会被人怀疑,怎么找个好借口搪塞过去呢。祝南一边思考着关于生死的大事,一边煮好了牛肉面。 “面好啦!”祝南从厨房里找了个托盘,将两碗面放在托盘上,慢慢走了出来,将两碗面拿出来放在饭桌上。 乔真不知在研究什么东西,反正又是祝南看不懂的东西,说:“等会就来。” 祝南就坐在饭桌边,等了一会,乔真放下手里的东西,洗了个手,走到饭桌边坐下来。 “你的厨艺倒是不错。”乔真吃了两口牛肉面,突然又觉得这手机买得很值。 祝南毫不谦虚地收下了乔真的夸赞,心想,只要我一天回不到地球,你一天不赶我走,我就可以给你做一辈子的饭。对了,他可以做饭啊! “咳……那个……你家缺厨子吗?”祝南挺起胸膛,脸上写着“可以考虑考虑我”。 乔真反问:“你觉得缺吗?” 祝南说: “我觉得嘛,我觉得你应该把全部精力都放在高科技研究上面,做饭这种事情嘛,可以考虑请个人来帮忙。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这就是顾此失彼这个成语的存在的原因。” 乔真嗯了一声:“本来没考虑过,但是听你这么一说,可以考虑一下。” “是的。”祝南认真地说,“可以考虑一下我。” “你很缺钱吗?”乔真戏谑道。 祝南面不改色地说谎:“我家境贫寒,负债累累。” 乔真:“这就是你这么晚才读完大学的原因?” 撒谎不过动动嘴皮子,祝南昧着良心:“对。” “好,我请你当厨子。”乔真说,“你想要多少钱?” 祝南思考一番,问: “包吃包住吗?” 乔真:“包。” 祝南说:“那……我一个月要一个幸运币。” 乔真:“……笨蛋。” 祝南:“……” 今天仍然过得跌宕起伏,但总算解决了生存问题,祝南趴在床上,刷着手机,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头时,吓了一跳。 只见窗外一轮蓝月,妖异极了。 ☆、蓝月亮 祝南缓缓坐起身来,走下床,来到落地窗边,仰头望着从未见过的奇观。 月亮缭绕着萦萦蓝光,悬在高空之上,清幽又魅惑。 心里的沟壑被这瑰丽的自然浪漫填满了,祝南忍不住翻出今日买的作画工具,架起画架,搬来椅子,在落地窗前,蓝月之下,动笔画来到玫瑰蛋挞星后的第一幅画。 他刚画了个轮廓,乔真便来到大开的房门前,敲了敲门。 祝南转过头去,问:“怎么了?” 乔真慵懒地倚在门边,看着祝南的画,用陈述句说:“你在作画。” 祝南笑着说:“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乔真说:“看是看到了,不过,你知道蓝月亮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吗?” 祝南用地球人的眼光看玫瑰蛋挞星,既然这里有橘粉色的天空和再生能力奇快的玫瑰树,那么有蓝色的月亮也并不稀奇吧。但是乔真这么一问,好像有点问题,祝南放下画笔,问:“意味着什么?” 乔真漫不经心地说:“蓝月惑天,妖魅横行,歧路迷途,无踪无影。” “那怎么办?”祝南心里一咯噔,赶紧拉上了窗帘,不看不看我不看,千万别让我“无踪无影”。 乔真笑道:“怕什么?打过疫苗的人不会有事。莫非你没有打过?” 什么疫苗啊,我只打过卡介苗、脊灰疫苗、麻疹疫苗、乙肝疫苗等等的疫苗,没有打过防妖怪的疫苗啊!救命。祝南也顾不上暴露不暴露了,事有轻重缓急之分,还是先解决燃眉之急吧。祝南拼命摇头说:“我没有打过疫苗。” “那你跟在我身边吧。妖魅不敢靠近打过疫苗的人。”乔真轻轻一笑。 祝南“嗖”地一下就跑到了乔真的身边,问:“这么近够了没?” 看着快要贴上自己的人,乔真眼尾眉梢都染上笑意,说:“不必这么近,三米之内都可以。” “那我今晚可以去你房间睡地板吗?”祝南稍稍挪开了些,他一个手无寸铁的凡人,真的打不过妖怪啊。 乔真嗯了一声,说:“杂物房里有折叠床,你可以搬下来。” 祝南听到了,但是不动。 “嗯?”乔真看着他,意思是“你怎么不动”? 祝南怂得要死:“那个……你可以护送我去拿一下吗?” 乔真哈哈一笑,走了出去。 祝南赶紧跟了上去,心想,他这两天还以为玫瑰蛋挞星是童话般美好的星球,没想到居然还会有妖怪。地球上也有关于妖怪的传说,不过只是传说而已,妖魔鬼怪不过是迷信之物,或者是人为了利益而捏造出来的故事。反正科学才是王道,神鬼之说皆是虚妄。 他把折叠椅搬了下来,第一次进了乔真的卧室。 乔真的卧室比楼上两个房间加起来还要大,收拾得很整洁,被褥是薄荷绿色,床边有一排小型书架,一侧墙边是衣柜,一侧是书桌,桌上摆了一台电脑,还有一侧墙边是一架钢琴,钢琴旁边还有一个大提琴。 祝南在乔真的床边放下折叠床,忍不住多看了钢琴和大提琴两眼,心想,乔真不仅是个高科技人才,可能还是个大音乐家。 长夜漫漫,乔真问:“你要睡了吗?” 祝南摇头,说:“我还不困。”他还想查一下蓝月亮的事情。 乔真在钢琴凳上坐下来,说:“我弹一会琴,你困了告诉我。” “好。”祝南搬了张小凳子,找了个距离乔真一米之外三米之内的位置,坐了下来,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搜索“蓝月亮”。 乔真没有看谱子,手指灵活地弹按,一串音符如流水般倾泻而下,是祝南没有听过的曲子,听着让人感到平稳和静谧。 顿时弹了几百条网页链接出来,第一条就是——蓝月亮的传说。 祝南“扑哧”一笑,实在不能怪他,他对“蓝月亮”的印象只有洗衣液的牌子,现在乍然看到“蓝月亮传说”,觉得诡异又好笑。 笑归笑,了解还是要了解的,祝南点进网页。 ——蓝月亮,于二零六年出现在星球上,能被人们用肉眼看见。当晚,妖门打开,妖怪出世,总共有三十四个人被妖魅所惑,夺了心智,狂醉迷乱,不知所踪。 祝南有些悚然,默默地将板凳拉近了些。 ——星球上人人自危,不知蓝月亮下一次何时出现,最顶尖的科学家和医学家集中在研究基地上,研发了一款“防蓝”疫苗,两百名志愿者试了疫苗,在下一次蓝月亮出现时,志愿者们独立走在街头,最后仅有两名志愿者失踪。 ——研究基地改进了疫苗,推出了大规模打防蓝疫苗的行动。经历了数百年的试验与改进,星球推出了最终版的防蓝疫苗,只要打过最终版防蓝疫苗的人,都不会被妖魅所惑。 ——为了保证星球人们的安全,星球规定,出生的婴儿必须在三个月内接种防蓝疫苗。否则星球派专门人员会上门强制接种。 祝南看到这里,心里一凉,自己刚刚居然跟乔真说没有接种疫苗,这不是把自己暴露得彻底吗?他悄悄地望了乔真一眼,却被乔真的侧脸吸引住了。睫毛浓密、鼻梁高挺,下颌线条流畅,这样的人要是在地球里,是要被星探追着跑的。 他偷偷看了一会,又将视线转回到手机上。既然乔真都没有说什么了,应该也不会把他抓去研究中心吧。不对,他可能会……亲自研究。 祝南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幅画面。他手脚被捆躺在床上,而乔真穿上防护服戴上护目镜,一本正经一丝不苟地拿着各种高精度仪器来研究他,而他在这个孤苦伶仃的星球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啊!好惨! 他摇摇头,抛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落回到蓝月亮传说上。 ——蓝月亮之夜,妖怪大门敞开,无数妖怪会涌向星球,这其中不乏好妖怪,若与之交谈获得妖怪的好感度,妖怪会送一件好东西给人。但这中间还会有坏妖怪,会迷惑人,骗取人的同情,乘人不备,便噬食人的心智魂魄,让人失掉自主行动的能力,消失在星球上。 为什么失掉了自主行动的能力,就会消失在星球上呢?祝南感到疑惑,失掉了自主行动的能力,顶多不就是变成植物人躺在医院里吗?网络的好处之一,就是把人从“不懂就问”的境地里解救出来,可以走向“不懂就查”的阶段。 当然,不懂就问没什么不好。只是对于社恐者和外星人来说,不懂就查会更加好。 一分钟后,祝南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原来,在玫瑰蛋挞星上不会有“植物人”,所有失去意识超过两天的人,即便活着,也会消失在这个星球上,至于消失之后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因为从来没有消失过的人回来揭晓谜团。 那有没有可能……可以通过这个途径回到地球呢。祝南灵机一动,好像看到了回到地球的希望,但是如果消失的尽头不是他的星球,而是妖怪界或者其他更加陌生的地方,甚至是死亡。那这失败的代价也太大了,他不敢贸然尝试。 乔真一直在重复一首曲子,听得祝南都会哼了,然后他就忍不住跟着哼了,哼着哼着,乔真微微侧头,看着祝南,却没有弹钢琴的动作。 祝南想做了坏事的孩子,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眨了眨眼,说:“不好意思,我一时兴起就跟着哼了,打扰到你了吗?” 乔真轻笑一声,终于停下手,旋律戛然而止,他说:“没有打扰,你哼得挺好听的,你会弹钢琴吗?” 小时候上过一段时间的兴趣班,早就忘得差不多了。祝南说:“只会一点点。” 乔真站起身,问:“你要来试试吗?” 祝南迎着乔真好像有点“期待”的目光,硬着头皮站起身来,轻轻地坐在钢琴前,凭着记忆弹了一首钢琴入门曲《欢乐颂》。 一曲完毕,祝南停下动作。 乔真已经坐在了祝南刚刚搬进来的小板凳上,伸长长腿说:“继续啊。” “……”祝南弹了一首《两只老虎》,弹完之后又看向乔真。 “你为何总看我?”乔真无奈一笑,说:“你随便弹,我听着。” 祝南又弹了一首《小星星》和一首《致爱丽丝》,脑子里没有存货了,他实话实说:“我不会了。” 乔真找了个谱子出来,递给他,说:“弹这个。” 祝南翻了两页谱子,看着那密密麻麻的音符,心想乔真这是要让十年没碰钢琴的自己丢人现眼,他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只是聘我当厨子,还有画一张院子图是吧?” 乔真撑着下颚,说:“一首五个幸运币。” “好说好说。”祝南摆好谱子,磕磕碰碰地弹着曲子,丢人现眼算什么,技艺不精算什么? 在这个星球里,幸运币象征着快乐和梦想。祝南十分享受这个赚取幸运币的过程。 乔真没有嘲笑他的琴技,偶尔还给他提点两句。 二人在妖魅横行的蓝月亮之夜下,享受着音乐和幸运币带来的美好。 ☆、小天线 深夜,月亮的蓝发生了变化,从幽蓝色变成了与靛蓝和黛蓝相近的颜色。 祝南看着这样的月亮,不需要妖怪,也可以无限惑人。他沉迷在迷幻的天空里,暗暗下定决心,不管什么妖魔鬼怪了,明日一定要把房间里那幅画画完。 乔真躺上床,说:“睡吧。” 祝南打开了折叠床,将从房间里抱下来的枕头和被子放上去。他躺上床,这床不仅窄小,还硬邦邦的,他有些睡不惯,却也不会因此而抱怨什么。毕竟他只是一个外星过客。 一夜无梦。 在靠近窗户的床上睡觉的好处是,不需要闹钟,阳光就会把人唤醒,以一种柔和的、热烈的、充满希望的方式。祝南揉了揉眼睛,余光里看到大床上已经没有人了。 乔真呢?祝南弹了起来,走到窗边看外面,发现那蛊惑人心的蓝月亮已经不见了,新的一天,是熟悉的灿烂的阳光。他松了口气,打算先去洗手间洗漱,路过厨房,瞧见乔真在里面做早餐。 “你可以叫醒我的。”祝南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乔真却听懂了:“无妨,早餐我可以自己做。” 祝南说:“我拿着工资呢,你这样让我受之有愧。” 乔真把炉火关了,笑着说:“你那工资本来也没多少,我要是再剥削你的劳动价值,就是我的不好了。” “……”祝南收回自己泛滥的愧疚心,问:“对了,院子里的画你想什么时候要,不急的话我可以明日再画吗?” “不着急,慢慢来。”乔真说,“你今日有事吗?” “我想出去买几套衣服,然后还想把蓝月亮画完。”祝南只有两套衣服轮着穿,一套是乔真给他的,还有一套是他从地球穿过来的。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买多两套备用吧。 乔真嗯了一声,说:“等会我把昨日的幸运币给你。” 昨日他用弹琴换来的幸运币?祝南本以为乔真做事干净利落,转念一想,他可能只是怕自己没钱买衣服吧。祝南对乔真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这么年轻,又这么善解人意。 他去洗手间洗漱完之后,乔真已经把早餐端到饭桌上了。今日的早餐是鸡蛋煎饼,简单易做还美味,祝南坐在饭桌边,胃口很好地吃了三块大饼。 吃过早餐后,乔真给了他一张幸运卡,说:“你的工资全部存到了里面,密码是六个六。你用手机下载一个幸运银行,通过卡号绑定幸运卡,买东西的时候用手机支付,比揣一兜子的幸运币方便。” 这样的老板也太太太好了吧!祝南接过幸运卡,用星星眼看着乔真,昂头说:“谢谢你,我会好好保管这张卡,好好为你做饭的。” “买衣服的话可以去东边的美丽衣装街和裁缝街,距离有点远。”乔真说,“你坐我的小天线去吧,这样肯定不会迷路或者走丢了,毕竟……你的智商有时挺让人捉急。” 祝南越来越灿烂的笑容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僵了一僵,他抿了抿嘴,问:“小天线是什么?” “……” 两分钟后,祝南跟着乔真来到了院子里的小木屋,院子里花树繁茂,将这小木屋掩得十分隐秘,若不是乔真带他来,祝南还不知道院子里有这样一间小木屋。 乔真推开门,转头看了一眼,示意祝南也跟进来。祝南一踏进来,便被木屋里一个东西吸引了,这东西长得有点像像地球的敞篷车。但是它只有前方的两个座位,比地球的车要小一半,而且它长得也有些古怪,它的头上有一根长长的天线,这就算了,但是它的背后还有两个洁白的翅膀形状的东西,这应该就是乔真口中的“小天线”了。 “没见过?”乔真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祝南。 “见过,但是没有坐过,我穷。”撒谎撒多了,祝南撒出了一种理直气壮。这个星球上所有的他没有见过的东西,他都将之归结成“贫穷”,这是个绝妙的借口,毕竟贫穷会限制人的想象。而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并没有撒谎,在玫瑰蛋挞星上,他所拥有的幸运币应该是被划分在穷人阶层的。 乔真说:“我教你用。”他走上前去,不知按了个什么按钮,小天线就绕过二人,自己“走”到了院子里。 经历了这么多的古怪事情后,祝南再一次瞠目结舌,直到乔真打开车门,让他坐上去的时候,祝南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这是控制系统,你在里面找到你想去的目的地后,选择确定,它就会自己出发了。”乔真在车外帮它选择了目的地点裁缝街,说:“你可以选择让它在陆地走或者在天上飞,如果你懒得选择,小天线会自动帮你选择最佳道路。” “飞?”祝南睁大眼睛。 乔真: “对。” 祝南:“……在天上飞?” 乔真:“有什么问题吗?” “我觉得那里也没有很远,现在我有手机了也可以用导航,刚刚那屋子里不是有一辆自行车吗?我骑那个去可以吗?再不行的话我走路去也可以的,我非常特别无敌喜欢走路这个过程,你知道吧,多走路对身体好,而且我还可以一边走一边认路,所以我……”祝南慌慌张张地胡言乱语,试图从小天线里逃出来,却被乔真挡住了,他哭丧着脸,说:“所以你……可以让我下去吗?” 乔真一手撑住车身,结结实实地挡住了祝南的去路,问:“你这么紧张,难道你害怕小天线会坠落?” “肯……肯定啊,谁知道我会不会命丧空中……”就算哪一天地球车的自动驾驶技术成熟了,祝南也是那种一定会盯着路况的人,何况现在要他坐这一辆根本不知道靠不靠谱的小天线上天?生命诚可贵,不可以浪费。总而言之,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他还不想死。 乔真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肩膀抖动,他笑了半分钟,终于停下来说:“那你选择陆地模式吧,等我有空了,再带你体验一下飞行模式。” “陆地模式……万一小天线出了什么事,我怎么控制它?”祝南还是犹豫,觉得小木屋里那辆自行车很是不错。 乔真认真起来,指着车里几个按键,一个一个告诉他,说:“蓝色的这个是强制停止键,红色的这个按钮是弹出保护罩,绿色这个是强制选择附近安全地区降落,黄色的这个是低空飞行。” 祝南将乔真刚刚告诉他的按钮对乔真重复了一边揉,问:“我说得对吗?” “对。”乔真说:“如果真的有什么危险,最重要的是红色这个按钮,按下它之后车里会形成一个强力保护罩,只要你待在小天线里,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祝南相信乔真不会骗他,因此对小天线也报了几分信心,他说:“那、那我去了?” “你若想回来,直接定位到默认位置就好了,默认位置就是你现在在的这个位置,分毫不差。”乔真说,“有其它什么事也可以打我电话,带上钥匙了吗?” 祝南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说:“带了。” 乔真笑了笑,关上小天线的门说:“去吧。” 祝南看了乔真几秒,终于下定决心,按了“陆地行驶”键。然后,控制面板里弹出问题——请选择速度,极速、快速、慢速和龟速。祝南忍住了选择“龟速模式”的冲动,不怎么坚定地选择了“慢速模式”。 于是,祝南坐在小天线内,看着小天线慢乎乎地走到了门口,祝南回头一看,发现乔真并没有来帮忙开门的意思,他正犹豫着要不要下车,大门就感应到了小天线的信息,为它开了门。 祝南默默地将按在车门上的手放了下来。 十分钟后,小天线顺利将祝南送到了裁缝街,路上没有半分磕碰。但是问题来了,他如果这样下车,让小天线留在这里,不会被人偷走吗? 出门之前乔真也没有给他钥匙之类的,祝南坐在车里,决定先拿手机搜一下。 问题又来了,他本来想言简意赅地搜索关键词“偷小天线”,却连第一个字都没能打出来。 玫瑰蛋挞星上居然没有“偷”这个字! ☆、杂货铺 在地球的辞典上,“偷”的意思分为几种,其中最常用的一种意思是——趁人不知时拿人东西,简称为窃取或盗窃。 既然打不出“偷”这个字,那换个说法呢?祝南在搜索页面里想输入“盗窃”二字,却发现他既打不出盗,也打不出窃。 莫非是因为玫瑰蛋挞星上不存在这样的事情,所以不会有这样的词语?如果真的是这样,他有点想留在玫瑰蛋挞星不回地球了,这个星球梦幻、绚烂又美好,充满着生生不息的希望和坦坦荡荡的宽广。 虽然他在这里了解的人并不算多,但是他发现,玫瑰蛋挞星的人们身上的负面情绪很少,诸如不耐烦、愤怒、暴躁等的消极情绪,他至今还没有在哪个人身上发现过。 祝南又试图输入“抢”这个词,这个词倒是能输入,不过搜出的结果只有关于“抢先”和“碰撞”的意思,没有抢劫这个词语。 他又试了几个类似的字,发现无一例外,星球上不存在这几个字。 祝南把手机揣回兜里,算了,反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到地球,慢慢了解这个星球吧。他打开门,出了小天线,在原地思考了五秒种,决定给乔真打个电话。 “喂?”乔真不知道在哪里,背景音听起来有些嘈杂。 祝南斟酌词句:“乔真……你的小天线停在裁缝街,没有问题吧?” 乔真:“嗯?有什么问题?” “会不会有别的人来……把它开走?”祝南心想,他可赔不起这辆小天线,还是谨慎为上。 乔真:“……不会,小天线现在只能感应到我们两个的指纹,别的人根本动不了它。” 小天线本来就是乔真的财产,能感应乔真的指纹并不奇怪,可是……祝南问:“为什么它能感应到我的指纹?” 乔真轻笑了声,说:“你上车的时候我按了识别新人模式,所以以后它就能认出你了。” “……我没有别的问题了,谢谢你。”乔真对自己是真的放心啊,也对,他看起来就不像坏人,祝南自我感觉十分良好。殊不知在乔真心里,真正放心他的原因是他看起来就不像聪明人。 乔真说:“那一带还挺好玩的,你慢慢玩,晚点回来也行,我今夜会很晚才回家。” 这语气,不像是老板说的话,更像是家人说的话。祝南心里一动,问:“那我等太阳下山了再回来?你在外面吗?午饭晚饭怎么办?” “我在我爸妈家。” 祝南听到背景里传来一句“小真,跟谁打电话打这么久,快过来帮忙。”乔真拿开手机,应了一句:“别催,我在跟我的小画家聊天呢。” 小画家是什么鬼?我年纪比你大多了,你怎么不干脆叫小厨子呢。祝南心里嘀嘀咕咕,脸上却不自觉地浮起笑容。 乔真重新拿好手机,说:“玩多久都行,别夜不归宿就行。我挂电话了,晚点见。” “晚点见。”祝南有种奇怪的习惯再见法,就是重复别人说的再见的话。比如如果别人说“待会见”,那他也会回“待会见”,而如果别人说的是“拜拜”,他也会用“拜拜”来道别而不是用“再见”或“拜”。 除了乔真这一辆小天线,裁缝街上还停了几辆小天线,外观都各不相同,有的小天线的翅膀是淡紫色的,有的小天线有三条天线。裁缝街没有高楼大厦,只有一间一间的小铺子排在街上。店名都奇奇怪怪的,有几家的招牌一眼就可以看出是服装店,比如“衣不如旧店”“乌龙淘淘衣”“美女衣橱”“大摆衣锤铺”等等,祝南对乌龙淘淘衣这家店比较感兴趣,就抬步走了进去。 “你好,欢迎光临。”店前挂着的风铃摇动,发出清脆的铃铛摇晃声,甜美的女声在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准时地欢迎了客人。 祝南看到柜台后面站了个扎着双麻花辫的小姑娘,他笑着说:“你好。” 小姑娘露出虎牙:“请问客人需要什么风格和什么类型的衣服呢?” 祝南环顾一圈,发现这家衣服店店面很小,店里有十几台像是扭蛋机一样的机器,但是只有七八件衣服挂了出来,他不由得问:“这就是你们店里全部的衣服?” 小姑娘莞尔一笑,说:“怎么可能呢?看来这位客人是第一次来淘淘衣。我们的衣服都在仓库里,之所以叫乌龙淘淘衣,是因为客人无法随心所欲地选择你想要的衣服喔。这里有十五个淘淘机器,每一个淘淘机器都是不同风格的服装,每个里面都有上百件衣服球。客人需要自己抽喔,抽到了喜欢的衣服就可以购买了。” 原来如此,听起来挺好玩的,不过祝南还有疑惑:“万一抽到的是不喜欢的呢?” “这个客人不用担心。”小姑娘说,“客人有六次放弃淘淘衣的机会哦,但是如果抽了六次之后还找不到合心意的衣服,就要选择换一个风格的淘淘机,或者出门左拐到别的服装店选择你想要的衣服喔。” 听懂了,在乌龙淘淘衣里,讲究的就是跟衣服的缘分。有缘无份就重新抽,有份无缘就出门左拐,只有有缘有份,才可以买到喜欢的衣服。祝南问:“都有些什么风格的?” “看客人的模样和气质,我推荐简约清爽风和复古工装风,前者非常符合客人,而后者是我觉得客人穿起来会很好看。”小姑娘从柜台后走出来,来到一个淘淘机前,说:“这个机器里面的服装就是简约清爽风,请问客人是想买单品还是一套呢?” “一套吧。”祝南走到淘淘机前。 小姑娘按了一个按钮,然后说:“客人可以来抽了喔,你可以选择抓娃娃那样的方式,也可以选择直接抽取。放心,我们这里不是那种坑爹的娃娃机,每次肯定都能夹上淘淘衣。” 祝南玩心大起,决定选择抽娃娃方式,这个倒不用小姑娘教他,跟地球上的娃娃机没什么区别,祝南随意选了一个淘淘衣,就按下去了。钩子很顺利地夹起了淘淘衣,祝南从下面的篮子里拿出了圆球,拆开来看,里面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套蓝色系衣服。上衣是浅蓝色短袖,下装是蓝边的白裤子,袜子和鞋子也是配套蓝白的,是夏日海风的感觉。 “客人喜欢吗?” 祝南问:“这一套要多少币?” “五个币喔。”小姑娘笑着说。 这套衣服居然跟他吃一份小杂酱面的价钱一样,祝南顿时觉得很实惠,说:“帮我拿一套吧。” 小姑娘问了祝南的鞋码和衣服尺寸,就去仓库里帮他找了,她进仓库前说:“你可以随意再抽四个,复古风淘淘机是右边的那一个,你也可以抽五个,有喜欢的再告诉我。” 于是乎,祝南花费了二十八个幸运币,买了三套清爽风和一套复古风的衣服,拿着一个超大袋子出了乌龙淘淘屋。 祝南将超大袋子放进了小天线里,再次轻装上阵,前往新的店铺进行探索。他刚刚用手机绑定了幸运卡,发现卡里面居然有八百个幸运币,以他每个月一幸运币的工资,乔真这是包了自己一辈子吗?祝南揣着幸运卡,有点暴富了的快乐,又有点把自己卖了的悲哀,心情很是复杂。 他对“衣不如旧店”也有点兴趣,时间还有很多,他便走了进去,这次没有人说“欢迎光临”,他甚至没有看见人,店里挺大的,一眼望去,只有满屋子的奇装异服。 “请问有人吗?”祝南走近了店的中心,大声问,没人回应,他又问了一次:“有人吗?” 等了十几秒,终于有一个头发半白的老人从后屋走了出来,老人扶着眼镜看祝南,乐呵道:“哟,来了个精神小伙子。想做衣服吗?” 祝南看着满屋子的衣服,问:“那些衣服卖吗?” “那些不卖的,那些衣服是衣服主人托我旧衣新制的,我做好之后摆出来,等着它们的主人来拿。”老人说。 “这么多都是您做的?” “是啊,你别看我老了,手脚还是很灵敏的。”老人说,“而且这些衣服也不难做,只是按照客人的要求,增添些元素或者裁改一下衣服。你有什么旧衣服想改吗?” “我没有带旧衣服。”祝南说,“既然如此,那我下次再来您的店吧。” 老人呵呵一笑,说:“好,好啊。小伙子慢走,下次带旧衣服来玩。” 祝南离开了衣不如旧店,沿着裁缝街继续走,这里虽然名为裁缝街,但是除了刚刚那几家,后边的店铺都跟衣物无关。走着走着,祝南被一家用紫雕木刻着“故事杂货铺”的牌匾吸引了眼球,走了进去。 铺子里没有开窗,很是幽暗,这里面的家具都是木制的,散发着一种使人平静的木香味。有一长发青年坐在桌子边,手持折扇,问:“请问是来匹配故事的吗?” “匹配故事?”祝南觉得这个词语搭配很新奇。 长发青年声音很好听,如玉石相敲,清泉慢流,他笑了笑,说:“故事杂货铺,不做买卖,只做配对。客人说出你的一个故事,我们会从故事库里匹配合适的故事,若那个故事的主人听了你的故事后,同意将自己的故事告诉你,就算匹配成功。匹配成功后,杂货铺会安排你们相见。” 这有点像网友面基,但是方式很不一样,祝南问:“什么才能叫合适的故事呢?你们的选择标准是什么?” 长发青年打开折扇,说:“没有标准。我说合适,便是合适了。” 祝南看着青年,想了片刻,最后在这铺子里留下了一个故事,还有一个名字和联系方式。名字不要求真实,祝南便随意写了个名字——山楂。 青年说:“你会在三日内收到匹配结果,慢走,不送。”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祝南问。 青年说: “有缘的话,下次见面,我会告诉你。” 祝南离开了故事杂货铺,留下了一个不怎么美好的故事。 而天上金乌悬空,晴日朗朗。 ☆、荒草园 祝南看到前方有一家小吃摊,摊子前有两张桌椅,桌椅上有一个帐篷,挡住了毒辣辣的日光。 他在小吃摊前驻足,看着写在了小黑板上的菜单。 —— 乌鱼子,两个幸运币。 咖喱鱼蛋,三个小币。 大鸡腿,一个小币。 小鸭翅,三个小小币。 瑶柱粥,一个小小币。 …… 还没有见过小小币有多小呢,祝南心想,乌鱼子虽然好吃,但是这么贵,他才不吃呢。他对老板说:“我要一份咖喱鱼蛋,一个瑶柱粥。” “好嘞!”老板动作麻利,很快就把两样东西都端到了桌子上。 祝南说:“谢谢。”他拿起筷子,便慢慢地吃了起来。瑶柱粥清鲜绵软,咖喱鱼蛋弹牙可口,最终他刷卡,付了一个三个小币和一个小小币,这顿饭吃得很值。 老板说:“慢走,下次再来诶。” “好的呢。”祝南心想,下次能把乔老板也带出来吗?应该可以吧,毕竟他说了等有空了,要带自己体验小天线的飞行模式的。 祝南继续往前走,这条街真是长,人渐渐变多了,街上逐渐热闹,却因为街道宽敞而并不拥挤。他又被一家店吸引了,这家店的外表平凡无奇,吸引祝南的是它的招牌——梦境修补店。 修补梦境?祝南看到这个招牌的第一反应是,这是一间将噩梦变为好梦的店。而在他走进去后,发现自己想错了。 这家店里没有人,入门右手边贴着一张很大的简介,简介上面写着——欢迎来到梦境修补店,客人们一切自便。新客人若有不懂的地方,可以询问小梦,小梦在这张简介的旁边。 小梦是一个站立着的、毛茸茸的、一点也不威风的、甚至有点可爱的长毛小狮子。 “你是小梦?”祝南问。 小梦说:“你是新客人,我没见过你,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这个小梦好像是机器人,不是真的小狮子,只不过被做成了这幅模样,十分讨喜,祝南问:“梦境修补是什么意思?” “请跟我来。”小梦有些机械地挪动身躯,它走到一张床前,这张床是只供一人睡的大小,床头处有一个像是头盔一样的东西固定在那里,小梦说:“这是梦境恢复机,只要躺上去,将头放进头盔里休息二十分钟,你就可以想起三天内做过的所有的梦。” “这么神奇?”祝南心想,他有时候明明还在做梦,但是下一秒睁开眼的时候,只记得自己做了个梦,却完全忘了梦境的内容,有时感觉到那个梦很有趣,却也无法记起来,的确是会让人有些懊恼的。但是有了这个梦境恢复机……以后一定要找机会来体验一下。 小梦继续移动身子,来到了一个沙发椅前,说:“这里是噩梦消除机,在这里进行半个小时的睡眠,可以平复和缓解做噩梦带来的不良情绪,但是不会让你忘记噩梦的内容。这台机器也叫情绪休眠机。” 这个也很不错!这个星球上的人是怎么想到制造出这么有趣的机器的。祝南问:“那张转椅又是什么机器?” 小梦说:“那是梦境制造机,想做梦但是做不出来的人,只要在上面躺一个小时,就可以收获一个梦啦。而且这个梦会记得很清楚哦,不过不能保证是美梦不是噩梦。那台机器一般只有想要寻求灵感的作家、设计师和艺术家才会用喔。” 这个也太棒了吧,祝南五岁开始学画,十几年的画画生涯中,也有过灵感枯竭的时候,而这个时刻,有一些梦的确可以给他启发,灵感就是这么一瞬间形成的。 祝南默默地记下了这家店的地址,对小梦说:“我现在还没有这样的需要,下次再来。” “没有这样的需要也挺好的,欢迎你下次再来。”小梦“走”回到入门边的位置,等待着下一位顾客。 祝南离开了梦境修补店,前面是一家发廊,祝南摸了摸自己长到即将遮盖眼睛的刘海,决定去剪个头发。 “你好,请问想做个什么样的发型呢?”一个戴着眼镜的理发师走上前来。 祝南坐下来,说:“维持这个发型,剪短一些就好。” 理发师给祝南披上理发专用衣,然后磨刀霍霍向祝南,有些羡慕地说:“客人的头发真茂密。” 祝南本想客套几句,转头看了看理发师的地中海,默默地将“你的头发也挺多”咽回了肚子里,换了句:“谢谢。” 理发师手起剪刀落,咔擦咔擦几下就将祝南的刘海剪短,然后用推剪将后面的头发铲短,说:“剪好了。” 速度真快,祝南问:“请问要多少币?”他现在已经习惯了说“币”不说“钱”了。 理发师笑着说:“一个小小币。” 祝南刷了卡,走出了理发店。头发的重量虽然很小,但是少了一部分,感觉头上轻松了许多。 裁缝街就快走完了,最后一家店的名字很特别,名为——荒草园。 与其说这里是一家店,不如说是一个花草园,绣红的大门大敞,那沉重的红掉了漆,露出内里斑驳的铁皮,仅仅看这所大门,都能看出厚重的沧桑感。 祝南在门前驻足片刻,看着在阳光下凋零破败的门内景象,抬脚走了进门。 他穿过枯黄的草坪、光秃秃的横曳着的树枝,在绵软的土壤之上,他看见了一朵干干净净的小野花。祝南险些踩到了那朵黄色的小花,他赶紧收回脚,俯身将小野花捡起来,继续往前走。 祝南走过一个小水池,水池里的水清澈见底,他可以在里面看清自己的模样,他只停留了两秒,就继续向前。 经过一个两人宽的秋千,在用木枝和花叶搭建的花藤架下,祝南看到了一个坐在小板凳上的老人。老人看起来约莫七十岁,枯瘦的手指灵活翻飞,她正在做一个花环。 “您好。”祝南率先跟老人打招呼。 老人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回了句:“你好。” 祝南静静地站了一会,看着老人编花环。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老人编好花环,终于抬头看了祝南一眼。 “晚辈只是觉得这园中清静,想在这里多待一会,不知是否打扰到您呢。”祝南彬彬有礼。 老人眯了眯眼,用混浊凸起的双目打量着他,片刻后说:“你不是这里的人。” 祝南心里大惊,不知这老人从什么地方看出他不是这里的人,面上却十分冷静,他笑了笑:“晚辈不知前辈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属于这个星球。”老人意味深长地笑了,说:“你在猜我是怎么发现的,不要否认了,你骗不了我,我是天命老人。” 天命老人是玫瑰蛋挞星上的特殊人类,他们寿命极长,一般能活到四百岁,寿命更长的可以活到五百岁甚至以上。他们为人通透,“看人心”的本领十分厉害,没有人能在他们面前撒谎而不被发现,玫瑰蛋挞星的人都十分尊敬天命老人。 以上信息在祝南的脑海里一一闪过,他在了解玫瑰蛋挞星时,了解到了关于天命老人的信息。他无处遁形,祝南心下一沉,上前一步,向天命老人鞠了一躬,说:“晚辈的确不是这个星球的人,前辈打算怎么做?” “我不会做什么。”天命老人将花环递给祝南,说:“你是个好孩子,这花环送你了。” 祝南懵懂地接过花环,他斟酌着说:“知道我是外星人后,您好像并不惊讶。” 天命老人说:“活到我这般年纪,没有什么能让我惊讶了。” “恕晚辈冒昧,请问您今年贵庚?”祝南面对着天命老人,忍不住用了半古半白的语言。 “我啊,我四百八十一岁了。”天命老人说,“我在这个园子里待了六十多年,一直守着这些枯枝败叶。” “这园子……” 天命老人看穿他的疑惑,接上说:“这园子没有主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很快也要离开这里了,我在美食镇出生,我要回到美食镇去。”说到这里,她好像倦了,闭上眼睛,说:“你走吧。” 祝南不知她为何突然下逐客令,却恭恭敬敬地说:“晚辈告辞。” 裁缝街之行结束时,紫色霞光照耀大地,这一日过得着实离奇。祝南回到小天线里,定位默认位置,选择了“快速模式”,看着窗外景致快速退后,祝南恍惚觉得,自己爱上了这个星球。 作者有话要说:  南崽买了三套衣服(包括鞋子),一套流浪诗集和八本大部头历史书,还有一大袋奇奇怪怪没吃过的零食。 小天线:为你负重前行! ☆、哈皮狗 祝南回到乔真的家中,大门感应到小天线的信息,自动开了门,而在小天线进去后,大门又自己关上了。 高科技真先进。祝南心想,他从小天线里下来,然后把自己买的东西都搬出来,运了三趟才把全部东西搬到自己的房间里。 他今日逛了一整天,有些累了,既然乔真说了不回来吃饭,那他就不做饭了吧。祝南搬了两袋零食出来,盘腿坐在沙发上,打开投影仪,选了一部科幻电影,边吃边看,惬意极了。 第一款零食是寿司甜甜圈,用甜甜圈模型压好的饭上摆放不同的食材,比如三文鱼、牛油果、煎蛋丝等组合在一起,就是口感丰富味道特别的美味零食了。寿司甜甜圈的保质期比较短,一般都要当日即食,这也是祝南先吃这袋的原因。 第二款零食是一种米制点心——柿种,一大袋里面分为很多小袋,有巧克力味、蛋黄酱味、番茄味、海苔味和奶酪味等各种各样的味道,香脆扑鼻,一口一个,一大袋的十分耐吃。 夜色如水,静静流淌。悄无声息地,空中一轮蓝月又顶替了正常月亮的位置,挂在半空中,大放光彩,极其招摇。 祝南随意看了一眼窗外,冷不丁地吓了一大跳,嗖的一下站了起来,脑子里快速转动着。他没有打疫苗,打过疫苗的人也还没回来,妖怪要是来找他怎么办哪。 他没有心思继续看电影了,电影正播到高潮部分,他关掉投影仪。正想给乔真打电话之时,一个婴儿大小的怪物从窗外飞进来,精准地降落在祝南面前。 “……”祝南刚打开通讯录,手指虚虚地放在了通讯人乔真上,不敢按下去。 这个怪物长得像地球上的哈皮狗,嘴没有闭紧,大红舌头伸出来,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巴。 祝南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他不知道这是好妖怪还是坏妖怪,只能先博取好感度,强颜欢笑着,举手摇了摇。 哈皮狗冲着桌上的零食吠了两声,在祝南看来,它的眼里凶光大闪,不像是想吃零食,更像是想吃人。 他拆开了一小袋柿种,上前两步,将那袋柿种放在哈皮狗面前,说:“你吃你吃,你随意吃,吃多少都可以。” 哈皮狗摇了两下尾巴,却不动嘴,他看了柿种一会儿,然后冲着祝南大声吠叫。 这是什么意思?祝南刚开始不知所措,片刻后觉得哈大王可能不喜欢吃柿种,所以他拆了两个寿司甜甜圈,都摆在了哈大王面前,问:“你是想吃这个吗?” 谁料哈皮狗没有停止吠叫,依然对着祝南“汪汪汪”。 “……你不会是想吃我吧。”祝南面露难色,硬着头皮说:“我一点都都不好吃,我还没有洗澡……” 哈皮狗皱了皱并不明显的眉毛,模样更加凶神恶煞了,它用爪子扒拉了一下食物,看着祝南。 这是要……自己来喂?祝南惊疑不定,见这哈皮狗妖怪好像没有恶意,便又上前了一步,蹲下身,拿了一个寿司甜甜圈,小心翼翼地将它凑到哈皮狗的嘴边。 果然是这个意思——哈皮狗愉快地吃了起来。祝南心想,这是什么怪毛病,一个妖怪还要人喂东西才吃。它胡思乱想着,却不敢停下喂食的动作,很快,两袋零食就被哈皮狗吃完了。 祝南看着眼巴巴的哈皮狗,起身说:“楼上还有,我去拿给你。”他见哈皮狗没有什么反应,便大胆地走了几步,上了二楼后,他进了房间,关紧门,拨下了那个一直想拨的电话。 快接快接快接。 乔真很快就接了电话,开门见山地说:“有妖怪找你了?” “对!”祝南找着了救星,十万火急地说:“你在哪啊,什么时候才回家?” 乔真笑着说:“正在回来呢,别怕,跟我说说你遇上什么妖怪了?” 祝南稍稍放下心来,说:“一只狗妖怪。”他不知道这种狗在玫瑰蛋挞星会不会有其他名字,想了想,又补充道:“一只很贪吃的狗,吃了我两袋零食了,还没够。” 乔真说:“你遇上贪馋怪了,这是好妖怪,只要你能让它吃饱,它满意了,就会送你一件好东西。” “所以我不会有性命之忧?”祝南不确定地问,“可是它看起来好凶,我觉得它想把我吃了。” “不会,你再给它喂点吃的,我很快就回来了。”乔真低笑一声,说:“你要是实在害怕,就去小天线里坐着,然后打开保护罩,这样无论是好妖怪还是坏妖怪,都没办法接近你了。” “好,你不用着急,注意安全。”祝南说。 二人道了别,祝南深呼吸一口气,将今天买回来的零食全都搬下来。 他还是习惯这样子叫它——哈皮狗定定地趴在地上,分毫没动过,见到祝南手里的零食后,瞬间站了起来,又露出了那幅欲求不满的样子。 祝南觉得自己是在伺候祖宗,他喂哈皮狗吃的,又喂了半个小时,眼见着零食都快见底了。祝南听到“叮”地一声开门音,乔真回来了! 他忍住想冲出去的冲动,继续给哈皮给投喂,乔真穿过院子,来到内厅,看着吃得满嘴油光的贪馋怪和一脸无奈的祝南,还有一地狼藉,吃完了的零食垃圾袋、没吃准掉在地上的零食等等落在原本干净无尘的地板上,与这整洁的屋子格格不入。 祝南也注意到了乔真的视线,他干笑两声,说:“等会我会收拾好的。” “没事,让阿奇来做吧。”阿奇是家里的扫地工具人,身后背了个垃圾桶,可以扫扔一体化,不仅会辨别什么是垃圾什么是有用的不小心掉在地上的东西,还会自己去外面将垃圾扔进大垃圾桶。智能程度很高,完全不用人操心。 乔真走了过来,摸了摸贪馋怪,说:“你也该吃饱了吧。” 贪馋怪似是有些怕乔真,他停下正在吧唧吧唧的嘴,点了点头。 原来它听得懂人话啊,祝南想。 之间贪馋怪抬起爪子,在半空中凝出一团白雾,片刻后白雾散开,沙发上多了一沓画纸,有大有小。 贪馋怪吠了两声,乔真看着祝南,说:“那是他送给你的礼物。” “你听得懂……”祝南原本想问‘你听得懂狗话?’,后来觉得这句话既奇怪又暗含讽刺,不怎么好听,于是临时换了个说法:“你听得懂它的话?” 乔真点头:“你别看这画纸平平无奇,它是用万灵木做的,你在上面画出来的画,不会损毁,不会消失,纸张也不会随着时间的经过而泛黄。” 也就是说,在这画纸上面画出来的画,可以永久保存。祝南心里大喜,顿时觉得这贪吃馋嘴的哈皮狗十分可爱,怎么看怎么喜欢,那眼神里的温柔快要滴出来了。 乔真放开压在哈皮狗头上的手,哈皮狗下一秒就消失在了窗户边。 祝南抱起画纸,爱不惜手,问:“贪馋怪怎么知道我是画家?” 乔真说:“贪馋怪能通过每个人身上的味道感受到他们的气质,每个人的气质由他的天性、思想和灵魂构成,而这些东西又跟人所做的事情有关,所以贪馋怪能够知道每个人的职业或者专业。如果你博得了它的好感,它就会像刚刚那样,送你一样最适合你的好东西。” “明晚还有蓝月亮吗?”祝南眼珠子一转,“明晚它还会来吗?” 乔真按了室内的遥控,让阿奇把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他伸了个拦腰,说;“蓝月亮之夜,对于没有打疫苗的人来说,遇上好妖怪的概率是千分之一,遇上坏妖怪的概率是十分之九。要不明晚我也晚点回来,让你试一下运气?” 祝南:“……谢谢你,不过你还是早点回来好了。” “你今日买了许多东西?”乔真转了个话题。 “嗯。”祝南:“你怎么知道?” “因为给你的幸运卡是用我的身份牌开的,所以你的每一次消费记录,都会发送到我的手机里。”乔真说。 这不是什么隐私都没有了吗?祝南决定过两天去幸运银行,将幸运卡里面的钱转化成幸运币。 “刚刚那是原因之一。”乔真继续说,“第二个原因是,小天线给我发了警报,你要是再放多一些东西,它就要超载了。” 祝南这次脑子转得很快:“如果这样都快要超载的话,那它怎么坐两个人?” 乔真说:“小天线区分了人的限重和物品限重。” 祝南:“……”当他没问过。 “今晚早点睡吧,明天是志愿日,要很早起床。”乔真说。 祝南看着窗外蓝月:“我今晚继续睡你房间?” “你今晚已经遇到了贪馋怪,坏妖怪也不会靠近你了。”乔真说,“你回房睡吧,折叠床也不舒服。” 祝南松了一口气,回了房间,对着落地窗,将蓝月亮那幅画画完了。 ☆、志愿日 玫瑰蛋挞星上的“志愿日”跟地球上的差不多,提倡“互相帮助、助人自助、无私奉献、不求回报”【1】的精神。 这个星球并不强迫人来主动做好事,但有引人向善的完善的机制。 每个月的二十三号都是志愿日,在这一天,全球老幼青壮——不管是上班还是上学,统统放一天假。每个小镇上都会提前发布志愿活动,供人们挑选自己最想做的志愿活动。倘若不想做志愿者也没有关系,在家瘫一天给自己放个假,也不会有人站在道德制高点来抨击这些人。 但所有做了志愿的人,都会在电子系统里计入志愿时长。 这有什么用呢? 玫瑰蛋挞星上有一个“志愿银行”,在这个银行里,志愿服务时长越多的人便越富有。所有的志愿者在失业、生病、或发生事故后,处于某种焦灼的状态时,经过银行认定确认,志愿者可以根据志愿服务时长来兑换某种想要的东西。 这东西可以是幸运币,可以是一个志愿者的陪伴和照顾,可以是某样东西一段时间的使用权,还可以是一个在银行能力范围之内、不伤害别人的任何要求。 当然了,这个机制里面还有一个惩恶扬善的目的。所有故意剥夺他人自由权、健康权或生命权等权利的人,不管最终有没有得逞,都会被志愿银行列入终生黑名单。即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做志愿活动,也兑换不了任何的物品。 乔真对光而坐,皮肤像白腻的瓷,金芒洒在脸上,仔细一瞧,连细小的绒毛都能看见。 祝南坐在乔真侧面,刚睡醒脑子还没转过来,喝一口小米粥,便偷瞄一眼乔真。 乔真似是浑然不觉,他吃罢粥,用纸巾擦了嘴边湿润,侧头看祝南:“你想去做志愿活动吗?” 祝南木楞楞地,点了点头。 “你想做哪个?”乔真继续问。 祝南昨晚入睡前看了一下活动介绍,其实有两个志愿活动他都挺想去的,他说:“临终关怀院的志愿活动,还有拥抱星星的孩子【2】。” 前者是关爱临终老人,后者是关爱自闭症儿童的活动。 “好。”乔真不浓不淡地说了一句。 好是什么意思? 半个小时后,乔真陪着他走进临终关怀院的时候,祝南终于知道“好”是什么意思了,意思是他想做什么志愿,乔真便选什么志愿。 懒人,连志愿活动都懒得挑的人! 祝南现在还是个黑户,没有办法记录志愿时长,来做志愿活动只是因为纯粹想帮助别人。 乔真用身份牌登记了志愿信息后,工作人员问祝南:“这位先生呢?” 祝南早就想好了托词:“我的志愿时长已经够多了,这次不想再加了。” 工作人员也见过这种情况,知道这个世界总有奇奇怪怪的人,也不纠缠,问:“二位要一起吗?” 祝南看向乔真,打工人并不想争取发言权,老板说啥就是啥。 乔真撩起眼皮,道:“一起。” 工作人员给了他们一人一件志愿马甲,又给了一张特定志愿卡,道:“二位请自行前往402号房,里面是一对伴侣,一位九十二,一位九十五。” 乔真和祝南跟工作人员道谢,披上马甲后就上楼了。 他们来到402号房,门大开着,乔真率先进了门,将志愿卡放在桌上,温声对床上的两位老人说:“您好,我们是来做志愿服务的。” 人老了,脸上粗糙的皮耷拉在嘴边,老爷爷呵呵笑道:“好啊,好啊。” 两位老人睡在一张双人床上,半截身躯入了土里,还有半截在这阳光温柔、爱人在旁的世间屹立着,脆弱又顽强。 祝南也走上前来,对两位老人轻轻鞠了一躬,笑着说:“爷爷好,奶奶好。” 老奶奶藏于被子下的手抓着老爷爷的手,蔼声道:“好啊,年轻人好。我和老头在这过得很好,也没有什么需要你们做的,你们就坐下来,陪我们聊聊天吧。” 二人在床前的矮凳上坐了下来,所幸二人都高,坐下来后位置刚刚好。 老爷爷眯着眼睛,看了看乔真,又看了看祝南,道:“两个孩子都长得俊哪。” 祝南从老爷爷耸挺的眉骨和深邃的眼里,隐约可以看到老人当年的风采,他挠了挠头,说:“爷爷年轻的时候必然也很好看。” 老爷爷嘿然一笑,侧头看老奶奶,道:“那是自然的,不然怎么能把她追到手。” 老奶奶嗔怪一声:“老没正经的,小孩子在面前咧,你不害臊,我臊得慌。”她嘴上这么说,但是脸上却藏不住心意,咧开了嘴角、淌出了红晕。 “什么小孩子,不小了。这个年纪都可以谈恋爱啦,我们当初也是差不多这个年纪……”老爷爷重新看回二人,问:“你们多大了?” 祝南觉得他不应该在这里,他和乔真像两个一千八白瓦的电灯泡,祝南想了想,还是说了玫瑰蛋挞星上的年龄,说:“我十九了。” 乔真睨了他一眼,笑道:“我十四了。” 老奶奶闻言,叹了口气,眼神悠远,说:“要是我的孙儿还活着,今年应该也是十九岁了。” 祝南见老奶奶神色恹恹,踟蹰道:“奶奶的孙儿……” “病死了。”老爷爷接话道,“得了一种罕见病,好好的人呢,两三个月,就没了,从地上到了土里,好像就这么一瞬间。” 死亡不就是一瞬间的事?没有过程,正常点的双眼一闭双腿一蹬,两手一垂心跳一停,身体没有了症状,停止思考和悸动。好的坏的都留在这世界上,给活着的人以念想或憎恨。 乔真略有悲色,道:“节哀。” 老奶奶双目盈泉,说:“很多年前的事了,其实我和老头早就接受了。我半年前就感觉到时日无多了,不想麻烦儿女啊,我想来这,老头就陪我来到这里。平时有小辈来陪我们坐坐,有时还有你们这些志愿者来照顾我们。说得难听一点,我们是在这里等死,但是我们在这里度过最后的时光,也很快乐。” “我们约定了,不管谁先死去,另外一个就当天打针。”老爷爷肌肤皲裂,脖子上青筋毕显,他道:“我们在一起七十多年啦,没办法离开彼此了,离开了这里,我们就在土里继续在一起,这辈子啊……分不开了。” 死亡与他们而言不算什么,只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永远陪伴,永不分离。 祝南有些动容,道:“真好。” 他们又聊了很久,祝南离开临终关怀院,下阶梯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恍惚有种不真实感。 “你怎么了?”乔真问。 艺术工作者的内心大多数都是细腻的、温柔的、敏感的,祝南摇头,道:“我每次来到这样的地方,都会很感动。走到这个地方,好似走到了生命长河的尽头。” 乔真说:“能有尊严、体面地离开这个世界,在大多数人的眼里,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你若是认真地去感受,便会发现这里的人离去的时候,是平静的,也是安详的。再去医院看一下,你会更有感触。” 祝南凝视了乔真几秒,随后别开脸,说:“我们走吧。” 拥抱星星的孩子是关爱自闭症儿童的志愿项目,活动内容很简单,就是尽力去跟自闭症儿童交流,走进他们的世界,聆听他们的声音。 教育中心离临终关怀院很近,五分钟后,他们顺利到达了目的地,负责接待志愿者的工作人员将他们带到了教室。 教室里有两名专业指导老师,还有十几个自闭症儿童,教室很大,有各种玩乐的材料和写字画画运动等工具器械。孩子们都怯生生地看着这两个外人,祝南对着离自己最近的孩子笑了笑,那孩子愕然了一下,随后低下了头。 指导老师简单地跟祝南和乔真说了些注意事项,便让他们自己去跟孩子交流了。 祝南到了刚刚那个低下头的男孩旁边,蹲下身,对他粲然一笑:“你好,我叫祝南,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孩眼神躲避,良久才蹦出一个名字:“我叫、夏、瀚。” 祝南温柔地问:“夏瀚,是瀚海的瀚吗?” 夏瀚懦懦点头。 祝南笑意趋深,道:“真好听的名字。你喜欢什么啊?跟哥哥说说,怎么样?” 夏瀚终于敢看祝南了,不过只是看了几秒,便低下头,慢吞吞地说:“我喜欢数学、物理和天文。” “你好棒啊,我跟你不太一样,嗯,我喜欢阅读、画画和音乐。”祝南说。 夏瀚抬头,双瞳漆黑明亮:“我也喜欢音乐。” “你喜欢什么音乐啊?你唱给我听好不好?”看着夏瀚瞬间惊恐的眼神,祝南赶紧说:“或者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祝南说完后,突然想起来自己不会唱玫瑰蛋挞星上的歌曲,为了避免夏瀚失望,他先发制人,脑子里闪过了一首歌,清了清嗓子,便开始唱了—— “我将在黎明出发 离开我温暖的家 奔向最新的朝霞 采一朵最美的花 把恐惧都丢进悬崖 一路高歌不害怕 做最骄傲的人吧 废话都懒得回答 …… 一遍遍说着大话 说会成为很厉害的人呐 就给自己做个梦吧 选一个方向只管去吧”【3】 祝南刚开始唱得很小声,后来感情到位了,情绪上来了,简单来说就是唱嗨了,越唱越大声,越唱越汹涌澎湃,最后甚至唱出了一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豪壮之感。 等他唱完的时候,抬起眼时,发现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粘在了自己的身上…… 救命! 祝南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发现孩子们有的移开了目光,有的还在痴痴地看着他。眼神包围战之中还有个大孩子——乔真,是的,看热闹的乔真看得超开心,见他望过来,还饶有兴致地冲他一笑。 指导老师高兴地说:“他们喜欢你这首歌,这首歌叫什么名字,我存下来,以后放给他们听?” 玫瑰蛋挞星上没有地球的歌。祝南在心里面对这首歌的作词老师、作曲老师、原唱歌手等都道了一遍歉,然后心一横,说:“搜不到的,这是我自己作词作曲的歌,还没有发出来。” “啊,这样啊……”指导老师面露遗憾,随后一拍脑门,道:“要不你再唱一遍吧,我录下来,以后也可以放给他们听。” 能拒绝吗?祝南看了看夏瀚终于不再闪烁的眼神,觉得好像不能。他点了点头,说:“好。”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又唱了一遍,不知谁带头开始拍节拍,孩子们都跟着节奏给他打节拍了,祝南不敢看人,盯着头顶上的一个风扇,唱完了整首歌。 指导老师很满意,拍了拍祝南的肩说:“这首歌很好听,你快些去录制发行吧,我会支持你的。” 祝南有苦难言,只能点了点头。 终于又各干各的事了,祝南跟夏瀚聊了许久,陪他玩了一会,又找了四个儿童,先熟悉好了,然后六个人一起玩游戏,教室里充满了哈哈哈的声音。 时间坐上了飞船似的,一下就滑走了。 祝南离开教育中心的时候都是蹦着走的,乔真慢慢跟在后面,问:“有这么高兴吗?” 祝南蹦了回来,说:“夏瀚那孩子好聪明,他居然能过目不忘诶,而且他的数学能力也很强,能做出很多大人都不会做的题目,真是天才。” “你不觉得这样的人不正常吗?”乔真顿了顿,说:“跟别人不一样,像怪物。” 祝南皱眉看他,道:“怎么会呢?不就是智商高了一些,比常人聪明了许多罢了。这又如何,我要是幼时能有这样的伙伴,就算他们孤僻又奇怪,我也喜欢与他们接触玩耍。我太喜欢灵魂碰撞的感觉了,这个世界就是因为每个人都不一样,每个人都有独特性,所以才会有思想共鸣、情感交流的美妙。我真的好快乐!”他说完后,看见乔真目光灼灼得看着他,祝南有些不好意思,转身向前走去。 正是下午时分,阳光裂成千万片赤金,浓郁得全洒在那人身上。 乔真跟了上去。 那人还是很快乐,走几步又蹦了一步,蹦完后好像又觉得自己幼稚了,然后正正经经地走了几步路。 背影清瘦,但肩是肩、腰是腰,恰到好处,身材匀称利落。 夏风吹来,吹散了一点热浪。祝南衣襟带风,短短的头发也笔直吹起,长长的影子在阳光下拖曳而过。 像是一幅画。 作者有话要说:  【1】:志愿者精神 【2】:地球上也有这两个志愿活动 【3】:《我将在黎明出发》 很喜欢这首歌的歌词,每次听都忍不住跟着摇摆! 我回来啦!这几天刚开学,有点忙。 说好的不坑就是不坑,会尽力更新哒。 ☆、科研院 勤奋了几日,祝南终于在这天下午,将院子的画交给了乔真。 不止一幅。远景两幅,近景三幅,有俯视角度、仰视角度和平视角度。 乔真坐在院子的长椅下,看着其中一幅画,绿意横斜、红霞漫天,苔藓苍翠,碧森森的凉意里缀着暖阳。 祝南无法从乔真的神色里判断他是满意、还是不满意,等了一会,略有忐忑,问:“怎么样?” “很好。”乔真的视线从画上转到祝南的脸上,问:“今天有计划吗?” 祝南:“没有。” “对科研院有兴趣吗?”乔真懒懒地问。 对地球的科研院是没什么兴趣的,但是玫瑰蛋挞星上的科研院应该会有趣一些。祝南想了想,说:“也许会有。” 乔真闲闲起身,说:“那走吧。” “走?” “收拾一下,我带你去科研院逛逛。” 祝南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说:“好。” 在他和乔真先后坐上小天线,看着乔真的手准备按下飞行模式的时候,他就不太好了。 “等等等会。”祝南直着喉咙道。 乔真收回手,揶揄说:“怎么?我跟你一起坐飞行模式,你还害怕?” 怕啊,怎么不怕。祝南在“信任乔真”和“不信任小天线”之间纠结了几秒,拿出视死如归的勇气,深吸一口气,勉力笑道:“你按吧。” 乔真手指虚虚点在飞行模式上,瞥了祝南一眼:“我真按了?” 祝南眼不见为净地看向窗外,眼睛四处瞟,说:“按吧。” 乔真按了飞行模式,选择了慢速飞行。 小天线慢慢离地,缓缓地升到了半空中,然后便向着目的地出发了。 周边景致已然大变,祝南深吸几口气,望向自己的手,将注意力放在别的事情上。 乔真将座椅后调,半躺着看着强自镇定的祝南,说:“你看看旁边,空中还有几辆小天线。” 祝南闻言,抬头看了窗外,果然,附近还有几辆外壳各不相同的小天线在飞行,有的飞得很快,“嗖”地一下就不见了。还有的跟乔真的小天线一样,慢悠悠地在空中移动。 他好像没有那么怕了。 人一放松下来,就不缺话了。祝南问乔真:“我们去哪个科研院啊?” “我学校里的那个。” 对哦,乔真还在读研究生,学的是高科技研究。 祝南继续问:“怎么感觉你很少去学校?你不用上课吗?” 乔真半阖着眼,说:“我的课都上完了,现在在准备毕业研究,做完毕业研究就可以毕业了。” 这样的年纪,在地球,自己还在读高三。祝南在心里感慨乔真是天才,然后问:“你研究生毕业之后还继续读书吗?” 乔真说:“不知道,还没有想好。” “你也会有没想好的事情?”祝南有些惊讶。 “我为什么不能有没想好的事情?”乔真反问道。 “没有。”祝南侧过头,说:“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是那种……对未来道路很清晰、很坚定的人。” “大体上是这样。”乔真晃了晃脑袋,说:“但是我读不读都可以,对我来说,只是在什么地方做科研的问题罢了。” 他们俩不是同一个轨道的人,祝南无话可说。 轮到乔真问他:“你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在这里只是一个无身份的人,全靠着乔真的庇护活了下来,他能有什么打算?祝南说:“我暂时没什么打算,得过且过吧。” “真的?”乔真调侃道,“不会是想在我家做一辈子的小厨子吧。” 祝南认真地回答:“那应该不会,我可能,会在某一天,回到我的家乡吧。” 乔真敛了笑意:“你家乡在哪?” 祝南抿了抿唇,说:“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回去之后,我们还有可能再见吗?” “我不知道。” 乔真垂下眼眸,微微一笑:“不会一声不吭就离开吧?” 这个也没办法保证,他因缘巧合之下来到了玫瑰蛋挞星,不知会在哪一天突然消失在这里,他只能说:“如果可以,我一定不会一声不吭地离开。” 寂静片刻。 乔真看着窗外风景,说:“快到了。” 他们下了小天线。祝南跟着乔真走了一小段路,便见眼前一所院校,大门上高悬红木匾,遒劲有力地写着——科研造福院。 乔真出示了学生卡,跟门卫说了两句话,门卫便放了二人进去。 绿树成荫,鸟语花香,院校里只有学生和老师,充满了青春朝气、奋发向学的学术氛围。 祝南默默地用手机搜了科研造福院的资料,发现者所院校建于五百年前,历史悠久,以科研专业为主,是玫瑰蛋挞星上数一数二的科研学院。 乔真好像心情不好,大步流星地在前面走着,祝南感受到那股冷若冰霜的气息,不敢跟乔真说话,只静静地跟在他的后面。 到了一栋楼里,外墙上挂着“科研楼”的牌子,乔真三步并做一步地迈上楼,祝南赶紧跟了上去。 上了三楼,乔真在一间大教室门前驻足,等祝南走过来后,他说:“进去吧。”音色像是一杯冷掉的红茶。 祝南瞥了他一眼,推开门,走了进去。 顿时间,膘肥体壮的猪、竖着鸡冠拱着脖子的鸡、黑得发亮的牛、长鬃遮眼的马、眉头紧皱的狗等等动物都看向祝南。 祝南闭了闭眼,再睁开,还是这群动物。 这哪里是科研院?这是动物园吧! 他缓缓地倒退了两步,掩上门,也顾不上跟乔真那种似有若无的暗涌了,跟乔真确认:“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乔真正色说:“没有走错,这里面就是我正在做的科研项目。” 祝南冥思苦想,想找一个理由证明乔真说的话不假,诶,他想到了!祝南兴兴头头地说:“你是在研究怎么能让他们的肉更好吃吗?不过里面为什么会有狗啊?不能吃狗狗。” 乔真盯了祝南半响,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后,蓦然笑了,笑意浓得像一碟墨,全泼在了祝南的身上。 “我说错了吗?”祝南揉了揉额角,说:“对不起啊,我乱说的,你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乔真说:“我是在研究怎样才能让动物过得更舒适。” 腾地一下升起红云,祝南脸似火烧,恨不得找个地洞将自己埋起来。 乔真轻咳了一声,给祝南找了个台阶下:“你的想法好像也不错,等做完了这项研究,说不定可以试一下。” 祝南扶着额头,余光里看着肩膀还在无声抖动的乔真,无奈道:“求你了,别再说了。” 乔真哈哈一笑,打开门,说:“不逗你了,进来吧。” 祝南重新进回这个令人尴尬的房间。 他抛下尴尬认真地看这所房间,发现房间很大,总共有十几种不同的动物,而这些动物不是在笼子里,是在那种动物小窝里,有吃的有喝的,看起来过得还不错。 还有几台祝南没有见过的高精度仪器,想来便是乔真用来研究的机器了。 祝南看着乔真穿上防护外套,戴上眼睛,手上拿着不知什么仪器,认认真真地检查着每只动物的身体状况。 “你为什么会想到做这项研究?”祝南忍不住问。 乔真手上动作不停,答道:“我觉得所有生命都应该有舒服地活着的权利,不管这些动物以后会不会死于人类手里,到了人类的肚子里。” 祝南歪了歪头,说:“但是弱肉强食是丛林法则。” “对,那些动物我管不了。”乔真说,“我这项研究针对的只是家养或者畜牧场上的动物,让它们在还活着的时候,能舒适、少病少痛地活着,死去的时候也尽量不要感受到痛苦。这就是我在做的事情。” 祝南看着乔真,说:“你很善良。” “谢谢。”乔真抬头看他一眼,说:“你也是。” 祝南笑了笑:“你的研究做到哪一步了?” 乔真说:“我根据每种动物的习性和喜好,从他们的食住行入手,做了详细的研究分析。报告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大概再观测半个月就可以结束了。” “也就是说,大概还有半个月,你就可以毕业了?”祝南问。 乔真点头,说:“七月刚好是毕业季,我在这个时候毕业也好。” 祝南问:“你研究生读了多久?” “一年。”乔真说,“前半年上完了所有的课,后半年一直在做这项研究。” 祝南:“……” 乔真检查动物的时候,祝南就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天。等乔真做完所有的动物检查后,问祝南:“你还想去看看别的科研室吗?” 祝南刚想说话,肚子就帮他说了一声——咕。 乔真听到了,笑着说:“先去吃饭吧。” 他们在院里的饭堂点了套餐饭,乔真用学生卡刷了两个人的饭钱,说:“学校里的饭总是比外面的便宜。” 看来每个星球上都会有相似之处啊,地球也是这样。 祝南的手机叮咚一声,传来了一条新的短信。 是故事杂货铺的青年发来的—— 抱歉,因为某些原因迟了几日,匹配结果现在发给你。以下是匹配者的故事,你读过之后,请写一封回信。到杂货铺交给我或者在这条短信下回复。 收到无需回复。 ☆、倾诉者 祝南将手机收起来,打算回家再看匹配者的故事。他点的是水煮牛肉套餐,辣度很合适,香而不呛,肉片滑嫩,嚼劲却不减半分。 乔真也在看手机,看了几眼后,便收回目光。 突然有年轻学生走过来,问祝南:“你好,我是大二文学系的学生,请问你是哪个系的学长吗?如果方便的话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祝南的手机通讯录像一棵光秃秃的树,树上只有一片绿叶,那片绿叶便是乔真。骤然被问能不能再添一片绿叶,他有些窘迫,委婉拒绝:“我不是这里的学生。” 年轻学生留着寸头,一脸阳刚,锲而不舍地问:“不是我们学校的也没关系,所以可以留个联系方式,之后聊一聊吗?” 祝南看了乔真一眼,窘涩未退,将话说明白了些:“我想,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年轻学生呆滞地戳在原地,两分遗憾三分失望,他意味不明地瞥了眼乔真,了然道:“打扰了。” 祝南憋出一句没关系,望着学生失落的背影,觉得面前的水煮牛肉也没这么香了。 “我是不是过分了啊。”祝南对乔真说,“给个联系方式好像也没什么。万一他是有问题想向我请教呢?”他说完后一句话时,自己也觉得有种怪异的不妥。 乔真轻飘飘地说:“以后有陌生人问你要联系方式,一律打发了便是。给个联系方式的确没什么,麻烦的是给了联系方式之后的事。” 祝南倒是不反感交朋友,只是他觉得自己在这个星球上不会久留,对欺瞒乔真已有愧疚,不想再去跟别人深交了。他点点头,认同地说:“以后一律打发了。” 二人吃完饭,又逛了一会校园,又在外面解决了一顿晚饭,之后他们就坐着小天线回家了,这次依旧是飞行模式,还是快速的。不过祝南给予了小天线更多的信任,也不再抖抖索索的了。 回到家,祝南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 夜笼万物,一钩弯月点点星。 祝南前几日淘了一盏老式煤油灯,灯罩是磨砂玻璃的,做成了桔梗花的模样。他转动旋钮,划开火柴,点着灯芯,盖上玻璃罩,调整了亮度。 暖黄的灯光照亮了昏黑的房间,祝南盘腿倚靠在床上,打开手机,开始看匹配者写的信。 —— 《笨人》 我不知道谁会看到这封信,也不知道会得到怎样的回应。但无论如何,都要向看到这封信的陌生人,嗯,或者说是有缘人,道一声谢。 我见过故事杂货铺很多次了,我多次想进去,却多次驻足停步。我害怕他会把我所有的想说不能说、或者说无人可说的事全都揭露出来,而我再没办法将用沉默掩饰孤独,以骄傲欺骗自己。 自出生起,我便异于常人,使我异于常人的事物不是身体或心理的疾病,而是我的天赋。 我太聪明了——请注意,这不是带着骄傲或炫耀的态度说出来的,相反,这是我所有痛苦、纠结、不安的根源。 五岁前我骄傲于自己的聪明,五岁之后我却痛恨自己的聪明。 我没有上过幼儿园,也没有上过小学。大人们都觉得我不需要经历这两个学习阶段,幼儿园和小学是给正常孩子成长的地方,而像我这样的天才,在这里只会浪费时间、浪费天赋。 我那时觉得他们也说得没错,我甚至比很多大人都聪明,懂得都多。我有过目不忘的能力;我可以在心里计算时间,精准到一分一秒的那种;我看他们口中“晦涩难懂”的大部头书籍,犹如看小孩子过家家。我的起点线跟同龄人的不一样,我便不需要跟他们走在同一段路程上。 而这样做的直接后果便是,我没有朋友。 说来可笑,我长这么大,一个朋友都没有。不管真心还是假意,不管比我大还是比我小,一个也没有。 我强调了这句话两遍,是因为这件事的确很不可思议,十几年的人生里,谁没有过几个一起笑一起闹、牵着手玩蹦蹦跳的朋友?但我真的没有。 不过,前些日子,我认识了一个很奇怪的人,跟他应该也算是朋友了。但这不是这封信的主题,所以我略过不提了。 小时候有一次,我独自上街买笔记本,看到了几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在玩跳房子,他们笑得可高兴了,我心动了,我也想加入他们。 我走过去,问:“请问我可以跟你们一起玩吗?” 他们看了我一眼,纷纷摇头。 我掩盖不住失落,问:“为什么?” 其中有个孩子说:“我妈妈说你是天才,你很聪明很聪明,而我们很普通很普通,我们不应该一起玩。” 还有个孩子说:“爸爸说我们怎么玩都可以,但是不能跟你一起,不能打扰你学习。你这样的人,以后是要干大事的,我们不能阻止你干大事。” 他们笑着走远了,我呆立原地,隐约记得那日余晖落尽,那番话像纹身一样刻进了我的皮肉上,我至今都无法得到释怀。 我在想,他们的爸爸妈妈叫他们不能这么做,不能那样做,如果他们的父母没有这样叮嘱过自己的孩子,那他们那日,是不是就会跟我一起玩了? 但我得出的结果是不会。 我站在踩过的地板上,我从那里审视自己,“我”是天才,“我”是特别的,这种特别渗出怪异,淌出不讨喜。 同龄人不是刻意疏远我的,我孤僻又奇怪,十句话里有九句话他们听不懂。而他们的言论,在当时的我的眼里,是幼稚而浅薄,是无聊而烦闷的。 我喜欢的只是有伙伴的感觉,跟伙伴待在一起的感觉,而不是跟他们交流所有索然无味的过程。 方枘装不进圆凿,水和火也不能相容,天才儿童不能跟平凡儿童一起玩耍。 那我就在想,天才儿童跟天才儿童,是一定可以玩在一起的吧。 我错得彻底。 六岁那年,我跟随姑姑来到另一个城镇,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 我听闻那个地方也有一个天才儿童,央着姑姑带我去见她。 姑姑不胜我扰,择了个晴日,带上礼物,牵着我,敲了那家的门。 我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天才女孩,但她根本就没有与我玩乐的意思,她眼里只有机器和火箭,对于与人交往这样的事情不屑一顾。 我满载欣喜而来,搅搅混混,失望透顶地回了家。 也没有大人能理解我对朋友的渴望,他们都觉得,我有这样的脑袋,便已然是三生修来的福气,有没有朋友很重要吗?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他们愈是这样劝慰我,我愈是感到孤独。没有人想把我从孤独的悬崖里扯回来,他们都觉得我应该享受,在孤独悬崖边缘提心吊胆的滋味。 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享受这样的孤独。即使是这世间最愚笨的蠢材,也曾经或正在拥有一个真诚的傻子朋友。 孤独充斥着我的胸膛,对友情的渴望只增不减,这次我迈向了更远的一步,找一个年纪比我大许多的、聊得来的忘年朋友,也不失为一种乐事。 有很多中年或老年教授惊讶、欣赏、赞叹我与生俱来的天赋,但他们只想把我当成实验品、或者未来的科学家、又或者想收我为徒,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他们有的只是为了名利,有的待我是真心的好,但没有一个能给我我想要的那种感情。 我终于放弃了这件事情,我接受了自己没有朋友这个事实。 我埋头于书籍、音乐和科学里,我借助这些东西来忘却孤独带给我的挫败感,我将无助和伤痛掩藏起来,我表现得若无其事,但我知道,我只是在自欺欺人。 我日渐不爱说话。 没有人看出我的异样,或者说,他们觉得在我的身上,所有的异样都是正常的东西。我觉得后者更加符合他们的想法。 写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表达这些情感。倾诉和聆听是一种很好的交流过程,现在我承担了“倾诉者”的身份,写完之后,一舒心中闷气,其实这样就够了。 给陌生的你看到,我可以把你称呼为“陌生朋友”吧。你也不必绞尽脑汁地安慰我,你的存在,聆听者的存在,本身就已经很好了。 接下来到我看你的故事了。 很高兴遇见你。 ——金桔 于夏夜留。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乌云拖着潮湿的裙摆,在空中疾奔,致大雨滂沱。 我独自一人在宿舍,小声地放着纯音乐,就着昏黄的灯光,慢慢地敲完了这一章。 写完后雨已经停了,但树叶还在滴水。 我站在阳台上,明明绿树成荫,却恍惚有种在看黑白电影的感觉。 金桔是谁很明显了。 我不是金桔,但我把自己想象成了金桔,我反复剖析着他的孤独,我已经把他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了,甚至忘了自己只是一个执笔者。 胡言乱语了一堆。别管我。 ☆、实验品 祝南看完金桔的信,长长地缓了一口气。 他刚刚在看信的时候,不自觉地屏气凝神,怕惊扰那笔下的文字所传达出来的故事和情感,他绷着弦,如今看完了,弦也没有彻底放松。 月黯星疏,那云拥挤在一起,霎时间雨淌成了帘布,点点滴滴、淅淅沥沥,将嫩叶瘦枝打得左摇右晃,湿淋淋软绵绵地耷拉下身躯。 雨水拨动心绪,皆是波涛汹涌,人的肉体有多么的温暖柔软,灵魂有多么的丰富美好。而人与人之间,不管认识与否、喜欢与否,的确是能在某一瞬间达到某种程度上的共鸣,那共鸣也许如山之重、如渊之默,“锵”地一下,开启了音弦,在脑海内或演奏着交响乐,或演奏着钢琴曲,或只有那滴滴答答的雨声,点在绿石青苔上,已是足够。 祝南提起煤油灯,赤脚下床,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将煤油灯放在书桌上,坐下来,找出一张信纸,脱下笔帽,轻轻地抓着笔杆,思索良久,终于落笔—— 亲爱的金桔: 亲爱的这个词,意思是关系密切的,感情深厚的。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我认为我们之间可以用这个词,因为你把你的隐秘坦露出来,我也把我从未对其它人说过的事情告知于你。在交换秘密上,我们应该是亲密的朋友。 …… ——山楂 于夏雨夜搁笔 祝南伏案太久,肩颈略有酸痛之感,他将信封好,打开一个抽屉,将信放了进去,然后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脖。 他听到楼下传来音乐声,音色热烈而浑厚,连贯不断,给人的感觉安详、沉稳而柔和,祝南细细分辨,听出来了,是大提琴的声音。 这所屋子里还有谁会拉大提琴?不必说了,必然是乔真。 祝南走下楼去,到了乔真的房门前,便看见乔真背对着他,微微侧身,姿势很放松,正在缓缓地拉大提琴。 他静静地看着乔真,后脑上一丛绒密妥帖的头发,清瘦背影,白色的短袖下,蝴蝶骨若隐若现,拉弓的手臂结实有力,姿态美好。 乔真拉完一曲,放下大提琴,回头看见祝南,也并不惊讶,反而很有礼貌地问:“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祝南连忙道,“你的琴声很好听。” 乔真笑了笑,说:“谢谢。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祝南总觉得今晚的乔真怪怪的,难道他的心情受天气的影响比较大?祝南胡乱揣测着,然后说:“没什么事,我就是听到了琴声,过来看看。” 乔真点点头,然后看着他,眼神示意“你还有事吗?” 祝南被乔真看得心里毛毛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干笑两声,脚下抹油地溜走了。 深夜,熟睡之际,祝南做了一个很奇怪、也有些恐怖的梦。 他梦见自己到了今早去过的科学实验室,还单独享受了一整间实验室的待遇。 啥情况呢?他被困在了实验室里,每日有人给他送饭菜,也有人来打扫屋子,但是没有人跟他讲话。这间实验室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还有一个挂在墙上的时钟,他每晚都听着“滴滴答答”的声音入睡,又每天都听着“滴滴答答”的声音醒来。 后来,他渐渐地忘掉了时间,忘掉了黑夜和白天,一日三餐也都是一样的,他无法从饭菜里分辨现在是什么时刻,时钟也坏了。 祝南每日睡醒就吃、吃饱就睡,睡醒就发呆。一开始他还能想很多的事情,后来他连想事情的能力都没有了。疯掉了,呆滞了,人傻了! 他开始不吃饭了。 在他断食的第三日,进来了一个人。 祝南侧躺在床上,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思去看一眼来者何人,因为他脑子里根深蒂固了一句话——这里没有人会跟他讲话。 他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 来人走到了他的面前,掐起他的下巴,低声说:“看着我。” 祝南懵懵懂懂地抬头,发现来人是乔真。 乔真还是那幅清俊面容,脸上却没有了祝南熟悉的笑意,而是冷冰冰道:“你为何不吃饭?” 祝南眨了眨眼,说:“我不想吃。” 乔真说:“吃了才能做实验。” “做实验?”祝南听不懂这个词的意思,或者他不想听懂。 乔真冷酷地说:“不然你以为,你在这里的作用是什么?” 祝南胸口一窒,他无力地抓着乔真的手指,说:“一直以来……你都把我当实验品?” 乔真皱了皱眉:“不然呢?” “乔真……”祝南咬破了下唇,鲜红的血渗出来,他说:“我以为我们是……至少是……朋友。” 乔真抽回手,残忍地说:“你不是我的朋友,你只是我的实验品。” 祝南闭上眼睛,喃喃道:“我明白了,我懂了。” 他对他的好,一开始就别有目的。祝南给过乔真真情实感的信任,他不后悔,但他不想再留在玫瑰蛋挞星了。 他闭着眼,想了想啊,想自己到了一架飞船上,飞船载着他,飘飘荡荡,向他的家乡地球而去…… 祝南蓦然睁开眼睛,冷汗从额间和手心里渗出,他像溺水之人抓到了浮木,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在他的梦里乔真怎么会是这幅模样? 不可能,梦都是反着来的。祝南心里掠过无数的惊慌,却执着地不肯相信乔真是他梦里那样的人。 雨一直没有停过,甚至越来越大了,祝南看着窗外风抽繁花雨打枝条,突然觉得很累。 他了无睡意,睁眼躺在床上,思索了一夜,下定了决心。 他还是愿意相信,乔真是真心待他好的。他们可以是朋友。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的时候,祝南就起来了,他洗漱好后,去厨房做了顿丰盛的早餐,然后坐在饭桌边,等着乔真。 乔真看到祝南,很是惊讶,问:“你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这才是祝南熟悉的乔真。 祝南郑重地说:“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乔真坐在祝南的对面,没有动桌上的早餐,凝视着他,问:“你要说的话很正式吗?” 祝南点头。 乔真认真起来,说:“你说吧。” 祝南准备了一夜的话,在乔真的目光下,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四处散逃,语无伦次:“我昨晚做了一个梦,关于你的,里面也有我。我梦见你把我抓起来当实验品了,就是,就是你把我抓起来做你的科学研究了。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其实是……你知道……你不知道……我、我……”祝南揉了揉额角,豁出去了,一鼓作气地说:“我不是这个星球的人!” 他像是站在被告席上的人,忐忑地等待着结果,只等法官敲下木槌,宣布他无罪释放、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是……死刑。 乔真的反应却出乎了祝南的意料,他略一抬眉,说:“就这样?” 祝南愣愣地接话:“……就这样啊。” 乔真突然笑了,说:“我知道。” 祝南以为乔真没听明白,重重地重复了一句:“我不是这个星球的人。” 乔真理所当然地说:“我真的知道。我见到你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你知道我是外星人,你没有什么想法的吗?”祝南一字一顿地问。 乔真粲然一笑:“你想我有什么想法,像你的梦那样,把你抓起来当实验品?” “不、不、不是。”祝南一连说了三个不,木楞楞地问:“你第一天就知道了?” 乔真点头:“你对这个星球毫无了解,虽然你胡言乱语,想蒙混过去,但根本就没有用。” 祝南自己给自己捋思路:“你第一天就知道了,但是你一直不盘问我,还让我住在你家,还给我买手机,给我幸运卡,你、你若不是想拿我当实验品,为何对我这般好?” 乔真直言不讳:“因为你是个好人,而且你有趣。” “有趣?”祝南说,“只要是个好人,并且有趣,你都可以把他带回家吗?就算他们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没有他们。”乔真说:“我只带过你回家。” 霎时间,祝南脸似火烧,他呐呐问:“你就不好奇我是哪个星球的人吗?” 乔真说:“好奇啊,不过我不会逼问你,你想说就告诉我,不想说也没关系。” “我是地球人。” “……地球。” “你知道?” “前些日子,玫瑰蛋挞星上有两幅画掉落在别的星球,我猜,应该至少有一幅画掉到了地球,你是被画引来的。” “我也想过这种可能,但我不确定,原来那幅画真的是你们星球的,不过,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掉落到地球里呢?” 乔真轻叩桌面,说:“我们的宇宙飞船航行时,出了事故。” 祝南脱口而出:“既是如此,另外那幅画很有可能也掉到了地球,然后也被一个人捡到了,也就是说……” 他们异口同声:“还有一个地球人!” ☆、时空舱 二人虽然说了同一句话,但是其中蕴含的感觉却不一样。 祝南是意料之外、惊疑不定,乔真是意料之中、并不惊讶。 “你们的画有这么神奇的魔力,可以将另一个星球上的人带到你们这边?”祝南稍稍冷静下来,问道。 乔真摇头:“异星球的物品到了一个星球,主要会起的是相斥反应,也就是说,假设有A星球、B星球,如果A星球的物品到了B星球,被B星球的人看到后,他应该会感到不适、别扭、惊慌,严重一些的甚至会有恶心反应。” “那为何我……”祝南知道乔真能明白他在问什么。 “如果A星球的物品对B星球这个人有强烈的吸引之感,互斥反应便不会发生,反而会发生相吸反应。如果这个人一直将这个物品放在身边,久而久之,这个人便会被这个物品‘吸’走,吸到这个物品所归属的星球。”乔真望着祝南,说:“我猜,你是被那幅画吸引了,所以才会来到玫瑰蛋挞星。” 祝南侧着头,问:“另外一幅画是什么样的?” 乔真默了默,说:“两幅画是完全一样的。” “完全一样?”祝南重复了一遍,说:“另一幅画不一定掉在了地球,就算在地球,捡到的那个人也不一定能有相吸反应,如此说来,玫瑰蛋挞星上很有可能只有我一个地球人。”‘有同胞’的喜悦想法只一闪而过,徒留下独在外星的孤独。 乔真静静地看他片刻,问:“你很失落?” “也算不上是失落吧。”祝南顿了顿,说:“我只是有些迷茫。其实地球里有很多人都不相信有外星人是存在的,但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这个宇宙里还有其它生命形态,我也幻想过外星人的模样。但是当我真的来到了玫瑰蛋挞星上,找不到回地球的方法时,我是真的很迷茫。乔真,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活不到现在。所以,我很感谢你。” “你很想回地球吗?”乔真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祝南迎着乔真的目光,点了点头。虽然他很喜欢玫瑰蛋挞星,但毕竟地球才是他的故乡,那里有他的朋友、事业、乐趣和梦想,如果他说不想回去,那一定是假的。 乔真起身,淡淡地说:“跟我来一个地方。” 祝南不明所以,跟着乔真出去了。 又坐上了熟悉的小天线,这次是陆地极速模式。身旁风景飞速掠过,虽然速度超快,但是人坐在里面,并没有任何眩晕或者不舒服的感觉。 祝南观察着乔真的神色,试探着问:“我们要去哪里啊?” “一个也许可以让你回到地球的地方。” “也许?”祝南抓住了这个敏感的词。 乔真“嗯”了一声,说:“技术还不够成熟,没办法保证你一定能回去。” 祝南一方面倾耳戴目,很是期待;另一方面想到以后可能再也来不到玫瑰蛋挞星,见不到乔真,除了欢欣雀跃,还有永久离别的不舍。这种矛盾煎烤着他,让他身如坐针毡,也让他心不得安定。 很快,敬业的小天线就将他们带到了目的地。 面前是一栋占地面积很大的建筑,但只有两层楼高。大门紧闭,乔真飞速地按了一串密码,然后验了指纹和人脸,等系统识别成功后,便带着祝南进去了。 只进门的操作,祝南就觉得这栋建筑不简单,他心想,自己很快就要回到地球了,与其伤春悲秋,还不如抓紧时间跟乔真多说几句话,给彼此留下美好的回忆。祝南问:“这里看起来很隐秘,什么人可以进来啊?” “这个项目目前还在保密阶段,有权限进来的人不超过十个。”乔真用很平淡的口吻说,“我是这项项目的研究成员之一,所以可以自由进出。” “保密项目……”祝南忍不住为乔真担忧:“那你带我进来,是不是违反了规定?” “保密对象是玫瑰蛋挞星上的全体成员,既然你是地球人,那就不在保密对象之内。”乔真抓住了规定漏洞,玩了个文字游戏。规则的制定者恐怕也想不到,这个星球上多了个外星人。 祝南看乔真神色,不似骗人,便稍稍放下心来,跟着乔真走过了一条长长的隧道,来到了一所房间里。 又来了一次验证,乔真顺利通过验证,按住门口开关键,让祝南先进去,他随后跟上。 祝南走进房间,发现里面摆了一个很大的机器,形状像舱,却又不完全一样,他问随后进来的乔真:“这就是能够让我回地球的机器?” “它叫时光舱。”乔真又强调了一遍,“经过全体研究人员的反复计算,时光舱能有百分之八十三点四二九的概率带你回到地球上你住的地方,有百分之六点八七六的概率让你落到地球的别的地方,还有百分之九点六九五的概率会无事发生。” “总而言之,时光舱虽然还不成熟,但它足够安全,不管结果是什么,都不会对你造成伤害。”乔真道,“不过一个人一个月内只能试一次,如果这次它不能带你回到地球,那你还要再等一个月。” 祝南听得瞠目结舌,居然会有这么神奇的东西。他很好奇原理是什么,然后问了出来。 经过乔真详细耐心的解释,祝南明白了时光舱的原理。 时光舱顾名思义,是可以让人重溯时光的机器,也就是说,它能让一个人回到他想回到的某一个时间段,比如一天前、半月前、两年前等等。而既然回到了那个时间段,自然而然地会回到那个时间段你所处的地方。所以,能让祝南回到地球,靠的是时间不是空间。 时光舱一直处于秘密研制阶段,是因为一旦这个东西被公众所知,必会引起轩然大波,有哪个人不想回到过去,去改变一些后悔莫及的事情?又有哪个人不想再体验一次无忧童年和青春岁月?而且,到目前为止,时光舱只是科研向前一步的产物,并没有大规模制造的打算和公之于众的需要。 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时光舱研制的过程中,锁定了某些数值,也就是,虽然人们可以回到过去,但不管回到过去的人怎么改变当时某一个举动,事情都会通过另一个方向,回到原本的轨迹上。 祝南有了疑惑:“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即便回到了一个月前,那时候我还在地球上的时候,即使我扔掉那幅画,我也会在那一天,通过另一种方式来到玫瑰蛋挞星上啊。” “你忘了,你不是玫瑰蛋挞星的人。”乔真一边在控制台上操作着,一边说,“所有适用于我们星球的人的数值,你都不适应,你可以忽略这个规则。所以,只要你及时扔掉那幅画,就不会再来到玫瑰蛋挞星。哦,对了,还有五分之一的概率,你回到地球后,会忘记在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 乔真调整好了数据,说:“好了,你可以坐到舱里去了,等会你可能会回到一个月前的家里,也可能到其他地方,还有可能还留在这里。”乔真塞了一小袋钻石和两条粗大金链子到祝南手里,说:“如果到了其他地方,没有钱回家的话,用这些换钱。” 祝南的感受着手上沉甸甸的重量,小指蜷缩了一下,呆呆地看着乔真,想到那句“会忘记在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只觉得脚步沉重,迈一步也困难。 月亮不忠、原和轩、考验老人、幸运币、蓝月亮、小天线、乌龙淘淘衣、衣不如旧店、梦境修补、志愿日、动物乐园……还有、还有乔真,不知不觉,虽然才短短十几天,但他在这里有了这么多美好的回忆,而这些,他可能统统都不会记得。“轰”地一下,烟花炸开了,烟花消逝了,什么也不剩下了。 乔真站在原地,微微一笑,那笑容有些苦涩,承着别离,载着祝福,说:“阿南,上去吧。” 祝南伫立不动。 二人像是一幅静止的画,他望着他,他看着他,没有动作,没有言语。默念着 ——再见了。 ——再也不见了。 迈上去吧,那里是回家的路。祝南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话,上前两步,还差一步便可以走到舱上了。 乔真含笑看着祝南的背影,无声地说着,阿南,回家吧。 祝南艰难地伸出脚,即将踏上去的时候,猛地收回了脚,他转过身,眼尾微红,喊道:“我先不走了。” 乔真少有地惊住了,他上前一步,问:“为什么不走了?” “我不想忘记这里的一切。”祝南说,“我回地球也不是很着急,我、我等这个时光舱的技术再成熟点。” 良久后。 乔真眼尾上扬:“好。” 祝南将钻石黄金还给乔真,说:“我还欠了你许多东西。我们地球人有恩必报,我不能一走了之。” 乔真说:“好。” 祝南说:“那我们回家吧。我做几道地球上特有的菜给你吃。” 乔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乔崽心情日记:他要走了,我好伤心;他先不走了,我好快乐!可他终有一天还是会走的,我不快乐了。管他呢,活在当下,我又快乐了! ☆、热腾腾 祝南在厨房里忙活了一日,做了清明粿、冰皮月饼、赛螃蟹、锅包肉等各式各样的菜。期间乔真在外头闻到香味,几次敲门想要进来帮忙,都被祝南打发走了。 乔真抓着筷子,看着满桌没见过的菜式,不知从何下手,从何下口。他笑着说:“阿南,给我介绍一下这些菜吧。” 嗯哼,这还不简单。祝南夹了一个清明粿给乔真,说:“这个是地球清明节的传统食物,用艾草泥、粘米粉、糯米粉等食材制成,但是玫瑰蛋挞星上没有艾草,所以我用了别的东西替代,我刚刚尝了一个,虽然不是特别正宗,但是也相差无几了。” 乔真咬了一口清明粿,嚼劲十足,清甜而不腻,他问:“清明节是什么节日?”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祝南之前隐藏身份,在乔真面前一直像个无知小儿一样,如今终于翻身当知识大王,他头头是道:“清明节是礼敬祖先、慎终追远的节日,主要有扫墓祭祖、插柳、植树、踏青等活动……” 乔真心如明镜,包容祝南的小得意,一转目光,道:“那这个远远的东西,也是清明节的食物?”他看着月饼。 “不,这是中秋节的食物。”祝南又给乔真介绍了中秋节。 乔真说:“看来如果是我到了地球,应该也像你刚来玫瑰蛋挞星时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然后闹出许多笑话。” “……我哪有闹出许多笑话。”祝南努努嘴,厚着脸皮想,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乔真笑着说:“是是是,你没有闹出笑话。” 祝南接着介绍道:“这道菜叫做赛螃蟹。” 乔真疑惑:“若我没记错,家里现在没有螃蟹。” “着什么急,听我说嘛。”祝南摇头晃脑,像背书一样:“这道菜不含螃蟹,但可以通过独特的调味,加上滑蛋的烹饪方式,还原出蟹肉和蟹黄的口感风味。鱼肉软嫩,鸡蛋滑爽,不是螃蟹,胜似蟹味。所以这道菜叫做赛螃蟹。” “听着甚是有趣。” “吃着更是美味。”祝南回了一句。 乔真轻笑一声,夹了一口,尝了尝,味道果真像蟹。祝南忙碌了一日,虽然在厨房偷吃了不少,但看着乔真吃得很香的模样,也忍不住大块朵颐起来。 二人一口甜一口咸这样子吃,也不怕闹肚子,吃到中途还开了两罐可乐,酣畅淋漓之至。 饭饱意足之际,乔真伸长长腿,说:“阿南,你再给我说说地球的事呗。” “好啊。”祝南一口答应,“你想听什么?” 乔真歪了歪头,说:“跟我说说你的事吧。” 祝南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说:“我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我就是一个平凡的地球人,学下啊、生活啊其实都挺普通的。” “你所认为的普通平凡的事情,对于这个宇宙中的某些人来说,一定是有趣的、奇妙无穷的、甚至是遥不可及的。”乔真说,“所以,与其斩钉截铁地下定论,为什么不先让我听听呢?” 祝南更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从小到大,其实还是经历过不少趣事的,他拣着事,说:“我小时候做过一件挺好玩的事情,就是有很多舍不得扔的小垃圾包装、买东西时附赠的小卡片、还有其他乱七八糟已经没有用了的小东西等等,我都会把它们贴在本子上面,然后我会在那一页上面写一些或者画一些东西,一般都是关于这件物品的使用记录,有一些实在贴不上去的东西,我会用画画的方式记录下来,嗯,大部分会尽量还原,少部分会在原物品的基础上创新加工。” 他讲了一大通话后,看着乔真,哈哈一笑,说:“其实真的就是很普通的一件事,不过我当时真的乐在其中,后来有一天,那本子不见了,我还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又因为学习到了新的阶段,闲暇时间也变少了,就再也没有做过了。” 乔真含笑看他:“我觉得很有趣。” 祝南打开了话茬子,继续道:“我给你讲一个我同学的吧,这个我觉得挺有趣的。我读高中的时候,有一个同学经常赖床,每天都在跟时间作斗争,一个月迟到二十天。期末的时候,我们那时的班主任给他颁发了一个奖状。”祝南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说:“我知道现在还记得那张奖状的模样,我写给你看。” 奖励证书 杨XX同学: 你因-二十个闹钟都叫不醒-被评为-与闹钟抗争最强者。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这位同学收到这张奖状时是什么表情?”乔真问道。 祝南回答:“嗯……有点羞愧,我们班的人因为这张奖状笑了他很久呢。然后,到下个学期的时候,他再也没有迟到过了。” 乔真说:“你们班主任真有趣。” “对,其实她那时候已经差不多六十岁了,准备退休了。”祝南说,“她是我最喜欢的班主任之一,即使是对不服从管教的、很叛逆的学生,她也是用温和而有力量的方式去教导他们,不会嘲讽也不会斥骂。其实我喜欢的老师都是一个类型的,我喜欢那种温柔、坚定又有力量的老师。” “我也喜欢。”乔真说。 祝南的思维很发散,他又跳到了另一个话题:“大一的时候,我们宿舍在一起打游戏。在游戏里面,不管是打败了小怪还是大Boss,都能掉落各种各样的道具,比如经验值啊、金币啊、还有其他有用的东西。然后我们宿舍就探讨了一个问题,如果在现实中,我们被打败了,会掉落什么?” “先介绍一下,我在宿舍排第三,是老三。”祝南回忆着,说:“听到这个问题之后,老四马上说,他会掉下眼泪。然后老二是那种比较壮的身材,他就一拍大腿,说,他会掉下肥肉,这是他身上最多余的东西。” “老大呢?” “老大想了比较久,然后他说自己如果被打败了,会掉落自信,还会碎掉一地的玻璃心。”祝南笑了笑,说:“老大太清醒了,他说,每一次失败带给他的,大部分都是打击,然后是不断的自我怀疑,越来越不自信,抖落一地骄傲,渐渐走向那常人遍布的庸俗世界。” 乔真静静地聆听着,然后看着祝南,问:“你呢?你会掉落什么?” 祝南别过脸,说:“我可能会掉下一颗星星,还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你会魔法吗?”乔真垂眸。 祝南:“嗯?” “你掉落了一地浪漫和勇往直前。”乔真重新抬眼,字句异常清晰,“然后你会马上把它们捡起来。” 暖乎乎的人,热腾腾的话。 祝南抿嘴一笑,问:“你呢?你会掉落什么?” 乔真想了想,说:“我可能会掉一份挑战书,终有一日,我会打败曾经打败我的东西。” 祝南竖起大拇指,赞道:“你很厉害。” 乔真:“还有什么?” 祝南摇了摇头:“暂时想不到了,我觉得人的记忆是很奇妙的东西。有些时候,当我刻意去想一些事情的时候,我往往很难想起来具体的细节。但是当我放空脑子,随意乱想的时候,我又会想起来很多经历过的小事,还会记得个别细节,特别清楚的那种。所以你现在让我说,我暂时想不到了。” “没关系。”乔真说,“那我问你几个问题?怎么样?” 祝南点头:“好,你问。” “你喜欢这个星球吗?” “玫瑰蛋挞星?” “嗯。” “喜欢啊,非常喜欢。”祝南说,“你们这里的人都很好,建筑物风格我也喜欢,还有很多地球上没有的但是很好玩的东西。而且,没有战争,很少污染,所有人都能达到温饱以上的程度。说真的,你们这里的文明形态,真的很好很好很好。”他一连用了三个很好,强烈地表达了自己的喜好之情。 乔真又问:“你喜欢地球吗?” “其实地球上有很多不好的地方,有很可怕的核污染、有让人生离死别的战争、有反社会反国家的恐怖组织、有很多在温饱线上挣扎的人、在某些地区有腐败黑暗的政治环境、有偷盗抢劫强/奸的犯罪行为,等等等等。”祝南顿了顿,说:“可我还是热爱我的星球。” 乔真明白:“因为它还有很多很好的地方。” “对,它有很多不好的地方。”祝南眼神悠远,说:“我不说别的地方,我只说我的国家。它有‘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精神,有不断向外太空探索的勇气,有‘忠孝仁义’的文化底蕴,有伟大的民族意志,有不朽的艺术宝藏,有失眠的夜和昂扬的斗志,还有很多很多,以及——生生不息的希望。” “还有你。”乔真说。 祝南把自己说得热血澎湃,突然听见乔真来了这么一句,木愣愣道:“我?” 乔真说:“地球有你这样的人,地球很好。” 祝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玫瑰蛋挞星有你这样的人,也很好。” 二人又聊了一会,然后一起把碗筷收拾了。 祝南瘫在沙发上,拿起手机,本想去找部电影看看,却看到了一条短信。 发送时间是大半个小时前,内容很简洁,是故事杂货铺发来的。 —— To:山楂 明日下午三点、金桔会在故事杂货铺等你。 如不能按时赴约,请及时与我联系。 收到请回复。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我被打败了 我会掉落有着玫瑰色泽的云霞 然后捡起一朵无名小野花 迎着朝阳继续出发 ☆、见家长 祝南回了一句话,说自己可以准时到达。 回完短信后,他却没有了看电影的心思,双手搭在脑后。想一想,今天过得真是跌宕起伏,先是跟乔真坦白了自己的来历,然后又被带去了秘密研究基地,希望通过时空舱回到地球,又因为可能会失去在这里的记忆而犹豫不决,最后决定先留下来。接着他做了几道地球上的菜给乔真品尝,又与乔真聊了聊地球的事。 不管怎么样,玫瑰蛋挞星上总算有一个人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而且这个人,祝南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 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中,自己也总算是有了一位外星朋友呢。 也许金桔能是第二位。祝南想着想着,就想到了明天要穿什么样的衣服去赴约。 短袖牛仔裤,会不会太随意?金桔那样敏感的人,觉得他并不在意这场见面怎么办?西装衬裤,会不会太正式?万一金桔穿的是休闲服,自己不就不跟他在同一个频道上了? 祝南左思右想,觉得还是衬衫加牛仔裤比较好,到时候再弄个正式一点的发型,金桔应该就不会想多了吧。 “你在想什么呢?”乔真双手搭在沙发上,俯下身问。 祝南吓了一跳,说:“你怎么走路没声音,吓死我了。” “……”乔真说,“明明是你想东西想得太入神了。” 将金桔的事告诉乔真?这样好像不太好,虽然不是在说人坏话,但他总觉得有种在人家背后嚼舌根的感觉,所以他只是含糊地应对了乔真的问题。 乔真笑问:“现在才八点,今晚有什么计划?” “没有计划,今晚想当一条无所事事的咸鱼。”祝南的确是这么想的,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乔真脸上浮起一抹笑,道:“你哪个晚上不是当一条无所事事的咸鱼?” 祝南厚起脸皮,说:“……给点面子可好。” “不逗你了,今晚我爸妈要来。”乔真伸了个懒腰,说。 祝南“哦”了一声,哦完之后才觉得不对劲,他坐直身,慢慢地站起来,木讷讷地说:“你、你爸爸妈妈要、要来这里?” 乔真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很是好笑,他嘴角含笑,说:“是啊。” “你你你你怎么不早说啊?”祝南在原地踱步,“你爸妈不会问我为什么在你家吗?然后不会顺藤摸瓜地查到我不是外星人吗?你妈妈还是警察局局长,我我我我死定了。你家有没有地下室之类的,借我躲一躲藏一藏……” 乔真哈哈一笑,说:“阿南啊,我并不会因为你的来历而对你做什么,我爸妈自然也不会。你无需如此紧张,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真、真的吗?”祝南半信半疑,说:“那你准备怎么解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如实相告?”乔真看着祝南的脸顿时一白,他说:“或者为你编个谎言,你想我怎么说?” 编谎言是祝南的第一选择,但是,谎言的对象若是乔真的父母,那他就觉得不太好了。祝南心绪起伏,最后磨磨蹭蹭地说:“那就如实相告吧。我信你。” 乔真轻轻挑眉,问:“真的吗?那我就实话实说了。” 祝南豁出去了,说:“我们地球有句话,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也就是说如果在上面的人行为不正,下面的人也会跟着做坏事。乔真,我信你的父母是善良的人,那是因为你是这样的人。” “好。”乔真拍了拍祝南的左肩,说:“你放松一点,他们就是出去玩,经过我这,顺便来看看我聊几句,很快就走了。” 祝南深呼吸一口,说:“好嘞。” 说曹操曹操到,“叮咚”“叮咚”门铃声响,余音回荡在整个客厅,乔真说:“你留在这里吧,我去开门。” 祝南目送着乔真出了客厅,连忙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你可以的你可以的你可以的。 乔真带着他的父母进来了,祝南在客厅里等着,一时间竟不知自己算是半个主人还是半个客人,他走上前,有些拘谨地说:“叔叔好,阿姨好,我叫祝南,暂住在这里。” “祝南,我之前见过你。”乔妈妈打量着他,说:“你就是那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小伙子。” 乔爸爸问:“你是小真的朋友?真难得,小真这是第一次带人回家住呢。” 祝南脸浮薄红,干笑两声:“叔叔阿姨请坐。” 乔真说:“对,先坐下再说吧。” 乔真的父母看起来都很年轻,乔爸爸浓眉高鼻、两眼清亮,乔妈妈眉弯柳叶、面若桃红,祝南看着这二人,终于知道乔真为什么生得如此好看。 一家三口坐在了长沙发上,而祝南一个人坐在单人沙发上,双腿并拢,双手放在两膝上,看着甚是乖巧。 乔真倒了几杯茶,摆在桌子上,然后问:“妈,最近有没有新案子啊?” 乔妈妈摇摇头,说:“最近都挺太平的,什么火灾啊精神变异啊等等都没有发生。” 祝南默默地听着一家人谈话,他通过网络了解到,玫瑰蛋挞星上的警察局跟地球上的并不太一样。如果说地球的警察局主要负责“惩恶”,那么玫瑰蛋挞星上的警察局主要负责的便是“扬善”,当然了,也会起到稳定社会的功能。 比如哪处的生态环境出了问题,比如森林失火或者火山爆发,警察局就会马上出动。又或者比如有的人的精神状态出现问题,有伤人的倾向,警察局也会马上派人稳定住这些人,并且用温和的手段治疗他们。 一家人说着说着,突然说到了祝南的身上,祝南猛然被点名,像是上课时被老师点起来的走神学生,害怕又谨慎,可惜这次没人在旁边偷偷提醒他。 祝南侧过头,用眼神向乔真求救。他刚刚放空了几秒,根本就不知道为啥被点名了,只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其余关键信息全都遗漏。 乔真十分配合,眨了眨眼睛,说:“妈妈问你是哪里的人?” 祝南抛了个眼神过去——难道不是你来“如实相告”吗? 乔真回了眼神——你来说其实更有诚意,我来帮你做善后工作。 乔妈妈不懂二人之间的波涛汹涌,看祝南久久不回答,提醒一声:“祝南?” 祝南硬着头皮,迎着乔妈妈的目光,说:“其实我不是玫瑰蛋挞星的人,我是另外一个星球的人,那个星球叫做地球……” 空气仿佛凝滞了。 乔妈妈:“……” 乔爸爸:“……” 祝南眼神闪烁,也不敢动。 除了乔真,其余三人都像是被点了穴,动弹不得,成了静止画面。 乔真将祝南为何会来到这个星球的原因解释了一遍,说:“爸,妈,你们不要太过惊讶,这里可能还有一个外星人呢。” 乔妈妈最先重启成功,说:“难怪,难怪让你拿身份牌登记领奖的时候,你居然会逃跑,原来你根本就没有身份牌,你是害怕自己的真实身份被揭穿。” 祝南点头,老实巴交地说:“因为我那时候才来两天,也不明白这里的运作方式,害怕你们把我抓去异类研究机构或者直接就地处决……” 乔爸爸也重启成功了,他眼里暗含兴奋,问:“地球是怎么样的?跟玫瑰蛋挞星有什么不一样?你是外星人啊,我还没有见过外星人呢,看起来跟我们星球的人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 乔妈妈打了乔爸爸一拳,嗔道:“闭嘴,就你话多。让我来问。” 乔爸爸委屈巴巴地看着乔妈妈,乔妈妈边用手抚摸着乔爸爸的头发,便问祝南:“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祝南实话实说:“可能,等时光舱的技术再成熟一些,我就会回地球。” 乔妈妈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说:“那你留在蛋挞星的日子里,准备做些什么?” 祝南想了想,说:“我在地球的时候是一名画家,现在就一边继续画画,一边熟悉这个星球。其实我很喜欢蛋挞星,我希望能在这里,制造更多美好的回忆。” 乔妈妈十分赞同地点点头,说:“我们星球的确很好,我们星球的人也很好,你觉得我们家小真怎么样?” “妈,怎么扯到我身上了?”乔真笑着说。 乔妈妈说:“这不是你第一次带朋友回家吗?妈妈自然要帮你问清楚。” 祝南挠挠头,说:“乔真很好,他在我最迷茫的时候帮助了我,我很感谢。” “就这?”乔妈妈眼睛微眯。 “妈!”乔真说,“你适可而止。” 祝南脸似火烧,不管在哪个星球,他这是第一次被长辈问这样的问题,觉得自己经受不住。所幸乔真帮他挡了一挡,这个问题才算过去了。 又聊了一会,乔爸妈就说时间不早了,要走了,乔真和祝南将二人送出大门,看着他们上小天线后,祝南劫后余生似地长舒了一口气。 乔真调侃道:“有这么紧张吗?” 万千心绪,祝南薄唇微启,说:“你不懂。”他的意思是,他一个外星人,来别人家做客,跟别人的父母见面,自然是战战兢兢的。 没想到乔真好像会错了意。 夜色寂寥里,他倚着墙,黯月的光洒在他的脸上,他淡淡一笑,说:“你说得对,我的确不懂。” ☆、霸凌者 冷月浇下来,泼了二人一身。 祝南不知自己戳中了乔真的什么痛点,心中忐忑,嘴唇微动,最后说:“对不起,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乔真无所谓似的摇了摇头,说:“不必说抱歉的话,要怪也是怪我自己,是我多想了。” 现在应该说什么?或者做点什么?祝南不知道,所以他站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乔真摸了摸鼻子,说:“不必管我,你今日应该很累了,进去休息吧。” 难过时藏不住的,就算被人收到皮肉下,隐在骨子里头,它还是会地从别的地方渗出来、溢出来,人对此无能为力,然后会被细腻敏感的别人捕捉到,善良一点的人甚至会无可抑制地感同身受,这种感觉灼烧着人的理智,让人无可抗拒。 祝南转过身后,慢慢地走了几步。然后他突然回头,几步冲到乔真身边,轻轻抱了他一下,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乔,祝你今晚做个好梦。” 没有夸张的几乎不可能实现的“祝你忘掉所有的不开心”,也没有泛滥的酸人的“难过的时候还有我”,只有平淡的、真诚的、维持了他的尊严和脆弱的一句“祝你今晚做个好梦”。 乔真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回应了一句,说:“阿南,你也是。” 祝南松开手,退后一步,说:“晚安。” “晚安。” 祝南今夜睡得并不怎么好。惊醒了几次,在昏暗中睁着眼睛,想着乔真那句“我的确不懂”。 辗转反侧,胡思乱想。 第二天,阳光洒进窗台,祝南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睛,又困得闭上了,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继续与周公缠缠绵绵。 睡到日上三竿时,祝南终于起来了,因为睡得太久,脑子晕乎乎的,他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下了床,搭着拖鞋去洗漱了。 客厅里没有乔真的身影,祝南刷牙洗脸后,在饭桌上看到了乔真留下的便条。 南: 我去科研院做研究了,白天应该不会回来了。 厨房里有早餐,不要因为睡晚了就不吃早餐。 乔 祝南走到厨房,在锅里找到了几个热好的菜包子和肉包子,端起来的时候还是温热的,那丝温度通过人的手,传到了人的心里,继而暖到四肢百骸。 下午三点,祝南准时抵达了故事杂货铺,长发青年仍是坐在那个位置上,手执折扇,温润如玉。 “你好,我是山楂。”祝南对长发青年打完招呼后,问:“金桔到了吗?” “我记得你。”长发青年微微一笑,说:“金桔在院子里,去吧。” 祝南略有惊讶,不过什么也没有问。他向长发青年点头致意,便往铺子深处走,推开了那一扇木门。 木门老旧,发出“吱呀”一声,长长地呜咽着。 故事杂货铺看着不大,这院子却很大,祝南环顾一圈,没有看到有人的身影。 他往前走,走过了曲径通幽,走过了花繁树茂,看到一张长椅上,一人静静坐着,背对着他。 那应该就是金桔了。 只是……这背影怎么这么熟悉呢? 祝南惊疑不定,忍不住又上前了两步,不经意间踢到了一颗小石子,小石头“咕噜咕噜”地,在地床上翻滚了几圈。 那人听到了声响,转过头来。 靠。 乔真怎么会在这里? 乔真似是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祝南,他眨了眨眼睛,犹疑了几秒,随后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山楂?” “金、金桔?”祝南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瞠目结舌,不可置信。 “原来真的是你。”乔真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声从喉间溢出来,“一直是你。” 祝南懵懵懂懂,问:“你说什么?” 乔真无奈地看着祝南,说:“过来坐吧。” 祝南机械般地走了过来,僵硬地坐下,觉得缘分真是个难以捉摸的东西,他感慨道:“咱俩真是有缘啊。” 乔真偏过头,注视着祝南,说:“我看了你的信。” 祝南抬起眼:“我也看了你的信。” 二人看着对方,突然相视而笑。 乔真说:“我看了你的回信。” 祝南抿唇一笑,像个复读机:“我也看了你的回信。” 祝南留在故事杂货铺的故事,也是他小时候发生的事情。 乔真写的是荒凉的孤独,祝南写的是危险的受排挤。 八岁的时候,祝南跟着工作升迁的母亲来到了另外一个城市,转到了另一所小学读二年级。 彼时这里的学生都已经一起度过了一年多的时光,但是对于祝南来说,这里是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环境,他拥有的是陌生的同学和老师。 班里面早已分成了不同的小团体,祝南初来乍到、没有成群结队的意思,就算有,好像哪里都融不进去。 其实倒也没有关系。 祝南开始独来独往,享受着独处的时光。 他成绩好,经常被各科老师表扬。开家长会的时候,祝南也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久而久之,嫉妒堆成了邪恶。 那时候的祝南怎么也没有想到,校园霸凌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他的身上。不对,那时候他根本就不知道“校园霸凌”是什么意思,但他很快就亲身体会到了这个词的含义。 在一个大课间的时候,老师将他们带到活动场地后,因为有些事情离开了,留他们自由活动。 大课间一共有半个小时,无非就是玩游戏、做运动、跑跑步、追逐打闹,好时光就呼啸着向前奔去。 老师走了之后,祝南排在跳房子的队伍后面,打算就通过这个游戏待够半个小时。 但是,准备轮到他的时候,几个嘻嘻哈哈的同学就很自然地插在了他的前面,很自然地霸占了原本属于他的位置。小祝南觉得这群人莫名其妙,以为他们只是想先玩,便又让了一轮。 可是,等到有准备轮到祝南的时候,这群人又将他挤到了后面去。 这下祝南看出来了,他们就是故意的。他不是喜欢惹是生非的人,但也不喜欢逆来顺受,他皱着眉,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为首者嚣张地哼了一声,说:“学霸就应该去学习,学什么人跳房子,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小祝南无语至极:“……幼稚。” 为首者听到这么“狂妄”的语言,不禁大怒:“有种你放学别走!” 小祝南淡淡地哦了一声,说:“怎么?要我留下来教你写作业吗?” 几个同学龇牙咧嘴,嘴脸丑恶得像是阴险老鼠。 当天放学后,祝南做好清洁后,收拾自己的书包准备离开教室。 然后被那几个心胸狭隘的同学堵住了。 共有五个人,连拖带抓地将祝南关到了女厕所里面,有人隔着门对祝南喊:“你求我们啊,你不是很厉害吗?你求我们我们就让你出来。” 求个屁。祝南一声不吭,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远去,然后从厕所的隔板处爬了出来,没料到下面还放了一大桶拖桶水。 他掉到了肮脏的臭的水里,狼狈至极,嫌弃至极,恶心至极。 小祝南为了不让妈妈担心,去男厕所用冷水洗了澡,然后到学校更衣室借了一套衣服。妈妈来接他的时候,问他怎么换了衣服,祝南扯了个谎,说自己不小心弄脏了衣服。 小祝南以为自己只要忍耐,这些人就会收敛。但他错了,这些人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小事上使绊子,放学后还有层出不穷的新花样。 祝南对此厌倦不已,他们却乐此不疲。 一天天地下去,祝南的妈妈渐渐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一天,她花费一番口舌,请求门卫让她进学校,然后便看到了自己儿子被别人家的孩子欺负的场面。 祝南的妈妈怒火冲天,冲过去将那几个孩子抓住,训斥了一顿。 最后那几个孩子被全校通报批评,在升旗仪式上每人都念了自己的检讨书,然后都给祝南道了歉。 祝南的妈妈觉得这样的处罚简直就是无关痛痒,根本不能让这些孩子们长深刻的教训,他们以后肯定还会再犯,还会有别的受害者。 然后家长们的态度是 ——还能怎么处罚? ——孩子还这么小? ——够了啊,小孩子不懂事,又不是故意的。 ——我家小孩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家祝南,你应该让你家小孩反省一下,你做家长的也好好反省一下。 老师左右为难,希望祝南的妈妈能体谅学校的安排。 呵呵。 祝南妈妈最终给祝南办了转学手续,经过精挑细选,给祝南找了一家新的学校。 小祝南主动结交朋友,最终融进了新班级里。 永远不要小看孩童的恶。因为他们不懂得后果,所以不懂得克制,然后又容易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而大部分的大人们因为成熟,知道做某些事会有很严重的后果,所以他们会将暗箭藏在心里,再冷不丁地射出去,让人无法察觉,防不胜防,没有办法,难以计较。 成熟的人不一定世故,但成长会教人克制。 乔真和祝南,金桔与山楂,童年的故事,记忆中的褪色的老场景。 风裹挟着烈日,拂来一场花香。 ☆、跳房子 “我带你去玩跳房子吧。”乔真对祝南说,他笑意浓郁,如墨泼纸。 祝南只花了几秒便明白了乔真的用意,他点头:“好啊。” 乔真说:“你知道玫瑰蛋挞星上最大的跳房子的地方是哪里吗?” 祝南没有特意查过,自然是不知道的。 乔真说:“我带你去。” 祝南跟着乔真走了几步,突然问:“那地方远吗?” “挺远的,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租一辆小天线,让它带我们去。”乔真答道。 玫瑰蛋挞星上没有公交、地铁、轻轨和飞机等交通体系,不过有自行车、船只、还有特有的小天线,而这些交通工具可以通过手机预约在任何一个地方低价得到共享物,所以,公共出行还是很方便的。 “要不我们骑自行车去?”祝南提议说,他很久没有骑过自行车了,有点怀念那种风鼓起衣服、头发往后扬、烦恼都向后抛掉的感觉。 乔真说了声好。 二人走出了院子,回到了故事杂货铺里,长发青年正在下左右手棋,看见他们出来,笑着问:“聊完了?” 其实都没有聊什么,不用话语也可以温暖彼此。但乔真和祝南都各自点点头,说:“聊完了,多谢。” “你们之前认识吗?”长发青年目光清明,似是看透了一切。 乔真祝南对视了一眼,最后祝南问:“对,我们之前认识,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看彼此的感觉,不像是刚刚认识。”长发青年走了一步黑子,轻描淡写地说:“山楂,金桔,倒是挺配的。” 祝南心里咯噔一跳,偷瞄了乔真一眼,说:“总之万分感谢,我们先走了。”说完像逃跑似的离开了故事杂货铺。 乔真倒是比较淡定,他对长发青年笑了笑,说:“多谢。” 长发青年微微一笑,说:“不必客气,这本来就是我做这件事情的初衷。请吧,莫让山楂久等了。” 乔真也离开了故事杂货铺。 祝南已经用手机约好了两辆共享单车了,很快,两辆共享单车便自动驶来,停在了故事杂货铺的门口。 一辆湛蓝色的,还有一辆湖绿色的。 祝南问:“你想要哪辆?” 乔真摊摊手,说:“你选吧。” 祝南选了绿色,然后乔真骑上了蓝色的单车。 乔真知道地方,所以他在前面带路,祝南跟在乔真后面,时不时说几句话。 街上没有什么车,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穿过一片海峡,骑过一架大桥,通过一条隧道。夏日的风吹散了汗水,又吹来了炙热。他们时而竞速,时而慢慢悠悠地骑着,时而看看谁能单手骑得更稳,然后在彼此摇摇晃晃的时候哈哈大笑。 一切只为快乐。 一切都很快乐。 没过多久,他们就到达了乔真所说的最大的跳房子地方。 “这个跳房子全长有八千三百七十二米,这个游戏图案是由一种学生设计的,从五岁到十五岁的学生都可以参与一到两个格子的设计。”乔真介绍道,“所以这里不仅仅是一个跳房子的地方,还是少年灵感和想象的聚集地。” 祝南看着地上千姿百态的格子图案,里面不只有数字,还有很多设计者自己设计的图案,用色丰富,图案创造性很强,他不由得赞叹道:“这真是一个绝妙无比的设计,你有参与设计吗?” 乔真摇摇头:“这个跳房子的年龄比我还大一些。” 祝南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说:“那你之前有玩过这个吗?” “有。”乔真说,“很小的时候,我自己一个人来的。” 自己一个人哪。 祝南说:“那现在你在前面跳,我跟在你后面吧?” 乔真想了想,说:“好啊,你想跳到哪?” “不知道。”祝南低下头看格子,“我跳累了就告诉你,或者你跳累了就告诉我,然后我们就停下来休息。” “好,那我开始了。”乔真瞄准位置,将瓦片扔在第一格内,随即就开始单脚跳了,然后在两格横排并列处便改为用双脚跳,十分轻松地跳了十几个格子。 祝南跟在乔真身后,一边跳一边跟他聊天。 “你为什么要叫金桔啊?”祝南从在故事杂货铺里看见乔真的第一眼,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乔真脚下略微一停,说:“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准备写完那封信的时候刚好看见桌上有一盘金桔,我就署名为金桔了。那你呢?你为什么叫山楂?” “我的也没有特殊含义。”祝南的平衡性不是很好,差点在单脚格子里双脚落地了,他稳了一下,说:“我还挺喜欢吃山楂的,那时候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名字,我就署名为山楂了。” “你喜欢吃酸酸甜甜的东西?”乔真问。 “嗯,我小时候不喜欢吃饭,我妈妈就会在家里备很多酸甜的食物,给我开胃。一开始很讨厌酸甜的食物,后来吃着吃着,倒觉得还不错。” 乔真点点头,说:“人在成长的过程中,好像味觉也会发生一些变化呢。我以前有一道很不喜欢吃的菜,但是如果很久不吃,我就会很怀念那个味道。” “什么菜啊?” “番茄炒蛋。” “咦。”祝南略有惊讶,他说:“我跟你不一样,这道菜我一直都喜欢。” 乔真跳跃了几步,问:“番茄炒蛋在地球上算是家常菜吗?” 祝南一开始傻乎乎地点了点头,后来想起乔真是背对着自己的,又改为了口头回答:“在我生活的地方,一提起最家常的菜式,番茄炒蛋必定榜上有名。” 乔真说:“这种感觉很是奇妙,你想想,我们是不同星球的人,但我们星球之间有的东西又是共通的。就像哲学上面讲的,同一性和矛盾性,我们相似但不相同,万物都是如此,我们俩所处的星球也是如此。” 祝南思考了片刻,说:“可能是因为我们虽然处在不同的星球,但我们都还是浩瀚无垠的宇宙中的一份子,所以不可能没有相似性的。其实,嗯,地球上也有很多像你一样的天才。” “很多?” “从总数上来说,应该算很多吧,因为地球人的基数比较大,但如果从比例上来说,是十万里、百万里挑一。” 乔真捡起瓦片,往前扔去,问:“你有见过吗?” 祝南:“我读高中的时候,我们班里有一个。班里都是十七十八岁的年级,她是一个女孩儿,那时候也才八岁。” 乔真默了默,问:“她有受过排挤吗?” “没有。”祝南说,“有一些人的确会因为红眼病而故意冷落她,但其实大部分人都是用崇拜啊还有欣赏的目光去看这些她的。那个女孩也很活泼爱玩,而且很会讲话,不会因为自己的独特性而沾沾自喜,班里很多人都喜欢跟她交朋友,老师们也很喜欢她。” 乔真“嗯”了一声。 “可能是因为高中生的身心都已经处于比较成熟的阶段了,所以不会像小学生啊初中生啊那样,做一些很幼稚的事情。而且高中大家都忙着学习,忙着考上好大学,所以见到这种天才学霸,都是请教题目的更多。”祝南顿了顿,接着说:“我们班还有一个人想去请教学习方法,然后天才女孩说了一句话,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去请教她学习方法了。” 乔真轻挑眉,问:“她说了啥?” “她说她没有学习方法,那些题目一看就会了。”祝南笑了一声,说:“人与人之间是不一样的,反正我在她面前也不会自卑,我个人觉得嘛,能欣赏自己的优点,接纳自己的不完美,这就够了。我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没有成为伟人或者世界top什么的欲望。我的生活很简单,快乐就行。” “top?” 祝南拍了拍额头,说:“不好意思,我说了地球上别的国家的语言。top是一个单词,意思是最高的、很好的、 极棒的,反正就是形容某个人或者事物是一流的。” “我跟你一样,也没有什么成为top的欲望。”乔真说,“不过在学习方面上,我的确总是很容易的达到top这个位置。” 祝南嘻笑一声:“这话你让我怎么接呢?” “那换个话题吧。”二人已经跳了挺久了,乔真微微喘气,说:“其实玫瑰蛋挞星并没有你口中说得这么好。” 祝南差点跳错了一个格子:“怎么说?” “如果你去了解一下玫瑰蛋挞星的历史,你就会知道。历史上也有过很长一段时期的黑暗统治和人权压迫,并不像你现在所看到的那样,如果你曾经见过那个时代,你对玫瑰蛋挞星的好感可能会破灭。” 祝南说:“好感破灭应该不至于。其实换个角度想,你们星球从黑暗里走了出来,走向光明,那就说明你们是往‘善’这条路上走的,所以也许等我了解过你们的历史之后,会更加喜欢这个星球……” 乔真突然停了下来。 祝南抬起头,发现他们面前站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种一边跳房子一边聊天的感觉,简直就是回到了童年啊! 看不见对方的神情,但能嘻嘻哈哈随便聊聊,废话无意义的话在有意义的人面前,都会变得有意义,最起码有快乐的意义! 南崽也是在变相安慰乔崽啦。 ☆、静夜思 这人出现得十分突兀。 他身量颀长,单眼皮、眉心微蹙,两颊微凹,看起来有些忧郁。 “你好,请问你是?”乔真显然也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但他反应很快,将惊讶压下,礼貌地问。 祝南大半个人被乔真挡在身后,他微微探出了头,往下打量,发现那人手上还拿着一幅画,画卷起来了,他不知道里面画的是什么。 那人犹豫了一会,才说:“我叫周昱。请问……这是哪儿?” 乔真回头看了祝南一眼,双方对视,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惊诧。 祝南从乔真身后走出来,对那人笑了笑,问:“你好,我叫祝南,请问我可以看一看你手上的画吗?” 周昱拿画的手指蜷了蜷,然后将画递了过去。 祝南有些紧张,他稍稍屏息,缓缓将画卷展开,橘黄色的星球、玫瑰红的落日,一枝颤颤巍巍的玫瑰。 “就是这幅画。”祝南扯了扯乔真的袖子,声音有些颤,他好像在玫瑰蛋挞星上,遇到另一个地球人了。 乔真神色却黯了黯,他扯出一抹笑,问:“确定吗?” 祝南没有看见乔真的表情,他看着画,又看着一脸茫然的周昱,点了点头。 乔真沉默了几秒,然后对周昱说:“你好,我叫乔真。周先生,请问这幅画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捡回来的。”周昱揉了揉额角,看起来有些疲倦,“你们好像见过这幅画?” 想知道这人是不是地球人,其实还有一个更加快捷的方式。祝南突然说:“床前明月光?” 周昱骤然睁大眼,接上:“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 祝南百分百可以肯定了,他上前两步,说:“地球。” “你也是地球人?”周昱望着祝南,满脸不可置信,他又看向乔真,问:“你呢?你也是吗?” 乔真摇头:“我不是,我是这个星球的人。” 祝南迫不及待地问:“周先生,你来这里多久了?居然还能拿着这幅画。” 周昱说:“我昨天才来的,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花了几个小时才搞明白,这已经是另一个星球了。我不敢贸然心动,就一直在这里等着,刚刚看到了你们两人,原本是想来请求帮助的,没想到……”没想到遇到了地球同胞。 “昨天才来?”祝南心想,这可比他来得晚多了,他又问:“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周昱便将他来之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自幼热爱美术,却因为各种原因没有系统的学过。长大之后,终于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研究生去著名的美术学校里读了美术专业。一日,他在校园里的一角画画之时,这幅画突然吹来了,他觉得自己与这幅画有缘,便收起来了。 两天之前,他拿着这幅画,正想临摹一幅。结果头一晕,就倒在桌上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他所处的世界就变了,不可思议。 身无分文,也没有带上手机,全身上下只有这一幅画。周昱直觉这里不像地球,也不敢随便找人,毕竟外星人的出现不是小事,但他已经一天一夜米水未进了,也没有休息过,疲累值达到了顶点。刚好瞧见了祝南和乔真二人,在欢乐地玩跳房子,他就走出来了。 祝南看着周昱眼下的乌黑,善解人意地说:“我和乔也累了,要不我们先去找个地方吃点?边吃边聊。” 乔真一口答应:“好。” 周昱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闻言连忙点头。 这一带乔真最熟,他带着二人来到了一家百味店,问:“这间可以吧?” 玫瑰蛋挞星上的百味店,是一种没有菜单的饭店,客人点什么,百味店就可以做什么,来这里吃饭的客人享受了“百味”的便利,因此百味店价格偏贵。 “可以。” 几人找了个窗边角落坐下,祝南说:“周先生,你来点菜吧,这里可以随便点。” 周昱饿极了,还是事先申明了一点:“我没钱。” 乔真说:“我请,不必客气。” 周昱便不客气了:“白灼虾、清蒸鲤鱼,香菇炖鸡、炒青菜、再来两碗白饭。” 祝南其实并不饿,他点了一个海鲜粥,乔真见此,也点了一个海鲜粥。 等菜的间隙,周昱问:“对了,祝先生,你又是怎么来到这个星球的呢?” 祝南便将自己来之前与那幅画有关的事讲了一遍,又简洁的将自己来到之后,碰上乔真的事情说了。 周昱眼中神色复杂,他看了对面二人一眼,转向祝南说:“你真幸运。” 祝南笑了笑,他不否认遇上乔真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对周昱说:“周先生莫要害怕,玫瑰蛋挞星上科技发达,总会有回去的方法的。” 这时候菜上来了,周昱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碗白饭,肚子得到了一点慰藉,才开始慢慢地剥虾。 乔真喝了一口海鲜粥,问:“周先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周昱苦笑一声:“我能有什么打算?回不到地球的话,便只能在这里努力活下去了。” 乔真说:“我们会对外星人感到好奇,但不会迫害外星人,所以你不必害怕暴露身份。但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为你订一家旅馆,你可以现在那里住下来,再慢慢想以后。” 周昱说:“那就多谢了。” 祝南问乔真:“这件事要告诉你父母吗?他们已经知道了我,再知道一个应该也不会太震惊。” 乔真说:“这看周先生的意思吧。” “告诉你父母?”周昱用纸巾擦了擦剥过虾的手,问:“为何?” 乔真说:“我父亲是科研院的一员,母亲是镇上的警察局局长。告诉他们的话,他们也会帮助你。” 周昱想了想,说:“还是先不要了吧。我刚刚来到这里,还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的身份。” “好。”乔真也不强求。 周昱叹了一声,说:“我对这里一无所知,二位可以给我讲讲这个星球的事情吗?” “当然可以。”祝南特别理解周昱这种感受,自己刚来的时候也是处于一片迷雾之中,晕乎乎摸不着头脑。如今也勉强算是半个玫瑰蛋挞星人了,早就想拉个地球人来说说这个星球有多么的神奇。 祝南从玫瑰蛋挞星上的货币制度开始讲起,将自己在这个星球上得知的一切奇妙都讲了一遍。 乔真瞄了眉飞色舞的祝南一眼,心想,这人的表达欲和倾诉欲浓得藏不住了。 周昱听着,脸上却十分平静,可能是因为接收到了异星球也有人类和文明这个最大的讯息,其他的事物再神奇,也比不上这件了。 几人吃完饭,乔真刷卡结账,便离开了百味店。 附近就有一家旅馆,乔真站在门口,问:“周先生,这家可以吗?” 旅馆不大,干净整洁。 周昱说:“很好。” 几人走了进去,乔真想了想,问周昱:“先订两个星期怎么样?” 周昱说好。 乔真侧开身子,说:“你来选吧。” 周昱看着桌上不同的房型。 祝南看着乔真,小声地说:“我觉得你好像一个移动的自动取款机。”浑身上下都写着“有钱”二字。 乔真轻笑着说:“这是你的同胞啊,自然要好好款待。” “万一有几十个地球人呢?”祝南假设了一种不太可能的情况,还执拗地要一个答案,“你也这么款待他们吗?” 乔真看着祝南的眼睛,认真地说:“你想我怎么对他们,我便怎么对他们。其实我没有那么善良,要是你不喜欢,我便将他们全都领到警察局。” “我没有不喜欢。”祝南抿了抿唇,说:“我是觉得你太好了,好到……” “好到什么?”乔真挑了挑眉。 祝南却不说了,摇了摇头,守口如瓶。 周昱选好了房间,乔ATM财大气粗地刷了卡,又从钱包中拿出一袋幸运币,递给周昱,说:“这些钱你先用着吧。” 祝南用旅馆的纸笔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递给周昱,说:“周先生,如果有什么事想找我们,你就用旅馆的公用电话打这个号码,我手机会保持开机的。” 周昱接过幸运币和电话号码,感激地说:“谢谢你们。” 祝南说:“不客气。那我们先走了?” 说过再见后,祝南和乔真离开了旅馆。 而周昱站在旅馆里,凝视着他们的背影,窗边的阳光照进来,在他的侧脸上舞动。 半明半暗,单眼皮下,神色莫测。 ☆、酥麻麻 回去的路上,祝南一直哼着乔真没听过的小调,音调是上扬的、表情是欢快地。 乔真淡淡地说:“见到地球同胞,真这么高兴?” 祝南本来在前面蹦着走,听到这话,转过身面对乔真,边倒着走,边说:“他不只是地球同胞诶,他还是中国人!还是学美术的!你想想,我和一个地球人在另一个星球上面相识,这得多有缘分啊。” “要是能回到地球,会更高兴吧。”乔真没有用疑问句。 祝南敏感地察觉到这话当中的情绪,脚下变慢了,慢吞吞地说:“回到地球不一定会很高兴……因为离开玫瑰蛋挞星,我应该是难过的。” 乔真弯起眼角,笑着“嗯”了一声。 真好哄。祝南想逗逗他,说:“诶,听到我说难过,你这么开心啊?” 乔真竟然点了点头,说:“开心。” 祝南霎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对倒着走的姿势还不习惯,走着走着觉得有些眩晕。 乔真长腿一迈,拉着祝南的手腕,将人定了下来,无奈地说:“看路啊。” 祝南站稳身子,耸了耸肩,说:“这不是有你嘛。” 这不是有你嘛,因为你在,所以我才敢不看路倒着走啊。 乔真没脾气了:“以后一个人不许这么走。” “一个人谁会这么走啊。”祝南恢复正常的走路动作,“刚刚是因为在跟你讲话。” 乔真低头看他,说:“你现在像个小孩。” “那我是不是还得叫你哥啊?”祝南笑意浓郁。 乔真:“也不是不可以。” 祝南将准备脱口而出的哥咽了下去,觉得那样太傻了,改口道:“算了算了,我比你大几岁呢,还是你叫我哥正常一些。” 乔真说:“……我心理年龄比你大多了。” “那就都不要叫哥了。”祝南说,“像平时那样称呼就挺好的,是吧,乔。” 乔真说:“你们地球人都喜欢喊人喊一个字吗?” “不是,是我个人喜欢。”祝南观察着乔真的神色,问,“你不喜欢吗?乔,多好听啊。” 乔真:“喜欢。” “对了,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我妈取的,怎么了?” 祝南说:“只是疑惑为什么单名一个真?” “我妈喜欢这个字,也希望我能坚守本性,便有了这个名字。”乔真解释完,反问:“你呢?为什么叫阿南。” 祝南说:“我的名字来源就很随便了,我妈生我之前,在字典上随便翻了一页,看中了这个字,我便叫这个名字了。” 二人又走了一段路,便叫了两辆共享单车来,看着湛蓝和湖绿“走”了过来,祝南忍不住笑了。 “怎么还是这两辆?”祝南坐上了湖绿色的自行车。 乔真道:“我们刚刚将车停在了这附近,它们离我们最近。” 祝南哈哈一笑:“缘分呗,回家咯。” 骑过了一个湖边,乔真突然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祝南回想起来:“肯定记得啊,那时候我还踩了你一脚。”他顿了顿,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可能有点欠揍了,不过我真想说,那一脚踩得真是好,不然我们可能到现在还不认识呢。” “如果你没有踩我那一脚,现在也不会有‘当初我们错过了’会如何遗憾的想象。”乔真说,“不过,那一脚,我也很庆幸。” 祝南迎着风向前:“怎么突然说起第一次见面的事了?” 乔真说:“没什么,刚刚经过湖边,突然就想到了。” “诶我跟你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跟我说你十四岁,真的把我吓懵了。”祝南回忆起当初,觉得有些好笑。 乔真一头雾水:“可我真的是十四岁啊。” “你们这儿的年龄计算方法跟我们那儿的不一样。”祝南解释说,“地球的年龄是玫瑰蛋挞星的年龄加三,也就是说,你在地球上应该是十七岁,而我在玫瑰蛋挞星上应该是十九岁。” 乔真点头,说:“可以这么算,那我们就只差两岁。” “你这是什么歪理,我比你大整整五岁好吧。”祝南无语了,又想到了什么,问:“对了,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乔真说:“七月十八。” 祝南算算日子,惊道:“那不是还有十天?你就满十八岁了。” 乔真:“对。” “其实我刚过二十二岁生日没多久。”祝南避开了地上一颗小石头,说:“这么算来,四舍五入的话,我们应该只有四岁的年龄差。” 乔真的自行车挨近祝南的,他说:“阿南,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很在乎我们的年龄差?” “有吗?”祝南眼神闪烁,说:“没有吧,我只是觉得在你面前,我好老哦,我有年龄焦虑了。” 乔真皱皱眉,认真地问:“二十二岁叫老?你们地球人平均年龄是多少。” “你误会了。”祝南用左手拍了拍乔真肩膀,说:“我的意思是,你这么年轻,又这么优秀,让我觉得我像个老废物。” 乔真将夸赞打了包,乘以二送了回来:“阿南,你也很年轻,你也很优秀,你很好。不要这么说自己。” 祝南弯了眉眼:“我们这是商业互夸吗?” 乔真说:“不,我句句出自真心,都是肺腑之言。” 祝南转过脸来,盯了乔真几秒,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比起我刚认识的你,现在的你好像开朗了很多。” “也许是吧。”乔真说,“看路,别看我。” 祝南将头扭回前方,骑过了一个街道,突然小声地说:“你好看啊。” 乔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句是祝南对他上一句“别看他”的回应,他不由得笑了,说:“不是不给你看,是让你好好看路。” “我知道。”祝南红了半边耳朵,说:“就是想告诉你,你好看。” 等了半响。 乔真笑着“嗯”了一声,说:“你也好看。”前面是一段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他放慢了速度,祝南也跟着放慢了速度。 “明天有空吗?”乔真问。 祝南开玩笑说:“我不是把人都卖给你了吗?你让我放假我就有空啊。” “好啊,我让你放假。”乔真向来是个大方的老板,“想去海边玩吗?” 祝南说:“去海边玩?等等,你这几天不是挺忙的吗?天天都往实验室跑,你那毕业研究到了收尾阶段,还有时间带我去玩?” “我早上去实验室。”乔真说,“下午可以带你去海边。” 祝南绕开了一个行人,提高音量问:“为什么突然要带我去海边玩?” 为什么自然是不能说的,乔老板有自己的心思。他说:“你还没看过我们星球的海吧,带你去看。” 祝南心想,乔老板说得对,自己还没有见过异星球的海呢,便说:“那我们明天下海游泳吗?要带什么吗?” “你想游泳的话,也行。” 祝南说:“我没有泳裤和太阳镜,我要买。” 乔真于是带祝南来到了一家店,店名叫做“关于大海的一切”,里面能买到所有跟大海有关的东西。 祝南兴致勃勃地选了两副太阳镜,一副圆框、一副方框,还强制乔真试了试,觉得这人戴上很是英俊,便给他也买了两副,反正花的是乔真的幸运币。 到了泳裤区,一堆花里胡哨的祝南都看不上。乔真给他拿了一条黑色五分的,他便收了。 结账打包出了店门,祝南这时才有了真的要去海边的感觉,兴奋地说:“我好久没有看过大海了。” 乔真说:“看得出来。” “也好久没有爬过山了。”祝南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的对象找对了,乔真说:“再下次带你去。” 祝南于是再进一步:“也好久没有去过森林了。” 乔真低笑了声,声音很有磁性,酥麻麻的,拂得人身子都暖了。 只听他认真地说—— 以后都带你去。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你 为着下午去看海,乔真今日早早就去了实验室,将今明两天要整理的数据和要写的报告都完成了。他的导师看了他的报告,说:“嗯,差不多了,这几天再把细节完善一下。” 乔真说:“好。” 导师又说:“小乔啊,毕业典礼上,学校那边想让你去当学生代表发言,你怎么想?” 这事乔真很早就想过了,这一届的毕业研究生里,就属他年龄最小,但是修学的成绩又是最好的,学校很有可能让他当优秀毕业生发言。至于他去不去呢,他还没有想好,乔真对导师说:“您知道的,我一上台就紧张,我再想想吧。” 导师哈哈一笑,说:“怕啥,人长得这么俊,上去不说话,下面也一堆给你鼓掌喝彩的。行吧,你这两天想一想,然后给我答复。要一起去吃个饭吗?好久没跟你一起吃饭了。” 乔真看了眼时间,挠了挠头,说:“下次可以吗?今天有别的约。” 导师也不难为他,说:“行,小年轻就是有活力,去吧。” 乔真如蒙大赦,跟导师说了再见后就一溜烟跑掉了,径直往家里赶。 祝南正在家里做午饭,觉得乔老板又养他又养周昱,自己为乔真做的事情和乔真为自己付出的东西不成正比。于是怀着一颗感恩之心,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等乔真回来,能享受吃一顿热气腾腾的美味。 乔真一进门,便闻到了那勾人脾胃的饭香,换好鞋走到厨房边,半倚着厨房门,笑着问祝南:“做的什么啊?这么香。” 祝南从锅里面盛了一勺汤,正想尝尝味道,见乔真回来了,便说:“你来试试,做的椰子鸡,不知道够味了没?” 乔真便走进厨房,稍稍弯腰低头,就着祝南的举起的勺子喝了一口,看着祝南,说:“够味了,很好喝。” 祝南眉头一扬:“好!去洗手吧,准备开饭了。”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饭桌上,气氛一片宁和。 祝南给乔真盛了一大碗椰子汤,加鸡腿鸡翅膀时毫不吝啬,他说:“快来尝尝,你肯定没有吃过椰子鸡,超好吃的。” “的确没有。”乔真吃了一块椰子,迎上祝南期待的眼神,说:“很清甜。” 祝南笑眯了眼,说:“你多吃点,专门为你熬制的。” 乔真盯着祝南:“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祝南努努嘴,仰起头说:“哪有突然,我一直都对你这么好。” 乔真不与祝南争论这个没有营养的话题,一勺一勺喝着碗里的汤。 二人吃完饭,乔真要去洗碗,被祝南拦下来了,祝南理直气壮地说:“每次都是我做饭你洗碗,我们就好像在平分家务,我过意不去。” 乔真将祝南抓着自己的爪子放了下来,说:“好啊,你努力习惯着过意得去。” 这句话颇是拗口,等祝南反应过来的时候,乔真已经端起盘子去厨房了。 两个人骑共享单车上了瘾,今天去看海,还是叫了共享单车。 来到海边的时候,正好是下午三点多,虽然已经过了最热的时段,但海浪拍打过来,赤脚踩在沙滩上,还有一阵微灼的感觉。 并不酷热,但如此强烈。 今天是工作日,海滩边的人并不多,祝南和乔真找了一个位置,铺上干净的布,然后将包放下。 “来游泳吗?”祝南笑着问乔真。 乔真说:“你游我就游,来吗?” 祝南说:“来啊。”他利落地脱掉了上衣,露出年轻人富有活力的躯体,跑到海边,用脚试了试水温,然后便缓缓滑进水中。 乔真也脱了上衣,不过他没有那么小心翼翼,“扑通”一声就跳进了水中,水花溅起,有几滴打到了祝南的脸上。 祝南双手捧起一汪水,直甩向乔真的方向,大半都洒在了乔真的脖颈,祝南见状哈哈一声,然后飞快往前游,逃命似地游远了。 乔真无奈一笑,追着祝南游过去,说:“小心些,别游太远。” 祝南没有减慢速度,反而大声道:“你答应我不泼回来,我就听你的。” “行,我不泼回来。”乔真答应了祝三岁的要求后,他终于放满了游泳的速度。 祝南游了一会,突然停了下来,踩在了沙面上,问一直跟着自己的乔真:“你能在海面上平躺着浮起来吗?” 乔真摇头:“不知,没试过。” 祝南说:“我教你。”他做了个示范,先是往上昂着头,然后用脚点了一下地,腰部发力,整个人直挺挺地就浮在了水面上。 乔真领悟力很强,他看清了祝南的动作后,进行模仿,很轻松地也平躺在了水面上。远远望去,像是与祝南并排躺在一张柔软的、皱着波纹的湖蓝色床上。 “腰一定要绷直,不然很容易掉下去的。”祝南给乔真标出要点,然后轻轻侧过头,望着他,说:“你要是躺着舒服,我们就这样聊一会,要是不舒服呢,也不要勉强。” 乔真常年锻炼,腰部肌肉也十分有力,他点点头,说:“没事,我现在还挺舒服的。” 祝南将头转回天空的方向,看着那橘粉色的天空,说:“你们这里的海跟我们那里的海,好像没什么区别。夏日的午后,海水都是暖洋洋的,泡着可真舒服啊。” 乔真有几秒没有说话,然后用开玩笑的语调说:“那你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区别,是吧?都挺好的。” “那还是不一样。”祝南眨了眨眼,又重复了一遍:“那还是不一样。” 天气像个喜怒无常的老顽童,刚刚还晴朗的天,毫无预兆将雨水倒了下来,浇得人措手不及。 海里的人、沙滩上的人都陆陆续续地离开去避雨了,很快,这片海滩上只剩下乔真和祝南二人。 “不走吗?”祝南享受着雨水拍打在脸上的感觉,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的话,他还不想走。但他身边还有乔真,他尊重他的意见。 乔真隔着斜斜雨帘,看祝南有些深的酒窝,无厘头地来了一句:“这里可以盛水吗?” 祝南撑不住了,双脚踩回沙砾上,一头雾水:“什么可以盛水?” “消失的凹地。”乔真也站直了身子,凝视着祝南的嘴角,说:“你的酒窝。” “轰”地一声,天边炸开一道惊雷,吓得祝南心颤颤、又荡荡。 他抿嘴拉开一抹不自然的笑,指着左边脸颊,慢吞吞地说:“乔,你说的是……这个吗?” 乔真深深地看着他的酒窝,一下也不眨眼。 祝南笑得脸都僵了,他望向乔真身后,蔚蓝一路延展,与浓墨天相逢,海天一色,是难得的邂逅。 “你怎么了?”祝南还是没忍住,将嘴角弧度压了下来,揉了揉僵了的两边脸,消失的凹地再度消失。 乔真说:“我不对劲。” “嗯?”祝南不解。 雨还在下,但稍稍小了,他们在雨中对望,朦胧得像是失焦的黑白电影。 乔真的眼睫毛被雨水打湿,他走近了一步,说:“阿南,我好自私。” 祝南心砰砰乱跳,隐约察觉到了乔真的不对劲,却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又问一句:“乔,你怎么了?” “我不想让你回到地球,我想让你留在这个星球。”乔真的表情很冷静,声音也很镇定,“阿南,我很自私,我想让你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 祝南脑中一片空白,不敢再看乔真,他捏紧了掌心,沉默片刻,然后一言不发地往海岸上走去。 乔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阿南?” 祝南脚步不停,只说:“先上来吧,在海里泡久了对身体不好。”声音辨不出喜怒。 他沉默地将上衣穿好,乔真也穿好了衣服,默默地站在了祝南身边。 祝南坐在了沙滩上,乔真怕祝南觉得湿漉漉的裤子不舒服,开了立地伞,将早已准备好的超小型壁炉拿了出来,放了两块木头进去,选择了烘暖模式,只听见木头毕毕剥剥的燃烧声,红通通的火光在夏雨里,显得格外明亮。 在乔真生火的整个过程里,祝南一句话也没有讲过,只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乔真在祝南身边坐了下来。 无人的海滩、点滴的雨,半明半暗的天,噼啪的燃烧声,消失的凹地,扰人心扉的话。 他们好像来到了一个孤岛,岛上只有他们两人,这里就是他们的王国,他们可以随心所欲,无法无天,毫不理会外在的环境和周遭的事物。 但事实不是那样,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祝南终于开口:“让我不回地球,这是让我与我的天性、我的本能为敌。” 语调像是被雨磨平了,传到乔真这里,板钝板钝的,像有锤子在敲打他的人、他的心。 二人都面对着壁炉,没有人看向对方。 良久以后,乔真说:“好。” 祝南又说:“我在地球,有很多无法割舍的东西,我有我的朋友、事业、梦想和未来。” 乔真垂下眼眸:“好。” 祝南继续说:“我是成年人了,我要为自己的行为和选择负责。” 乔真说:“好。” 他们两个就这样一句一句,祝南每说一句拒绝的理由,乔真便说一个“好”字。好什么呢,什么好呢?词语和句子无穷无尽,争先恐后地跌落出来,撞击着彼此的灵魂,引诱着人的思绪,最后“轰”地一下,全都掉下了悬崖。 “乔。”祝南终于转头看向乔真,“抱歉。” 乔真迟钝地侧过脸来,说:“你说了很多个你要离开的原因。” 祝南不敢说话,他怕自己一说话,便说了不该说的,他只点了点头。 “你有想要留下来的原因吗?”乔真艰难地吐出两句话,“我想知道。哪怕很少,哪怕微不足道。” 祝南直视着乔真,动了动唇,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雨渐渐停了,阴晴不定的老顽童又将太阳推了出来。 祝南在长久的对视里红了眼眶,说:“我想,你是知道的。” “我不知道。”乔真的眼睛也红了,却执拗地重复着,“我不知道。” 祝南哑着声:“你为什么要逼我?” “对不起。”乔真微微抬起头,“我说过了,我很自私。” 祝南闭了闭眼,他刚刚说了这么多的理由,是因为他真的那么想回到地球,还是为了抑制那股想点头的冲动和欲望,强逼自己作出违背本心的选择,然后做出最理智的、成年人应该做的决定,再反复拿那些话来安慰自己——瞧,是啊,我真的很想回家。 一只冰凉的手指抚上了他的面庞,将不知道何时流出来的眼泪拭去。 祝南闭紧了眼,眼泪却越流越多。 他听见乔真的声音,是沙哑的:“阿南,我不逼你了,我们回去吧。对不起、对不起……” 理智和情感总是在人体内打架。在祝南的体内,理智选手的发挥更加稳定,胜的次数更多,但情感选手的爆发力很强大,常常在一瞬间内扭转乾坤、击倒理智、反败为胜。 祝南睁开眼睛,握住了乔真的手,一字一顿:“你是我想要留下来的理由。” 他看着怔住的乔真,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头发,说:“我还在乎地球的一切,但我也很在乎你,我想为你留下来,试一试。” 乔真反握住祝南的手,一脸患得患失:“真的?阿南,你、你别骗我?” “我说到做到,绝不骗你。”祝南抚摸着乔真的拇指,认真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你是我的理想型。” 太阳重新升起,刚刚的雨好像一场梦。 海浪掀起来,攀到最高点的时候又弯了下去,波纹在海上摇曳。一切变化莫测的事情,琐屑零星的事物,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像蓦然断裂的藤蔓,融进了碧绿的浪潮里,浪潮卷着忧虑、裹着束缚,消散在了他们的眼里。 乔真关掉壁炉,突然傻笑了一声,说:“阿南,这一切好不真实。” 祝南倒了下来,平躺在沙滩上,四肢放松地伸展着,沙砾是湿硬的,躺下来的感觉并不怎么舒服,但他很欢乐。欢乐是可以影响五感的,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让他觉得这片沙滩地比家里的大床还要舒服。 “我也觉得不太真实。”祝南笑了笑,“那就努力让它变得真实吧。乔,你躺来我的身边。” 乔真学着祝南的模样,也躺了下来。 祝南翻过身子,用手撑着脸,盯着乔真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让我留下来的?” 乔真也侧躺着,望着祝南,说:“我说不清,很早、很早的时候吧。” “那你正正经经地跟我说一句。”祝南不害臊地说,“你看着我的眼睛,跟我说一句。” 乔真便正儿八经地看着祝南的眼睛,说:“我喜欢你。” 祝南笑了,酒窝若隐若现,他说:“嗯,我也是。” 薄红浮上乔真的脸,不知道的人,定要以为是太阳晒红的。乔真摸了摸祝南的酒窝,说:“你不跟我说一句吗?” 祝南没有回答,话锋一转:“刚刚你说我的酒窝是消失的凹地,那我也送你一个比喻。” 乔真等着他说。 “桃红色的岛屿,你的眼睛。”祝南凑近乔真的耳朵旁,小声说:“我想永远停留在这片岛屿。”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有比喻! 我的头发像掉毛的小狗, 日夜为你们的爱情发愁。 ☆、唱情歌 乔真感受到祝南讲话时喷洒的热气,呵过他的耳廓,烫得他胸膛震动,心间发软。 雨停了,海滩上的人又逐渐多了起来,可他们侧躺在邦硬的沙砾上,眼里只看得见彼此。周遭会动的不会动的、都与他们无关。 “如果你想,你可以在这片桃红色的岛屿里,住上一辈子。”乔真与祝南四目相对,连卧蚕都染上了笑意。 其实祝南也很自私,他无法保证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也无法保证自己真的就能一辈子留在玫瑰蛋挞星,但他愿意试一试,是忠于自我的情感、忠于对乔真的喜欢而做出的决定。祝南这人,一旦认真了,便会全心全意投入到这件事中,享受当下,暂时不会去想以后的事情。 他开玩笑道:“那要不要交房租啊?” 乔真说:“不用,只要你留下,我还可以倒贴。” “乔。”祝南说,“你在做亏本生意。” 乔-有钱-真十分大气:“这不重要。” 祝-打工人-南:“……你是不是喜欢上一个人,就想把一切都给他。” 乔真凝视祝南片刻,然后说了一个简单而有力量的字——是。 他的感情真挚又热烈,一旦爱上了,便是摧枯拉朽一路烧过去,势必要给对方烧一片锦绣光明。 祝南沉默几秒,问:“你喜欢过别人吗?” 乔真摇头。 祝南弯了弯眼睛,说:“我真幸运。幸亏我来得早,要是我晚几年再来,恐怕那时候的你已经喜欢上别人了。” 乔真闻言,一开始很坚定地说:“不会。”然后想了想,加了一个统计词说:“大概率不会。” “你怎知道大概率不会?”祝南不是很相信,说:“你之前没有喜欢过别人,可能只是因为你年纪还小。” 乔真将自己的手覆在祝南的手上,说:“你就算八十岁再来,我也喜欢你。” 祝南抓了抓乔真的手背,说:“我不听这种虚无缥缈的未来论。” “阿南,我刚刚,即便没有遇见你,我大概率也不会在这几年内喜欢上别人,是因为我知道,两个契合的灵魂相遇,是多么的难。”乔真用大拇指摩挲着祝南的指关节,说:“我们的相遇,本来就是差一步都不会实现的事情。可我就是遇到了你,这是万中无一的幸运。” 祝南笑着“嗯”了一声,说:“是很难得。我来到这个星球,本身就是一个意外,遇上你也是意外,留下来是迫不得已。只有喜欢上你这件事,是它主动的。”他用另一只手抚上自己的左胸膛,感受着心跳的跳动。 瑰红落日在橘粉色的天空中退隐,一片又一片形状各异的云被染上了玫瑰红的颜色,二人静静地看着夕阳西沉,像在看一场壮阔的别离。 太阳离开时,会跟天空说再见吗? “不见了。”乔真说。 祝南说:“我还在。” 乔真说:“我也还在。” “要不……今晚不回去了?”祝南提议道,“就留在这里,等待日出。” 乔真轻挑眉:“今晚不睡了?” 祝南没有回答,反问:“你睡得着吗?” 怎么可能睡得找,像气球里盈满了空气,快乐涨满了胸膛。 两个第一次谈恋爱的人,紧张得不行,也亢奋得不行,一肚子的话想与对方讲,想讲到天荒地老。 所以哪里睡得着呢? 乔真:“睡不着。” “这就是了。”祝南说,“今晚不回去了,就算真的困了,我也想睡在这里,睡在风里,当海的君王。” 乔真说:“好,我也睡在这里,睡在星星里,睡在你的梦里。” 祝南哈哈一笑,红着脸说:“你饿吗?我出门的时候,顺带捎了两个三明治。” “现在还不饿,晚点再吃吧。” “那好,我们来聊天吧。” “嗯,你想聊什么?” “我想给你唱,我们地球的歌。”祝南顿了顿,强调了一句:“情歌。” 乔真又挪过来几厘米,说:“洗耳恭听。” 祝南说:“你靠我太近了,我紧张。” “我听过你唱歌,那首我将在黎明出发,很好听,我很喜欢。”乔真低声说,“所以,不要紧张。不管你唱得怎样,我都会是你最忠实的观众。” 祝南清清嗓子,克制住羞涩和紧张,眼睛看向乔真,开始清唱: “In my dreams I feel your light I feel love is born again Fireflies In the moonlight Rising stars Remember The day I fell in love with you Darling won''t you break My heart Take my hand now Stay close to me be my lover Won''t you let me go close your eyes now And you will see There''s a rainbow For you and me ……” 乔真目不转睛地看着祝南,祝南唱得很投入,他的音色像是温润的泉水,流到了乔真的心里。 一曲唱完,乔真说:“很好听,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Take me hand.”祝南说,“意思是,抓紧我的手。” 乔真说:“已经抓紧了。” 祝南的心里像被蜜糖腌过一样,甜滋滋的,他说:“可以再抓紧一点。” 乔真却拒绝了:“太紧的话,你会疼。” 情窦初开的人哪。 怎么一套一套的,快要把他的整颗心都套牢了。 祝南说:“你弹钢琴和拉大提琴都这么好听,唱歌应该也不差,乔,给我唱一首呗。” “那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乔真说,“在唱歌这一点上,你的想象与我的实际并不符合。” 祝南说:“没关系,即便你五音不全,我也不会笑你的。” 乔真说:“……你已经在笑了。” “那你唱还是不唱?”祝南微微昂起头,颇有恃宠而骄的气焰。 乔真屈服于眼前人兼心上人的‘淫威’,只能说:“我唱。” 祝南露出满意的表情。 乔真开口了:“我遇见你是意料之外的意外, 恋上你时迷醉又清醒, 故作镇静。 而赤脚踩在星星上, 听到心跳的回应, 那么动听。 如果真的有命中注定, 那我希望天也有情。 当太阳生病, 万事万物潜形匿影, 当夜色降临, 这宇宙嚼了满嘴的鱼鳞,【1】 这一切我都漠不关心。 我只想看着你, 看着你, 目不转睛。” 祝南心头悸动,良久吐出一句:“你耍赖,你没有唱。” 乔真无奈一笑:“真不会唱,刚刚想出来的词,还没有旋律。” 祝南努力绷住拼命往脸上窜的笑意,正色道:“行吧,那先欠着,以后再补。” 乔真说:“好。” 祝南掏出手机,打开录音机,说:“你再念一遍,我要录下来。” “为什么要录下来?” 祝南抿了抿嘴:“我喜欢听。” 乔真说:“不需要录。你想听,我随时都可以念给你听。” 祝南收起手机,说:“好吧,一言为定,说到要做到。”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乔真说。 祝南想了想,说:“暂时没有什么时候。”他爬起来,说:“我饿了,我们来吃三明治吧。” 乔真没有松开他的手,直接起来了。 祝南单手拉不开包的链子,对乔真说:“你先松开我。” 乔真用另外一只手拉住包,说:“可以打开了。” 这夜里的缠绵如潮密的雨,黏稠地卷裹着二人,祝南成功打开了包,递了一个三明治给乔真。 祝南是真的饿了,很快便吃完了一个三明治,他又灌了两口水,然后规划好了这一夜的安排:“长夜漫漫,我再给你唱几首歌吧,然后我们来玩游戏,再然后我们互相给讲故事,再之后……嗯,之后的之后再说吧。” 乔真对着安排毫无意见,说:“我听着呢。” “这次给你唱首能听懂的。”祝南没长骨头似的,把乔真当成人形靠枕,整个靠了上去。 “去看荒野的山丘 轻嗅蔷薇的清幽 我陪你织好梦境温柔 跨过时间洪流 花语石中隐藏了千年的秘密宇宙 镜中倒映一场跨越时空的拯救 是谁遗忘山丘来路与光 沿途的守候 却不怕前行只因风雨里 紧握的双手 是谁遗忘蔷薇繁星与梦 低语的温柔 却不怕黑夜 只因我还在 心依旧 …… 轮回在人海邂逅 静默在你的身后 去温柔守候 这烂漫的 花语之梦”【2】 激流藏在黑夜中,在海面下打着漩涡。 月亮的倒影在海水中起起伏伏,被波纹荡漾开,像是笑出了皱纹。 这个夜晚像一口水井,吞噬着不安。 笑声毫无节制地从相依偎着的二人中泻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1】:这宇宙嚼了满嘴的鱼鳞。——曹疏影《虚齿记》 【2】:慕寒《守候》 ☆、夜烛光 二人一整晚都醒着,太阳尚未升起,海天浑然一体,碧波荡漾。 乔真揉了揉额角,说:“准备日出了。” 祝南撑着下巴:“嗯,这将会是我们一起看的第一个日出。” 天际逐渐泛出白色,金色熠熠,漫溢开来。太阳将原先灰蒙蒙、严酷的的空气一扫而光,换上温暖柔和的光亮,在人眼里散发着热。 “在地球上,在一个小渔村附近,渔夫们在岩壁上刻下了这样一句话‘悼念所有死于海上和将要死于海上的人’。这句话换一种说法,便是‘悼念所有曾经征服和将要征服这个大海的人’。”【1】祝南说,“现在就这样坐在大海前面,我突然想起了这么一句话,觉得很有感触。” 乔真太了解祝南了:“但你并不想征服这片大海。” 祝南说:“对,我不喜欢人类跟自然做斗争。我喜欢海的辽阔深邃,喜欢海的神秘美丽,但我不喜欢船舶搁浅、触礁、海啸、还有所有淹死在海里的人。” 乔真看着祝南:“累了吗?累了就回家休息。” 祝南点点头,开玩笑说:“年纪大了,熬不过年轻人。” 乔真率先起身,将手递给祝南,将他拉了起来,二人收拾了一下背包,将垃圾都带走,叫了一辆共享小天线,很快就回到了家。 祝南回到家,飞扑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之后就想往沙发上倒。 乔真用的是楼上的浴室,比祝南还洗得快一些,见祝南湿着头发便想倒在沙发上,连忙叫住了他。 祝南迷迷糊糊地直起腰,问:“怎么了?” “头发还湿着就想睡觉?”乔真走了过来,“小心老了以后头疼。” 祝南嘟囔着:“可是我好困哪。” “乖,再撑一会。”乔真从抽屉里拿出吹风筒,打开暖风模式,帮祝南吹干头发。 祝南眯着眼看乔真,说:“你的头发也是湿的。” “嗯,吹完你的再吹我的。” “为什么非得有个先后顺序。”祝南感受着乔真的手轻柔地拂过他的头发,笑着说,“一起吹也行啊,乔,你坐下来。” 乔真便坐在了祝南的身侧,二人头靠着头,吹风筒兢兢业业地工作着,两人甜甜蜜蜜地恋爱着。 很快便将头发吹干了,祝南眼看着又要往沙发上倒,乔真一手抓住他,说:“去床上睡吧。” 祝南半睁着眼睛看他,拖长声音说:“我懒得上楼。” “不用上楼了。”乔真说,“去我房里睡。” 祝南偏过了头,说:“你也睡。” 乔真“嗯”了一声,说:“我也睡。” 祝南站起身来,双臂环上乔真的脖子,说:“一起走。” 乔真怕祝南摔倒,赶紧扶住祝南的腰,祝南连拖鞋都懒得穿了,赤脚踩在了乔真的脚上,二人挪了半天,终于从客厅挪到了房间里,一起倒在了床上,在阳光明媚的早晨呼呼大睡。 先醒过来的是祝南,他看着墙上的挂钟,发现已经是下午五点了,自己睡了将近九个小时。祝南的脑子渐渐跟上了苏醒的步伐,心想,完了,今晚可能要睡不着了。 乔真就睡在自己的旁边,祝南用最小的力气翻了个身,面对乔真,放肆地用目光打量着他的眉、他的睫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还有他的下颌角。 自己就像个变态。祝南这样想着,目光却丝毫没有收敛。理直气壮地想,看自己的男朋友,怎么能说是变态呢。 祝南看够了,小心翼翼翻下了床,去了厨房,在冰箱里找出了两块牛扒,打算做个简单的、浪漫的晚餐。 正煎着牛扒的时候,有人从身后抱住了祝南。祝南没有回头:“睡了这么久,饿了吧?” “饿了。”乔真低低一笑,“醒来的时候,怎么不叫醒我?” 祝南不懂这是什么逻辑:“……为什么我醒了就要叫醒你?” 乔真说:“我醒来之后,发现你不在,心里有点慌,以为你离开了。” 祝南将牛扒转移到备好的餐盘上,说:“这不是还在吗?在给你做好吃的呢。” 乔真说:“睡着的时候,做了个梦,梦见你搭着时空舱回到了地球。你走的时候,甚至没有跟我说再见。” 祝南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身来,看着乔真说:“我走的时候,定不会像你的梦那样。而且,我短期内并没有回地球的念头,你不用担心。” “短期内?”乔真捕抓到了这个敏感词。 祝南说:“肯定啊。万一过一段时间,你看腻了我,或者我们厌倦了彼此。那时候我再离开,对我们来说,都挺好的。” 乔真蹭着祝南的头:“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短期不会,长期也不会。” 祝南知道不能跟热恋中的人讲道理,岔开话题,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洗手端盘子,准备吃饭。” 每人的餐盘上有一块牛扒、两个煎蛋、四分之一盘的凉菜。还有一杯红酒。 祝南在二人中间点了一支香薰蜡烛,关了明亮的灯,又在饭桌旁摆了一个昏黄的煤油灯。打开手机,选择播放柔和宁静的纯音乐,浪漫的气氛立马就出来了。 乔真静静地看着祝南布置这一切,在祝南入座时问:“这是什么?” 祝南说:“在地球上,这叫烛光晚餐,烛光晚餐是情侣浪漫用餐的最高境界,既然我们在一起了,还是稍微整点仪式感吧。不过因为时间限制,我这个只能算是比较简陋的烛光晚餐。” 乔真笑着说:“无妨,隆重的心意,可以比得过一切精致繁复的仪式。” 祝南拿起刀叉,说:“来,慢慢吃,吃烛光晚餐可不能赶着吃,我们要边吃边聊。” 乔真也拿起刀叉,笑着说:“好。” “你还记不记得,不对,你肯定记得,我不用这个开场白了。”祝南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在看一本书,然后我们分别的时候,你将那本书送给了我。” 乔真说:“嗯,我肯定记得,那本书是月亮不忠。” 祝南沾了点黑椒酱,说:“对,跟你分别之后,我去了一家书店,在那里将月亮不忠看完了。” 乔真说:“那其实是我第三次看这本书,我还记得第一次看,是在七岁的时候。” “这么早?”祝南有些吃惊。 乔真摇头说:“其实不早了,七岁的时候,我看了家里半个书柜的书。” 祝南:“……行吧,其实看完月亮不忠之后,我以为,玫瑰蛋挞星是反对同性恋的。” “玫瑰蛋挞星在初白那个阶段的确是反对同性恋的。”乔真说,“但现在,在人们的眼里,同性异性结婚都是合理合法的。” 祝南说:“我所在的地球,嗯,部分国家同性婚姻是合法的,但还有大部分国家目前只支持异性结婚。后来你给我买了手机之后,我上网去查了一下,发现你们的同性恋合法之路,并不比我们的简单。” “很多人曾为它努力过。”这个“它”毫无疑问,指的是同性恋合法化。 乔真顿了顿,又说:“如果同性恋现在还不是合法的,那我遇上你以后,我会努力让它在这个星球上,变得合法。” 祝南放下刀,一只手伸了过去,勾住了乔真的小拇指,说:“有件事我想跟你坦白,其实在遇上你之前,我就已经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生了。” 乔真回勾住祝南的小指,问:“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不想说也没关系。” “我没什么不想与你说的。”祝南说,“上学的时候……挺多女孩子追过我,但我都拒绝了。我一开始以为我只是不喜欢她们,后来我发现好像是对女生不感兴趣。跟舍友混熟之后,有一个舍友跟我说他是同性恋,然后给我讲了一点他们圈子里的事,那时候我就好像明白了。” 乔真听着,然后说:“我以前没有思考过我是同性恋、异性恋还是双性恋这个问题,因为我知道,当我遇上某个人的时候,就会有答案了。” 祝南笑着点头,说:“你遇上了。”他低下头,说:“我知道自己是同性恋之后,其实接受得也挺坦然的,但我没有去混同性恋圈子,不是因为我不接纳自己这个身份,而是因为那个圈子里的确有点乱,而那时候我也不想去尝试一些……嗯,那些事情。” “但是因为我有了解,所以我知道有一些同性恋是不会接受自己的。”祝南又说:“因为在我们那里,特别是老一辈,还比较不能接受这个事情。人总会害怕别人目光和注视,所以他们会给自己找一些让他们觉得舒服的理由,比如‘我不是同性恋,只是我喜欢的刚好是男生或者女生’这样的话,这样会让他们好受很多。但与此同时,他们便不会有同性恋的归属感和认同感了,总而言之,他们本质上是不接受自己的‘同性恋群体’的身份的。” 乔真说:“但是,本来不是同性恋、只是喜欢的刚好是男生或者女生。的确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但那只是很少很少的一部分。”祝南说。 乔真“嗯”了一声,直视着祝南,说:“阿南,很高兴遇见你。” 这个话题自动终止了,下个篇章又开始了。 祝南歪着头,在微弱的烛火里,低头亲了一下乔真的手背,蜻蜓点水。 “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1】:康·帕乌斯托夫斯基《金蔷薇》 ☆、石廊境 饭后,乔真坐在沙发上,桌上放了电脑支架,他滑着鼠标,仔细检查着毕业研究的每一个字。 祝南盘腿坐在他旁边,手上捧了一本书,慢慢翻着。看别的星球上的书,其实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同样是人类,因为生存环境不同,印刷成册的东西很明显地带着这个星球特有的风格。就好像看地球的书时,不同国家或者不同的洲的作者写的东西也是不一样的,每个人骨子里那种“故乡”风格难以磨灭,不管是体现在语言上还是作品上。 二人都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夜晚的时光宁和又平静,顺畅地往前滑去。 祝南看完结局后,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才发觉盘着的腿已经麻了,他放下书,小心翼翼地将腿挪了下来。 乔真察觉到了,侧过脸来,问:“怎么了?麻了?” “嗯,捶几下就好了,我没事,你继续做事吧。”祝南说着,动了几下脚踝。 “做得差不多了。”乔真关掉电脑,将祝南的腿放到自己腿上,轻轻帮他捏腿,“现在会不会好一点?” 祝南看着乔真认真的侧脸:“你的毕业研究可以了?” 乔真点头:“发给导师了,他再看一遍,没有问题就可以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祝南看了眼月历,说:“你们的毕业典礼是在七月十五号?” 乔真“嗯”了一声,突然说:“学校那边想让我当学生代表发言。” “是那种要在台上演讲的学生代表?”祝南对这套流程很熟悉,因为他小学的时候也曾经当过这种学生代表。 乔真说:“对,但我还没有想好。” 祝南明白乔真没有想好的原因,想了想,指了指另一条腿,话锋一转:“捏这边。” “你来看毕业典礼吗?”乔真依言换了一条腿捏。 “这个问题还需要问吗?”祝南挑了挑眉,“我肯定要去啊,除非你不想让我去。” 乔真低笑一声:“想进去要通过身份验证,你要以什么身份过去?” 祝南蹬了蹬腿,笑着说:“家属。” 乔真倾身过来,说:“你来,我就想上台演讲了。” 祝南一秒就知道了乔真的意思:“你想让我骄傲吗?当优秀毕业生的家属。” 乔真:“你会吗?” “你说呢。”祝南嘻然一笑,说:“四舍五入,我就是优秀家属了。” 二人对视着笑了挺久,夜晚的时针转到了十一点。 乔真问:“困吗?” 祝南摇头:“感觉才刚睡醒,精神得很。” “不睡,想做什么?”乔真敲了敲祝南的脑袋。 祝南目光转到投影幕上,说出了心心念念很久的事情:“想和你看电影,关上灯看,抱着爆米花看。” “好。”乔真走去厨房,从冰箱里的壁橱里找出了一大罐爆米花,拿出来后给祝南抱在怀里,接着问:“你想看什么?” 祝南用手机搜了搜,说:“最近出了一部新的电影,好像口碑还不错,叫石……” “石廊境幻夜?”乔真显然也听说过这部电影。 “你也知道?” “我爸妈去看了,他们评价也不错。” “原来是这样。”祝南说,“那我们就看这部吧。” 乔真在控制屏上搜索了《石廊境幻夜》,因为是还没有下架的电影,在家里看要给电影票八成的价格,乔真付好钱后,将客厅调到了看电影的模式,瞬间只有投影幕上透出光亮。 他坐在了祝南的旁边,二人腿靠着腿,都能感受到彼此的身体上传来的温度。 祝南吃了一粒爆米花,焦脆酥甜,他喂了一粒给乔真,说:“真好吃。我记得我读高中的时候,偶然间发现了有一家电影院的爆米花很好吃,然后每次都是为了那家的爆米花才去看的电影。” 乔真说:“这也是一种吸引顾客的策略。” “对啊,吸引了我这样的爆米花脑袋。”祝南眯了眯眼,说:“电影开始了。” 二人于是将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开幕是一个男人背着行李走在一条昏暗的小路上,那小路越拉越长,尽头处隐隐有微光。镜头转移到男人的脸上,他眉头深锁,疑惑地看着周边的路,时不时看一眼地图,眉越皱越紧。 男人叫瞿度,是来石廊境旅游的,哦,与其说是“旅游”,不如说是来“穷行”的,他没有存款,前几天还丢了工作,穷困潦倒之后在家里发现了一张积尘的地图,在网上搜了许久,才知道这是石廊境,不知道为啥,突然心里一冲动,背着包就来了。 兜里只有几百块,也没想着住旅馆,他指着地图,今晚的目的地是一个废弃的洞穴,这是他来到石廊境的第一天,也是将就着的第一天,估计还要将就好几天。 瞿度走累了,站在原地,喃喃自语:“奇怪啊,怎么找不到这个山洞呢?” 他五官硬朗,棱角分明,留着寸头,即便顶着那张扑灰的脸,也能看出来是个英俊的男人,只不过他的眉骨上有一道伤疤,这伤疤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给他添了点痞子的气质。瞿度伸长脖子望向远方,踟蹰了几步,下定了决心——继续往前走。 所幸,没过多久,瞿度便找到了那个山洞。这山洞上还刻着一些画和字,他来了兴趣,一边走着,一路看过去。 原来这山壁上刻画的是一个人,一位名叫曾笃的古人。上面有曾笃一生所经历的事情,还有他从小到大的画像,曾笃于六十岁一个雨夜逝去。瞿度走到了最后,停在了曾笃六十岁的画像上,伸手摸在他的眼睛上,好像触摸到了一个早已死去的人的一生。 瞿度站了很久,深深地看着曾笃,那眼神带着跨越时间的苍凉,将曾笃印在了记忆中。 他闭了闭眼,退后两步,朝曾笃鞠了一躬,然后继续往山洞内走。 瞿度走到洞穴深处,惊讶地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人,那人看起来很年轻,眼里却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深沉。 “你好,我是来这里住一晚的,你……你也是吗?”瞿度犹豫着问,因为这人看起来很干净,也丝毫没有长途跋涉的疲累,与他太不一样了。 那人看了瞿度好一会,才点了点头。 瞿度找了一块平坦的石头,随意坐了下来,说:“我叫瞿度,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看起来不想透露真名,只说:“叫我小六就好。” 瞿度也不介意,他累得不行了,只想躺下来呼呼大睡,但觉得这样不是很礼貌,只好与小六再闲聊几句:“我是来这边……玩的旅客,你呢?你是本地人还是游客?” “我是本地人。” 瞿度留了心:“本地人为什么会住在山洞里,你家呢?”他观察了一圈,发现小六什么行李也没有,他赶紧又说:“不一定要回答我,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小六果然便不说了。 瞿度有些尴尬,心想也没必要客套了,直接睡得了。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想了解小六,他这人看起来大男人得不行,其实骨子里头是一个感性主义者,想到什么就干什么,不然也不会冲动之下来到石廊境了。 于是瞿度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小六一开始很沉默,偶尔回应几句,后来可能是因为熟了点,话也渐渐多了。 瞿度刚刚留了心眼,说话的时候没有把话题引向个人隐私,而是说些无足轻重的话题,小六也不抗拒了。 结束一个话题的时候,小六突然问他:“你觉得山壁上刻的那个人怎么样?” 瞿度眼睛一亮,说:“你也看了?”他顿了顿,没等小六回答,说:“我很喜欢他。” 小六抬起眼皮:“你喜欢他什么?一个死了这么多年的人。” “一切。”瞿度确定地说,“我喜欢曾笃的一切。” 小六怔了一怔,说:“他败坏门风。” 瞿度说:“他非池中物。” “他见死不救。” “他顾全大局。” “他猖狂放荡。” “他超尘拔俗。” “很多人都讨厌他。” “但我喜欢他。”瞿度看着小六,“你觉得他不好,我不会去干涉你的想法。但我觉得他好,你也别来干涉我的想法。” 小六终于露出了见到瞿度后的第一个笑,那笑如日拨云,他说了一个“好”字。 二人继续聊天,从鸡毛蒜皮的小事转向哲学深度的问题,二人都惊讶地发现对方与自己的想法是如此的契合,瞿度不困了,反而越来越精神,他提议:“要不我们今晚就不睡了,聊个尽兴。” 小六说:“自当舍命陪君。” 后半夜的温度有些低,小六出去一趟,抱了些柴木回来,生了火,很快,洞穴内变得明亮又温暖。 瞿度透过火光望向小六的眼睛,说:“小六,我也很喜欢你。” “喜欢曾笃的那种喜欢吗?”小六也看他。 瞿度想了想,说:“我说不清楚。我已经触碰不了他了,但我想……触碰你。” 小六挑眉:“你过来。” 瞿度走了过去,在小六旁边坐下了,张开双臂,问:“可以吗?” 小六投进瞿度的怀抱里。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瞿度问。 镜头转到小六的脸上,他闭了闭眼,问:“你会爱上一个已经死去很久的人吗?” 瞿度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小六说:“没什么。” “你还没回答我。” 小六说:“因为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不是吗?” 瞿度松开小六,看着他的眼睛:“要不试一试?” 小六问:“你觉得爱与性是统一的吗?” 瞿度说:“在我这是统一的。” “真巧,我也是。”小六说,“我们试试吧。” 柴火发出噼噼啪啪的燃烧声,瞿度觉得自己抓住了一朵云,又跌进了一汪水里,他喘息着,在小六耳边低声说:“我爱你。” 小六闷哼了一声:“可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那不重要。”瞿度抱紧小六,“小六也好,别的称呼也罢,我爱你。” 小六喉间溢出一声叹息:“瞿度,我们才认识了一个晚上。” “那也不重要。”瞿度说,“我无牵无挂,只要你也爱我,我可以留在石廊境,与你永远待在一起。” 小六没有说话了。 事后,二人面对面躺着,小六摸着瞿度泛红的眼,说:“你真是个性情中人。” 瞿度说:“但我长情又专一。” “谈过几个男朋友?”小六笑了。 瞿度说:“三四个,记不清了。” 小六:“这就是你的长情?” 瞿度说:“我没跟他们说过爱这个字。” 小六放下手:“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瞿度说:“我不知道,但我感受得到,现在我的灵魂在为你燃烧。如果这不是爱,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小六沉默片刻,说:“好,瞿度,你以后就留在石廊境吧。” 二人又说了许久的话,絮絮的话语声被浓重的困意打破,即将拂晓时,瞿度睡着了,睡着时还抓着小六的手。 瞿度醒来时,小六已经不见了,他的手心里多了一块小石头,上面写了一个“笃”字,好像还有温度。 他找遍了整个山洞,没找到小六的声音,反而发现,山壁上所有有关曾笃的字画都不见了。 瞿度呆滞地立在原地,明白了什么。 他背起包,离开了山洞,外面阳光大盛,昨晚的一切像是一场梦,一场幻梦。所有与小六、或者说与曾笃有关的事情,已无迹可寻。 瞿度在石廊境里待了十几日,期间靠着打零工来赚点钱,他问遍了石廊境中的每一个人,没有人知道曾笃或者小六是谁。 在第十五日的时候,瞿度重新回到了山洞,他回到那个洞穴里,抓着石头,睡了长长的一觉。 山壁倾塌,无数石头砸了下来,砸到了瞿度的额头上,鲜血直涌而出,而瞿度闭着眼睛,嘴角弯起,像是做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梦。 镜头停在了这一刻,戛然而止。 祝南不知何时将爆米花桶放在了桌上,电影结束的时候,他还沉浸其中。 乔真比祝南抽离得快一些,但并没有开口打扰祝南,而是默默地抓住了祝南的手。 祝南回过神来的时候,问了一句:“玫瑰蛋挞星上真的有石廊境这个地方吗?” 乔真说:“没有,这是编剧虚构的地方。” “小六就是曾笃。”祝南说。 乔真“嗯”了一声:“瞿度爱上了小六,也爱上了曾笃。” 祝南说:“他们的爱跨越了时间。” “爱,因为没学地理,所以不识边界。【1】无论是时间的边界还是空间的边界。”乔真说,“譬如瞿度和曾笃,譬如我和你。” 在黑夜里,祝南的脸腾地烧了起来,浓情蜜意蔓延到心口,酿出一屋子的甜。 他大方地将那甜分了一半给乔真,在他耳边说了句让人心跳加速的情话。 作者有话要说:  【1】: 杜鲁门·卡波特《别的声音,别的房间》 ☆、银手表 三点钟才入睡的二人,早九点就起床了。乔真先醒,亲了一下身旁祝南的额头,一个轻轻浅浅的早安吻。祝南在半睡半醒间拖长声音“嗯”了一下,乔真不再打扰他,起身去拉开窗帘,阳光洒进来,屋内顿时光线明亮。 祝南迷迷糊糊翻了个身,背对着阳光,盖上被子赖了十分钟,也起来了。 刷完牙洗好脸后,乔真已经做好早餐了,牛肉浓番茄意大利面和一杯坚果酸奶,简单又丰盛。 祝南坐在乔真身旁,说:“乔,早上好啊。” “早上好,阿南。” 祝南拿起叉子,卷了一大坨意大利面,突然发现了里面的不对劲。他将意大利面放回盘子里,顺手叉起了一块牛肉,问:“这是什么?” 乔真瞥了一眼,说:“牛肉。” “不是,我想问的是它为什么是这个形状。”祝南说着,又挑了一些牛肉出来,这些牛肉有块、片、条、粒等等不同形状及大小,看起来颇为奇特,远看时这些牛肉都藏在了意面下面,还看不出什么异样,但凑近一瞧,很容易就发现了其中的诡异之处。 乔真眼神微微闪烁,然后说:“这是我切的。” 祝南回想起以前,乔真好像从来就没有做过午晚餐,早餐也只是做三明治或者煎鸡蛋等,他好像明白了,问:“……你是不是不会做饭?” 乔真似乎觉得被拆穿了有些丢脸,但避无可避,只能老实回答:“是。” 祝南望着他,沉默几秒,问:“我来之前,你都吃的什么?” “餐馆、父母家、速冻。”乔真只用七个字就概括完自己的吃饭状况,垂眸看向祝南,说:“偶尔也会自己煮,煮那些很简单的。” 祝南看着乔真,目光深邃,他叹了声,然后伸臂抱住乔真,在他颈边说:“不吃速冻,少去餐馆,可以去你父母家吃,或者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乔真回抱住他,说了声“好”。 祝南放开他,目光转到桌上,昂了昂头,说:“吃吧。” 乔真抓住祝南准备拿起叉子的手,说:“不喜欢吃,就不吃了吧。” “谁说我不喜欢的。”祝南拍走乔真的手,叉起一个牛肉粒,假哼了一声,说:“把牛肉切得这么可爱,凭什么不让我吃。” 乔真揉了揉他的头发,说:“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好事,才能捡着这么可爱的男朋友。” 这牛肉虽然切得奇形怪状,但味道却不差,祝南叉了一块大的,喂了他幸运的男朋友一口。 还没有吃完早餐,祝南的电话铃声便响起来了,他穿上鞋子跑回房间接了电话,出来时对乔真说:“周昱约我下午去咖啡馆,想跟我聊聊。” 乔真问:“只约了你吗?” 祝南点头,说:“我答应了,你也去忙你的事吧。”热恋中的情侣虽然总想着形影不离,但太黏了似乎也不好,这几天二人基本就没有离开过彼此身边,还是需要一些私人空间的。 “哪家咖啡馆?”乔真问。 祝南报了个名字。 乔真说:“就在科研院旁边,你们谈完之后叫我,我来接你?” 祝南想了想,说:“好。” 下午三点的时候,祝南准时抵达约定见面的地点,周昱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周先生。”祝南与周昱握过手,客气地喊了他一声。 周昱微微一笑,说:“同是一个地方的人,在另一个星球上也可以称老乡了,要不我们便不要这么客气了?直呼对方的名字吧。” 许是因为老乡加同专业,祝南对周昱印象不差,说:“你比我大,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叫你昱哥吧。至于我,你随便称呼,我都可以。” “那我就叫你阿南了。”周昱开门见山,“这次叫你出来,主要还是想多了解一下玫瑰蛋挞星的情况。上次你也跟我讲了许多,但那时候我才刚来,听了也没什么感觉。但现在我逛了很多地方,对这里有了不同的感触。” 祝南爽快道:“没问题,昱哥,你尽管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昱便问了许多问题,祝南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周昱,期间有一些自己也没有了解过的,他便拿手机出来查,然后再告诉周昱。 “我的问题问得差不多了,阿南,多谢你。”周昱的视线落在祝南的手机上,不经意地说:“这手机……” 祝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笑了笑,说:“这是乔给我买的。”他猜测着周昱注意手机的原因,觉得可能他也想要一部,他理解这种迫切想要获取信息的需求,便说:“昱哥,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现在就带你去买一部新手机。” 周昱眼神一亮:“真的?” “真的。”祝南点头,自己的幸运卡里面还有几百个幸运币,给周昱买一部手机绰绰有余。但他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自己这手机号都是用乔真的身份牌开的,他一个外星人,怎么能帮周昱开卡呢,可是在这里,如果没有手机卡,手机也没有用处,他只好如实将此事跟周昱说了,然后说:“昱哥,抱歉,我刚刚没有考虑到这个方面,实在是对不起了。” 周昱脸上带着遗憾,但也没有责怪祝南,只说:“那好吧。”他顿了顿,说:“乔真待你可真好,认识你才多久,就又带你回家住,又给你买手机。我怎么就遇不上对我这么好的人呢?” 祝南有些尴尬,含糊说:“以后一定会遇到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而且,昱哥,你想要什么也可以跟我说,只要我能做得到,都会尽力帮忙的。” 周昱摇了摇头,从手上摘下来一块银手表,递给祝南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也没什么好给你的。这块表虽然不是很值钱,但也是我的一片心意,阿南,你收下吧。” 祝南刚想推脱,周昱又说:“你若是拒绝,我只会良心不安。” “那好吧,谢谢昱哥。”祝南将表接了过来,那是一块很精致的腕表,上面还镶了一个璀璨夺目的小钻石,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根本就不是周昱口中所说的“不值钱”。 周昱说:“阿南,你若是喜欢这块表,便戴上吧。如果不喜欢,也可以在家里随便找个地方放着,都没关系。” 他都这么说了,祝南不管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从礼貌上都要将表先戴在手上,他将表戴好,又说了一句:“谢谢昱哥。” 咖啡喝完了,二人的谈话也接近尾声。祝南拿起手机,对周昱说:“见谅,我先发条短信,乔说会来接我。” 周昱勾了勾唇,说:“哎呀,本来还想约你吃晚饭的,既然有人来接你,那就算了,下次吧。” 祝南发好短信,乔真几乎是秒回了一个“好”字。 “下次吧哈哈。”祝南说,“昱哥,你要是有别的事就先走吧,我还要等一会。” 周昱站起身来,说:“阿南,那我就先走了。” 二人互道了拜拜之后,周昱缓缓地走出了咖啡馆,祝南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表,转动了几圈也没有发现异常。 乔真很快就来到了,接人上小天线的时候看到祝南手上的表,问:“这是哪来的?” 祝南如实相告。 乔真让祝南将表拆下来,反复看了几遍,说:“应该是正常手表,带着吧。走,去吃饭,然后带你去游戏厅打怪兽。” “游戏厅?”祝南双眼发光。 乔真说:“是啊,你前几天晚上不是做了一个梦吗,梦见自己在游戏厅里,可高兴了。今天先给你圆个小梦。” 祝南激动地楼了乔真一下,说:“乔,I love you!” ☆、游戏厅 “I love you?”乔真愣了愣,问:“这是什么意思?” 祝南说:“这是地球上另外一些国家的语言,意思是‘我爱你’。” 乔真心间骤然发甜,他望了祝南几秒,说:“I love you.” “不需要这么正式啦。”祝南自己说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但被乔真这么盯着,如此认真又神情的眼神,盯得他脸似火烧,他说:“在地球上,人们说这句话不一定是表白,也可以表达对亲人好友的喜爱。就比如我大学宿舍有个同学,天天见着人就喊‘哥,I love you.’哈哈。” 乔真启动了小天线,说:“好,你今晚想吃什么?” 祝南说:“嗯……想吃面。” “好,带你去面馆吃面。”乔真说:“我发现你很喜欢吃面,第一次跟你一起吃饭的时候,你点的就是面。” 祝南想了想,说:“这么久的事你还记得?我自己都不记得了。我的确喜欢吃面,在地球的时候就很喜欢,我可以连续一个月都吃面,不会腻,只要不吃同一种就行。” 乔真说:“平安街有一家很好吃的手工面店,我带你去。” “好啊好啊,快点吃完,我还等着去游戏厅呢。”祝南已经迫不及待了。 乔真按下了极速模式的按钮,小天线载着两个大孩子,极速驶向吃喝玩乐的夜晚。 祝南吃了一碗大份牛肉面,乔真吃了一份羊肉烩面,二人还点了一盘大盘鸡和两道凉菜,吃得胃满意足,然后高高兴兴地出发前往游戏厅了。 “这是方圆一百里内最大的游戏厅。”乔真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写着“今宵乐游戏厅”的牌子,介绍道:“里面的游戏设备挺齐全的,应该能满足你。” 听到乔真这么说,祝南眼里笑意流转,说:“这话听着怪怪的。” 乔真不解:“哪里怪了?” “没什么。”祝南笑着跑过了,几步跃上台阶,在今宵乐游戏厅门口向乔真招手,说:“快进来快进来。” 门口有工作人员,见到二人,问:“二位晚上好,请问有会员卡吗?” 乔真出示了会员卡,交给工作人员登记,祝南悄悄戳了戳他的腰,问:“你还有会员卡啊?之前经常来嘛?” “从我父母家里拿的,他们经常来玩。”乔真答道,“我还是第一次来。” 祝南恍然大悟,说:“叔叔阿姨真是童心未泯。” 工作人员登记好卡号信息,问:“卡内有两千八百个游戏币余额,请问二位想要提取多少个币呢?” 今夜注定是狂欢之夜,乔真爽快地说:“先提取五百个币吧。” 祝南对这里的游戏币没有概念,听到五百个的时候暗暗咂舌,问:“会不会太多了,叔叔阿姨发现了会不会找你算账?” “他们不会在意的。”乔真笑着说,“他们知道我们今晚要来这里玩,还特意往卡里冲多了一千个币,让我们玩得尽兴。” 祝南狐疑地看着乔真,问:“你是不是把我俩的关系变化告诉他们了?” 乔真咳了一声,说:“没有,但我猜他们已经猜到了。” 祝南:“……”算了,一家人,哪能真的藏得住事呢?而且能生养出乔真这样的天才,乔爸乔妈双商也必定不低。 工作人员从游戏币机子里提出了五百个币,交给了他们一个两只手掌大的小包,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游戏币。 “祝您玩得愉快。”工作人员态度很好。 祝南接过了袋子,与乔真异口同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欢欢乐乐地往里面走了。 这里的游戏币会比地球上的还要小几倍,所以五百个币拿起来也并没有很重。今宵乐游戏厅总共有四层,第一层是一些比较温和的游戏机,比如唱歌房、跳舞机、娃娃机等等,祝南看了看跳舞机,然后摸了摸肚子,觉得现在暂时还不能打跳舞机的主意。 “我们来抓娃娃吧。”祝南在几十个娃娃机中走了一圈,然后锁定了几个目标,将袋子递给乔真,说:“我要来玩这个。” 乔真看了眼娃娃机,问:“你想抓多少个?” 祝南指着娃娃机里面一个黑白小花狗,说:“我就想抓那一个。” 乔真弯下腰估算了一下角度和距离,说:“一个币就够了。” “怎么可能?”祝南根据自己在地球上抓娃娃的经验,保守估计着,“要是运气好,起码也要抓五次吧。运气不好或者设备不好的时候,也许一晚上都抓不下来。” 乔真投了一个币进去,掐了掐祝南的脸,说:“信你男朋友。” 他目光专注,将钩子大致调到了小花狗的附近,然后仔细微调了位置,调好后不再犹豫,按下键,那钩子大张,往下压后猛地抓住了小花狗,然后夹起来往上走。 祝南屏住呼吸,他知道这个时候是最容易失败的时候,那钩子只要轻轻巧巧地一松,这一夹就是白费了。 但是没有,钩子紧紧地夹住了小花狗的头、脖子和屁股三个位置,几秒后,小花狗便从底下的输送带里出来了。 祝南捡起小花狗,紧紧抱了乔真一下,由衷道:“乔,你真厉害。” 乔真揉了揉祝南的头发,拍了拍他的背,说:“这个其实不难,只要看准了角度和距离,就很容易抓住。想学吗?我教你啊。” “想!”祝南在地球的时候,只成功地抓住过一个娃娃,那一次还是试了将近三十次,才勉勉强强地抓住的,如今突然发现抓娃娃大神就在自己身边,肯定要拜师学习啊。 乔真松开祝南,往娃娃机里投了十个币,手按着钩子的移动键,然后说:“像这种大一点的头部朝上的娃娃,我们先不着急抓,可以先用一个游戏币将它推倒,这样钩子就同意找到娃娃的受力点……” 祝南在乔真手把手一对一的教导下,成功学会了抓娃娃的技巧,乐不思蜀,流连忘返,在娃娃区斩获了十几个娃娃后,找了一台小车子来装娃娃,然后再推着走,满载而行,惹人注目。 乔真推着车,祝南拿着小袋子说:“我们去二楼看看吧。” 二楼有赛车区、投篮区和遥控避障区。祝南坐上车,仰起头对乔真说:“上车,你上那一辆,我要来撞你了。” 乔真将娃娃车放在赛车区外,坐上了另一辆车,调好位置,说:“阿南,别太骄傲,谁撞谁还不一定呢。” 祝南挑了挑眉,伸出手来:“走着瞧啊,给我币。” 乔真给了他十个币,自己也投了十个币,然后顺手将袋子放在了娃娃车上。 “战争”一触即发,祝南一动,乔真也开始动了,最后,二人将公共赛车场玩成了私人撞车场,火花四溅、殃及池鱼,逼得其他正在玩的人无奈离场。 游戏厅内有空调,二人下场时,脸上都已浮出薄汗。 “阿南,你太过分了。”乔真摘掉头盔,说:“你那开车的架势,是要把你男朋友撞死吗?” 祝南反驳道:“我哪有。”只不过这反驳的语气颇为苍白无力。 乔真斜眼睨他:“还嘴硬,小心点,别被我抓到。”说完便作势要追他。 祝南哈哈大笑着逃跑了,笑声洒落一地,却在他们的娃娃车前掉下悬崖。乔真也停下了追逐的脚步。 只见娃娃机前站了三个人,一男一女一小孩,应该是一家人。小孩拿着他们游戏币袋子,正在往自己的衣服兜子里大把大把的倒游戏币,而他的父母站在一旁,毫不阻拦,袖手旁观。 祝南大步走上前去,说:“你好,这游戏币是我们的。” 这时,孩子的父亲才假惺惺地说:“小岳,放下放下,别拿人家的东西,我们自己有,走了走了。” 那孩子撅起了嘴,不甘不愿地放下了袋子,然后跟在父母身后,准备离开。 乔真拦住了他们,冷冷地说:“请让小孩把兜子里的也拿出来。” “小孩子不懂事。”那妈妈眉间倨傲,蹙眉说:“不就几个游戏币吗?小气巴拉的。” “小孩子不懂事。”乔真可不好糊弄,“父母也不懂事吗?” 祝南走上前来,说:“我们不是计较这几个游戏币,你孩子若真想要,送给你也无妨。但是这种趁我们不在、拿我们的游戏币的行为我们无法接受,所以,在我们还想讲礼貌的时候,还请将拿走的游戏币放下。” 孩子爸爸低骂了一句,然后让小孩将游戏币倒出来,那小孩满心的不情愿,胸口愤怒地起伏,然后转身将游戏币零零散散的倒回娃娃车里,态度极为嚣张。 父母和孩子走掉了,走的时候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祝南上前将游戏币装回袋子里,说:“这是我在玫瑰蛋挞星上见过的最没有礼貌的一家人了。” 乔真也走上前来,与他一道收拾,说:“拿了这么多,真是贪得无厌。我是觉得他父母很有问题,不然教不出来这样的小孩。” “对啊,见到孩子做坏事都不制止,还维护他。”祝南觉得今天的好心情被毁了一半,说:“这种家庭教育……算了,以后大概率会自食恶果的。” 二人将游戏币收好,乔真揽过祝南的肩膀,悄悄亲了他一口,问:“别让无谓的人毁了我们的夜晚,你想玩什么?我们继续玩。” 祝南的好心情一下子又恢复了,笑眯了眼睛,说:“走!我带你去玩跳舞机。” 说的时候雄赳赳气昂昂,真正站上去的时候就怂了,二人拘谨地站在跳舞机面前,忐忑地选着歌。 “你以前有玩过吗?”乔真问。 祝南:“我以前……看别人玩过。” 乔真:“……” “我们可以先选一些节奏比较慢的歌,先熟悉一下。”祝南说着,手指不断往前翻,从三颗星的难度看到一颗星的,他指着第一首歌,问:“要不就这首吧?” 乔真没有意见,默默地投了币。 音乐开始了,是一首很慢很慢的纯音乐。 两个手脚不协调的人握紧拳,全神贯注地看着屏幕上的箭头指示,箭头指到的时候猛地用脚一踩,那感觉不像是跳舞,更像是要打架。 “这真的是一颗星的难度吗?”祝南飞快地移动着脚,问:“怎么这么快?” “……是吧。”乔真双脚往中央一踩,整个舞蹈就此结束。 祝南退到后方,说:“你单人来一场,我给你录一个哈哈哈,肯定很好笑。” 乔真:“为什么不是你单人来一场,我给你录一个?”他嘴上不情不愿,但还是乖乖站在了跳舞机上。 “你先来嘛。”祝南拖长尾音,说:“等会我跳你录。” “好吧。” “开始了开始了!” “我录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七月十五号下午,科研院的大礼堂,正在举办1080级研究生的毕业典礼。 乔真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正在后台等着自己的环节。 而祝南坐在了毕业生的家属位上,左手边是乔妈妈,右手边是乔爸爸。而且因为乔真是优秀毕业生,他们也享受了优秀毕业生的家属待遇,坐在了第一排的位置上。 乔妈:“小祝啊,阿姨问你一件事,你老实跟阿姨说,好不好?” 祝南已经猜到乔妈妈要问什么事了,维持表面的镇定,问:“阿姨请问。” “你是不是跟小真谈恋爱了?”乔妈问得很直接。 饶是祝南早有准备,问到临头还是有些羞涩,祝南挠了挠头,又点了点头。 乔爸悄悄竖起了八卦的小天线。 “我就说,小真怎么会随便让人住进他家。”乔妈盯着祝南,“小祝呀,你们俩谁追的谁?” “没有追。”祝南不敢直视乔妈,小小声地说:“我们两情相悦,就……就这样了。” 乔爸不知不觉地又凑近了些。 乔妈“啧”了一声,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一看就是我们家小真开的口。你别看他平时散散慢慢的样子,一遇到喜欢的事情或者人,追得比谁都快。” 祝南涨红了脸,轻轻地“嗯”了一声。 乔妈还想再问,祝南一眼就扫到了台上那个身影,说:“乔上台了。” 八卦随时都可以问,儿子研究生毕业演讲就这一次,乔妈乔爸收回了八卦心思,与祝南一起往台上望去。 乔真今日穿了正装,白衬衫黑领带和黑西裤黑皮鞋,最经典的男士正装穿搭,头发也梳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浓密的眉峰,更显五官耸挺立体,气质内敛成熟。看得祝南眼前一亮。 这是我的男孩,我的天才男孩。 他这样想着,心里结出了一碗黏厚的蜂蜜,甜滋滋的。 乔真上台之后,往台下鞠了个躬,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扫向祝南那边,与祝南飞快对视了一眼,也酿出了一抹笑,然后便收回了视线。 挥着手的乔妈:“……我被无视了。” 欣慰又骄傲地望着儿子的乔爸:“……我也是。” 祝南不敢看左右,不敢说话。 乔真走到讲话台上,说:“大家好,我叫乔真,是1080级高科技研究专业研究生,今日很荣幸能站在这里,发表我的毕业演讲……” 台下如雷的掌声响起,让乔真只能先停下来。 祝南心想,虽然不同星球,但同样是个看脸的世界,乔真这还什么都没说呢,掌声就像过年时的鞭炮,一阵盖过一阵,让夜晚难以宁静。 掌声终于停下来了,乔真微微凑近话筒前,继续说:“在开始演讲之前,我想先给大家讲一个笑话。” “喝哪一种果汁最辛苦?”乔真望向台下,大家愣愣看着他,他默了几秒,然后说:“是绞尽脑汁。” 台下一片寂静。 祝南见状,脑子一抽,居然举起了手。 乔真有些讶异,却还是对着话筒说:“请说。” 祝南站起身来,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完之后也不等乔真说什么,就飞速坐下了,坐下的同时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无数的视线,让他无地自容。 其它观众也反应过来了,稀稀拉拉地响起了掌声和为了笑而笑的笑声。 乔真握着拳头压在唇边,憋着笑说:“谢谢这位观众,我之所以讲这个笑话,是因为上台来做这个毕业演讲,的确是让我绞尽脑汁的一件事。” “我比在场的很多毕业生年龄都要小,站在这个台上,实不相瞒,确实有几分诚惶诚恐。科研造福院是一所很好的院校,能在本校中学习的各位同学都非常的优秀。所以我站在这里,觉得肩上的负担很是沉重,因为我不能去代表你们,每一个活生生的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和魅力,你们不应该被我消灭在‘被代表’的群体中。所以我要重新纠正一下我刚刚的发言,我代表自己,与你们说一些话。” 乔真没有准备稿子,所有的发言都是随心而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我并不是一个擅长在公众场合发言的人,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发表自己的想法。我知道,此刻的我看起来镇静,你们不可能发现我的紧张,但我自己能发现。我的手臂在颤抖,汗水也在泌出,呼吸也不平稳,我远远没有看起来那么淡定。但我克服恐惧站在了这里,不是因为优秀毕业生的头衔有多么重要,也不是为了以后可以跟别人炫耀‘我在几千人面前做过毕业演讲’这样,而是因为我遇上了一个人,他让我有了想往前冲的动力,他很优秀,我想让优秀的他感到骄傲。所以此时此刻,我希望你能感到骄傲。” 祝南的心怦怦直跳,他也紧张,他紧张得心如擂鼓,他抬头看着乔真,心想,是的,我骄傲,我很骄傲。 乔真掀起眼皮看了祝南一眼,笑了笑,又说:“好了,这件事再说下去,我怕我的导师要上来把我拉走。所以我们换个话题,每一个人想必都有自己的计划,对于未来的计划,有的人想继续学习深造,有的人想找对口工作、实现经济独立,还有的人想抛开所学,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等等,不管是哪一种,我都理解并且送上我真诚的祝福。各位,我在这里问一个问题,你们有没有遇到过,自己很想做一件事情,但被周围的人劝阻或者嗤之以鼻的情况,如果有的话,请举手示意。” 观众席上陆陆续续有人举起了手,十几秒后,共有将近三分之二的人举起了手。 “感谢大家的配合,大家可以把手放下来了。”乔真说,“根据大家举手的情况,可以知道,大部分的人都生活在‘社会圈’中,我们做事情之前,总会想听听身边人的意见,如果身边人也觉得好,我们就会觉得很好,然后信心满满地去做了。但如果收到了很多否定的意见,就会收到打击,然后开始质疑‘这件事真的值得做吗’,最后,少部分人继续往前,而大部分人都将想法扼杀在了摇篮里,最后不知道是后悔,还是遗憾呢。” “大家感到迷茫的时候,还是多听听自己的想法吧。我们不可能在别人的脑海里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也没有任何人会为你的选择买单,我也不是说大家要故步自封,意见是肯定可以听的,最重要的事不能因为‘别人’而动摇。”乔真顿了顿,“你的热爱,你的力量,你所有的一切欢愉和悲伤,都应该来自于你本身。” “……” “星球像是一座花园,人生也像是一座花园,我们在这个年龄里,理应光芒璀璨地绽放,在脚下、在天空、在心口、在梦中,浇灌属于自己的举世无双。也希望大家能够接纳自己的不完美,能够认认真真地发脾气,能够不体面地难为情,能够舒舒服服地回忆不愉快的事,还能够闭着眼睛叹息。” “我的演讲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台下再次响起排山倒海的掌声,将大礼堂拍得火热,灼烧着,久久不息。 乔真在注目中稳稳地走下了台,穿过领导位,将乔爸挤走了,坐在了祝南的旁边。 祝南弯起眼睛喊他:“乔。” 什么也不用说了,他想他明白。 乔真盯着祝南的眼睛,视线逐渐下移,盯到了红润的嘴唇上。 乔妈正对着乔真,看得清清楚楚,咳了两声:“小真同志,看哪里呢,这里还有你爸你妈。” “还有几千观众。”乔爸及时补充。 四人嘻嘻哈哈地聊了一会,然后安静地看着毕业典礼,乔真演讲是倒数第四个环节,他下台之后没多久,毕业典礼就结束了。 四人在礼堂大门前找人帮忙拍了一张合照,乔真便将乔爸乔妈赶回家了。 然后乔真牵着祝南的手,飞快地往僻静处逃命,将一群想要来跟乔真合照的人甩在了身后。 风呼啸着吹过,炙热又猛烈,二人边跑边笑,头发飘起,衣服扬起,尘世纷扰都抛在了背后。 跑得累了,二人直接倒在了旁边的草坪上,胸口上下起伏,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幸好跑得快。”祝南呈大字型瘫在地上,“不然我的男朋友就要被抢走了。” “如果没跑出来,要被抢走了,阿南,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甩了你自己跑啊哈哈哈哈。”祝南滚开了两圈,打开乔真的手,咯咯笑道:“诶、诶,有话好好说,别挠我啊。” 乔真翻身而上,双手按住了祝南的手,俯身而下:“阿南,给你个机会,再说一遍。” 祝南丝毫不害怕,哼哼嗯嗯了半天,才说:“那当然是去把他们都赶走,然后把你扛出来,这就成了英雄救美的故事了。从此英雄和美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全剧终。” 乔真心里一动,对准了英雄的唇,在上头印了个生涩而缠绵的吻。 但这不是童话故事,所以还没有全剧终,而是——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笑话来源网络。 爱是什么,爱是轻微社恐南崽为了乔仔主动社死。 ☆、藏礼物 祝南这三天忧心忡忡,忧心的事情只有一件,对他人而言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但对祝南来说,这是一件无比重要的大事。 究竟是什么事呢?也没什么,就是乔男友十八岁的生日快要到了,而祝南试过了冥思苦想、网上冲浪和暗中观察三种方法后,还是没有想出来应该给乔真送个什么礼物。 十八岁在地球上是一个成年与未成年的分界点,是很重要的年龄跨度。很多高中都会选择为高三学子举办一次隆重的成人礼,来庆祝他们迈入了新的人生阶段。祝南身为一个地球人,对乔真十八岁的生日还是很重视的,眼看着日子逐渐逼近,而自己还毫无头绪,他就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 “叹什么气呢?”乔真从书房的角落里找到了唉声叹气的祝南。 祝南连忙收起了愁眉苦脸,笑着说:“没什么。你找我吗?” 乔真说:“对啊。我爸妈让我明天回家过生日,你要一起去吗?就只有我们四个人。” 祝南在心里再次叹了一口气:“你不用问我了,明天你在哪我就在哪。” “如果你不想去我爸妈家,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过生日。”乔真十分尊重祝南的意见,“所以还是要问你。” 祝南说:“就去你家,我挺喜欢叔叔阿姨的。” “阿南,我是怕你紧张。” “那也不能逃避是不是,迟早都要面对的。”祝南说,“消除紧张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把会让我紧张的事情干掉。别小瞧你南朋友了,出去出去,别影响我思考。”祝南将乔真赶出了书房,关上了门。 被关在门外的乔真莫名其妙,停了一会听着里面的动静,什么都听不见,只好落寞地离开了。 而书房内的祝南仍在思考,乔真什么也不缺,喜欢的东西都能得到,喜欢的人……就是他自己,也已经是确定的恋爱关系了,他还能送什么能让乔真有惊喜感的生日礼物呢。 啊!谈恋爱真是麻烦! 七月十八号并没有因为祝南的忧虑而姗姗来迟,而是如期而至。 一大早,乔真便带祝南去自己的父母家。 这是祝南第一次来乔爸乔妈家里,进去之后,他只有一个感受,太豪华了。本来以为乔真住的那间房子已经是超级高级的住所,但来到乔家后,才知道什么是小巫见大巫。 乔家还养了两狗两猫,一只肥白萨摩耶正在院子里懒懒地晒着太阳,另外一只金毛正在满院子跑,见着陌生人还很有敌意,猛冲过来朝着祝南吠了几声。乔妈见状蹲下身,拍着金毛说:“大金,讲点礼貌,别瞎嚷嚷,都是一家人。” 金毛很有灵性,听到这话就不冲祝南喊了,反而摇了摇尾巴,以示友好。 祝南弯下腰,稍稍拍了拍金毛的头,让它嗅了自己的手,双方便算是认识了。 乔爸热情地欢迎祝南:“小祝,别在外面站着了,快进来。” 乔妈乔爸一左一右夹着祝南进去了。 乔真跟上:“……诶,爸,妈,到底谁才是你家儿子。” 乔爸:我聋了,听不见。 乔妈:让你昨天无视我们还赶我们走,也得让你尝尝这被人冷落的滋味。 祝南:这是把我当准儿子了? 进到屋内,生日气氛扑面而来,乔真拿起一个生日气球,问:“什么时候布置的?” 乔妈挑了挑眉,说:“昨天开始布置的,可累了,为了你的十五岁生日,我们可是专门忙活了一晚上。” “我还是特意请假回来布置的。”乔爸接着说。 乔真说:“谢谢爸,谢谢妈。” 乔妈说:“礼物在你的房间里,自己去拆。我跟你爸现在去给你做生日饭。” 祝南主动请缨:“我也去厨房帮忙。” “那我也去。”乔真说。 “你今天是寿星,不用干活。而且你的厨艺……”乔爸一脸嫌弃,“得了得了,人小祝去哪你就去哪,别黏黏糊糊的,我们又不会拐跑他。” 祝南跟乔爸乔妈统一阵营:“就是就是。” 乔真:“好吧,我去拆礼物。” “别想着偷偷进厨房。”乔妈说,“我会把厨房门锁上的。” 乔真:“……这是在防贼吗?” 乔爸一脸同意:“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祝南:“这是要给你惊喜的意思,所以你乖乖待在外面吧。” 说完三人并排走进厨房,留下乔寿星,孤零零。 厨房内。 乔妈问祝南:“小祝啊,你是想洗菜呢,还是切肉?” 祝南愣了愣,说:“我都可以啊。” 乔爸就给他递了一个大碗,里面是一大块韧嫩牛肉和一块肥瘦相间的猪肉,乔爸吩咐道:“牛肉切粒,猪肉切片。” 祝南说:“没问题。” 然后乔妈开始洗菜,乔爸开始煲汤。 乔妈手上干着活,嘴上也没有闲着:“小祝,你跟小真在一起,是想长长久久?还是只想享受当下?” 这问题的意思很明显了,你是想Enjoy the moment,不考虑以后呢?还是想立下承诺、担起责任,谈一段认真的、能有未来的感情呢? 而后者,必然是要他留下来的,留在这个异星球上。 祝南切肉的动作顿了顿,然后说:“阿姨,我对地球的感情是真的,我对乔的感情也是真的。我一点也不想做非此即彼的选择,但如果真的要我选,我会选择乔。” “阿姨明白。”乔妈笑了笑,说:“小真从小就没有朋友,他总是以为我们不明白他对朋友的渴望。但我们哪里是不明白呢?我们也曾经想过去帮助他交朋友,但交朋友本身就是一个孤独的活动,没有人可以帮他。小祝,你是第一个小真愿意敞开心扉相待的人,我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个。站在父母的角度,我们的确会有这样的担心,就是——你的离开,会让他遭受很大很大很大的打击,大到我们不敢想象。” 她用了三个“很大”来强调,祝南理解为人父母的心情,他当初一再犹豫,不断退缩,不也是因为同样的忧虑吗?爱也是一种忧虑,它总是带着杞人忧天的悲伤色彩。 乔爸说:“不要为难人家小祝啦。俩孩子能够遇上并且相爱,本身就是一件很考验缘分的事情,至于以后的事嘛,管他这么多,以后再说。” 祝南说:“叔叔,没关系,阿姨也是担心乔。我能给叔叔阿姨的保证,便是我不会在我们还相爱的时候离开乔。其他的我不一定能做到的事,我不敢保证。” “行,咋们就揭过这个话题吧。”乔妈说,“今天是小真的生日,都开心一点。” 三人都是厨艺高手,分工得当,配合顺利,不消多时,一顿丰盛的大餐便做好了。 祝南端菜出来时,乔真正在院子里逗猫摸狗,左一只,右一只,脚边还趴着一只,真是左拥右抱三宫六院,好不休闲惬意。 乔真透过玻璃落地窗看见祝南出来了,立刻抛下猫狗,自己成了一只大狗,抱着祝南蹭来蹭去。 祝南赶紧看了眼厨房,给大狗顺着毛,说:“乔,你收敛点,叔叔阿姨快出来了。” “出来就出来。”乔真闷着声音,“我就要抱着你。” “你怎么了?”祝南觉得乔真有点不对劲。 乔真沉默几秒,问:“我爸妈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这家人都会读心术吗?祝南叹了口气,说:“不是什么大事。你先放开我,我们先吃饭,吃完饭我再跟你说,好不好?” 乔真没有回应。 祝南又哄着问了两遍:“好不好?乔,好吗?” 乔真这才松开他。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他们留出空间,就在二人结束拥抱后的十秒钟,乔爸乔妈就从厨房出来了。 满满一桌子都是乔真爱吃的菜,乔爸开了一瓶红酒,倒了四杯,率先拿起杯子,说:“今天是我们家小真十五岁生日,祝小真福气绵延,干杯!” “妈妈也祝小真越来越好,尽管去做想做的事,干杯!” “乔,我祝你能被很多很多的快乐和幸运包围,干杯!” 杯子碰到一起,声音清脆又欢乐。 饭桌上,四个人都敞开肚子,敞开心扉,开开心心地聊天,乔爸乔妈还给祝南讲了乔真很多小时候的趣事,逗得祝南哈哈大笑。 快乐潜进了这所房子,无处不在。笑声毫无节制。 吃过饭后,乔爸乔妈说要去午睡一会,很知趣地给他们留了二人空间。 祝南牵着乔真的手,坐在了院子的木椅下,阳光有些烈,不过二人都不在意,祝南将乔爸乔妈在厨房里跟他说的话跟乔真重复了一遍,然后说:“乔,你和你的父母让我觉得,我在这个星球上,找到了另一个有家的意义的地方。所以我一定不会轻易离开的,你信我。” 乔真看了他很久,才说:“我信你。” 轻轻的一句话,分量却很重。 祝南松了一口气,说:“走,带你去领你的生日礼物。” 二人牵着手,走过石子路,来到一个凉亭内,祝南猫着身子在凉亭下面搬出了一个礼盒。 乔真略一抬眉:“你什么时候藏的?” 祝南故作神秘:“这是秘密,不告诉你。” “你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到。”乔真说,“昨晚跟我说去买零食,还不让我跟着,其实是来藏礼物了吧。” 祝南白了他一眼:“差不多。不过我没有进来,我是让叔叔帮我藏的。”他将礼盒递给乔真,说:“乔,生日快乐。” 乔真接过礼物,问:“我可以现在拆开吗?” 祝南说:“可以啊。” 乔真便解开礼盒上的绸带,打开礼盒盖,发现里面是几幅画。 第一幅画的是他们的初见,乔真坐在湖边,刚好伸出腿舒展身子,被路过的祝南不小心踩了一脚。乔真抬头,祝南低头,阳光灿烈,这场景美得像一幅画,然后祝南让它真成了一幅画。 第二幅画是二人一起模仿《野孩子》经典动作,一个落落大方,一个羞涩尴尬。 还有志愿日、在故事杂货铺的见面、跳房子、落日与雨、烛光与幻境…… 最后还有一张乔真的单人画,是乔真睡着的样子,面容干净、轮廓柔和。不知道祝南画这幅画的时候,笔触是有多么的温柔。 祝南说:“因为时间有点赶,所以画得比较粗糙,先将就着看吧,以后再给你补几张……” 他的话还没说完,乔真便单手抱住了他,说:“不用补了,你画得很好,我很喜欢。” 热气与聒噪并杂,后背沁出汗水,这里的夏天与地球的没什么不同,但这个夏天真的很不一样。 祝南悄悄许了一个愿,他希望乔真的下一个生日,自己还能陪他过。 陪他成长,陪他笑。 陪他穿过每一个黑夜,迎接新的朝阳与绯红葱绿。 ☆、星星道 这里是我们的大街——星星之(知)道。 无数繁星倒映在光道上,像一条波光粼粼的星河。走在星星道上,像是踩在了遥远的星星之上,十分浪漫。 祝南和乔真光着脚,手牵手走在星星道上。 附近还有不少来谈恋爱的情侣,都是一对一对的,一边说着话,一边依偎着走路;或者直接坐在星星道的边上,靠着对方,望着同一个方向。 祝南喃喃道:“这个地方真的好漂亮。” 乔真说:“是啊,应该早点带你过来。地球上没有这样的地方吗?” “地球上有很多专为情侣而设的地方,也都挺浪漫的。”祝南专门踩着星星走,时而碎碎步时而跨一大步,“但是这种星星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哦,对了,地球的大气污染比较严重,就算专门建一条这种玻璃道,也不会有这么,嗯,美吧。” 乔真与祝南十指相扣:“你知道星星道是怎么建出来的吗?” 祝南一听,便知道乔真要开始给自己讲星星道的历史故事,就说:“我洗耳恭听。” 乔真说:“设计建造星星道的人名叫郁哲,他有一个相爱很久的女朋友,名叫陈星。陈星在二十七岁的时候因病去世了,她离世的时候,郁哲悲痛欲绝。但是在陈星去世前,她曾经考虑过郁哲可能会因为她的死而一蹶不振,所以为了让郁哲能继续好好生活,她留下了一个愿望,希望郁哲能帮他实现这个愿望。阿南,你猜一下,这个愿望是什么?” 祝南想了想,说:“可能是想让郁哲做一个跟陈星自己有关的建筑或者别的东西,让他有事情可以做,可以忙起来,便不会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了。” “差不多。”乔真说,“而且这件事可以让郁哲觉得,陈星是在以另一种方式陪伴自己,也可以帮他减轻心理创伤。所以,郁哲考虑了很久,然后决定建造这一条星星道,然后以陈星的名字命名。而他自己在星星道建好后,白天坐在这里看书写字,晚上躺在这里睡觉,郁哲觉得,陈星就在这里,从来没有离开过。” 祝南听罢,感叹道:“真乃一痴情人哪。” 乔真说:“十三年的感情了,早就把对方刻进自己的骨子里了。” 祝南说:“那可不一定,有一些十三年,是又爱又恨,既厌倦又依赖。” “你经历过什么?”乔真警惕地问。 祝南哈哈一笑,说:“你在想什么?别担心,我才多少岁,不可能谈过十三年恋爱的。” 乔真说:“那可不一定,万一你早恋怎么办?” “……那我九岁的时候,也就是玫瑰蛋挞星上六岁的时候,就要开始谈恋爱了。”祝南睨了乔真一眼,问:“你觉得有可能吗?” “不太可能。” “这不就对了?” “我说的不太可能不是说你不太可能九岁恋爱。”乔真颇为笃定,“不太可能的是,九岁开始的恋爱能持续十三年。” 祝南点头表示赞同:“因为那时候都太幼稚了,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当然,排除有一些领悟力特别强的孩子。” “幼稚只是一个方面,很多人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祝南眯了眯眼,说:“好奇怪哦,为什么我们的话题越来越深入了?” “想换个话题?” “对啊,来到这么漂亮的地方,我们还是聊些轻松一点的事情吧。不能辜负这良辰美景。” “所以?”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别的地方玩?”祝南说,“乔,你的毕业旅行也应该提上日程了。” “别拿我的毕业旅行当理由,我看你就是自己想去玩了。”乔真一眼便看穿了祝南的小心思。 祝南抿唇昂着头,假装很正经的样子,说:“才不是呢,我是想跟你一起去玩。去哪里一点都不重要,跟你——一起去,才是我的目的。” 乔真说:“哦?是吗?那你想去哪里啊?” “草原!”祝南脱口而出,随后咳了两声,说:“乔,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草原。” “嗯,我‘应该’会喜欢草原。”乔真刻意加重了应该这个词的语气。 祝南认输,坦白:“……其实是我喜欢草原,是我想去草原。” 乔真说:“行,这几天先规划一下,之后带你去。” 祝南还没有来得及表达自己的高兴,突然有一个人走近了,说:“诶,居然在这里见到你们,真巧啊。” 乔真抬眼望去,发现来者是周昱。 “巧啊。”祝南说,“昱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昱说:“闲着没事做,就出来走走,听说这条星星道很有名,便上来了。不过上来之后发现大部分都是成双成对来的,有点尴尬哈哈。” “周先生的旅馆离这里还挺远的。”乔真问,“你是怎么过来的啊?” 周昱答道:“我走路过来的。” “走路?”祝南诧异道。 周昱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地图,说:“我是看着地图走过来的,就当成一日徒步,锻炼身体了,也没有很累。” 乔真问:“那、周先生等会打算怎么回去?” 周昱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地说:“在这里睡一晚,明天再走回去呗。” 既然都遇上了,总不能听着人家说要露天睡一晚的时候不为所动吧,所以,祝南说:“如果昱哥不介意的话,等会可以搭我们的小天线一起回去。” 周昱挑了挑眉,看着二人:“这样不好吧。” 祝南:“哪里不好?” 周昱问:“当电灯泡不好吧。” “昱哥……你是怎么知道的?”祝南问,他可从来没跟周昱说过自己跟乔真在一起后的事情。 周昱说:“看得出来。” 乔真盯着周昱:“很明显吗?” 周昱点头。 祝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那、那我们帮你叫一辆共享单车吧。” “早知道就不拆穿你们了。”周昱说,“拆穿之后就从小天线落到共享单车的待遇。” 祝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乔真接上:“我们还有一长段路要走,周先生若不介意,可以先给我们留点二人空间吗?” 周昱瞟了一眼祝南手上的表,若有所思地说:“当然可以。”说着便往前走了。 祝南在他背后喊道:“昱哥,你可以在尽头等一下我们,我们等会就过来了。” 周昱说了声“好”,这一声轻荡荡的,散在了晚风里。 “你干啥赶人家走,这样显得我们很不礼貌。”祝南说着,语气却一点也没有责怪的意思。 乔真说:“我哪里有赶他,我这是礼貌地让他不要破坏我们的二人世界。” 祝南挽着乔真的胳膊,说:“行,我们继续走。” 继续走在这布满繁星的大道上,走在彼此如同繁星一样亮的眼里。 听,是星星在呼唤。 ☆、溺亡人 祝南准备好打薄剪、排梳、高档推剪等工具,为乔真披上理发围布,准备一展身手,修剪乔真长长了的头发。 “乔,你对我有信心吗?”祝南站在乔真背后,正式开始前问了这么一句。 乔真透过眼前的镜子望着祝南:“我对你有没有信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你剪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 “我昨天可是看了十几个理发视频,看得我信心满满。”祝理发师说,“所以呢,你乖乖坐好就行了,剩下的尽管交给我。” 乔真说:“好,阿南,你开始吧。” 祝南拿起较长的限位梳,先大致地剪短了头发,然后用较短的限位梳将头发修得平整,剪到了他觉得满意的程度。接着,他用再短一些的限位梳剪乔真的后脑勺及两边的头发,边剪边说:“我觉得我的水平还不错。” “言之过早,等真的剪完了才知道。”乔真闭着眼睛向后挨着椅背,十分放松。 祝南俯下身子,梳了梳乔真的头发,乔真突然转过头,在祝南的下巴上亲了一口。 “……” 乔真转回身去,说:“继续啊,等着看你的最终成果呢。” 祝南将乔真的头发揉乱,又将他的头发梳顺,整个行为过程体现了一句话——没事找事做。 很快,祝南最后用排梳及打薄剪修理了之前的头发,然后将一些刚刚遗漏掉的长发也剪短,整个发型就完成了。 乔真取下了理发围布,侧头照了照镜子,夸赞道:“剪得不错。” 祝南嗯哼了一声,说:“也不看看是谁亲自出马。” 乔真明知故问:“是谁呀?” “是你男朋友啊。”祝南说,“外面的理发师会用技术和经验帮你剪头发,我没有这些,我是在用心为你剪发。” 乔真说:“那给你奖励啊。” “什么奖励啊?”祝南轻抬眉。 “要不今晚……”乔真话未说完,已意有所指。 祝南瞬间便想到了,他脸似火烧,烧开一大片云霞。他们每晚都睡在同一张床上,青年人的躯体鲜活又温热,说没有反应和想法,那是假的。但因为某些不可名状的原因,二人都还没有真正做过那件事。 “真、真做吗?”祝南喃喃问。 “你想吗?” “……嗯。” “我也想。” “那、那今晚再说吧。” 乔真眼含笑意:“好。” 电话响起,祝南拿起手机如同救星,看了眼来电显示,说:“昱哥?” 外面在下雨,周昱的声音被潮而密的雨水浸泡着,听起来模模糊糊:“阿南,现在有空吗?” 有是有的。祝南想了想,问:“有,昱哥,你怎么了?” “我出来的时候还没有下雨,就没有带伞,现在被困在了海边,我在一所屋子的屋檐下避雨。”周昱语气很恳切,“这是我借别人手机给你打的电话,阿南,你要是有空,能不能给我送把伞过来?我知道这样很麻烦你,但我找不到可以帮我的其他人了。” 祝南问:“你在哪个海边?” “我在落日海湾。” 落日海湾离这里不算远,因其是海湾中最佳的落日观看点,所以有了这个名字。 “昱哥,这样吧,你等我一会。”祝南看着外面,这雨势丝毫不见减弱,说:“外面太大雨了,我开小天线来接你去。” “阿南,谢谢你,不好意思,真是太麻烦你了。”周昱连连道谢。 祝南说:“没关系,那我先挂了,很快就来找你。”他挂断了电话。 “周昱被雨困住了,我去把他带回来。”祝南对乔真说明情况。 乔真微微皱眉,看着窗外飘风急雨,打得花树都垂头丧气无精打采,他说:“我陪你去吧。” 祝南思考片刻,说:“还是别了吧,如果我们两个人都去的话,昱哥会觉得真的太麻烦我们了,会内疚的。” 乔真叹了一声,说:“阿南,你太为别人着想了。” 祝南笑了笑:“可能这就是我的天性吧。” “这是你的独一无二性。”乔真抱了抱祝南,说:“去吧,我送你出门。” 二人出了门,乔真撑着伞,为祝南打开了小天线的门,祝南坐了进去,说:“雨大,你回去吧。” 乔真摇头:“我看着你走。” “我很快就回来啦。”祝南将目的地定到落日海湾。 乔真“嗯”了一声,说:“我等你回来。” 祝南:“那我走了。” 乔真为他关上了门,看着小天线平稳地驶出了屋子,不知为何,心里涌出了离别的隐忧,淡淡地,像饿极了的人闻到了煮饭的炊烟味。 祝南出了门后,便加快了行驶速度,不消多时,便来到了落日海湾。 他在一间白色屋子外,找到了避雨的周昱。 周昱的发梢和裤腿已经被飘雨打湿了,祝南拿出伞和一条干净的毛巾,走到周昱面前,撑伞的手伸高,毛巾递过去,说:“昱哥,你先擦擦吧。” “多谢。”周昱接过毛巾,随意地擦掉了头上的雨水。 祝南说:“雨太大了,昱哥,我们现在上车吧。” 周昱说:“我来撑伞吧。” 祝南也不推脱,周昱比自己高许多,他将伞递给周昱,二人来到小天线旁,周昱让祝南先上车,然后自己快速把伞一收,也坐上了小天线。 周昱说:“真是太谢谢你了,阿南,我总是在麻烦你。” “举手之劳罢了,昱哥别客气,大家都是在玫瑰蛋挞星上的地球人,自然要互帮互助。”祝南说。 周昱垂下眼眸,问:“阿南,你是因为我也是地球人,是跟你一样的人,所以你才对我这么好的吗?” 祝南闻言一怔,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自然也无法在几秒内做出回答。 周昱却笑了,说:“行吧,我们回去吧。” 祝南:“我先送你回旅馆吧。” 周昱说:“好。” 祝南定好位置,然后问:“你之前坐过小天线吗?” “我哪有机会坐小天线?”周昱以问答问。 祝南问:“你想试试飞行模式吗,还是更加稳妥的陆地模式?” 周昱说:“我想试试飞行模式,快速飞行。” 这可比当初第一次接触小天线的自己有胆量多了,祝南调好模式,说:“起飞了。” “你还戴着我送的手表。”周昱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祝南顺着周昱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表,说:“是啊。” “为什么?” “因为是一份很珍贵的礼物。”祝南说,“而且,这是昱哥从地球带过来的,有很特别的意义。” 周昱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祝南犹豫了一会,问:“昱哥,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如果我们回不到地球了,你只能留在这里,你会怎么做?” 周昱笑了,那笑容有些神秘,还隐隐有瘆人的感觉:“不会有这种可能的。” 祝南微微瞪大眼睛:“为何这么说?” “因为哪……”周昱凑到祝南的耳边,说:“因为我想跟你一起死啊,一起下地狱去吧。” 祝南大惊,敏锐的求生本能让他往小天线的控制板伸出手去,但他只是动了动手,便被周昱压制住了,一米九的大个子,强健有力的双手,死死地抓住了祝南的手,让他无法动弹。 “周昱,你想做什么?”祝南知道自己打不过周昱,便迅速冷静下来,发问。 周昱嘲讽一笑:“改口改得还挺快。” “难道我还要对着想杀我的人喊哥吗?”祝南冷冷看着周昱,说:“你伪装得很好,我和乔都被你骗了。” 周昱说:“是,我伪装了。但我是地球人,这点不假。我是一个画家,这点也不假。” “你为什么想让我死?” 周昱说:“都是人,凭什么我就是行尸走肉,而你们每天都嘻嘻哈哈,好像人生是多么美妙的旅程,呵,我日日夜夜都听着你们说话,我听得好想吐,我想你们闭嘴,我想你们停止笑声,我想毁掉你们。” 祝南惊疑地看着那块表:“你在里面装了窃听器?” 周昱露出一个疯狂的笑容,点了点头。 “你有病吧。” “我确实有病。” 祝南不知道说什么了,现在他觉得周昱就是一个彻底的疯子,他不知道周昱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样,他现在最要紧的便是让自己平安脱离这危险的处境,但是那样太难了,周昱不是可以跟他讲道理的人,也将自己的生死视为无物,他能怎么做呢? 祝南快速地转动着脑子,还没有想出办法,便见周昱飞快地在小天线上按了几下,然后选择了强制坠落,三个“你确定吗?”的问题都被他飞快做出选择,确定、确定、确定。 “不要!”祝南吼了一声,便感受到小天线在快速坠落,而底下,是一片蔚蓝的、深无边际的海域。 周昱的大笑声在小天线里回荡。 “噗通”一声,小天线溅起巨大的水花,很快便往下沉去,海水从缝隙中渗进来,淹没了两个人。 祝南感觉自己沉了下去,然后身边的一切都浮了上来,这个星球带给他的所有回忆都在快速掠过,而其中,每一幕都有乔真。 他在这样的时候 ,窒息、即将溺亡的时候,面临的不是死亡的恐惧。而是,自己死了之后,乔真会有多么的难过。 乔,不要难过。 乔,不要……为我难过。 他坠在了漫无边际的黑夜里,向神祈祷着美丽的奇迹。 但神是虚妄。 ☆、想见你 刚下过雨,土壤散发着腐烂的芬芳,有一种黯然神伤的幽乱。 乔真坐在一个墓碑前,墓里面只有一朵玫瑰,那是他与祝南第一次见面时,祝南送给他的玫瑰。 从前他有世界上最好的玫瑰,后来那朵玫瑰葬在了墓里,而它的主人下落不明。 乔真坐在那墓面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想跟祝南说一些话,但他说不出口,他一想到那个“你”字,便很难受。死亡意味着“你”成了第三人称【1】,祝南、你、你、阿南、你,怎么说,好像都是错的,“你”没有了脊梁,“阿南”没有了灵魂,而“我”在挣扎中爬行。 他说不出来,真正想说的话都藏在了心里,无穷无尽。 他想起了之前跟祝南去草原的时候,祝南撒腿在草原上狂奔的背影,他跑累了,累得气喘吁吁,却转过头来,对乔真笑,笑得像个孩子。 祝南第一次喝新鲜挤出来的羊奶的时候,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但为着不浪费原则和礼貌原则,他还是将羊奶喝完了,喝完之后,躺在帐篷里,撒着娇让乔真给他去找糖吃。 乔真问了很多户人家,才在一户有小孩的人家里找到了糖,他赶回来后,发现祝南不见了,他找啊找,最后在离帐篷不远处的原野上找到了祝南。 祝南正在编草环,见到乔真来了,招手让他过来,乔真俯下身来,他将草环戴到了自己的头上。 “真好看。”祝南从不吝啬对乔真的夸赞。 乔真拿出了兜子里的糖,一股脑全塞给祝南:“不是想吃糖吗?” “想吃啊。”祝南立刻剥开一颗,将糖塞进了嘴里,话语变得含糊不清:“但不着急,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给我带回来的。” 风吹得草木沙沙,惊醒了植物永恒的梦。 回忆翻涌着,沸腾着,灼烧着,拉扯出千丝万缕的思绪,飞跃千山万水,融在了连绵的梦里,融在了他的呼吸里。 他们也不总是沉浸在依恋里,他们有时候会有截然不同的观点,一个切入口,或者一件小事,便可以开始唇枪舌剑的辩论赛。他们不会因为亲密关系而失去自我思考的能力,换言之,他们在保存了完整的独立性的同时,接受了对方进入自己的世界。 有些日子里,他们无所事事,午后躺在院子里的吊床上,晒着太阳,睡了一个半醒着的觉,无比美妙。 祝南勾一勾脚,他便知道他想做什么。 他会教祝南弹钢琴,祝南有基础的乐理知识体系,学起来也不难,很快,祝南便能流利地弹一些曲子。然后乔真会翻出他的大提琴,二人一起合奏。他们的音乐品味一致得离奇,将自己喜欢的歌推荐给对方,比软件上的“猜你喜欢”还要精准得多。 他们在落日余晖里,坐在家里的石阶上,看太阳慢慢落下去。 祝南说:“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只要看到落日,就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时间在消逝、一切都在消逝,我不是走在了成长的路上,我是走上了消逝的道路上。” 他看着祝南的眼睛,祝南的眼里映着怒放的八月鲜花。 “我们都走在了消逝的道路上。”乔真说,“但我们是燃烧着消逝的。” 祝南笑了:“对,是绽放着消逝的。” 乔真想啊想,关于祝南的一切、关于这个夏天的一切都浮了上来,祝南的五官被回忆擦拭,他想得越多,记忆中的那个人就越模糊,原来,人是这么的不经想。 在回忆这个过程中,一地枯叶飞舞起来,将祝南的脸吞噬进可怖的黑暗中。这让乔真感到无助。 明明夏日的尾声还未到来,可寒意透骨,已是一场秋。 乔真站起身来,裤子上沾了草屑,可他浑不在意,继续往前走去。 他不要陷在这重复播放回忆电影中,他要找到祝南。 他想见他,无论死生。 作者有话要说:  【1】:《英国病人》 第一卷结束。 预防针:地球卷会平淡很多,超级慢热。 ☆、流浪小猫 祝南拍完最后一张照片,将相机放回相机包里,坐上车子准备发动的时候,听到车底下传来细弱的一声“喵”叫。 他觉得奇怪,今日他独自来到白玉山上拍摄一组自然照片,天寒地冻的工作日,郊外连人都寥寥,荒山野岭的,怎么还会有猫叫的声音呢? 祝南下车,蹲下身子往彻底看,果真看见一只灰扑扑的小奶牛猫躲在他车底,浑身都脏兮兮的,唯有一双亮眼瞪得极大,眼眶湿润,可怜巴巴地看着祝南。 祝南一向爱猫,家中早已养了一只银渐层,见此猫灰毛耷拉、无精打采的模样,顿生怜悯之心,他笑着向它招招手,奶牛猫犹豫了一下,就慢吞吞地走出来了。 “Hi,你无家可归吗?那以后你就跟着我好不好?”祝南先轻柔地触碰了奶牛猫的头,见它没有抵触反应,便给它顺毛。 “喵!”奶牛猫应了一声。 祝南自顾自地说:“那就是答应了。” 奶牛猫又“喵”了一声,当作对他的回答。 祝南笑了:“像是听得懂人话。” 他找出平时带汤圆出街用的便携式猫笼,小心将奶牛猫放了进去,然后将笼子放到副驾驶座,重新上车,这次再无阻挠,祝南顺利回家。 在这寸金寸土的城市里,祝南独自一人,租了一栋两层的房子。第一层有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第二层是他的工作室,也就是画室,还有书房和阳台。虽然房租是贵了些,但是胜在清净,不用忍受楼上的杂音和隔壁的腆噪,祝南才能安心画画工作。 祝南停好车,提着猫笼下车,拿出钥匙开了家门,便看到银渐层汤圆优雅地坐在地上,在离门口五米的地方高傲地看着祝南,高冷却在看见奶牛猫的瞬间崩塌,汤圆走过来,对着笼子闻了闻,然后猛哈了奶牛猫一下,冷漠地走掉了。 祝南无奈地笑了,打算晚点再去跟汤圆沟通,现在要先帮奶牛猫洗个澡。 他去到浴室,在浴缸里放好了温度适中的水,然后到客厅打开猫笼子,抱住奶牛猫走进浴室,将浴室门关上了。 进到水里的一瞬间,奶牛猫异常地乖顺,半点没反抗,任由祝南给它涂抹上沐浴露,又细细洗干净,被水溅到眼里也没有应激反应,只定定地看着祝南。 像是被人盯着一样。 祝南这样想,随后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了,这不过是一只猫而已。 “给你起个名字吧。”祝南一边给奶牛猫洗澡,一边自言自语。 他想了想:“就叫小北吧。” “喵!”奶牛猫的叫声很是欢乐。 祝南养汤圆养了一年,已经略通猫言猫语了,他知道小北很开心,便唤了声:“小北。” “喵。” “小北。” “喵。” 祝南开花洒,给小北冲掉泡沫,说:“小北真聪明,比汤圆聪明多了。”汤圆有了名字的大半个月后才知道自己的名字,而小北一听就懂,可能这就是中华田园猫的天赋吧。 “不过你为什么会在白玉山上呢?那里也没东西吃啊。”祝南还是疑惑,流浪猫一般都聚集在天桥下、巷子里、垃圾堆旁,因为这些地方吃的多,跑去深山野林里的确少见。 而且小北的性格比流浪猫要乖巧许多,洗澡时甚至比家养的汤圆还要乖。 祝南一边想小北,一边帮小北洗完了澡。他拿出一条新的浴巾,包住小北抱住浴室。 他本想用吹风机吹干小北,又怕小北受不了吹风机的刺激,便用干毛巾一点点将小北擦干,擦得差不多了就把它抱到二楼的落地窗边,让它晒太阳。 然后祝南从冰箱里找出一袋切好的牛肉片,倒进汤圆的饭碗里,遮遮掩掩偷偷摸摸地将饭碗送到了小北的面前,小北立刻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这拼命吃的模样倒是很像流浪猫了。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祝南拍拍小北,一转身就看到了汤圆锐利的眼神。 祝南干笑两声,心虚地说:“家里就只有你的饭碗,等会给你买个新的……” 还没等他说完,汤圆就转身迈开步子,走下楼了。 怎么搞得我跟个负心汉一样,祝南心想。 他坐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小北说话,然后上某宝买了一堆猫咪饭碗、零食和玩具,又买了个更高更大的猫爬架,备注发顺丰快递。 晚上的时候,祝南P了一部分今天拍的照片,然后跟其它原图一起发给了客户。他的主业是画家,偶尔玩点别的当副业,收入灵活但不低,物质欲望又不高,从来没有缺钱的时候。 依次给两只猫刷了牙,小北跟着祝南,看祝南上了床,自己也马上跳上去躺在祝南身边,而汤圆一向高冷,向往常一样睡在了床尾。 “睡觉啦。”祝南关上台灯,房内顿时陷入黑暗,只剩隐隐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洒下晦涩清明。 祝南觉得有些冷,半睡半醒间抱住了小北,鲜活、柔软而温热的身体包围了祝南,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祝南带着小北,去宠物医院做了个全面的体检。 宠物医生拿着检查报告,递给祝南,说:“除了偏瘦,其它各项指标都正常,三个月大,是非常健康的小猫。” 祝南放下心来,说:“健康就好。” 宠物医生轻轻抓着小北的后腿,笑道:“小北肌肉很结实,浑身都是腱子肉,打架肯定很厉害。” 祝南跟这位宠物医生挺熟了,因为时不时带汤圆来做体检,闻言也笑了,说:“应该是之前流浪的时候抢食养成的,以后好好生活,不会随便打架了,对不对,小北?” 小北眼睛一直都是湿漉漉的,听到祝南叫他,“喵”了一声。 宠物医生说:“小北虽然长得……但很有灵性,看久了还挺眉清目秀。” 小北龇牙咧嘴冲着宠物医生喵了几声,然后委屈地看着祝南。 祝南摸着小北的头,说:“我怀疑小北听得懂人话,你别说它长得不好看,小北丑萌丑萌的,美得独特。” 宠物医生愣了一下:“我都没说出来那个字,它就这样对我了,这猫智商不低,要不给我养吧,我还可以研究一下它的智力。” “想得美。”祝南将小北抱在怀里,防备地看了眼渴望眈眈的宠物医生,说:“既然没问题,那我就先走了。” 宠物医生轻笑一声,说:“走吧走吧,我说说而已,不行就算了。有空多带小北来玩。” 祝南说了拜拜,就带着小北上车了。因为小北很乖,所以祝南没将它关进猫笼子,而是让它坐在副驾驶座,祝南平稳地将车开回家。 小北又用那种痴汉的眼神看着自己了,祝南用余光都能瞥见,心想奇了怪了,这个眼神……小北不会把自己当爸爸了吧。 “小北,你别这样看着我了,看得我怪害怕的。”祝南目不斜视地过了一个绿灯,轻轻说。 小北委屈地“喵”了一声,几秒后低下了头,两只爪子叠在胸前趴下,很是落寞的样子。 祝南一瞬间就心软了,他咳了一下,清清嗓子说:“……你想看就看吧。”看几眼又不会怎么样。 小北瞬间抬起头,欢快地“喵”了几声,再次用夹杂着欣悦、喜爱的眼神专注地看着祝南。 祝南心里毛毛的,决定找个时间送小北去猫咪研究机构,测试一下它到底有几岁小孩的智商。 停好车后,祝南抱着小北,顺道去快递柜取了昨晚买的一大箱子东西,将小北放在箱子上,双手抱着箱子回到了家。 一打开门,便见汤圆以同样的姿势和眼神看着他,见祝南看过来了,汤圆又斜睨了几秒,随后施施然地用标准猫步走开了。 祝南将箱子放地上,小北就跳下来了,他拆开箱子,从工程量最大的组装猫爬架开始,忙碌了一个下午,终于组装好了三层猫爬架,他将猫爬架移到客厅的柜子旁边,将看着他一下午的小北抱了上去最高的那层。 小北还是那幅模样,只不过从仰视变成了俯视,低头望着祝南。 祝南想了解小北的跳跃能力,便说:“小北,跳下来。” 小北“芜湖”起飞,径直砸到了祝南怀里,两只白爪子攀着祝南的脖子,腿夹着祝南的右手,浑身都在使劲,不让自己掉下去。 祝南哭笑不得,赶紧托住小北,说:“我是让你跳到地上,不是让你跳到我怀里,懂了吗?” 他再次将小北抱上去,然后指着地面,鼓励道:“跳下来。” 小北双腿离开猫爬架,纵身一跃,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上,然后抬起头巴巴地望着祝南。 祝南蹲下来,摸出一袋零食,喂了一颗给小北,小北高兴地吞掉了。 “不要直接吞,嚼碎了再吃。”祝南嘱咐道,流浪猫为了护住抢到的食物,往往狼吞虎咽不加细嚼,小北这习惯恐怕也是这样养成的,他有些心疼,又喂了一颗给小北。 小北将零食含在嘴里,不敢动了。 祝南拍拍它的头,说:“嚼吧。” 小北嚼了几口,又不动了,等待着祝南的吩咐。 真是乖得让人喜欢,祝南温柔地说:“可以吞了。” 小北“咕噜”一下吞了零食,祝南从昨日买的箱子里找出了一堆逗猫棒,放在小北面前,问:“你想玩哪个?” 小北走到一个大骨头棒面前,用右爪子指了指。 祝南拿起大骨头棒,在空中甩动,小北追着大骨头棒,又跳又跑还转圈圈,玩得不亦乐乎。玩的过程中,祝南不小心甩高了大骨头棒,大骨头棒只差一点距离就直触天花板。 谁是迟那时快,小北腾空而起,背上硬实的肌肉隆起,身姿矫健动作灵敏,如离弦之箭直冲天花板,咬住大骨头棒后敏捷地落回地面,毫发无损。 祝南只感觉到耳边风猛擦而过,而后似慢动作回看一般清晰地看到了小北的整个动作,看到它轻松跳到了天花板的高度,又咬着大骨头棒乖巧地站在自己面前,双爪按着他的腿,像是个等待夸奖的小孩。 “真、真厉害……”祝南从瞠目结舌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又给小北喂了几颗零食,夸奖地给它顺毛。 然后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小北好像从被接回来之后,就没有上过厕所。 祝南抱着小北到猫砂盆边,将它放进去,说:“可以在这里……”他本想说尿尿,又觉得以小北的智商,说得文雅一点也能听明白,便说:“你可以在这里上厕所。” 小北“喵”了一声,从猫砂盆里跳了出来。 祝南只当它现在还不想上,就说;“不着急,等你想上的时候再来。” 他用新的猫饭碗给两只猫喂了饭,坐在画架前,瞥见买了许久的空白抱枕,终于想到了要画什么了。 祝南抱起脚边的小北,放到一张小桌子上,然后拿起抱枕,准备好颜料,望着小北画好了猫的大致轮廓后,便开始快速涂抹。 作为专业的美术生,画一只猫易如反掌,抱枕上很快就出现了一只黑白花奶牛猫。 “小北,来。”祝南向小北招手。 小北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看,像不像你。”祝南将抱枕递到小北面前。 出乎祝南意料,看到此画的小北非但不高兴,还狠狠地扒拉抱枕中的猫,毛都炸起来了,一爪子一爪子地抽抱枕。 祝南连忙制住小北,将抱枕反过来放下,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 小北扑到祝南怀里,十分委屈地“喵”了几声,一滴眼泪哒拉掉了下来。 祝南心疼极了,抱着小北哄道:“好好好,不要了不要了,我们不要这个抱枕了,只要你……” 小北身子一抽一抽地,祝南还在安慰它。 这时突然发生了一件怪异的事。 只见那滴晶莹的眼泪,慢慢变大,化作了一个全新的空白抱枕。 而祝南目睹了这一切,整个人都怔住了。 ☆、神奇眼泪 祝南僵硬地放下了怀中的小北,拿起那个纯白抱枕,跟刚刚画了小北的空白抱枕一比较,形状、大小和材质都完全一样,而这个抱枕,前一分钟还只是一滴眼泪。 恐怖如斯,如斯恐怖。 祝南看着一脸无辜的小北,却再也无法用“这只是一只小猫咪啊”“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眼呢”此类的话来为他开脱。 “你……”祝南呆呆地说。 小北“喵”了一声,上前一步,想再次跳进祝南的怀里。 祝南马上喝道:“停下来!站在那别动。” 小北的白爪子颤巍巍地伸了回来,低垂着头,似是准备要埋到地上去了,那样子十分伤心,万分难过。 祝南打定主意不再心软,誓要问出个水落石出,幸好这始作俑者还肯听他的话。 “你到底是不是猫?”祝南板着脸,问:“抑或是人,还是妖怪?还是别的什么生物?” 小北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低低地“喵”了一声。 不知为何,祝南可以听懂小北的叫声所表达的意思,是那种确信无疑的听懂,而不是三分猜测七分推断的听懂。小北的这声“喵”,表示它的确是一只猫。 祝南又问:“你是猫,但你不是寻常的猫,难道你是猫精?”他脑海里闪过小时候看过的各种奇怪动画片,里面有神魔鬼怪、精灵仙妖。 小北又叫了一声,祝南听到的意思是【可能是吧,我也不知道。】 祝南有些无奈,他脸色稍稍缓和,再问:“你的眼泪都可以变成其它东西吗?” 小北:【是。】 “你的眼泪变成什么是你可以决定的吗?”祝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路清楚地提出问题,将每个问题连在一起,他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小北犹豫了一下:【我只能控制一部分。】 祝南问:“哪一部分?” 小北想了片刻:【我的情绪不强烈的时候,能控制八成物品,情绪强烈的时候,有时能控制,有时不能控制。】 祝南举起刚刚那个他画好的抱枕,问:“这是你控制着变出来的吗?” 小北点了一下毛绒绒的小脑袋:【你要扔掉这个,我变一个新的给你。】 祝南终于又笑了,问:“你为什么不喜欢这个抱枕?” 小北眼神锐利地盯着抱枕,然后又软软地看着祝南,喵——我不要你抱着它,我要你抱着我。 占有欲真强。祝南张开手,打算重新抱住小北,想到什么,突然又放了下来,认真地说:“虽然你很古怪,但我可以理解今天发生的事,也可以继续养着你,把你当成我家的一份子,但是你要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小北轻轻地点头。 祝南问:“你会害人吗?” 小北毫不犹豫:【不会。】 “行,我信你。”祝南拍拍自己的腿,说:“上来吧。” 小北双腿轻跃,如愿以偿地躺在祝南怀里。 祝南抚摸着小北柔顺的毛,说:“我还有几件事想问你。” 小北;【你问什么我都会答的。】 突然间知道自己的猫咪有怪异功能,虽然说之前也有蛛丝马迹,但祝南不可能不震惊,他接纳了小北,但心里仍有许多疑惑待解答:“你有名字吗?原本的名字,不是我给你取的。” 小北:【我叫乔真,你可以继续叫我小北,你喜欢就好。】 居然跟人类的名字一样,有名有姓,祝南突然好奇:“你的父母现在在哪?” 乔真呜咽了一声:【我不知道,我没见过它们。】 不知父母是谁的身世凄惨的孩子,祝南抚摸的力道更加轻柔,不着痕迹地扯开话题:“昨天为什么会待在我的车底下?” 乔真:【你身上的气味很好闻,我很喜欢。】 祝南埋进自己的衣领里深吸一口,并没有闻到所谓的“好闻”的气味,也就作罢,喃喃道:“也许是缘分吧。” “对了,你的汤圆哥哥来得比你早,你不能欺负它。”祝南被乔真可怕的占有欲吓到了,害怕汤圆会沦落到抱枕那样被扫地出门的下场,先提前嘱咐乔真。 虽然不是凡事都要讲个先来后到,但是汤圆岁数大加上先进门,怎么也得拿住“哥哥”的身份。 乔真倒也讲点道理:【汤圆只是只普通的猫,我跟它不一样,不与它一般计较。】虽然这道理好像有点骄傲,还有点歪。 那抱枕还只是个抱枕呢,祝南心里嘀咕,继续问:“你经常哭吗?” 乔真将头埋进祝南怀里,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地“喵”了,祝南听出是肯定的意思。 祝南有些苦恼,挠着头说:“那怎么办啊?你能控制住吗?你控制不了的东西会不会有危险性啊,不会变成炸弹吧。” 乔真:【不知道,还没变过炸弹。】 变过炸弹还得了?祝南心想:对这家伙好一点,让他每天都感受家的温暖,应该就不会哭了吧。他这样想着,又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问了半天,晚饭还没吃,祝南抱着乔真去厨房煮了碗简单的鸡蛋面,囫囵吃饱,收拾了碗筷,在书房里挑了本书看,他腿上枕着乔真,看得入迷,一不留神就到了睡觉的时间。 祝南洗漱完之后,发现乔真已经在床上躺好了,他掀开被子躺进去,发现被窝暖乎乎的舒服极了。 “小真,给我暖床啊?”祝南忍不住调侃。 乔真:【嗯,你抱着我睡,晚上就不会冷了。】 祝南张开双臂,将乔真抱在怀里,这简直就是一个恒温电热毯,还无需插电没有危险,不暖白不暖,这时汤圆也跳上了床尾,拖了祝南的羽绒服来盖住自己。 “汤圆,睡吧。”祝南像往常一样对银渐层说了一句。 而后他又轻声说了一句:“乔,晚安。” 乔真:【晚,安。】 关上灯,只听得轻微绵长的呼吸声,一人两猫都很快进入了梦乡。 乔真来到家里的第三日,祝南终于知道了乔真是去哪里上厕所的了。 它像人一样,跑到卫生间,关好门,上好厕所后冲了水,然后洗了洗爪子,再次打开卫生间的门,然后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祝南。 “原来这就是你不用猫砂盆的原因,我还以为你的特异功能包括不上厕所呢。”祝南看着乔真湿湿的爪子,笑着说:“还挺讲卫生。” 乔真跳到祝南脚上,用祝南的睡裤将自己的爪子擦干,然后站起来抱了抱祝南的大腿,就去吃早餐了。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一颗糖?祝南看着略湿的裤腿,心想购物清单里要加两条给乔真擦爪子的毛巾。 祝南吃了两个三明治,喝了一杯牛奶,对乔真说:“今天要出去跟一个朋友聚聚,你和汤圆在家乖乖地,知道吗?” 乔真双爪夹着祝南的小腿,眼睛像是洗过一般明澈:【我想跟你一起去。】 “乖。”祝南蹲下来拍拍乔真的头,“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软硬兼施治死缠烂打,百试不爽。 祝南陪被冷落了两日的汤圆玩了一会,跟依依不舍的乔真说了再见,就出门去了。 来到朋友赵潇家时,赵潇才刚刚起床,他穿着睡衣哒着拖鞋开了门,打了个哈欠对祝南说:“菜都在厨房里摆着,你先去处理吧,我洗个脸就来。” 祝南换了拖鞋,走到厨房里,开始切肉洗菜,今日他和赵潇约的是家庭火锅局。 赵潇洗好脸,来到厨房,睡到将近十点半,还一脸困倦模样。 “昨晚干什么了?”祝南看赵潇萎靡不振,纳闷道:“昨天不是星期六吗?你怎么无精打采的。” 赵潇苦笑:“南儿,我这工作名义上是双休,实际上……你又不是不知道,唉,这个项目给的时间紧,客户那边又催得厉害,上头都不敢休息,我只能加班加点奉陪到底,今日才能跟你吃这顿火锅。” 祝南将肉切好,放入盐、糖、生抽、老抽等调味,说:“赵哥,为了我们一起再吃五十年的火锅,你也要注意身体啊。” 赵潇手起刀落,麻利地切姜葱丝,说:“冲着你这句话,怎么也得活下去。” 二人在厨房忙碌了一会,便将食材都搬到客厅,烧水放底料,一气呵成。 赵潇照例打开了电视,放了一部搞笑综艺,看不看无所谓,重点是有电视机的背景音,吃起来更有氛围,这是他们自小养成的习惯,这么多年了,没必要也无所谓要改。 祝南和赵潇边吃边聊,聊的东西跳跃性极大,从火星救援到高中同学近期消息,无所不谈,吃得七分饱的时候,祝南憋不住了,对着多年好友,将乔真的事全盘托出。 赵潇听到“眼泪变成了抱枕”的时候,整个人都石化了,他不信祝南会跟他开这种虚假玩笑,却也没办法立刻相信,忍不住重复确认:“你真的亲眼看到那滴眼泪变成了抱枕?” 祝南拿起手机打开相册,递给赵潇看:“我怕你不信,还特意拍了张照片。” 赵潇:“……你是不是自己买了两个抱枕,忘记了?” 祝南说:“不可能,我真的只买了一个。不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乔真的眼泪很神奇。” “A市不就有猫咪研究机构吗?”赵潇突然想到了那家机构,思考着说:“你将乔真送到那里,让他们研究一下,先测测它的智商有多高。然后再……再做打算吧。” 祝南犹豫着说:“我昨晚也想过这个方法,不过,我怕乔真会不开心。” 赵潇摆摆手,说:“做个测试而已,应该没什么问题吧,算了,我也只是给个建议,你是它的主人,你来决定吧。” 祝南嗯了一声,认真地思考到底要不要将乔真送去做个研究。 ☆、奇迹再现 祝南与赵潇吃完火锅,二人又一起窝在沙发上看了一部科幻电影,然后玩了会游戏,回到自己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 他一打开门,乔真就站在他面前甩尾巴,汤圆在不远的地方趴着,睨他一眼,表情竟然有点生气。 祝南瞬间反思自己哪里做错了……对了!他忘了给两只猫倒够充足的猫饭就出去了,两只猫就这样饿了一天?祝南捶了下自己的脑袋,正打算先去准备饭,然后认真跟两猫道歉乞求原谅的时候。 乔真从沙发下咬着一大块牛扒,慢吞吞地拖了出来。 祝南下意识地望着乔真的眼睛,问:“你的眼泪变的?” 乔真委屈:【饿饿,哭,吃。】 祝南看着明显被咬了边缘的牛扒,不知道汤圆有没有吃,他点头说:“是我不好,我现在去给你们切。” 他拿起牛扒,入手沉甸甸的,起码有两斤,祝南一边切肉,一边莫名其妙地想到万一自己失业了,也许靠乔真就可以喂饱一家人。 若说五分钟前还没回到家的祝南——还在为送不送乔真去研究机构而摇摆不定,如今他心里已经完全偏向“去”的那一边了,祝南想,应该就跟体检差不多,我看着它、陪着它做研究就是了。 祝南将切好的牛扒分装到两个猫碗里,剩下的用保鲜袋包好放进了冰箱,他捧好猫碗走出厨房,先放在汤圆面前,再拿到乔真面前,两只猫像发动机一样埋在碗里拼命吃着,看来真是饿坏了。 祝南去画室画了一幅简单的素描后,时间差不多了,他收拾了两只猫的饭碗,给它们刷完牙后,像昨日那样上床睡觉。 日子过得很平淡,差不多每日都是那样的节奏,但乔真的闯入却让一切都有些不一样了。 关上灯,祝南抱着暖炉乔真,用半通知半询问的口吻说:“乔,明日带你去猫咪研究机构做个检查。” 在黑暗中乔真的眼睛更加明亮,水灵极了,乔真迟疑着:【那是什么地方?】 祝南说:“别害怕,就是做个检查而已,像体检那样,具体我也不清楚,没事,明天我全程陪着你。” 乔真沉默一会,才喵了一声——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但你陪着我,我就不怕了。 祝南揉着乔真的脑袋,跳动的心脏被一个陌生的生命包围,他有些感动,说:“乔,晚安。” 乔真:【你也晚安。】 这几日都睡得很好,还没等闹钟响起,祝南就自然醒了,窗外阳光洒进,又是新的一天。 汤圆早就出了房门,乔真也醒了,在他怀里赖着不动,祝南拍了拍乔真,说:“早上好。” 乔真:“喵。” 祝南给乔真和汤圆准备了猫饭,自己吃了昨晚定时煮的鱼片粥,配上去腥的姜丝和提鲜的小葱,十分美味。 乔真几口吃完自己的猫饭,跳到凳子上,眼睛亮亮的地看着桌上的鱼片粥。 祝南挑眉:“刚刚还没吃饱?” 乔真:【这个更好吃。】 祝南安抚性地拍拍乔真的头:“下次我给你做个猫咪版的,你不能吃我这份,里面有盐。” 乔真:【我可以吃盐,我跟一般的猫不一样,人类能吃的我都能吃。】 祝南将信将疑,还是去厨房给乔真勺了一小份鱼片粥,说:“喝吧,喝完我们就去研究机构。” 乔真甩着毛茸茸的尾巴,很快就喝完了猫碗里的鱼片粥,然后双爪夹起,从纸巾盒中抽出一张纸巾,擦了自己的嘴。 祝南在汤圆的猫碗里加满了饭,给汤圆拍了一会屁,就带着乔真出门了。 乔真坐在了副驾驶座,拍了拍安全带,示意祝南给自己系上。 祝南俯身过去,给乔真系好安全带后,觉得这幅场景有点好笑,忍不住用手机拍了下来,然后发动了车子。 “研究机构有点远,你要是无聊的话可以睡一会。”祝南说。 乔真用一只爪子抱着安全带,另一只放在祝南腿上:【我不困,我想听音乐。】 祝南恍惚觉得自己身边坐着的是个人,问:“想听什么音乐?” 乔真长长地喵了一声。 祝南居然从中听出了哼唱的旋律,感觉真是奇妙,他说:“我听出来了,你想听奇迹再现。” 他对驾驶系统说:“AE008,播放音乐——奇迹再现。” 系统收到指令:“请稍等,系统正在为你搜索奇迹再现,即将播放。” 很快,车里就响起了迪迦奥特曼的主题曲。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怎么能够停滞不前 穿越时空竭尽全力 我会来到你身边 …… 乔真听到这首歌,高兴地跟着音乐节奏摇头晃脑。 祝南问:“你怎么知道这首歌的?” 乔真:【我在电视上看过奥特曼,我已经会唱这首歌了。】 然后祝南就听到了无比奇特的跟唱方式,播放器一句“鼓起勇气坚定向前”,乔真就跟着哼“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在间奏的时候,乔真还问了一句:【我唱得好听吗?】 祝南脑子里全是“喵喵喵”的声音,十分鬼畜,他看着乔真期待的眼神,只好违心地说:“你的歌声应该是小猫国里最好听的。” 得到赞许的乔真演唱得更加卖力,在车里肆无忌惮地大声“喵”唱,硬是唱出了一种KTV的效果。 祝南不堪其扰,在奇迹再现播完之后眼疾手快地播了一个冷门英文歌单,他不信乔真听过并且还能跟唱。 …… 十分钟之后。 乔真就差在胸前挂个麦克风了,所有的简单或复杂的旋律,只要它听过一遍,都能跟着哼唱,还乐在其中无法自拔。 祝南踩下油门,决定换个策略,他要加快速度到达猫咪研究机构,在被那狂野的“喵”声洗脑之前。 乔真又嗨唱了几首歌,一人一猫终于到达猫咪研究机构,祝南停止了音乐播放,那人是如释重负,那猫是依依不舍。 今日是周一,带着猫咪来做研究的人不算多,祝南刚刚已经在公众号预约了一个号,来得早不如来得刚刚好,恰恰还差一只猫就轮到乔真了。 旁边有只大橘,对乔真似是很感兴趣,肥胖的身躯趴在地上,冲着乔真“喵”了几声。 乔真只看了大橘一眼就移开目光,祝南从它的脸上读到了“我跟你不是同一种生物”的傲娇。 等了没多久,工作人员就过来叫号:“16号的奶牛猫。” 祝南抱着乔真,出示了预约记录后,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进到了研究测试基地。 工作人员问祝南:“先生是第一次来吗?” 祝南点了点头,他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要带汤圆来做这种测试。 工作人员便为他介绍:“这里有不同的分区,每个分区所测试的内容都不一样,经过我们的研究分析,设置了一套完整的测试流程,先生看到那边的一了吗?按照序号一直往下进行测试就可以了。这张纸上面有流程结果单子,先生拿着它便可以给小猫做测试了。”工作人员递了一张纸给祝南。 祝南接过看了一眼:“我明白了。”他抱着乔真到了一号区。 前一只猫刚刚测完,一号区的人从祝南手中想接过乔真,乔真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祝南安抚乔真,说:“别怕,做个测试,我会在这里看着你。” 乔真“喵”了一声,不大乐意的模样。 “回去给你煮鱼片粥。”祝南贿赂它。 乔真这才不情不愿地爬到一区人手中。 第一个测试很简单,一区的人将挑选合适大小的袜子套在乔真头上,看它是原地转圈到处乱跑还是镇定自若甩掉袜子,套上去的下一秒,乔真就用力一甩甩掉了袜子,鼻子还抽了两下,满脸嫌弃地踩了袜子两脚。 一区的人见状,在测试纸上飞快地写了一行字,便将单子和乔真一起还给祝南。 祝南低头一看,纸上一区的位置写着:迅速敏捷,智慧等级高。 “真是难为你了。”祝南拍拍乔真,居然让一只灵气如此高的小猫做这种,于它而言十分智障的测试。 乔真用脑袋蹭着祝南的外套,闷闷不乐:【那袜子真臭。】 祝南笑了:“第二区应该不会有臭袜子了,我们去看看吧。” 来到第二区,这是一个“猫咪自我意识”测定,通过面向镜子做一系列的测试,来判定猫咪是否知道镜子里的人是它自己。 毫无疑问,乔真顺利地通过了第二区的测试。 这次的评价是:有很好的自我意识,知道自己的模样并能清晰辨认自我行为。 ☆、研究机构 来到第三区,祝南看了第三区的人跟前一只猫的互动,明白了第三区的测试方法,这是通过食物激励和冷漠对待等正反向反馈,来让猫咪根据指令做出某种动作。 轮到乔真了,乔真却似有些厌烦了,明明看得懂第三区的人想让它干嘛,但是就不愿意配合,第三区的人想通过零食让它学会握手,乔真只懒懒地趴在地上,丝毫不理会那人。 然后另一个人上来了,想让他通过手势来站起来或坐下来,乔真只掀眼皮睨着人,一动不动。 第三区的人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乔真不用人抱,自己跳回了祝南怀里。 祝南接过纸一看,不禁觉得好笑,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学习能力低下,不能通过正向或者反向反馈来学会特定动作。 “你故意的是吧。”祝南敲了敲乔真的脑袋。 乔真窝在祝南怀里不愿动:【某些人类真的好蠢。】 祝南说:“他们不蠢,他们只是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你这样的猫咪。” 乔真思考片刻,得出结论:【你不蠢。】 这话没法接了。 祝南抱着乔真来到第四区,第四区的人接过乔真,让它躺在一张桌子上,一名女子站在乔真面前,而后一个高大男子按住了乔真的双腿。 “你们要干什么?”祝南见状,脸色一变。 那男子冷漠地说:“给这只猫做性格测试,性格跟智商会有一定关联,大样本之下可以更好地测准智力数据。” 男子还没说完,女子的手便大力地在乔真背后捏了一把,乔真愤怒地“喵”了一声,想挣脱男子的束缚,这时又上来了一个人,将乔真的双爪也按住了,那女子丝毫不给祝南反应的机会,熟练地连按乔真身上多处,笔下刷刷刷地记录着什么。 乔真痛苦地扭动身躯,却被按压得死死的,它伸头想咬那抓她的女子,临到嘴边了又想起祝南让自己乖乖地,它害怕给祝南惹麻烦,便收回了嘴,默默承受。 “住手!”祝南猛地冲了进来,将按住乔真的四双手拨开,抱住乔真,心疼道:“没事了,不做了,我们回家,没事了……” 女子皱眉看着他:“来这里的猫都做过这个测试,其他主人也没有说什么,不做就赶紧离开,不要影响后面的猫。” 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祝南轻柔地揽住颤抖的乔真,冷冷地看着这几人,说:“猫不是玩具,我不知道这个测试有什么意义,为了得到这些破数据要让猫承受这样的痛苦?其他猫主人怎么样我不管,我的猫容不得你如此折磨。”他不想再说什么,剩下的测试也没必要做了,那张测试纸他没有拿走,只抱着乔真,大步走出了研究机构。 身后还有杂言碎语,祝南轻轻遮住乔真的耳朵,给它一片遮出一个安静美好的世界。 回到车上。 “还疼吗?”祝南拨开乔真的毛,要看它有没有受伤。 乔真却用爪子搭住了祝南的手,摇头:【没事,我不疼了。】 祝南愧疚地说:“对不起,乔,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带你来做这些检查了。” 乔真:【阿、南。】 祝南怔了一怔,这是他第一次从乔真的“喵”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他偏头:“嗯?” 乔真眼神有些迷茫:【人类好复杂。有你这样好的人,也有刚刚那里那样不好的人。】 祝南却摇了摇头,说:“那些人还不算是坏人,顶多只能说有点冷血,真正的坏人、或者说真正复杂的人,乔,你可能需要很久才能明白。” 乔真:【我不想明白,阿、南,我了解你就好了。】 如果乔真只是一只普通的猫,他也许真能庇佑它一辈子,可乔真的复杂让祝南无法预料,未来是什么样子的。 祝南扯开话题,问:“累不累?累了我们就回家。” 乔真乖乖地窝在了副驾驶座上:【好,阿南,我们回家,我想吃鱼片粥。】 祝南给乔真系好安全带,看它情绪淡淡,怕它还没有从被捏的阴影里走出来,就主动挑起那个他避之不及的话题,问:“还想唱歌吗?” 乔真却没有那个心思了:【不唱了,我想睡觉。】 “睡吧。”祝南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地将猫咪研究机构骂得狗血淋头,让他原本活力满满的小真变得萎靡不振,可恨! 回到家中,祝南将还在熟睡的乔真抱进了卧室,然后到厨房煮了鱼片粥,接着就来到书房,坐在了电脑面前,搜索“猫咪研究机构”的资料。 近年来,猫咪研究机构如雨后春笋般在各大城市中涌现。根据市场规律,猫咪研究机构刚面世的时候供不应求,抬价抬得很高,吸引了一批有钱没处花的人带着猫咪来测试,那时去过的猫主人回来都给了好评,带起了这个猫咪智商研究热潮,近年来热度不减。但是直到最近,猫咪研究机构开始出现了规模不小的差评。 祝南筛选了差评,发现差评区的画风如下。 -但凡猫主人在生活中对猫多关心一点,陪伴多一点,不用来这个什么鬼机构都能直到自己猫的智商水平。 -别的我都可以忍,掐我家的吃博士我真的忍不了,我自己都不舍得骂的猫,被你们这样捏来搓去? -五百块钱就换来这张纸?就这?就这?我劝大家不要来,养宠物可以把它当自己孩子,但请不要将孩子的智商纸拿去跟别人家的孩子的智商纸比较,猫咪不是满足虚荣心的工具。 -呵呵,猫咪研究机构越来越多,小狗研究机构和兔子研究机构也开始被广泛关注,什么时候会有人类研究机构呢?PS:我很期待人类研究机构建成的那天。 祝南觉得这些差评区的评论有理有据,有情感也有思考,而不只是单纯地宣泄不满。 再看好评区。 -呀,我家的福娃智商是A等级啊,哈哈哈,真是聪明!妈妈以后会更加爱你。 -上面那个A有什么好晒的,请让让,我家肥牛智商等级A+,还有谁?还有谁? -我家的慧子怎么这么笨,唉,养都养了,算了,蠢点也好…… -虽然做测试的过程中小羊不太高兴,但能全面知道小羊的习性和智商,也值得了,对了,回去我给小羊喂了一袋零食,才换回小羊的原谅。 …… 祝南快速往下看好评,一目十行,发现内容基本大同小异,不是晒猫咪智商就是满足于得知猫咪的准确信息,有一些甚至是先做了测试再决定要不要买或者领养那只猫咪。 看得有点心闷。 祝南点开评价,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字,不一会便敲了一大段话,按下回车键发送。 互联网上,普通个人的力量着实太微小了,即使这个机构有几千条差评,绝对数字上也算可观,但在十多万的好评相比之下,差评影响不了什么,更加改变不了兴致勃勃带着猫咪去做测试的人们。 祝南关掉电脑,鱼片粥熬得差不多了,他先在汤圆的饭碗里勺了一碗,然后加了调味,再勺到乔真的饭碗里。 他走去卧室,打算看看乔真醒来没,还差几步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 号码是陌生的,他手机设置了自动拦截骚扰电话,应该不是骚扰的,祝南按了接听键。 “喂?” “喂,祝先生您好,我是A市猫咪研究机构的服务人员,请问您刚刚是给我们留了一条差评吗?”打电话的人语调放松,态度良好。 祝南心想,网络真是可怕,他选择了匿名评价,还是马上被追查到了,他淡淡地说:“是又如何?” “哦是这样的,先生您在差评中提到自己交了全额费用,却只做到了第四个测试就无法忍受而离开了。经过我们服务台的讨论,我们决定给先生退三百块,您觉得怎么样?” 祝南微微勾唇,有些嘲讽:“条件是让我删差评吗?” 那边的人轻轻一笑:“祝先生只要把差评删掉,退款马上就会退回您的账户哦。” “我给差评不是因为钱,是因为你们的测试方法有问题。”祝南态度强硬,“我不会删差评,这钱你们爱退不退,别再打我手机,谢谢。” 祝南关掉电话,乔真不知何时走了出来,趴在他的脚上。 “醒了?鱼片粥煮好了,去吃吧。”祝南恢复温柔,轻声对乔真说。 乔真趴在祝南的拖鞋上,撑地伸了个懒腰,“喵”了一声。 祝南听到了,乔真让他别生气。 “倒也不是生气,只是觉得有点讽刺。”祝南蹲下身子,将乔真抱起来,送到饭碗前,说:“吃吧,加了葱和盐,你会喜欢的。” 乔真:【吃完这一顿,以后我跟你一起在桌上吃饭吧。】 祝南觉得没有问题,便说:“行。” 汤圆从猫爬架上跳下来,走到祝南面前,撅高了屁股。 祝南伸手在它屁股上重重拍了几下,说:“好了,去吃鱼肉粥吧。” 汤圆心满意足地去吃粥了。 ☆、宠物博主 李玥听祝南说捡了一只小猫,也兴致勃勃地要来看看,顺便带上相机来拍点什么,为下一期的视频素材做准备。 这天,李玥带着自己的猫雪碧和两台相机来到了祝南家中。 祝南开门,帮忙抱过雪碧,掂了一下,笑着说:“雪碧好像长胖了。” 李玥是做金融的,宠物博主是他的爱好兼副业,向来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李玥在金融业上挑不出什么毛病,但也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在公司中属于裁员和提拔都不会有他的名字的那种人,但两年前他开始做宠物博主之后,很快就吸引了一波流量,在视频网站上粉丝不少,接广告和直播所赚的都快赶上主业了。 他每个星期都会出一期猫咪视频,大部分是猫咪生活类和互动类的,少部分是挑战类的,长毛猫雪碧是主角,他家里还有橘猫胖胖和布偶瓜子,每只猫性格都不太一样,互动会擦出很多火花,粉丝就喜欢看这些。 “雪碧就是个吃货猫,不给吃的就嘤嘤嘤,想不长胖都不行。”李玥抬着三脚架走了进来,把门关山了。 乔真见到祝南的朋友来了,开心地甩着尾巴,跟祝南站在一起迎接客人。 “哟,这就是新捡的那只奶牛猫?”李玥蹲下来摸了摸乔真。 祝南抱着雪碧,长毛猫摸着真的很舒服,他爱不释手,还不忘叮嘱李玥,说:“你摸一下就好了,摸多了它要生气。” 李玥做宠物博主以来,对不同猫咪的性格特征已经见怪不怪,闻言收回了手,笑道:“脾气还挺大。” 祝南问:“这次来我家拍什么?” 汤圆也走了出来,看见老友雪碧也很亲切,祝南终于放下雪碧,让它跟汤圆一起玩。 李玥说:“拍一下雪碧跟你家两只猫的互动吧,不做什么主题了,其实粉丝更喜欢看的还是日常生活。” “行,我们先吃饭吧,吃完再拍。”祝南说。 祝南早就已经做好了一个12寸的芝士牛肉披萨,他戴上隔热手套将披萨取出,又准备了两份水果沙拉和可乐,摆好在桌面上,说:“乔,来吃吧。” 李玥洗好手,走出来便看见乔真坐在了祝南旁边的一张高凳子上,面前有一份牛肉,胸前围了一条湖蓝色的小围裙。 “阿南,这什么情况?”李玥摸不着头脑。 祝南说:“李兄,小北跟我们一起吃饭,你不会介意吧。”他没打算将乔真的特异之处对李玥全盘托出,一来,虽然他和李玥是朋友,但还没达到跟赵潇那样可以无话不说的关系,二是因为李玥作为一个当红的宠物博主,可能会对乔真的特殊有别的举措。 李玥摇头说:“我肯定不会介意啊,不过……小北在饭桌上吃饭?感觉有些怪。” 祝南哈哈一笑,左手带上一次性手套,说:“吃吧。” 李玥开始聊闲话:“最近怎么样?好像都没看见你挂新画。” 祝南在网上有一家艺术小铺,主要卖画作,偶尔会有陶艺、布袋、变废为宝等手工制品。 “新养了一只猫,精力总是要分出来的,没事,反正我这工作要么不开张,开张吃三个月。”祝南说。 李玥咬了一个圣女果,说:“羡慕了,自由职业真好!” 祝南笑了笑:“如果你相信自己的自制力,并且能忍受像过山车一样的收入,我欢迎你加入自由职业。” 李玥说:“你说少了两个条件,自由职业的前提得加上有一定存款,还有会理财。” “对。你能想到这一层,不会真的有这个意愿吧。”祝南看着李玥,认真地说:“作为兄弟,我必须提醒你——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想好了再做决定吧,不要真出来了又后悔。不过,你们的downtime不是挺多的吗?其实算起来,有一定的时间自由。” “Downtime确实多,但是deadline也成比例的多,非常忙和非常空闲都是常态,但经常在这两种状态里面跳跃,我怕自己某一天会猝死。”李玥苦笑着耸肩。 祝南想了下,给了个中肯的建议:“也许你可以把副业和主业换一下。” “怎么换?金融做副业?”李玥眼神一亮,又快速地淡了下去,说:“我又不是金融界的大神,怎么能把金融当副业呢。” 祝南说:“你可以去给金融专业的大学生补课啊,你读大学的时候,身边不是也有同学这么做过吗?你专业知识很扎实,我觉得没问题。” 李玥读大学的时候,专业成绩稳在前五,第一也当得不少,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是金融界的未来大佬,没想到学习成绩跟实践能力根本不成正比,在职场上混了多年也还是个金融小白领,还是在不少比他成绩差的人已经混得风生水起的情况下。 “对欸。”李玥热血上头,一拍桌子说:“阿南,我会好好考虑你的建议,谢了!” 二人吃完了十二寸的大披萨,又吃了水果沙拉解腻,胃满意足后祝南去洗碗,李玥架起了三脚架,在不同的地方摆了两个相机和一部手机,调好光线和角度。 祝南从厨房出来,李玥把他拉过来,问:“阿南,要不要入镜?你这个模样,估计能给我涨不少粉哈哈。” “卖脸吗这是?你卖自己的就够了吧。”祝南开玩笑说。 李玥揽住祝南的脖子说:“来嘛,顶多后期给你打马赛克。” 祝南无奈:“你后期不用给我p了,放手,我去戴个口罩。” 李玥松开手,打开摄像头。 祝南戴好口罩,抱着乔真,十分配合地坐在李玥身边。 李玥对着镜头说:“哈喽,大家好,这里是雪碧小队长,今天我来到了一位朋友的家里,让雪碧跟老朋友汤圆,还有新朋友小北待一天,我身边这位就是汤圆和小北的主人,来,让他给大家打个招呼。” 祝南抓着乔真的小爪子,在镜头前晃了晃:“大家好。” 李玥笑得很放松,说:“这位朋友有点害羞啊,好,那接下来我们就来看一下这几只小猫的日常吧。Go!” 他将摄像头移到汤圆和雪碧那边,两只猫正在玩你追我跑,围绕着客厅跑得不亦乐乎。 祝南将乔真放在地上,小声说:“乔,配合一下嘛,上去跟它们玩。” 乔真天不听地不听,偏偏听祝南的,虽然跟它们玩十分降智,但为了让祝南开心,乔真便飞奔出去了。 李玥拿出一个绿羽毛逗猫棒,雪碧顿时停止了与汤圆的玩耍,满眼都是心爱的逗猫棒,上蹿下跳,非常高兴。 祝南也拿出大骨头棒来逗乔真和汤圆,汤圆比较呆,乔真已经咬住大骨头棒了,汤圆还在原地转圈,愣是没找着大骨头棒,抬起眼懵懂地看着祝南。 祝南轻笑一声,将大骨头棒从乔真嘴里拿出来,扔给了汤圆。 乔真“喵”了一下,没什么意思,单纯是不开心。 祝南拿了一袋乔真最喜欢的零食,扔了一颗出去,乔真眼疾身快,腾空跃起,用嘴接住了零食,飞快地吃了下去。 他又接着扔了几颗,每一次乔真都能准确无误地用嘴接住,李玥忍不住多给了几个镜头给它。 祝南又扔了一颗,这次直接扔到了雪碧的爪子旁边,它一低头就能吃到了,乔真从远处跑过来的时候,祝南扔了一颗到汤圆身边。 等到乔真来到的时候,汤圆已经吃了那颗零食。 乔真长长地“喵”了一声:【为什么有的猫一动不动,都可以吃到好吃的?而我这么要这么努力地奔跑,才能换来零食。】 看着乔真委屈的脸,祝南不由得想到了一句话,是这个世界错了?还是我错了? 他招招手,让乔真过来,蹲下小声说:“你也可以不奔跑等着吃的,可你不是喜欢自己争取吗?这不是公平与否的争论,而是你喜欢与否的问题。” 乔真似懂非懂:【这就是内卷吗?】 “你怎么知道内卷这个词?”祝南愣了几秒,反问道。 乔真:【你看那期内卷节目的时候,我也看了。】 祝南看李玥已经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了,便说:“内卷跟这个不一样,晚点我再跟你解释,好吗?去玩吧。” 他再次将大骨头棒扔出去,乔真屁颠颠地跑去咬了,带回来给祝南。 李玥说:“雪碧的指甲长了,要不你给雪碧剪指甲吧。” 祝南目露怀疑,说:“李兄,你来我家拍视频的主要对象是我吧。” 李玥被发现了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甚至有些理直气壮:“拍一点雪碧跟别人相处的视频,粉丝也会喜欢的。下次来我家,请你吃哥亲手做的正宗川菜。” 祝南愉快地答应了:“成交。” 李玥架好摄像头,祝南低头给雪碧剪指甲,雪碧很乖地任由祝南摆布,乔真却在一旁虎视眈眈,这场景意外地有肥皂剧的感觉。 又呆了一个多小时,拍得差不多了,李玥收好拍摄设备,带上雪碧,说:“阿南,今天谢谢你了,我走了。” “不吃个晚饭?”祝南问。 李玥说:“下次吧,今天要回去剪视频,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祝南将李玥送走,回头便看见乔真用力地扒着沙发,好像要把雪碧的气味扒掉。 “真是只霸道小猫。”祝南哭笑不得,由着它去了。 ☆、争宠风波 乔真扒拉完沙发,就慢悠悠地走到了祝南身边,问:【现在可以跟我说了,刚刚那跟内卷有什么不同?】 还真是较真。祝南光脚坐在毛毯上,说:“内卷是非理性的内部竞争,举个例子吧,比如你和汤圆明明都可以坐着,等我把零食喂到你们嘴边,但是你偏偏要与汤圆争,你跑起来抢,就可以吃很多,而汤圆就没得吃了,这个时候汤圆也放弃了原来的舒服,跑起来跟你抢,这就是内卷。” 乔真:【所以我没有内卷,因为我不是为了跟汤圆争,而且汤圆也不会跑起来跟我抢。】 祝南点头:“乔,这样想就对了。” 【在外面,如果我不跟别的猫抢,就没有东西吃了。】乔真缩着脖子,看起来十分可怜。 祝南有意让乔真开心,说:“这就是你浑身腱子肉的来源吗?” 乔真:【毽子……肉?】 “……肌肉。”祝南撩起自己的上衣下摆,露出不甚明显的腹肌,说:“我也有——腹肌。” 乔真伸出爪子,戳了一下祝南的腹肌,触感有些奇怪:【我没有这样的肉。】 祝南的腹腰对触摸十分敏感,被戳得险些要笑,他将上衣放下来,说:“你浑身都是毛,感觉当然不一样。” 乔真疑惑了:【我们不一样?】 祝南说:“当然了,你是猫,我是人,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我们完全不一样。” 乔真:【可我跟汤圆更加不一样。】 “你跟谁都不一样,你很……特别。”祝南想不到用什么词来形容,只能用“特别”来概括乔真。 祝南顿了顿,又说:“不必过于在乎这个问题,我和你有缘走在了一起,便陪伴彼此走一段路吧,能走多远都好。” 乔真趴在祝南的腿上,眼睛很亮:【我不会离开你的。】 谁说得准呢。 祝南不再跟乔真探讨这个问题,拍拍乔真说:“去吃晚饭吧。” 他起身去厨房做饭,花了十几分钟做了份简单的咖喱牛肉饭,出来的时候却看见乔真将汤圆从猫爬架最高层打下去,自己占据了顶端,汤圆下了一层,斜着眼睛盯了乔真两秒,颇有些无语。 祝南连忙放下手中的饭,围裙都还没脱就走到了猫爬架那边,将汤圆抱起来,问:“怎么了?”显而易见,这问题的对象是能沟通的乔真。 乔真奶凶奶凶地“喵”了一声,大意就是汤圆占了它的位置,它想将汤圆扒拉下来,汤圆躺着不动,它就要上去把它赶下来。 跟汤圆不能讲道理,祝南只好跟乔真讲道理,他叹了声,说:“乔,汤圆是你哥哥,偶尔让着它,别闹脾气了,好吗?” 乔真看着被祝南抱着的汤圆,更加委屈了:【可这里一直都是我的,这个东西建好之后,我第一个上去的。】 祝南将汤圆放下来,想去摸乔真:“你第一天来的时候用的是汤圆的饭碗,它也没有打你啊,你还记得吗?” 乔真躲开了祝南的手:【如果我早知道那是汤圆的碗,我才不吃里面的饭呢。】 祝南的好脾气快要被磨掉了,他淡淡地说:“既然你喜欢待在上面,那就在那待着吧。” “汤圆,来,去沙发上睡。”祝南再次抱起汤圆,将它放在了沙发上,然后他回到饭桌前,心不在焉地吃掉了已经有些冷的咖喱饭。 刚刚是不是对乔真太凶了。 看着将脸埋进窝里就不动的乔真,祝南这样想着,吃的什么都没有滋味,他将剩下的饭倒了,就去洗碗了。 但他不能一直哄着乔真,汤圆也是他的儿子,不能厚此薄彼,如果这次他那么快就哄了乔真,也许它下次会变本加厉地欺负汤圆。想到这里,祝南硬着心肠,直接去到二楼画室,途中经过猫爬架,也没有多看乔真一眼。 祝南来到画室,坐在画架前,想下笔画点什么,满脑子却是默默趴着的乔真,他低低唉了一声,拿起笔画了一只垂头丧气的小猫。 他心有所思,便集中不了精神,画出来的猫比例不太对,他将猫的身体画宽,而后又发现自己将猫的眼睛画得太小了,小得十分奇怪,他将画纸取下来,看了几秒,放在桌上,往后仰身,半躺在椅上,没多久居然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祝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什么在扯自己的衣袖,他缓缓地眨了几下眼,睁开眼睛,迟钝地发现是乔真在轻轻咬自己的袖子。 “乔,怎么了?”祝南刚睡醒,脑子不太清醒,忘了自己还在冷对待乔真。 乔真松开祝南的袖子,从底下拖出一个四十厘米高的微笑娃娃,而后乖乖地站好,定定地看着乔真。 祝南这时想起来睡前发生的事情了,他看着凭空出现的微笑娃娃,无奈地遮了遮眼,问:“你又哭了?” 乔真只站了几秒就不稳了,摇晃着身子:【阿南,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保证,以后,真的,再也,不欺负汤圆了。】 祝南伸出手,握上乔真的爪子,说:“成交。” 乔真弱弱地:【那、那我们和好了?】 祝南将乔真抱起来,说:“乔,其实我没有真的生气,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真的能养好你。” 乔真急了:【我不,我不,不离开你。】 “你把我当爸爸了吗?”祝南笑了,说:“可就算你把我当爸爸,我们也不可能永远在一起的呀,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亲人之间也没有。”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虽还是笑着,但眼神黯淡了。 乔真:【不、不是爸爸,是哥哥,你是哥哥,我永远不会离开哥哥的。】 虽然能沟通、有思想、像个人,但现在的乔真还是只天真的猫啊,觉得“永远陪伴”是可以通过主观能动性达成的天真小猫,祝南看了一眼时间,说:“好了,乔,准备睡觉了。” 乔真已经看到了桌上那幅画,他伸长了身子,将爪子搭在上面,问:【阿南,这是我吗?】 祝南:“……是。” 【我才没有这么胖呢。】乔真狠狠地瞪了那幅画一眼,在它的思想里,这幅画是坏的,而画出这幅画的祝南是好的。 祝南低笑了声,说:“是是是,我不小心画胖了,下次一定画好。” 乔真脑回路清奇,一下子就跳到了另一个地方:【阿南,你还没洗澡呢。】 “是啊。”祝南说:“我现在去洗,你累了就先睡吧。” 乔真动了动耳朵:【我……我想跟你一起洗。】 “你……”祝南绞尽脑汁,说:“你是一只猫,不用经常洗澡的。” 乔真思考了一下:【那,那我看着你洗。】 祝南正抱着乔真下楼,闻言差点摔了一跤,让一只猫看着自己洗澡?他想了想那个画面,觉得很诡异,祝南咳了声,正色说:“不行,你去床上暖被窝吧。” 乔真跳下来,耷拉着耳朵,慢慢地走去卧室,伴随着一声落寞的“喵”声。 原则性问题才不能心软呢。 不过短短几个小时,乔真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祝南想起楼上那个笑得很像蒙娜丽莎的微笑娃娃,莫名悚然,他摇摇头抛掉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衣柜里拿了套睡衣就去洗澡了。 等他出来时,发现乔真躺在了床上正中间,他掀开被子,发现乔真整只猫呈大字形躺开,祝南轻笑一声,说:“你怎么睡得像个人。” 乔真低低地喵了一声,这次祝南居然听不出是什么意思,他怔了几秒,问:“这声是什么意思?” 乔真又喵了一声,这回祝南听懂了,意思是“不告诉你。” 真是神神化化的。 祝南拿出重新给乔真盖上被子,说:“你再暖一会,我先吹头发。”他拿出吹风机,插好电源,然后对着自己的头发吹暖风。 没过一会,乔真从身后冒出来,跳起来打了吹风机一下。 “……”祝南将还想再打几下的乔真拖回来,问:“你干嘛打它?这只是个吹风筒啊。” 乔真:【它吹你,这不是好东西。】 祝南的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闻言只好将吹风机关掉,算了,以后慢慢教吧。 汤圆也跑了进来,向往常一样在床尾占了个位置。 “睡觉啦。”祝南关掉了台灯。 刚刚睡得太久,现在反而睡不着了。祝南抱着乔真,一下一下地给它顺毛,望着窗外发呆。 乔真小声地:【阿南,你睡不着吗?】 祝南嗯了一声。 乔真从祝南的胸口往上爬:【要不我给你唱歌吧。】 “别!”祝南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然后缓了缓神色,说:“乔,我给你唱吧。” 乔真:“好呀。” 祝南清清嗓子,脑海里想起来最近听到的一首很治愈的歌,他低低地唱了起来。 “我想陪在你的左右 一直从黑夜到白昼 点点星光挂上枝头 重重月影摇曳心口 我想陪着你到最后 为你种下整个宇宙 许给你浩瀚与自由 还有我……” 乔真听到后面,跟着“喵”了几句,最后随着夜色加深而沉沉睡去。 祝南停止了歌唱,汤圆还没有睡着,从床尾走了上来,窝在了祝南的另一侧,眼睛幽幽地看着祝南。 他用另一只手抱着汤圆,万物有灵且美,温暖又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歌曲是《我想陪在你的左右》 ☆、花呗账单 好久没有正经画过一幅画了。 祝南这样想着,来到了画室,拉开了落地窗的窗帘,看着窗外白雪皑皑,心血来潮地想画一幅红梅白雪图。 坐在画架前,打开颜料盒,他的脚动了一下,就踢到了一个东西。 祝南弯腰一看,发现是那个有着神秘笑容的微笑娃娃,他将微笑娃娃捡起来,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幅雪景图,笔下也跟着构图起稿,祝南从大处着眼,明确好红梅和白雪的主次关系后,下笔速度就变快了,形状、大小、方向、色彩、结构等方面统一协调,一幅雪中红梅便被勾勒出来了。 终于画完了。 在画室上坐了一个上午,祝南腰酸背痛,他起身走了两步,捶着有些僵硬了的背部,伸了一个大懒腰。今日乔真居然没有黏着他,不知在楼下干什么,祝南一转头,便又看见那个微笑娃娃在笑对自己了,笑容骇人。 那个无比诡异的嘴弯起来的弧度。 那只洞察一切的眼眯起来的深意。 就连顶上的头发都稀疏得恰到好处。 这个微笑娃娃笑得真是恐怖。 祝南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他拿起恐怖娃娃,走到楼下,打算以乔某猫为实验对象,做个没有对照组的实验。 到了楼下一看,祝南发现乔某猫正在看电视,看得津津有味入迷极了,连他下来了都不知道,双爪抱了个遥控器,背靠在沙发上,还垫了一个抱枕,舒服得不行。 前几天那黏人得不行的猫咪,今日居然对他爱理不理。 祝南走到乔真面前,自己给自己找存在感,咳了两声。 乔真急了,用小爪子拍了拍旁边的位置:【你挡住我看电视了,快坐下,坐这里。】 祝南:“……”他按照乔某猫的指示,坐在了它旁边,这才注意到电视上播放的《千与千寻》,他愣了愣,低头看向旁边的小猫,已经是泪眼汪汪了。 《千与千寻》已经播放到片尾曲,正唱到那句——纵有数不尽的悲伤,去往之处一定与你相会。 祝南抱起乔真,轻轻地抚着它的头,问:“好看吗?” 乔真的眼泪在眼眶里打滚,却迟迟不落下来,它点点头,略带悲伤的“喵”了一声。 【那样的小镇、我喜欢,古老斑驳的、青草招摇、阳光照耀,我好像,在那样的小镇生活过,在梦里。】 乔真断句断得特别,话说得不怎么利索,祝南却听得懂,他有些恍然:“你也会做梦吗?” 乔真耳朵竖了竖:【会,做梦的时候很清楚,醒来之后,有时也记得很清楚。】 “还想继续看电视吗?”祝南问。 乔真摇摇头:【阿南,我饿了。】 是了,实验还是要做的。祝南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然后从背后拿出恐怖娃娃,问:“这个娃娃我可以不要了吗?” 乔真疑惑了:【为什么?你不喜欢我送的东西吗?】 祝南挠挠头,说:“不是,我……我只是觉得这个娃娃笑得很恐怖。这个微笑弧度,在你的眼泪控制范围内吗?” 【我根据之前看过的一幅世界名画变出来的,你不是喜欢艺术吗,我以为你会喜欢。】乔真的声音渐渐弱下去了,眼皮也耷下来了。 祝南见状,闭了闭眼,认命地说:“好好好,不扔,我现在就去放好。”顶多藏进箱子里面,此生与这娃娃不复相见就好。 他起身走到二楼,在书房里的杂物箱给恐怖娃娃留了个藏身之处,然后便下楼来,到厨房里拿了两条解冻好的小鱼干,一条放进了汤圆的碗里,他拿着另一条走到了乔真面前。 嘴上说着不看了,乔真拿起遥控器,转到了一个英文科普节目,又看得兴致勃勃了。 祝南干脆坐在沙发边的小板凳上,平视着乔真,伸出小鱼干,一幅要喂它的样子。 乔真伸长脖子,张嘴就想咬一大口。 祝南蓦然收回了手。 乔某猫还天真地以为祝南在跟他玩,欢快地“喵”了一声,上前了一步,又要咬上去。 祝南脸上还带着温柔的笑,手却丝毫没留情,又一次跟着乔真的节奏退了一段距离。 乔真的表情从欢快变成疑惑,它试探着又前进了小小一步,小鱼干这回没动了,乔真便一鼓作气扑了上去,这次它势在必得要吃下小鱼干。 可偏偏祝南也不达目的不罢休,他举高了小鱼干,表情有点流氓,轻挑了一下眉看着乔真。 乔真也不服输,它凭借着超强的弹跳能力攀上了祝南的手,哼哧哼哧地就要往小鱼干而去。 祝南换了一只手拿小鱼干,索性还站起身来,让这几日吃胖了许多的乔真险些抓不住他。 乔真已经爬到了祝南的脖子上,它在祝南耳边委屈地“喵”了一声,眼中已有湿意。 祝南有些内疚,既想就此作罢,又觉得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半途而废颇多不好,他便狠下心肠,脸上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将小鱼干递到乔真面前,温声说:“吃吧,这次不骗你了。” 乔真半信半疑,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没有动。 祝南眼神诚恳,语调温柔,又强调了一遍:“乔,是真的。” 乔某猫落入圈套,信了祝南,快速伸头去咬小鱼干,说时迟那时快,在乔真距离小鱼干只有咫尺时,祝南快狠准地拿开了小鱼干。 成了。 乔某猫终于生气,跳到了沙发上,背着祝南,抽抽嗒嗒开始哭泣。 祝南将小鱼干放在桌上,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在背后哄着乔真:“乔,I am so sorry,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之所以用英文道歉,是昨晚睡觉的时候乔真说自己学会英语了,祝南今日顺便检验乔真的学习成果。 【I am so sad.You don''t love me any more.你只love汤圆。呜呜呜呜呜……】乔真哭得伤心极了,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 祝南将乔真转过来,说:“乔,我真的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十条小鱼干补偿,不,二十条三十条。Can you forgive me” 这时候的祝南,绝对想不到三十秒后他就不想要乔真的原谅了。 只见那眼泪汇聚起来,慢慢形成了一张花呗账单,祝南看着上面五位数的数字,心猛地抽痛了一下。 他颤颤地拿起账单,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看下去,名字是他的,身份证号是他的,支付宝账号是他的,这个账单真的是他的…… 祝南掏出手机,抖着手点开了花呗。 ? 电子花呗也更新了,跟纸质账单显示的欠费额一样,他无缘无故!欠了!这么多!钱! 还是有缘有故的。 他就是那个罪魁祸首始作俑者,而乔某猫是那个理论基础。 乔真察言观色,停止了哭泣,爬到祝南身边,一脸弱小可怜又无助。 角色互换只在分秒之间,乔真从被哄者变成了哄人猫:【阿、阿南。】 “乔,别说了。”祝南扶额,攥紧了纸质账单,说:“让我静静。” 乔真瑟缩了一下,吓得只敢说英语:【B……Brother,just take a closer look.】 祝南深呼吸一口,点开花呗账单,发现最近一单俨然就在几分钟前,花在了一台专业度极高的无反数码相机上,他沉默片刻,不得不承认:“我的摄影技术配不上这样的设备。” 乔真:【哥哥,你别生气,我、我会给你赚回来的。】 祝南苦笑一下,自己做的实验,结果要自己兜着,他将乔真抱起来,说:“没关系,就当是我今年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了,现在配不上,我就努力练,练到配得上这台相机为止。” 乔真:【你真的不生气了吗?其实那个是可以退的,阿南,你等我,我以后再给你买。】 他也不是买不起,祝南倔劲上头,说:“不退,我就要这台相机。”他顿了顿,说:“刚刚是我不好,不应该那样捉弄你,以后不会了,乔,我们互相原谅对方吧。” 乔真拼命点头,随后肚子咕咕咕叫了几声,它耳朵染上红晕,捂住肚子,掩耳盗铃模仿得惟妙惟肖。 祝南忍不住笑了,他再次抓起桌上的小鱼干,慢慢喂着乔真吃下整条,然后才去厨房给自己做吃的。 乔真的泪眼是真的神奇,现实中的东西,居然还能同步到电子网络上,祝南一边切菜,一边百思不得其解,这眼泪之神奇超出了科学能够解释的范围,但无论如何,他已经认定了乔真,如果真有什么事,保护乔真只会是祝南的第一选择。 祝南将菜扔进锅里的时候,听见客厅里传来男高音英文歌声,还有乔真低低跟唱的声音。 这次居然还挺好听。 不过最近乔真都在看英文相关的东西,祝南险些以为乔真要去准备考英语四六级了,他摇摇头,摒弃了这个不合实际的想法。 他忘了,乔真本来就是一只不合实际的猫。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个神奇的星球上,南崽永远不会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脑力节目 赵潇在微信里狂轰祝南,他发了一个脑力节目的宣传视频,纠结地问祝南:“我要不要去玩一下呢?” 祝南腿上枕着乔真,他抱着平板,点开了那个宣传视频。 这个脑力节目的名字叫《山外有山》,总共有十二期,分别从记忆力、想象力、分析判断力、思考力、应变能力、求知欲、自控能力、创造力和沟通能力等方面来测试每位选手的智商,最后总积分最高的的人可以独获两百万奖金和各种奖品。 《山外有山》的拍摄地点就在A市,现阶段在全国海选,通过层层选拔后会确定最终能进入电视录制的名单。 祝南直接给赵潇打了个电话。 “喂,阿南,你看了我发的那个宣传视频没有?”赵潇声音很兴奋。 祝南不忍打击好友的热情,委婉地说:“赵哥,这个节目参赛者应该很多,想要被选上可能会有点难。”虽然赵潇有数学博士学位,智商绝对不低,但也还没达到在全国范围内很拔尖的程度。 赵潇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我是想去跟他们比智商吗?你再认真看一下,A市的海选嘉宾里面有我女神啊啊啊啊!过不过有什么所谓,重点是我能近距离接触女神!而且甚至能要一个签名合影!” 祝南特意看了一眼,果真发现了赵潇的女神,是数学系的前辈洛苑,虽然只比赵潇大五岁,但在数学研究方面已经小有成就,而且长相很有古典美,气场强大,是很多数学学子心中的女神。 “原来是这样啊。”祝南白担心了一场,他说:“所以你纠结什么?海选在周末,你想去就可以去。” “我肯定是要去的啊!就算工作日我也要请假去。”赵潇满脑子只有洛苑,他声音都激动得有些变了,“我纠结的是那天我应该穿什么衣服,要搞个什么发型,哎呀妈呀,我鼻子上长了一颗痘痘,被女神看到了怎么办……” 祝南:“……” 在祝南的远程指导之下,好不容易帮失了魂魄的赵潇搞定了海选那日的穿搭,得到了赵潇隔着屏幕十级鞠躬的感谢。 电话挂掉后,祝南发现乔真在平板上重新按了宣传片的播放键,认真地看了起来。 祝南伸展了一下有点僵掉的腿,将乔真举到空中,问:“怎么?你对这个感兴趣?” 乔真若有所思地看着平板,十分神秘地沉默着。 “行,等节目播出后我带你一起看。”祝南将乔真放下,观察了一下干净的被褥,床上只有汤圆的毛,他奇怪地问:“乔,你怎么不掉毛啊?” 乔真揣着手,无辜地看着祝南:【我不秃。】 祝南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浓密的头发,说:“我也不秃。” 到了海选的那天,赵潇非得拽着祝南陪他去,人怂得要死,说:“万一我不敢去找女神要签名,你记得推我一把。” 祝南看着抹了发蜡别了领带的成熟男人,十分讲义气:“行,到时我一定用尽全力推你出去。” “还是别了。”赵潇想了想,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口,说:“你推我出去的话,会显得我不够帅气。算了算了,你用语言鼓励我上去就好。” 祝南沉默片刻,说:“……希望等会你不要看到你女神就走不动路了。”今日他将乔真和汤圆都放在了家里,为着为爱痴迷的赵潇当了一回专属司机和助理。 到了海选场地入口,赵潇拉住祝南,问第一百遍:“我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妥?” 祝南从上往下看了赵潇一眼,回答第一百遍:“没有,赵哥,放心去吧。” 赵潇报名海选时,抽到的号码是二十八号,祝南前往观众席,为了近距离地支持兄弟,他特意坐了第一排,刚好在洛苑的侧后方。他们来得早,海选还没开始,观众座位也空了许多。 大屏幕上播放着《山外有山》的宣传视频,《山外有山》会采用边拍边播的方式,在知名电视台上播放,宣传投入不少,主持阵容强大,看来是今年的顶级综艺。 陆陆续续地有人进场,祝南身边也坐了几个人,没过多久,海选就正式开始了。 祝南看了前几号选手的表现,摸清了这海选的套路,就是嘉宾负责问几个问题,问题是根据报名时填的个人专业或者职业而设置的,也有一些题目是考快速思考能力,选手答完问题后就可以离场了,通过海选的人会在两天内收到网站短信。 他发现网站更新了海选规则,通过海选的门槛并不高,只要题目答得快稳准,能让嘉宾觉得你是个聪明人就可以了。当然了,海选只是第一步,之后还有笔试面试等重重选拔,最终留下的才有进入到电视屏幕的资格。 祝南将注意力再次投入到海选现场,就看见了正在回答问题的是一位清秀少年,少年皮肤很白,眼角略微下垂,小狗眼显得十分无辜,下颌角线条流畅。穿了白色羽绒服,略宽松的浅色牛仔长裤和白色高帮帆布鞋。整个人干净极了,身材高瘦,目测一米八以上。 真好看啊。祝南呼吸停了一秒,心跳突然微微加快,他抿了抿唇,压住准备上扬的嘴角,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能隐约看到某个评委咧开的笑容。 “这是谁啊?”旁边突然有人小声问祝南。 祝南平缓了一下情绪,说:“我也不知道。” 后面有人接上:“这是十六号,我刚刚查了,名字叫祁乔。” “哎呀妈呀,他长得真好看。”旁边那人跟后面那人聊起来了。 祝南再次左右环顾了一眼,发现大家都放下了手机,很认真地看着台上,他也大大方方地看了上去。 这时,洛苑问祁乔:“我来问一个额外问题,这题纯粹出于我的私心,你为什么会来参加山外有山这个节目呢?” “来参加这个节目的条件是——我很聪明。”台下顿时一片哈哈笑声,还伴随着几声尖叫,祁乔却正经起来,认真说:“但我来这里的初心,是想让一个人看见我。我想成为他的骄傲,也想成为他的依靠。” 此话一说出来,台下顿时响起了各种各样的讨论声。 “啊!好帅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妈,那个人是谁,也太幸福了吧。” “我靠,这句话像丘比特的箭一样射中了我的心脏。” “拜托!请让他能成为正式选手吧!我希望能在电视上看见他。” 祝南听着身边的讨论声,不由得也跟着笑了,他望向台上的少年,不知为何,他感觉少年朝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眼神莫名熟悉,但很快少年便收回了目光,祝南深呼吸一口,不敢再直视少年,便盯着评委的后脑勺看。 洛苑听到这个回答,似是有点意外,她言语带笑:“希望那个人能看到你,也祝福你能成功。谢谢你的到来。” 祁乔向台下鞠了一躬,就从幕后走向台了,背挺得像一棵松,长腿笔直有力,仅仅看背影,都有种干净的美好。 在祝南的印象里,干净可能或多或少都会伴随着“钝”,对阴暗、对恶意、对不公的迟钝,而这种迟钝体现在人的身上,便是未被污染的自然水,伴着无知的懵懂的纯粹。 但在祁乔身上,没有这样的钝。 祝南也说不清楚,想不明白,祁乔于他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为何他会有这样的直觉?他又为何会相信这样的直觉。 真是令人迷惑。 祝南仍在思考的时候,赵潇出来了,他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朝着评委席深深鞠躬,当然了,他是正对着洛苑鞠躬,然后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洛苑看了一眼他的资料,问:“赵潇,你好。你在学校里所学的专业是数学,我可以问你一个简单的数学问题吗?” 赵潇一脸诚惶诚恐:“当然可以,请问。” “请你说出斐波那契数列的几个现实应用吧。”洛苑的声音是软甜范的,与她的气场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萌。 这也太容易了。赵潇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流利地回答:“第一,就拿杨辉三角举例,将杨辉三角左对齐……”虽然赵潇有意展现,但这个问题就算他答完了,也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于是他只中规中矩地答完了这个问题。 接下来其他的评委又问了他几个问题,只要不是洛苑问的,他都十分冷静,一一回答,有条有理,逻辑清楚。 《山外有山》在A市的海选只持续一个上午,等最后一名选手回答完所有问题后,现场有不少评委的粉丝都上前去排队要签名。 结束时,赵潇飞快地从幕后走出来,抓住了祝南,利用地理优势,趁洛苑面前的队伍还不长时赶紧排了个位置。 祝南却频频望向后台,问赵潇:“选手们都走了吗?” 赵潇从包里翻着本子和笔,随口一答:“有的走了。啊!我好紧张啊,我现在比毕业答辩还紧张。” “没事。”祝南拍了拍赵潇的肩膀,说:“我在后面看着你。” 前面的人不断离去,队伍渐渐变短,赵潇抹了把汗:“等会要是我求到了合影的机会,你帮我们拍一张。” 祝南说:“行,放轻松,没事的,你刚刚答题的时候,我看洛苑心情不错。” 准备到他们了,赵潇视死如归:“我我我我去了。” 赵潇弯下身子,跟洛苑说着什么的时候,祝南似有所感,抬头一看,便看见祁乔坐在远处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自己这个方向,那个角落位置很偏,倒也没有人围着他,祝南不确定祁乔是不是在看自己,犹豫了一会才对着祁乔点了下头,隔着乌泱泱的人群,他们遥遥相望,祝南对祁乔点完头后,祁乔居然露出了可以说是害羞的表情,他轻轻地也点了一下头,就转身飞速离开了。 祝南不记得什么时候被赵潇扯出来了。 他有些呆滞,问:“你要完签名了?” “要个屁。”赵潇一把抱住祝南,说:“我要到她的微信了啊啊啊啊!还要什么签名,阿南,我好开心啊!” “恭喜。”祝南突然问:“你对十六号选手有印象吗?” 赵潇眼神迷离:“十六号啊……只记得长得挺好看。我怎么跟女神聊天啊?对了!我们可以聊数学。数学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我爱数学!对了,你问十六号做什么?” 祝南摇摇头,不说话了,在送魂不守舍的赵潇回家的时候,他突然来了一句:“我好像跟他有同款羽绒服。” 赵潇眼神一亮:“我要找到女神同款羽绒服!” 两人各有所想,谈话内容只能说是牛头不对马嘴。 ☆、一具尸体 斥巨资买的奢侈相机到家了。 祝南拿快递的时候,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回到家的时候,将快递放在茶几上,用上家中最好的剪刀剪开了透明胶带,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相机部件取出来,对照着说明书和安装视频,一步步地将相机装好。 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乔真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安静又乖巧。 祝南装好相机之后,迫不及待地想要试一试,就对准最近的乔某猫,调好光圈和对焦,咔擦一声照了张正在发呆的乔真。 镜头里的猫懒洋洋地趴在地上,眼皮向下松松地搭着,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贵有贵的道理,这张照片放大来,祝南可以看清乔真身上的每一条毛,清晰极了。 祝南很满意这台相机,决定找一天去拍外景,顺便运用一些新学的摄影技术,精进一下摄影技能。 “乔,你这几天怎么都没精打采的。”祝南摸了摸乔真失去光泽的毛,问:“晚上没睡好?” 乔真的作息一向跟人一样,白天清醒晚上睡眠,偶尔陪着祝南午休,近几日好像也没什么不妥。乔真甩着尾巴:【我在学习。】 “学习?”祝南愣了一下,又问:“你要学什么?” 乔真却不说话了,它像是偷偷种玫瑰的人,守着玫瑰也守着秘密,神神秘秘地,生怕被祝南发现。 祝南倒也不强迫它说出来,只说:“行,你好好学,学有所成了不要忘记我。”不知为何,他脑海里突然响起了海选那日听到的那句话——我想成为他的骄傲,也想成为他的依靠。自信、坚定、一心一意、意气风发的话。 想到这里,祝南又想到了好友赵潇,不知道他的笔试过了没有。 想曹操曹操就来电话了。 “喂,阿南,你知道吗?我居然过了笔试!”赵潇难掩兴奋,不过他很有自知之明,继续说:“虽然这很有可能是我能过的最后一关了,后面的人卧虎藏龙,我就不去争一席之地了。” 祝南认真地当着倾听者的角色,送上祝福:“恭喜啊,能走到这一步也不错了。” “我打算约洛苑出来吃饭。”赵潇压低了些声音,像是做贼心虚,“可是我害怕她拒绝我。” 祝南知道赵潇这几天跟洛苑在微信上聊得不错,虽然多是赵潇借着请教数学问题的名义去接近洛苑,但赵潇觉得,有共同话题就是胜利的第一步,而且在他旁敲侧击多方打探的努力下,得知洛苑目前还是单身状态。喜欢不勇敢,日后是遗憾——赵潇一直用这句话来鼓励自己。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你不是说洛苑对你态度挺好的?”祝南说。 赵潇叹了口气:“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女神,突然要近距离接触了,我紧张啊。我尝试过好多遍了,每次打出来那几个字,都没勇气发出去。” 祝南笑了一声:“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让我鼓励你去吧。” “不愧是好兄弟,完全猜透了我的心思。”赵潇说,“来吧,我准备好了!” 祝南清清嗓子,说:“假如你现在在拍电视剧,已经拍了上集了,洛苑是女主,你现在争取机会,就有可能在下集里当男主,再不济也是个男二男三,但如果你犹豫不决错失良机,顶多只能成为男十八号,也就是连名字都不配被记住的路人甲。” “谢了!我去了!再见!”赵潇果断利落地挂掉电话。 希望你提出约会请求的时候也能像挂掉电话那样干脆。祝南最后在心里说了一句。 昨日小铺上有幅画成功卖出,买主是同城人,坚决不要寄快递,要祝南亲自送货上门,因为那幅画算是祝南的心血之作,价格也比较昂贵,所以祝南同意了亲自送货上门的要求。时间差不多了,祝南将相机收好,准备出发。 祝南拍拍乔真,说:“乔,我要出去送画了,你要去吗?” 乔真摇头:【你要去多久?】 祝南想了想说:“可能半天吧,我也说不准。” 【那你快去吧。】 乔真一副“你快点走”的模样,也没黏黏糊糊地要缠着他一起去,祝南忍不住纳闷了一回,看了乔真两眼,拿上包装好的画就出门了。 听到祝南发动车子扬长而去的声音,乔真一改精神不振,跑到书房里开始看书,过几天就是最终考试了,它一定要在那之前获取尽可能多的知识,以顺利进入录制阶段。 涉猎要广,知识体系要丰富,前几日乔真主攻数理方面,今日它换了个方向,打算深入研究一下文学著作。 它的阅读速度非常快,一目十行不在话下,整个书房只有它翻书的声音。文学艺术作品中的情感真是复杂,乔真边看边想,人既有理智的爱,也有疯狂的爱,还有模糊的暧昧、刻骨的仇恨。有相见时难别亦难,有相见不如不见,有永远怀念和永不消逝的情感,也有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摇摆。 还有橘子味的炎热夏日、玻璃般沁凉的落叶之秋、万物沾雪的纯白国度、生气蓬勃的漆叶绿春。 天地间有四季,四季皆可期。 乔真还发现,从某种角度上看,做人跟做动物其实也差不多,都是绵羊避开猛兽,猛兽横行无忌。 汤圆在室内散步,走到二楼书房门边,看见乔真趴在地上用爪子翻书,停下来思考了几秒,也没想出来个所以然,便又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乔真听到肥美的汤圆大而不自知的脚步声,也不管它,看完一本,又换了一本书,它把祝南放到最高一排的武侠小说全拖下来了,一本又一本看得饶有趣味,看到乐处还会捧腹大笑,渐渐忘了自己要增长知识的初衷,在刀光剑影的江湖中沉醉不知归路。 祝南还不知道家中书柜已被翻得一片狼藉,每次他回家前,乔真都能有所感应,迅速收拾好所有的书籍,不留任何对它不利的痕迹,以至于祝南至今还没发现自己的藏书快要被乔某猫看完了。 他驱车来到客户所发的假日豪庭,将车子停在了小区外面的计费停车站,拿着画作走向小区,因为没有小区开门的感应器,祝南被保安拦住了,保安熟练地问:“来找人的?” 祝南展示了下画作,说:“我来送这幅画给D404的住户。” 保安翻出名单册,给D404的住户打了一个电话,问明情况,很快,保安就挂掉电话,刷开了另一边的通道,说:“进去吧。” “谢谢。”祝南大步走进小区,这个小区是A市里有名的高档小区,占地面积大,绿化和安保都做得很好,装饰奢华,房屋不会挤在一起,而是错落地分在不同方位。 祝南拿出手机,点开昨日客户发过来的定位,沿着导航找到了D区,输入了客户告诉他的D区密码,顺利进去了,四楼而已,祝南没有搭电梯,两步变一步地走上楼梯。 摸索着来到了404门前,祝南按了门铃,站在门口静静等候。 奇怪的是,无人来开门,也无人回应。 这个客户在微信里说了自己今日都会在家,应该不假,祝南疑心他没听到门铃声,又按了一次,可还是没人来开门。 祝南点开微信,给客户发了一句话——请问你在家吗?我按了两次门铃,都没有人回应。 客户很快就回复了——我有点事出门了,鞋柜里面有钥匙,是用一张旧报纸包着的,你用钥匙打开门就可以进去了,将画放下后帮我锁下门,谢谢了。 祝南回了一句好。他蹲下身打开鞋柜,从底层里找到了客户所说的钥匙,顺利地打开了门锁。 他拉开砖红色的重木门,里面还有一扇半透明的反碎玻璃门,祝南将手按在金属门把手上,轻轻地推开了门。 眼前的场景险些让他呼吸停滞。 大理石地板上躺了一个男人,血从他的胸口流出来,沿着光滑的地板漫开,血已经有些凝滞了,暗沉沉的,像是蚊子被拍死后,印在墙上的血经过长年累月,变成斑驳难辨的红迹。 男人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刀。 手上的画掉在了地上,无声却令人心惊胆颤。 祝南在原地深呼吸几口,然后快步走到男人身边,蹲下来用手探他的呼吸,又听了心跳,这人已经没有任何的生命特征,果然,死了。 他艰难地站起来,想马上逃离这个地方,安全第一,可他的脑子跟他的心有时并不协调,他环顾四周,观察着这个客厅,客厅十分宽敞,明显地没有可以躲人的地方。 凶手不会蠢到还在这所房子里待着。 除非他很有自信。 不对,让他来送画的可能就是凶手?可凶手为什么要让他来送画,这是多此一举,还是另有所谋?而凶手挑中他,是无意为之,还是早有预备?太多疑问堆在祝南心头,搅得他脑中全是糨糊。 还是得先报警。 祝南走到门外,跑到楼下,在D区门口站着,打开微型摄像头放在胸前口袋处,拍摄着进出的人,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拨打了报警电话,“喂,你好,我现在在假日豪庭D区,我在D404里发现了一具成年男性尸体。” ☆、号码主人 祝南坐在警察局内录口供。 他对面是两个警察,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留着胡子;另一个是飒爽的短发女警。祝南细致地讲完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后,那名留胡子的韩警官开始提问了。 “这个买主之前有在你的店铺上买过其它的画吗?”韩警官已经查了买主微信号所绑定的手机号,并且锁定了他的住所,已经出动人手去调查了。 祝南摇头:“没有。这幅画已经摆了两年了,中间也有其他人想买,后来都嫌价格太贵便放弃了。” 那是一幅中世纪风格的田园画,是祝南从一个欧洲人文小镇回来后,断断续续画了一个月的作品。 韩警官又问:“最近有没有与人结仇?” 祝南是学艺术的,社交圈虽然广,但他待人一向温和,甚少与人闹矛盾,更不要说结怨了,他很肯定地摇摇头。 “真是奇怪,我们查到了死者就是404的户主,既然杀人,为何还要买画,还要让你亲自送上门……”韩警官眉头紧锁,喃喃道。 女警说:“这种蓄意杀人犯一般都不太正常,我感觉这次的凶手很难缠。” 韩警官点头赞成,跟祝南说:“我们问得差不多了,祝先生,你也受惊了,先回家休息休息,记得手机不要关机,这几日警方可能还会找你,保持联络。对了,你是一个人住吧?” 祝南说:“对,我独居。” 韩警官说:“别担心,我们会在你住的地方附近加派人手巡逻,以防万一。不过你自己也要做好防护,注意安全。” “多谢韩警官,那我就先走了。” 祝南离开警察局,心中大石却未放下,今日真是惊心动魄,到底是什么人?他怀里揣着微型摄像头,不知刚刚进出小区的人里有没有凶手,他是否明目张胆地走过了? 祝南怀着各种猜疑,回到自己的车上,低头发动车子的时候却发现副驾驶的抱枕底下压了点东西,露出了薄荷绿的卡纸。 这东西绝对不是自己放的。 祝南惊疑不定,转头扫了眼后座,没发现有人藏匿的痕迹。 他屏住呼吸,缓缓抽出了那张卡纸,上面字迹豪放得猖狂,龙飞凤舞地写着——南,很高兴再见到你。 祝南觉得这字迹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的,他看到卡纸透出的凸起印痕,便知道后面也有字,他闭了闭眼,将卡纸转过来,这次的字迹收敛了许多,上面朴茂工稳地写着——希望你还记得我。别怕,如果不记得,我也会帮你想起来。 这人是怎么进到他的车子里,除了这张卡纸他还动了什么手脚,祝南将整部车检查了一遍,没发现其它异常了,没有摄像头、窃听器、追踪器等物品。 他又环顾四周,这里是警察局门口,位于市政府办公大楼附近,道路清幽,行人寥寥,他没发现有可疑人物。 祝南心力憔悴,不想再在此处胡思乱想了,他发动了车子,提到最高限速开回家中。 打开家门,看见两只猫都在门口等他,确认这两个小生命安全之后,他松了一口气,那人有本事开了他的车门,可能也会进到这所房子里。 乔真看着神色不豫的祝南,问:【阿南,你怎么了?你出去了一整日,我很担心你。】 祝南不想让乔真担心,说:“乔,我没事,家里有没有别人进来过?” 虽然乔真在二楼书房待了一整日,但它耳朵灵敏,若有人进来过它定会知道,乔真闻言摇头:【没有,家里只有我和汤圆。】 “那就好。”祝南放心了一些,但还是想再检查一遍,不是不相信乔真,而是那人的手段不低,他害怕我在明敌在暗,更讨厌防不胜防。 祝南给乔真和汤圆准备了晚饭之后,就去进行地毯式检查了,非常好,没有发现异常。 目前家里只有一扇木质大门,不够保险,祝南打电话给房东,开门见山地问:“你好,我是祝南,请问我可以在家里安装一道防盗门吗?所需的费用我会自己出。” 房东还游离在状况之外:“啊?家里出事了吗?要不要紧?” “没有。”祝南说,“不过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我想防患于未然。” 房东人在国外旅游,之前祝南就对房子进行过一次大改造,他没什么意见:“行,配好后给一把钥匙我。” “抱歉,我不能把钥匙给你,这把钥匙只能我自己保管。” 房东完全清醒过来了,说:“Excuse me?你再说一遍?” “I''m serious.”祝南态度很坚决,“这事情有些复杂,我不知道怎么说,但请你谅解,我要确保我家人的安全。” 房东觉得自己晕了:“你不是一个人住吗?” “我两只猫都是我的家人。”祝南说,“你能同意我刚刚的请求吗?” 祝南租了那所房子已经有三年了,房东也相信他的为人,便说:“好吧,你看着办,我信你。” “谢谢你。Bye.”祝南挂掉电话,又打给了一家装修公司,选好了一道防盗门,让他们明日上门安装,做完这一切,祝南整个人都瘫了下来。 放松下来之后才觉得饥肠辘辘,他去到厨房,虽然今日发生了他意想不到的事,但他从不会在吃的方面委屈自己,不管怎么样,人总需要好好吃饭,也总需要勇敢生存。 祝南从冰箱里拿出洗净的鸡翅,在两侧各划几刀,然后假如姜丝,料酒,盐和生抽等调味,凉水下锅焯一遍鸡翅,撇去浮沫,再次翻炒的时候加入可乐没过鸡翅的一半,加盖焖一会,一道可乐鸡翅就完成了。 他又炒了一道蒜蓉生菜,蒸了一个香滑炖蛋,一顿晚饭就做好了。 祝南拿出平板架在桌上,选了一个英文演讲类的节目,边吃饭边看。 乔真跳到他的腿上,眼睛亮亮地看着可乐鸡翅,祝南夹了一只鸡翅,将骨头挑了,喂给乔真吃,顺口问:“今天在家干了什么?” 乔真有些心虚,小声说:【看了电视,还看了几本书。】 “真乖。”祝南又挑了一个鸡翅,剔骨递到乔真嘴边,说:“再这样下去,你就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小猫了。” 乔真摇着尾巴:【我本来就是!】 祝南笑了笑,将节目设置成无字幕的,说:“那我们看没字幕的,你能不能听懂?” 【这也太简单啦。】乔真说,【要是你听不懂,我可以给你当翻译。】 一日的坏心情被乔真驱散,他突然放下筷子,抱住乔真,说:“乔,有你真好。” 乔真舔了一下祝南的手;【阿南,你在我身边,我才觉得真好。】 人和宠物相互陪伴,我有你真好,你有我也真好,不管能不能共通语言,都能共担喜乐和悲伤,这真是顶顶好顶顶美妙的陪伴了。 吃完饭后,祝南洗好碗,而后拿出微型摄像头,将今日拍到的数据传入电脑中,想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这个微型摄像头本是他记录生活用的,因为体积小,所以方便随身携带,没想到意外派上了用场。 祝南从口袋里拿出那掌薄荷绿卡纸,从上面的信息可以推断,这个人就是冲着他来的,而且,凶手认识他,他却不记得凶手。凶手早不出现迟不出现,偏偏这个时候出现,要么就是自己身边发生了什么让他想出手,或者是凶手从某种境地中脱离出来,有机会对付自己了。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只好先从已有线索下手,想想能不能回忆起什么。 祝南只录了十分钟,十分钟后警察就赶到了,他反反复复,0.5倍速地放了好几遍,这栋楼里进出的人他一个都不认识,凶手应该早就走了。 祝南点开淘宝,想查看那人的购买记录,却发现这人唯一下单的只有自己的画。 微信号呢?祝南拿起手机,犹豫了许久,发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那人没有删他,却也没有回他。过了没一会,祝南的手机铃声想起,备注是韩警官,他按了接听:“喂?韩警官?” 韩警官说:“祝先生,你刚刚是不是给那个手机号发了一句话。” 祝南说:“是。” “我们一直在追踪这个手机号,他一直在A市里面兜圈子,而就在你联系他之后,信号就断了。”韩警官说,“我们的人现在追踪不到这个信号了。” 祝南问:“查出来手机号的主人是谁了吗?” “查出来了,这次打电话来,就是想问你,你认识死者的妻子——封琴吗?”韩警官问。 祝南搜过死者的信息,死者姓曾,是一家公司的高管,是成功的生意人,但他与祝南真的没有半分联系,祝南摇头:“不认识。” 韩警官的声音带了丝失望,他说:“这个手机号是黑号,所以我们查的时候花费了一点时间,而手机号的主人,正是封琴。” 作者有话要说: ☆、枪击练习 祝南深吸一口气,说:“韩警官,凶手……可能不是冲着死者去的,而是冲着我来的。” “冲着你?”韩警官语调上扬,显然惊讶极了,他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没办法详细解释。”祝南想,自己曾经失忆过吗?可他没有任何感觉,二十多年的人生,跌跌撞撞走了过来,没有哪段时光是中断的,“凶手可能只是想用死者的死,让我知道他回来了。” 电话里的人沉默了片刻,韩警官问:“你和凶手认识吗?又有什么证据?警方不可能毫无根据地相信你说的话。” 祝南抓着手上的卡纸,说:“我不确定我认不认识凶手,我现在也没有实质证据,但是只要一有与凶手相关的线索,我会立刻与警方联系。”他说得诚恳,却也知道凶手做事谨慎,恐怕不会留下什么证据。 韩警官说:“好,你独居在家,注意安全,尽量减少外出,或者搬去跟朋友或者父母同住一段时间。” 祝南垂眸,说:“好,多谢韩警官关心,我会小心的。” “你是发现尸体的人,可能有媒体会想采访你,不要理会他们,都推掉就好。”韩警官像是兄长,细细叮嘱祝南。 祝南点头:“好。” 韩警官也还有很多事要做,便说:“那先这样了,小祝,再见。” “再见。”祝南挂掉电话,转身时看见乔真趴在地上,脸皱成一团,严肃地盯着他。 糟了,忘了防这只能听懂人话的小猫。祝南硬着头皮,装作无辜,问:“乔,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怪吓人的。” 【什么凶手?】 【他对你做了什么?】 【你不确定你认不认识他。】 【你会有危险,是吧。】 乔真一连“喵”了四声,从疑问句到肯定句,身上的毛都炸起来了,背部和后腿肌肉若隐若现,看着做好了时刻冲出去的战斗准备。 祝南走过来:“乔,你先冷静,还没有到那么可怕的地步。” 乔真喘着气,眼睛通红,看着又要哭了。 “别哭,别哭。”祝南蹲在地上,轻轻抚着乔真的毛,却摸到了它结实的紧绷的肌肉,他转摸它的头,这里柔软而温暖,“不要害怕,不用担心,我会保护好你的,乔?” 乔真眼睛湿漉漉的,似雨后湖泊明澈:【我不要你保护我,我要你保护自己,我也保护你。我、我保护你和汤圆。】 听到小猫扬言要保护自己和另一只猫,祝南既感动,又有些好笑,他重复乔真的话,说:“那就一言为定了,我保护你和汤圆。” 汤圆听到自己的名字,从沙发上跳下来,慢腾腾地走到祝南身边来,撅高屁股等着被拍屁。 它喜欢那种重重被拍的感觉,祝南早就了如指掌,他用汤圆喜欢的力度给它拍屁,汤圆满足之后就回到沙发上睡觉了。 祝南重新看回乔真。 【你不许有事,我护着你,我要让你长命百岁。】乔真眼里掬了一汪水,洗净的天青色,盈盈的,一眨眼就能落下。 祝南闻言心里一酸,他好像曾经听过类似的话,可他记不得了,只有一瞬间朦胧地、隐晦地感觉到,那种异样的情感,过后确是一片晦暗不明,容不得他细细分辨。 “好,我们保护彼此。”祝南单手抚着乔真的脸,说:“忍不住就不要忍了,变成什么都无所谓。” 乔真终于眨眼了,它低下头,泪滴在地上,断断续续地,一滴又一滴。 看来这次真的吓到乔真了,祝南想,以往它顶多留两滴就没了,他正准备再安抚一下。结果被吓到的人马上就换成他自己了。 只见那第一滴泪,缓缓地化成了一把便携式手枪。 祝南还未说出口的话梗在喉间:“……” 他凝神静气,看见第二滴泪变成了军用级防卫背心,就是在电视上看到的那种特种兵背心系统。 祝南渐渐相信乔真说它要保护自己的真实性了。 之后,他面不改色地看着地上多了电棒、格斗刀、催泪弹、麻醉枪等一系列或违法或不违法的武器。 乔真终于停止流眼泪了,他担起了介绍官的角色,一件件给祝南介绍用法,认真解说什么时候用什么装备比较好,还分了致命性武器和非致命性武器。 祝南半边脑子十分认真地听乔老师的讲解,另外半边脑子想着应该把这些违法武器藏在哪里比较安全,总不可能将这些送到警察局,来一句“这是我家猫咪的眼泪变出来的”吧,如果他真这样做了,估计到时候他会被“安顿”在监狱或者精神病院里。 乔老师讲完之后,郑重地问:【阿南,你都听明白了吗?】 祝南立即回神,跟乔真同款郑重,点头说:“我明白了。”他想起来书房里面有一个陈旧的大箱子,明天就去买几把锁,把这些罪证锁起来。 乔真爪子按在便携式手枪上:【那你来试试这个。】 “试试?”祝南声音有些抖,“怎么……试试?” 【等会。】乔真转身飞跃过沙发,百米冲刺那样跑到了厨房,几秒后捧着一个大苹果出来了,他将大苹果放在靠墙的位置上,说:【按照我刚刚教你的,打中那个苹果。】 祝南一脸懵逼地看着手上的枪,犹豫说:“别、别了吧,开枪不时会有声音的吗?现在这么晚了,吵到别人睡觉就不好了……”他已经很委婉了,没有直接说警察来了就不好了吧。 乔真一脸正经:【我变出来的东西当然不一样,这把枪开着是没有声音的。】 “原来这样啊,那、那就好。”祝南强颜欢笑,只记得拔枪、上膛、开保险、瞄准、射击的一系列动作,他慢吞吞地操作着,时不时被乔真矫正动作。 【握枪不要过于用力,放松点,阿南,不然会影响精度的。】 【扣扳机要平滑,慢一点。】 祝南眯着眼睛,瞄准远处的苹果,最后问了一句:“真、真的要开枪吗?” 乔真:【开!】 在一只猫咪指导自己开枪的情况下,祝南居然生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热血感,这热血与他遵纪守法的责任感交织在一起,感觉十分奇特,似是处在冰火两重天里,理智让他停下,而感情却没法阻挠,他扣下扳机,子弹飞射而出,堪堪打中了苹果的边缘。 果真寂静无声,而他的虎口也没有痛的感觉,这枪真是个宝贝。 乔真:【再开几枪,一定要练熟。把这个苹果想象成那个坏人,我们要消灭他。】 第一枪都开过了,接下来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到了最后,苹果身受重伤,不幸身亡,乔真终于放过了他,说:【今天就练到这里吧,明天再练。】 祝南闻言,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走过去,将苹果尸首清理了,发现这应该是家里最大的苹果。 【明天换个小苹果练。】乔真不失时机,跟在祝南背后唠叨,【一定要练到百发百中。你今天第一次练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练得好不好是一回事,要将这些东西锁起来是另一回事,祝南琢磨着怎样才能避开乔真,将东西藏好呢。 想了一会,没想出个半个办法,这时乔真却说:【哥哥,我们先将东西收拾好吧,不能让凶手知道。】 求之不得。祝南没注意到乔真换了称呼,说:“好,我马上收好。” 汤圆还露着滚圆的肚子,在沙发上躺着睡得香甜,丝毫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祝南将武装设备收好,先用了把旧锁锁好箱子,想了想,觉得不够保险,又将书房门锁了起来。 心力交瘁了一日,此时终于能放松一下,他去浴室洗了澡,然后倚靠在床背上,用平板画画,不用任何技巧,只凭直觉,随便画,他用了几种鲜艳的色彩涂抹,画了一幅浓郁瑰丽的画。 不知道像什么。 远看似落日山霞,近看似浓烈玫瑰。 他今日有太多太多的疑惑,为什么对着这幅新画出来的画,他也会有种熟悉感,他摇了摇头,混乱却不减。 乔真跳了上来,看着这幅画,脑袋歪了歪。 “乔,你看这像什么?”祝南问。 乔真换了个方向歪头:【像草莓冰糖葫芦。】 祝南顺着乔真的视线望去,果真像有点像冰糖葫芦。 “还有吗?你还觉得像什么?”祝南再问。 乔真突然一凛;【还像……像一滩血。】 祝南心猛烈地跳动了几下,他关掉平板,说:“乔,睡吧。”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的。】 【南,晚安。】 “乔,晚安。”祝南今夜没有关掉台灯,只是将台灯调到最暗,留下一圈昏黄的光。 他今晚睡得很不安稳,一会儿梦到自己举起枪,将凶手爆头了;一会儿又梦到带着面罩的男子拿刀刺向自己;一下子又跳到另一个场景,他梦见自己被警察带走了,醒来之后又发现自己在医院。 梦、梦、梦,他发现自己跳跃着做了一连串的梦,但都是梦中梦,他挣脱不出来,他踉踉跄跄地走在梦境里,像是走在了一片虚无上。 踩着棉花。 只他一人的虚无。 ☆、情侣公园 《山外有山》的选拔结果出来了,总共选出了四十八人参加录制阶段,早上八点钟公布的名单。 祝南不知为何,居然早起了一个小时等待公布结果,可能是想看那日那个少年,有没有成功被选上。 距离凶手事件已经过了好几天,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警察也没有再找过他,但是凶手也还没有被找到,祝南是个骨子里头还是个乐观主义者,虽然每日被乔真盯着做各种训练,却并不总是想起那日的事。 他将那张薄荷绿卡纸和微笑娃娃一起锁了起来,除了乔真近日的神出鬼没,生活似是恢复了平淡。 今日晴光大好,汤圆还在床尾安睡,他也不想起床,上某宝逛了逛,买了几本新年日历和几幅插画,乔真已经醒来了,挨在他身边发呆。 祝南发现了一本画奶牛猫的插画集,兴致大起,拍着乔真问:“乔,你看,这像不像你。” 乔真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懒洋洋地说:【我比它好看多了。】 祝南仿佛没听到这句话,将这本插画集加入了购物车,笑着说:“我先学习一下别人怎么画的,之后我也给你画一本。” 【只画我吗?还会画汤圆吗?】 “当然要一起画啦,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祝南玩着乔真的尾巴。 乔真看了眼汤圆,脸上只差写着“笨蛋”这两个字了:【行吧,汤圆就是只猪,一天睡十六个小时。】 祝南哈哈一笑,说:“别吐槽你哥哥了。呀,时间到了。”他点开网站,名单果然准点公布了,他点开表格,一个一个看下去。 不是,不是,不是。 祝南往下滑动屏幕,心里有些紧张,差不多滑到最后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了“祁乔”这个名字。 “太好了!”祝南喊了一句,过后才发现自己手心出汗了,他没看见乔真偷偷一笑的小表情。 【哥哥,你要追这个节目吗?】乔真眼里闪着狡黠,学会了明知故问。 祝南摸摸鼻子:“看啊,我挺喜欢这种节目的。” 乔真:【里面有你看好的人吗?】 “暂时没有吧。”祝南实话实说,他的确对里面的人一无所知,虽然希望祁乔能脱颖而出,但他不了解祁乔的实力,“不过,等过几天他们去录制完第一期节目,节目播放之后我可能就能了解七八了。” 乔真凑近了头,假装看屏幕:【第一期节目考的是记忆力啊,这个也太简单了。】 “能进到录制阶段的选手,记忆力应该都不差,第一期应该只是个热身。”祝南说,“当然了,我跟他们没法比,在天才面前,我只是个普通的人。但是……我有一只很聪明的猫,有一只笨蛋汤圆,还有热爱的事和不灭的希望,这样想想,我好像也没那么普通呢。” 乔真在祝南的脸上蹭了蹭:【是的呢,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阿南啦!】 祝南笑到眯眼,说:“好了,起床吧。今天去试试新相机。” 乔真:【我要跟你一起去。】 祝南挑眉:“哟,今天终于要跟着我了。” 乔真前几日把祝南书房里的书都看完了,闭关学习学了好几天,也该是时候遵循劳逸结合的原则了。 【走咯走咯。】乔真将祝南的被子扒拉开,【出去玩儿。】 “好好好,出去玩儿。”祝南下了床,他们这一番动静把汤圆也吵醒了,汤圆懵懂地斜睨他们一眼,自个儿跳下床去觅食了。 等祝南洗漱好之后,他做了一盘西多士,倒了一杯牛奶,加了几个圣女果,一份早餐就搞定了,今天早上的下饭视频是活跃的乔真,在祝南面前上蹿下跳的好不欢喜,还顺便吃了两个西多士。 祝南扛上相机包,却发现乔真不见了,他提高音量说:“乔,走了。” 等了几秒,便见乔真从二楼飞奔而下,距离祝南捡到乔真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乔真肉眼可见地长大了许多,既没有了流浪猫的瘦弱,也不似汤圆那般肥美,身材很匀称,堪称猫中身材管理王者。 一人一猫出了门,祝南未避免发生像上次那样的耳朵惨案,特地叮嘱乔真:“乔,等会可以听音乐,但是你不要跟着唱,好不好?” 【为什么?】乔真一脸无辜,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喵喵歌声有什么问题。 祝南抿了抿嘴,绞尽脑汁想了个不错的理由:“……因为你要跟我聊天。” 乔真的大白绒尾巴向上翘起,蹦蹦跳跳地向车子跑去:【好啊。】 到了车上,祝南播了歌单——关于冬日的一切美好。银装素裹,天地静谧,厚重的衣服,踩着地上时会留下或深或浅的脚印,回家吃上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不愿动弹,独自一人享受孤独,或者亲友相伴爱人在旁,都妙不可言,开心没有边界。 乔真果然很配合,没有再“喵”着跟唱,而是问祝南:【今天我们要去哪里啊?】 祝南说:“我们今天去情侣公园,离家不远。” 【情侣公园?】乔真眨了眨眼睛,【那是不是只有情侣才能去的地方?】 “当然不是。”祝南险些笑出了声,他说:“情侣公园只是一个名称,它就是一个普通的公园,任何人都可以享用的公共设施。” 乔真:【那它为什么要叫情侣公园?不叫父子公园、姐妹公园或者朋友公园?】 祝南想了想,说:“给它起名字的不是我,我也不知道原因。反正,挺多情侣都会去那个公园约会。” 【快要过年了。】乔真看着路边商铺挂了一排的红灯笼,突然想起来这个节日,说:【我们就在这边过年吗?】 祝南沉默了几秒,笑着说:“是啊,我们就在这过年,哪里也不去。” 乔真敏锐地觉察到祝南的情绪变化,它将爪子搭在祝南的腿上:【阿南,以后的每一年,我都陪你过年。】 可人跟猫的寿命不一样啊。 珍惜当下就好,祝南用一只手拉着乔真的爪子,说:“谢谢你,乔。” 乔真问:【过年是什么样子的?】他看书的时候看过,但每个地方的习俗都不一样,他想知道A市这边是怎么过年的。 祝南回忆以往,说:“贴窗花、逛庙会、看春晚、反正……一直都在吃喝玩乐吧,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乔真明白了,说:【那春节就是最热闹、最喜庆、最盛大的节日,大家只要坐在家里,玩个尽情就好了。】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过的。”祝南说,“还有很多人在过年期间还要坚守岗位,对于他们来说,除夕那晚吃一顿年夜饭,便算是过年了。也有人留在异乡,独自一人度过春节,在万家团聚的时刻,对于有些人来说,春节让他们感受到的,可能是格外冷清。” 格外冷清。 乔真咀嚼着这四个字的含义,抬眼一看祝南,却发现他快速抹了一把眼睛,它安静下来,静静地坐在副驾上,听着冬日旋律。 到了情侣公园,祝南停好车,先帮乔真解开了安全带,他今日穿了一件口袋很大的外套,就是为了方便将乔真放进口袋里。祝南出了车门,一手托着在口袋里探头探脑的乔真,另一手拎着相机包。 情侣公园果真有很多情侣,长椅上,枯树下,草地边,满目皆是成双成对的情侣,时而还有小孩子在追逐打闹。 祝南找了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将乔真放出来,说:“跟在我身边,别乱跑。”然后他将相机拿出来,走了几步寻找最佳角度,咔擦拍了一张照片。 一棵枯树上竟然还有一片绿叶,那绿叶顽强地长在树枝上,与这冰天雪地、枯枝败叶之景格格不入,对比的强烈带来对比的美,祝南弯腰眯眼,给了这片绿叶一个特写。 祝南边走边拍,摄影的魅力之一,就是它会让你注意到平时不曾留意的美,细微的、不显眼的美,也还是美,大千世界里,摄像头可能是最会发现美和恶的眼睛。 乔真跟在祝南身边,等他拍了许多张自然风景后,乔真突然来一句:【阿南,拍我拍我。】 “好啊,乔,你随意动,我练练抓拍。”祝南调整好相机。 乔真的弹跳能力真的不是一般的好,祝南一个不注意,它就像是要飞上天了,他沉着下来,认真地给乔真拍了几张,奔跑着的、飞在半空的、跃下来的,站立着扭转身子的,仰躺着的等等,小猫咪的柔韧性极其惊人。 祝南翻着相册,看到了一张迄今为止抓拍得最好的乔真,“乔,你看。” 相机里的猫凌空而起,那架势似要直冲云霄,力量很足,头却偏了过来看祝南,眼神依恋,毫不遮掩喜爱,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萌。 乔真看了照片,嘻嘻一笑。 祝南又拍了一会,然后一人一猫坐在一棵树下,又玩了一段时间,便启程回家了。 差不多回到家的时候,祝南收到了一条短信,是快递的取件码,奇怪,他最近没有买东西啊,今天买的也没那么快到吧。 祝南先将乔真带回家里,然后自己才去拿快递,快递包得严实,拿起来却很轻,他更加疑惑了。 回到家后,他将快递拆掉,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清了是什么后,吓得后退了两步。 那是、那是那日送上死者家里的画,明明被警方一道收走了,怎么会回到他这里? 此时,祝南手机叮咚一响,又有一条新的短信发来了。 ☆、凶手落网 祝南沉下心,抓紧手上的画,对还在一旁看着的乔真笑了笑,说:“买主不满意这幅画,又将它退回来了,我去把它挂回画室里。” 乔真似是没有发现端倪,点点头之后就去浴室里给自己洗爪子了。 祝南来到画室,先将画放到柜子上,然后拿出手机,查看短信,号码是陌生的,他眉头微蹙,不再犹豫点了进去,短信只有一句简单的话。 ——南,让你赔了一幅画,实在抱歉了,我将家中珍藏送还与你,望你高兴。 手机界面停留在这条短信上,祝南还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时,屏幕上却变成了空白一片,祝南退出去,再次点开短信时,却发现没有任何短信发送的痕迹。 定是那人设置了什么程序,确保他看到短信后就会消失。 祝南凭借着短短一眼的印象,飞快地在手机上打下了一串电话号码,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了那串数字的模糊组合,他再睁开眼,盯了这是十一个数字很久,最终改了其中一个数字。他没有超强的记忆力,并不可靠的瞬间记忆所带出来的结果不一定准确,他也只能先做到这种程度了。 他重新拿起那幅画,看了一会,终于明白那人所说的意思了,这幅画并不是那日他带到死者家中的画,而是一幅与之极其相似的画作,他刚刚震惊之下没有发现异样,如今冷静下来,明显地看出了两幅画的不同。 在警察局的那一幅画是他放空了脑子的随心之作,精致的勾勒中却饱含自由、无拘无束,像是黑白键上漫无目的地滑行。而这一幅虽然一眼看过去几乎一样,但是整体风格更加偏向浪漫,细节上用色更加明艳,好像有两阵风在嬉戏追逐。 这是我画的吗? 祝南抚着这幅画右下角的萋萋绿草,有种熟悉之感,恍然间看见了自己身处画中,又置身框外。 可他完全没有动笔画过这幅画的印象。 暗处的人称这幅画为他的“家中珍藏”,为何这珍藏与他自己的画如此相似,祝南想得越多,心里就越乱,头脑却逐渐清醒。 他放下画,关上画室的门,再次拿起手机,给韩警官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拨通了。 “喂?小祝?”韩警官心情似乎很好,说话都带着笑。 “韩警官,是我。”祝南说,“我打电话来,是有一件事想问您。” 韩警官说:“有什么就问吧,反正案子都破解了,我刚还想着打电话通知你呢。” “什么?凶手抓到了?”祝南难掩惊诧,提高了音量问。 “是啊,今天刚抓到的,明日就会有媒体发布消息了。”韩警官顿了顿,说:“凶手跟死者有恩怨,闹掰之前是死者的好友,所以对他的了解很深,这人有点小聪明,知道消灭自己的作案证据,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最后还是被我们找到了。” 这人很有可能只是一只替罪羔羊,幕后黑手还躲在阴暗之中,祝南握着拳又松开,问:“凶手承认了吗?” “是,凶手供认不讳,跟警方说了完整的作案过程,全都能对上。”韩警官说,“不过,我们还没有问到他为何要在杀死凶手后让你上门送画,我觉得这个举动很奇怪,这样只会暴露自己。” 祝南问出一开始想问的问题:“请问那幅画现在还在警察局吗?” “在,如果你想要回去的话,我可以等凶手判刑之后再帮你申请。” “多谢韩警官。”祝南又问,“对了,之前不是说那个号码是死者妻子的吗?为何凶手会用那个号码给我发消息?” 韩警官说:“我只知道他为何用那个号码,不过……现在我还不能透露太多,等过几日,你到‘真相大白’上看看就知道了。” 真相大白是一个关于犯罪者的网站,他们有专门人员深入挖掘犯罪动机,也有笔者负责撰写犯罪分析文章,这个网站每日都会更新最新犯罪人员的动态,贯彻着“不消灭一切犯罪因素绝不倒下”的原则,是一个非常著名的非营利性网站。 祝南犹疑了一会,问:“韩警官,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您帮忙?可以帮我查一个手机号码吗?我想知道这个手机号的主人是谁。”就算知道这个那人可能有什么高科技手段,可以不着痕迹地使用别人的号码,但是祝南还是想试一试,他不能让那人一直在背后搞鬼。 “查手机号码?”韩警官似是有些为难,“我们是有这个渠道的,但是,那人如果没有犯法,也没有失踪,我们一般是不能随便查的。” 祝南能够理解,也不想让韩警官难做,便说:“不好意思,我的要求过分了,您当我没提过吧,十分抱歉。” 过了几秒,韩警官说:“如果你能告诉我原因的话,或许我可以考虑一下,小祝,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很短,但我相信你是个好人。” “那个号码给我发了一条短信……”祝南将快递事件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韩警官,除去他对那幅画的熟悉感。 “真的?这么奇怪?”韩警官也诧异了,他答应下来:“行,我帮你查一下这个手机号,查到了告诉你。我这边还有工作,先挂了。” “好,多谢,拜拜。”祝南放下手机,将那幅画挂在了一个不显眼的角落,打开画室门,走下楼。 刚走到楼下,手机铃声又响了,祝南反射性地以为又是凶手在搞事情,厌烦地拿出手机,却看见打电话来的人是赵潇,他眉宇舒展开来,接了电话。 “阿南,你在家吗?”赵潇急冲冲地说,“希望你在,因为我现在正在开车过来。” “开车过来?”祝南有点懵,“来我家吗?” 赵潇理所当然:“不然呢?我真的憋不住了,我感觉……女神对我也有好感,啊啊啊啊啊,不行,有些话一定要当面说,不然怎么也说不清楚,所以你在家吗?” 祝南在担心凶手的事,赵潇在追女神的路上冒出粉色泡泡,人与人的境遇真是不同,祝南说:“……在,你来吧,顺便来陪我吃个晚饭。” 赵潇说:“行,来到再聊,我现在要认真飙车了。” “注意行车安全。” “知道了知道了。” 祝南挂掉电话,今晚他着实没什么食欲,便依着赵潇和乔真的口味做了几道他们爱吃的菜。 乔真不知跑哪里去了,客厅里只有汤圆在地上趴着发呆。 不知道赵潇是以多快的速度飙过来的,祝南还在厨房忙碌的时候,门铃就响了。 赵潇整个人容光焕发,那姿态那笑容,无一像个精力充沛、初尝恋爱滋味的毛头小孩,实际上已经是个奔三的成熟男人了,他一进门就抱住祝南,说:“阿南啊,我感觉我要恋爱了。” “……”祝南手上还拿着锅铲,说:“你的恋爱对象不是我,可以先放开我吗?” 赵潇放开祝南,挠挠头说:“我太激动了嘛……” 祝南走向厨房:“还有最后一道菜,你去洗碗筷,将饭桌收拾一下。” “哦好。”赵潇熟悉得像是来到自己家一样,熟练地洗好碗筷摆好,然后陪汤圆玩了一会,祝南捧着最后一道菜出来了。 乔真闻着饭香味也出来了,洗完爪子后跳到了专属椅子上。 赵潇看了眼乔真,伸手想摸,说:“这就是你的神奇眼泪猫啊?” 乔真见赵潇和祝南关系亲密,便知道二人是好友,由着赵潇摸,还眯了眯眼竖起耳朵,模样十分讨喜。 “是啊,它跟我们一起吃饭。”祝南坐在乔真旁边,给它剥了几只虾,蘸了秘制调味酱后喂到它嘴里。 赵潇前一秒看到目瞪口呆,后一秒又想起了自己的女神,说:“洛苑剪了短发,更好看了。” 祝南看他一眼花痴样,回忆着说:“上次见她的时候,她的头发好像很长。” “你知道她为什么留这么长的头发,然后毫不犹豫就剪掉吗?”赵潇自问自答,“那是因为她认识了一个患了癌症的小女孩,小女孩整日为自己的光头哭泣,想有一头美丽的长发,洛苑知道后,就剪掉自己的头发,做成假发送给了小女孩,我苑真是人美心善。” 祝南听到后,摸了摸自己有些长了的头发,问:“我这个可以送吗?可以的话我也剪一个送给小男孩。” “好啊。其实,患了癌症的小朋友是真的很可怜,特别是女孩子,谁不爱美啊,那小女孩戴上苑的假发后,马上笑了,之前她因为自己没有头发,一直都不愿意出门,现在戴上假发后一直说要上街。洛苑还给她扎了个马尾,她乐得不行。”赵潇拿出手机,给祝南看了一张图片。 图片上的小女孩身形消瘦,脸色苍白,却笑得阳光极了,高马尾垂在背后,明媚灿烂。 “真好。”祝南赞了一句,又问:“你和洛博士有进展了?” “我们加了微信之后就一直有联系,后来聊得多了,发现对方跟自己的兴趣爱好都差不多。”赵潇捂住自己的心口,说:“我昨晚约了她出来吃饭,吃完饭后我送她回家,她准备进门时转身对我笑了笑,那一刻,我觉得我已经坠入了爱河。” 祝南也笑了,说:“那你打算怎么办?跟她表白吗?” “那必须的,我现在纠结的是应该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表白。”赵潇说。 祝南微微侧头:“赵哥,你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一颗真心比什么都重要。” “那是自然的,我找你是为了倾诉的,不是为了让你给我出谋划策。”赵潇隔空打了祝南一拳,说:“毕竟,找一个恋爱都没谈过的人,估计也没什么想法。” “……”祝南把原本要喂给乔真的虾肉塞到了赵潇的碗里,说:“是了,你多吃点,祝你成功。” “嗯哼,这是不成功也不会放弃的事。”赵潇夹起虾肉,狠狠地扒了几口饭,到了黄河心也不死。 窗外有霁风朗月,夜晚时光顺带捎了一些惶恐,悄悄溜掉了。 ☆、山外有山 平静无波的生活,除了有时候缺少新鲜感,也没有什么不好。而对于祝南来说,他丝毫不在意外界的平淡,因为在他的笔下,可以画出他所想的一切波涛汹涌和峰回路转,精神世界没有限制、无边无垠,有人的心比宇宙还大。 在“真相大白”的网站上,祝南得知了404户主的死因。 凶手与死者是好友,在生意上面既有合作关系,也有竞争关系,曾经因为金钱利益争夺,一度分道扬镳,在一个大的项目竞争上,死者公司的优势占了上风,而凶手为了争抢这个项目,贪欲生邪念,冲动做坏事,偷了项目资料,被死者发现后,原本只想离开,最后却不慎杀了死者。 就是这么简单。 又是一桩熟人作案,因无防备之心,故而最容易得逞。 真相大白的笔者这样描述——人生在世,若对某种事物过于执着,结果大抵分两种,不是孕育无限希望,便是堕入无边深渊,而这其中,大多数人又走向了后者。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金钱易沉沦,却偏沦为财下之臣,愿者上钩罢了。 祝南看完之后,心里复杂,因为利益争夺而伤人性命这样的事太常见了,层出不穷的作恶,以后还会层出不穷,不能考验的人心人性呀,谁知道呢? 凶手落网后,在坦白作案过程中痛哭流涕,也不知道他是在后悔杀死了好友,还是在后悔因为杀死了好友所以往后要在监狱中度过呢?他为死去的人哭呢,还是为活着的自己哭呢,隔着屏幕,隔着皮囊,没有人知道凶手在想什么。 韩警官帮祝南查出了那个手机号后,祝南通过地址找到了那个号码的主人,却得知他只是在上街的时候将手机借给了一个带鸭舌帽的男子,那短信也不是他发的,他也不记得那男子长什么样了。 祝南见号码主人的神情不似作假,再想那人应该也没有这么蠢,等着他来找,便离开了。 这几天来,那人又好像凭空消失了,但这次祝南却奇异地冷静了下来,秉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他知道,那人肯定还会有行动的,在那之前,他能做的只有尽量加强安全措施,保护自己和两只猫咪。 乔真正在客厅里看一档揭示宇宙奥秘的节目,它好像对什么都有点兴趣,前天看美食烹饪节目,昨天看手工制作栏目,今天就是天体运行了。 祝南走到乔真身边坐下,问:“这集是不是快完了?” 【是啊。】乔真顺势坐到了祝南的腿上。 祝南说:“那等会给我看山外有山。”今天是山外有山第一集的播出日子。 乔真精神一振:【好!】 “你也想看?”祝南抱着乔真,给有些冻僵的手取暖,真暖和。 乔真:【看啊,看谁最厉害。】 祝南笑了笑,又问:“乔,你最近经常出去?都去哪了?昨晚八点才回家,我真害怕你被人拐走了。” 【怎么会呢。回家的路还是认得的。】乔真顾左右而言他,就是没有正视祝南的问题,它不想骗他。 不想说也没关系。祝南心想,特别的小猫也会有特别的小秘密吧,不必追问到底。 等了几十秒的广告之后,《山外有山》第一集正式播出了,开头几分钟是本集节目的预告,第一期考验的是各位选手的记忆力。在预告片里,四十八位选手都依次出镜了几秒,其中祝南发现祁乔的出镜时间明显比其他选手要多几秒,看来摄影师和剪辑师也会偏心。 刚开始的时候,主持人说了几句话,又跟四位嘉宾聊了会天,然后说:“我相信在场的观众,还有电视机前的朋友们,都已经迫不及待想看选手们的表现了,那我也不占用时间了,第一关的比赛——正式开始!” 然后屏幕上出现了第一关的比赛规则,运用动画的方式模拟了比赛过程,让观众对比赛有初步了解。 第一关就是人名和大头照片记忆,在比赛规定的时间内,选手要尽可能多的记忆人名和头像,将人名和头像正确搭配起来,记得越多,最后分数就越高。 然后镜头在每位选手之间运转,只见有的选手看一眼就闭上眼睛一秒,然后再次睁开眼闭上眼,如此循环;有的选手定定地看着屏幕,眼睛都不眨一下;还有的选手眼珠子快速转动,通过飞速扫射来记忆。而这些选手中,有一个比较特别,那就是撑着头看屏幕的祁乔,他看起来漫不经心,记着记着还打了一个哈欠,摄影师还特意给他的打哈欠一个特写,后期剪辑的时候还加了一个困倦小狗的表情包。 这时候中间就插入随机采访了,让每位嘉宾在幕后都讲点话,有一个说不看好祁乔,因为他的态度感觉不怎么好,然后表扬了一位专业选手,说他用的方法是正确的。祝南却跟他们想得不一样,看着越随便的人,往往便是那些越厉害的人。 果然,在测试记忆完成度的时候,有三十位选手都能做到百分之百对了,其中,祁乔属于那三十分之一,又因为他完成的速度最快,所以额外积了十分,第一关就成了第一名。 主持人问祁乔:“祁乔啊,刚刚你记的时候还犯困了,我听到后边有几个观众说你不认真,结果你记得又快又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困不困跟认不认真没有关系,这两个跟我的记忆力更加没有关系了。”祁乔面对镜头,歪着头轻轻一笑,“在擅长的事情上更加不能掉以轻心,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不过昨晚我哥哥睡晚了,我也跟着睡晚了些,没忍住,如果给大家带来了不好的观看体验,我感到抱歉。” 观众一片尖叫,祝南隐约听到几句。 “啊啊啊,小祁好有礼貌,姐姐爱你!” “居然还有哥哥,哥哥一定也很帅吧!啥时候来看弟弟比赛?” “不不不,不介意!我们很喜欢!” …… 主持人哈哈两声,说:“大家都很热情啊,我们继续下一关吧。” 祁乔录节目那日穿了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和黑色宽松裤子,祝南一开始没注意到,现在看着看着,突然觉得很熟悉,自己衣柜里好像也有一件差不多的。 乔真看祝南一脸疑惑,问:【阿南,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跟祁乔的衣服重合率好像有点高。”上次那件羽绒服也是,他回家的时候又看了一遍,确定是同款了。 乔真:【啊?可能是因为你们品味都差不多吧。】 祝南点头:“可能吧,我总感觉我们用的是同一间衣柜,我得看看他下一期穿什么。” 乔真背对着祝南,露出了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第二关是随机数字记忆,电脑会随机生成一个表格的数字,每页二十五行,每行四十个数字,一共四页,也就是总共四千个数字,会有六十分钟的记忆时间,之后要尽可能完整地回忆这些数字。这一关不仅考验选手的记忆力,还考验选手的耐力和专注力。 这次祁乔认真了许多,摄像机对着他的侧脸拍,只看得见他微微垂下的眸子,目光专注,看不出急躁,十分从容。 祝南不自觉地调到了跟祁乔一样的表情,无比认真地看着电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也在比赛呢。 记忆时间有整整一个小时,节目组也不可能全部放出来,在电视上,五分钟后,选手就要开始回忆了,这关的难度很大,不少选手都不能完整地回忆起全部数字,仅有五位选手是全对的,其中,又有祁乔,但这次他的速度排到了第三名,没有额外积分。 然而加上第一关的分数,祁乔还是保持了第一名的位置,不过第二名袁源、还有第三名朱珍的分数都与祁乔十分接近。 第三关是记忆虚拟事件和日期,选手要在十分钟内记忆大量的虚拟历史日期,并且要在十五分钟内以数字形式,尽可能多的表现虚拟历史,或者以未来日期与正确的历史事件对应,比起上一关的“记忆马拉松”,这一关算是“记忆短跑”了,难度虽然没有上一关大,但是要将虚拟历史和数字联系起来,也并不简单。 然后依次还有随机词语、听记数字和快速扑克牌等比赛,所有比赛结束后,祁乔的总积分稳稳地排到了第一,虽然只比第二名高了八分,但是也拉开了与第三第四名的差距,各位嘉宾点评完今日的比赛之后,第一期节目就结束了。 “真厉害。”祝南忍不住说了一句。 乔真:【这个也不难呀,你也可以的!】 “乔,你太抬举我了。”祝南说,“我哪有那个记忆力啊。” 乔真:【只要用对了方法,普通人也可以通过长时间的训练,达到这些选手的程度,不过,训练过程会很枯燥,很少人能坚持下来。】 祝南想了想,说:“我对自己的记忆力还算满意,也不一定要达到他们的高度啊。我喜欢自由与浪漫,比起记忆,我更适合放飞吧。” 乔真的尾巴缠到祝南腰边:【那我跟你一起放飞。】 飞到绚烂的星球里。 ☆、除夕之夜 天空扯开了一个窟窿,雪花似棉絮掉落,纷扬在皑皑大地上,新雪覆旧雪,瑞雪兆丰年。 一晃又是一年除夕。 祝南给汤圆和乔真都买了新衣服,汤圆的是招财猫样式的灯芯绒衣服,取“招财纳福”之意,憨态可掬。而乔真穿的是它自己选的衣服,选中的理由只是因为这件跟祝南的一件红毛衣风格相似,他们可以在除夕一起穿。 前一晚没有调闹钟,早上就睡到了自然醒,起床的时候祝南发现外面下雪了,白茫茫盖住了院子。 乔真跳到他身边的窗台上,与他一起看丝绒飘雪。 祝南说:“乔,今天是除夕了。” 【阿南,除夕快乐!】乔真用爪子扒住了祝南的脖颈。 祝南笑了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红包,像变戏法一样,将红包吊绳挂到了乔真的脖子上,说:“乔,除夕快乐。” 乔真低头看了眼红包,问:【这是压岁钱吗?】 “是的呢,上面的福字是我自己写的,看到这里没有,我还将你画了上去,这个红包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送给你,我独一无二的乔。”祝南给乔真展示了一下红包的封面,捏了捏他的粉色肉垫。 乔真开心地摇着尾巴,说:【你也是我独一无二的阿南,我想穿新衣服了,你帮我吧。】 “好。”祝南从衣柜里面将乔真的新衣服拿了出来,衣服寄到之后他还在内侧缝上了“乔”字,他将衣服套进乔真的身子,然后系好扣子,尺寸很合适,他让乔真走了几步,十分满意,自己也换上了新衣服。 祝南里面穿了一件长袖白衬衫,外面套了一件红色毛衣,毛衣左上角上有一个小狗图案,与乔真衣服上的对应了,红色毛衣衬得他眉眼温柔,风格居家。 早上睡到了九点多,又折腾了一番,祝南腹中空空,汤圆也饿了,绕着祝南“喵”了两圈,祝南给它套上新衣服,便下去给它做饭了。 给汤圆准备的早饭比平时丰盛了一些,大大满足了肉食动物。 而祝南给自己和乔真准备的早饭是方块状的黄白年糕,以及两小碗元宵,因为不久后又要吃午饭了,所以准备的分量不多。像往常一样,祝南自己吃一口,然后喂一口给乔真,一人一猫有时候还会聊天,乔真知识面太广了,跟谁都能有点共同话题,但是对祝南,它从不过分展示自己的聪明,而是将自己的频道稳在与祝南交接的轨道上。有因为它有时候不懂得人情世故,天真的话语时常惹得祝南忍俊不禁。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猫啊。 真想把它撸秃。 可是不管怎么撸乔真,它都不会掉毛,祝南经常怀疑乔真身上的毛是用强力胶水粘上去的,并且希望自己的头发也能这么坚韧顽强地活到中年。 今天刚好是《山外有山》播出第三期的日子,祝南收拾完餐桌之后,就跟乔真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本期考验的是选手的沟通能力,也就是与人交流的能力。 第一个环节是将四十八名选手分成八组,一组六个人,给他们一个话题,然后让他们六个人进行交流,谈谈对这件事的看法啊,赞同或者反驳别人的观点,也可以保持老好人的中立状态。嘉宾会根据选手的聊天内容和态度进行打分,而观众则是从每一组当中选出一个他们觉得表达能力最好的,最后综合嘉宾打分和观众选择,给选手分数高低排序,确立各排位的积分。 上一期考验的是想象力,祁乔不负众望,稳稳占住了第一名的位置,还拉大了与第二名的分数差距,现在祁乔在网络上热度很高,渐渐被网友冠予了“天才少年”的称号,不过他很神秘,不接受任何采访活动,在网络上也没有任何社交帐号,使得粉丝们只能扒着节目看,甚至将他那部分专门剪出来看个够为止。 不知是节目组为了制造矛盾点而故意为之,还是真的如节目所说只是随机分配,反正在第一环节里面,祁乔刚好与第二名朱珍分在了同一组。 祝南对这期节目比前两期都感兴趣,他很期待接下来祁乔的表现,毕竟综合前两期节目来看,祁乔是那种智商超高但是情商忽高忽低的人,使得虽然喜欢他的人很多,但是讨厌他的人也并不少。 “乔,你看这个人,他跟你都有一个乔字诶。”祝南突然说,某些之前不曾联想过的东西突然碰撞起来,脑海里模糊地闪过了什么,速度之快让他无法捕捉。 乔真倒是很平静:【是啊,这个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也很多嘛,名字里有一个字一样也很正常。】 祝南笑着说:“也对,人家起码有一米八呢,你顶多只有他的九分之一。” 乔真却轻轻咬了祝南的手一口,说:【某度上不是有他的详细身高体重了吗?他又不止一米八。】 “你怎么知道?”祝南愣了几秒,“你说得好像有道理,我晚点去查一下。” 【好了,话题出来了。】刚刚播了两分钟选手的幕后反应,现在终于把吊人胃口的话题放出来了。 祝南看了一眼,不由得哑然失笑。只见讨论话题是——爱情。 只有这两个字,自由发挥的空间太大太大了。 底下的观众显得很兴奋,有人激动地大叫了几声。 节目组真的很会留住观众,剪辑师先播了前面五组的讨论,最后才是人气最高的祁乔那组的讨论。 计时开始后,朱珍率先开问,她直接面对祁乔,问:“你年纪还小,我想先听听你对爱情的理解。” 祁乔今日戴了一副金框眼镜,估计是节目组让他戴的,显得人更小了,身上多了一股温和的书卷气,儒雅极了。听到朱珍的提问,他偏头笑了笑,说:“爱大概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事了吧,而爱情也是爱的一种,自然也是很好很好的了。” 一个圆眼镜的男子说:“我同意你说的一部分,不过,在爱情里面,很多时候都面临着一种情况,就是你爱的人不爱你,爱你的人你不爱,这个时候,爱情是很苦涩的一件事,这不是很苦恼吗?这个时候,你还觉得爱情是很好的事吗?” 朱珍却说:“我不赞同你的观点,爱情的好坏不能由得到与不得到来判断。” 穿着黄衬衫的女子提出了一个新的观点,说:“你们说得都各有道理,不过我想问一个问题,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爱情这种东西吗?是不是喜欢达到某一种程度,那就是爱情了呢?或者是只要我愿意为你生为你死,到那种程度才是爱情呢?” 头发稀疏的男子加入讨论:“我觉得愿意为你付出生命的人,也不一定是爱情吧,因为有的人本来就不看重生命,比如有的人就是,我对这个世界没什么期望了,我不想活了,然后这时候他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死亡上的精神依靠,就是——我为你去死。” “我怎么觉得你这个举例很奇怪呢。”短发女子说,“为什么都已经不想活了,还要去找一个死亡的精神依靠呢?” 朱珍说:“我觉得我们聊的话题扯得有点远了,回到爱情这件事上,对于爱情的理解,圣经里面有一句广为流传的话,它这样描述爱情——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我理解的爱情也是这样的,我也愿意为了爱情,无条件的付出而不求回报。” “你真的能做到吗?”圆眼镜男子说,“你爱一个人,然后你为了做了很多事,不管是默默的还是摆在台面上的,你都为他付出了许多,然后当你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之后,你还能包容吗?还有盼望吗?还可以忍耐吗?” “我想你误会了。”祁乔默不作声地听了许久,此刻终于说话了,“在这个世界上,能找到一个自己爱的人,本身就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了,多少人一辈子都遇不见那个人。而当你遇上之后,也许你会在意他的眼里有没有你,但是你根本就不会再想付出与回报是否成正比这种问题。因为爱的人只是存在,都可以给人以莫大的勇气、期望、力量和坚定,而这些东西,比任何回报都更重要。” 余下五人均沉默了几秒,有个嘉宾赞了一声“说得好!”,台下自发响起了掌声。 祝南颇有些惊诧:“他才十七岁啊,怎么能把爱理解得这么透彻。” 乔真:【因为爱是一种能力,理解爱也是一种能力,这种能力并不与年龄成正比。】 “你呢?你一岁都没有诶,怎么说出这种话的?”祝南将手按在乔真的头上。 【因为我也有爱的人啊。】乔真将头埋进祝南怀里,耳朵染上淡淡红晕:【阿南,我好喜欢你。】 祝南如沐春风,笑道:“乔,我也喜欢你。” 电视上的讨论还在继续,乔真问:【你觉得谁说的最好?】 “从我个人的角度。”祝南说,“我觉得祁乔和朱珍都说得不错。” 黄衬衫女子问祁乔:“你可以从爱中汲取力量,这我同意,但是你怎么才能确定自己爱上一个人了呢?” “爱是很确定的事,没有标准也没有限制,不需要细想更不需要深思,只要爱上了,心里就会确定。”祁乔说,“我猜你问出这个问题,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爱的人,希望你能遇到。” 镜头切到嘉宾反应,几个嘉宾都忍不住笑了。 朱珍挑眉,问祁乔:“听你的谈话,你好像很了解爱?莫非你已经找到你爱的人了?” 祁乔轻轻一笑,说:“我觉得我们还没有熟到可以沟通这个问题。” 秃顶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朱珍的表情有点尴尬,不过她很快就调整过来了,柔柔地笑着,说:“还有点时间,我们继续探讨一下这个话题吧。” 这一组又讨论了一会,直到主持人说:“时间到。” “这组的表现非常的精彩啊,现在先由观众选出你们觉得沟通能力最好的一位选手,投票器上的按钮依次代表台上这六位选手,限时一分钟,不投票则视为自动弃权,请观众们慎重考虑,计时——开始!” 一段紧张的音乐响起,观众们有的很爽快地投完了,有的跟旁边的窃窃讨论,有的皱着眉头犹豫不决,还有的在最后一秒按下了投票键。 乔真问:【哥哥,你猜谁会赢?】 “祁乔吧。”祝南说,“他人气高,其实不管他说得怎么样,都会有很多人投他的。” 乔真:【为什么?】 祝南说:“很简单啊,因为这是个看脸的世界,莫说他没有黑料了,就算他杀人放火了,凭着那张脸,你信不信会有很多人为他辩护?” 【他才不会杀人放火呢。】乔真歪头,【不对啊,网上还有一些人不喜欢他的,说他有时候太自负了,还有喜欢怼人。】 祝南说:“那也只是很小一部分而已。之前有过真实例子的,有个杀人犯颜值很高,因为长得太好看了,无数网民在网上为他求情,在巨大的舆论影响下,那名杀人犯最终被判无罪,而且出来之后当明星了,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观众投票结束,但是还没有公布,现在轮到嘉宾给每位选手打分,其中三位都给祁乔打了最高分,剩下一位给朱珍打了最高分。 这时候主持人用那种说惊天大秘密的语气说出了观众投票的结果,果然如祝南所料,祁乔得到了大部分的票数,顺利地守住了第一名的位置,与此同时,朱珍也守住了第二名。 “嗯?怎么没了?”刚刚不是才第一环节吗?祝南看着节目片尾曲,纳闷了。 乔真说:【第三期还有下半期,过几天才放出来。】 祝南点开手机搜了山外有山,说:“哦……原来是因为录制进程拖慢了,第四期没法按时播出,只好将第三期拆成两半。那就不管了,我去做午饭了,乔,你想吃什么?” 乔真毫不犹豫:【做你喜欢吃的就好,我都喜欢的。】 “真乖。”祝南挠了挠乔真,起身去厨房做饭了。 中午吃完饭后,祝南开始布置家里,前几日他在赶一个定制单子,昨天刚刚把货发出去,今日才有空布置。 他亲手写了一副对联,贴在了大门上,对联只有八个字——揉春为酒,翦雪作诗【1】。 之后,祝南去给家里的植物也挂上了新年灯笼,将旧的日历撤下,换上了新的日历,接着将一些新年小玩意摆在了桌上,墙上的挂画也换成了喜庆的画,整个家里顿时充满了过年的气氛。 祝南忍不住拿出了相机,给布置好的屋子拍了几张照片。 然后他便开始准备年夜饭了,乔真的胃口比他的还大,这让他可以放心多准备些,反正有乔真在呢。 祝南从冰箱里拿出饺子皮,然后拿出一大块肥瘦相间的猪肉,放进搅拌机里搅成了碎肉,接着加入切好的韭菜和杏鲍菇搅拌,加入调味,肉馅就做好了。 他将包饺子的材料全部拿到客厅里,播了过年听的音乐,然后一边包饺子一边跟着哼歌。 乔真只有两爪子,没法帮忙,就在一边看着,想到什么的时候,就跟祝南说几句话。 祝南问:“乔,你要不要先去睡一觉,今晚会比较晚才睡。” 【不要。我想陪着你。】乔真不肯挪动。 “今晚十二点之后才睡哦,你要是怕困的话,还是先去睡一会吧。”祝南说。 乔真:【我不困,我们今晚一起守岁。】 “好。”祝南手指灵巧地包着饺子,十分熟练,说:“以前我也不在意守岁,也不注重仪式感,但是后来有的人离开了,我才觉得有的事情做了也没什么用,但是只要能感受快乐,还是值得一做的。” 乔真思考片刻,说:【就比如你今天布置的东西,有一部分可能过几天就要扔掉了,既浪费时间也浪费精力。但是你布置的时候,必然是欢喜的吧。】 “对啊,将时间花费在美好的事物、以及能让人有愉悦感的事物上面,便不算浪费呢。”祝南说。 乔真说:【我知道。就好像我待在你身边,就算什么也不做,我也是高兴的。】 祝南又笑了,他今日笑了许多次,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很快就包完了几十个饺子,但还有很多食材需要处理,祝南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现在去做年夜饭,晚上五六点就能吃饭。 鸡、鱼、烧肉和饺子这四样是不能少的,除此之外,还有一道虾和几道素菜,祝南在厨房里忙碌着,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乔,吃饭啦!”祝南没在客厅里见到乔真,便喊了一声。 只听见乔真轻微的脚步声,然后一句:【来了!】 祝南打开电视,春晚还没有开始,但电视上都是关于过年的节目,红红火火,热热闹闹。 一人一猫坐在桌边,一边看电视一边吃了顿丰盛的年夜饭,祝南果然没有低估乔真的战斗力,祝南吃饱之后,剩下一桌子菜都被乔真消灭掉了。汤圆今日也在桌上吃饭,吃的是豪华猫饭。 祝南拿出手机,一手抱着乔真,一边挨着汤圆,然后拍了几张自拍。 刚好赵潇发消息过来,一张年夜饭的图片,还有一句:“兄弟,除夕快乐!” 祝南回了一句:“赵哥,除夕快乐!” 还有李玥等人发来的祝福,祝南也一一回了。 祝南洗碗完后,抱着乔真看春晚,汤圆窝在他的脚边,懒洋洋地不想动。 九点多的时候,祝南突然问:“乔,你想喝点酒吗?” 【喝酒?】 “对啊,还有两个多小时才到十二点呢,我们也找点乐子吧。”祝南说,“但是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喝酒。” 乔真点头:【当然可以,我对人类能吃的任何食物都不过敏。】 祝南从厨房的橱柜里面找出一瓶珍藏了几年的红酒,说:“一直都没有机会喝这瓶,今天就开掉它吧。” ☆、醉酒吐露 祝南将开瓶器螺旋转头对准橡木塞两头,垂直旋转开了葡萄酒瓶,随后放下了开瓶器的起塞支臂,运用杠杆原理朝正上方拔除酒塞,之后用一块干净的布擦拭了瓶口。 他到厨房里拿了两个高脚杯出来,倒了两杯红酒,倒得比较满的一杯放在了乔真面前。 乔真嗅了嗅,说:【这红酒好好闻。】 “当然了。这瓶放了很久了,一直不舍得喝。”祝南摇了摇高脚杯,红色的液体在透明的杯身中流动,流淌过后残留鲜色淡痕,艳丽又魅惑。 乔真:【这个酒度数高吗?】 “挺高的。”祝南说,“酒量浅的人几口就倒。” 【阿南,你酒量好吗?】乔真又问。 祝南说:“不太好,不过也没那么差,陪你喝几杯倒是没问题的。” 乔真心里却在想别的事。 祝南用自己的酒杯碰了乔真的,说:“乔,干杯!” 乔真低头喝了一口,初入口时微有些涩酸,之后却良久回甘,唇齿生甜,它忍不住叹了一句:【这酒真好喝。】 祝南抿了一口,说:“是啊,好久没喝过这么正宗的葡萄酒了。” 【你上次喝酒是什么时候?】 “四年前,那时候还在读书,我记得,我是跟几个同学一起喝的。”祝南突然猛灌了几口,很快眼神就开始迷离了,他垂下头,说:“不过,那……那次之后,直至今日之前,我再也没喝过酒了。” 骗人,还说陪我喝几杯没有问题。乔真心里嘀咕,这不就已经有些醉了吗?他看祝南这副模样,好像是……难过? 乔真跳到祝南怀里,问:【阿南,你愿意告诉我是什么事吗?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祝南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说:“我好讨厌酒,可是我像是疯了一样,我一直在买酒,我不喝,但是我买,我买了一瓶又一瓶,我将它们都藏在橱柜里面,我看见这些酒,就会难过,可是、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去买……我厌恶,可我无法离开,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执着,明明它们没有错,错的是那个人……” 他这话说得颠三倒四,什么也没表述清楚,乔真只隐隐感觉到,从前发生了一件不好的、与酒有关的事情。 “我本来以为我已经可以忘怀的,我想试着去再次接纳,我想放过自己了,可是我做不到。”祝南的手指被沾湿了,他说:“我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心平气和地跟你喝一杯,快快乐乐地度过除夕夜,可我高估自己了……” 乔真抱住他:【说出来,说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全都告诉我,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我跟你一起过,大不了,我给你踩碎它。哥哥,告诉我,不要憋着了,你这样……我也难受。】 祝南默然,良久以后,他似乎平静下来了,但乔真发现他只是醉意上涌了,它小心地挪开祝南遮住眼睛的手,看向他委屈的脸和澄澈的眼眸,用眼神无声地鼓励着他。 走出来吧。 前路有荆棘,我便为你披荆斩棘。 后方有猛兽,我愿为你拿起屠刀。 噩梦在深渊,我就驮着你飞起来,远离梦魇、不堪和心魔。 所以,跟着我走出来吧。 祝南眨了眨眼,此刻的他像稚童般脆弱,窗外鹅毛大雪,屋内暖如春日,祝南在天旋地转中,语无伦次地说了一段过往。 乔真在那破碎的话语中,眼前拼凑出了一段属于祝南的记忆,很难让人不相信,这是命运的故意捉弄。 祝南的美术作品获得了学校比赛的一等奖,他十分高兴,请了几个关系好的同学出去外面吃饭。 去的是烟火气十足的大排档,炸串蘸孜然,烤肉配啤酒,烟雾缭绕,他们就着熊熊烈火,“滋滋”地烤着各种鲜美的肉类,肉薄似纸,芳香扑鼻,一口下去,肥而不腻,松软滑嫩。在这样的时刻,三两好友谈天说地,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真是人间畅意事,千金也不换良夜。 “南崽,以后当了大艺术家,不要忘了爸爸……这些年来对你的栽培。”陈望喝得脸色扑红,拍着祝南的肩膀,如此说道。 祝南也微醺了,眼神摇晃着说:“望仔,你、你要是把运动的热情投入三分到画画上,以后大艺术家绝对有你的一席之地。” 陈望喜欢赛车、喜欢攀岩、喜欢各种极限运动,隔三岔五就请个假去追寻他的热爱,但在专业上却不怎么上心,导师们对他的评价都很一致——有学画的天分,却没学画的耐心。 “哈哈哈,你知道我的性子的,我哪能坐得下来,我耐不住。”陈望的上眼皮子在跟下眼皮打架,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另一个同学也喝得醺乎乎的,说:“南崽,你就别指望望哥了,我们这些人里,就你学得最好,靠、靠你了。” 这夜晚嘻嘻哈哈地过去了,四人吃饱喝足,祝南结了账,说:“我们回去吧。” 陈望却说:“你们回去吧,我、我今晚不想回学校了……” 祝南残留着一丝理智,问:“你喝得这么醉,你要去哪,我给你打车。” “不……不用了。”陈望说,“我可以……” 若是放在平日,祝南一定会将陈望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人送到目的地,但今晚他也醉德迷糊,闻言说:“那望仔你小心些……我们先回去了。” “Bye!”陈望目送着他们远去。 祝南和几个同学拼了车,跌跌撞撞地回到寝室。祝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一个嚷嚷着要出去坐过山车的同学弄上了床,那同学还在鬼哭狼嚎,祝南用毫无威胁力的眼神瞪他一眼,说:“皮仔,你给我老实点!”皮仔顿时不动了,不一会儿就响起了轻微的呼噜声。 祝南爱干净,即使一闭眼就能睡着了,他还是要洗澡,他洗了个晕晕澡,出来的时候想起来陈望,在阳台上给陈望打了个电话。 滴——滴——滴——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祝南蓦然清醒了几分,他给陈望发了条短信,等了几分钟,也没有回复,他又拨了一个电话过去,还是同样没有感情的女声——请稍后再拨。 诶,不对。陈望可能只是睡着了,毕竟今天大家都玩累了,他睡得沉,听不见铃声也正常。祝南觉得自己多心了,便也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熟睡之际,他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在幽静的午夜响得格外清晰。祝南无意识地将手机扔进被窝里捂着,翻了个身,以为自己在做梦。 但铃声响个不停,不断催促着祝南醒来。 祝南懵懵懂懂地睁开了眼睛,从被窝里拿出手机,不习惯这突然的光亮,他眯了眯眼,看见是一个陌生号码,他眉心微蹙,对这扰人清梦的行为感到生气。 但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他想着,快点接完,继续睡觉。 “喂,你好,请问你是?”祝南问。 电话里传来陌生声音,“你好,这里是F市第一人民医院,请问你是祝南先生吗?” 祝南呆滞了几秒,一激灵完全清醒,问:“我是,我是,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是不是陈望出了什么事?”他就不应该放他一个人走的,若是陈望出了什么事,他难辞其咎。 “很抱歉,您的母亲被醉酒驾驶的司机撞到了,目前正在医院里做抢救手术,希望祝先生能尽快过来,患者可能熬不过……” 您的母亲被醉酒驾驶的司机撞到了…… 您的母亲出了车祸…… 您的母亲正在抢救…… 电话被挂断了,祝南起身,随手穿了件外套,只穿着拖鞋和睡裤,便跑了出去。 寒风呼啸,天地冷肃,祝南一路狂奔出了校门,然后慌不择路地拦住了一辆的士,坐上车后,他才感觉自己鼻头很酸。 妈妈,你千万不要有事。 ☆、天意弄人 祝南通红着眼,请求司机快一点,再快一点。 “小伙子,是不是家里人出事了。”司机听到地点,再看祝南这副表情,猜了个大概,他猛踩油门,斟酌着说,“别怕,没事的,现在医院的医疗设备很先进的,医生也都很厉害的……” 祝南抿着嘴,什么都听不进去,心里只有快一点、再快一点。 司机见祝南无心听他的话,便也闭上了嘴,在不超速的前提下将速度开得最快,已经很晚了,街上的车也不算多,一路都没有等红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第一人民医院。 祝南给了司机一百块,零钱也不要了,冲进了医院前台,对着护士问:“今晚出了车祸的病人在哪?” “有好几个呢,你是哪一个的家属?”护士眉眼冷漠,对司空见惯的场景豪无波澜。 “我、我妈妈叫谢雨蕴,我是她的儿子,我叫祝南……”祝南慌了神,张皇地重复着无用信息。 护士翻了表格,说:“你妈妈现在在C区十二楼的八号房做手术,你去那里等着吧。” 祝南脚步虚浮,电梯里很多人,他一刻也不想等,走了楼梯,一路跑上去,因走得太急,上六楼的时候差点一脚踩空,祝南扶住楼梯扶手,低着头,深吸一口气,继续向上爬。 终于到了十二楼,祝南循着门牌号,一路找到了八号房,这一层都是手术室,亮着灯的没有人的,忙碌着的消逝了的,行色匆匆的脸上悲戚的,如释重负的嚎啕大哭的。 如果……该如何承受?祝南站在八号房外,靠着墙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手术室上红灯闪烁,里面是什么场景,他完全看不到。但他可以想象,他亲爱的妈妈躺在抢救台上,医生像修复机器一样想把他的妈妈修复好,可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的。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祝南抛弃掉不好的想法,他胡乱地安慰自己,脑海里幻想着医生面带笑容地走出来,跟他说一句“手术很顺利,病人成功度过了危险期。”祝南扯开嘴角,轻轻地笑了一下。 在这里,时间都没有概念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在他呼吸的瞬间,这所医院里就有人失去了生命,也不断地有新的生命诞生。医院里的悲欢太多了,冰凉的地板、白色的天花板,这一切都是那么的冷冰冰。 红灯熄灭。 医生走了出来,但是没有如他幻想的那般,因为大褂上还沾着血,医生戴着口罩,祝南不知道口罩下面会是什么表情,他颤抖着声音,问:“医生,我……妈妈怎么样了?” 医生低下了头,说:“很抱歉,我们尽力了。病人的遗体我们会送去火化,你若是想见病人最后一面,就进去吧。” 好奇怪哦。他居然没有什么感觉,像是听到了“明天会下雨”一样,没有起伏,没有眼泪。 祝南行尸走肉般地进了手术室,手术台上的人不会再醒来了,他看着那熟悉的面容,他的妈妈好像只是睡着了,那么安详、平静,带着一贯的温柔。 “妈妈。”祝南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有谁能回应呢? “妈妈。”祝南又叫了一声,声音轻得像是一触即破的泡沫。 妈妈去了天堂了。 “妈妈。”祝南跪在床边,说:“你理理南儿好不好,我以后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你不要走,你不要离开南儿……” 祝南拉起谢雨蕴的手,僵硬的像石头一样的手,手背怪异地挺直着,他一声又一声地喊着:“妈妈……妈妈……妈妈……”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体弱多病,妈妈到庙里给他求了平安锁,求他“安康顺遂、长命百岁”,可妈妈自己没有求,所以上天才没有保佑她“长命百岁”吗?他小时候信神佛,长大了之后倒不怎么信了,可如今他后悔了,如果当初多点求神拜佛,上天就会感动,妈妈就不会离开他吧。 亲人是什么?传承是什么?是你要亲手送她入土,是下一辈要亲手送你入土,人一出生就已经意味着别离,最好的四代五代同堂也不过是让别离晚一些到来而已。我们的出生,就是为了埋葬父辈吗? 祝南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他心乱如麻,却无法嘶吼。 有人要来抢走他的妈妈了,祝南抱住母亲不撒手,不让来人得逞。 “这位先生,请你配合一下,死者为大,就让她入土为安吧。”来人说道。 祝南缓缓松开了手,看着几个人将妈妈抬上了推床,推着妈妈走了,他浑浑噩噩地跟在推床后面。 没走多远,突然有一个人走出来,走到他面前,涕泗横流地对他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祝南皱了皱眉,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了这是他的朋友——陈望,陈望头上绑着绷带,脸上全是愧疚和悲痛,祝南恍惚了一下,继续往前走,说:“我要去找我妈妈。” “阿姨已经走了……南崽。”陈望跪在他面前,说:“对不起,全是我的错,我不应该醉酒驾驶,我没反应过来,等我看到阿姨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对不起,对不起……”他似是只会重复这一句话,不奢求“对不起”真的能换来一句“没关系”,但是他除了这句话,说什么都不行,因为他有罪。 祝南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知道陈望在说什么,他缓缓睁大眼睛,说:“是、是你开车撞了我妈妈?” 陈望的眼泪没有止住过,他也不想去擦,闻言艰难地点了一下头,说:“南崽,对不起,我这辈子再也不开车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阿姨就不会死,我、我一见到前面有人我就狠狠踩刹车了,可我……我不小心踩了油门,对不起……” 祝南倒退了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望,一边是他的好友,另一边是他的母亲,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捉弄他? 陈望见祝南眼神不对,起身上前了几步,拉住祝南说:“南崽,你有什么冲我来,不要想不开,你骂我,打我吧,打死我我也认了,我不配做你的朋友,我错了……” 祝南猛地挣开了他的手,他不想斥责陈望,因为斥责也无法让妈妈起死回身,可祝南再也无法与他做朋友了,他胸口起伏,维持平静,说:“醉酒驾驶致人死亡,如果我没有记错,是要坐牢的吧。你做过的错事,会有法律惩罚你,希望你出来后,能记住这个教训。我们以后不再是朋友了,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他说完便要往前走。 “南崽……” “陈望,别再那样叫我了!”祝南没有回头,“就算今日受害者不是我妈妈,而是任何一个活生生的人,我都不会原谅你的。你爱自由,你爱无所束缚,这没问题,但你把自由建立在践踏别人生命的基础上,我看不起你。” 陈望没再讲话了,祝南只听到身后有啜泣声,可他一次也没有回头。 妈妈,对不起。 如果我没有叫陈望出来喝酒。 如果我能送陈望回去。 如果我能在打不通他的电话时多上点心。 如果有哪一步如果做到了……如果…… 办完母亲的葬礼后,祝南一毕业就离开了F市,来到了A市,开了一间某宝小铺,安静地度日。 他疯狂地爱上了收藏各种各样的酒,但他不喝,他将他们收到橱柜里,眼不见为净,可他偶尔会拿一瓶出来,静静地看上半日,他把这种方式当成怀念妈妈的仪式。 妈妈绑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妈妈在他床边给他唱歌的身影,妈妈目送他上学的身影,妈妈陪他看电视的身影……从此以后,都只能在记忆里寻觅了。 老天应该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喜欢捉弄芸芸众生,看着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下历遍悲欢离合,他就高兴了吧。 祝南喝完了自己那杯酒,便直接拿起酒瓶,又灌了几口,这回彻底大醉了。 乔真爪子变成五指,身上毛绒消失,渐渐从猫变成了人,俨然便是祁乔的脸,他到衣柜里穿了衣服,出来后抱着半醉半醒的祝南,抚着他的脊背,说:“没事的,都过去了。” 祝南在朦胧间回报住乔真,在他怀里低低呜咽着。 乔真像哄小孩一样,在他耳边轻轻说着话,手指轻柔地拍着他,一下又一下。 祝南背部微微起伏着,肩膀抖动,他迷糊着说了一声:“赵哥……我好累。” 乔真的手顿了一下,随后继续轻抚着他,说:“阿南,没事了,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他哼唱着一首摇篮曲,祝南很快就睡着了。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如果祝南还醒着,一定会改变对乔真唱歌的刻板印象。 “阿南,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乔真抱紧了些祝南。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比亲人更长长久久,比爱人更忠贞不渝,比种子还顽强,比生命还坚韧。 莫怕。 ☆、新年快乐 祝南醒来的时候,床上只有汤圆还在酣睡,乔真不知去哪了。 他捶了锤自己的头,昨天的记忆断片了,他只记得自己跟乔真一起喝酒了,喝着喝着就醉了,然后怎么到床上的也没有印象了。 不管了,先起床吧。 来到浴室,他被半身镜里面的自己吓了一跳,只见镜中人发丝凌乱,眼睛红肿,两眼无神,颇为憔悴。 自己这是怎么了?等会问一下乔真才行。 祝南洗漱完毕,到客厅里找乔真,没找着,厨房里也没有,他上了二楼,走了一圈,也没发现乔真的身影。 他心里一惊,在屋子里大喊:“乔!”“乔!” “喵!”乔真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来,祝南拉开窗帘,看见乔真站在院子里,几乎与窗外白景融为一体。 祝南走到院子里,将乔真抱起来,说:“乔,你怎么出来了?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被人拐走了。” 【谁敢拐我?】乔真撅了撅嘴,随后指着一份方向,说:【哥哥,我给你准备了一份新年礼物。】 祝南顺着乔真爪子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院子角落里堆了一个雪人。他走近了看,发现这雪人做得活灵活现,用两颗绿色弹珠替代了眼睛,鼻子部分是一小截枯木枝,一根花椒粘上去,成了雪人的鼻子,脖子上还搭了一条红色菱格毛巾,雪人身材滚圆,憨厚可爱。脚边还趴了一只小雪猫,小雪猫抱着雪人的脚,挨在上边,天寒地冻,它们相互依偎,这幅场景温馨极了。 “你做的?”祝南双眼一亮,看向乔真。 乔真点头,说:【哥哥,新年快乐!】 “谢谢你,乔,我很喜欢。你也新年快乐。”祝南掏出手机,给雪人雪猫拍了一张照片,他说:“做这个很辛苦吧,你昨晚休息够了吗?” 其实没花多少时间,昨晚乔真化成人形抱着祝南睡了,早上不过早起了两个小时堆雪人,虽然他冻得手有些冷,不过祝南只要喜欢就好。 【不辛苦,我昨晚睡得可好了。】 “对了。”祝南刚刚发现昨晚用来喝酒的高脚杯,都已经被洗干净放在橱柜里了,他并不是很在意乔真是怎么用爪子做到的,他只问:“昨晚我喝醉之后,说了什么话?” 乔真犹豫了片刻,问:【阿南,你想听真话吗?】 祝南温柔一笑,说:“我既然敢在你面前喝酒,就代表我愿意跟你讲任何话。所以,乔,你直说吧。” 【你说了你妈妈的事情。】乔真说,【你很难过。】 祝南已经猜到了大半,闻言也不意外,问道:“我把陈望的事也说了吗?” 乔真:【说了。】 藏在心底那么多年的事,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吐露了,繁复的记忆趋向坦荡,恍恍然如卸下重担,祝南望向远方朝霞,说:“除了赵潇,你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了。说出来也好,我好像又放下一些了。” 乔真说:【阿南,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心里很痛吧。】 “说不痛是假的。”祝南淡淡地说,“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我跟着妈妈长大,我与父亲只有法律上的关系,一年也不会见到一面。妈妈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可她离开我了,还那么突然,我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养育之恩还未来得及报,亲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离开了。 恨吗?恨陈望吗?一开始是恨的,恨他明明喝酒了还要开车,有什么非开车不可的理由?他想不到,他没有打骂陈望,但他在十分计较,他把陈望拉到了心中囚狱,一辈子都难以原谅。而妈妈的离世像一根隐藏在黑暗中的刺,平日里感觉不到疼,却时不时在他没有防备的时候扎他一下,提醒他,这个世界混乱又无序,生离死别都那么平常。 所以祝南控制住自己,对任何人都不要动太深的感情,他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剜心之痛了。 他逃避,他害怕,他软弱。 祝南只敢养猫,他知道猫的寿命比人的短暂,因为有心理准备,所以才能踏出一步,于是有了汤圆,后来又有了乔真。 可如今他好像重新提起那股害怕了,他害怕乔真会离开他,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猫,他知道它有很多秘密,但他与它之间可以交流,有灵魂共鸣,有信任与依赖,有越来越深的依恋,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感,他好像……很久之前,就认识乔真了。 乔真见祝南怔了许久,便说:【阿南,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妈妈肯定也希望你好好活下去的。】 “乔,你真的是一只猫吗?”祝南直直看着他,说:“我觉得你像一个人。不过……这不是重点,你、你的寿命是猫那样的吗?还是、还是像人的寿命那么长。” 乔真说:【哥哥,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我、我很自私,我一定会努力活得比你久,因为我不想看到你为我伤心,所以我……】 “别说了,乔,别说了,这就够了。”祝南抱紧了乔真。 他才是最自私的那个人,他要乔真这一辈子都陪着他,所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他为自己卑劣的想法而感到羞愧,又为听到乔真的保证而心中窃喜。祝南心中怦跳,这一刻他只知道,他真的好爱乔真。 汤圆站在了门边,冲着祝南喵喵叫。 祝南看了一眼,说:“我们进屋吧,汤圆饿了,去给他喂饭。” 【好。】 也不管什么新年第一天早上要吃什么的习俗了,祝南想吃点甜腻的食物,便做了漏奶华,油炸过的超厚吐司切片加上香到爆炸的黄油,满满的炼奶,再撒上一层厚厚的阿华田粉。一口下去,吐司外皮脆而不干,绵软湿热,香甜的黄油和炼奶搭配,甜到有些齁了,用叉子叉起吐司的那一刻,裹在外皮的阿华田粉摇摇欲坠,热量爆炸的同时幸福感也爆棚。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甜食更治愈的食物呢! 跟着祝南以来,乔真便变成了美食品评家,酸甜苦辣咸一一尝遍,天下美味尽入腹中。对食物也日渐挑剔,若是再让它流浪一遍,估计宁愿饿死也不肯吃那些食之无味的饭了。 而汤圆吃完自己的猫饭,蹲在祝南面前,虎视眈眈地看着祝南给乔真喂漏奶华。 “汤圆,你不能吃这个。”祝南给汤圆拍屁,以补偿对它的不公,说:“小猫咪吃了会中毒的,乖,下去吧,别看了,看了也不能吃,不是自己馋自己吗?” 汤圆用爪子扒拉了乔真一下,随后又盯着漏奶华,好像在说——为什么它能吃我不能吃? 祝南耐心解释:“它跟你不一样,它……百毒不侵。” 为汤圆进行了拍屁交易和催眠攻击后,终于把汤圆祖宗给劝下去了。乔真吃完后,祝南去厨房洗好碟子,之后拿起扫把,要去扫门前的积雪。 雪下了许多日,门前积雪厚重,扫了一会,祝南觉得有些冷,便回到屋子里换了一件长至膝盖的羽绒服,出来后继续劳动。 扫着扫着,他突然发现门前的邮箱处好像多了些东西,祝南心里疑惑,打开邮箱,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发现又是一张薄荷绿的折叠贺卡。 祝南回到屋子里关上门,放下扫把,坐在院子的长椅上,打开了贺卡。 又是那人。 没有署名。贺卡上只有一句话——南,新年快乐!帮我向乔也说一句,新年快乐。 乔?祝南的心咯噔一下,怎么会牵扯到乔真了呢。这人莫非也认识乔真?可是,怎么会呢?乔真才多大,怎么会跟这人有牵连。 而且这人为什么如此喜欢薄荷绿,上次也是薄荷绿的卡纸。从颜色入手,他也看不出那人什么特性。 对了。自从这人出现之后,他就在家里大门处安装了一个隐形摄像头,这贺卡应该是那人昨晚放进来的,他可以调看昨晚的监控,看看有什么线索。 说做就做。祝南回到内屋,拿出笔记本电脑,搜索门前生物移动痕迹,发现在凌晨四点多的时候,一个头戴黑色棒球帽,穿着黑色羽绒服,还带了黑色口罩的人将贺卡放进了邮箱里。这人全身都遮得严严密密的,祝南只能看出来这人身高体型,面容完全看不清,人海茫茫,估计也无法找到这人。 脑海里突然闪过了这个黑衣人,他没戴口罩,但帽子也遮住了大半张脸,祝南只看到了他勾起来的嘴角,还有神秘莫测的笑。 为什么会闪过这幅场景? 他明明不认识这人啊。 祝南将这人截图了,把乔真叫过来,问:“乔,你认识这个人吗?” 乔真说:【他遮得这么紧,认识也变得不认识了吧。】 “这很重要,乔,你认真想想,从前有见过他吗?” 乔真认真地看了一会,说:【没有。】 可下一秒,它瞳孔突然睁大,头痛得像是要爆炸了,晕倒前说了最后一句:【……是坏人。】 ☆、墓前感言 乔真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祝南的床上,枕着枕头,身上还盖着被子。 祝南见它醒了,喜道:“乔,你感觉怎么样?” 乔真说:【阿南,让你担心了,我没事了。那人……我、我想不起来了,我感觉我认识他,我应该对他印象很深刻,可是我不知道他是谁,也记不起来他的样子。】 “记不起来就算了。”祝南被它的突然晕倒吓到了,说:“那人认识我们,我们却记不起他,中间定是有什么我们遗忘了的事。那人盯上了我们,便总有一天会露面,我们只要等着就好了。在那之前,过好我们的每一天就好,不要管他。” 【可是我很害怕啊。】乔真说,【我感觉他会伤害你,他很危险。】 祝南刮了刮乔真的鼻尖,说:“怕什么,我最近不是在健身吗?而且你教我的枪术我也有每天练。大家都是成年男人,他要是真想干什么,我也未必怕他。” 乔真:【可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防不胜防。】 “这就要靠你了呀,我的小天才。”祝南说,“你这么聪明,多留意一下周边的事情,要是那人有什么动静的话,你就第一时间告诉我,好不好?” 乔真目前也别无他法,只好点了点头。 “乔,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煮点粥。”祝南离开了卧室。 祝南离开后,乔真闭上了眼,它心里的疑惑绝不比祝南要少,它从当一只猫开始便有了人的思想和意识,它一开始以为所有的猫都是这样,可它后来发现不是。只有它是不一样的,它在这颗星球上流浪了几个月,走过了许多地方。一天,鬼使神差地,它来到了一座山上,看到了祝南,他身上有很好闻的气息,吸引着它,诱惑着它,它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他们两个就此有了故事。 它和祝南,可能早有前缘了吧。不然乔真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能让自己如此迷恋一个人。 也许只有那个寄来贺卡的人,才知道所有隐藏在地底之下的事情。 它要等他出现,在那之前,乔真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祝南。 在一片寂静中,乔真蓦然感受到一阵隐晦的伤心,并不是很痛,但像一条永没有结束的延长线一样,那细微的疼痛在心口蔓延开,让乔真不知所措。 祝南煲了乔真最喜欢吃的鱼片粥,他站在电磁炉前,看着因风吹过而轻轻摇曳的火焰,什么也不做,他放空了自己,最近发生太多事了。新年第一天又收到这样一张贺卡,这人若真的想让他“新年快乐”,就不应该在背地里做这么多事情。 最无奈的事大概就是你知道有人要对付你,但是你连那人是谁都不知道,无从下手,无法逃避,只知道暗处的人偷窥得明目张胆,自己却只能防暗箭难防。 煲了大半个小时,祝南盛了一碗粥,来到卧室,一口一口喂着乔真。 乔真喝完了粥,沉静下来,说:【阿南,山外有山提前放了第三期下期,我们去看节目吧。】 “嗯……怎么突然放出来了?”祝南说,“昨天才看了上期。” 乔真说:【因为这档节目人气很高啊,节目组为了让观众保持热情,决定加紧录制,第四期很快也会出来了。】 祝南说:“原来如此,好吧,我们去看电视放松一下。” 下期紧接着上期的沟通能力,第二环节还是先分组,让选手分成四个组,每组分配一个嘉宾,一组总共是十三个人,比上次人数多了一倍多,沟通难度也会加大,而这次每组抽到的题目都不一样。只靠观众投票来决定这次的分数。 这次祁乔被分到了第一组,第一组的嘉宾是知名大学文学院的院士关塬,这次的前四名都分在了不同的组别里。 第一组抽到的题目是“分享在生活中遭遇的不公的事情,并谈谈你的感悟。” 祝南将心思投入到电视中,对乔真说:“我猜这组可以说很久,这样的事情可太多了。” 乔真钝了几秒,没反应过来,问:【为什么?】 “因为普通人基本都经历过不公的事情吧,而且不止一件两件,当然了,手握特权和不谙世事的人除外。”祝南说。 乔真有些心虚,说:【那我们看看他们的反应吧。】 嘉宾在小组里面既有主持人的作用,也同样是参与聊天的一员。关塬说:“这个题目很有意思。我想你们之中,每个人都经历过不公平的事情,他看向左手边的人,小慈,不如你先说说?” 小慈笑着点了下头,说:“这个我可有发言权了,不公的事多到数不清了,那我就来说一下最近遭受的不公吧。” 底下有几个观众笑了。 “我最近在考驾照嘛,科一和科二都很顺利地一次过了。”小慈语调放松,就好像真的是跟朋友聊天一样,“然后我们那边考科三是有一个潜规则的,就是给安全员封红包。我的教练是这么跟我说的,给八百就有百分之五十的通过率,给一千八就保证百分百的通过率,而不给钱的话,别想过了。我那时候就想,诶,这不是赤裸裸的漠视规则吗?我这个人啊,心气比较高,加上钱包比较扁,就决定不给了。每个人的钱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凭什么我要给你啊,你干活又不是没工资是吧。” “对!”“对!”讨论组里有此起彼伏的赞同声。 小慈继续说:“其实我科三练得很好,回回模拟不是九十分就是一百分,我就想着,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阴谋诡计都是虚的。然后我就自信满满地去了,然后我发现自己太天真了。考试的时候前面都走得挺好的,安全员也没有踩我的机会,然后!他妈的原谅我爆粗口。我他妈在路口掉头的时候,他给我按了个靠边停车,然后我就挂掉了。” “真的是太气了。”小慈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说:“第一次没考过不是还有一次补考机会嘛,然后我这次就更小心了,时刻留意着安全员。结果他第二次更贱,我直线行驶走得好好地,他一脚给我踩个刹车。我那时就炸了,考试的时候我不能拿他怎么样,考完之后,下车我直接给了他一耳光。可能是我气势太足了,他甚至不敢还手,只灰溜溜地走掉了。” 一卷发女子喊道:“打得好。我之前也遇到过这种神经病安全员,不过我没你那么敢,我只是在心里扇了他几十百巴掌。” “这种情况不可以去调后台监控,然后投诉他吗?”关塬不解地问。 小慈叹口气,说:“关老师啊,您太天真了,利益都是他们的,除非真的有一些很正义的上级,不然他们都是护着的。” 圆眼镜男子说:“对啊。我去的时候是乖乖交了钱的,然后安全员也没有为难我,甚至在我差点出错的时候提醒了我。” 关塬皱着眉,说:“原来现在考驾照的风气已经这么差了吗?希望能通过我们这个节目,揭露更多不好的现象吧,好了,下一个谁想来聊?” “我来吧。”小眼睛男孩说,“我说一个比较常见的,应该大部分普通家庭的孩子都经历过相似的。” 关塬笑了笑,说:“我大概知道你要说什么了。” 小眼睛男孩也跟着一笑,说:“我就是普通家庭的孩子,三餐能饱衣服够暖,仅此而已,我读高中的时候,学校里有很多有钱孩子,我也不跟他们攀比,说现实点,我根本就没有资格跟他们攀比。他们一双鞋都要好几千块,顶得上我半年的伙食费了。” 小慈开口说:“我理解你的感受。” 小眼睛男孩继续说:“他们不理解我为什么经常要拒绝他们的邀请,因为我没那么多钱啊,他们出去吃一顿饭,随随便便就几百了。我多次拒绝,久而久之,他们就不跟我做朋友了。所以,我的整个高中生涯基本都是一个人过来的,其实这也没什么。因为到最后,我最后考上了全国第一的学府,现在还来到了这个节目,这是他们有钱都没办法做到的事情。” “你说的是起点不公。”关塬说,“但你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把握住过程公平和结果公平。” “小祁现在不就是高中生的年纪吗?”小眼睛男孩问祁乔:“要不接下来你来谈谈,你经历过的不公的事情吧。” 万众瞩目之下,祁乔面不改色,淡淡地说:“抱歉,这个问题我没有发言权,因为我没有经历过。” “……”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还是关塬先反应过来,说:“小祁这样的天才少年,应该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吧,没有也是正常的。” 坐在电视机前的祝南也不知道有何感想了。 乔真偷偷瞄了祝南几眼。 节目继续播放下去,每个人的镜头不多,但这个场景很舒服,就是大家坐在一起聊聊天,吐槽一下生活的不如意,然后彼此安慰一下,继续站起来往前走,永不停止,永不放弃。 看完了四组表现后,观众投票,毫无意外的,这次祁乔不再是第一名,第二名朱珍第一次超越祁乔,夺取了第一的位置,而祁乔与另一人并列第二。 祝南嘴边染上笑意:“看来生活过得太顺遂也不是好事啊。” 【反正他下一关又会追上来的。】乔真嘀咕道。 “你说什么?”祝南没听清。 乔真说:【我说,你说得有道理。】 接下来是第三环节,第三环节太特别了,居然是要选手想象你面前是爱人的墓碑,对着墓碑说一番话。 “这……这考的是沟通能力吗?”祝南瞠目结舌。 乔真倒一点也不惊讶:【跟死人沟通也是沟通吧。】 祝南:“……节目组的策划人,脑洞还挺大。” 祁乔又是最后一个出场了,祝南听了四十七份墓前感言,感觉前面还好,后面越听越想笑,他很期待祁乔的墓前感言。 祁乔却一改之前在节目组吊儿郎当的状态,看着镜头,敛容正色,说了一番墓前感言。 祝南一开始还是很想笑的,听着听着,却忍不住眼眶湿润,仿佛那坟墓里的人是他自己,他无法自控,难掩隐痛。 “再见 不要怪我第一句就跟你说再见 因为我真的是专程来和你道别的 你知道你在听我知道你在跟我讲话 只是你说得太小声了 我听不见 我给你带了一支新的玫瑰 我们第一次见面 你就拿着一支红玫瑰 我记得你跟我去过的每一个地方 你走之后的这些天 我都不敢一个人去 因为所有这些地方都在提醒我 你离开了彻彻底底地 日出的时候 日落的时候 你好像还在我身边 我有时候也能听到你的声音 海浪的拍打声 炒菜时油溅起来的声音 走路踢到小石头的声音 如涛的风声 我知道全都是你在陪着我 但我不想再以这样的方式跟你一起了 我失去了你 你不是喜欢浪漫吗 你舍不得我吧 你怎么忍心让我独自活着 对不起 我要失信了 我来找你了 你会想念我的 我也会想念你的 我真的走了 我会带着执念奔向你 再见 等我 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言参考了歌曲关淑怡、李香琴《三千年前》 ☆、新晋画家 祝南受大学同学邀请,去参观一个艺术画展,画家姓周名昱,同大部分画家不一样,他不是从小培养起这个兴趣爱好的,而是跨考研究生,成为了央美的美术生,前几年刚刚毕业,近几个月在绘画界展露头角。 大学同学名为肖竣,跟祝南的关系属于君子之交,二人平日里没什么联系,但只要有人邀约,另外一人都会赴约。 肖竣是当初他们毕业典礼时上台讲话的学生代表,撇开他的优秀,单论性格,是一个谦虚、踏实、不急不躁的人,这样的人不容易成为密友,但与他交朋友,能偶尔从他的品行中获得一种名为“坚定”的力量加成。 “为什么会邀请我来这个画展?”他们在画展附近的地铁站集合了,走过来的时候,祝南问。 肖竣说:“这个人画画的风格跟你的很像,我想让你亲眼感受一下。他不是很出名,你可能没有听说过他。” “的确没有。”跟他风格很像的画家?肖竣第一次这样品评一个画家,勾起了祝南的兴趣,他忍不住重复了一遍:“跟我很像?” “是啊。”肖竣说:“跟你一样,都无比推崇画的美感,认为美才是画的最高境界,不过,也许他还比你疯狂一些,他是真的想把美发挥得淋漓尽致的。所以在他的作品里面,优点和缺点都很明显,因为他只在乎美,所有的色彩、构造和勾勒技巧他都可以无视。”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想快点见到他的作品和他这个人了。”祝南说,“不过我的确跟你所描述的他不一样,我也觉得在艺术里面,美是极致追求,但有的东西不能忽视,走吧,看看就知道了。” 二人来到画展门口,肖竣出示了入场券,保安验证了预约信息之后,就放他们进去了。 这个画展是在一条回廊式曲廊上开放的,来的人并不多,室内窗户紧闭,窗帘没有拉开,也没有没有开明亮的白炽灯,只有昏黄的灯光照下来,氛围阴森暗怖。 他们走到了第一幅画前,这是一幅骷髅划船图,船是古老的小木船样式,明媚春光照在骷髅干枯无肉的骨架上,骷髅的牙齿弧度怪异,仔细一看,他的手上还戴着一朵玫瑰戒指,魑魅魍魉、温暖、邪恶和死亡交织,形成这么一幅诡异至极的图画。 “美吗?”肖竣问祝南。 祝南被这独特的个人风格击中了,说:“美是美的,但这美得怪瘆人的。” 肖竣说:“那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后面的画估计也是这样的。” 他们继续往下走,这里的布置也很特别,他们每拐一个弯,面前就会出现一幅画,这些画的风格都很统一,祝南想,周昱果然说得没错,这个画家应该是那种追求美到与美不死不休的地步,不过和他自己倒真的不一样。祝南追求的美,是与美好相关的,他既喜欢平淡的美,也喜欢向死而生的壮烈的美。而周昱追求的可能是面向死亡的美,凋零的腐败的美。 简单来说,二人都画玫瑰的话,祝南会画废墟上的玫瑰,而周昱会画一朵烂在土壤里的艳玫瑰。 又转过了一个拐角,面前的画骇人程度又上升了一级。 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搭上一个少年的脖颈处,少年是背着身的,只能看见他修长的脖颈、白皙的皮肤和挺得很直的脊背,而那只手确是苍白的、枯瘦的、能让人感受到死亡的气息,那样轻巧地搭在一个人的致命之处,漫不经心,没有理智。 祝南本能地上前了一步,想把那只手拨开,自己去抚摸那个少年,可他触到的只是一片透明玻璃,冰冷而滑腻。 肖竣喊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肖竣看着失魂落魄的祝南。 祝南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想去救这个少年,别放在心上,我刚刚可能是疯了吧。” “也难怪,这幅画的震撼力还是很高的。”肖竣说,“周昱以后……不可限量啊。” “周昱,周昱。”祝南喃喃地唤了两声,问:“他今日在画展里吗?” 肖竣说:“我收到的消息是在的,不过他不是全天都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他们已经看完了曲廊的话,里面有咖啡厅,祝南说:“那我们去里面坐坐吧,看看能不能等到。” “好。”二人进了咖啡厅,肖竣点了黑咖啡,祝南点了一杯抹茶拿铁,他们继续聊天。 “其实大多数非美术专业的人,都很难欣赏周昱的作品。”肖竣喝了口黑咖啡,说:“不止不能欣赏,甚至有一部分人会感到厌恶,因为实在是太……反光明了,我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我倒是觉得这个词用得很妥当,反光明,趋近黑暗。”祝南在网上查了一下周昱的资料,说:“他还没到三十岁,我真的很好奇,要怎么样的灵感或者阅历,才能画出这样的作品。” 肖竣说:“我想起了诗圣写过的一句诗——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其实放在任何创作上可能都是如此,除了极少数天赋过人的人,大多数创作家都是从不幸和跌宕中获得成就的。” “所以不幸也不完全是不好的东西。至少对于我们来说,它有可能是我们灵感的来源,然后帮助我们创作出一些……别具风格的作品。”祝南说。 正当二人讨论创作感悟的时候,周昱走进了咖啡厅。 肖竣一眼就认出他来了,对祝南说:“那就是周昱。” 祝南看过去,只见来人长得很高,目测有一米九,身材健硕,五官端正,他的眉心一直都是微微蹙着的,显得有些忧郁,跟祝南想象的倒是有些不太一样。 “我上去结交一下。”肖竣起身说。 祝南跟着起身走了过去。 “你好,你是周昱先生吧,我和朋友今日特地来此处看你的画展,我们都很欣赏你的画作,可以坐下来谈谈吗?”肖竣笑着说。 周昱看了肖竣一眼,又看了旁边的祝南一眼,祝南笑着对他点点头,他也微微一笑,表示回礼。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人重新落座,不过这次多了个周昱,肖竣问:“周先生,你想喝点什么,我请吧。” “那怎么好意思呢?”周昱摇摇头,对店员说:“我要一杯美式。” 肖竣说:“相见即是有缘,周先生便不要推脱,就当交个朋友了。” “那好吧。”周昱也不再扭捏。 肖竣说:“哦,刚刚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肖竣,也是美术专业的,现在是一名美术教授。” “我叫祝南,跟肖竣是同级同学,现在是自由职业。”祝南接着说。 “我认识你,我也很喜欢你的作品。”周昱对肖竣说,他又看了眼祝南,说:“那这样看来,我们三个是校友了。” 肖竣说:“幸会幸会。” 周昱问:“对了,二位看了我的画,不知道有什么感想呢?你们都是专业的,我想听一下你们的意见。” “周先生的个人风格很强烈,我这一路看下来,都是在稳定的风格基础上,又有别具一格的画法。”肖竣点评得很中肯,说:“周先生继续努力,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周昱说:“过奖过奖。这位祝先生怎么看呢?” “我么。”祝南笑了笑,说:“我赞同他的说法,周先生的画风很独特,希望周先生能保持这样的风格,让当代美术作品百花齐放。” “怎么听着不像是在夸我呢?”周昱看着丝毫不在意,喝了一口美式咖啡,说:“不过没关系,我入门入得比较晚,也自知缺点甚多,二位点评得也算是很客气了。” “周先生有没有想过,在不损坏灵感的前提下,在画画的过程中多糅入一些技巧呢?”肖竣说,“若是那样,周先生的画必然会更上一层楼。” 周昱摇头,说:“我做不到。我知道自己的画的缺点是非常明显的,但是优点也是不可置疑的。我没法改正我的随心所欲,我能做的只有用更大的优点掩盖更大的缺点。其实,我甚至觉得,一幅画里面优点和缺点都非常明显,那样的画是更美的,我很喜欢这种美,也不想去破坏它。” 祝南说:“周先生有自己的理解和坚持,我觉得也是很难得的。” 肖竣说:“既然周先生有自己的想法,那肖某也不在这里好为人师了。” “哪里的话?”周昱说,“今日跟二位谈一番话,我的收获还是很大的,要不都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有机会再见。” 肖竣和祝南跟周昱交换了联系方式,周昱说:“那今日就聊到这里了,二位慢走。” 祝南走出画廊,说:“老肖,我感觉很奇怪,画出那样的画的人,好像不应该是周昱这个样子的。” “也许咱们今天才跟他第一次见面。”肖竣说,“他没有把真面目显现出来,也是正常的。” 祝南点点头,说:“你说得对。” ☆、手工拼贴 新年第一个月像被赶着跑一样,刷地一下就溜走了,在这期间,《山外有山》的更新像火箭一样,总共更了六期半,只剩下三期就能选出最终冠军了,目前祁乔仍是占领了第一的位置,基本上大部分人都压了祁乔赢。 与此同时,祝南的小铺生意也蒸蒸日上,这个新年的开头,真是好运连连。 因昨天有个顾客一口气下单了几十个手工拼贴,所以祝南今日买了一堆浅色纸、拷贝纸和强力胶水等物品回家,接着将所有东西都摊到桌面上,开始制作三十六人物。 比起批量化大生产的小玩具,或者其它精贵的纯手工制作,手工拼贴并不是什么十分流行的玩意儿,因为这东西要想做得好看,需要花费的精力并不少,自然地价格也不低,市场需求小,因而做的人也少。 祝南的小铺里也只是放了一个链接和几张图片,顾客可以要求定做,链接放了将近一年,只有零星销量。而这个顾客一口气拍了三十六个,比前面的销量总额都要多。但是这个顾客没什么要求,只是希望能有三十六个不一样的,最好要童话风一点。 乔真趴在祝南身边,看着他先在白纸上画出了一个戴着小红帽、穿着红裙子、提着篮子的小女孩,然后用拷贝纸从上到下描绘了分开的图案元素,按照轮廓绘制得很精细,然后分别剪开各个部位,贴在不同颜色的材质上。接着他沿着画出的轮廓将一个个分开的纸片剪下来,然后从上到下开始拼接,拼好身体后,又在头发和衣服上增添了一些细节,最后,小女孩就从纸上的人变成了拼接起来的,较为立体但是也没那么立体的人。 但是很好看诶。乔真看得目不转睛,问:【阿南,这是什么?】 “这是人物拼贴啊,做好之后可以作为家里的装饰,也可以送给别人,或者做书签等效果也不错。”祝南说,“不过如果是要拿来送人的话,其实自己做会更有诚意。” 乔真又问:【拼贴都是这种方式吗?】 “也不一定。”祝南耐心地回答,“比如也可以不用卡纸,自己上色,或者用报纸还有杂志本身的图案来拼接,主要看有什么工具,还有喜好吧。” 乔真点点头,若有所思。 “怎么了?你也想要?”祝南误会了乔真的表情,说:“想要也没关系,等我做完顾客要的三十六个,我就做几个送你。” 【那我要跟他的不一样。】乔真本来没这个意思,但祝南说起了,何乐而不为? 祝南说:“那是自然。给顾客的用脑子做,给你的用心做,满意了吗?” 乔真一字一句地说:【非、常、满、意。谢谢哥哥。】 “一家人客气什么,不过你把我叫哥哥,好像把我叫年轻了。”祝南手上的动作不停,聊天也不耽误事。 【哥哥,哥哥,哥哥!】乔真好像叫上瘾了。 “诶,诶,诶。”祝南笑着应了乔真三声。 祝南将做好的小红帽放在盒子里,接着做下一个——小王子。 一整日,除了吃饭还有一点休息时间,祝南都在做手工拼贴,最后也只完成了二十八个,分别有大雪人、小姜饼人、圣诞老人、海神、拿着钱袋的商人、天真的公主、美人鱼等等,祝南将他们都收好在小盒子里,给自己留了一些放松时间。 在书房里找了一套很古老的书,是那种有画着各种武侠招式的武侠漫画,画风不羁但不随便,祝南一口气从一个系列的第一本看到了第十一本完结本,看完后还意犹未尽,见时间还不是很晚,便打算再去找一套武侠漫画,再做个仗剑天涯的武侠梦。 这时,手机铃声想起,祝南低头一看,发现是赵潇的来电。 他一边走上楼一边接电话:“喂?赵哥。” 赵潇语气难掩激动:“阿南,我我我我跟我女神确定关系了。” “说实在的,赵哥,就算现在你说你跟你女神要结婚了,我都不会感到讶异。”祝南这些天被赵潇追着问追人妙招和恋爱方法,发起病来还找他来模拟表白过程,仿佛他碰见了女神之后,整个人生就只剩下“爱情”这件事一样,“不过,还是恭喜你了!恭喜你梦想成真。” 赵潇微微哽咽,说:“阿南,我真的,真的十年前我就幻想过跟苑在一起的场景了,那时候我还做过梦呢,梦里我和她去游乐场玩,结果梦醒了,我也清醒了。” “缘分难得。”祝南说,“如果不是你在这个城市发现了她,并且勇敢地去要一个开始,现在的你们可能还只是陌生人。” “你说得对。”赵潇说,“我很庆幸自己勇敢了这一回,不然再过几年,我就不得不在相亲对象里找一个适合共度余生的妻子,而不是爱人了。虽然我和苑未必能走到结婚那一步,但我还是觉得自己很幸运。阿南,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跟她表白的?” 祝南哈哈一笑,说:“我还不够了解你吗?你既然说出口了,就不是我想不想听的问题了。哥,你想说就说吧,我永远是你忠实的听众。” “知我者莫过于阿南。”赵潇咳了两声,“我想了一个解微分方程,然后我把这个方程发给苑,让她算一下,算出来的结果是——Happiness=Me+You.” 祝南早就猜到了赵潇会用这种方法,他说:“果然,数学家都喜欢用数学来表达浪漫。” “你知不知道苑说什么,她说我自己创造了一个方程,说明还是用了点心的,虽然我做的方程没有任何难度,但是比起其它她听了无数遍的笛卡尔心型线,还有玫瑰花方程线,我这个让她眼前一亮。”赵潇说,“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她对我这个人有感觉哈哈哈,不然的话,就算我写一百个方程,她也不会答应我的。” 祝南将武侠漫画放回书架上,用肩膀夹着电话说:“诶,你好意思吗?在我面前狂撒狗粮,什么时候才请我吃饭?” “过几天吧。”赵潇笑得有点欠扁,“过几天把你嫂子也叫出来,大家一起吃顿饭。” 祝南说:“那好啊,祝你们长长久久。” “那必须的,阿南,晚安。”赵潇说,“我去跟苑聊睡前小故事了。” 祝南:“……晚安。” 挂掉电话后,祝南的肚子叫了两声,隐隐传达着饥饿的感觉,明明六点钟的时候才吃了晚饭,十点钟居然又饿了,自己也没有消耗很多体能啊,祝南搞不明白这原理,但能解决它。 祝南来到厨房,在冰箱里翻了翻,看见一包开了挺长时间的火锅底料,突然就想吃火锅了。 汤圆来到祝南身边,对着冰箱垂涎欲滴,眼睛都直了。 祝南抱起汤圆,掂量了一下重量,说:“你不能再吃了,每天只吃不动,再吃就要胖成猪了。” “喵!”汤圆听不懂他的话,却能明白他的拒绝。 “石头剪刀布!”祝南飞快地出了个石头,说:“你输了,不准吃,出去啦,等会给你刷牙。”他将汤圆放下,汤圆又撒娇了两声,祝南硬着心肠不理它,汤圆便走掉了,背影颇有些心灰意冷。 目睹了这一幕的乔真走了进来,看着对着冰箱发呆的祝南,问:【阿南,你在干什么?】 祝南还在犹豫:“我在想我要不要现在吃火锅。” 【想吃就吃。】乔真说,【当宵夜吃就好啦,我陪你吃。】 在乔真的怂恿之下,祝南下定决心,拿出火锅底料,将电磁炉搬到饭桌上,插上电源,在等待烧水的过程中飞快地调了一个加入了芝麻酱、牛奶等食材的秘制火锅底料。 然后在厨房里准备食材,因为是宵夜,所以祝南也没有准备很多。只切了几样素菜,他的刀工很好,土豆片切得厚薄均匀,比例完美,接着从冰柜里拿出了牛肉丸和牛筋丸,还有一袋手打鱼丸,趁水开了之后将肉类加了进去。 很快,食物的香气便弥漫客厅,馋得人食指大动,祝南又准备了两份蘸料,便与乔真都坐在火锅前,等待开吃。 吃货猫汤圆循味而来,扒拉着祝南的腿,眼巴巴地望着它。 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过了片刻,祝南认输,走去冰箱里拿了一盒酸奶,撕开来给汤圆喝完后,说:“好了,喝完酸奶就乖乖的,做小猫咪不能这么贪心,去吧,去跟小圆玩吧。”小圆是家里的扫地机器人,汤圆很喜欢追着小圆玩。 丸子都熟得差不多了,祝南掀起锅盖,先夹了几个丸子出来,稍稍放凉之后,喂给乔真,说:“先试试烫不烫?” 乔真咬了一小口,说:【不烫了。】 祝南说:“那吃吧。” 万家灯火陆续熄灭,这屋子却难得的一直开着灯,一人一猫吃得酣畅淋漓,皓月当空,光秃秃的树影也婆娑。 ☆、冠军诞生 最后一期《山外有山》的节目了,节目组为了保持节目吸引力,硬是没让在场的观众和工作人员泄露出半个有关冠军的字眼。不过直至最后一期前,祁乔虽然几度与第二名交换位置,但最终都能回到榜首,加上其从容不迫的态度,让很多人都相信最终冠军必定是他。 今日守在电视机前的人数不少,到最后一期了,节目组也没有败观众好感,没有像别的节目那样一系列的骚操作,也没有密集到防不胜防的广告植入,真的只是一个简简单单比拼脑力、智商和心境的节目,不少观众都希望能有第二季。 乔真如往常一样,窝在祝南身边,问:【阿南,看了这么多期,你猜谁是最终的冠军?】 “我猜啊。”祝南说,“我猜应该是祁乔吧,他有前面的积分基础,除非这期实力严重倒退,不然应该能稳拿第一。” 乔真漫不经心地说:“那个第二名袁源也挺厉害的呀,也许他能在最后一期反超祁乔呢。” 祝南摇头:“我觉得他不行,因为他太重输赢了,心态不稳定导致发挥也不稳定。他越想超越祁乔,就越难超越。” 节目开始了,最后一期考验的是“领悟力”。 主持人照例讲一段开场白:“我们在第六期的时候考验了选手们的学习能力,而在这最后一期里,我们会考验比‘学习能力’还要高的‘领悟能力’,为什么我要这么说呢?因为很多时候,学习能力是可以通过不断地锻炼获得提升的,但有些时候,领悟能力却不能努力而获得进步,而恰恰很多时候,很多深刻并且复杂的能力是要通过领悟获得的。学习有标准答案,领悟却没有。” 主持人顿了一顿,继续道:“学习能够帮助我们解决技术性的问题,但是在面对高度不确定的问题时,如果我们用技术性的手段来解决适应性的问题,那结果往往是失败。领悟与行为、推理、计算,或者任何形式的举动无关。也不涉及阅读、谈话、努力和思考,你所需要的,仅仅是自己真正需要探求的东西。【1】好了,想必不少观众听完我的长篇大论,已经是昏昏欲睡梦周公了,我就不再吊大家胃口了,请选手们上场!” “领悟力也可以考验吗?通过这短短的时间,如何去判断选手们的领悟力高低?”祝南疑惑不解。 乔真说:【我也觉得有些东西是很难在短时间内考验的,所以我猜节目只能从与领悟力有关的创造力等别的因素来考验。其实,创造力那一期也是通过想象力来考验的,这个节目一套一套的,最终回归的还是最基础的东西。】 果然,如乔真所料,节目没有直接从领悟力入手,而是通过感知力、理解力和创造力来考验选手的领悟力。祁乔不负众望,夺得了冠军。 现场观众都站了起来,有的人手中拿着给祁乔打call的牌子,大喊着:“祁乔!冠军!”“祁乔!” 主持人来到祁乔身边,问:“小祁啊,今日获得了山外的冠军,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祁乔套用了TVB颁奖典礼一贯的感谢用语,向观众席鞠了一躬,然后向嘉宾和其它选手也鞠了一躬,说:“我想感谢这些天来节目组所有的工作人员,如果没有他们,就不会有这个节目,感谢四位嘉宾一直的鼓励,感谢所有喜欢我的人对我的支持,还感谢其它选手的存在,最后,当然还要感谢所有不喜欢我但是一直坚持看节目的观众们,你们辛苦了。” 观众席里爆发出一阵笑声。 主持人问:“能拿到冠军,在你的意料之中吗?” “是的,在我的意料之中。”祁乔说,“我还很感谢一个人,他一直都很相信我。我来这个节目,就是为了让他看到我,你看到了吗?希望你为我骄傲,如果还没有,那我再努力一把。” “小祁说的是你的什么人?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来到我们的现场?”主持人露出八卦的眼神,环顾四周。 “没有。”祁乔说,“他不喜欢被万众瞩目。” 主持人哈哈两声,忽略了祁乔避而不答的问题,说:“接下来我们听一下嘉宾对节目的最终点评吧,将时间交给你们。” 镜头转到关塬面前,老先生不急不缓地说:“这是在这个节目里最后一次讲话的机会,我想跟大家谈谈节目的主旨——智慧。什么是智慧啊?我想大家或多或少都会有自己的理解。在我们中国,最有智慧的是谁?我想很多人第一个就会想到孔子,他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他说‘知其不可而为之’,孔子毕生都在追求智慧和真理,在穷困潦倒之际也没有放弃过,这本身就是一种选择的智慧。他愿意,他去做这件事情,他感到快乐了,并且还影响了很多人,这就是大智慧。” “而庄子说‘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人若是达到了无我、自由、人道合一的最高快乐境界,这就是他理解的智慧,看起来很难,实际上更难,有智慧的人大多是洒脱的,他看重的事情不会太多。庄子如是,老子亦如是……”关塬老先生说完后,台下想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祝南十分感慨:“感觉活到了关老先生这种年纪的人,连手指头都透露着睿智。” 【好人才会这样。】乔真说,【要是坏人活到了这个年纪,那便是连脚趾头都透露着罪恶。】 祝南拍着它,说:“懂事了呀,你说得不错。” 其它三位嘉宾也讲了与节目有关的话,有一位谈了知识,有一位谈了天分与努力的关系,还有一位从西方文化入手,拓展了关于智慧的理解,最后,主持人又上场了,用最后一段话拉下了《山外有山》的帷幕。 “随着科技的发展,大家先别笑,我们现在说什么话,都习惯用随着科技的发展啊,随着全球化的发展啊,这样的开头,好像什么事情都可以归因到这两者的身上。但是今日,我要说的真的是随着科技的发展,人工智能的发展,将人类从无聊单调的重复工作中解放出来了,但是与此同时,我们也更加的‘懒惰’了,很多人都是闲暇和舒服的享受者,但只有少部分人会去思考技术背后的挑战以及深度的问题,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现代社会的忙碌,剥夺了很多人专注和深思的能力,我们获取知识的途径越便捷,我们的智慧就越会倒退,因为我们通过网络得到信息,而不是通过思考得到信息。其实这样的现状,就是我们山外有山这个节目存在的意义。我们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个节目?说得高大上一点,就是为了唤醒大家对于思考的思考,这句话有点拗口,但是可以听懂的。悄悄告诉大家一个秘密,我来主持这个节目,是我以前主持的节目给的数额的五折,导演别瞪我。转回来转回来,只要有一个观众能够通过我们的节目获得重新思考的能力,那便是值得的,所有工作人员的辛苦付出,所有选手的日夜学习,那都是值得的。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们——来日再会!” 《山外有山》真的落幕了,祝南也觉得一阵不舍,毕竟是追了两个月的节目,在这样的时刻,他突然明白了“不要对任何人付出太深的感情”可以延伸到“不要对任何人和任何食物付出太深的感情”,因为不管对象是什么,只要付出了感情,必然有要分别的隐痛。 但他已经不想再陷在这个害怕分别的怪圈里了,不想永远提醒自己“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大胆地放肆地去热爱愿意爱的事物,不去想以后会怎么样,毕竟,不是经常听到那样的话,要活在当下吗? 【阿南,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一些很有思想深度的问题,我感觉我快成为一个哲学大师了。”祝南莫名笑了一下。 乔真说;【不要,哲学学得太深的人最后都会变得冷漠,你不要成为一个哲学大师。】 “为什么?”祝南问。 乔真说:【你看看大部分哲学家就知道了,一个人是很难兼顾哲学家和艺术家两种身份的,当然,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不一般的人,不过,我就是不希望你成为那样的人。】 祝南无奈一笑:“这个你倒不用担心,我也没有条件成为那样的人啊。” 乔真:【那样最好。】 祝南说:“好了,我去做饭了,等会出去给顾客发货。” 乔真耳朵很快地竖了一竖。 作者有话要说:  【1】:斯宾塞.布朗 ☆、玫瑰之泪 落日熔金,晚霞满天,祝南寄好快递后,回到家里。 祝南去到二楼,打算先整理一下最近的杂物,却见落地窗前站了一个人,背对着他,整个人笼在黄昏里,隐隐绰绰。 “你是谁?”祝南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就想去拿枪,却又本能地觉得此人不是坏人,故而站在了原地,只是略微戒备。 少年背影起伏了一下,他抬起头,便要转过身来。 “等会,你为什么穿着我的衣服?”祝南认出这人穿的是自己常穿的运动外套,裤子也有点眼熟,不过他不敢肯定那是自己的。 少年没有理会他的质问,仍是转过身来,他微微笑着,唤了一句:“阿南。” “祁乔?”祝南倒退两步,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为什么会在我家?不对,我认识你吗?你认识我吗?难道……莫非……” 少年似是看透了祝南的想法,说:“阿南,正如你所想。” 祝南在屋里转了几步,喊道:“乔!乔!乔!” 小猫咪没有应他。 “阿南,我在这里。”少年说。 当你发现你家的猫变成了一个人,还是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天才少年,你会怎么办?祝南不敢相信,不明所以,不知所措,他欲言又止,反复几次后终于问出:“你是乔真?也是祁乔?” “对。我是乔真,也是祁乔。”乔真说,“阿南,你可以试着慢慢接受。” 祝南说:“乔,我……我觉得你好陌生,抱歉,我可能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才能接受你。” 乔真的表情有点失落,却点头说:“没关系,我可以理解。” 祝南深吸了一口气,问:“我把你带回家的时候,你就可以变成人了吗?” “那时候还不可以。”乔真说,“其实我本来就是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猫,我对人的身体熟悉无比,但当初我当猫的时候习惯了很久才能行动自如。”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人的?”祝南又问。 “两个多月前吧。”乔真渐渐声如蚊子,“我在海选的时候就看见你了,我还看了你好多眼,其实你也发现了,这两个月来,我上节目穿的都是你的衣服。” “所以你隐瞒了我两个多月?乔!”祝南想到自己这两个月都是跟乔真一起看《山外有山》的,乔真明明什么都知道,偏偏什么都问自己的看法,然后还引导他不要把“祁乔”和“乔真”联系到一起。 自己是笨蛋吧。其实很早之前就有蛛丝马迹了,比如乔真吃人的食物、用人的浴室、看人看的电视、还会跟人聊天,祝南一拍自己的脑门,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可是自己生活在一个科学世界啊,从小接受的都是科学论的社会主义教育,怎么会想到有人会变成猫,猫会变成人呢? 乔真的小狗眼亮晶晶的,说:“阿南,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我也憋得很辛苦,我把奖金全都存进你的银行卡里了,阿南,你不要生气。” 如果祝南没有记错的话,奖金有两百万,但是这个不能成为祝南原谅乔真隐瞒的理由,他冷静了一点,看向乔真的脚,问:“那你的鞋子呢?你的鞋子是自己买的吧,你哪来的钱?” 乔真说:“我把我之前变出来的东西卖了一部分,就有钱了。” “你多大了?真是十七岁吗?” 乔真点头:“我可以变成人之后,便有了关于自己的一些记忆。” 祝南拖了一张椅子过来,坐下来,抱臂抬眼:“还有什么记忆?” 乔真说:“我、我好像不是这个星球的人。” 今天的惊吓真是一环扣一环啊,祝南被吓够了,也不觉得“不是这个星球的生物”有多么出人意料。 “还有呢?”祝南问,“你还记得别的吗?比如你的父母、或者你是怎么来到地球的、还有你要怎么回去?” “我不回去!”乔真有些急了,说:“我来地球,就是为了找到你,我不可能回去的,除非你跟我一起走。” “一起走?”祝南虽然也不舍得乔真离开,但是也没想过要“搬去别的星球”生活,他抓住了三个疑问点:“你是为了我才来到地球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还有,如果你不回去,你在另外那个星球的父母不会担心你吗?第三,你先告诉我回到你的星球的方法是什么。” “阿南,你不要赶我走,我没有父母了。”乔真说着,左眼缓缓地流下了一滴眼泪。 完了。看到眼泪的那一瞬间,祝南想,自己真是出息了,今天不是惹哭了一只猫,而是惹哭了一个人。 只见乔真将那滴眼泪“摘”下来,这个动词没有用错,他真的是轻松地将一滴泪“摘”了下来,然后那滴透明的泪在他手里,缓缓变成了一朵鲜艳欲滴的红玫瑰。 天才少年捧着红玫瑰,走上前两步,递上红玫瑰,话都说不利索了,结结巴巴:“阿、阿南……送你的……喵” “……”祝南不明白这人为何还会喵出声来,他接过乔真的一片好意,说:“我收下了。我不逼问你了,你能告诉我什么,就说什么吧。” 乔真憋了许久,憋出一句:“那个星球,叫做玫瑰蛋挞星。” 玫瑰蛋挞星?真是个别致的名字,祝南忍不住问:“为什么叫玫瑰蛋挞星?有什么缘由吗?” 乔真摇头说:“我不知道,那里的居民一直都叫这个名字,就好像地球人把地球称之为地球一样。” “那我是该叫你乔真,还是祁乔呢?”祝南歪着头,问。 乔真说:“我就叫乔真,没有骗过你。你像以往那样叫我就好,不要改变。” “行,你接着说。” “我没什么可以说的了……”乔真说,“我也丧失了一部分记忆,很多东西我记不得。” “你丧失了一部分记忆?”祝南皱眉,“你说的是你‘也’丧失了一部分记忆,这是什么意思?还有谁丧失了记忆?” 乔真轻抬下巴:“你啊。” “我?怎么可能?我这二十五年来干过什么事都一清二楚。没有记忆断层的时候。”祝南觉得乔真这个想法真是荒谬。 乔真说:“是真的,我能感觉到,虽然我也不知道你失去了什么记忆。” 祝南摆摆手:“不管是不是真的,我们先不要讨论这个问题了,这样讨论不出结果。我问你,既然我们都是人,虽然是不同星球的人,为什么你的智商会这么高?” 乔真等待了几秒,然后说:“……天生的。”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你刚刚说把奖金都存进了我的银行卡里,你是怎么知道我银行卡密码的?”祝南的疑惑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阿南,这是你念的呀。”乔真说,“你网上买东西付款的时候,喜欢一边小声念密码一边按。” “……”祝南俊脸一红,小声说:“当我没问过。” 祝南脸皮活过来后,又问:“你一分钱都没给自己留下来?” 乔真老实地点头。 “你是傻子吧。”祝南用的是肯定句,说:“我要是拿到钱一脚就把你踢开了怎么办,到时候人财两空,我看你到哪里哭去。乔,你这样很容易被人骗的,这个世界坏人这么多,你才认识我多久……” 他还没有“教育”完乔真,乔真便俯下身来,抱住了他,低声说:“可我心甘情愿。阿南,我的就是你的,我也是你的,就算你是混世大魔王我也不怕,更何况你不是。” 祝南满脑子的“防备之心不可无”被这一抱抱懵了,他忘了有多久,没有与这样鲜活、温热的人的躯体接触过了,他的手隔空停在乔真背后,最后还是抚了上去,二人紧紧相拥,良久过后,祝南闷闷地说:“乔,你先放开我。” “我不放。”此刻的乔真像个幼稚的大孩子,蹭着他不肯放手。 “我不赶你走,你先放开,这样弯着身子不累吗?”祝南温声说。 “不累。”乔真的腰已经有些酸麻,脸上却神采奕奕。 祝南正色说:“乔,如果你不想回玫瑰蛋挞星的话,那就住在这里。但如果哪天你想回去了,你答应我,不能不告而别。” 乔真眼睛发亮,说:“好!” 祝南想了想,又说:“既然你是一个人,以后便不能和我一起睡了,今晚你睡床我睡沙发,明天再给你买一张新床。” “为什么啊?”乔真的眼睛立刻变得黯淡,可怜巴巴地像一条大狗。 “因为我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祝南别开脸,不去看乔真,看了就会心软,他要坚定,他不能妥协。 乔真马上想到解决方法:“我变回猫跟你一起睡就好了。” “可是我已经知道你是人了。”祝南毫不动摇,“我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乔真说:“可是我们都一起睡了这么久了,哥哥。” 祝南打定主意的事情,极少会改变,他说:“叫爸爸也没用,就这么定了。” “你睡床吧,今晚我睡沙发。”乔真转过身去,背影甚是凄凉。 ☆、厨房重地 祝南进厨房做饭的时候,乔某人在厨房里尽干捣乱的事情,让祝南想一铲子把他铲出去。 其实乔真也很冤枉。他只是想帮个忙打打下手,结果切出来的胡萝卜歪歪扭扭,大小不均,有片有块有丝有条,奇形怪状,丑不忍睹,看着就倒胃口。本来祝南两分钟就能切好的胡萝卜丝,交到乔真手中后,他又多花了十分钟返工。 祝南不敢再让乔真切菜了,便交给他一个十分简单的洗菜任务,洗菜总不能出什么乱子了吧。事实证明,祝南还是太“天真”了。 为了得到祝南的夸赞,乔真耗费了五分心血三分认真二分细致,将洗菜这件事做得毫无纰漏,每一片菜叶都充分享受了人工搓澡的待遇,从头到脚,乔真将每片菜叶都洗得纤尘不染,结果就是,等祝南炒完两道菜来看乔真的进度时,他才洗完了五片菜叶。 “……” 祝南用干净的布擦干手,然后边推乔真边说:“乔,我求你了,你出去等着吃吧。” 乔真还在状况之外:“我只是想帮你忙啊!” “你别来帮我忙就是最大的帮忙了。”祝南将乔真推到外面,关上厨房门之前说:“你高抬贵手,在外面等吧。” 整个世界终于恢复秩序了,没了乔真的碍手碍脚,祝南做饭速度加快许多,他一边洗菜,一边自言自语道:“好看吗?聪明吗?笨手笨脚换的吧。” 终于做好了晚饭,祝南打开了厨房门,乔真马上迎了上来,他刚刚已经把饭桌擦干净了,这下一手拿一盘菜摆好,麻利地拿了碗筷出来,说:“阿南,吃饭吧。” “乔,你不觉得烫手的吗?”刚刚他左手拿一盘,右手拿一盘,都是热气腾腾刚炒好的菜。 乔真恍然不觉,说:“不烫啊。” 看来大家虽然都是人,但还是有很多差异的。 “吃饭吧。”祝南坐了下来,看着乔真在他旁边自然而然地坐下,说:“这种感觉好奇妙啊,就好像昨天坐在我旁边吃饭的还是一只猫,现在突然变成了一个人。这个宇宙真是奥妙无穷。” “等再多吃几顿,你就会习惯了。”乔真给祝南夹了菜,说:“你只要知道,我还是乔就好。” 祝南说:“瞧,奇妙的事又发生了,你还给我夹菜了,以前都是我喂你吃。” “你现在也可以喂我吃。”乔真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那样太亲密了,祝南觉得现在的他还做不到,他干笑两声,说:“吃吧。” 祝南闲下来了,脑子里又闪过许多问题,一边吃,一边继续开问:“参加山外有山节目的话,需要身份证吧,你从哪里弄了个身份证?” “眼泪变出来的。”乔真说。 祝南还是不懂:“就算你变了个足以以假乱真的身份证,但是公民网络系统应该里面没有你的身份信息啊,这样不会有被识破的危险吗?” “我的眼泪所变出来的东西,在地球上会有法律效力,也就是说,它会自动变成‘合法’或者‘合理’的东西,就好像这个身份证,我变出来之后,公民网络系统那边会自动赋予我公民身份的。”乔真说,“还有,我之前变过一个车牌号,也是自动生效了,不过那个车牌号被我卖了,不然还可以拿来给你看看。” 祝南目瞪口呆:“但是你变出来的枪/支等的那些武器,没有办法是合法的吧。” “对,所以这些物品属于合理那一类的。”乔真思考片刻,说:“从我以前变过的东西总结来看,‘合法’是优先级,如果没办法‘合法’的话,才会趋向‘合理’。” 不懂就问,“在这片土地上,携带枪/支合理吗?” “不,我说的合理是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是天经地义的。”乔真认真地说,“保护你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祝南沉默片刻,说:“乔,我绝无责怪你的意思。但是,在中国,枪/支在平民手上,就是违法物品。” 乔真说:“阿南,我必须要坚持的原则很少,有的话,那首先就是你的平安。你可以扔掉你觉得违法的一切物品,没关系,现在我是人了,可以保护你了。” 管他呢,不想了,祝南说:“没事,就放在家里吧,不过……非必要的话,我们就不用那些东西了。” “好。” “对了,你上节目的时候,不会有人问你在哪里读书吗?”祝南很害怕乔真是外星人的东西被其他人发现,从而做出对他不好的举措,他说:“其实我自己都好奇过,肯定也有很多人会好奇的。” 乔真说:“有,我就说我在国外读的是不知名学校,然后随口敷衍几句,一般人都不会继续问了。” 祝南松了口气,说:“那还好。” “你们蛋挞星球人多吗?”祝南想,自己居然能近距离地接触到一个外星人,必然是要问问别的星球的情况的。 乔真看着祝南期待的眼神,说:“其实……我没想起来关于那个星球的一切,我只知道我是玫瑰蛋挞星的人。” “啊?这样啊。”祝南说,“我刚刚去搜过了,地球里没有关于玫瑰蛋挞星的资料,看来你的星球可能距离地球很远,又或者我们给它的名字跟你们给它的名字不一样。” “对。”乔真咽下食物,说:“等会吃完饭,我来洗碗吧。” 祝南想起刚刚乔真帮忙的样子,犹疑地问:“你确定你可以?你会洗碗吗?” 乔真眼睛微睁,说:“阿南,你在说什么傻话呢,我当然会!” “哦。”祝南还是不放心,想着等会去厨房候着,随时准备顶上乔真的工作位置。 乔真戴上洗碗专用手套,十分麻利地将碗筷收到厨房里,在洗碗布上挤上洗洁精,就开始刷碗了,祝南在一旁看着,觉得这手法很是熟练,他好奇地问:“乔,你以前洗过碗吗?” “可能洗过吧,我不记得了。”乔真脑海里闪过了些什么,模模糊糊地。 “要是你做饭能有洗碗一半好,那我就可以放心把厨房交给你了。”祝南伸了个懒腰。 乔真说:“那我努努力,保证很快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厨子。” “哎呀,我说说而已。”祝南随口说,“怎么可以让你又煮饭,又洗碗呢。来者都是客,多不好意思。” 乔真右手还拿着一只碗,突然凑了过来,问:“来者都是客?阿南,你把我当客人?” 祝南被逼近的乔真吓了一跳,他退后了一步,却抵上了冰箱,说:“不、不是啊。” 乔真不动。 祝南梗着脖子,感觉自己的双下巴都露出来了,他说:“看、看着我干嘛,碗还没洗完呢。” 乔真又盯了祝南片刻,然后退回去洗碗了。 祝南一溜烟地跑出去厨房,心有余悸地想,我为什么要怕他,这是我的家,他没有察觉到,自己反常的面红耳赤和手忙脚乱,而在想,乔真虽然是个人,但是像猫像狗还像狼,奇奇怪怪的。 乔真洗完碗,出来后就发现祝南在发愣,他疑惑地弯下腰,问:“阿南,你在想什么?” 长成这幅模样就不要经常凑过来好不好?祝南脑子一热,说:“我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能保持正常社交距离。” “正常社交距离?”乔真不解,“我们这样不正常吗?” 祝南:“……你把脸挪开再说。” 乔真把脸挪开,顺势坐在了祝南身边,说:“好了。” 好个屁啊,你的腿贴着我的腿了。 祝南将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举起手来,问:“乔,你可以把你的腿挪开那么一点点吗?” “可是你把我当猫的时候,我们距离比这还近啊。”乔真委屈地说。 行,你不挪,我自己挪,祝南挪开来,与乔真隔了一条腿的位置,说:“乔,做人要讲道理,你又不是真的猫,当然不能还像猫那样了。” 乔真不说话了,只用眼睛看着祝南。 “别那样看我。”祝南微微凑近了一点,说:“这样的距离就很舒服。” 乔真还是不说话。 祝南拿起手机,打开某宝,说:“你也总不能一直穿我的衣服吧,现在给你买衣服。”他将手机递给乔真:“你自己看吧。” “我都可以,你跟我一起选吧。”乔真不肯接过手机。 祝南无奈地举着手机,他点进自己平时买衣服经常去的店铺,问:“这些喜欢吗?” “你喜欢的我都喜欢。”乔真诚恳地说。 祝南心想,这天没法聊了。 两个人心不在焉,随便选了装满了一整个购物车的衣服,祝南为乔真买衣服不心疼钱,乔真就更不心疼了,祝南下了单,说:“已经很晚了,你先去洗澡吧。” 乔真问:“我穿你的睡衣?” “嗯。”祝南想,反正乔某人都不知道偷穿过他多少衣服了。 乔真洗完澡后,祝南就接着去了,他出来后吹干头发,让乔真也过来吹头,乔真拿着吹风筒,说:“我不会用。” 祝南刚想走过去帮他吹,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冷笑一声:“我信你个鬼。” “……”乔真默默地自己把头发吹干。 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汤圆对人形乔真十分好奇,经常围着他打转。 乔真十分自觉地在沙发上躺着,祝南给了他一个新枕头和一床厚厚的被子,心想,这个沙发够大,睡着应该也不会太不舒服。 祝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怀里少了一只猫,感觉十分奇怪,他居然为此而睡不着了。 要不去抱着汤圆睡吧。祝南这么想着,就这么做了,汤圆在他怀里躺了半分钟之后,嫌这个位置不舒服,自己跑出来了。 毫无睡意的祝南:“……” 好精神啊。 生物钟你怎么回事? 祝南辗转反侧,脑子里一会儿是人形乔真,一会儿是猫咪乔真,搅得他心神不宁。 他索性起床,穿上拖鞋,蹑手蹑脚来到客厅,想看看乔真睡着没有。 谁知祝南探头来看的时候,便看到了乔真睁着的双眼。 二人瞬间对视了。 ☆、离奇的梦 “这么晚了,还没睡着啊?”祝南干笑两声,感觉自己像是干坏事被抓到了,有点心虚。 乔真的手枕在脑后,看起来比祝南坦荡多了:“你不也是吗?” 祝南故意解释道:“我睡不着,想出来喝杯水,顺便来看看你睡着没?” “我也睡不着。”乔真说,“你不让我和你一起睡,我不习惯。” 乔真比自己坦诚多了,祝南岔开话题,说:“我去喝水了。”他去厨房里装模做样地倒了半杯水,喝了两口之后就倒掉了,经过乔真,说:“你早点睡,我回去继续睡了。” 刚走了一步,手腕蓦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祝南低头,看着手腕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问:“怎么了?” 乔真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我睡不着,你还让我早点睡,我做不到。” 祝南:“……你不是很聪明吗?睡不着就想办法睡着,数绵羊啊,心理放松法啊,故意把自己弄疲惫啊,或者听点助眠的白噪音,怎样都可以,然后就能睡着了,懂了吗?” “那些没用。”乔真稚拙地用大拇指摩擦着祝南的手腕,说:“你知道原因的,解铃还须系铃人。” 祝南很快就接了一句:“我还知道——皇天不负有心人。” 乔真说:“阿南,我们都可以很快入睡的,只要你一声令下。” “什么一声令下?你把我当皇帝呢。”祝南被摩擦的手腕有点痒,又或者是这句话很好笑,他忍不住笑出声来,说:“乖,你都十七岁了,自己睡也可以的,放开我啦。” 乔真孩子气上头:“不放不放。” 祝南问:“你忍心让我一直在这里罚站吗?”乔真还没说话,祝南又说了一句:“乔,你好狠的心。” “我不是……我没有。”乔真缓缓地松开祝南,低落地说:“阿南,你去睡吧……晚安。” 祝南看到乔真可怜的模样,忍不住心软,但很快便硬起心肠,说:“晚安,乔。” 乔真看着祝南从沙发边走到卧室门口,当真没有要停下的样子,他觉得很是伤心,谁料祝南走到门口,忽然停了下来,顿了几秒,转过身来,问:“乔,你真的想和我一起睡?” 乔真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然后直接抱着枕头站到了地面上,动作之迅疾让祝南瞠目结舌,乔真说:“想、想和你一起睡。” 自己真是太没有原则了,祝南看着在自己的床上铺枕头的乔真,低声叹道:“心软的代价,就是一旦心软了这一次,以后都不能拒绝了。” “阿南,你说什么?”乔真眉飞色舞,兴奋得就差把兴奋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祝南认命道:“没什么,快睡吧,已经很晚了。”他上了床,僵硬地躺了下来,睡在了床的边缘。 乔真倒也很安分,乖乖地缩在床的二分之一处,没有大咧咧地躺在中间。 祝南问:“你冷不冷?”他们两个一人盖一张被子,祝南盖的那张更加厚一些,他怕乔真夜里会觉得冷。 “不冷啊。”何止不冷,乔真现在就像一个源源不断散发着热量的永动热炉,这热由快乐的情绪传递,他甚至觉得房间有点热了。 祝南哦了一声,说:“那就睡吧。”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今夜却做了一个非常朦胧且怪异的梦。 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星球,这个星球很是特别,天空是橘粉色的,不张扬也不艳丽,但那是梦幻的、充满想象力的色彩,让他恍惚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有着灰姑娘、白雪公主和英俊王子的童话里。 他在梦里走着,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有点像古老的欧洲小镇,他来到一所房子前,只见大门敞开,后面是一个绿草如茵的院子,花大片大片地开得浓烈,他惊讶地发现,这里的土壤也是橘色系的,他忍不住走了进去,伸手摸了一把土壤,发现这土壤是那种像棉花一样的手感。 真是奇怪啊,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祝南迷糊了,他只知道这里绝不是地球,可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他走了出来,发现这里的人长得跟地球人也差不多,宽敞的街道上面,行人并不算多,人们都慢慢走着,不管是独行的还是有人相伴的,都用不急不赶的步子缓缓走着,好像不需要赶地铁公交,也不需要考虑上班迟到的问题,是祝南一直梦寐以求的“慢节奏”生活。 他突然有点不想回地球了。 这里也有太阳欸。 祝南抬头一看,发现明灿灿的太阳挂在橘粉色的天空上,光线明亮而柔和,温柔地洒在大地上,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这里的每一所房子都不是批量化的产物,从外表上看,有圆形房屋、有方方正正的像饼干一样的屋子、还有很窄的长方形房子、有小小的但是建得很高的房子,奇形怪状,应有尽有。这样的房子看似起得很随便,但祝南能感受到主人家花费的心血和精力,这些房子单独看都很怪,但组合在一起,在一个小镇上,却是如此协调又如此统一。 他经过一家电影院,电影院门口有宣传活动,围了许多人,祝南有些感兴趣,伸长脖子在外围听听到底是什么活动,发现是要随机选两个人来模仿电影经典动作,想参加活动的人可以去号码箱里抽一个号码牌,然后他们再从新号码牌箱子里随机抽两个号码,念到持有相应数字号码牌的人要走出来,根据屏幕投影模仿动作,模仿完之后,两人会获得二十个幸运币,以及半年内免费看电影的奖励。 祝南一听,也来了兴趣,他到了领号码牌那条长队的后面,排了一会,领到了一个“33”号码牌。 倒是个很吉利的数字。 其实他没有想过自己能被抽中,毕竟去抽号码的有差不多上百个人,百分之二的机会,说可能性小也不小,大也不大。 但是偏偏,很多时候你想不到的事情,就会降临在你的头上。这个莫名其妙的规律在地球上适用,在这个星球上也再一次验证了它的真实性。 “第一位幸运观众,三十三号!”主持人慷慨激昂地喊。 祝南怔了怔,看一眼自己手中的号码牌,明明白白,千真万确,就是他,他迎着左右注视的目光,不急不慢地走上台去。不就是模仿经典动作吗?So easy!还有二十个幸运币奖励呢,何乐而不为呢?在祝南的概念里,自动将这里的一个幸运币跟地球上的一个一元硬币拉上了等号。 主持人再抽了一个号码牌,看了一眼,眉开眼笑地说:“接下来这个号码,跟上面的号码对应了,真是十分有趣啊,接下来我们有请第二位幸运观众——四十四号!” 底下的观众都在左顾右盼,想看看谁这么幸运,祝南也有些好奇自己的搭档是什么样的,望了台下乌泱泱一圈。 很快,一名穿着简单白T恤的少年从台下上来,交了自己的号码牌给主持人。 祝南刚刚匆匆望了一眼,立刻收回了目光,心剧烈地跳动着,他好像突然明白了“惊鸿一瞥”这个词。 古人诚不欺我。 正常人总是会对美好的人和物心生好感,这个少年太“漂亮”了,不是男性化或者女性化的那种漂亮,是山间明月照,清风拂面来的让人感受到美的漂亮,生得干净又纯粹,如果再有一颗通透玉石心,那这人便是世间难寻的美好。 祝南感受到自己的心扑扑扑通通通那样快速地跳动,他呼吸也急促了几分,突然对接下来的动作模仿感到紧张。 主持人说:“你们俩先到一边去熟悉一下,我去后台准备一下,等会就开始哈。” 祝南觉得自己又紧张了几分。 少年比祝南要高,他微微低下头,笑着对祝南说:“你好。” 祝南微微抬起头,不敢直视少年的目光,看着他优秀的发际线,说:“你好。” “你长得真好看。”少年目光澄澈,毫不吝啬夸赞。 这句话应该由我跟你说吧。祝南心想,他耳朵有些红,说:“谢谢,你也生得……很好看。” 主持人从后台出来了,他跟祝南和少年打了个招呼,问:“准备好了吗?” 少年点头,祝南也点头。 “那我们就开始吧!”主持人兴奋地说,“接下来请看大屏幕——第一个经典动作。” 祝南看向大屏幕,只见屏幕里有两个少年,矮一些的少年做了个高踢腿的动作,而高一点的少年却一手抓住了矮一点少年的脚踝,另一只一手揽住他的腰,将他拉向自己,两个人看起来都很愤怒。 靠,这是什么电影啊。祝南此刻真的好想临阵脱逃啊,他用余光偷偷地瞄了一眼少年,发现他看起来十分淡定。 主持人笑容满面,说:“就按身高分吧,你来演原,你来演轩。” 哦,原来高踢腿少年叫原。祝南在极度紧张的时候反而会分心,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主持人见祝南十分犹豫,以为他在害怕,便说:“不用紧张,模仿个七八就行,腿也可以不用踢这么高,我们会有工作人员给你们拍照片。” 哦,原来找他们来模仿是为了宣传啊。祝南心想,唉,拿人手短,上就上吧。他大学体育课上过跆拳道,就想象自己在练跆拳道吧,祝南问少年:“我可以开始了,你准备好了吗。” 少年嗯了一声。 祝南深吸口气,拉开距离,摆好架势,一脚踢了一百五十度,比海报上的还踢高了一些,少年反应也很快,他抓住祝南的脚踝,另一手轻轻搭上祝南的后腰,十分温柔地将祝南“扯”了过来。 “很好!很好!就是这个样子,请二位表情控制好,愤怒,一定要愤怒地望着对方,要记住,这时候的你们都很生气。” 祝南已经很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愤怒了,他睁大眼睛,假装胸口起伏,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只是这个姿势真的又尴尬又累啊,他啥时候才能下来啊。 而少年的表情表演比他还差,那眼神不仅一点也不愤怒,甚至让祝南感到有点“小雀跃”? 所幸主持人也没有太高的要求,等摄像机拍够了,便说:“好了,二位可以放开了。” 少年闻言,弯着腰,将祝南麻了的左脚轻轻地放到了地上。 “……”祝南对少年的体贴有种复杂的情感。 主持人说:“那我们加快速度,来看下一个动作。” 祝南抱着厚脸皮的决心一看,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不同的世界,同一个壁咚,他还是被咚的那一个! 主持人搓搓手,工作人员搬上来一个工具墙,主持人说:“可以开始了。” 祝南心如死灰,咚吧咚吧,反正这里也没人认识他,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他靠着墙站好,下一秒少年将手撑在墙上,低头看他。祝南注视着少年的眼睛,心跳好像漏了一拍,他提醒自己,不要多想不能多想,这人长了一双含情眼,看垃圾桶可能都是深情的。 第二个动作模仿也完成了,接着还有摸头杀、一起奔跑、单车后座等等偶像剧的经典情节,祝南从一开始的不自然,到后面的渐入佳境,靠的是“千锤百炼”和“人不要脸”。 拍摄结束后,主持人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小袋子,说:“感谢二位,这里面是你们的奖品,包括二十个幸运币,还有一张仅供本人使用的半年免费电影券,凭着这张券,你们可以在半年内在这家电影院看任何电影,都是免费的!” “谢谢。”祝南和少年异口同声,他们又看了对方一眼。 祝南被汤圆叫醒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天边已经大亮,过了几秒,那梦断断续续地回到他的脑海里。 乔真做好了早餐,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祝南一脸严肃地望着他。 “怎么了?”乔真无辜地问。 祝南坐得端正,他定定地看着乔真,说:“我觉得我们以前……可能真的认识。” ☆、大型忠犬 乔真滞了片刻,眼神一亮,问:“阿南,你终于相信了?”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祝南沉吟片刻,说:“我梦到我到了一个很奇妙的星球,那里的天空是橘粉色的,然后我参加了一个活动,在那个活动里遇见了你,之后……我就被汤圆叫醒了。” “玫瑰蛋挞星的天空的确是橘粉色的,这个我也有印象。”乔真看了嗷嗷叫着的汤圆一眼,笑着说:“起来再说吧,我做好早餐了,你先去洗漱吧,我现在去给汤圆喂饭。” 祝南看着乔真绕过床来,把汤圆从床边抱起来,然后一直用目光追随着乔真走出去的背影,恍惚间突然觉得,乔真好像变得沉稳了。 沉稳这个词也许并不太恰当。祝南心想,在这间屋子里,以前的乔真“约等于”汤圆,都是被照顾的一方,而现在的乔真“约等于”祝南,是共同照顾汤圆的一方。但乔真很多时候都像一只大型忠犬,有着显而易见的黏人,还偶尔会透露出不动声色的霸道。 祝南在床上思考了一会,才下了床去洗漱。 在洗手台上,他惯用的木色牙刷筒旁边,多了一个蔚蓝色牙刷筒,而里面的牙刷是同款的,两个牙刷筒靠在一起,距离很近,如果牙刷筒也有伴侣的话,它们应该算是亲密无间的一对了。 自己这脑子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事?祝南一拍自己的脑子,挤上牙膏,刷完牙洗好脸,还仔仔细细地把新长出来的胡子剃了,镜子前的人顿时显得年轻了几分,祝南觉得很满意,这才走到客厅。 乔真早就摆好早餐了,祝南一瞧,觉得这人做的早餐比自己做的要丰盛三分,还要精致三分。 祝南坐下来,看着眼前西式纯色早餐盘上,有两款不同口味的华夫饼,分别是抹茶味的和巧克力味的,旁边摆了小碟子,有沙拉酱、奶酪和蜂蜜三种可以选择涂抹在华夫饼上,再旁边的是一小把坚果、蔓越莓干和猕猴桃干等水果干,最后是新鲜的圣女果和焯过水的西兰花,桌上还有一杯酸奶。 “都是你做的?”祝南忍不住抬头问,毕竟以乔真昨晚三分钟洗五片菜叶的表现,他不知道对于乔真来说,准备这一顿早餐需要多久。 乔真点头,说:“阿南,快试试吧。” 祝南用拿起一片华夫饼,用小勺抹上奶酪,又放了两个圣女果,然后用另一片华夫饼夹起来,咬了一口,对上乔真期待的眼神,说:“很好吃,你几点起来做的?” “比你早了一点而已。”乔真眼神飘忽。 在我面前撒谎?祝南心想,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他没有揭穿乔真拙劣的谎言,而是说:“乔,你也快吃吧。” 乔真对祝南言听计从,祝南没让他吃时,他就用痴汉脸盯着祝南,而祝南让他吃了,他就一边吃,一边用痴汉脸继续盯着祝南。 祝南无法对着炽热的目光视而不见,他突然觉得今天这种感觉好像有点怪,哦,对了。祝南说:“我们平时都是坐在同一侧吃饭的,现在突然面对面坐了,我有些不习惯。” 乔真说:“我觉得这样很好啊,你要是一直坐我旁边,我都看不见你。” “……”祝南无言以对。 乔真自顾自继续说:“但也不能一直做对面,这样子距离就远了。一日有三餐,阿南,你可以一餐坐我对面,一餐坐我旁边,还有一餐你随意。” 祝南忍不住在桌子底下光脚踩了乔真一脚,说:“你别想了,我爱坐哪坐哪,才不听你安排。” “为什么呀?”乔真又用那双小狗眼盯人了,眼神里怨念极深。 祝南将脚收回来的时候,一不小心把自己的拖鞋踢飞了,他尴尬地咳了两声,偷偷摸摸地看了眼被踢远的拖鞋,一边伸长脚去够,一边敷衍着说:“没有为什么。” 乔真听完,夹了个盘子里的西兰花,狠狠地嚼了几口,表情倒也不狰狞,配上这样的脸,就是奶凶奶凶的。 祝南终于够到了拖鞋边,但总是还差一点,他屁股挪开了点椅子,正准备一鼓作气将拖鞋勾回来的时候,脚底一滑,“啪”地一声摔倒在地。 乔真本来还在冲着食物发小脾气的,见状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绕过桌子,蹲下来对祝南来了个四连问:“阿南,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哪里疼吗?好端端的怎么摔到了?让我看看。” 这回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祝南其实没摔疼,他立刻说:“没事没事,真没事,欸欸欸……别动我!我自己起来。” 他不就摔倒了吗?乔真好像以为他摔得半身不遂了,或者还有脑震荡,一下子看他的腿,一下子摸他的头,祝南喝住乔真之后,用手撑地借力站了起来,乔真也跟着站了起来,祝南看着他如临大敌的眼神,再三确认说:“乔,别担心了,我真的没事。” 乔真:我不信除非你给我看看.jpg 祝南分别踢了一下两条腿,伸了一个懒腰,说:“真的,没事了。乖,回你位置上继续吃早餐。” 好说歹说,终于把乔某人请回自己的位置上了,二人吃了个一波三折的早餐,然后乔真又主动包揽了洗碗的任务。 祝南在客厅里无所事事晃悠的时候,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跟乔真说昨晚的梦了。 他来到厨房,说:“乔,在玫瑰蛋挞星上,我梦到了我们是在电影院门口认识的,那时候那里举行了一个活动,然后我们都作为幸运观众被抽上去了,你有印象吗?” 乔真摘下手套,摇摇头,说:“我不记得有关我们在那个星球上的一切了,但是你梦得到的话,以后可以慢慢说给我听。” 祝南感情复杂,好像在这个双人舞池里,乔真和他跳着舞,一转身就丢失了全部。而他们像大海捞针一样,努力地搜寻线索辨别方向,想要靠近那秘密岛屿。 “但是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梦到?”祝南垂眸,“而且,我们也不能确定我的梦的真实性,也许那并不是以前的我们所经历的事。” 乔真说:“阿南,我有预感,我们会一步一步接近真相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就算我们现在接近不了真相,那个人也会将我们带到真相面前。”祝南说,“我觉得,那个人与以前的我们,关系也不简单。” 二人在不大的厨房里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涛骇浪。 最后还是祝南先说:“管他呢,明日愁来明日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为未来的事情过于忧虑的话,只会影响现在的快乐日子,乔,你说是吧?” 乔真说:“是啊。” “对了,等会换件衣服,我们出门走走。”祝南说,“既然是个人了,那得置办一些新的东西。”这句话说出来怪怪的,不过没人在意。 二人收拾好自己,出门前祝南看了乔真一眼,说:“要不你戴个口罩吧。” 乔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嗯”了一声,语调是上扬的疑问式。 祝南说:“乔,你现在是网络红人,等会万一被人认出来了,我们可能走不动道了。”虽然,他戴个口罩也很有可能被认出来,不过,被一眼认出和被几眼认出的结果还是差别很大的,前者使人大胆,后者使人犹疑。 “那你跟我一起戴。” 祝南只花了一秒就想明白了乔真的用意,这人是要自己从头到脚都跟他搭。刚刚换衣服的时候,祝南穿白外套他就穿黑的,祝南穿牛仔裤他也穿牛仔裤,祝南戴了顶卡其色的帽子,因为没有与之相似的,乔真仗着身高优势,强制将他的帽子换成了灰色,而自己戴了白色的。以至于二人换个衣服,也磨磨蹭蹭了许久。 不就戴个口罩,祝南说:“行。” 二人戴好口罩,终于出门了。 这里距离市购物中心有些距离,祝南本想开车去,乔真却说想搭公交,好吧,第一次带人形乔真出来,祝南什么都顺他意。 “乔,你有手机吗?”祝南踢开路上一块小石子。 乔真说:“有,我买了一台,不过之前怕被你发现,我一直藏起来,没怎么用过。” “你有带在身上吗?” “现在没有。” 有手机但是不带手机出门的现代人,比国宝还难得,祝南问:“怎么出门都不带手机?” 乔真理所当然地说:“跟着你带什么手机?有你就够了。那部手机只是之前参加节目的时候,用来备不时之需的。” “回去之后你拿手机出来,我们存一下对方的号码。以后你出门带上手机,方便我找到你。” “好。” 祝南思维十分活跃,一下子又跳到别的地方:“对了,你知道玫瑰蛋挞星的幸运币……的市价吗?在梦里我收到了二十个幸运币,是二十元的意思吗?” “这个我知道。”乔真想了想,说:“一个幸运币大概是一百元人民币。” 祝南:“……” 那二十个幸运币就是两千块了,如此看来,玫瑰蛋挞星要么物价较高,要么就是人的生活水平高,而两者相比较之下,他更希望是后者。 ☆、真假偶遇 今日虽然是春分日,但A市还是凉飕飕的,祝南两手揣兜里,全身包得严严实实的,依旧觉得冷意逼人。再看乔真,两手露在外面,也没有被冻得通红,玉树临风的,挺得跟棵树一样。祝南看看乔真,再看自己,觉得人就是不能比啊。 有的人就是能在寒冬腊月里舒服地耍帅的,而有的人只能是缩成一团的缩头乌龟。 二人走了一段路,来到了公交车站,没等多久,通往购物中心的公交车就来了,祝南带了两张交通卡,他们分别刷过之后,祝南看到后面还两个连在一起的座位空着,便自然而然地拉着乔真去坐了。 一拉上乔真的手,祝南就觉得不对劲,这也太太太暖了吧。 坐下位置后,祝南有点舍不得放开天然暖炉,开玩笑地说:“乔,你的手是有‘冬暖夏凉’功能吗?还是一直都是‘恒温暖炉’?” 乔真挑眉,说:“等夏天的时候你再握我的手,那样就知道了。” 祝南坐在床边,闻言毫无威慑力地瞥了乔真一眼:“你在套路我?” “非也非也,只能说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乔真意味深长地说。 忠犬怎么变成狐狸了,祝南出神片刻,惊讶于乔真的变化速度。等自己的手捂热之后,祝南收回手,说:“今日是春分,等会我们顺便去买些好吃的。” 乔真觉得觉得自己的手变得空荡荡的,他心不在焉地说:“好。” 到站之后,乔真拉起祝南的手,护着他下了一级十分“矮小”的阶梯。祝南下了车后,想松开手,乔真却加了力度,祝南说:“……我自己可以走。” “你坐着都可以摔倒,走路就更危险了,商场的地板都很滑,我要拉着你,免得你又摔倒了。”乔真在车上的时候,想到了这个“绝妙”理由,合情又合理,有理论基础撑腰,格外理直气壮。 祝南又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坐着都能摔倒”,只好任由乔真拉着他走进商场。 一二层全都是品牌服装店和鞋店,祝南想到乔真只有一双帆布鞋,牵着乔真就往鞋店走:“来,给你买几双鞋。” 乔真脚的码数比祝南大一码,自己买的鞋子只有那一双高帮匡威。他们来到店里,祝南一眼就看中了一款新品,鞋子版型很好看,是蓝白色的天空系列,他拖着乔真来到那双鞋子面前,问:“你喜欢这双鞋子吗?” 乔真其实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没有什么概念,这个喜欢的东西指的是物质上的。在这方面他有种摸不着头脑的跟随主义,祝南喜欢什么,他也就喜欢什么;同样地,祝南不喜欢什么,他也不喜欢什么什么。 “喜欢啊。”乔真知道祝南这样问他,便是喜欢了。 “那我叫店员拿一双你穿的码数。”祝南刚走出一步,便被乔真拉住,他不明所以地看着乔真。 乔真侧过头,说:“也拿一双你的码数吧,我们一起试试。” 祝南怔了怔,随后说:“好。” 店员拿了两双同款天空系列的鞋子让他们试,等他们都穿上之后,店员推荐道:“二位试穿的这双是浅蓝白色的,其实这一款还有一个蔚蓝白色的,比浅蓝白色会深一些,二位如果不喜欢完全一样的,可以试试蔚蓝色。” 乔真看祝南,祝南知道他这是让自己做决定,便点点头,让店员把蔚蓝白也拿上来了。 他们又试穿了蔚蓝白,祝南说:“这双好像更加适合你,我还是适合这双浅蓝的。要不你要蔚蓝,我要浅蓝吧。” 乔真自然没有意见,祝南就让店员打包付款,店员最喜欢这种爽快的客人,当即眉开眼笑地去开单了。等待过程中,祝南环顾一周,觉得有件事颇为奇怪,便问店员:“为什么店里没有把蔚蓝款摆出来?” 店员轻快地说:“因为我们店长的老婆也很喜欢这个款,她让店长吩咐我们,说先不要把蔚蓝色摆出来,等到有一起来的客人想要买同款的话,再告诉他们。先生,你们就是一起来试同款的,所以我按照规则,可以告诉你们。” 祝南觉得店长夫人的逻辑奇奇怪怪的,不过这时候已经付完款了,祝南也不再多问,刚想把袋子提走,乔真就抢先一步拿了袋子,顺便拉了他走出店门。 “我们去下一家店看看吧。”祝南说,“过年时候给你买的新衣服都不能作数了,我给你重新买。” “给我买的那件不能给汤圆穿。”祝南一提起,乔真就开始惦记这事了。 祝南哈哈一笑,说: “行行行,定将你的猫袍好好收藏起来,不容别的猫沾染半分。” “说到做到,拉勾。”乔真伸出小指,以前他装猫的时候无法拉勾,现在既然都不用装了,当然要好好利用人的五指。 真幼稚,祝南心想,但还是伸出小指,跟乔幼稚拉了一个一万年不许变的勾。 二人在商场里大杀八方,所经之处,“杀”得每一位店员都喜气洋洋,原因无他,这两人像是移动的业绩生成表,给每位店员吐出让人快乐的金钱收入。而这二人遮得严严密密,让不少店员下班之后津津乐道,猜测是哪两位十八线明星结伴出行。 祝南和乔真完全没想到他们给店员们带来了这么多的快乐,只是乔真手上提了大包小包,还要凑出一只手来牵他。祝南看不下去了,说要帮他提,二人你来我往,最后大部分还是在乔真手里,祝南提了一开始买的两双鞋子。 他们走出商场,祝南带着乔真东绕西拐,很快二人就来到了一家饭店,祝南大刀阔斧地坐下,帮乔真把东西都放下来。 服务员走上前来,将菜单摆到他们面前,问:“二位想吃点什么?” 祝南率先点了一份招牌驴打滚,之后跟乔真说:“你想吃什么?你来点吧。” 点菜——这个乔真擅长,他跟祝南一起吃了这么多顿饭,早就对他的口味了如指掌。乔真点了一份四物汤、一盘凉拌茄子、两个蔬菜卷饼还有一壶柚子茶。 服务员飞快地在纸上写了些什么,然后就麻利地下去准备了。祝南说:“这家店我以前来过几次,觉得最好吃的还是驴打滚,当然,其他菜也做得不错。以后我们多点出来吃饭,这一带的店都很好吃。” “好。”乔真暗暗留意周围的店,决定找时间过来偷师学艺。 祝南不知道乔真藏了些什么心思,在等菜的过程中,刚想说什么的时候,旁边突然来了一个男人,用略带熟悉的声音问祝南:“祝先生,真巧啊,在这里遇到你。” 祝南抬头一看,无需回忆,他在这迫人的身高所带来的压迫感里认出了来人——画家周昱。他不习惯将头昂这么高,便站起身说:“原来是周先生,你好,你也来这里吃饭吗?” 祝南站起来的那一刻,乔真也站了起来,蹙着眉看着来人,满怀敌意。 周昱似是这个时候才发现乔真,注视了他两秒,又对祝南说:“是啊,我也来这家店吃饭,诶,这位小兄弟是你的朋友吗?” “哦对。”祝南介绍道,“这是我朋友,乔真。乔,这位是周昱周画家,我们之前在他的画展上见过面。” 乔真冷淡地点了下头,周昱也不介意,礼貌地说:“原来是乔小兄弟,你好。” 祝南怕乔真这副态度得罪人,客气地说:“既然我们在这家店碰上了,也算是一种缘分,周先生是一个人吗?如果是的话,不如加入我们这桌?” 周昱迟疑了几秒,然后拱手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上次你和肖先生请我喝咖啡,这次我便请你和小兄弟吃一顿饭吧。千万莫要推拒,不然我会良心不安。” 周昱坐下后,祝南和乔真也相继坐下,乔真虽然对周昱毫无好感,但既然祝南让他一起吃,乔真也只会在心里不爽周昱,而不会去责怪祝南。人类的本质就是双标。 祝南将他们的单子给周昱看,说:“周先生,这是我们点的菜,你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还要不要加菜?” 周昱认真地看了单子,说:“这些菜我都挺喜欢吃的,我的胃口也不大,应该够了,那就先这样?不够我们再点吧。” “好。”祝南不指望乔真跟周昱聊天,只好亲力亲为,当好交际榜样,又问:“周先生为什么会来这家店吃饭呢?” 周昱微微一笑,眼神深沉,说:“我来这边见个朋友,他临时有事,放了鸽子,我便来这里吃顿饭,垫垫肚子。你们呢?” 祝南看了眼他们的“战绩”,说:“刚好今天挺有空的,我们就来这边买些东西。” “原来是这样,那还真是挺有缘的。”周昱将目光转向乔真,眼神有些犀利,打量了他两眼,突然笑了:“这位小兄弟长得可真像——山外有山的冠军少年啊。” ☆、扑朔迷离 祝南带乔真进来的时候,特意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而他让乔真坐了个背对大众的位置,自己背靠墙壁,就是为了能安安静静地吃一顿饭。他们落座后便摘掉了口罩,没想到周昱靠着祝南来到这桌,又认出了乔真。 “是啊。”祝南很快就反应过来,淡定自如地承认了。 周昱嘴角上扬,抿了一口茶,不经意地问:“刚刚祝先生不是说小兄弟名为乔真吗?可我为何记得,电视上那个天才少年是叫——祁乔?” 糟糕,祝南心下一咯噔,自己居然把这一茬给忘了,他脑海里飞速运转,脸上还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很快便说:“刚刚是我说习惯了,他的确叫祁乔,不过他的小名叫乔真,我也一直这么叫,故而说错了。” “原来如此,我有时候也会这样。”周昱似乎相信了祝南的解释,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祝南暗暗松了口气,与乔真对视了一眼,乔真就差把“我想把周昱叉出去”写在脸上了,祝南递了个安抚的眼神,顺便提醒乔真莫要露出端倪。 服务员很快就把菜上齐,三人吃了一顿不尴不尬的别扭饭。别扭的那位主要是祝南,周昱对乔真似乎颇为好奇,礼貌地问了几个问题,但乔真对周昱爱答不理,用尽可能少的话语敷衍过去,这时候祝南就要做中间的调和剂,时不时跟这个说一句话避免冷场,跟那个笑一笑砍掉无奈。 其实祝南在人际交往中算是如鱼得水,只要不是讨厌的人,他待谁都能满面春风,既能当认真聆听的倾听者,也能当娓娓道来的叙述者。相貌好性格也好,会做人也会聊天,只要他想,A市遍地都能是朋友。 可祝南跟周昱聊天的时候,时不时会有一种轻微战栗感,让他很不喜欢。不必说了,看乔真神色晻晻,知他跟自己有同样的感觉。祝南希望周昱吃完饭就快点离开吧,甚至在心里“求神拜佛”,望佛祖大发慈悲,以后都不想再偶遇周昱了。 因为想早点脱身,祝南吃得很快,但他将速度控制在“快而不乱”的节奏中,不能让周昱看出来自己的想法。乔真就没有这么给面子了,风卷残云似的将桌上食物一扫而光。周昱好像什么也没有察觉到,仍在慢悠悠地边吃边聊天,最后真正入他的胃里的,恐怕只有几片绿油油的菜叶。 祝南放下筷子后,看了一眼手机,说:“周先生,不好意思,我突然有点事要去办,不能再陪你了,我看你好像没吃多少,你要不要再点两道菜?” “祝先生有事的话就先走吧,周某再坐一会。”周昱笑呵呵道。 祝南带着乔真,终于离开了这个饭店,以后这家店应该会列入黑名单了,不管这里的驴打滚有多好吃,阴影就是阴影。 “我觉得周昱很古怪。”走过了两条街后,祝南对乔真说。 乔真:“他一进来,我就觉得他整个人都不正常,他看我们的眼神,让我觉得像是……被一条毒蛇盯着一样。” 周昱虽然长得不能算是一表人才,但也是五官端正,却给两人都带来了不好的感觉,这是为什么呢。祝南心想,他与此人只有两面之缘,莫非……莫非……他就是那人?诱他去凶杀现场、给他送贺卡的那个人? 他们走到一条商业街,前面有一家钟表店,但是大门紧闭没有营业,乔真突然说:“阿南,把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 祝南从兜里拿出手机,用指纹解锁,然后递给乔真。乔真飞快地点了几下,搜索了附近地区,神色凝重,他仔细看了一会,肯定道:“他在撒谎,这不是偶遇,是处心积虑。” 祝南还不明所以,问:“为何如此说?” 乔真拉起祝南的手:“这里人多嘈杂,我们回家再说。” 祝南拿回手机,叫了辆车,说:“不等公交了,我们打车回去。” 二人皆没有了出来时的兴致,心事如秋叶堆积,辜负了春光明媚。 终于回到家中,祝南关好门窗,让乔真来到装满了武器装备的书房,乔真将惺忪睡眼的汤圆也抱了进来。祝南没有关窗帘,阳光大咧咧地洒进来,房里一片暖意,书房里只有一张椅子,二人干脆席地而坐。 “可以说了。”祝南说。 乔真刚刚拿了自己的手机,他点开购物中心附近的地图,回忆着说:“刚刚吃饭的时候,周昱说他去那里是因为跟朋友有约,但是被放了鸽子。” “对。”祝南说,他还记得自己在吃饭的时候为了找话题,看到了周昱手上的腕表,还问了两句。 “然后周昱说自己的表坏了,去那边不仅为了见朋友,还为了修表。”乔真顿了顿,接着说:“我看了附近三公里的地图,有五家钟表店,其中只有两家提供修表服务,这两家之中,又有一家因为店主私人原因暂停营业了,最后剩下一家——因为盗窃事件,也被迫停业。” “所以,如果他真的打算去那边修表,应该不会毫无准备地去。” “不止如此。”乔真接着说,在手机上按了几下,说:“吃饭的时候我看了一眼他的手表,顺便记住了牌子和款式,这是刚刚我搜出来的,他的手表是Crush品牌刚推出半个月的新款,以Crush的质量保证,这块手表在半月内毁坏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零点零零一。” “我有印象,他的表的秒针确实是停止走动了,不过,有可能是他自己停掉的。”一股凉意浇到了手指尖,这次不再是寒冷所导致的,祝南说,“以那人的缜密……乔,你觉得,你找到的这些线索,有没有可能是他‘故意’让我们知道的?” 乔真难得的犹疑了,他说:“我不确定,我不了解那人,他在我们面前展示出来的形象可能也是伪装的。不过……在我的直觉里,他跟玫瑰蛋挞星有关,跟以前的我们也有关。” 祝南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他是故意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我们因为某种原因忘了他,而他想让我们记起他。” “他有什么目的呢?” “他的目的是什么?” 二人异口同声,看了对方一眼,突然都从那种莫名的紧张里解脱出来,祝南笑了,说:“管他有什么目的,既然现在他从暗处走出来,我们也不再完全陷入被动了,把周昱当成百米跨栏里的障碍,跨不过去就踩过去,再不行我们就搬走它。” “他是个画家?”乔真平缓心情,搜寻周昱的资料,网络对周昱的介绍寥寥无几,一眼扫去,只有几个显眼的“新生代画家”“让人惊艳的风格”“魔鬼的艺术”。 祝南说:“对,我跟周昱就是在他的画展认识的。” “是你自己去的画展吗?还是谁带你去看的画展?”乔真问。 “一个大学同学带我去的。”祝南想起肖竣,说:“乔,放心吧,以我对他这么多年的了解,他不是周昱那一边的。” 乔真并不怀疑祝南识人的能力,便说:“那样就好,其实……”他看向祝南,欲言又止。 “其实什么?”祝南坐近了些,揶揄笑道:“你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其实我昨晚也做了一个梦,关于玫瑰蛋挞星。”乔真坦诚地说,“我怕你听了不喜欢,便没有告诉你。” 祝南摆摆手,说:“你放心说吧,不就是一个梦吗?大胆……” “我梦见我们在一起了。”乔真用一秒钟多一点的时间说完这句话,说得响亮又流畅,耳根却悄然染上红晕。 祝南:“……” 在这空气凝固的十秒内,祝南的脸像是被烫到了,灼红从脸上蔓延开来,烧开大片大片的彩霞,连眼尾也漫上了半分旖旎。 乔真目不转睛地看着煮红了的祝南。 祝南站起来,强自镇定地说:“你真的是在做梦。”这话可与苍蝇叫声比小,说得毫无底气,祝南往门口走去,也不想商量什么“打倒幕后之人”的计划了。 乔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祝南的手,不让他离开书房。 祝南现在非常后悔,为什么要作死听人家的梦,这不是自投罗网……啊呸,自讨苦吃自作自受吗? “乔,你拉着我干嘛?”祝南想了很多话,最后都在舌尖绕了一圈,只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明知故问。 “阿南,遇着事就逃避不是你的风格。”乔真字正腔圆,说:“我觉得那个梦是真的。” 不是什么事都能勇往直前的喂!祝南在心里咆哮一声,他现在就是想当一只躲起来的鸵鸟。奈何手的主人不愿意放开他,祝南叹息一声,终于转过身来,乔真还坐在地上,他低头看乔真,问:“你想听我说什么?” 乔真见他表情严肃,怔了怔,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不明白吗?”祝南觉得眼前的人又变回了那只不懂得人情世故的小猫了。 乔真动了动唇:“明白……什么?” 祝南顺着乔真的手,绕到乔真身后,轻轻抱住了他,在他耳边说道:“我的软弱,我的沉默,都是回应了。” ☆、无师自通 乔真身体猛地僵直,一动不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立志要在“一二三木头人”这个游戏里获得最后的胜利。 “怎么?没想到我这样回应。”祝南反客为主,用玩笑纾缓他的紧张,“还是不高兴这样的回应。”这个姿势蹲的他腿麻腰酸,乔真要是再继续玩木头人游戏,他可就要跪下了。 乔真小声嗫嚅:“没有……我只是太高兴了。”他没有松开牵着祝南的手,小心翼翼地扭过身子,目光炯炯地看着祝南。 祝南被乔真热烈的目光注视着,后知后觉地想,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乔真说自己做了一个梦,他便轻易投怀送抱了。 他在思考的时候眼神闪烁,一举一动皆被乔真收入眼底,乔真脸色微变:“阿南,你是不是想反悔?” 反悔是不可能反悔的,顶多准备一下、反思一下、总结一下。祝南的目光重新落回乔真脸上,险些在那“惊恐”的表情里笑出声来,他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嘴角,说:“二十五年才等来的人,有什么可反悔的?” 紧绷着的乔真慢慢放松下来,他用头蹭着祝南的脖颈,像是他当猫的时候经常做的那样,他呢喃道:“阿南,我永远爱你。” “永远”这个词,在英文里可以翻译为“from here to eternity”,再翻译成中文,可以是“永垂不朽”,然后祝南想到王菲的歌曲《红豆》,里面有一句歌词—— 有时候 有时候 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永远”这个词,还可以是“forever”,再翻译成中文,有“一眼万年”的意思。 这是一个很沉重的词,而“我永远爱你”除却着爱、亲密与激情,还代表着责任与承诺。乔真不是流连花丛的花花公子,说出这样的话,捧上的是一颗赤|裸裸的诚挚真心。 祝南在这一瞬间胡思乱想了许多,惊觉人思考的速度其实可以很快。最近听到一句话,表达喜欢的话可以脱口而出,伤人的话出口前要三思。但他现在觉得,虽然承诺应该属于表达喜欢的话里,但说出承诺应该要归到三思队列里。 他喉间发涩,不能像乔真那样毫无保留地说出“我永远爱你”这样的话,祝南抚摸着他柔顺的头发,说:“乔,听到你这样说,我很欢喜。我也很喜欢你,但是很抱歉,我现在还无法保证能永远爱你。” “没关系,我有印象,以前的你有说过。”乔真低低地笑了声,“虽然你不记得了,但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 “你待我这样好。”祝南轻叹一声,“我何德何能。” 乔真动了一下:“什么话呢?我很庆幸你当初来到了玫瑰蛋挞星,不然我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宇宙里有这样温柔、坚定而有趣,还好看的人。” “我没你说得那样好,我也有烦躁、迷茫和失落的时候。你说我是那样的人,很大程度上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这句话我就不赞同了,我这是客观评价,你就是这样好的人,不许妄自菲薄。” 祝南说:“当初你变出来的那支红玫瑰,我一直收着。” “玫瑰有凋零之日。”乔真像是要变着法,把“我永远爱你”这句话重复一千遍,不是为了强调真实性和有效性,而只是单纯地想对爱人耳语呢喃:“我爱你永以为期。” 乔真再一次获得主动权,祝南在这样的低语里节节败退,溃不成军,他嘴角不自觉地咧开,露出罕见的憨态,说:“地上凉,你坐了许久,快起来吧。” 乔真依言,站了起来,他的手拉着祝南,却拉不动,一看,却发现祝南仍然“倔强”地蹲在地上,不动不弹。 祝南两腿酸麻得失去知觉,却对着乔真粲然一笑,说:“我腿完全麻了,起不来。” 乔真终于肯松开祝南的手,一手揽住祝南的腰,另一只手抱住他的腿弯,轻轻松松把他拦腰抱起,用哄小孩的语调说:“下去给你按一按,很快就不麻了。” “……”祝南环抱住乔真的脖子,心想,自己一个二十四岁的人,被十七岁的少年当孩子哄,要是传出去了,自己这老脸也不用搁了。 到了一楼,乔真把祝南放在沙发上,自己蹲下身来,用不知道在哪里学来的按摩手法,开始给祝南的腿按摩。太舒服了,祝南瘫在沙发上,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正牌男友”的伺候,觉得腿上的酸麻被乔真的手按得不翼而飞,不由得问:“你从哪学来的按摩技巧?” “看电视学来的,不过今天这是第一次实践,怎么样,还可以吧?”乔真骄傲地说,脸上只差三个字——快夸我! 祝南在实话实说的基础上稍微添枝加叶,说:“你要是去做按摩师傅,能把A市其它的按摩店逼得歇业。” 乔真果然很是受用,说:“话是这么说,不过我可不会给其他人去按摩,我只当你的御用按摩师,任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祝南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乔,你这说情话的能力也是从电视上学来的吗?” “当然不是。”乔真说,“这种能力……只要看着你,我就无师自通了。” 祝南别过脸,乔男友是想让自己面红耳赤到发超高烧而亡吗? 乔真高兴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说:“我今日才发现,你格外容易脸红。” 废话,你差不多一口一句“我爱你”,谁顶得住啊?等再过几天,等我练就了“金钟罩铁布衫”神功,罩在脸上,就有了天下第一的脸皮,莫说不会变成红烧猪蹄了,脸上的颜色只会有肤色。祝南在心里嘀咕了一阵,然后又想,算了吧,乔真这样的,我是栽得彻彻底底的了。 祝南说:“因为我本来不是那样的人,被你哄得心花怒放,你少逗我,我就不会这样了。” “我做不到。”乔真老实地说,“今日之前我还能忍,今日之后除非你毒哑我,不然我会日里也说,夜里也说,梦里也说。” 祝南哈哈一笑,说:“信不信我给你戴个紧箍咒,你要是烦到我了,我就天天给你念经,念如来佛祖阿弥陀佛,让你比唐僧还清心寡欲。” “你舍不得。”乔真不仅在“情话”这方面无师自通,在“琢磨人心”这方面也像是一夜开窍,天赋惊人。 “你说得对,我确实舍不得。”祝南享受了十分钟左右的腿部按摩,他怕乔真会累,便说:“好了,我的腿不麻了,不用再按了。” 乔真闻言松开手,像只大熊一样蹭上沙发,坐在祝南身边,抱着他说:“阿南,今晚我给你做饭。” 祝南看了一眼时间,正是下午四点钟,他调侃道:“那你可得现在就去做,不然以你的速度,可能到晚上八点还不能开饭。” “上次只是意外。”乔真自从那次被“深深嫌弃”后,立志要在做饭方面也要达到出类拔萃的地步,背着祝南钻研了许多做饭视频和教程,掂量着说:“这次大概能达到米其林一星水平,以后会慢慢升星。” 二人又腻歪了一阵。 两个小时后,乔真实力上演什么叫“打脸”。 祝南觉得乔真既然能信誓旦旦地说出米其林一星水平,自然就是八九不离十的,就给了他十足的信任,自己到楼上画画去了,等他闻到了烧焦味的时候,愣了几秒,随后穿着拖鞋“哒哒哒”地冲了下来,启用了在灰尘堆里备用的“厨房拯救计划”和“外卖救场方案”。 要是他再晚来一点,乔真估计能把厨房给炸了。祝南心有余悸,发誓以后要么拦住乔真,不让他做饭;要么在他做饭过程中全程监督他,不让他乱来。 有手有脚有脑子有教程的人,为什么会做不好一顿饭呢?祝南对着面前的外卖披萨思考良久,仍然得出那个结论——上帝是公平的,即使你可以鱼和熊掌兼得,也很难鱼和虾和熊掌和猪蹄兼得,所以,乔真样样都好,唯独被剥夺了“做正餐”的天赋,为什么是正餐呢?因为事实检验证明,乔真做早餐是能达到正常人的水平。 祝南点了一个海鲜披萨和一个榴莲披萨,还有几样小吃,他举起可乐杯,对还陷在挫败里的乔真说:“乔,干杯!” 乔真也接受了这个事实,不再多想,举杯道:“阿南,我们交杯喝吧,我看电视上的情侣都是这样干杯的。” “……”那不是古代洞房前才喝的交杯酒吗?祝南想,算了,他乐意纵容乔真,便跟乔真喝了一杯交杯可乐。 祝南放下杯子后,脸边冷不丁被一个柔软的东西碰了一下,他反射弧失灵,反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乔真偷亲他! 少年,不带这么偷袭的。 祝南的脑回路十分十分清奇,觉得乔真偷袭了他,他也要偷袭回去。他做好准备,假装拿起一块披萨要吃,在披萨即将递到嘴边时,停下不动了,脸飞快地凑了过去,在乔真的下巴上亲了一口。又飞快地将头缩回来,装模做样地吃披萨。 乔真眉开眼笑:果然,坐旁边比坐对面好。 祝南稀里糊涂:太快了,快得毫无感觉,我亲的是薛定谔的人吧。 ☆、广告代言 祝南洗完澡出来,发现乔真将自己的被子扔了,床上只剩下祝南原本的被子,他用干毛巾擦着头,走过来,“质问”道:“你把你被子藏哪去了?” 乔真一脸无辜,说:“我觉得以我们现在的关系,盖一张被子没有问题。来,我帮你吹头发。” 他拿起吹风筒,开到暖风二档,让祝南坐在床上,自己站在他背后,仔仔细细地给他吹头。 祝南不用回头,也知道乔真用了不知是从电视上还是书本里学来的知识,使吹风筒跟他的头发保持了最不伤发的适宜距离,而且不会一直吹同一个地方,每隔几秒就会换个位置,不必说了,这也是为了不伤发。 再被乔真这样照顾一阵子,祝南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变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巨婴。 “阿南。”乔真唤他。 “嗯?”祝南舒服地闭上眼睛,懒懒地应了一声。 乔真询问:“今晚我可以抱着你睡吗?” “这个问题,你问我有什么意思。”祝南睁开眼睛,转身将手按在他的手上,轻轻一按,关掉了吹风筒,挑眉问:“若我说不可以,你便会乖乖听话吗?” “……应该不会。”乔真放下吹风机,“当我没问好了。” 祝南放开了他的手,仰面倒在床上,说:“夜深了,睡吧,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乔真也上了床,很自觉地将人抱在怀里,关上灯,说:“阿南,晚安。” “晚安。”……晚安才怪,乔真灼热的体温烫着他,二人贴得这么紧,少年心跳有力,臂膊也有力,他们呼吸交错,使得被内温度居高不下。乔真的眼神并不遮掩,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明亮,看着他,一眨不眨,像是怕错过了昙花一现的美景。 祝南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乔真的视线,他睁开眼睛,果然,与他所想的一模一样,他说:“你要这样看一晚上吗?” 乔真没有答话,便已是答了——也不是不可以。 “我睡不着。”祝南如实说,人生中第一次有了“男朋友”这个身份,闭上眼是乔真,睁开眼还是乔真,整间屋子整个灵魂都是乔真,他精神得不得了,起来打两天两夜的麻将也没有问题。 乔真比祝南还多点波澜壮阔,他说:“我也睡不着。” “那不要睡了。”祝南顺理成章,“陪我聊会天吧。” “好。” 祝南有些透不过气,说:“首先,你把我搂得太紧了,有点勒,乔,你可以稍稍松一点。” “……抱歉。”乔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松开祝南之后,手足无措,不敢乱动,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 祝南解放之后,忍不住噗哧一笑,说:“乔,你怎么到床上就变了一个人,这般拘谨。” “我既想抱紧你,却又怕你难受……”乔真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干脆凑到祝南耳边,说了两句“枕边人”可以说的话。 祝南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幸亏这个夜晚月黑风高,不然他必要遁地而逃,他将被子拉高了些,小声地说:“你还小,不要想这些。” 他思及此处,不由得想,自己不知是什么时候去了玫瑰蛋挞星,与以前的乔真谈了一段无边风月,那……那个时候不知道是几年前,一年、两年、三年……那乔真不才十四五岁?自己这是诱拐了未成年人啊,祝南叹了口气,心想,乔真现在也是未成年人,自己不仅老牛吃嫩草,还“兔子吃了窝边草”。 “好,那我们说点别的事。”乔真冷静下来,说:“今日有一个学习品牌给我打电话,说是想请我当他们的代言人。” 祝南来了兴趣,将各种草扔出脑海,问:“哪个学习品牌?如果是好牌子,去试试也无妨。” “涨辅,是一个帮助学生学习的智能辅助机器品牌,虽然成立时间不长,机器也不够成熟,不过因为在“因材施教”这一方面做得不错,在国内有不同层次的学生基础。”乔真在接到电话后,搜过“涨辅”的资料,只看了一遍,就能在祝南面前倒背如流。 “我听过这个牌子。”祝南回忆着,说:“如果我没有记错,它是山外有山的其中一个冠名赞助商。这个公司来找你,恐怕也是因为你现在的知名度,加上你是山外有山的冠军,如果你肯代言他们的学习机器,应该会让涨辅的销量大幅上涨。” 乔真说:“我还没答应他们,阿南,你希望我去吗?” “看你呀,你想去的话,我支持你,你不想去的话,也没关系。” “他们给我打完电话后,我说要考虑一下,然后他们又找了一个人跟我聊。”乔真从床头柜上拿下手机,打开了他和品牌方的聊天记录,给祝南看。 祝南手指往下滑,便看到了品牌方在“对牛弹琴”。 品牌方:不知道乔同学在考虑什么呢?如果是公司这边的问题,那我们都可以解决的哦~ 乔:我再考虑一下。 品牌方:乔同学是觉得代言费太少了吗?不要紧的哦,乔同学可以说出你想要的数额,我们会尽力满足哦~ 乔:我考虑一下。 品牌方:三百万好像的确少了些,我刚刚跟公司上层商量过了,代言费可以加到五百万,然后每卖出一台,我们还会按照比例将提成打到你的账户里哦~ 乔:考虑一下。 品牌方:我们在中国,还是一个刚刚起步的小公司,流动资金也不多,这样吧,给乔同学的代言费最多一千万,乔同学看什么时候方便来签一下合同呢~ 乔:考虑。 品牌方:那乔同学好好考虑,我就不打扰你考虑了,考虑清楚后请务必给我答复哦。我二十四小时都会在线,风里雨里,等你同意~ 乔:…… 祝南一开始只是肩膀抖动,而后低低笑出声来,最后哈哈大笑,笑声之狂放,甚至惊醒了正在安睡的汤圆。 对牛弹琴——讥笑说话的人不看对象,看了也看不懂对象所想。品牌方以为乔真觉得代言费低,然后一直自顾自地加价,把公司底裤都扒下来了,而乔真的回答越来越简洁,在品牌方看来,竟是“有戏”。而祝南看乔真这越来越简洁的话,只看出了“不耐烦”“说完没”和“无语子”。 “这个品牌方怎么这么好笑,他们公司怎么不找个情商高一点的人来谈这个事?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祝南在床上滚了两圈,一不小心又“滚”回了乔真的怀抱里。 这回乔真留了心,将人抱住了,但是抱得十分“礼貌”,绝对不让祝南感到半点不适。 乔真一脸正经地说:“这人能逗你笑一笑,看来也不是全无用处。那我明日再跟他说几句话,给你当笑料。”因为祝南这一笑,乔真对品牌方的好感度大大增加,心里的天平已经倾向于“要去给他们代言”了。而那头保证“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品牌方还在呼呼大睡,全然不知道自己被乔同学的男朋友帮了个大忙。 祝南笑够了,说:“一千万诶,他们为了请你,还真是下了血本。乔,难道你对这一千万一点兴趣都没有?” “可是我不缺钱啊。”乔真仔细想了想,说:“我上次变了条金链子,卖给金铺,也有八十万。我将钱藏在了衣柜最高的那层里面,你一直都没发现。” 祝南:“……” 以乔同学的本事,可能把“赚钱”划为与“背书”一样简单的事情上了吧,八十万随随便便放衣柜顶,两百万毫不在意打进他的账户,简直像个挥霍无度的“土暴发户”。 “既然不差钱,就随你心意,想去就去,不想去也没关系。”祝南突然想到一个场景,笑着说,“乔,就算哪一天你身无分文了,我也不会抛弃你,我养你一辈子。” “我决定了,我要去代言涨辅。”乔真好像被身无分文那四个字给刺激到了,立志要干一番事业。 “他们跟你谈的时候还有说什么吗?比如甲方和乙方的义务和责任,代言的要求,违约怎么办等等。”祝南怕乔真初出茅庐,会被这世间的险恶阴到,决定帮他把把关。 “好像也没什么要求,就让我去拍个广告,然后要在社交平台上开一个个人帐号,偶尔用那个号替他们宣传。”乔真说,“其它的等我去签合同的时候再看吧,看这跟我谈话的人的智商,他们公司其他的人应该也不太聪明。” 祝南伸手掐了掐乔真的脸:“等你去拍完广告之后,粉丝又要变多了,到时候你可不能始乱终弃。” 乔真被掐得话语含糊,语气却坚定:“我才不会像电视剧演的那样,读书人金榜题名之后就抛弃结发之人,另娶他人。” 祝南还想说什么,乔真拉开了他的手,伏身而上,堵住了他的唇。 “我用一辈子来证明。” ☆、天台对峙 多日未下雨的A市,今日罕见的霪雨霏霏,青石板路上湿滑,行人或撑伞,或披雨衣,皆行色匆匆。 在这淅淅沥沥潺潺雨帘里,祝南替乔真挑了一套正式的衣服,人靠衣装。西装上身,领带摆正,给少年人平添了几分成熟稳重。 乔真答应了品牌方,今日去涨辅公司谈代言事宜,品牌方喜出望外,说出了“恭候大驾”之类的话。 “好看吗?”乔真看祝南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眼里的专注跟他画画的时候有得一比。 网上有一句广为流传的话——长得好看的爱人容易给人带来不安全感。以前的他看到这样的话只会一笑而过,但现在,不得不承认,有的感悟是人类共通的,祝南心想。可是,这个男孩子全身心都属于我,他心里又泛起恋爱之人专有的甜蜜,仰头在“他的男孩”脸上亲了一口,说:“好看。” 天清地明,我望着你,目不转睛。 “我不想离开你。”乔真将正在“恭候大驾”的品牌方抛在脑后,长手一捞抱住祝南,说:“阿南,我不想去了。” 祝南不敢乱动,怕弄皱乔真身上刚熨好的西装,由着他抱,说:“不行,乔,做人不能出尔反尔。” 刚恋爱的时候,恨不得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黏在一起,乔真“恋爱脑”上头,要当一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昏君,说:“我想跟你,把时间都花费在无所事事上。” “乖啦。”祝南说,“乔,你现在去,顶多半日就能回来了。我做好午饭,在家等你。” “你不送我去吗?”乔真这一刻只想当个不懂事的孩子,任祝南宠着他,哄着他。 祝南说:“坐地铁去很方便啊,你出门去,右转走三百米,搭四号线,坐几个站就到了,就不用我送了吧。” “好吧。”乔真放开祝南,依依不舍:“我走了。” “拜拜。”祝南笑着挥手。 乔真像是把鞋子粘在了地上,一动不动,祝南会心,凑上去又亲了一口,说:“去吧去吧,早点回来,我在家等你。” “我走了。”乔真又重复了一遍,然后终于肯挪动双脚。祝南送他出门口,直到乔真的身影消失在了街角处,祝南才关上大门。 他今日之所以不去送乔真,是因为他想给乔真准备一个小惊喜,他买了制造八音盒的材料,打算动手给乔真做一个八音盒。 匏土革,木石金。丝与竹,乃八音。【1音盒代表着浪漫与永恒,手工制作的过程并不简单,他将时间花费在制作八音盒的过程上,然后将八音盒送给乔真,他的时间、精力和爱意在八音盒里融为一体,化成永恒的浪漫,在转动着的音乐声中,他的爱永不熄灭。 祝南将准备好的材料拿出来,对于做惯手工的他来说,制作八音盒的外壳并不难,难的是制作机芯的过程,发条、转轴、梳子与梳子牙之间的摩擦,只要稍有差错,便会有不和谐的声音发出来,此刻就要全部推翻重来。 所以,祝南每一步都做得极其谨慎,他屏气凝神,专心致志地把一整块机芯分割成若干细小的梳齿。 他低估了做八音盒所需要的时长,等到十一点钟的时候,他才完成了三分之一的步骤,祝南为了保持礼物的神秘性,将材料全都收回柜子里。然后到厨房里准备做饭,他今日想吃香煎鱼排,先将鱼柳从冰箱里拿出来解冻,在等待解冻的时间里准备别的配菜。 等他做好饭后,已经是十二点多了,乔真还没回来。 祝南托腮坐在饭桌前,又等了十分钟,实在忍不住了,拿出手机,拨了乔真的号码。 冷冰冰的女声再次出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祝南猛地站了起来,阴影笼罩在黑暗里,他很讨厌这样的声音,乔真不可能不接他的电话,即便他还在跟涨辅的人协商。他无比清楚的知道,自己在乔真心里永远是“优先级”,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被这句“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吓到。 他又打了一次,还是那句话。 祝南打开一个软件,找寻乔真的手机定位,他发现乔真的定位就在涨辅公司附近,心里稍稍放松了些。他们为了彼此的安全,昨日便在手机里下了可以互相查看对方定位的软件,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管他什么法治不法治社会。祝南在书房里拿了一把小型麻/醉枪和一把锋利无比的弹/簧刀,换了一身轻便运动服,出了门。进了车子里,一踩油门,就直奔涨辅公司而去。 在车里的时候,他又拨了一次电话,还是无人接听。不可能是没电,乔真出门的时候还带了充电宝,也不可能是因为设置了静音没听到,乔真除了在祝南身边,其他时候都会开手机铃声。祝南拼命地找寻一个理由想证明“乔真是安全的”,但他悲哀地发现,他找不到这样一个理由来安慰自己。 雨刮左右摆动,兢兢业业地将遮挡视线的雨水扫走,这雨下了几个小时了,还没停下来,地面积了不少水,路上行人稀少。 祝南只花了十分钟,就将车开到了涨辅公司,他随意找了个位置停车,下车后就冲进了公司里面。前台的工作人员急冲冲走过来,拦住他,问:“这位先生是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来找人,祁乔是不是还在你们公司?”祝南强自镇静下来,保留了刻在骨子里的礼貌。 工作人员思考了一下,说:“他今早的确来过我们公司,不过,签完合同后就已经离开了。” 祝南深吸一口气,问:“他离开了多久?” “大概两个小时前,他便离开了我们公司。”工作人员看了眼挂钟,说。 “谢谢。”祝南走出涨辅,拿出手机,乔真的定位并没有变,在附近两百米内。定位只能定一个半径二十米的圆形范围,并不能完全精准。 周边都是高楼大厦,祝南走到一栋写字楼里,发现定位信号变强了,电梯刚好到达一楼,他冲了进去,不等别人进来,便迅速按了几次关门,外面的人骂了两句,他完全听不进耳。就是在这栋楼里,越往高楼,信号就越强。 到了顶楼,祝南走了出来,发现定位信号已经是满格了,也就是说,他和乔真的距离至多四十米。 祝南一间又一间找了过去,发现这一层都是还没有出售的写字间,空空如也,而且越走,信号就越弱。 怎么会这样?祝南心里很乱,脑子却始终保持清醒,他突然想到,还有天台!祝南朝楼梯口那里冲了过去,三步并作一步跑了上去。 天台的门虚掩着,被胡乱的风吹得轻微摇摆,门框老旧,发出“咽咽”的声音。 祝南从口袋里拿出麻/醉枪,一脚踢开了天台门,随即跑了出来,一眼就发现了在地上躺着的乔真,还有站在乔真身边的——周昱。大雨倾泻而下,祝南被淋得眼睛生痛,可他强忍着不眨眼,他看着一动不动的乔真,双手举起枪对着周昱,然后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周昱不知淋了多久,浑身湿透,笑容却十分灿烂,他看着祝南,眼神仿佛老友相见,说:“阿南,你也来了。” 祝南还在一步步靠近他们,他举枪的姿势是乔真亲自教的,十分标准,他眼睛通红,狠狠地问:“你把他怎么了?” 周昱手无寸铁,也并不惧怕举枪的祝南,他耸耸肩,说:“别怕,乔只是晕了过去,还活着呢。” “你到底是谁?你想怎么样?”还活着、还活着就好。一股力量奔涌而来,呼啸着冲向他的体内,人能无比坚韧,祝南在离周昱只剩下一米的距离时,停下了脚步。 “我没想怎样啊。”这个疯子笑得纯洁,他露出一口白牙,说:“我只是想带你们回玫瑰蛋挞星,那才是真正属于我们的星球。” “你退后。”祝南的手扣在扳机上,眼神冷漠,“不然我就开枪了。” 周昱充耳不闻,他蹲下身,用手抚上乔真的脸,赞叹道:“真美啊。” 祝南大怒:“拿开你的手!” 周昱将另一只手的食指放在唇边,耐心地说:“阿南,别着急,再等等,再等等,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祝南看着乔真紧闭的眼,苍白的脸,心中大恸,举枪的手已经很累了,他微微抖了抖,颤声道:“你放开他。” “阿南,我劝你你最好不要开枪。”周昱嘿然一笑,说:“我做了这么多的准备,就是为了这一刻。乔不是这个星球的人,他要是回不去,便只有死路一条。” “我凭什么相信你?”祝南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周昱站起身来,走开几步,背手望着天空,期待地说:“两分钟后,乔会醒来。而三分钟后,我们会离开离开地球。你们还有一分钟,可以在这里说说话。” 祝南将乔真扶起来,抱在自己怀里,先是确定他的呼吸、心跳和脉搏,然后拨开他湿透的头发,露出他光洁额头,低头亲了亲。祝南的枪口仍是对准周昱,他说:“周、昱。你除了要回玫瑰蛋挞星,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你们会在回到玫瑰蛋挞星的那一刻,记起所有的事情,包括我。”周昱腼腆地笑了笑,说:“我知道你是想套我的话,可是,很抱歉啊阿南,为了我自己,我不能告诉你太多。” 惺惺作态,祝南冷笑一声:“你是地球人,还是玫瑰蛋挞星人?” “玫瑰蛋挞星长不出我这样的变、态。”周昱闭上眼睛,“我是肮脏的地球人,阳光晒不暖、雨水冲不干净、比冰雪还冷、比毒蛇还邪恶的地球人!” 乔真醒了,他睁开眼睛,将祝南举得僵硬的手拉了下来。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祝南以额贴着乔真的额,艰难道:“我没事。” “阿南,对不起。”乔真抚上祝南的后颈,轻轻地说:“让你担心了。” 他们都对这“最后一分钟”心知肚明,可谁也不想去说什么轰轰烈烈的话,只是这样,简单沉默地额头相贴,要把自己贴近对方的骨骼里。 “乔,这雨好大。” “我带你回家。” 耀眼刺目的白光划过黑沉天际,将天空扯开了一道窄路,暴雨不歇、轰雷掣电,天地颠倒的瞬间,周昱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 麻/醉枪“哐当”一声跌地。 作者有话要说:  【1】:《三字经》 ☆、春日 祝南再次站在了那棵玫瑰树之前,关于这个地方的记忆,重新涌回到他的脑海里。短短两个多月的夏日记忆,他居然、居然忘记了三年。而身边的这个人,在三年后跨越了星球来到他的身边。 可他忘了他。 乔真也醒了,面色仍有些苍白,他握着祝南的手,说:“阿南,我全都想起来了。” “我也是。”祝南压制住情绪,他此刻很想拥抱乔真,但在他们眼前,还有一个敌人。 周昱望着他们紧握的手,嗤笑了一声,他随手摘下一朵树上的玫瑰,看了两眼,然后扔在地上,脚碾了上去。新的玫瑰又长出来了。 乔真和祝南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 周昱终于开口了:“我帮你们恢复了记忆,你们应该感谢我。”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根本就不会忘记。”乔真声如寒霜,把话怼了回去。 祝南想了想,问:“你在地球上的时候,就已经想起了这里的事情?” “是啊,我比你们都更早……想起来这里的一切。”周昱不咸不淡地说着,起身朝他们走了过来。 突然,一群全副武装的人从四面八方涌来,举着枪对着周昱。 周昱倒不怎么意外,他露出遗憾的表情,淡淡道:“来得可真快。” 这棵玫瑰树是玫瑰蛋挞星上的生命树,不管谁摘下了玫瑰,它都能在很短的时间内重新生出一支新的玫瑰。玫瑰蛋挞星上的人视这棵树为神圣,而周昱刚刚碾玫瑰的行为,严重违反了玫瑰蛋挞星的法律。照理说,这些画面会被拍下来,然后一层一层传递到上头,再决定对周昱采取什么样的处罚措施。 但就在传到警察局的时候,有人认出了失踪了三个月的乔真,连忙将此事告诉了乔妈。乔妈一看,又惊又怒,一个命令下达,于是这些警察飞驰电掣地赶了过来,要将“侵入者”周昱和“罪犯”周昱抓住。 “小真,小祝。”乔妈的脸隐在头盔身后,说:“你们站到我身后去。” 失踪了三个月的乔真,在母亲面前不敢不听话,乖乖地拉着祝南走到乔妈,站好了。 乔妈微微侧头,压低声音说:“回去再跟你算账。” 祝南勾了勾乔真的手指。 乔真轻声说:“没事,别担心。” 周昱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任由警察将他锁了回去。坐上警车的时候,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乔真和祝南一眼。 听闻儿子回来了,乔爸专程请了三天的假,与乔妈一起,“审讯”了乔真一天,才把人放出来。 祝南回到了乔真的房子,在床上躺了一天,将记忆摘出来,顺着时间线,慢慢想了一天。 乔真回来时,祝南正在做饭,一切好像都没有变过。饭香味飘开来,岁月静好,二人平平淡淡地吃了一顿饭。 “说吧。”饭后,二人沿着长街散步,春日的午后,阳光柔和,微风不燥,二人牵着手,走的路风景很美。 祝南让乔真说说之前的事。 乔真说:“我不信你……”他没有将那个字说出口,害怕给祝南带上不好的诅咒,他顿了顿,说:“然后我就埋头在实验室里,研究了三年,改造了时空舱,顺利回到了地球。不过,失去了记忆,还有刚开始的时候,没办法变成人,只能以猫的身体来行动。” 祝南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将你的DNA复刻到我的大脑里了,无论我们隔多远,我都能找到你。” “DNA复刻……”祝南心中既酸涩又甜蜜,他揉了揉眼睛,岔开话题,问:“乔,坐时空舱来地球,真的安全吗?” 乔真一怔,正想说什么,祝南却望着他的眼睛,补充了一句:“不要骗我。” “有百分之一的概率会失败。但我等不及了,我想见你。”乔真笑了笑,揉开祝南皱着的眉,说:“别皱眉,看,我现在不是平平安安的吗?” 祝南不依不饶:“失败的结果是什么?” 乔真心里长叹一声,在骗他哄他和实话说之间犹疑了片刻,还是选择了后者:“死。” 祝南猛地抱住了乔真,大声说:“你个笨蛋。” “阿南,我是真的好好考虑过的,万一我真的这么不幸运,碰上了那百分之一的概率。那其实也没什么,你不记得我,你可以在地球上好好地继续生活下去,也不会有悲伤。”乔真说,“我不希望你难过。” 祝南吸了吸鼻子,说:“你就是个笨蛋。” 乔真用哄小孩的姿势,拍着他的背,说:“好,我就是个笨蛋。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祝南破涕为笑,说:“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乔真说:“不会了,以后我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我没想过,周昱他……”祝南不知道怎么说,他觉得周昱可恨又可悲。 乔真放开祝南,问:“阿南,你认认真真地回答我,你是想回地球,还是想留在这里?” “如果我说我想回地球,你会跟我一起回去吗?”祝南问。 乔真理所当然:“那是自然的。我赖定你了。” “抛下这里的一切?” “嗯。” “你爸妈怎么办?” “他们会尊重我的决定。”乔真微微一笑,“而且,我可能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乔真可以为了自己做到这样,自己又怎么可以这么自私,真的让他抛开这里的一切呢?祝南说:“我不回地球了,我想跟你一起,待在这里。” “不必为了我……”乔真说。 祝南说:“我是真的想留在这里,不委屈,不后悔。” 乔真:“你的朋友呢?” 祝南默了默,说:“时空舱可以帮我送一封信回去吗?” “现在还不行,但我会努力做到这件事。”乔真说,“汤圆呢?汤圆怎么办?” 祝南说:“赵潇找不到我,会把汤圆接走的。” “阿南,你真的决定好了?” “乔,我真的决定好了。” 这对话,如同“你愿意吗”和“我愿意”一样,将两个人捆了起来,千山万水,世世生生。 一个星期后的清晨,周昱在警察局中自尽。 与此同时,祝南和乔真赤脚奔在被海浪打湿的沙滩上,你追我赶,不亦乐乎。 玩累了坐下来,枕着对方,等待太阳出来。 太阳出来了,壮阔、清醒、坚定、光明,驱赶着碌碌和仓惶。 祝南拍了拍乔真的小腿,也没什么意思,就是用乔真的小腿来擦擦手上的沙子。 乔真偏头,亲了亲他的额。 偶尔停下来,就这样看看日出,发发呆,想点事情,依偎着身边的人,放空,放松。这样就很好。 反正有很长很长的时光,很长很长的旅程。 还有远大的梦想,骄傲的灵魂。 还有一支盛放的玫瑰。 作者有话要说:  DNA复刻是作者瞎想出来的,较真你就输了。 《玫瑰》断断续续写了三个多月,总算赶在五月前把正文写完了。这是一个很潦草的结局,很多伏笔都没有揭示,就留在番外吧。如果番外也没有写出来,那就是不写了,留给大朋友小朋友们自行想象(doge)。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想到了“眼泪可以变成什么?”,然后开始思考,觉得眼泪是很有意义的东西,它可以带走悲伤、消极、悔恨,然后带来力量、勇气和坚定。然后我脑海里就有了一只会流泪、泪水会变成很多东西的猫(人),然后想到它的眼泪可以变成一朵玫瑰,于是就有了这个故事。 但是写着写着,我不再以“泪”为主导,而是偏到了别的地方去了。这不是我能控制的,我还是一个很不成熟的作者。《玫瑰》完全没有大纲,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我顺着人物的内心去走,主角/配角想做什么,我就让他们做什么。比起“创造者”,我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记叙者”,因为我无法规定人物要去做什么,我的权力很小很小。 玫瑰蛋挞星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一个很美好的星球,是很理想化的东西。但是如果它能让你感受到梦幻与美好,那就是有意义的。《玫瑰》的缺点很多很明显,这本没做好的地方下本会努力,不想说煽情的话啦。 如果你看到了这里,那说明我们是很有缘分的,感谢你的喜欢,感谢所有的相遇和喜欢。也欢迎批评和指正。 青山绿水,抱一抱拳,有缘再会啦! ^ 3 ^ ☆、久病碎片 周昱出生的时候,D市下了特大暴雨。 不过那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因为不管天气怎么样,他爸都不会从别的地方赶过来,来见证他的出生。 他出来的时候胎位不正,还挺严重的,差点就一尸两命了,医生们费了好大的劲,才保住了两母子的平安,他妈也承受了很大的痛苦。 这些事情,周昱原本什么也不知道,是他妈妈每次打骂他的时候,都会拎出来说一说。 “我生你的时候遭了多大的罪啊!你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感激,成日给我找事……” “早知道当初就把你打掉,我现在也不会这么命苦了……” “你爸也不想要你,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 周昱那时候才三四岁,才会说话没多久,便懂得了不少骂人的句子。也不全是骂人的句子,但一旦话语沾染上了情绪,有了语气,有了语调,便有其浓烈的风格色彩。 爸爸总是不回家,妈妈也总是不回家。爸爸忙,要赚钱养家,外头还有别的女人。妈妈忙,要洗衣做饭,外头也有别的男人。 结婚的时候也是恩爱的,婚后几个月貌合神离,最后心照不宣地找了别的人,但还维持着这个表面的家,还有一个孩子。 或者说是拖油瓶,周昱拖住了他的父母,让他们没有办法轻易离婚,他成了联结二人婚姻的物品,以这样不堪的方式。 他听着争吵声和摔东西的声音长大,长成了少年。 周昱上了初中,寄宿学校,离那个让人生厌的家远了些,他以为,从此以后,他可以快乐了。 他太天真了。 童年的阴影,是会相伴一生的。 每当周昱做错了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他就会立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他在等,等人来骂他。他已经习惯了挨骂,现在没有人骂他了,但他脑海里会自觉响起自己父母的骂声,直到那股声音停止,他才敢回过神来。 他总是战战兢兢。 周昱喜欢上了杀死蚂蚁,现在的他只有弱小的力量、和一颗贫瘠的心灵,这决定了他无法反抗,很多事,很多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伤害他。就像他伤害蚂蚁那样。 他喜欢故意给他们喂面包屑,在蚂蚁聚上来的时候,一只一只地杀死他们,以不同的方式。 他没什么情绪的时候,会给蚂蚁个痛快;而他痛苦的时候,会慢慢折磨他们。 我虽渺小如蝼蚁,但还可以折磨蝼蚁。蝼蚁与蝼蚁,互相厌恶,多……可笑啊。 后来,他厌倦了屠杀蚂蚁的行为,他将目光投向了别的动物,会流血的动物,譬如猫、譬如狗。 但猫狗不是蚂蚁,它们会反抗,会抓人,会撕咬,周昱也会受伤,可是他很迷恋这种感觉,疼痛的感觉,有着难以言喻、动人的美妙。 血的色泽、死的荒颓。 真美啊。 后来他爱上了画画,他沉迷其中,他画美的人、美的事物,然后去摧毁,他追求那种极致的、艳烈的美。 然后很多人评价他的画,都会用到两个词——血腥、暴力。 周昱也不在乎。他十六岁的时候,回过一次家。 很巧,回家的时候,父母正在指着对方的鼻子骂。但他回到家后,爸妈很有默契的,将枪口对外,指向他。 “你回来干什么?是不是又来要钱!” 嫌弃的声音。 “今天不是星期三吗?你回家干什么?是不是在学校干了什么坏事,被老师赶回来了?” 暴怒的声音。 “我只是回来拿点东西。” 平淡的声音。 “丢三落四,给你爸一样,没用!” 不耐烦的声音,含沙射影。 “这么大个人了,还一点担当都没有。去拿!拿完就滚回学校。” “滚”这个字,周昱听了无数遍了,他以为他已经麻木了,但不会,那颗心还是为了这个字颤抖了一下。 “能不能不要再说这个字?”他用哀求的语气说道,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语气跟他爸说过话了。 上一次的时候,还是在哀求他爸不要打他。 “什么字?滚吗?” 周昱点头,然后听到了他爸的话。 “滚!给老子滚!” 周昱闭着眼,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然后冲上楼,打开行李箱,将自己的衣服等一股脑地塞进行李箱里,拽着行李箱就从楼上下来了。 “你这是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滚啊。”周昱讥讽一笑,“我这就滚,以后你们都不会看见我了。” “好啊,你滚啊,以后别回来!别赖死赖活地来上门要钱!” “你滚了之后,死在外面也跟我们没关系。” “白白养了十六年,我呸。” “赔钱货。” 周昱啪地一下甩上门,尾音被隔绝时,他还听到里面有一句——都怪你。 他走以后,战争又变成了两个人的事,盟友重新成为敌人。 周一到周五,他在学校上课。周末,他找了几份兼职,连轴转,很累。 其中一份是医院尸体搬运工,在手术台上、在病床上死去的人,他要负责给他们换上新衣服,然后搬出来。 人死了之后可真美啊,皮肉凹陷,再也不会说话,没有生机和活力,只剩一具正在腐烂的躯壳,散发着腐朽的臭气。 别的人捂着口鼻,面无表情地做着这份工作。而他面带微笑,感受着由死带来的美。 他画画,他思考,他继续虐杀动物,动物却渐渐难以满足他了,他、想、杀、人。 他想感受人死前的恐惧,恐惧与他而言,本身就是一种美,一种颤抖的、窒息的、沉沦的美。 但杀人比杀动物难多了,更难的是,他不想杀傻逼,他想杀的是人、美好的人。 因为他厌恶这些人,凭什么有人注定活在地狱深渊里,而有的人在光明世界里笑得这么快乐。 这不公平,周昱想,他要替□□道,帮这个泥沼社会,减轻一点不公平。 他准备了很多东西,他在手表里面装了窃听器,他每天都练拳击,每天都健身,他练习表情管理,他将阴暗面藏起来,带上微笑面具,伪装到所有人都被他骗到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正当他找寻好目标,准备靠近的时候。他莫名其妙来到了玫瑰蛋挞星。 这是一个与地球截然不同的星球,但周昱遇到了一个地球人。 这个地球人比自己早来到这个星球,遇到了一个好人,看得出来,过得很快乐。 他也是一个画家,名叫祝南。他身边的那个人,叫乔真,眼神仿佛粘在了祝南身上,既耐心,又从容。 他没有祝南那么好的待遇,只能住一家小旅馆。他越了解祝南和乔真,便越是嫉妒。他将手表送给了祝南,祝南那天真善良的傻子,居然真的天天将窃听器带在身上。 周昱每天都听着他们的动静,他听着他们的美好、善良和真诚,怎么可以有这么坦荡荡的灵魂,他不允许。 明明都是地球人,凭什么你过得这么好?凭什么我就人见人恨,对,他不装上伪装的面具的时候,的确是人见人恨的。 从小到大,没有人爱过他。无论是父母、老师还是同学。他们要么讨厌他,要么无视他,没有人曾经将他放在手掌心上,珍而重之。 没有,一个也没有。 他曾经很想被爱,后来又觉得无所谓了,他不是靠爱活着的,他靠的是恨,还有孤独,孤独是他赖以生存的根基。 玫瑰蛋挞星上的人都挺好的,他待的两个星期里,就没见过什么很让人讨厌的人。 每个孩子都有吃穿不愁的童年,无忧无虑的童年。 离婚率很低。 争吵的时候不嘈杂。 浓情蜜意浸泡着他的耳朵。 他要窒息了。 如果,将这对恋人分开,让其中一个死去,另外一个,会有多么伤心啊? 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极致的兴奋。 这件事很简单,把祝南骗出来就行了。为什么不是乔真?因为乔真不信任周昱,而祝南会被他的同胞身份蒙蔽眼睛,本能地对他有好感。 坠到海里的那一刻,无法呼吸的时候,他觉得很舒服。 终于要解脱了……啊。 但他们都没有死,稀里糊涂地回到了地球。 周昱忘了在玫瑰蛋挞星上的事情,但隐隐约约,总会想到两个人和一些事,还有一些在地球上没有的事物。 被模糊的记忆纠缠了很久,终于在三年之后,全部想起来了。 他找到了祝南的信息,他又开始干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周昱在玫瑰蛋挞星时,曾经遇见过一个人,他告诉了自己在两个星球之间穿梭的方法,但周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可他想试试,于是,三个人,又一次回到了玫瑰蛋挞星。 他知道自己来到这里,必死无疑。 这是乔真的地盘,他斗不过他。 他束手就擒。 他是主动去死的,没有人可以夺走他的生命,除了他自己。 清晨的时候,他吞下几枚粗铁钉,自杀了。 吞下去的过程是很痛苦的,但他很享受,他是一个可以享受痛苦的人,越痛苦越有快感。 他那时候最后一个想法是,要是这时候,能有一个人,走过来,亲眼看着他死亡的过程,那该多好啊。 他知道自己是病态的,从小到大,一直都是病的,他的精神跟正常人不一样。 但是他不想治疗,他在内心里对自己拳打脚踢,他喜欢掐自己。 有的人本来就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他的出生从来就没有被任何人所期待。 死了就是一了百了。 这是他的宿命,也是他的归途。 一减一等于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