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九福晋》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大清九福晋》作者:阿洙洙【完结】 ?文案: 初瑾穿成乾隆四年进宫参选的秀女 面对大猪蹄子乾隆皇帝,她不愿进宫,转而投向皇后胞弟富察傅恒的怀中 自此一世一双人,恩爱无双 人人都羡慕傅恒迎娶满蒙第一美人,有人问起初瑾时,傅恒最初只有四个字:“责任所在” 既娶她为妻,就会护她一世周全 后来,为什么会爱上呢? 或许是他下放千里,初瑾毫不犹豫的追随 或许是他身受重伤,初瑾佛前以寿命相换 又或许,是这人早已深入心骨,让他无法自拔 *** 【小剧场】 某日,丫鬟借送茶之际搔首弄姿, 翌日,傅恒就把人送走了 某日,下属送美人一个 翌日,傅恒直接撸了下属的乌纱帽 某日,青梅竹马的表妹暗送秋波、含情脉脉 翌日,傅恒登门家中劝其父早日给表妹定亲 钢铁直男男德班班长vs心机貌美小绿茶 内容标签:清穿宫斗甜文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纳兰初瑾;富察傅恒┃配角:下本开《太子与孤女》┃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的夫君天下第一好 立意:人不能太过于软弱 第1章 选秀 ◎满蒙第一美人儿◎ 乾隆四年。 二月。 明明已是初春时节,前些日子御花园的桃花都冒出星星点点的红骨朵,可一场大雪簌簌落下,仿佛又重回去岁寒冬,冷的人直跺脚哈气。 宫里头的奴才们惯常伺候主子们的,天冷了多加几件厚衣裳便是,却是可怜了前几日刚进宫的那批秀女。 此乃皇上继承大统后头一次选秀,声势浩大,八旗之中十三岁至十七岁女子皆要入宫参选,几日忙碌,最后也就留下百余人居于储秀宫内。 不曾想一场倒春寒下来,不少娇娇主儿们都冻病了。 也幸好近日严寒,皇上心念灾情,便下令选秀一事暂且放一放,要不然,这小半的秀女们都无精打采的,若皇上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 几服药下去,不少秀女身子已经好了不少,却唯独储秀宫东院那间屋子里是汤药不断,硬生生把掌事嬷嬷的头发都熬白了好些根。 若是寻常秀女也就罢了,可这人来头极大,曾祖是康熙年间赫赫有名的明相纳兰明珠,,伯祖父纳兰容若,祖父纳兰揆叙,阿玛纳兰永寿,额娘为郡主…… 这样的身份,便是搁在紫禁城中也不容小觑,更不必说她虽年方十五,更有满蒙第一个美人儿的称谓。 这样一个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她们一干人脑袋都保不住。 想及此,掌事嬷嬷乌雅嬷嬷便亲自端着汤药走了进去,一进去瞧见两个宫女跪在床边打盹儿,盛着汤药的白瓷碗往案几上一搁,“啪啪”两巴掌下去,将这两个小宫女都打懵了,更是道:“两个小蹄子,趁着我不在这儿就知道偷懒?若是主儿有个三长两短,便是砍了你们的脑袋都不够偿命的……” 接着,就是哭声、求饶声混成一团。 躺在床上的初瑾瞪大眼睛,看着天青色缎面帐幔上的连波水纹发呆。 她来这里已经足足三日,却依旧接受不了自己从一个新时代女性穿成乾隆后宫参选秀女的事实,而且听这些宫女的意思,自己入选是板上钉钉一事,心里是怅然无比。 便是她不爱清穿电视、小说,对大名鼎鼎的乾隆皇帝也是有所耳闻,见异思迁、花心渣男的鼻祖,要她嫁给这样一个人为妾,她还不如学原主一样,大冷天的冻死自己算了! 初瑾脑海中带有原主的记忆,接到入宫参选的消息后,原主并不情愿,求到了阿玛、额娘跟前,可向来疼惜她的双亲都闭口不言,更道什么“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纳兰一族想想才是,如今纳兰一族远不比当初,若你能入宫得皇上宠爱,纳兰一族起复也非难事”之类的话。 原主听闻这话是伤心欲绝,可最后还是噙泪进宫,七日之前染上一场风寒,她本就身子不好,不肯吃药,夜里更是偷偷将窗户大开,这才香消玉殒。 初瑾心中再道一声可怜,原主临死都念及家人,想着自己死在宫中,乃是宫人照看不利,皇上知晓说不准会照拂纳兰一族一二…… 可原身所带的病气却不是假的,初瑾刚要斥责乌雅嬷嬷两句,喉头就是一阵发痒,忍不住咳嗽起来。 乌雅嬷嬷见状,连忙上前替她顺气,见她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想着那些传言,也猜到她是一心求死,柔声劝道:“我说主儿,您这又是何必?您就算不为自个儿想一想,也得为家中阿玛、额娘想一想才是,若是他们知道您这般,不知道伤心难过成什么样子。” “皇上年少有为,皇后娘娘温柔娴淑,您又生的这般貌美,等着入选后,定会宠冠六宫的……”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初瑾是咳嗽的愈发厉害,只道:“水!” 喝了几口温水,初瑾这才觉得心里稍微舒坦点,一旁的乌雅嬷嬷还在絮絮叨叨,生怕她想不开,就差告诉她若真要求死,过几日再死也不迟! 初瑾却不像原主那样傻。 人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只吩咐乌雅嬷嬷将汤药端来,见她肯喝药,乌雅嬷嬷在心中直念叨“阿弥陀佛”,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 几日过去,初瑾的身子也就好的八九不离十。 她这才知道,原来在她昏迷之际皇后曾差人过来探望过她,留下了好些补品。 如今储秀宫乌压压住了一群秀女,能得皇后另眼相看之人没几个,她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去长春宫给皇后请安道谢? 其实初瑾心里想的不光是道谢这么简单,女人都是善妒的,皇后再贤良,那也是女人,又怎么会容忍自己的丈夫喜欢别的女人? 说不准自己在皇后跟前言明,皇后也会帮着自己想想办法? 初瑾想到这儿,就吩咐自己身边的两个小宫女开始准备起来,按理说如今她是秀女,并无入选,无资格得宫女伺候,但架不住她家世出众,又得皇后亲自下令,故而与寻常秀女待遇并不一样。 这两个小宫女一个叫鹤儿,一个叫做涓儿,都与初瑾差不多的年纪,模样生的周正,行事稳妥。 瞧鹤儿拿出胭脂来,初瑾连忙制止,索性亲自梳妆起来,她面上并未擦胭脂,也未擦口脂,看起来略有几分憔悴,最后更是选出一条锈红色银丝牡丹纹旗服来,丝丝银线让她的面容瞧着有几分枯槁,可她却是满意至极。 因一早就递过消息去长春宫,初瑾派人通传一声直接跟在宫女身后步入内殿。 从储秀宫至长春宫,走过长长的宫道,初瑾一路可见红墙金瓦,栩栩生辉,宫人所经之处更是静谧无声,目不斜视,皇家威严可见一斑。 行至长春宫,得通传一声,初瑾就跟在宫女身后步入内间。 与初瑾想象中的华贵并不一样,长春宫内外很是简谱,甚至内间并未燃香,多宝阁并无古玩,只摆着一尊西洋鎏金金雀钟,墙上也多是挂着花鸟图或者字画而已,旁的,就再没有了。 初瑾行至内间,并不敢抬头,只屈膝请安:“民女纳兰氏见过皇后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 初瑾只见上首伸出一只洁白柔荑,手上并无护甲,指甲也被修剪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初瑾顺势将手搭在这只手上,站了起来,这才瞧见皇后生的是何模样。 皇后如今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模样虽不算顶出众,却算耐看,肤色白皙,五官端庄,嘴角挂着浅浅淡淡的笑容,看着就叫人生出一股亲近之意来。 想必是去岁皇后所出长子刚去世的缘故,皇后面上却带着几分憔悴,眉里眼里虽带着笑,可也带着几分郁色。 皇后含笑道:“你就是初瑾对吧?你小时候本宫还抱过你,你怕是记不得了,你小时候就生的好看,粉雕玉琢的一团,招人喜欢,长大后更是生的如此貌美,便是本宫在深宫之中也听说你‘满蒙第一美人’的称号。” 这话可将初瑾吓的够呛,连忙跪下道:“皇后娘娘谬赞了,皇后娘娘凤仪万千,初瑾在您跟前不敢妄自尊大。” 皇后又是伸手将她扶起,柔声道:“别怕,本宫又没说什么。” 说着,她更是道:“坐吧,小厨房今日刚做了和敬爱吃的马奶一口酥,茉莉,你取些出来给初瑾尝尝。” 她向来不爱吃甜食,却架不住女儿和敬公主爱吃,想着初瑾年纪不大,索性端出来叫初瑾也尝尝看。 初瑾言明自己来意,对皇后前些日子派人探望表示感谢,最后更道自己身子已好的差不多全因皇后照拂,再表感谢之情。 人与人之间也是讲究缘分的,皇后临出阁之前就曾抱过初瑾,当时对这小姑娘印象颇深,更记得这小姑娘对自己也是喜欢得紧,分别之际拉着自己的袖子直哭,说什么都不肯回去。 皇后见对侧的初瑾眉目乖觉,想了又想只道:“……其实前几日本宫原打算亲自去看看你的,可后来本宫也染上风寒,不便前去,所以这才派了身边可信之人过去,你可知道,本宫为何打算亲自去瞧你吗?” 初瑾微微一愣,摇头道:“初瑾不知。” 皇后微微一笑,正色道:“本宫想要劝你莫做傻事,你的心思,你的动作,前些日子就有人报于本宫跟前,说你不愿进宫,不愿伺候皇上,甚至为了躲避选秀,寒风之中窗户大开,夜里也不盖裘被,所端上去的汤药更是全数倒入花盆之中……你如此一心求死,本宫怎能不过去劝上一劝?” “好在等着本宫身子痊愈后听闻你已想通,便未过去,初瑾,皇上英武非凡,年轻有为,能够伺候皇上,侍奉皇上左右乃是女子福气……” 初瑾索性再次跪地,正色道:“皇后娘娘,初瑾今日过来,就是想要求得皇后娘娘成全。” “皇上威名,初瑾入宫之前早已听说,可初瑾所求是一世一双人,不愿困于深宫之中。” 说着,她更是重重叩头道:“还请皇后娘娘成全!” 第2章 初见 ◎只求一世一双人◎ 一世一双人? 皇后已经快忘了多久没有听到这话,青春年艾之际,哪个女子没有这样憧憬过?凡事想来简单,做到谈何容易! 皇后再次亲手将初瑾扶了起来:“你想过没有,你的身份注定不会允许你嫁给无名小卒,可高门大户之中,哪个男子不是妻妾成群?” 说着,她更是柔声道:“这事,本宫没办法成全你。” 初瑾略有些失望,却也在意料之中。 待初瑾离开之后,皇后却是沉吟许久,半晌没有说话。 因皇后向来待身边之人宽厚仁善,故而身边宫女也真心替皇后考虑,宫女茉莉犹豫许久,只轻声道:“皇后娘娘,奴婢不懂,您为何不答应纳兰格格?纳兰格格容貌、才情出众,若是纳入后宫,奴婢只怕……” 只怕这人会成为第二个高贵妃。 皇后笑笑,没有接话,叮嘱茉莉以后不得再出此言。 她并非无情无欲之人,会伤心,更会难过,可身居皇后之位,她别无选择。 先皇驾崩四年,去岁五月她与皇上所出嫡长子病故,皇上心情不佳,本不欲广纳后宫,却因皇家子嗣单薄,她几次劝解,皇上这才松口。 最后皇上只称她贤良,更道——朕听说这次纳兰一族的女儿也会进宫选秀,若是朕没有记错的话,纳兰一族好像出了位“满蒙第一美人儿”,纳兰一族之人容貌皆出众,朕倒是好奇这女子长得是何模样…… 话至于此,皇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别的女子能够落选,唯独初瑾不能落选。 *** 初瑾失魂落魄离开长春宫的消息很快就传到高贵妃耳中。 高贵妃出身内务府包衣世家,最初为使女,后因其得皇上宠爱,其父高斌劳绩出众,被先皇封为侧福晋,待皇上继承大统后,被封为贵妃,在后宫之中身份仅次于太后与皇后。 如今高斌得皇上看重治理黄河水患,高贵妃愈发得宠,连皇后都不甚放在眼里,更在长春宫都安插了耳目。 听说此消息,高贵妃气的花容失色,抬手就摔了平素最喜欢的汝窑缠枝白玉茶具。 茶具清脆落地,吓得一众宫女太监纷纷低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高贵妃更是冷声道:“本宫竟没想到皇后娘娘竟能贤惠到这个地步,人家都不愿侍奉皇上,她却非得赶鸭子上架,一个好名声当真如此重要?” 她如今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因保养得宜,装扮华美,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她既不愿出手,那本宫出手就是了!” 说着,她更道:“派人与乌雅嬷嬷说一声,替本宫好生盯着纳兰氏!” 可怜乌雅嬷嬷前脚刚得了长春宫的吩咐好生照顾初瑾,后脚又得了钟粹宫的提醒盯着初瑾,初瑾一举一动都得报给高贵妃。 一时间,这位老嬷嬷倒是左右为难,不过一夜的时间,嘴角就起了燎泡,比从前初瑾生病时还要上火。 选秀并非儿戏,此等入选秀女只等着最后一关即可,到时候是赏花儿还是留牌子,全凭皇上一句话。 面见皇上之前,得好好学学规矩,到时候殿前失仪丢了面子是小,丢了性命和家中脸面可算是完了! 初瑾打着养病的由头,日日躺在床上想法子,可思来想去也没能想出个主意来。 皇后赏赐下来的涓儿与鹤儿日日夜夜陪着她说话解闷,连平素的饮食起居、衣食住行都不肯假手于人。 渐渐地,初瑾发现了不对劲。 有人在她的汤食之中下药。 这话是鹤儿说的,更是叮嘱她一定要更小心些。 初瑾知道如今她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平日里送来的汤药多以滋补养身为主,鹤儿不敢叫她喝这些药,便亲自去御药房抓了药来煎药,至于外头送来的药则全数倒入花盆之中。 不过两三日的时间,案几上那株开的正好的芍药花就已经枯萎。 这不是有人下药是什么? 初瑾虽不愿伺候皇上,却更不想在紫禁城丢了性命,只问:“……到底谁要害我?” 鹤儿左顾言他,只低声道:“反正主儿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初瑾想着进宫之前额娘与自己交代的那些话,只说高贵妃肆意骄纵,连皇后都没放在眼里,想来后宫之中也只有高贵妃这般大胆:“莫不是高贵妃?” 鹤儿低头不语。 初瑾不愿以卵击石,想着息事宁人,谁知到了傍晚时初瑾发现自己的衣裳里有一根银针,被子里藏了只死老鼠……她气的直奔长春宫而去。 等着初瑾到了长春宫,初瑾刚通传一声就往里走,却被小太监拦了下来:“还请纳兰格格稍等片刻,九爷过来了。” 九爷? 初瑾虽来清朝不久,却也知道清朝效仿明宋,民风不算开放,长春宫怎会有外男? 正纳闷时,初瑾就见一男子昂首阔步走了出来,这人里头穿了件宝蓝底菖蒲纹杭绸细布常服,外面随意罩了件貂毛大氅,身形挺拔,如松如竹,面目和煦,容貌俊朗,扑面而来的是世家公子哥儿身上才有的矜贵与低调。 不过是扫眼间,初瑾就见人大步流星已走远,却仍旧可记方才之人容貌出众! 宫女茴香已迎了出来,替她打帘道:“‘这位就是九爷,是皇后娘娘最小的弟弟了。” 初瑾隐约有点印象。 这人应该就是富察傅恒,与皇后一母同胞,是皇后最小的弟弟。 原主未进宫前就曾听说过他,容貌出众,才情出挑,能文能武,乃是京中不少夫人太太心中的乘龙快婿。 在众人眼中,傅恒自自出生便一路顺风顺水,唯独亲事艰难。 当初他曾与崔佳氏年幼定亲,可后来其父李荣保病故之后,崔佳一族借口傅恒需守孝三年退了这门亲事,等着三年丧期满了,先皇驾崩,傅恒又足足等了三年,故他如今已经十九岁,亲事依旧没有着落。 初瑾忍不住在心中赞叹一声容貌出众,就随着茴香走了进去。 上次临走之前,皇后拉着她的手要她闲来无事来长春宫坐坐,不曾想她这么快又来了。 初瑾并非心思九曲十八弯之人,寒暄两句便将这几日的事情和盘托出,最后更是跪地请皇后做主。 向来面上含笑的皇后脸上也未见笑意,冷声道:“来人,去查查看到底是谁如此大胆!” 她虽心生防备,却没想到会有人这般迫不及待。 不光如此,她更是难得雷霆手段,下令杖责乌雅嬷嬷十棍,明面上言其照看不利,实则因她知情不报。 最后,皇后更是拉着初瑾的手柔声道:“你莫要害怕,这件事本宫自会替你做主。依本宫看来,背后之人无心害你性命,不过是想让你知难而退罢了,后宫之中若秀女出事,罪责重大,层层删查,定能查出背后之人。” 说着,她更是道:“况且你额娘乃郡主之身,你也算皇亲国戚,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敢冲着你下手的。” 初瑾惶惶道:“皇后娘娘,您可知道一掀开被子瞧见只死老鼠,当时真的把我吓了一大跳……” 皇后柔声劝慰她几句,赏了些东西下去,最后更道鹤儿与涓儿得更小心谨慎。 倒是乌雅嬷嬷十个板子打下来,连床都下不了,却还硬撑着前来初瑾跟前赔不是。 乌雅嬷嬷是真的命苦,这个也不能得罪,那个也不能得罪,后来索性更是喊了两个小宫女过来专程守着初瑾所居的屋子,生怕再有个什么闪失。 很快储秀宫就来了皇上的旨意,殿选定于下月初一,距今不过七八日的光景。 有人喜,有人忧。 选秀并非只为皇上充盈后宫,也为诸王储、众阿哥挑选妻侍,三年守孝,不少女子年纪渐大,想着哪怕不能进宫侍奉皇上,若有机会得皇上赐婚,也是家族一大幸事。 当然,若落选下来,虽面上无光,可回去之后也是能自行婚配的。 甭管成与不成,一锤子下去,总比日日挂心来的强。 初瑾心中焦急,想着皇后话中之意自己入选乃是板上钉钉,愁的连午饭都没吃下,正烦恼时,只听一阵叩门声。 初瑾抬头,是一位年老嬷嬷,这嬷嬷穿的比乌雅嬷嬷更为贵气,手上戴着大拇指盖大小的红宝石戒指,面色倨傲,对涓儿的话熟视无睹,直勾勾看向初瑾道:“想必你就是纳兰格格了吧?贵妃娘娘有请!” 后宫之中只有一位贵妃。 那便是高贵妃! 哪怕皇后并未查出这几日恐吓自己的凶手,但初瑾心里也猜到十有八九是高贵妃在捣鬼,微微一愣后只道:“不知贵妃娘娘有何贵干?贵妃娘娘身金体贵,我身子尚未大好,怕将病气儿过给了贵妃娘娘……” 那老嬷嬷讥诮一哂,没好气道:“得了吧,这话诓诓别人也就罢了,在贵妃娘娘跟前把你那点小心思收起来。” 说着,她一扫候在门口、如临大敌的几个宫女,冷声道:“贵妃娘娘说了,我们家老爷从前与纳兰大人有几分交情,故请纳兰格格过去叙叙旧,你们大可以放心。” 鹤儿踟蹰间正欲说话,初瑾就冲她使了个眼色,含笑道:“那请嬷嬷稍等片刻,我换件衣裳便去。” 第3章 高贵妃 ◎敬酒不吃吃罚酒◎ 待初瑾进去换衣裳的时候不忘对涓儿道:“……胳膊拗不过大腿,今日贵妃娘娘派人来请,我没有不过去的道理。待会儿我带着鹤儿去钟粹宫,若是一个时辰之后你还没见我们回来,就去长春宫找皇后娘娘。” 涓儿连声应是。 初瑾很快就随着老嬷嬷前去钟粹宫。 钟粹宫与长春宫的简朴并不一样。 打从初瑾一走进去,鼻尖就萦绕着一股雅致的香气,步入外间之后,更见屋内金碧环绕,炕边更摆着一株半人高的玛瑙珊瑚树,珊瑚树上挂满各色奇珍异宝,有象牙雕刻而成的鲤鱼,栩栩如生,有金子制成的橡木果,雕工精湛,还挂着一颗颗硕大明亮的珍珠,晃的人睁不开眼。 初瑾不过随便瞥眼间,就能发现屋内的家具清一色的都是梨花木,多宝阁上摆着一个个琉璃娃娃,憨态可掬,还有珐琅粉彩双耳瓶、珊瑚红釉白竹纹碗、霁蓝釉描金转心瓶等,花几上还摆着各色名贵花木……可谓是富贵耀眼,很符合历史上乾隆皇帝的喜好。 请安间,初瑾更见高贵妃身着胭脂红镶金丝簪花襕纹旗服,小两把旗头上插着的七珠明金珠钗伶仃作响,愈发显得她明艳动人。 高贵妃对自己的容姿一向自信,从前总觉得初瑾这“满蒙第一美人”的称谓是宫外那些土包子没见过世面胡诌的,如今却在看到初瑾时有些笑不出来,冷声道:“你就是纳兰氏?当真有几分姿色!” 她不叫起,初瑾就一直维持着请安的姿势,轻声应是。 高贵妃却连多看到她一眼都觉得厌烦,直接开门见山道:“本宫今日找你过来可不是闲聊这般简单,先前你做下的那些事儿,本宫也有所耳闻,你不愿侍奉皇上,作贱自己不说,还求到了皇后娘娘跟前,可惜啊,皇后娘娘没答应。” 说着,她更是笑了笑道:“本宫愿意帮你……” 初瑾不敢随便应下:“不知贵妃娘娘如何帮我?” “这还不简单吗?入宫选秀之人讲究个齐整,若你身上突然出了疹子,或者变成哑巴,就算你凑上前去想要伺候皇上,皇上也不会答应的。”高贵妃坐直了身子,微微朝着初瑾靠近了些:“本宫这里得了一位秘药,定能让你不入选的。” 初瑾浑身有些发冷,低声道:“若这事儿叫皇上知晓,那就是欺君之罪。” 况且就高贵妃给她的药,只怕不是一时出疹或失声这么简单的。 高贵妃脸色骤变:“你这也不愿意,那也不愿意,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本宫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今日找你过来可不是与你商量这么简单!你若是怕犯下欺君之罪,牵连家眷,还不如一头跳进御花园湖中,索性一了百了,也免得本宫替你费这些心思!” 说着,她瞧见初瑾微微有些发颤的身子,似很是满意:“本宫再问你一遍,你是应还是不应?” 初瑾跪地:“请贵妃娘娘恕罪。” 这就是不应的意思了。 高贵妃冷笑道:“好一个敬酒不吃吃罚酒,好,本宫知道了,你回去吧!” 她没打算留着初瑾叫自己为难,却更不会傻到在钟粹宫下手。 她身边心腹眼睁睁见初瑾离开,低声道:“娘娘……这是何意?” 高贵妃瞧见初瑾那纤细的背影消失不见,这才收回眼神,淡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本宫原以为去岁那一遭皇后娘娘熬不过来,没想到丧子之痛她都挺了下来,她不是乐于扮贤良吗?那本宫就叫她知道什么叫作茧自缚!” 她心里已经有了计量。 初瑾她是不打算留的,更想着如何顺藤摸瓜将这屎盆子扣到皇后头上去。 皇上在她跟前都夸赞过纳兰氏两次,可见此人在皇上心中地位非同寻常,若能借着这人叫皇上与皇后彻底离了心,那就最好不过。 接下来的几日时间里,高贵妃一直忙于此事,不过叫她没想到的是家中弟弟难得进宫一趟。 高恒是高斌续弦马氏所出之子,也是高斌唯一的儿子,平日在家中很是得宠,这次进宫更是求高贵妃将初瑾赐给自己。 听高恒说起,高贵妃这才得知高恒对纳兰氏一见钟情,自此是念念不忘。 高贵妃本就不喜高恒母亲马氏,听闻这话自然是将高恒狠狠训斥一顿,更是修书一封送给在外当差的高斌。 也因此事,让高贵妃知晓纳兰氏是何等狐媚子,更决定斩草除根。 这一日。 初瑾刚跟着教养嬷嬷学完规矩,回房之时就见一名长春宫二等宫女侯于门口,屈膝只道皇后娘娘有请。 初瑾觉得有些不对,可这人的的确确是皇后身边的,不敢怠慢,只好欣然前往。 可走着走着,初瑾发现路径不对,前面带路的二等宫女含笑道:“今儿皇后娘娘见着天气不错,所以就带了和敬公主前去御花园散步,想着主儿近来心情不佳,也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开解主儿一二。” 初瑾心中更是狐疑。 皇后乃是谨慎之人,自己不愿入宫一事除去皇后知晓,也就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茉莉知道,按照皇后的性子,断然不会把这消息告诉旁人的。 初瑾再走没几步,只道自己有些冷,吩咐鹤儿回去取一件披风过来,待鹤儿转身之际,她更是用口型说出“去长春宫”四个字来。 鹤儿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一时间,茫茫积雪之中就只剩下前头带路的宫女与初瑾两人,初瑾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听她道:“主儿稍微走快些,就在前头了,莫要叫皇后娘娘等急了!” 初瑾心中计算着时间,从此处到长春宫要跨过东六宫和后三宫,便是鹤儿有飞毛腿也是来不及的,思来想去,她心一横,撒丫子转身就跑。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道从哪里闪现出几道黑影,直奔初瑾而来。 这一个个人都身着太监服,脚步轻快,神色狠戾,大有一副不除掉初瑾誓不罢休的架势…… 第4章 救人 ◎有人见到他们亲嘴儿◎ 初春的御花园是一片生机盎然,欣欣向荣之景,可初瑾脑海中只有活命的念头。 但就算是她脚下步履飞快,却也抵不上身后那几个狠戾的太监。 与此同时,与初瑾一样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还有鹤儿。 鹤儿本是储秀宫一小宫女,为人憨厚,老实本分,得皇后身边茉莉选中前去照顾病中的初瑾,对她而言已是一步登天,生怕初瑾有个三长两短。 可哪怕她脚下生风,汗珠直冒,却也距长春宫有很长一段距离。 鹤儿顾不上旁的,跑啊跑,谁知道转角处却是一不小心撞到对方,满脸是泪的她连声道:“对不住,是奴婢不小心……” 她并不敢吐露太多,可一抬眼却见着这人有几分面熟。 再一看,这人不是上次她在长春宫见过的富察傅恒吗? 深宫寂寥,连主子们都日子难熬,更别提像鹤儿这些小宫女,一个个正值怀春之际,每日下值后议论的总是男男女女那些事儿,紫禁城中除了皇上,太监,就是御前行走的侍卫。 这些御前侍卫并不像后世众人所想一样,而是地位尊贵异常,品级超凡,多是从八旗子弟中挑选出来的才武出众之人,亦或者满蒙大族所出的王孙贵胄。 宫女们偶尔能碰上御前侍卫,故而时常私下偷偷议论。 有人曾说到时候皇后胞弟富察傅恒肯定也是要进宫当差的,只说这人才貌出众,英俊倜傥,人中龙凤……说起这人来时,那小宫女是春心荡、漾,双目寒春。 所以鹤儿上次在长春宫瞥了一眼后,对傅恒有几分印象,当即就跪地大哭起来:“求求您救救主儿……”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傅恒眉头微蹙。 他今日进宫是要去长春宫给皇后请安的,去年端慧皇太子去世后,就大病一场,自此是一蹶不振,家人曾多次想要进宫探望,却被皇后回绝,直说无事。 如今选秀在即,长姐想请皇上为他赐婚,所以经常请他入宫。 傅恒狐疑道:“你认识我?” 鹤儿这才哭哭啼啼把长春宫派人来请,初瑾觉得不对的事情告诉傅恒。 傅恒当即就觉得其中有诈,前些日子长姐身子不适,太医吩咐不得吹风,如今虽是春日,这两天仍旧风大,又怎么会带着和敬公主前去御花园? 他虽然不知道眼前小宫女口中的“主儿”是谁,却知道自端慧皇太子去世后,很多人都想看皇后笑话,甚至巴不得皇后失宠于皇上,一听这话连忙往御花园赶去。 等傅恒赶到时,只见池塘中沉沉浮浮一抹翠色,乌黑的发丝在水中散开,宛如水藻。 他没有分毫犹豫,直接跳入池塘中。 此时初瑾已经呛了好几口池水,寒气入骨,身上的厚衣裳浸湿后宛如绑着秤砣似的,拉着她往下拽。 初瑾心中暗道自己命苦,没想到穿越没几日,就要死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初瑾只觉得有人环绕自己臂弯,拽着自己上去。 她宛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拽住这人的肩膀,脚下用力,奋力往上。 岸边的鹤儿递了枯枝过来,傅恒拽着枯枝先把初瑾送上岸,紧接着一跃而上,翻身上岸。 不知道呛了多少口的水初瑾冷的直哆嗦,既后怕又难受,眼泪簌簌落下。 她长这么大,还没经过这样的事! 傅恒从小习武,身强体壮,如今面色如常,看向眼前女子道:“你还好吗?” 初瑾摇摇头,可旋即又点点头。 不好又能怎么样?难道冲到钟粹宫去找高贵妃报仇? 一没人证,二没物证,但凡她敢攀扯高贵妃一句,那就是大不敬! 傅恒家中也是有妹妹的,瞧见她这可怜巴巴的模样,当即就拿起方才解开丢在地的狐皮大氅递了过去:“别哭了。” 初瑾眼泪掉个不停。 还是鹤儿忙接过大氅披在初瑾身上。 初瑾浑身上下仍抖个不停,只听傅恒问道:“方才是什么人要害你,你可见到那人的长相?这几日你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初瑾迟疑片刻,还是摇摇头。 傅恒只当她这是被吓傻了,只要鹤儿送她回去。 初瑾却是哑着嗓子开口道:“我不能回去,若是回去了旁人见我这样子,我该怎么说?我……我想去长春宫。” 如今距离选秀只有三天时间,杀人灭口这种事讲究一而衰再竭,谁知道高贵妃有没有派人守在储秀宫? 傅恒颔首称好,派人抬了两顶暖轿过来。 两顶暖轿一前一后到了长春宫,下轿之后傅恒携初瑾直奔外间而去,正练字的皇后瞧见他们这样吓了一跳,先命宫女带两人前去换身衣裳。 等着初瑾出来时,傅恒已经与皇后讲清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饶是好脾气如皇后,气的脸色都变了:“……上次有人恐吓初瑾一事还没查出来,如今又闹了这么一出,好!当真是好得很!” 前几日她彻查过此事,可因储秀宫人多手杂,并未查出背后之人。 她也借了此事敲打过高贵妃几句,没想到话刚出口,高贵妃的脸色就变了,说什么“捉贼要拿赃”之类的话。 皇后见初瑾出来,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好孩子,你怕是被吓坏了,还好你被傅恒救了起来,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说着,她更是道:“这几日你就暂且在长春宫安心住下,本宫倒是要看看谁还敢宠溺下手!” 初瑾嗫嚅称是。 傅恒是皇后的亲弟弟,有女子在场,他就不好多呆,告辞转身就要走。 初瑾这才后知后觉道:“富察九爷,今日的事情,多谢你了!” 方才她被吓糊涂了,道谢都忘了。 傅恒转身,只道:“无事”。 直到现在,他才看清楚初瑾的长相,好像有些明白为何有人会冲一个弱女子下此毒手——眼前女子五官姣好,容貌出众,左眉眉心长了颗小小的红痣,为原本她清丽出众的容貌增添了几分妩媚之色,想必因哭过的缘故,眼睛和鼻头都红红地,却仍旧难掩她倾城之色。 寻常男子见到这般容貌的女子,不说瞠目结舌,也会多看两眼,可傅恒倒好,转身就走。 皇后又是请太医,又是好生安慰初瑾一番。 如初瑾所预料的那般,高贵妃果真派人守在储秀宫,可久久不见初瑾回来,只能前去钟粹宫复命。 高贵妃气的又摔碎了自己最爱的一套茶盅,正欲发脾气时,心腹嬷嬷却是凑到她耳畔说了几句话,当即逗的她面含笑意,赏了那嬷嬷二十两银子。 翌日一早。 六宫上下就有风言风语传出,说是皇后胞弟富察傅恒与秀女纳兰初瑾不清不楚。 这本是无稽之谈,却架不住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甚至还有人说亲眼见到傅恒与初瑾一起躲在后山亲嘴儿。 这话说的有鼻子有眼,甚至有人说傅恒的手都已经探到初瑾衣裳里头去了…… -完- 第5章 流言 ◎你可愿娶我为妻?◎ 皇后自去年后就精神不济,也没有将太多心思放在六宫琐事上,知晓此事后怒不可遏,下令杖毙几个为首的宫女太监,可谣言还是铺天盖地散播开来…… 就连皇上早朝后都听闻了这个消息,直奔长春宫而来。 皇后就算再蠢钝,也知晓背后定是有人推波助澜。 昨日初瑾落水一事,并没几个人瞧见,事后她也命这几人封口,谁知道这话却是越传越不像样子。 皇上如今未到而立之年,俊秀挺拔,举手投足之间只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帝王之气,打从步入长春宫之后脸色就不太好看,问起傅恒与初瑾一事。 这叫皇后心里如何好受?且不说皇上这般质问于她,仿佛她在其中捣鬼,就说傅恒从小出入王府,难道皇上不知道傅恒是什么性子? 所以她脸上虽带着笑,但眼里却是一点笑意都没有,接过宫女奉上的茶盅递了过去:“……皇上是从何处听来的这等闲言碎语?先前纳兰氏生病,臣妾就派了两个宫女寸步不离守着她。” “更不用说傅恒是您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性子难道您不清楚?前几年阿玛见他像苦行僧似的,说拨几个女子过去伺候,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臣妾这弟弟最是知礼守礼之人,怎么会做出这样有违纲伦之事?” 如今选秀在即,有些话皇后原不打算说的,可怕再受人挑唆,只将昨日初瑾被人谋害一事一五一十道了出来:“……傅恒是心系臣妾,生怕臣妾被人所害,才顾不上男女有别跳水救人。” “等着臣妾命人去找昨日传话那宫女时,谁知道她已悬梁自尽,这下是死无对证,臣妾正想问问皇上是何打算?纳兰氏是留还是不留?” 昨日之事并非初瑾过错,可男女大防,她被人搂着贴了身子,按理说是留不得的。 皇上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想着传闻中的满蒙第一美人儿容貌出众,只觉得心痒痒,思量片刻就道:“朕并非那等迂腐之人,昨日之事是迫不得已,朕若是撂了纳兰氏的牌子,岂不叫纳兰一族颜面扫地?” “是朕关切傅恒,这才匆匆赶来,想来也是,傅恒是你的弟弟,品行如何,朕自然信得过的,他怎么会做出那等不忠不义的事情来?” 今日早朝之前他无意听见婉贵人身边有人嚼舌根子,当即是怒火中烧,连早朝都心不在焉,下朝之后就匆匆过来,如今也觉得有几分心虚,握住皇后的手道:“朕前几日听说你打算趁着这个机会给傅恒也定下亲事,朕觉得甚好,他年纪也不小了,你可有人选,说来与朕听听……” 皇上这几日与婉贵人好的好像蜜里调油,前几日皇后与皇上曾提过这事儿,皇上一口答应下来,却是左耳进右耳出,只怕也没往心里去,如今也是心虚,所以才对傅恒赐婚一事这般上心。 *** 初瑾很快也听说了自己与傅恒的这点桃色绯闻,很是无语,谁知道这话越传越离谱,甚至都有人说了她当日穿着一件赤色鸳鸯肚兜,她更是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她可不喜欢这个颜色的肚兜! 不过绝境即生机,但是叫初瑾想出一个办法来。 古人极看重贞洁,像有的女子被人看到玉足都觉得羞人,像她这种昨日与傅恒肌肤相亲过的,岂不是非傅恒不嫁? 如今也顾不上喜欢不喜欢的,初瑾想着傅恒那一表人才,仪表堂堂的样子,觉得很是满意,更是将鹤儿喊过来打听起来。 鹤儿从前是储秀宫的宫女,并未见过傅恒,但这一点都不耽搁关于这个人沸沸扬扬的传说。 皇后共有九个兄弟,最小的这个就是与她一母同胞的傅恒,姐弟两人虽相差八岁,却是感情甚好,皇后荣登后位,更是处处照拂这个弟弟。 但傅恒并不似寻常纨绔子弟,而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不仅模样出众,更是洁身自好,身边连个暖床的丫鬟都没有…… 初瑾很是满意,这样的一个人正是她心中最合适的夫君人选。 初瑾嘴角的笑刚扬了起来,就听见涓儿说傅恒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初瑾迎了出去。 想必是今日得皇上召见,傅恒并不是像平时一样穿着素色,而是穿了身宝蓝色律紫团花茧绸常服,看起来更是俊秀无双,神采飞扬。 见初瑾拦在自己跟前,傅恒还未开口,带路的茴香就道:“纳兰格格这是要做什么?皇上与皇后娘娘还等着了!” 机会只有一次。 初瑾也知道皇上在选秀当日也要为傅恒定下亲事,今日请傅恒进宫想必也是为了此事,若等着傅恒福晋人选定下,只怕再无转圜机会。 她看向茴香,轻声道:“茴香姐姐,我有些话想单独与富察九爷说。” 茴香开口就要拒绝,谁知道傅恒却道:“茴香,你先进去吧,与皇上与皇后娘娘说我马上进来。” 茴香没有办法,只能先进去。 傅恒这才看向初瑾,原以为她要再次与自己道谢,连措辞都已想好,谁知道眼前女子开口就是:“昨日之事再次多谢您相救,古人皆道男女授受不亲,昨日虽事出有因,但如今紫禁城中流言纷纷……” 说着,她更是抬眸看向傅恒:“我听闻九爷也未娶亲,不知道您可愿娶我为妻?” 傅恒脸色惊变,半晌才道:“你,你可是秀女!” 他曾听皇后说起过这位纳兰氏,虽未进宫,可皇上已对她十分上心。 昨日回去之后,额涅知晓此事之后就将他喊了过去训诫一番,直说女子名声大过天,他是男子,没什么可在意的,当时就该找几个会水的嬷嬷婆子下去救人。 当时他虽应下下次注意,却是不以为意,只觉得当时情况紧急,若是去找会游水的嬷嬷,说不准人都要淹死了。 可如今,他好像觉得额涅说的没错。 初瑾根本不像寻常女子一样扭扭捏捏,她本身也不是这大清的寻常女子,只含笑道:“哪怕我是秀女,可失了身子,消息已传开,污了名声,又有何资格入选?所以这才舔着脸来问问您的。” 说着,她更是正色道:“不过您放心,我不是那等狼心狗肺之人,明明您昨日救了我,断然没有以女子名声要挟您的道理。” “您若是有心上人或者不愿意娶我为妻,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您不必在意。” 她性子就是如此,凡事总是要试一试才知道。 如今高贵妃在背后推波助澜,流言只会愈演愈烈,到时候皇上真打算将她留在后宫,不顾及她的名声,也得顾及自己的名声。 到时候自己被送出宫去,倒也能活命……只是一想到原主那些所谓的至亲,她就觉得一阵寒心,到时候只怕离死也不远了。 反倒是傅恒是男子,还是高门望族中的出众男子,这件事对他半点影响都没有,该擢升擢升,该娶妻娶妻,甚至多年之后还会成为他的一段风流史。 傅恒正欲开口,谁知道茉莉却是迎了出来,催促道:“九爷,皇后娘娘正催您了!” 傅恒没有再停留的道理,匆匆离开,进门之前下意识回头扫了一眼。 这女子站于院中,嘴角含笑,眼睛明亮的好像藏着两汪清泉似的。 等着傅恒步入外间,皇上与皇后正说起傅恒未来妻子的人选,商量来商量去,皇后打算给他定下章佳氏。 这女子乃是云贵总督尹继善幼女,才情出众,性格温婉,也就模样稍微差了些。 皇后对这女子很是满意,前几日也曾见召见过她几次。 皇上原本觉得章佳氏门第过高,可经今日一事只觉得心中愧疚,也就松了口,忍不住道:“……傅恒啊,章佳氏的阿玛是云贵总督尹继善,从前你不是对河工一事很感兴趣吗?他倒是擅长于此,正好以后也能多与他讨教一二。” 皇后面上也带着几分笑意:“这位章佳氏小时候还来过咱们家做客了,你还带着她去后花园看鱼儿,你可还记得?” 傅恒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皇后笑道:“说起来也是十几年之前的事情,那时候她才三两岁,你也才五六岁,如何记得?前些日子本宫派人问过额涅,她也很属意这位章佳氏,若是你没有意见,到了选秀那日皇上就会帮你们赐婚的……” 傅恒向来敬重且相信皇后,他知道长姐和额涅是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人,长姐为他精挑细选的人肯定不会错,可脑海中却浮现方才那一双清亮的眼睛,皱眉道:“皇上,皇后娘娘,我想好好考虑一番。” 皇后点头称好。 旁人不知道傅恒的性子,她这个当长姐的却是知道的,凡事总要做到极致,娶妻也是如此,若真娶个媳妇回来,只怕定会全心全意对她。 如此说来,这事的确该慎重对待。 傅恒面对着皇上的打趣也是心不在焉,只想起来从前听说的一件事——泉州有户官家小姐被贼人掳走半日时间,虽什么都没发生,却丢了名声,到了十八九岁还没说亲,连带着家中妹妹都难得说到亲事,糟家人厌弃,最后悬梁自尽了,家里人却道她怎么不早些死。 傅恒是心事重重。 等着出宫上了马,他这才吩咐跟在身边的长顺道:“你去查查纳兰一族家风如何。” 长顺是他的乳兄,比他大两岁,从小一起长大,听闻这话微微一愣:“九爷打听纳兰一族做什么?” 傅恒扫了长顺一眼,长顺就乖乖下去。 他不想做什么,只是想知道若那位纳兰格格被送回家中,失了名声,到底会不会有好日子过…… 第6章 落选 ◎对初瑾,皇上势在必得◎ 长顺年纪虽不大,做事却麻溜的很,很快就将消息打听回来:“……纳兰一族早已不复当初康熙年间的鼎盛,这几年来是一年不如一年,出众的儿郎掰着手指头就能数出来,倒是他们家的姑娘都生的十分貌美。” “上次您救下的那位纳兰格格更是有‘满蒙第一美人’的美称,纳兰格格的阿玛纳兰永寿膝下无子,后来纳兰格格的叔父没了,纳兰永寿就将弟弟的一子两女过继了,几年前人也没了……如今他们家中当家的叫纳兰宁琇,也是个纨绔子弟,听说与纳兰格格额娘关系也是一般。” 听长顺絮絮叨叨说来,傅恒更是知道初瑾额娘关思柏出身瓜尔佳氏,当年也曾是名震京城的美人,如今与继子关系不睦,便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女儿身上。 关思柏的长女嫁给了平郡王四子,次女嫁给太、祖皇子七子阿巴泰裔孙,三女嫁给多罗愉郡王,也正是靠着三个出嫁的女儿,她才能与继子纳兰宁琇抗衡。 但最得关思柏喜欢的却是四女初瑾。 原因无他,初瑾最为貌美。 关思柏对初瑾极有信心,只等着女儿宠冠六宫。 傅恒记性极好,曾记得听额涅说过关思柏此人将几个女儿视为棋子,既是棋子,若那位纳兰格格落选,又怎么会对她有好脸色? 想及此,傅恒微微皱眉。 对于他的亲事,他是知道的,额涅打算给他定下章佳氏,额涅与章佳氏姑母从前是手帕之交,娶妻当娶贤,额涅为他挑选的妻子,他自然是信得过。 在此之前也一直觉得自己会娶章佳氏为妻,虽然他并不知道章佳氏长什么样子。 长顺还在喋喋不休:“不光如此,小的听说当初纳兰永福去世后,纳兰永寿将弟弟的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都过继到了自己名下,儿子继承了纳兰一族二房、三三房的家业,那两个女儿就惨了。” 说着,连他都微微叹气了一声,似乎有些于心不忍:“纳兰永福那两个女儿年纪尚小,兄长不管,又被继母针对,日子很是不好过,小的听人说过,那位纳兰太福晋是个十分厉害、有手段,且十分狠心的人……” 傅恒好像能预料到那位纳兰格格的下场。 她落选之后自己救她一事肯定会传的沸沸扬扬,到时候再想像她那三个姐姐一样嫁入高门就难了,难道到时候也只能一死了之? 想到那双清澈如泉的眸子,傅恒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 流言依旧纷纷扰扰,半点停歇的意思都没有。 如今距离选秀只有短短两日的时间,初瑾心急如焚,对傅恒也没再报希望。 她这才觉得自己好像太天真了点,像富察傅恒这种出生高门的男子,亲事又怎么会是他自己说了算?就算他据理力争,皇上如何会答应?皇后如何会答应? 况且,这人又有什么动机要这样做? 初瑾死心了,也尝试说服自己去认命。 不曾想朝堂上有言官知道初瑾落水被傅恒所救一事,也纷纷上书劝诫。 皇上自然不愿。 可如今他刚继承皇位不到四年的时间,朝堂之上多是先皇留下的肱骨之臣,一个个老家伙的骨头是又臭又硬,见他面露不悦,更是字字句句相逼,好像这样更能显现出他们的忠心耿耿来。 一时间,皇上是骑虎难下。 这日,皇上下朝之后直奔长春宫而来,气的脸色都变了,与皇后大吐苦水:“……他们真是顽固不灵,管的未免也太宽了些,连朕选秀一事都想插手,朕看他们一个个真是吃饱了撑得慌!” 皇后与皇上是少年情分,自是知晓皇上脾性,晓得皇上定是恼火极了,只接过茴香奉上来的茶柔声道:“皇上可别因为这些事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您要往好处想,大臣们明知道您不高兴却还直言纳谏,可见其忠心耿耿,如此下去,难道您还怕大清不能繁荣昌盛吗?” 皇上接过茶盅,顺手就搁在了案几上,脸色并没有好看多少:“可他们未免管的太宽了些!” “如今开口闭口就是‘规矩’二字,好像忘了满人入关之前还有收继妻的习俗,一个个怎么不提当初之事?” “呵,说什么朕是天子,该为天下人当表率,他们既知道朕是天子,是皇上,就该知道君臣有别,不该管的事情就别插手!” 先皇临终之前曾嘱咐他勤勉、上进,凡事多听听大臣们的意见,继位三年有余,他数次忍让。 这次,他不想再忍了。 他才是大清的帝王,难道连昭选自己想要的女人进宫都要看那些老匹夫的脸色? 皇后又劝几句,见皇上没有松口之意,心中也有些着急,朝堂政见不合乃是常事,可若因为一个女子叫大臣们寒了心,那就得不偿失。 皇后声音愈发轻柔,含笑道:“圣祖皇帝在世时就曾说咱们满人该多向汉人学习,若这样说来,那些言官的话说的也并无道理。” “皇上别生气,臣妾倒是有个两全的法子,不知道皇上想不想听?” 她的聪颖,皇上是知道的,当即眼前一亮,“皇后且说。” 皇后剥了个福橘递了过去,柔声道:“臣妾大概也猜到大臣们为何会反对初瑾进宫,当日傅恒将初瑾救下不算什么,却是因为这些日子的风言风语,大臣们自不会在意傅恒与初瑾的名声,却会在意皇上的名声。” “皇上且想想看,您是看着傅恒长大的,听到那些流言时都怒不可遏,更别说大臣们。” “他们心系皇上,会在意皇上的名声,会在意这事传出去了旁人怎么看待您。” 见皇上脸色微霁,她又道:“臣妾想的是先赏撂了初瑾的牌子,等着这件事的风声过去了,您再找个借口将初瑾接进宫不就行了?到时候定不会有人出言反对的。” 皇上有些犹豫。 他是一天都不想等。 这已是皇后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只柔声道:“至于初瑾那边,臣妾也会提前与她说一声,免得落选之后遭家人责怪。” “等过些日子,臣妾就借口昭她进宫几次,到时候再将她留下来,皇上觉得这样如何?” 皇上虽不情不愿,可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 心情舒畅,连手中的福橘都变得格外好吃,连吃两个福橘,皇上擦了擦手道:“皇后真不愧是朕的贤内助,朕瞧着选秀这些日子,你也累的够呛,你好好歇歇,朕去瞧瞧婉贵人。” 皇后含笑恭送皇上。 一旁的茉莉等人却是气的不行,可见着自家主子像没事人一般,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皇后面上的憔悴是转瞬即逝,很快就差人将初瑾喊来,将此事告诉她。 初瑾微微一愣,今日知晓流言愈演愈烈,她只希望皇上能顾忌皇家颜面放过自己,很可惜,皇上好像并不在意自己的脸面。 皇后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本宫知道是委屈你了。” “同是女子,当日你说你只想一世一双人,这又何尝不是本宫年幼所想?” “本宫与皇上成亲十余载,皇上的性子,本宫还是知道的,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他越想要,他对你,是势在必得。” “又何必闹到最后惹皇上厌弃?到时候,苦的还是你自己!” 她说这话时都有些瞧不上自己,可哪里还有选择? 若皇上一意孤行,这次选秀留下初瑾,只会让大臣们寒心。 良久,初瑾只苦笑一声,屈膝道:“多谢皇后娘娘。” 两日后,初瑾落选。 这事儿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可仔细一想,好像又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收拾了自己的包袱,初瑾心事重重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纳兰府位于京城城东,这座祖上留下来的宅子地势优渥,乘坐马车不过两炷香的时间就能到紫禁城,哪怕宅院一分为二,却依旧宽敞。 门匾上更是康熙帝在位时亲自题书赐下的,朱门铜环,石狮雄伟,气派非常,无一不宣告着纳兰一族祖上的荣耀无双。 可如今种种,不过是过眼云烟。 初瑾下马车后看着家门口斑驳的红墙,一眼就能看出纳兰一族的落败——若是家中银钱充足,怎么会连这表面功夫都顾不上? 她来不及多想,将包袱递给丫鬟,则直奔正院而去。 正院里住的正是太福晋关思柏,说是太福晋,实则关思柏年纪并不大,尚未到四十岁,可因寡居,继子已娶妻,她也只能被人称一声太福晋。 在初瑾的记忆里,关思柏对原主极好,按理说原主是家中最小女儿,在无子的情况下并不得宠,但关思柏最疼的就是原主,哪怕原主想要天上的星星,关思柏都恨不得想方设法替女儿摘下来。 初瑾从前虽从未踏足这地方,但因脑海中的记忆,对这里还是带着一股亲切之感,更想要快些见到最疼爱原主的母亲。 匆匆来到正院,丫鬟通传一声就带着初瑾进去,她“额涅”两个字还没出口,迎面就飞来一个茶盅,更听到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你还有脸回来?怎么没淹死在紫禁城里!” 第7章 男德 ◎男人,要负责任◎ 茶盅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可比起关思柏那尖厉的训斥声,算不得什么。 初瑾只见上首坐着个约莫三十岁出头,风情貌美的女子,这人就是她印象中的额娘,没错啊! 但与她印象中那个总是笑脸相迎,对自己嘘寒问暖的额娘,并不一样。 见初瑾发怔,关思柏抬手又是一个茶盅砸了过来,厉声道:“我将你养到这么大,你就是如此回报我的吗?落选也就罢了,偏偏与富察家的那个小子纠缠到一起,到时候又怎么能够嫁入高门?” 她接到初瑾落选消息时半晌没回过神来,从小对于这个女儿,她寄予厚望,可以说是将毕生希望都放在初瑾身上。 纳兰一族当初也曾辉煌过,如今已呈倾颓之势,唯一一个身居高位的堂兄纳兰瞻岱如今也已病入膏肓,时日无多。 若是落选也就罢了,偏偏还被富察傅恒救了起来…… 关思柏气的心肝直颤,浑身发抖,若是寻常高门子弟也就罢了,到时候将祖上的威名搬出来,也能顺顺利利将女儿嫁过去。 可如今的富察一族就好比当初的鼎盛之时的纳兰一族,作为当今皇后最疼爱的弟弟,又怎么会娶初瑾为妻? 初瑾瞬尔也有些明白,关思柏从前对她的疼爱是真的,如今失望也是真的,她不过一枚棋子而已,当即正色道:“额涅这话女儿有些不明白,当日之事并非我所期愿,索性被富察九爷救起,这才保住一条小命。” “若是额涅觉得我丢人现眼了,大不了我绞了头发当姑子去。” 从前她虽性子有几分骄纵,但在关思柏跟前也是乖觉的很,如今这话更是将关思柏气的够呛,当即更是恶言相向,直说让她去。 一时间,上前解围的嬷嬷,丫鬟纷纷上前,乱成一团。 初瑾转身离开。 该说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她犯不着与关思柏说到时候皇后会再次召她进宫一事。 事实证明,惹怒了关思柏,初瑾的日子顿时从云端跌入泥里。 从前原主身边光是大丫鬟就有两个,二等丫鬟四个,小丫鬟和粗使婆子更是不计其数,走到哪里都是呼奴唤婢,所食所用,无一不精。 可初瑾回来的第一日,不仅身边的丫鬟婆子没了,就连大厨房送来的饭菜也是难以下咽,不过一道酱菜,一道泛黄的青菜,一碗宛如清水的汤,还有一碗糙米饭。 初瑾皱眉看向送饭的那婆子,那婆子颇为倨傲道:“四格格别这样看着奴婢,奴婢也是奉命办事儿,叫奴婢说啊,这人该知足,既是无用之人,有吃有喝就不错了,何必挑剔这么多?太福晋已是格外开恩了!” 这婆子是关思柏的陪嫁婆子,初瑾是有点印象的,她没想到如今连一个粗使婆子都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起来。 当即,她一把就将桌上的饭菜掀在地下,冷声道:“什么叫做人该知足?什么又叫做额涅是格外开恩?我吃的用的都是家里的,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说着,她更是环顾周遭一圈,见已有人上前看热闹来,更是厉声道:“你回去告诉额涅,若是日日都是这样的饭菜,那就等着我饿死了好了。” “人这一辈子起起落落的,谁能保证我以后没有起来的时候?若真到了那一日,你们可别后悔!” 这婆子只觉得四格格与从前很不一样,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回去找关思柏。 关思柏正恼火着,额上搭着热帕子,一听这话就把帕子扯下来砸到那婆子脸上:“反了!真是反了!” 她起身就要下炕,可想了想还是又躺了回去,吩咐道:“给她拨两个人过去伺候,吃的穿的也不要太差了,过得去就行。” 这几日她是被气昏了头,倒是忘了一件事。 初瑾如今想要嫁入名门望族是难,可就凭着“满蒙第一美人儿”的名头,将她许个鳏夫或者嫁到外地,却是易如反掌。 当初希望有多大,如今失望就有多大,关思柏不愿再看到初瑾,当即就吩咐下去帮着物色物色,趁着初瑾年轻貌美时把人嫁出去,免得栽在手里,那可真真是赔钱货了! *** 半日之后,长顺就把这消息递到了傅恒跟前,说的那叫惟妙惟肖,可怜巴巴。 先是说初瑾吃食连猪狗都不如,再说关思柏已经再给初瑾定人家了,最后更是道:“……从前小的听说过这位纳兰太福晋是个厉害的,没想到心肠如此狠毒,说是保定有个商人年过四十,她都还派人去问了问,难不成还想将纳兰格格嫁过去不成?” 说着,他更是叹了口气道:“小的还听说纳兰太福晋已经吩咐纳兰格格搬出那座两层的绣楼,要他们家五格格搬进去了。” “那位五格格压根不是她亲生的,当初纳兰永福去世,过继过来的,从前她对那位五格格也不好,如今听说这几日恨不得把五格格捧在手心似的。” “不过听说五格格虽十二三岁,却也是模样出众,想必是打算等着三年之后再把五格格送进宫选秀的……” 傅恒听闻这话微微皱眉。 这几日他也有些烦闷,按理说当日选秀之后皇上就该为他赐婚的,却被他拒了。 皇上与皇后只以为他是被流言所扰,也打算缓一缓,可实际上傅恒却渐渐生出娶初瑾的心思来。 男子立于天地之间,要有所担当。 他非伯仁,事情却因他而起,若是当日自己再警醒些,周全些,纳兰氏又如何会落得这般境地? 思及此,傅恒倏地起身,把正絮叨不停的长顺吓了一跳,忙道:“九爷,您这是做什么?” 傅恒抬脚直奔正院而去。 富察府正院住的正是他的额涅富察太福晋,太福晋如今已年逾五十,当年三十过半生下傅恒。 皇帝重长子,百姓疼幺儿,太福晋生下幼儿后一直悉心教导,从不假手于人,没想到却过于刚正,不到二十岁的儿郎倒像是个小老头似的。 这日早过了请安的时辰,太福晋正带着一众貌美丫鬟在后院赏鱼儿。 她老人家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拿着前些日子才得的老花镜看着池中的鲤鱼,只道:“……这两条鱼不错,捞起来送到春和书房里去,他那书房啊和他一样,没点烟火气!” 春和正是傅恒的字。 听闻儿子过来,太福晋只叫人将他带过来,指了那两条胖乎乎的红黑相间的鲤鱼给他看:“……就是这两条,到了夏天,再在那大水缸里摆上睡莲,肯定好看。” 傅恒扶着她老人家的手道:“您别忙活了,这种事儿交给下头的人做就行了。” “你当我愿意忙活?”太福晋瞪了他一眼,慈爱的脸上满是笑容:“等着你媳妇进门了,你要管我管你我都懒得管你。” 傅恒微微一滞,正色道:“额涅,我有件事想跟您说。” “先前您给我选下了章佳氏的姑娘,您选中的人肯定错不了,可是我想要娶……纳兰氏为妻。” 第8章 说亲 ◎这人年纪都可以当初瑾爷爷了◎ 太福晋年纪大了,精神不如从前,乍然间没想起来纳兰氏到底是谁,听傅恒说起来,这才知道原是傅恒宫中所救的那女子。 傅恒年轻,不知道皇上脾性,但太福晋却是知道的。 说起来,皇上也是她老人家看着长大的,隐约也猜到几分初瑾以后定会入宫,当即只扫眼看向傅恒:“这是为何?我虽没见过那个叫初瑾的,可既然她有‘满蒙第一美人’之称,容貌定然不俗,你可是喜欢上她了?” 傅恒忙摇头:“怎么会?” 太福晋连鱼儿也不看了,只盯着自己儿子看。 不管是长女还是幼子,都是她一手带大的,品行德行没得说,每每有人提及于此,总是心中畅快,可如今却觉得自己是不是错了,将两个孩子养的太过于板正?凡事只想着别人,从未想过自己。 傅恒不解:“额涅您看着我做什么?” 太福晋笑了笑,杵着拐杖就往屋内走去。 傅恒连忙跟上,这才听见太福晋缓缓道:“你是不是觉得污了纳兰氏的名声,所以才想要娶她为妻的?这事儿若搁在别人身上,我听到了肯定是要夸赞几句,儿郎年纪轻轻就如此知责任知分寸,定能有所为。” 说着,她侧身扫了儿子一眼,继续道:“可是人心都是自私的,这事儿放在我自己儿子身上,我就有些夸不出来。” “若往上几十年,纳兰一族与咱们家是门当户对,可如今,纳兰一族却是强弩之末,甭管他们当初多风光,我就把话放这儿,再过二十年,不,再过十年,纳兰一族在京城都没多少人知道。” “春和啊,你以后是要走仕途的,若娶了个强有力的妻族,会为你添力不少,若真娶了纳兰氏,只会徒增负担。” “纳兰一族那几个姑娘都嫁的好,可她们在家都仰人鼻息,又怎么能帮衬于你?况自古以来,你可听说有连襟互相帮衬的?都是先紧着自己兄弟,再是舅关……” 傅恒却正色道:“额涅,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就是想娶纳兰氏为妻,男儿家立于世间,当不靠家世,不靠妻族……额涅,这话是您从前教过我的。” 太福晋被他一堵,说不出话来,最后更道:“你的亲事我私下已经与章佳福晋定下,这事儿不必再谈。” 傅恒却道:“章佳氏温柔娴淑名声在外,况且她的阿玛尹继善身居高位,这门亲事并未对外宣扬,哪怕暗中退了亲,章佳氏依旧能很快定下一门好亲事的……” 太福晋不愿再谈,吩咐丫鬟送傅恒出去。 任何宽宏大量之人到了自己孩子跟前都是自私的,她也不例外。 傅恒无功而返。 *** 紫禁城内也不太平。 选秀一事终于落下帷幕,这次入选的秀女中并没有十分出挑的,高贵妃悬着的一颗心呀,总算是落了下来。 谁知道她高兴没几日,就听长春宫那边安插的人传来消息,说是过不了几久皇后会再次接初瑾入宫,皇上会借此机会将初瑾留下来伺候皇上。 钟粹宫的茶盅又碎了好几个。 高贵妃身边的老嬷嬷低声道:“贵妃娘娘何必为了这等小事儿着急上火?若是气坏了自己的身子那就不值当了!” “皇后娘娘对皇上那是言听计从,可贵妃娘娘别忘了,后宫之中可不止皇后娘娘一个人说了算!” “皇上对太后娘娘是有言必尊,若纳兰氏得太后娘娘赐婚,您说……这不是一石二鸟?” 高贵妃不算聪颖之人,可仔细一想也就明白怎么一回事。 当即更觉得这法子妙哉之至! 想当初皇上与皇后的亲事乃是先皇定下的,可皇上却并非太后心中属意的儿媳人选,本就对皇后有所不满,连带着对富察一族都不喜起来,太后给纳兰氏与傅恒赐婚,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此事若成,一来纳兰一族面上无光,二来皇上会迁怒于皇后,觉得皇后未办妥此事,最重要的是,连带着傅恒都会失宠于皇上。 自古以来,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皇上每看到傅恒一次,都会想起那求而不得的女子一次,又怎么会对傅恒有好脸色? 想及此,高贵妃差点就要笑出声来,当即带着近来十分得太后喜欢的娴妃一块赶去寿康宫。 娴妃才是太后心中属意的儿媳人选,当年更得太后力荐,这才嫁给当时还是宝亲王的皇上为侧福晋。 从前高贵妃与娴妃来往不密,但有道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两人一拍即合,匆匆赶去寿康宫。 谁也不知道她们俩儿在太后跟前说了什么,可出来时两人皆是眉眼带笑——太后将于翌日给傅恒与纳兰氏赐婚。 初瑾对于即将而来的喜讯却是浑然不知,这几日她吃穿用度虽比从前强了些,但却从先前所居的两层绣楼搬到了一间荒废的院子,身边只有两个刚留头的小丫鬟伺候也就算了,关键是屋内还有老鼠。 别看她在关思柏等人跟前是一点不杵,但最怕就是蛇鼠这些东西。 一连几天晚上初瑾都把头紧紧闷在被子里,生怕老鼠爬到自己头上来了。 如此一来,没几日她就憔悴了不少。 她好像有点明白为何原主连死都不怕,却不敢反抗。 她不是没想过逃走,可如今这世道她一个弱女子,手无缚之力,身无长物,逃走了又能去哪里?就她这等容貌,逃出去之后也是凶多吉少。 困境不可怕,可怕的是看不到希望。 这日一早初瑾刚起身用早饭,就见着关思柏带着一众丫鬟婆子浩浩荡荡走了进来。 这院子已许久未住人,年久失修,老鼠成堆,别说关思柏,平日里就连送饭的婆子前来,也是放下食盒之后就匆匆离开。 初瑾看着眼前母亲,眉目之间满是疏离。 关思柏面上却透着几分疲色,哪怕如此却依旧挡不住她面上的喜气,连屋子都没走进来,站在门口就道:“准备准备吧,我替你找了一门好亲事,这人从前是你姨夫的同窗,如今任正蓝旗汉军都统,位高权重,不嫌弃你名声不好,说等着风头过了就把你娶回去……” 姨夫的同窗? 初瑾理了理其中的关系,关思柏有一姐名叫关淡亭,比关思柏还要大上几岁,既是姨夫同窗?岂不是少说也有四十多岁? 果不其然,她只听关思柏喜声道:“那人姓孙,模样长得周正,也没什么不良嗜好,唯有一点,也就年纪稍微大些。” “不过就你如今你脾气,夫君年纪大些也好,晓得心疼人。” “可你也要记得,嫁过去之后你就是当玛嬷的人了,收起自己的小性子,出嫁在外,旁人不会处处忍让你的,别到时候哭天喊地回来请娘家帮忙。” “这几日我也算想明白了,权当做白养了你一场,以后啊,你就自求多福好了。” 初瑾冷声道:“想必这人给了额涅一大笔聘礼吧,所以才让额涅您连脸面都不要,匆匆把我嫁出去?更是摆出一副财货两清的架势来?” “您的心思,我也猜到了,您就死了这条心吧,我是死都不会嫁给这个孙大人的,若是您不怕,大可以试试看,到时候可别结亲不成,反倒成了仇人,姨母怪罪下来,我看您也不好交差!” 第9章 赐婚 ◎红颜祸水◎ 关思柏在家中向来是说一不二,如今女儿落选也就罢了,竟还处处忤逆自己,当即就要扬起手来。 眼瞅着巴掌就要落下来,却被初瑾给挥臂挡开,声音愈发冷冽:“额涅好好想想吧。” 话毕,她更是转身要走。 她原以为关思柏多少会顾及着情面,想当初关思柏在京中也有才女之称,这次得以嫁入高门,不曾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叫众人欣羡不已的高门望族落魄成这个样子。 反倒是当初关思柏的姐姐关淡亭所嫁之人不如纳兰一族家世显赫,却靠着苦读一路青云直上,如今身居高位。 一时间,姐妹俩的处置倒了过来,关思柏更是处处对姐姐阿谀谄媚,生怕说错一句话。 关思柏气的直发抖,冷声喊人进来:“……你们给我把她守好了,她若是不听话,绑起来就是。” “就算是要寻死觅活的,也得到了孙家再死!” 说到这儿,她仍觉不放心,又加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叮嘱道:“若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也甭想活了!” 她这话音还没落下,外头就匆匆跑了管事。 春风中仍带着几分寒气,可这管事却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连额上的汗珠子都来不及擦去,只道:“太福晋,您赶快出去瞧瞧吧,宫里头来人了!” 若搁在十年前,纳兰府可谓是门庭若市,宫里头时不时派人下来也是常事儿。 可如今,关思柏竟想不起宫里头上次来人是什么时候。 哦,她想起来,那是她丈夫纳兰永寿去世的时候,皇上派了人前来吊唁。 说是吊唁,来了却是没一炷香的时间就匆匆走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关思柏抬脚就要往外走,那管事扶着腰,又道:“说是……说是还要宣咱们四格格……” 关思柏来不及多想,也顾不上方才与初瑾闹得势同水火,带着初瑾匆匆过去。 为首的大太监早已等的不耐烦,面上神色远不如从前恭敬,拂尘一甩,就道:“纳兰氏接旨吧!” 待初瑾与关思柏跪下后,他这才尖声道:“……纳兰永寿之女已至及笄之年,秀外慧中,女品貌端庄,故哀家下旨赐婚于富察傅恒为嫡福晋,择吉日大婚……” 初瑾顿时愣住了。 只听见耳畔传来“富察傅恒”那几个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紫禁城时,她只觉得自己是八旗秀女,傅恒是八旗子弟,两人之间虽不说是平等的,却也相差不远,可回来之后,她这才察觉富察一族与纳兰一族如今已是云泥之别。 说句不好听的,就她如今的身份想要嫁给傅恒为侧福晋,只怕富察一族都不会轻易点头。 大太监懿旨宣完,瞧着呆呆傻傻的母女两个,面上是难掩鄙夷之色,露出几分讥诮的笑容来:“……太福晋与纳兰格格怕是高兴傻了吧?还不快谢恩?” 关思柏忙带着初瑾谢恩,而后更是命人包了五十两银子出来,大太监这才心满意足走了。 相较于方才在初瑾跟前的怒目相对,关思柏如今的脸色要多和煦就有多和煦,又变成了初瑾从前印象中那个“温柔可亲”的额娘。 初瑾却懒得与她寒暄,转身就进屋了。 与此同时,太后赐婚的懿旨也将将在富察府上宣读完毕,如今富察府上当家做主的是太福晋所出嫡子富察广成,他听闻家中有喜,只以为是皇上给幼弟与章佳氏赐婚,故而带着一屋子老小出来接旨。 懿旨宣完,鸦雀无声,为首的富察广成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还是太福晋面色不改,扶着丫鬟的手站起身来,含笑道:“多谢太后娘娘赐婚,此乃我富察一族的荣幸,今儿是傅恒不在家,不然听说这消息怕是会高兴坏了的。” “明儿我便要傅恒进宫谢恩,我从前便听人说起过纳兰氏貌美无双,能够娶到纳兰氏,全托了太后娘娘的福气……” 为首的大太监乃是太后身边得宠的,他就像是太后的眼睛,今日出宫想要探一探富察族人是否对太后懿旨有所不满,没想到太福晋面上不仅毫无不满之色,反倒是兴高采烈。 最后,太福晋更是吩咐人包了五十两金子给这太监,接下来的事,自不必太福晋出面。 叶管事迎了出来,陪着富察广成送了那太监出去,字字句句皆说平日里多亏了太后在宫中对皇后娘娘的照料,这话说的简直比唱的还好听,听的那太监是心花怒放,只觉得富察一族也不过如此。 今日的傅恒在校场跑马,听闻太后赐婚的消息匆匆赶回来,原以额涅会因此不高兴,没想到太福晋面上仍旧是一片云淡风轻,甚至还与他说笑起来:“……这下你也算是得偿所愿,到时候我可是要好好瞧瞧那纳兰氏到底长得有多好看,到底当不当的‘满蒙第一美人’。” 傅恒接过丫鬟奉上来的茶水顺手搁在案几上,皱眉道:“额涅,怎会如此?” 近来他时常出入长春宫,就算是长姐不说,他也知道太后与长姐关系不睦,太后断不会如此好心。 太福晋看向他,似笑非笑道:“你觉得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是略思忖片刻,傅恒就开口道:“去岁端慧皇太子去世,太后娘娘伤心欲绝,受人挑唆,只觉得是长姐没照顾好太子,对长姐误会更深,这次太后娘娘赐婚,只怕心存不善。” “我与章佳氏的亲事虽未宣扬出去,但自选秀之后定有人知晓此事,额涅您与章佳福晋乃是手帕之交,如今尹继善大人仕途又如日中天,若亲事突然作罢,定会惹得章佳一族不满。” 太福晋欣慰颔首道:“还有一事,只怕皇上仍惦记着纳兰氏,如今太后娘娘懿旨已下,仁孝当道,皇上不敢在太后娘娘跟前表露不满,却会将这件事怪罪于你长姐,怪罪于你,甚至怪罪于富察一族。” “先有君臣,再有夫妻,况且自太子故去后,只怕你长姐是伤心欲绝,对皇上也不如从前上心了……” 傅恒正色道:“儿子知晓了。” 他并未想过皇上直至今日仍觊觎初瑾,可既亲事已定,他定会护此女子周旋。 人人都道红颜祸水,可在他看来,妲己也好,杨贵妃也罢,不过是君王昏庸无能,亡国之后将罪责全引到女子身上而已。 得了太后赐婚的懿旨,傅恒免不得要进宫谢恩,太福晋担心长女,要他早些回去歇着,明儿一早进宫再去瞧瞧皇后。 傅恒前脚刚走出去,长子富察广成就折身回来,方才在大太监跟前还能强颜欢笑一二,可到了额涅跟前,面色阴沉如水,更是毫不避忌道:“额涅,太后娘娘简直是欺人太甚,什么人都往咱们家里送,我听说那个纳兰氏不是个好的,想必和她母亲一样。” 关思柏从前在家京中有才女之名,自视甚高,但纳兰永寿去世之后,长夜漫漫,孤枕难眠,渐渐便有些风言风语传了出去,这让富察广成很是不喜:“而且高贵妃那个弟弟高恒最近也在家中闹得要娶那纳兰氏为妻,真是红颜祸水!” “况且傅恒年纪小,若是知晓当年之事,只怕断不会叫那女子进门的……” 他这话还没说完,太福晋就扫了他一眼,面上是难得的严肃:“你也是当祖父的人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不清楚?该学着持重才是。” “不管你愿不愿意,纳兰氏都是要进门的,是你未来的弟妹,一辈归一辈,从前的事不得再提,更不准在傅恒跟前提起!” 富察广成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太福晋却拿着拐杖重重敲在他背上:“听见没有?” 富察广成疼得直吸气,忙说记下了。 翌日一早,傅恒就早起进宫去太后跟前谢恩。 如他所预料的那般,太后并没有见他,只差了昨日宣读圣旨的那个大太监出来帮着传话,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以后他与初瑾成亲后要和和美美过日子,这样才不负太后娘娘的一番苦心。 傅恒正色称是,朝着寿康宫拜了三拜这才退了下去。 他心里记挂着长姐,转身就去了长春宫。 刚踏入长春宫,傅恒就闻到了一阵浓郁的药味儿,恰好茴香端着药碗走了进来,与他低声道:“九爷有所不知,昨晚上皇上来了一趟,发了好大的一通脾气,奴婢们都被遣了出去,好像皇上还砸了东西,昨夜里皇后娘娘就烧的说起了胡话,嘴里喊着故去太子的名字……” 到了最后,她声音中已透着几分哭腔,她们一个个都是跟随皇后多年的人,哪里见得皇后受这般委屈? 傅恒脸色铁青,正欲说话时,只听里头传来了皇后虚弱的声音:“可是傅恒……过来了?” 傅恒连忙应了一声,再走进去时面上已扬起恬淡的笑容,他知道,长姐最不喜欢旁人因自己难过,可在走进去那一刹,他只觉得心里十分难受。 不过两三日未见的时间,皇后面容枯槁,憔悴至极,眼睑下面一片青紫,一呼一吸之间都带着浓厚的鼻音,显然是昨日落泪许久的原因。 平日里皇后嫌自己脸色苍白,没有颜色,总会梳妆一二,如今卸去脂粉,与去年比起来好像老了十岁似的。 她冲着傅恒招手,几乎是强撑道:“可是去过寿康宫了?太后娘娘那边怎么说,可有为难你?” 第10章 成亲 ◎她的丈夫并不喜欢她◎ 在长姐跟前,傅恒自然是报喜不报忧,说方才已去过了寿康宫,最后更是皱眉道:“……可有宣太医来瞧?我看您脸色不大好看。” 皇后扶着茉莉的手坐了起来,半靠在软枕上,并不愿多说这事儿,只叮嘱道:“太后娘娘赐婚来的突然,初瑾那孩子……本宫见过,是个好的。” “既然是太后娘娘赐婚,只怕你很快就要将初瑾娶回去的,额涅那边倒还好,旁人只怕就没那么好说话。” “成了亲,那就是大人,得护着自己的妻儿才是……” 皇后好一通絮叨,傅恒全数应下,想了想最后道:“您昨儿与皇上是不是起了争执?” 皇后的眼神落于花几上的一盆兰草上,淡淡道:“你问这些做什么?莫要听下头那些人乱嚼舌根子,本宫不过是昨晚上着凉了而已,回去之后,你也莫要在额涅跟前胡言乱语,额涅年纪大了,知晓后定是要担心的。” 傅恒自然不信,再三追问,皇后却依旧不肯言语,最后更是借口累了,要茴香送他出去。 等着再也瞧不见幼弟的声音,微微阖眼的皇后却是落下泪珠来。 昨夜之事,历历在目。 皇上一进门便砸了茶盅,问她到底是何意。 皇后当即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定是有人在皇上跟前嚼舌根子,说她容不下初瑾,想方设法将人送出宫,却还口口声声说替皇上着想,想替皇上留下初瑾。 背后之人是谁,皇后知道。 可她却累了,懒得再解释。 她不知道为何英明神武的丈夫一旦遇上男女之事,为何能愚钝至此,她宛如事外之人一般见着皇上砸了不少东西,最后更是拂袖离去。 可接下来的一夜,她都没有睡好,断断续续做了许多梦,梦见她与皇上刚成亲时伉俪情深的情形,梦见故去儿子永琏年幼时奶声奶气喊她“皇额涅”的模样…… 梦醒之后,却是什么都没了。 皇后擦去眼角的泪珠,将茉莉等人喊了进来,难得板着脸道:“本宫知道你们是好心,可若是以后谁敢在傅恒跟前说三道四,莫怪本宫不留情面。” 茉莉等人偷偷交换了个眼神,轻声应是。 *** 初瑾出嫁的日子很快就定了下来,定在了下月三月初三。 如今已是二月末,时间这般紧张,太后对外说的是傅恒年纪不小,得早点将新娘子接近门才是,实则却怕突发变故。 更何况,纵然有礼部与钦天监帮着筹备,不到十日的时间,怎能筹备齐全? 富察一族如今是名门望族,若到时候招待不周,人人不敢言太后的不是,只会私下议论富察一族。 更有甚者,会说富察一族对这门亲事不甚满意,故而有所轻慢。 太后也是在后宫浸淫多年之人,随便一出手,就闹得是不少人人仰马翻,却是敢怒不敢言。 直到出嫁那一日,初瑾仍觉得自己像做梦似的。 这几日的时间里,初瑾的日子过得并不安生,关思柏倒是没来,可前来套近乎的亲戚、姐妹却不少。 这些人从前也是时常在初瑾跟前晃悠的,想着以她的容貌定能宠冠六宫,知晓初瑾落选后,再没来过,如今见她要嫁给傅恒,一个个又像是苍蝇似的凑了上前,皆说初瑾命,说傅恒不知道被多少人盯着……阿谀谄媚之言,不绝于耳。 初瑾却没有给这些人面子,借口自己要备嫁,将这些人打发的远远地。 如今就算她即将嫁入高门,关思柏想着与这个女儿之间彻底撕破了脸,扣下原本属于她的嫁妆,对她依旧没什么好脸色。 要知道,除去她这个女儿,关思柏还有五个女儿,何必热脸去贴冷屁股? 所以,初瑾带着极寒酸的嫁妆,沐浴、梳妆、迎亲,在一片恭贺声中进了富察府的大门。 接着便是行礼,送入洞房,便是初瑾是穿越而来,可心底多少还是有几分忐忑,闻着似从前院传来的炮仗烟火味儿,也能猜到今日婚宴之盛大。 袖子里藏着的手紧紧握住,初瑾听见身边喜婆高唱一声,眼前的喜帕就被挑开。 映入眼帘的傅恒身姿笔挺,寻常男子一身大红好会带着几分俗气,但他五官出挑,气质绝尘,迎着烛火看去,宛如画中谪仙一般。 只是,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笑容,看向初瑾的眼神里好像长春宫初次相见一般,淡漠且平静。 但初瑾的心却无端平静下来,冲着她展颜一笑。 一旁的喜婆说着不重样的吉祥话,待两人喝过合卺酒,这才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前院喧嚣非凡,屋内却是静谧无声。 初瑾甚至听到喜烛炸开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两人静默无言,毕竟都是头一次成亲,没什么经验,她正绞尽脑汁想着说些什么打破尴尬时,只见身侧的傅恒已经起身,更听见他道:“前院还有客,我叫鹤儿进来伺候你。” 随着他跨步出去,鹤儿很快就进来了。 鹤儿与涓儿乃是紫禁城中的宫女,这次太后下令赐婚,皇后亦是有所表示,不仅赏赐珠宝古玩下来,更是将在宫中伺候过初瑾的两个宫女也一并赏了下来。 初瑾知晓这消息时很是感激,毕竟按照关思柏所想,给她准备的陪嫁丫鬟都是关思柏的人。 虽说这些人她以后会想办法解决,但初来乍到不免会碍手碍脚,若闹出什么事情来,更会让婆家人笑话。 如此皇后赏下来两个宫女,更能见她对初瑾这个弟媳妇的看重。 鹤儿原以为自己要在紫禁城中苦苦熬到二十五岁才能出宫,如今跟着初瑾到了富察府上伺候,眉里眼里都是笑意,再加上初瑾待她和善,她更是高兴不已,一进来便要伺候初瑾吃东西。 初瑾刚坐下,外间就有个嬷嬷不请自来。 这嬷嬷看着很有些年纪,却是眼神清亮,实打实的行了个福礼下去,言语之间更是不卑不亢:“奴婢完颜氏见过九福晋,给您请安了,打从今日起,便是奴婢伴您身边伺候,若是奴婢有什么做的不对,不好的地方,请九福晋责罚。” 初瑾见严肃的完颜嬷嬷面上半点笑意都没有,多少也有些紧张,大喜的日子,这位嬷嬷是一上来就给自己个下马威吗? 哪家奴才上前见礼,会选在大喜之日,会挑在新婚之夜? 第11章 洞房 ◎不求恩爱,只求相敬如宾◎ 完颜嬷嬷气势之足,甚至连从紫禁城出来的鹤儿都唬住了。 更不等初瑾开口说话,完颜嬷嬷一个眼神扫向鹤儿,正色道:“劳烦鹤儿姑娘先出去吧,我有几句话要与九福晋说。” 鹤儿面上有几分犹豫之色,她们出宫之前曾去长春宫拜谢皇后,皇后对她们说,出宫之后纳兰氏才是她们的主子,该对纳兰氏言听计从。 初瑾从前对鹤儿印象便不错,当即更是印象更佳,冲着她微微点点头,鹤儿这才退了下去。 打从完颜嬷嬷一进来,虽目光平视,可眼角之色却落在初瑾面上,见她容貌出众,举止得体,只觉从前听来的那些话有失偏颇。 将屋内人都遣出去之后,完颜嬷嬷又道:“奴婢从前是在太福晋身边伺候的,如今被太福晋拨来九福晋跟前伺候,还望九福晋不吝赐教。” 初瑾连说不敢:“您既是额涅身边的老人,‘赐教’二字自然是不敢当的。” 完颜嬷嬷面上神色不改:“如今奴婢在九福晋跟前伺候,自与您是一体的,当着您的面没什么不可说的。” “这次您出嫁匆匆,想必家中额涅也未曾交代许多,所以太福晋便命奴婢前来教授您男女之事。” 初瑾微微一怔,就见着完颜嬷嬷递过来手中巴掌大的册子。 她隐约也猜到了这是什么东西,完颜嬷嬷说的没错,她出嫁之前关思柏对她不冷不热,连面上功夫活儿都懒得演,如何会派人教她这些? 初瑾不过略翻一翻,就见着上面画着两个贴在一起的小人儿,衣冠不整,姿势豪放,更听见完颜嬷嬷道:“……男女之事,万变不离其宗,女子如水,以柔化刚,床笫之间尤甚。” “初次总会有些疼痛的,九福晋忍过头一遭就会领略其中欢愉,当下女子以淑贤克制为美,其实不然,女子若过于刻板并不会得丈夫欢心。” “您若是不知道该如何做,可以多看看奴婢给您的小册子,多多参详其中奥妙……” 完颜嬷嬷长着一张极为严肃的面容,可说出来的话……却与她的长相不大相符。 其实她没说,今日走这么一遭是太福晋吩咐下来的。 用太福晋的话来说,皇后与傅恒性子都是一板一眼的,若傅恒再娶个一板一眼的媳妇回来,这日子不知道有多苦闷! 初瑾微微一愣,轻声应是。 完颜嬷嬷只想着这位九福晋也不如想象中那般不懂规矩,也没叫鹤儿进来,她亲自服侍着初瑾用饭。 一举一动,举手投足之间皆带着世家女子该有的气度,就连完颜嬷嬷也在暗中称赞。 等着漱完口,初瑾这才喊了鹤儿进来伺候自己梳洗。 这等私密之事初瑾向来不喜有人伺候,等着浸入浴桶后这才喊了鹤儿进来,说是伺候,倒不如说陪自己说话更合适。 鹤儿虽年纪尚小,却也知道今日初瑾定是心中忐忑,一面将水浇到初瑾身上,一面柔声劝慰道:“……九福晋莫要害怕,奴婢从前就听人说过九爷的,况且太福晋仁善,对您上头八位福晋都是极好的。” 整个人浸在热水之中,初瑾也觉得舒服不少,任由旁人宛如提线木偶摆弄了一天,她只觉疲惫至极:“太福晋对我上头八位福晋好,那是因为这些人都是经她首肯这才能够嫁进来的,不像我……” 有些话不必说的那般详细。 说了,也是自取其辱。 鹤儿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说的都是些闲话,最后鹤儿更是柔声道:“奴婢知道福晋您是个心善的,好人有好报,日久见人心,时间久了,不管是太福晋还是九爷都会知道您的好的。” 初瑾笑笑道:“这世上好心人不计其数,可最后又有几个人能够善始善终?我不求与九爷恩爱非常,只求相敬如宾就好了……” 主仆两人絮絮叨叨说着话,等着初瑾起身出来时只见傅恒坐在外间炕上看书,这人轻手轻脚的,也不知道回来多久。 只见他已换一身月色竹节纹常服,见初瑾清水出芙蓉般的模样似并不觉得十分惊艳,指了指案几对面道:“坐吧,正好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鹤儿极有眼力见的退了下去。 初瑾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其实她并不算十分在意这些东西的,相反和喜欢的人□□做的事情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但如今,她并不喜欢傅恒。 傅恒今日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隔着炕上矮矮的案几,初瑾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有些人饮醉酒后会癫狂,胡言乱语,酒品极差,但有些人喝多酒之后眼神清明,看起来与寻常人无异。 初瑾不知道傅恒是不是后者,但她知道傅恒一定是前者。 傅恒甚至比初瑾想象中还要清醒,斟酌片刻后才开口道:“方才你与丫鬟说的话,我也听到了些,其实我与你想的一样,你我本就是太后娘娘赐婚,算不得心甘情愿,更不必谈感情二字。” “当初你在长春宫与我说的那番话,我也明白,你不愿嫁给皇上,所以才想到了我。” “我自诩并非君子,但也非小人,你不愿意之事,我不会勉强于你……从今以后,你我相敬如宾即可,今晚我就睡炕上吧。” 初瑾:??? 她张了张口,可见着傅恒已经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被褥,话到了嘴边却是咽了下去。 敢情这人早把被褥都准备好了,自己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只觉得自己挺对不起方才完颜嬷嬷那一番“肺腑之言”的。 不过这样也正合初瑾之意,要她与自己只见过两面的人同床共枕,想想也是挺尴尬的。 初瑾很快在床上躺下,只听见隔壁净房传来水声,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等着傅恒出来时一眼就瞧见她已睡得香甜,非礼勿视,他并非想要窥探不该看的东西,而是初瑾并未将帐幔放下来,一张干净的小脸被红艳艳的绸缎衬托的宛如上等白玉,这一刻,傅恒好像有些明白皇上为何会惦记这女子。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明明是一张清丽至极的脸,因眉毛处那颗小小的红痣,平添几分妩媚之色。 富察一族不论男女容貌皆极出色,却无一人像初瑾这般。 傅恒也是寻常男子,还是身边无人伺候的寻常男子,当下脑海中便涌现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来,可深吸一口气后,他还是一步步朝着炕上走去。 他个子高,在炕上睡得并不踏实,一晚上蜷缩着腿脚,苦不堪言。 相反,初瑾却睡得极好。 自她落选后,过的那叫什么日子?虽说后来关思柏曾想着将她嫁入高门,可世上哪里有高门能与皇家匹及?故而她的日子与从前比起来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今夜也不知道是累狠了的缘故,还是床榻绵软的缘故,初瑾一夜无梦。 等着翌日一早她被人叫醒时还有些发懵,以为自己还在纳兰府,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过去。 她睡得正好,只听耳畔传来了完颜嬷嬷那严肃刻板的声音:“……九福晋该起了,今日你该给诸位长辈们奉茶见礼。” 初瑾一个激灵,连忙坐了起来。 谁知她径直对上了傅恒的那双眸子。 傅恒早已穿戴整齐,想必已起身有一会,初瑾懊恼不已,想着自己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顿时是连忙起身。 只是女子梳妆打扮本就繁琐,再加上她是新妇,今日是她第一次在众人跟前露脸,妆容与从前比起来更是精益求精。 最后见着铜镜中的自己一身胭脂色如意纹绣金丝旗服,头上的小两把头是油光水滑,插着镶鸽子蛋大小红宝石金钗,看着是端庄贤淑,果然有几分福晋的样子。 可她本就起来迟了,再这般梳妆打扮一番自来不及用早饭,索性就说不用了,要起身前去正院给太福晋请安。 完颜嬷嬷并未多言,谁知傅恒却道:“傅恒一族家中亲眷颇多,认亲少说也得半个时辰,再加上额涅肯定要把你留下来说说话的,就算是不吃早饭,哪怕用些糕点也是好的。” 初瑾从前是社畜,因工作繁忙不吃早饭那是家常便饭,生怕初次见面就是失礼于众人,起身就要往外走:“不碍事的,等着待会儿回来吃也是一样的。” 只是她刚走几步,却发现身侧的傅恒并没有跟上来,他站在桌前,大有一副“你要是不吃早饭我就不过去”的架势。 初瑾没法子,只能飞快吃了两个汤包,喝了小半碗干贝青菜粥,这才匆匆走了过去。 完颜嬷嬷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只是快要走到正院时,初瑾却是倏地想起一件事来——昨夜他们并未同房,那元帕……该怎么交代? 大清虽不如前朝规矩大,但若是女子初次行房未落红,在家中怕是连头都抬不起来。 富察一族上下对自己本就不满,如今再闹出这事儿来,岂不是自己以后处境更是艰难? 初瑾心中懊恼不已,想着昨晚上自己太过于困倦,连这等大事都忘了。 她脚下的步子是越来越慢,就连完颜嬷嬷都有所察觉,正色道:“九福晋这是怎么了?” 完颜嬷嬷这话一出,就连傅恒也停下脚步道:“可是有事?” 初瑾冲着他使了个眼色,偏偏傅恒半点没看明白,低声道:“你怎么了?可是害怕?” 第12章 请安 ◎他们好像都不喜欢我◎ 偏偏完颜嬷嬷在跟前,初瑾很多话不好明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傅恒猜到初瑾应该不是害怕,毕竟当初在长春宫时,她落落大方与自己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只看向完颜嬷嬷道:“嬷嬷请先进去吧。” 完颜嬷嬷也明白过来,夫妻两人该是有话要说,便带着丫鬟先行一步。 初瑾这才低声道:“我……我就是想问问你元帕一事……” 她的声音低的宛如蚊子嗡。 傅恒面上不自在一晃而过,不过瞬间就恢复如常低声道:“帕子我今早上起来已经交给完颜嬷嬷了,你放心,我都办妥了……” 说话时,他抬手伸出食指来,上面赫然可见一道伤口。 见此,初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轻声道谢。 傅恒抬脚已朝前走去,声音淡淡:“你不必这般客气的。” 等初瑾跟在傅恒身后步入正院时,果然见到了一屋子人,绫罗环绕,男俊女美,香气扑鼻。 初瑾一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于她的面上,惊愕、不屑、憎恶……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喜欢之色。 若换成时下女子,见到此情此景只怕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初瑾却觉得没什么,毕竟她又不是人民币,根本不可能所有人都喜欢她。 她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也知道,只怕屋内无一人喜欢她。 倒是坐在上首的太福晋今一早接过完颜嬷嬷递上来的元帕,听完颜嬷嬷说新媳妇根本不像关思柏一样,看着是个知礼本分的,哪怕昨晚上经自己提点,也老实知礼,一时间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瞧着最小的儿媳,太福晋嘴角噙笑,朝她招手:“过来叫我瞧瞧,我年纪大了,眼睛不大好。” 初瑾乖觉上前。 太福晋握着她的手夸赞了几句容貌出众,最后更微微扬声道:“……你与春和成了亲,以后就是我富察府上的九福晋,是春和的妻子,从前种种,就不必再提,要恪守本分,早日替春和开枝散叶。” 初瑾原以为太福晋这番话是敲打自己的,当即应下。 可等着她将自己准备的鞋袜给大伯、妯娌后,没瞧到一张笑脸,好像有些明白,太福晋这话只怕更是要敲打其余人。 屋内的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太福晋像是没看见似的,要傅恒带着初瑾先回去休息。 这对小夫妻刚出门,太福晋脸色就沉了下来,厉声道:“你们这一个个到底是何意?方才我的话难道说的不够清楚?你们心里再怎么不愿,已是木已成舟,今日我便将话放在这里,若是你们以后再如此,可别怪我老婆子发脾气……” 富察广成扬声道:“额涅,并非我们不喜纳兰氏,太后娘娘赐婚,我们虽心生不悦,却也知道这件事也纳兰氏无关,可纳兰一族……当年做下的事情简直是禽兽不如,若我们对纳兰氏和颜悦色,岂不是愧对伯父和阿玛?” 他这话音一落下,众人是纷纷附和。 这件事说来话长,乃是康熙年间发生的事情。 彼时是康熙五十五年,初瑾祖父纳兰揆叙与阿灵阿等人拥护八阿哥,暗示诸大臣都要推举八阿哥为太子。 谁知诸臣以八阿哥之名上奏,当即康熙帝勃然大怒,傅恒伯父富察马齐遭受斥责,并于第二年被革职。 当时富察一族论声望,论家世,远及不上纳兰一族,但富察马齐弟弟富察李荣前去替兄长鸣不平,指责纳兰揆叙不忠不义,谁知纳兰揆叙却矢口否认,更是联合阿灵阿等人将罪责推在富察马齐兄弟几人身上。 到了最后,富察一族病的病,贬的贬,更是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也就后来先帝力求朝堂平衡,这才重新起用李荣保,更是将皇后赐给当时是宝亲王的皇上为福晋,情况这才有所好转。 可直至今日,富察一族上下谁人提起纳兰一族皆是义愤填膺,不说血海深仇,却也是不共戴天,就连富察一族在朝堂对纳兰一族还有所打压,想着纳兰瞻岱如今已病重,时日无多,等纳兰瞻岱去世后,纳兰一族只怕无力回天…… 一想及此,富察一族只觉得心中踏实,谁知临门一脚来了这么一遭,家中儿子竟娶了仇人的女儿? *** 初瑾跟在傅恒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皆沉默不语。 本就不熟稔的两个人突然凑到一起,本就没什么话说,快要行至他们所居的院落时,初瑾终于忍不住发问:“……好像他们都不太喜欢我。” 傅恒犹豫片刻,还是将当年那段往事讲了出来。 对于自己名义上的这位祖父,初瑾一点印象都没有,可她也是听人说过纳兰揆叙的,此人最像纳兰明珠,人极为活络,擅钻研,到底是不是个好人,她不好评价,可就从这件事上来看,纳兰揆叙的确做得不厚道。 傅恒更道:“……那件事之后,我阿玛受了打击,身子就一蹶不振,哪怕后来身居高位,可身体却是彻底亏空了,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阿玛去世时,他虽只有三岁,隐隐约约依旧记得阿玛极疼自己,每次下朝回来总会抱着自己举过头顶,他的笑声传的老远老远…… 初瑾不知该如何接话。 若她是傅恒,别说对自己和颜悦色,只怕当初知晓自己的身份后恨不得再将自己按到水里去。 见傅恒面上神色依旧淡淡,初瑾有些明白昨晚上傅恒为何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娶谁为妻对傅恒来说意义不大,可这个人不能是她。 初瑾正色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傅恒已经落座于炕上,看着她,平静道:“当年的是是非非已经过去,不管当年如何,现在的你已是我的妻子,兄嫂那边你肯定会受些委屈的,若是你觉得为难,可以告诉我或告诉额涅的……” 他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从小到大,纳兰一族之人皆无耻,此想法已深入脑海,他不会为难初瑾,会在这个弱女子孤立无援时伸出援手,却绝不会为了初瑾与兄长为敌。 直到今日,他还记得阿玛去世时连眼睛都未闭上,额涅说,那是阿玛还心有不甘。 阿玛李荣保一生坦坦荡荡,仕途平顺,唯一不顺的就是这件事了…… 初瑾再次道谢。 第13章 回门 ◎当初的自己很过分◎ 初瑾皱皱眉,觉得这件事比自己想象中棘手多了。 说起来,傅恒虽在家中排行第九,上头还有八个哥哥,但八个哥哥中,留在京中的也不过大哥广成,二哥傅清,四哥傅文,七哥傅玉,剩下的几位兄长都在外任职,难得回来一趟,除去前头三位兄长是嫡出,其余的都是庶出。 但无一例外,初瑾从他们的眼神中都看出了对自己的不喜。 涓儿这时走了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初瑾扫了她一眼道:“有什么话,说吧。” 她嫁过来之前早有准备,没什么不能承受的。 涓儿轻声道:“九福晋,方才奴婢清点了各房送过来的东西,三福晋并没有差人送东西回来……” 初瑾是新媳妇,给各位长辈,兄嫂准备了鞋袜等见面礼的。 按理说,哪怕三福晋等人身在外地,人不能回来,见面礼也该托人捎回来的。 初瑾淡淡道:“我知道了。” 原本她打算去问问完颜嬷嬷的,奈何完颜嬷嬷是太福晋身边的老人儿,今一早留在了正院没回来,如今院子里管事的是傅恒的乳娘孙嬷嬷。 方才初瑾也是与这人打过照面的,看起来比完颜嬷嬷和善不少,长得一团和气,不管什么时候脸上都带着笑。 但她发现,孙嬷嬷与自己说话时,笑容并没有触及眼底。 既来之,则安之。 初瑾只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接下来的两日都是日日去了正院请安后闭门不出,大家对于傅恒新婚之夜后就宿于书房好像也不奇怪,就连太福晋都未曾说过什么。 初瑾忍不住想,这样也好,日日好吃好喝的,她与傅恒进水不犯河水,又有什么不好? 转眼到了回门这一日。 傅恒与初瑾一大早就起身回去了纳兰府。 不过两三日的光景,纳兰府上张灯结彩的红绸与大红喜字都被揭了下来,好像前几日那一场盛大的婚宴与他们半点关系都没有。 初瑾在门口愣了一愣。 如今她与额涅关思柏已经闹翻了脸,在关思柏看来,她还不如嫁给当初年纪大她几轮的孙大人,起码孙大人会任关思柏这个丈母娘。 但关思柏想拿自己丈母娘身份去傅恒跟前,去富察一族跟前摆谱,只是不知天高地厚。 关思柏自己心里也有数,索性就当没了初瑾这个女儿,又怎么会对傅恒有好脸色? 傅恒瞧见她那片刻的犹豫,轻轻握住她的手朝里走去。 初瑾瞬而明白过来,跟了进去。 如初瑾所预料的一样,他们足足等了半个时辰,这才有人过来。 来的还不是关思柏,是她的兄长纳兰宁琇。 纳兰宁琇并非关思柏所出,而是纳兰永寿弟弟纳兰永福的儿子,纳兰永福去世后被过继,成为了初瑾的哥哥。 对于这个兄长,初瑾绞尽脑汁想了想。 好像他们之间关系并不好。 从前她是关思柏的眼珠子,纳兰宁琇是关思柏的眼中钉,两人关系怎么好得起来? 纳兰宁琇面上带着几分不情愿,寒暄几句之后才对傅恒道:“……你是我妹夫,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过来的,我知道额涅就不会待见你们,我也算初瑾的兄长,你们坐坐就回去吧。” 他并不喜欢初瑾。 甚至可以说讨厌。 不过说起来,原先的初瑾的确不招人喜欢,性子柔弱且自私,因关思柏不喜欢纳兰宁琇,连带着她也不敢与这位兄长过多亲近,明明小时候兄妹两人关系极好,她就宛如纳兰宁琇的小跟屁虫似的。 傅恒没想到纳兰一族如今已成了这般情形,心底多少有些惊愕。 倒是初瑾大大方方道:“哥哥,谢谢你。” 她已经许多年没有这般喊过纳兰宁琇。 纳兰宁琇微微一滞,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初瑾,你,你喊我什么?” “你本来就是我的兄长,我这样喊你何错之有?”初瑾脑海中想着原主的所作所为,也觉得有些汗然,柔声道:“从前种种都是我这个当妹妹的不是,还望哥哥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还记得从前你带着我爬树,我贪玩爬上树不敢下来,你抱我下来的时候伤了手,直到现在手上还有一条长长的疤痕,也是伤了右手,没办法长时间写字,所以才不能走科举之路。”初瑾说起这件事来的时候,都替纳兰宁琇觉得不值:“你和额涅的关系……这几年一直不好,若非不舍得我受委屈,也不会过来这么一趟。” 纳兰宁琇与关思柏母女几人关系都不好。 甚至于他的亲妹妹如今在关思柏的挑拨下,也不敢与纳兰宁琇太过于亲近。 纳兰宁琇嘴巴动了动,面上说不出的感动,半晌才道:“初瑾,你放心,只要我在一天,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初瑾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纳兰宁琇则与傅恒说起话来,两人从前只打过照面而已,说来说去只有几句干巴巴的话可说,到了最后纳兰宁琇索性说起初瑾小时候的趣事来。 他说初瑾小时候是个告状精,娇滴滴的,长得可好看了,粉雕玉琢的,就像是年画上的仙女娃娃似的,甚至把她小时候被人抢了窝丝糖哇哇大哭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初瑾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若她与傅恒恩爱有加,傅恒自然会对这些事感兴趣。 可两人不过是逢场作戏,这话对傅恒来说无异于废话。 她忍不住开口:“哥哥,你说这些做什么?” 纳兰宁琇以为她这是不好意思,哈哈笑了起来。 倒是傅恒道:“无妨。” 方才他眼神真沉,一副对初瑾小时候的事情很感兴趣的模样。 初瑾忍不住想——这人要是搁在现代定会是个顶流小生,长得好,演技也好。 纳兰宁琇显然对这个妹夫很是满意,吩咐厨房多加了几道菜,说这银子从他的私房银子出,最后更是说自己中午要与傅恒好好喝几杯。 傅恒欣然答应。 插不进话的初瑾则想着四处走走,看看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家,毕竟以后回来的次数有限。 谁知道初瑾刚走没两步,就见着迎面而来一个娇俏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模样十分出众,看起来十二三岁的样子,可面上却带着几分骄纵之色。 她仔细一想,这才想起来这人就是纳兰宁琇的亲妹妹纳兰舒瑾。 这人从前性子就不大好,明里暗里话里都挤兑初瑾,总觉得关思柏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了初瑾,如今一朝翻身,绕了老远的路都想着来初瑾跟前耀武扬威。 这不,纳兰舒瑾见到初瑾不仅一声“姐姐”都没有,更是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声来:“……我当这是谁了,原来是你啊,你还有脸回来?额涅都被你气病了!” “不过这下你也算得偿所愿,嫁给了傅恒,你也别忙着高兴,富察一族与我们家那点恩恩怨怨,京城上下谁不知道?” “也就是额涅从前看重你,日日纵着你,没把这些事儿与你说过,我看啊,你这嫁入纳兰一族,日子还没进宫好。” 初瑾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带着鹤儿与涓儿就要走。 纳兰舒瑾的阿玛纳兰永福没有去世之前,她在家中也是娇宠长大的女儿,可被过继之后,关思柏并不喜欢她,一来二去,她对当初的堂姐,如今的姐姐也就心生不满起来。 从小到大,初瑾更是处处压她一头,如今又露出这般不屑一顾的眼神,她怎么受得了? 她下意识就把初瑾的手抓住:“你这是什么意思?” 初瑾可不是什么软柿子,一把就将她的手甩开了,冷声道:“我倒是想问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难道你觉得狗挡着我的道,冲我叫了两声,我还非得叫回去?你不要脸,我可要脸!” 纳兰舒瑾脸色大变,扬声道:“你……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纳兰初瑾,我可告诉你,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你虽看着风光,日子过的怎么样,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况且再等上三年,我要你见到我笑都笑不出来……” 三年之后,她是要进宫参加选秀的。 她虽及不上初瑾貌美,但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更是与关思柏一拍即合,非常愿意进宫的。 初瑾含笑看了她一眼:“以后的事情,又有谁说得准?” 话毕,她转身就走。 到了从前所居的院子,看着小时候原主种下的那两棵樱桃树,樱桃树上已经结了翠翠的樱桃,远远看去,煞是好看。 初瑾站在这里,同过去的自己做了告别,转身就再次去了正院。 关思柏不露面,身为女儿的她却不能不露面,在正院门口磕了三个头才道:“多谢额涅多年养育之恩,您放心,女儿在富察家一切都好,请额涅不必挂心。” 她能对关思柏做的也就这些而已,鹤儿扶着她起身。 谁知道初瑾刚站起身来,就见着关思柏面色沉沉站在上首,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冷哼一声道:“你还算是有点良心,进来说话。” 初瑾见她身上穿戴整齐,一点不像方才传话嬷嬷所说的那般身子不适、卧床不起,跟着她走了进去。 第14章 偏心 ◎太福晋这心偏的没边儿了◎ 关思柏当即就将屋内不相干的人都遣了出去,难得和颜悦色道:“我养了你一场,虽说你几次顶撞我,可你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也希望你过得好,可如今纳兰一族这个德行……” “至于纳兰宁琇,那就更不必说了,事到如今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混上,也难怪十七八岁还没成亲。” “咱们两家的恩恩怨怨,想必你也听说了,纳兰一族若是不得力,你在富察家日子也不好过……” 她面上看起来有几分悲怆之色,瞧着好像是真心为女儿着想的母亲一般。 事出反常必有妖。 初瑾却觉得没这么简单,含笑道:“额涅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何必这般藏着掖着?您直说吧。” 关思柏只觉得自己这个女儿聪明了不少,不过当下有要紧事儿,也没多想:“当初你选秀落选,我是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天底下的富贵,有谁能越过皇家?就像富察一族,当初虽是名门望族,可若没有皇上继承大统,他们家的女儿被立为皇后,也不会得来如今的显赫。” “我听说皇后娘娘极疼傅恒,爱屋及乌,想必对你也不会差,还赏了两个宫女下来,不如你求到皇后娘娘跟前,叫你妹妹舒瑾进宫去伺候皇上。” “这种事儿对寻常人来说是天大的难事,可对皇后娘娘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初瑾瞧着她面上对权势的渴望,微微皱眉:“可如今舒瑾不过十三岁而已,况且皇上是皇后娘娘的丈夫,我若因这种事求到皇后娘娘跟前,皇后娘娘该如何看我?如何看纳兰一族?” “若您只是与我说这件事,那就不必再提,等着三年之后,舒瑾会进宫参加选秀,以她的容姿定会入选的。” 关思柏脸色瞬而就沉了下来,“还真是给脸不要脸,我好好与你说话,你就是这般态度?我养了你一场,只求你这一件事,难道你都不愿意吗?” “对,我就是不愿意。”初瑾突地站起身来,一字一顿道:“您想过没有,如今靠着家中女儿,纳兰一族虽未完全落败,靠着女儿得到了权势与荣华富贵,得到了旁人的敬重,却没想过旁人私下是怎么笑话您的吗?” “舒瑾年纪还小,被您糊弄几句就觉得进宫好,可您想过没有,那种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命都没了,这话,您可是与她说过?” “若是您没有别的话说,那我就回去了,我也知道,以后您不想看见我,除去逢年过节,我也不会回来的。” 因为这番话,初瑾一直到了回程的马车心情都不好。 傅恒与纳兰宁琇好像是相谈甚欢,初瑾闻到了淡淡的酒气,只见傅恒双眼微阖,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倒也没过多打扰。 马车晃晃悠悠走着。 快到富察府上的时候,傅恒这才轻声开口道:“你哥哥是个好人。” 能得他这般夸赞的人并不多,他虽话不多,可很多事却是心里清楚。 初瑾扭头看向他,轻声道:“为何说这样的话?你与他不过接触了两三个时辰而已。” 傅恒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马车虽不狭小,却也不算宽敞,两人一左一右的,大有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两三个时辰足以看出一个人的品行来,他是个可结交之人,我与他说,若是闲暇无事想你了只管来看你。” 其实他想说纳兰宁琇被关思柏养废了,小小年纪身边就放了几个通房丫鬟,到了年纪却又对纳兰宁琇的亲事装聋作哑,好人家谁愿意把女儿嫁过去? 初瑾也为这件事苦恼。 纳兰宁琇的年纪不小了,想当初有差不多的人家曾上门试探。 关思柏却是一口都回绝了,一来二去的,人人只以为纳兰宁琇还妄图那高门嫡女。 这些人私底下没少议论这件事,说纳兰宁琇眼高于顶,还说纳兰宁琇也不掂量掂量如今自己和纳兰一族是个什么德行,还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对于这些话,初瑾不相信关思柏没听说过,却是放任自流。 初瑾轻声道谢。 马车很快就到了。 两人一起去正院给太福晋请安,太福晋似乎对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极为上心,这不,又在拾掇一株双色牡丹。 傅恒见了免不得劝她老人家多注意身体之类的话,可太福晋却摆摆手道:“你啊,又不是不知道我就喜欢这些东西?这些花儿草儿的比人来的实在,你对它好,它就会开的好。” 说着,她老人家扫了初瑾一眼,笑道:“初瑾,你说是不是?” 初瑾日日都来给太福晋请安,一来二去的,也很喜欢这位豁达慈祥的老太太,正色道:“额涅您说的是,只是凡事都有度,九爷也是怕您受累,况且今儿天气不好,您身上的衣裳穿的太单薄了些,怎么能不叫人担心?” “春捂秋冻,古人传下来的话,错不了的。” 太福晋乐呵呵的扶着茉莉的手走去内间,笑道:“你们一个个能说会道的,我可说不过你们……对了,今天你们回去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傅恒扫了初瑾一眼,只见初瑾一扫马车里的颓态,已经笑着开口:“好得很,今儿九爷与我哥哥还约了下次一块喝酒的。” 太福晋心里门清,却也没点破,就着纳兰宁琇问了许多,听说纳兰宁琇至今尚未成亲,微微叹了口气:“……想当初你们的玛嬷淑慧郡主是个好的,我还是小时候见过她一次,她长得很好看,还要人抓了云片糕给我吃,没想到一转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若是下次你哥哥过来,叫他过来给我瞧瞧,我已经许多年都没见过他了。” 初瑾轻声应是。 因此时时候不早,太福晋索性留了傅恒与初瑾在正院用晚点,她年纪大了,晚点向来用的少,平素都是清粥小菜,今儿却吩咐小厨房又加了一道嫩炒菜心,一道瓦罐蒸肚片,一道芙蓉鱼片,一道辣子鸡丁,一道麻婆豆腐。 在看到最后端上来的两道菜时,初瑾狐疑抬头看向太福晋。 她本是四川人,口味重,但富察府上上下下都口味清淡,更不必说太福晋。 太福晋笑着给她夹了筷子辣子鸡丁,道:“上次吃饭瞧着你似乎喜欢用味重的菜,所以就要人请了个四川的厨娘过来,我们是惯不爱吃辣的,你尝尝看,这厨娘的手艺怎么样。” 初瑾尝了口,微微颔首:“味道很好。” 太福晋脸上笑意更甚,道:“既然这般,那就将这个厨娘拨到你们院子里去吧,每个院子伺候的人都是有定数的,你们院子该是有四个厨娘,那四个厨娘都是服侍着春和长大的,也不必将人送走,这个厨娘就从我院子里分例里出吧。” 这下别说傅恒,就连初瑾都开口拒绝:“额涅,这样不大妥当。” 傅恒也道:“对啊,不如就把我院子里的厨娘减一个去。” 太福晋却是不肯答应:“我年纪大了,平素本就用的少,我院子里的厨娘们一个个手艺都是好的,这好厨子最幸运的事儿就是碰到懂得欣赏的食客……” 她老人家正说着话,外头就有人通传说是大福晋来了。 大福晋是富察广成的妻子,如今已年逾四十,行事稳妥,平素很得太福晋看重。 待大福晋进来后,太福晋倒也没藏着掖着,执意要将那个厨娘拨到苜园去,就连大福晋也打起圆场来:“是啊,谁不知道咱们额涅是和善人?春和,你们就答应吧,不然岂不是辜负了额涅的一番好心?” “这厨娘都请了回来,难道说又将她送回去不成?” 初瑾与傅恒只能答应下来。 大福晋今日过来是有要事儿,她虽已掌家多年,但遇上大事儿难免要问问太福晋的意思。 今日她过来是因为下月是太福晋的寿辰,虽说不是整生,没打算大办,却也不能过于寒酸的。 大福晋笑着道:“……我想着到时候天气暖和了,就在梨园设宴好了,去年是在水榭设宴的,虽说风景好,梨园和后花园的风景都是一览无遗,却是风大了些,不知道额涅意下如何?” “还有戏班子,不知道今年您想请哪家的?说是最近京城里有个叫小牡丹的很出名,模样生得好,才十七八岁,将京中一干名角儿都给比了下去,难请得很,不知道额涅可想瞧瞧?” 太福晋只摆了摆手:“今年就算了吧!” 大福晋微微一愣,下意识觉得自己是不是这事儿做的不妥当,可旋即一想,不对啊,太福晋根本不是这等难说话的人,只道:“额涅,这是为何?往年您的寿辰宴,一年都没有断过啊!” 初瑾不知道内情,不好随意开口,连傅恒也问起其中的缘由。 可不管怎么问,太福晋都直说自己年纪大了,不喜欢闹腾。 大福晋郁郁折身回去。 外头的人可不会相信这些话,只会说他们这些当儿女的不懂得侍奉老人,讨老人欢心。 这消息一放出去,不少人都纷纷前去正院相劝,太福晋依旧没有松口。 到了最后,倒是叫二福晋琢磨出些不对劲来。 第15章 看笑话BaN ◎我只是想抱你去床上◎ 这话,二福晋不敢与旁人说,只敢与四福晋私下议论,她们虽是妯娌,但从前也是表姐妹,虽说四爷是庶出,但大福晋管家忙,三福晋跟着三爷在外地,她也就与这个庶出弟弟的媳妇走的很近:“……我琢磨了一夜,可算是琢磨出来了,额涅身子骨并没不好,为何今年单单不办寿宴?我看啊,分明就是怕老三媳妇回来。” “额涅从前就偏心,爱屋及乌,先前因为咱们对那个纳兰氏不冷不热发脾气,又是把自己的厨娘送过去,如今因为她,连寿宴都不办了……” 懵懵懂懂的四福晋也是听二福晋说起,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这也是与当年康熙年间九子夺嫡一事有关系,当年纳兰揆叙出尔反尔,受牵连的可不止李荣保一个人,还有三福晋的阿玛,当年三福晋的阿玛因这事被康熙帝发落,死在了流放路上。 可想而知,三福晋会有多恨初瑾。 恨之入骨。 若太福晋过寿,三福晋肯定是要回来的。 三福晋的年纪比初瑾大上近二十岁,若到时候真闹起来,家里鸡飞狗跳不说,初瑾还能在三福晋手底下讨到什么好处? *** 初瑾虽不知道太福晋不过寿到底是何缘故,可隐隐约约也猜到这事儿与自己有关系。 鹤儿直说去问问孙嬷嬷。 可对于这位孙嬷嬷,初瑾并不是十分喜欢。 按理说此人在富察府十几二十年,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很清楚,可不管初瑾问什么,都是含糊其辞,不愿多谈的样子。 初瑾摇头道:“去问孙嬷嬷,还不如直接问九爷好了。” 鹤儿皱皱眉,低声道:“这个孙嬷嬷,的确是不像样子。” “奴婢不是想说她的坏话,这些日子在院子里还到了些风言风语,说九爷从前不管内院,院子上下都是孙嬷嬷说了算,如今来了您,说什么一山不容二虎。” “哪有这样的事儿?您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她算什么?” “如今瞧来,她对您好像不大敬重。” 从前她在紫禁城可没见过这样的事儿。 初瑾早就感受到了,笑了笑道:“捧高踩低乃是人之常情,虽说太福晋喜欢我,但整个富察府上下,太福晋谁不喜欢?太福晋还能有几年活头?重要的是九爷喜不喜欢我,旁的人喜不喜欢我……” 鹤儿却觉得气愤的很,冷声道:“难道就叫她这般吗?实在是太过分了。” 对于鹤儿,初瑾是很喜欢的,只觉得皇后的眼光很好,笑着道:“你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数的。”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傅恒就回来了。 如今用相敬如冰来形容他们是再合适不过,两人都不算是健谈之人,再加上傅恒日日早出晚归,两人每日所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 今日傅恒似在外头喝多了酒,步履难得有些踉跄,连脚下的门槛都未注意到。 还好初瑾扶了他一把,关切道:“九爷,你没事儿吧?” 傅恒摇摇头,扫了桌上的饭菜,这才意识到她还在等自己,忘了自己已非孤家寡人,没差人回来说一声:“以后你不必等我回来吃饭的……若是你闲来无事,可以邀请从前朋友来家中做客的。” 初瑾笑着说好,吩咐小厨房煮了醒酒汤过去。 待醒酒汤煮好,初瑾已经用过了晚饭,却见着孙嬷嬷端着醒酒汤在外发号施令:“……你们一个个凑近去做什么?九爷已经睡下了。” 这等在傅恒跟前露脸的事儿,她从来不假手于人。 初瑾一个眼神扫过去,鹤儿不由分手就将孙嬷嬷手中的白瓷碗接了过来:“嬷嬷受累了,这等小事儿我来就行了。” 这是孙嬷嬷让初瑾很不喜欢的一点。 没有分寸感。 孙嬷嬷经常不知会一声就冲进屋子里来。 当下,她脸色有些难看。 初瑾扫了她一眼,淡淡道:“我记得嬷嬷吩咐过,九爷不喜欢屋内有太多闲杂人等伺候的。” 她的言外之意是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话毕,她带着鹤儿直接走了进去。 傅恒已经洗澡歇息下来,他极爱干净,春日的天儿依旧每日洗澡,想必是饮多了酒的缘故,一时间忘记自己每日是睡在炕上的,直接到了床上拉了裘被盖下。 初瑾轻声喊了他两声。 巍然不动。 初瑾只好让鹤儿端着醒酒汤出去。 等她洗澡过来时,见傅恒躺在床上睡得香甜,索性抱着被子直接去了炕上。 睡习惯了宽敞柔软的拔步床,突然睡到炕上,初瑾多少有些不习惯,想着傅恒比自己高上许多,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是怎么睡的。 不过唯一欣慰的就是窗外月光皎洁,夜色十分好看,仔细嗅来,好像还能闻到院子里芭蕉叶的淡淡清香。 来到这世界至今,初瑾对如今的日子勉强还算满意。 日子嘛,总是越过越好的。 她蜷缩腿,什么时候昏昏沉沉睡过去都不知道。 夜里她睡得并不踏实,迷迷糊糊之间好像有人将自己抱了起来,她睁开眼一看,自己正躺在傅恒怀里。 四目相对。 多少有点尴尬。 好在如今尚是夜里,墙角摆着八角宫灯,昏昏暗暗,看不到傅恒的窘态。 傅恒觉少,从前夜里也曾打量过初瑾几次的,只觉得这人睡觉踏实,不曾想一抱就醒了:“我,我的酒已经醒了,看你在炕上睡得不舒服,所以想抱你去床上。” 初瑾顺势从他的怀里下来,站在他跟前,一下就清醒过来:“睡得的确是不大舒服,你比我高一个头,可想而知你睡得更加不舒服……要不以后我们一人睡一晚上炕上吧,也免得你总是睡不好。” 傅恒自然不答应:“炕上临近窗边,夜里有风钻进来,你睡炕上会着凉的。” 他低头瞧了眼,朦胧月光下依旧可见初瑾那白净的脚丫,隐隐约约可见指甲盖还是淡粉色的,连忙挪开头道:“时候不早了,你去床上歇着吧。” 他赶快回到了炕上。 初瑾没办法,只能重新躺回床上。 可接下来,她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似乎听见傅恒在炕上也是翻来覆去的,犹豫好一会儿才道:“那个……你要不要来床上睡?” 一瞬间,傅恒以为自己听错了。 初瑾也觉得有点窘迫,好在隔着帐幔,看不到她已经泛红的双颊:“我想着你一直睡在炕上也不是长久之计,容易被人发现不说,也会染上风寒的。” “这床这么大,睡两个人,盖两床被子也是绰绰有余。” 傅恒沉默片刻,“嗯”了一声。 炕上睡得的确不大舒服,不是腿撞到案几上就是头撞到墙上。 他想了想,起身就抱着裘被过来了床上。 两人静默无言。 初瑾似乎连手放在哪里都有些不知道了,只听见傅恒淡淡道:“时候不早了,睡吧。” 初瑾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听见身侧人传来均匀的呼声,她寻思着明晚上自己睡觉之前是不是也该喝两杯酒? 反正睡不着,她索性打量起傅恒来。 她知道傅恒长得好,仔细看来,发现他也是十分耐看的一个人,鼻梁高挺,眼睫毛像小扇子似的垂了下来……也难怪京城里面那么多世家姑娘想要嫁给他。 最关键的是,他身边一直都很干净。 没有姨娘,也没有通房丫鬟,甭管那些丫鬟长得多好看,多娇艳,都不会多看一眼。 若说唯一一点不好,那就是不喜欢她…… 胡乱想着这些,初瑾连自己什么时候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都不知道。 等着她再次醒来时,傅恒已经走了,连同着她身边的被子也被收了起来,就好像他不曾来过一样。 孙嬷嬷瞧见初瑾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当着丫鬟的面更是说起了原先太福晋打算给傅恒定下的章佳氏,直说章佳氏性子柔顺,得富察府上下老小的喜欢。 初瑾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她不在意,不过当她听说章佳氏尚未定亲,已经认了太福晋当干娘,过几日太福晋寿辰也要上门拜寿时,多少也来了点兴趣。 寻常女子若碰上这种事儿,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再登富察府的大门,想当初傅恒与章佳氏的亲事私下已经说定了,就差宣告众人。 从孙嬷嬷的描述中,初瑾还知道这位章佳氏闺名叫做若兰,出手大方,知书达理,温婉贤淑……恨不得将天底下所有褒奖的词语都加在章佳若兰身上,这让初瑾对这位章佳若兰倒是有几分好奇。 到了太福晋寿辰这一天,初瑾如愿以偿见到了这位章佳氏。 章佳若兰模样不算出挑,可一看就是大家闺秀,步履不急不缓,语速适中,姿态优美,就连给太福晋俯身祝寿时脊背都挺的笔直笔直,富察府上下都十分喜欢她,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 章佳若兰也不怯,一个个回话:“……我原打算早些过来的,只是前些日子染上风寒,所以来的迟了些,还望诸位嫂嫂莫要见怪。” 说着,她这才看向初瑾,握着她的手道:“这位就是九嫂嫂了吧?原先我就听人说你容貌出众,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当日没能赶上你和春和哥哥成亲,你不会怪我吧?” 春和哥哥? 这般亲昵的称呼,初瑾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她知道这两人是青梅竹马,可……当众这般,是不是有些不妥? 当即,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们两个面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第16章 不要脸 ◎所谓的青梅竹马◎ 初瑾笑了笑,柔声道:“我怎么会怪你?九爷曾与我说过一次,把你当成亲妹妹似的,这当兄嫂的哪里有和自家妹妹一般置气的?” 说着,她更是道:“就连额涅也时常在我跟前夸赞你,说已经认下你作干女儿,既然如此,以后闲来无事也过来小住些日子,陪着我们说说话也是好的。” 章佳若兰面上的笑意淡了些。 她从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当初暗中与傅恒定下亲事,家中姐妹,甚至整个京城的适龄女子都羡慕于她。 打从小时候,她就喜欢傅恒,能够嫁给自己所爱之人,做梦都能笑醒。 可后来突然杀出来一个纳兰氏,当日傅恒成亲的时候,滴酒不沾的她喝的伶仃大醉,她名声在外,就算是不能嫁给傅恒,上门求亲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但章佳若兰却是一个都没瞧上,更是放出话说绞了头发当姑子去。 章佳大人与章佳福晋如临大敌。 如今章佳若兰却是想明白了,她为何要去当姑子?当不成傅恒的嫡福晋,也能当侧福晋的。 纳兰氏与傅恒从前连面都没见过,哪里及的上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当下四福晋笑着打圆场:“是了,从小若兰就和九弟关系好……” 只是她这话还没说完,太福晋等人齐刷刷眼神扫了过来,她连忙闭嘴。 章佳若兰像没听到似的,笑着挽着初瑾的手道:“九嫂嫂,方才我听干娘说你将苜园打理的好极了,从前春和哥哥一个大男人院子里萧条的很,如今又是种了樱桃树,又是搭了秋千,能否带我去瞧瞧?” 初瑾正好也不想在屋子里顶着所有人那讥诮的眼神,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 章佳若兰并不算文静,这一点与传闻中并不一样,听着她的话,初瑾也琢磨出部队进来。 章佳若兰说的都是自己小时候与傅恒之间的事,最后更是道:“还记得富察伯父在世时曾给过春和哥哥一块如意纹玉佩,春和哥哥说这枚玉佩衬我,就送给了我,后来我见着富察伯父去世,知道这枚玉佩意义非凡,想着自己年幼无知收下这般贵重的东西,就想着把玉佩还给春和哥哥,可他说什么都不肯收,想来……” 想来以后都是一家人,玉佩留在自己手上还是还给傅恒,又有什么区别? 最后这话的言外之意,初瑾当然听懂了。 身侧人没有接话,章佳若兰一点都不意外,低声道:“九嫂嫂,你不会不高兴了吧?” “自然没有。”初瑾含笑说着这话,实际上心里肯定有些不高兴。 她不喜欢傅恒是一回事,如今这人都示威示到她跟前来了,她怎么高兴的起来? 章佳若兰嘴角微微翘起,柔声道:“如此最好,想当初我与春和哥哥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当初太后娘娘赐婚下来,我伤心欲绝,可后来我转而一想,只要能够在春和哥哥身边,身份如何,又有什么关系?” “况且干娘又将我视为亲女,九嫂嫂,你不会不答应吧?” 日头灼灼,透过青翠的树叶,斑驳的阳光照在章佳若兰脸上,将她本不出众的面容硬生生衬的多了几分美感。 可初瑾不知道,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说出这样不好脸的话来? 她深吸一口气,竭尽全力脸上才没露出鄙夷之色来:“章佳姑娘这是想要给九爷做小的意思?不知道章佳大人可答应?太福晋那边又会不会答应?毕竟太福晋的闺女没有给人做小的道理。” 说着,她又道:“最重要的是,九爷那边会不会答应。” 就她平日里的观察,当初傅恒娶她为妻并没有多高兴,但好像也怎么难过,不太像心有所属的样子。 她不动神色将手抽了出来,淡淡道:“我倒是无所谓的。” 章佳若兰面上透着几分喜色,显然对自己是势在必得的样子。 转眼间就到了苜园。 傅恒是男子,对花花草草的不大喜欢,也从未在这上头费过心思。 但初瑾日日无所事事,大多数时间就花费在这上头,今儿种几株杜鹃,明儿移一架葡萄藤,后儿栽两棵樱桃树……故而如今的苜园是欣欣向荣,春意盎然的一片,半点没有从前萧条冷清的样子。 章佳若兰逛了一圈,索性就坐在石凳上喝茶。 说是喝茶,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等傅恒。 初瑾寒暄两句后,则回去歇着了。 今儿是太福晋的寿辰,虽说不大办,但一家人却要在一起吃顿饭的,下午也是请了戏班子前来唱戏,累人得很,索性她就趁着这时候好好歇一歇。 她刚躺下没多久,鹤儿就如临大敌快步走了进来,低声道:“九福晋,不好了,不好了,九爷回来了,被章佳姑娘拦下来,正在说话了。” 初瑾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淡淡道:“这么着急做什么?他们在说话,那就叫他们说好了,有些事情,你以为是能防的住的?” 她更是在心中暗想,若自己是章佳大人,恨不得给章佳若兰两巴掌。 侧福晋虽是福晋,但更是妾,这般上赶着给人做妾,又不是嫁不出去? 初瑾等了片刻,却还没见着傅恒进来,当即也有些坐不住,打算出去瞧瞧。 谁知道她刚走出去,就见章佳若兰哭成了个泪人儿:“……春和哥哥,这是为什么?当初你本该娶我为妻的,若不是纳兰氏横插一脚,如今我都已经嫁给你了。” “你说你不喜欢我,我不相信!当初你看我的眼神分明就和看别人不一样!” “是不是你怕干娘那边不答应?你放心,我会去求干娘的!” 初瑾只觉得自己出来的有些不是时候,虽说她不喜欢章佳若兰,但她好歹是个姑娘,谁愿意旁人见到自己这个模样? 她正欲转身时,只听见与章佳若兰保持不远不近距离的傅恒正色道:“我从未喜欢过你,当初送你书卷,不过是你送我礼物,我投桃报李罢了。” “至于初瑾……我既娶她为妻,不管当初愿意与否,都会好生照看她,不辜负她,更是从未有过娶侧福晋之心。” “章佳姑娘,你年纪轻轻,还能嫁个好夫君的,以后不要再说出这般自甘下贱的话了!” 初瑾瞪大眼睛。 傅恒在她心里一直都是温润如玉的形象,哪怕对丫鬟婆子都是客客气气,如今竟说出这般难听的话来? 下一刻,章佳若兰就哭着跑了出去。 傅恒大步流星走进来时,正好瞧见呆若木鸡的初瑾。 初瑾有点小小的窘迫,不好意思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要听你们说话的。” 傅恒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还是一副淡然如水的老样子。 倒是初瑾心中有些疑虑,好奇那块玉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以至于到了寿宴时,初瑾都有些心不在焉。 太福晋却以为她是因为章佳若兰不高兴,待无人时拍着她的手,低声道:“就算是你不说,我大概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虽说若兰从小与春和一起长大,是青梅竹马,可加起来他们也没见过几面,若春和当真喜欢她,也就不会到我面前说要求娶你为妻了。” “这孩子是个死心眼的,想着毁了你的名声就该对你负责,你想啊,就他这性子,若当初与若兰之间有个什么,哪里会娶你为妻?心里要是有若兰,也不会求到我跟前来了。” 她只以为初瑾对若兰说了些什么不中听的,才让向来懂事的若兰都没来得及说一声就匆匆回去,她不仅不恼,反倒还觉得很欣慰。 人要脸树要皮,人家巴掌都快抡到你脸上来了,不反击是傻子吗? 从前她觉得初瑾性子太绵软了些,如今瞧来倒是不错。 初瑾笑着道:“额涅,我知道的。” 她倒是愈发好奇那块玉佩是怎么一回事。 等着宴会散了,回去的路上她终于忍不住,问起这话玉佩的事情来。 傅恒却是一脸懵,半晌没回过神来:“玉佩?什么玉佩?我何时给过若兰玉佩?这种贴身的东西我怎么会给他?更何况还是我阿玛给的东西,就更加不会给她。” 说着,他更是皱眉道:“说起这件事,倒是叫我想了起来,小时候家中长辈就喜欢开我们的玩笑,还记得十来岁那年,好像也是额涅过寿时,若兰还亲自找过我一次,说我送给她的玉佩她很喜欢,当时我只觉得不对劲,正欲问她怎么一回事,谁知道她就走了。” “那次阿玛回京的确是给我们兄弟几个带了礼物,我的是兰草纹的玉佩,直到今日这枚玉佩我好好生收在书房,你若是不相信,待会儿我取给你看看。” 初瑾忙道不用,傅恒的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可这样说来,章佳姑娘手上的那枚玉佩又是从哪里来的?” 傅恒自然不知。 谁知到了晚间时候,宫里头也有赏赐下来。 白日里皇后的赏赐已经差人送了过来,原以为就是这些而已,不曾想天黑了太后娘娘也派了人过来。 宫里头赏赐的东西大多都是那几样,玉如意,布料……富察府虽不稀罕这些东西,但紫禁城赏出来的东西,却也是无上的荣耀。 初瑾听说这消息时,她已卸去珠配,听闻茉莉这番话,连忙换了件衣裳与傅恒一起又去了正院。 太福晋到底是年纪大了,精神不比当初,不过是应酬了大半日面上就疲态毕露,揉着眉心道:“方才太后娘娘派人赏了东西下来,这是往年都没有过的,倒是前几年皇上都有派人下来,今日我却没等到。” 自女儿嫁人之后,她这心就没一日踏实过,如今女儿身居高位,却是愈发高处不胜寒,“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当着你们的面儿,我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太后娘娘不喜皇后娘娘,京城上下有头有脸的人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更别说去岁端慧皇太子病故,太后娘娘对她是愈发不喜。” 她心里清楚,若是端慧皇太子还在世,太后绝不会随随便便给傅恒赐婚,不过就是瞧着皇后没儿子了:“这些日子便是你们谁都没在我跟前提前,我也知道皇上与皇后娘娘关系不大好,从前在王府时皇后娘娘日子都艰难,更不必提如今。” “太后娘娘今日派人过来,那太监话里话外的意思我也算是听懂了,说这门亲事是太后娘娘赐下来的,直到如今初瑾还未进宫与太后娘娘请安过,所以想叫你们俩儿明日进宫一趟。” “说是请安,实则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 说起这件事,连向来好脾气的太福晋都恼火,傅恒与初瑾成亲第二日,原是打算前去宫里请安谢恩的,可递进宫的折子宛如石沉大海,他们自然不好贸贸然前去,如今太后这番话说出来,反倒显得富察一族没点规矩。 初瑾知道这一日早晚会来的,早来心里早踏实,笑着道:“额涅放心好了,明日进宫我们会看着办的。” “至于皇后娘娘那边,不知道额涅可有话要我们帮着带过去?” 母女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过面,哪里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完的? 太福晋想了又想道:“你们与皇后娘娘说一声,人来世上这一遭都是受苦受难的,挨过去了就好了,人只有向前看才有希望。” “至于男人,她就当皇上是个玩意儿好了,自己日日吃吃喝喝赏赏花看看书,要男人做什么?” “只要她一日活着,甭管高贵妃再得宠,甭管太后娘娘再不喜,甭管她膝下有没有儿子,始终都是大清的皇后……” 这话说的初瑾是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和煦慈爱的太福晋还能有这般胸襟。 她觉得太福晋这话,很对。 虽说屋子里除去完颜嬷嬷,再没旁人,傅恒还是微微咳嗽一声提醒道:“额涅……” 太福晋扫了他一眼道:“我这话可没说错,我这话不仅是对皇后娘娘说的,也是对初瑾说的。” “你可别学你八哥似的,有那么些花花肠子,我要是你八嫂,全当作没你八哥这个人,守着自己的孩子过日子就是了。” 傅恒有些无奈:“您怕不是今儿见着若兰来了一趟,所以才想着敲打我吧?” “我是个什么性子,旁人不知道,难道您还不清楚?” 太福晋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个理儿,倒没揪着这件事,说起明日初瑾要注意的事情来,直说不知道多少人都盯着初瑾在,初瑾进宫一次,只怕皇上心里就要不高兴一次的,得慎言慎行,特别是太后,那更是个喜怒无常的主儿。 初瑾轻声应下。 傅恒也道:“额涅您就放心好了,明日有我在了。” 太福晋扫了他们一眼,意有所指道:“夫妻成了亲就是一体,两个人都好才是真的好,只有心在一处,劲儿在一处,日子才能越过越好的。” 她老人家也是过来人,当初刚与李荣保成亲时也是琴瑟和鸣,知道恩恩爱爱的小夫妻是个什么样。 反正啊,不是傅恒与初瑾这样的,连说话间都带着生疏。 不像夫妻,反倒像对客人似的。 第17章 耳目 ◎你以为你还有选择吗?◎ 可如今也不好说这些,太福晋又交代几句,这才要傅恒与初瑾早些回去歇着。 等着初瑾一出门,就笑着道:“额涅与我从前想象中不一样,怕是和所有人想象中都不一样。” 活得很通透,很明白。 只怕连她这个现代人都不一定能达到太福晋这个境界。 明明翌日就要进宫了,可两人面上都没有惊惧之色,傅恒甚至还觉得夜色不错,虽有些凉意,但月光皎洁,微风习习,若仔细听来,有微风拂过香樟树发出的婆娑作响之声,还有淡淡芍药花掺着紫藤萝的香气。 傅恒轻声道:“我倒是一点不奇怪额涅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想当初额涅嫁给阿玛时,最开始也是夫妻之间琴瑟和鸣,后来阿玛喜欢上了别人,执意要将桂姨娘娶为侧福晋。” “高门大户中的男子大多如此,不光会再嫡妻进门之后娶两个侧福晋,姨娘侍妾更是不断。” “但额涅却忍不了这些,当即就要带着三位兄长和姐姐回娘家,额涅也是出身高门,娘家没道理养不起他们几个,阿玛见状,没有办法,只好上门赔罪。” “最后拉拉扯扯小半年,额涅总算是松了口,桂姨娘进门可以,但只能当妾。” “那个时候,桂姨娘肚子已经大了起来,没两个月就要生产,阿玛和她没办法,只能松口。” “额涅回府第一件事就是把府邸上下的桂花树都砍了,更是放话以后再不能瞧见桂花树。” “我虽没见过桂姨娘,却也听人说起过当初她很是得宠,因为她,额涅没少掉眼泪。” “当年额涅可没如今这般通透,心气高,恨不得一年到头与阿玛连句话都不肯说。” “阿玛了,也气额涅当初不给他面子,气额涅永远高高在上,与桂姨娘越走越近,更是生下了好几个儿子。” 初瑾万万没想到太福晋年轻时也会经这种事儿,在她的印象里,仿佛天塌下来太福晋也不会慌,也不会乱,忙道:“接下来了?” 傅恒已与她走到湖畔,笑着道:“后来,额涅也想明白了,又抬了身边的丫鬟起来,也就是八哥的额娘凌姨娘,凌姨娘生的貌美,又年轻,还会唱曲儿,很快桂姨娘就失宠了,后来病了一场,郁郁寡欢,人也没了。” “再后来,额涅与阿玛关系倒是渐渐好了起来,我印象里阿玛每次回京都会给额涅带些小玩意儿,可额涅对他永远都是淡淡地,说不上喜欢,但也不算讨厌。” 阿玛去世之际,额涅也掉过几滴眼泪,我直到今日还记得她说的一句话,人这一辈子啊,难得糊涂,若是太较真,反倒得不偿失。” “额涅要咱们给姐姐传话,她老人家参透了一辈子的道理,姐姐年纪轻轻的,哪里会这般轻易想明白?” 说着,他扫了初瑾一眼,似笑非笑道:“额涅倒是在我跟前夸过你,说你的性子有几分像她。” 言外之意也很明白,他要是在外头胡来,初瑾也会当他死了。 初瑾可当不起太福晋这般高的评价,忍不住赞叹道:“额涅……真是叫人心生敬意。” 她并不觉得自己的日子难,反倒因为太福晋和皇后,她觉得自己是个很幸运的人,想着历史上皇后的境遇,她更觉得有些伤感:“皇后娘娘那边,明日咱们好生去劝劝吧,心病还须心药医,若是心病不除,吃再多药都没用。” 傅恒也是这般想的。 两人早早歇下,翌日一早就进宫了。 太后与初瑾想象中并不一样,她原以为太后是个看着有几分严肃的老人儿,却是保养得宜,面色和蔼,看着只是四十出头的样子,涂着红艳艳的指甲,就连身上的衣裳也选的是靛紫,愈发将她肤色衬的白皙。 初瑾刚俯身请安,就一把被太后扶了起来,看着娴妃道:“瞧瞧,多标致的人儿!哀家已经多年未给人做媒了,懿旨宣下去之后心里也不得踏实,生怕这是乱点鸳鸯谱,如今一瞧,你们还真是一对璧人!” 娴妃连连称是。 身为新妇的初瑾,只露出标准且羞涩的笑容来。 太后握着她的手,问起傅恒来,问来问去多是太福晋的身子怎么样,如今他书念的怎么样……没个新意。 末了,她更是道:“皇上前两日还在哀家跟前念叨起你来了,说你成了亲就是大人了,更是皇后的亲弟弟,怎么着也得给你安排个好差事儿。” “正好,今日也是机会难得,皇上也该下朝了,你去见见他吧。” “若有什么瞧中的差事儿,只管与皇上开口,皇上要是不答应,有哀家给你做主了。” 傅恒下意识扫了初瑾一眼。 他并不放心留初瑾一个人在这里。 太后是出了名的笑面虎。 太后见状,更是打趣道:“哟,春和这是舍不得新媳妇?放心,哀家又不是母老虎,难道能吃了她?” 初瑾已经隐隐听出太后话中的不悦来,忙冲着太后道:“太后娘娘见笑了,是臣妾胆子小,九爷不放心而已。” 说着,她忙对着傅恒道:“您就先过去吧,我就在这里陪太后娘娘说话好了。” 傅恒这下子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太后拉着初瑾的手却是一直没有松开,问太福晋等人对她可好,问她嫁去富察府可还习惯,最后见她说话滴水不漏,面上的笑意也微微淡了些。 当初高贵妃与娴妃一起闹到她跟前来的这两人的私心她不是不知道,却也是将计就计,没想到这小丫头年纪小小,却如此厉害,当即就将屋内不相干的人都遣了下去,含笑道:“……哀家是疼你的,你啊,也别在哀家跟前打肿脸充胖子,哀家知道,你如今与春和尚未圆房,是不是?” 初瑾微微一愣,不知该如何接话。 太后是如何知道这些的?既然太后一早知道,方才说那么多到底又是什么意思? 太后松开她的手,接过娴妃递上来的茶盅抿了一口,不急不缓道:“哀家也听说你们两家从前的恩恩怨怨,若哀家是春和,只怕也不喜欢你。” “可这亲已经成了,旁的亲事还能和离,你们的亲事是哀家赐下的,断没有和离的道理……不知道接下来你可有什么打算?” 初瑾只能硬着头皮接话:“臣妾是弱女子,如今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金陵,家中额涅对臣妾不喜,满肚子的委屈也不知道该与谁说……不满太后娘娘说,臣妾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太后甚是满意。 再聪明伶俐又能怎样? 到底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罢了? 当即太后又拍拍她的手,示意一旁的娴妃递上帕子给她擦眼泪:“哀家知道这门亲事你也是受了委屈,木已成舟,说再多也无用,坐以待毙可不行,只怕不出两三年,春和就是要迎娶侧福晋进门的,来日生下孩子,岂不是更是没有你活命的机会?” “哀家每每想到你也觉得心里难受,若是哀家下令命你们和离,也不是不可以,到了那一天再赏你个庄子,给你封个郡主,这日子岂不是神仙都换不来?”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儿。 这个道理,初瑾还是知道的,当即露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来:“臣妾多谢太后娘娘。” “只是啊,哀家有事儿要你帮忙了。”太后对她这畏畏缩缩的样子很是满意,含笑到:“自哀家进宫以来,就困在这紫禁城内,外头的事儿是两眼一摸瞎,你可愿当哀家的眼睛?以后富察府上有大事小事都告诉哀家一声?” 自古婆媳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 太后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知道皇后如今势微只是一时,只有防患于未然,方是长久之计。 初瑾方才隐约就猜到了几分,如今惶恐道:“臣妾自是愿意弃暗投明,只是臣妾是内宅女子,就算有消息……只怕也无法送到太后娘娘跟前来的。” “太后娘娘聪颖,想必也知道臣妾如今在富察家的处境,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臣妾,但凡露出点端倪来,就会被人抓住把柄的。” 太后笑了笑道:“无妨,以后你若是有什么消息,只管告诉涓儿一声就是了。” 涓儿? 竟是她? 初瑾心中惊愕,涓儿虽不如鹤儿在她跟前得力,却也是她身边的大丫鬟,也难怪涓儿知道她与傅恒尚未圆房。 不过,要知道涓儿可是皇后赏下来的人。 初瑾对上太后那双含笑的眸子,心里更是发寒,太后这是摆明了在她跟前安插眼线,若是不说还好,说出来之后,她不仅不敢动涓儿分毫,甚至以后还得好好对涓儿。 毕竟,以后她是帮太后盯着富察一族的眼睛,涓儿是帮太后盯着她的眼睛。 初瑾轻声应是。 又寒暄了几句,太后该说的也说了,则差人送初瑾前去长春宫。 一入长春宫的门,初瑾就觉得浑身上下松快了些,可见皇后之后,心情却是更糟糕。 皇后依旧在卧床养病,甚至将主持六宫的权力也交了出去,没有儿子,没有权力,在旁人看来,她这个皇后当的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皇后又瘦了一圈,叫茉莉端刚出锅的点心给初瑾瞧瞧:“……你倒是比原先长好了些,富察府的日子也没那么难熬对吧?不说别的,额涅与春和都是极好的,既娶你进门,断不会眼睁睁见你受委屈。” 说着,她猛地咳嗽几声才道:“对了,方才太后娘娘那边还好吧?没为难你吧?她若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左耳进右耳出就是了,不必放在心上的……” 这话没说完,她又是猛一阵咳嗽。 初瑾连忙与茉莉一起上前替她顺气儿:“这都春日了,皇后娘娘怎么还咳的这般厉害?” 皇后依旧在咳嗽,茉莉却已红着眼眶抢白道:“皇后娘娘日日都不肯吃药,这病怎么好得了?” 皇后扫了她一眼,虽在咳嗽,说不出话来,可眼神里大有一副嫌她多话之意。 茉莉却是跪地道:“就算是皇后娘娘今日奴婢,骂奴婢,奴婢也要说,平日里高贵妃娘娘骑在皇后娘娘头上,这也就罢了,可您也得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您就算不为自己想一想,也得为和敬公主想一想才是。” “您这般不肯吃药,您的病到了哪天才能好?奴婢是宫女,人微言轻,只能求九福晋好好劝劝您,您若是不听,奴婢待会儿还要把这件事告诉九爷!” “咳咳……”皇后指着茉莉,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你,你……初瑾难得进宫一趟,你这是做什么吗!” 初瑾忙冲着茉莉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先下去。 接着,她又忙着给皇后顺气儿,喂茶,待皇后咳嗽止住了,这才劝道:“皇后娘娘别生气,茉莉也是为了您身子着想,您放心,这事儿我肯定不会告诉额涅的。” 其实连她都看得出来皇后没有求生的意向,儿子没了,皇后的心也死了。 至于和敬公主,皇后心里也想的清楚,这是皇上最喜欢的女儿,若自己没了,皇上难道还会委屈了和敬? 初瑾想了又想,却将方才太后与她说的话道了出来,当然,她自然是省去了她尚未与傅恒圆房一事,而后又斟酌道:“……富察一族能有如今的荣耀,全凭咱们家出了位皇后娘娘。” “我知道,您不怕死,可是您想过没有,您死了,和敬公主该怎么办?她就算再厉害,却也是个小孩,就算到时候皇上疼她,可民间有句话说得好,有了后爹就有侯敏,您能保证和敬公主能一辈子这样无忧无虑吗?” “到时候若是被人撺掇着去和亲,您就放心?” “还有额涅,纵然这些日子额涅嘴上没说,可大家都看得出来她老人家心里牵挂着您……包括富察府上下所有人,说句不好听的,若您没了,阖府上下没一个有好日子过。” “我若是您,就好生把身子养好,断不会做出那等亲者恨仇者快的事情来……” 这话说的皇后泪眼婆娑,若说放不下,她放不下的太多,放不下女儿,放不下额涅,放不下傅恒:“你说的这些话,本宫从前又何尝没有想过?可深宫实在是难熬啊,日日熬夜夜熬,熬的本宫都快熬不下去了……” 咳嗽两声,她更是道:“本宫有好几次都拿起剪刀,想下去陪端慧皇太子,可又放心不下和敬,不忍叫额涅白发人送黑发人,有的时候本宫就在想,为何人人都羡慕本宫?本宫又有什么好羡慕的?本宫宁愿生在寻常百姓家,当一个平平凡凡的农妇……” 她这话说的初瑾也是红了眼眶:“皇后娘娘,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啊!” “孩子会有的,您还没看着和敬公主长大,没亲手将她交给驸马,您如何放心?” 皇后轻轻握着她的手,笑着道:“原先啊,本宫想着自己撒手人寰之际求皇上善待你们,可如今看来,本宫活着的时候,他们都这般,若本宫没了,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情来的。” “墙倒众人推,这个道理,本宫明白的,你放心,就算是为了你们,为了春和,为了额涅,为了富察一族,本宫也会振作起来的……” 她只觉得太后简直是欺人太甚。 初瑾面上这才露出几分笑来。 皇后免不得对她交代几句,要她回去之后只管捡好的说,免得叫太福晋担心,还说太后与涓儿那边她不必担心,日日捡了无关紧要的事情传回太后耳朵里,自己也会尽快想个法子出来的。 第18章 不易 ◎人人都羡慕她,嫉妒她◎ 其实一开始初瑾是没打算将这件事告诉皇后的,可皇后的状态实在不好。 有的时候,恨意与不舍也能叫一个人支撑下去。 没多久,傅恒就过来了。 皇后免不得打起精神来问皇上与他说了些什么,傅恒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没说什么,直说如今我成了亲是大人了,问我想找什么差事。” “我与皇上说不着急,等过些日子再看看。” 实则他心里清楚,若皇上真想赏他好差事,今日就不会问出这样一番话来。 一来是他娶了初瑾,二来是长姐近日与皇上的关系,只怕皇上根本就不待见他:“皇上也答应下来,说凡事不可操之过急,要我闲来无事多进宫陪您说说话,说您最近身子不大好,可见皇上心里也是有您的。” “是啊,皇上心里是有本宫。”皇后苦笑一声,轻声道:“可是他的心里却不是只有本宫一人……好了,不说这些了。” 她很快就将话题岔开了,说些要两人恩恩爱爱,互相谦让之类的话。 等着出宫上了马车,傅恒的脸色才渐渐严肃起来。 初瑾知道事情根本不会像傅恒在皇后跟前说的那样简单,她也不问发生了什么事儿,只将今日宫内的事儿道了出来:“……其实太后娘娘的话,我原没有打算告诉皇后娘娘的,可思来想去,还是说了,只是想让她振作起来,九爷不会怪我吧?” 傅恒摇摇头,低声道:“你做的没错。” “只有这样,才能让长姐振作起来,她尚还在,太后娘娘就这般肆无忌惮,若是长姐撒手人寰,岂不是我们富察一族为人刀俎上的鱼肉?” “长姐向来孝顺,她想明白这个道理后,会强迫自己振作起来的。” 初瑾原先还怕傅恒觉得自己自作主张,如今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那你了?今日皇上可有为难你?” 傅恒笑着道:“皇上怎么会为难我?他是看着我长大的,向来待我极好。” 其实他说谎了。 当初皇上与长姐成亲时,他才八岁,那时候的皇上还不是皇上,是和硕宝亲王,爱屋及乌,对他这个最小的小舅子也是极好的。 他那时年纪小,也不知道分寸,经常在宝亲王府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谁都叫不回去。 哪怕在此不久之前,皇上待他也很是亲厚,平素时常召他品茗下棋,有时吃到好吃的糕点,也会叫太监送一碟子给他,更不止一次当着众人的面道他就像自己亲弟弟一般。 可所有的一切在他成亲之后是嘎然而止,方才更是语气生疏,不咸不淡。 至于差事儿,皇上难道还能不知什么是好差事?不过是借着他的嘴暂时将这事儿按下来罢了。 但这些话,傅恒不会与初瑾说,说多了怕她会多想。 对他来说,凡事种种与初瑾半点关系都没有。 回去之后太福晋已在门口翘首期盼,不仅担心儿子、儿媳在宫中受委屈,也担心孤身一人在深宫之中的女儿。 初瑾在回来的路上就与傅恒说好了,涓儿是太后眼线这话不必告诉太福晋,也不必说太后如今正防着这富察一族,毕竟太福晋年纪大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太福晋实则是看似诸事不管不问,实则心里清楚,见初瑾说些粉饰太平的话,倒也没有过多追问:“……你们啊,就别瞒着我了,前些日子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往年她都会差人请我去宫里头的,今年却一早就派人过来说她事情多。” “她这孩子是我从小亲手带大的,她的性子如何我还能不知?只怕是身子和精神都不好,怕我瞧见了难受,殊不知,她越是这样,我越是担心,没想到如今连你们都瞒着我。” “我也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 初瑾很是汗然,将今日皇后的境况说了几句:“皇后娘娘瞧着是不太好,听茉莉说不愿喝药,不过我和九爷劝了几句,直说皇后娘娘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您与和敬公主想想才是。” “您放心,皇后娘娘不是那等糊涂之人,会想明白的。” 太福晋一点不意外,自己生的女儿自己知道,只怕皇后就是钻进了牛角尖里头去了。 傅恒平素有晚上练剑的习惯,风吹雨打都没断过。 初瑾回到苜园时,正好见着涓儿正站在廊下与小丫鬟说话:“……牛乳羹哪里能放在炉子上温着?到时候九福晋回来之后再煮就是了,也就半刻钟的时间,若是牛乳羹一直温着,怕吃了不少。” 见她走了进去,涓儿面上扬起笑容来:“福晋回来了。” 神色一如既往。 她模样并不出挑,人也没有鹤儿那般机灵老实,话也不多,很难让人想象到她居然藏着一肚子坏水儿。 初瑾微微颔首道:“你随我一起进来吧。” 进来后,她就将今日太后的话告诉了涓儿,也就在这一刻,她好像明白太后为何会选中这个人了。 涓儿听说这话后脸上的神色未变,若换成寻常人,早就跪下来磕头说自己是走投无路之类的话,这等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的话,涓儿一个字都没提,只说——奴婢是奉太后娘娘之命过来的,若是您有消息,只管告诉奴婢一声,奴婢有办法将消息送进宫里头给太后娘娘的。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就像谈论外头的天气似的。 不过既是太后的人,背后靠山强硬,她也的确有这个资本。 初瑾点点头,就要她下去了。 看着涓儿的背影,她再次忍不住替皇后担心起来,连区区一个涓儿都是太后的人,那长春宫上下指不定有多少双太后的眼睛,不光太后,还有高贵妃等人,一个个只怕都虎视眈眈盯着皇后…… 更何况,就皇后如今与皇上之间的关系,于皇后而言更是难上加难。 想及此,她是忧心忡忡。 思来想去,她只将鹤儿找来,说若是九爷回来了,直接请他进来,她有事要与他商量。 第19章 不要脸 ◎有其母必有其女◎ 傅恒半个时辰之后就回来了。 现下虽是春夜,夜里带着几分寒气,傅恒进屋之前不忘去净房洗了个澡。 对这些小细节,初瑾挺满意的,说起皇后之事,更是忧心忡忡:“……皇后娘娘如今在后宫可以说是步履维艰,且不说太后娘娘与娴妃娘娘,高贵妃娘娘都来者不善,方才我仔细想过了,哪怕换成任何人,只怕都疲于应对。” “更别说皇后娘娘才历经丧子之痛,又怎么打起精神来?当务之急一来是皇后娘娘得振作起来,二来是怕有心人想要趁火打劫,我思来想去,不如下次进宫劝劝皇后娘娘,请暂去宫外别院养病,离长春宫远了,也免得触景伤情,这样身子也能早些好,也免得应对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连我身边的涓儿都是奸细,我想皇后娘娘身边的奸细定是不少,不如请皇后娘娘随便找个由头,把身边的宫女太监该调的调,该换的换,若他们一个个只是替人盯着皇后娘娘倒还好些,若是在皇后娘娘的饮食里下些不干净的东西,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屋内烛火盈盈,衬的初瑾面色如玉,说话时,粉、嫩耳垂上的玉坠子如水滴,晃的傅恒有些睁不开眼。 他从小时常出入王府,高门等地,见过不知道多少美人儿,当初第一次见到初瑾时也并不觉得有多么惊艳。 再好看的女子,不都是两个耳朵,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和一个嘴巴吗? 可如今,嗯,傅恒只觉得初瑾怪好看的。 不是那种看第一眼就觉得倾国倾城,却是越看越好看的那种。 初瑾见他微微晃神,略拔高声音喊了声“九爷”,见他回过神来,柔声道:“您有听见我说话吗?这话是我自己胡乱琢磨出来的,若是行与不行,您说句话呀!” 傅恒有点不敢看她那双眼睛,别过头去喝茶,喝了两口茶这才道:“你倒是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两人就着皇后之事一直到了深夜。 从前两人虽一床一炕,但入夜之后这气氛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两人说话不知道比白天生硬多少,可如今两人同坐在炕上,你一言我一语,全然没有从前的那种尴尬。 因今日累狠了,初瑾头一挨到枕头,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初瑾起身时傅恒早已离开,她已经习惯这样的日子,并不用像寻常妻子一样服侍丈夫起身用饭,目前来说,她对这门亲事还是挺满意的。 早早去了正院请安,初瑾不曾想刚陪着太福晋坐了会说了下话,就说章佳福晋过来了。 章佳福晋正是章佳若兰的额娘,今日匆匆过来,连帖子都没递,只怕有要紧事儿。 说起来,章佳福晋挺得太福晋喜欢的,两人从前是同乡,再加上章佳福晋爱说爱笑,也会来事儿,章佳大人仕途平顺,这些年两家很有些来往。 但这般失礼的事儿,章佳福晋还是第一次做。 想着章佳若兰先前做的那事儿,初瑾起身就要离开,却被太福晋叫住了:“这是做什么?这是你的家,哪里有别人来了你躲出去的道理?正好我也想带你见见这些亲戚朋友的。” 初瑾只好又坐了下来。 章佳福晋很快就走了进来,看到初瑾时微微愣了一愣,初瑾是个大方的性子,上前与她见礼,发现她眼眶有点肿。 寒暄几句,章佳福晋直说来看看太福晋,两位长辈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到了最后,章佳福晋实在是按捺不住,低声道:“……太福晋,有些话我想要单独和您说。” “这是怎么了?”太福晋隐隐约约有些猜到了章佳福晋要说些什么,其实一开始打算给傅恒定下章佳若兰,是因为章佳福晋对这门亲事表现出了极大的热忱,后来她又见着章佳若兰聪明懂事,沉稳大方,也就答应下来。 后来亲事不成,她顾及着姑娘家的名声,便将章佳若兰认为干女儿,也是抬举了章佳若兰的身份:“有什么话当着初瑾的面说就是了,这孩子与我投缘,没什么她听不得的。” 章佳福晋话到了喉头,不知道该如何出口。 难道要她说她女儿自回去之后一直闹着寻死觅活,非富察傅恒不嫁吗? 其实在过来之前,她心里也是怀抱着希冀的,和她女儿想的一样,傅恒怎会对她无情?况且纳兰氏虽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称谓,但两家仇怨非一日两日,富察一族上下怎会喜欢上这女子? 太福晋瞧她神色,心中愈发笃定:“这是怎么了?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章佳福晋忙说没有,磕磕巴巴道:“是若兰……上次您过寿,一切从简,我们就没想着上门来打扰您的清净,谁知道若兰这孩子一心记挂着您,非要上门来,后来又不告而别,回去之后我气的不行,谁知道一瞧见她,她满脸是泪。” “也就当着您的面儿,我没什么不好说的,当初两家议亲虽未声张,但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若兰年纪不小了,这些日子说了几门亲事,可那些人家打听到从前的事儿,纷纷推了这门亲事,况且……况且您也知道的,傅恒与若兰两情相悦……” 初瑾惊呆了。 还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怪不得前日章佳若兰能说出那样一番不要脸的话来,敢情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太福晋似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还端起茶盅呷了一口茶,淡淡到:“哦?这两个孩子两情相悦?我自己生的儿子,我怎么不知道?” “况且姑娘家的名声大过天,当初两家私下议亲,我们富察一族上下可没将这事儿宣扬出去,我看你不妨回去问问看你们家的人……” 说着,她老人家淡淡扫了眼章佳福晋:“不过我听你话里话外的意思,这是想要若兰给春和当妾?” “不,不是的。”章佳福晋彻底拉下这张脸,忙道:“若兰虽不及九福晋,但以她才貌,当个侧福晋该是不为过的吧……况且她又是您干女儿,您那么疼她,以后时常在您膝下承欢,不是两全其美?” 第20章 拒绝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太福晋活到这般年纪,寻常小角色已经不敢在她跟前这般放肆,猛地听到这种话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底下居然还有当娘的上赶着要自己女儿当小的?她从前觉得这位章佳福晋不说聪明,却也不能算蠢,如今看来,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哦?这话你说的我倒是有些听不懂了,当初这门亲事也就你我之间私下定下,我可是连我那儿大儿媳都没说的,后来传的京城上下无人不知……我看章佳福晋不如回去好好问问看,到底是谁将这话传出去的。” “我们富察一族有规矩,男子四十无子方能纳妾,侧福晋…虽占‘福晋’这两个字,却也是妾。” “说到底若兰也是我的干女儿,若是她的亲事你没法子,我倒是可以替她想想办法,只是要是传出去了,这话怕就有些不好听……保不齐有人说三道四的,你们家大人好歹也当官这么些年,你平素瞧着也是个聪明的,总不会这点门路都没有吧?”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说的章佳福晋老脸一红,特别是在初瑾还在场的情况,心里更是不舒服,连忙打着哈哈将话圆了过去,直说她是相信傅恒为人,舍不得女儿受委屈之类的话,好像显得她是一时糊涂似的。 送走了章佳福晋,太福晋笑着道:“……从前在这种事情上我是吃了苦头的,女人最懂女人,所以就不想叫你们在这种事上吃苦,只要我活着一天,什么侧福晋,姨娘之流都别想踏进富察府的大门。” 若傅恒要纳妾……初瑾好像也没什么在意的,但她打从心底里是更加钦佩起太福晋来,只觉得那几个嫂子都是有福气的。 有些婆母喜欢叫媳妇在自己跟前立规矩,恨不得把自己当年吃过的苦头在媳妇身上再找回来,这样心里才能舒坦些,她老人家可是发话了,每个媳妇初一十五过来一趟就够了,若是来的多了,她可是要不高兴的。 但初瑾却不一样,她是日日晨昏定省一日不落,二福晋曾笑着打趣过太福晋偏心,可太福晋却是一本正经道——我看你们看了好些年,就算是再好看的人也看腻味了,这新媳妇来了,怎么着也得多看看才是。 这话传到初瑾耳朵里去,她觉得很感动。 一转眼,就到了夏日。 初瑾与傅恒的关系依旧不远不近的,可比起从前来却是多了几分坦然,不会像刚成亲那会儿同居一室觉得别扭。 不过问题也来了,从前春日时床上放两床裘被,分被而睡。 今年夏天格外热,一到晚上,哪怕屋子里搁着冰,可身上也像火炉子似的,别说盖裘被,这身上的衣裳也是越轻薄越好。 今早上醒来,初瑾一低头就能看到自己中衣略敞,甚至还能瞧见里头的肚兜…… 她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正想着怎么办,外头就传来了一声奶奶的声音:“九玛嬷!” 玛嬷正是满人对祖母的称呼。 谁能想到年方十六的初瑾已经给人当祖母了?来的不是旁人,而是大福晋的孙女儿秀珠,小名珠珠,如今正三岁,是富察府上下的活宝,大家都喜欢她。 珠珠额娘是不希望自个儿女儿与初瑾走的太近,但架不住珠珠小小年纪就喜欢一切好看的东西,也喜欢好看的人儿,当初见到初瑾第一面就直勾勾看着初瑾,随着年纪大了些,日日来苜园倒是来的勤快。 作为自己在富察府难得的“好友”,初瑾很喜欢她。 珠珠捧着窝丝糖巴巴过来,凑到初瑾嘴边,奶声奶气道:“九玛嬷,你吃……” 初瑾就着她的手吃了口,就带着她院子去玩了。 两人能玩的游戏向来有限,要么是荡秋千,要么是玩翻绳,今日天气热,索性她就给珠珠用凤仙花的汁水染起指甲来。 待傅恒进院子后,恰好看见了这样一幕,夕阳西下,初瑾低头认真给珠珠染指甲,珠珠咯咯直笑,奶声奶气说着想喝绿豆水……他虽未领差事,但却是功勋子弟,仕途之路不过是早晚之事,日日应酬却是少不了的。 既是应酬,少不了见各种人,今日他还与高恒一同用了午饭。 高恒乃是高贵妃唯一的弟弟,虽不是一母同胞,却是高斌唯一的儿子,仗着自己姐姐宠冠六宫,很是张狂。 哪怕抛开皇后与高贵妃之间的恩恩怨怨,傅恒对高恒也不大待见,可今日来都来了,他也没甩脸子走人的道理。 谁知道几杯黄汤下肚,高恒却攀着他的肩道——你知道吗?我高恒这辈子谁都没羡慕过,就羡慕你富察傅恒,不是羡慕你有个当皇后的姐姐,是羡慕你娶了京城第一美人,当初我可是多想娶她为妻阿…… 高恒在一个月之前由高斌做主娶妻,妻子贤淑端庄,却是容貌不显。 当即满屋人哄堂大笑,纷纷打趣高恒,更道傅恒好福气。 傅恒却有些不喜。 他并不喜欢有人这样说初瑾,好像女子只是男子的附属品,更觉得这样的话对初瑾不尊重。 又坐了片刻,他就找借口回来了。 是啊,他虽不喜欢初瑾,却也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女子,除去额涅,府邸上下没几个人喜欢她,不管其余人面上是虚情假意还是冷若冰霜,她都是进退有度,不会因为自己祖父做下的那些事觉得低人一等,也不会因当年两家的恩怨自怨自艾……就用她的话来说,每个人生来平等,那些不喜欢她的人不在意就好了,又何必处处赔笑脸?反倒是费力不讨好! 珠珠眼尖,很快就看到了傅恒,奶声奶气喊了声“九玛法”,抬起胖乎乎的小手给傅恒看:“好不好看?” 傅恒是喜欢孩子的。 他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当即就蹲下来说好看。 珠珠露出甜滋滋的笑道:“都是九玛嬷给我染的指甲……九玛法,你回来怎么不亲亲九玛嬷?” 这话说的初瑾与傅恒俱是一愣。 珠珠年纪虽小,却是人小鬼大,板着脸道:“我阿玛每次回来都会亲亲额娘的,要是不亲,我额娘会不高兴的……” 满人成亲早,他的阿玛十五岁那年就成亲了,如今也才十九岁而已,与傅恒差不多大的年纪,夫妻两人正是感情正好的时候。 珠珠见杵在原地没动的傅恒,着了急,上前拽了拽他的袖子,催促道:“九玛法,快点呀!要不然我就去告诉太太……” 她管太福晋叫做太太。 说实在的,初瑾与傅恒看起来的确不像恩爱夫妻,可就算不恩爱,面上啄一口也是人之常情。 傅恒对珠珠向来是有求必应,如今却是难住了,珠珠当即眼眶就红了,嘴巴一瘪,就要哭出来。 傅恒连忙上前啄了一口初瑾面颊,忙道:“好了。” 这个吻就像蜻蜓点水似的,初瑾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 她芯子里装的是现代人,倒不觉得有什么,可傅恒多少却有些不自在,他是男子,一个二十岁血气方刚的男子,夜里总会有些难以自控,脑海中有些旖旎画面,昨夜更是起身两次,冲了个凉水澡这才好些…… 傅恒只觉得初瑾面颊软软的,还有些香香的。 初瑾牵着珠珠的小手,瞧她转哭为笑的表情觉得很有意思,道:“走,太阳落山了,咱们去给太太请安好不好?” 珠珠自然道好。 傅恒索性一块过去了。 谁知道珠珠人刚进了正院,还没进屋子了,就嚷嚷开来:“太太,方才九玛法回来亲了九玛嬷一口……” 竹帘一撩开,竟是满屋子的人。 这下别说傅恒,就连初瑾都有些不好意思。 始作俑者珠珠早已跑到太福晋怀里去了,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太福晋也高兴起来:“这是好事儿啊,要你九玛嬷早点给你生个小叔叔或者小姑姑出来,到时候咱们珠珠就有伴儿了!” 二福晋向来伶俐,打趣道:“是了,没想到咱们春和……这般黏媳妇,一日回来就迫不及待亲亲我我,说起来,九弟妹嫁进来也有些日子了,这肚子怎么一直没有动静?别说额涅,就连咱们也是盼着了。” 到底是不是真盼着念着,谁知道? 太福晋笑笑没有接话。 大福晋今日过来却是有正事在商量:“……我昨儿接到三弟妹的来信,说是宁筝有些不好,山东的大夫都瞧遍了,也没个好转,原先定下的亲事也被退了,三弟妹说想带宁筝回京城瞧病,也不知道您的意思,所以要我过来问问。”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忍不住扫了初瑾两眼。 初瑾心中了然,当初三福晋的阿玛因初瑾祖父纳兰揆叙背信弃义而死,她性子刚硬,回来肯定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的。 太福晋对这话有些不满:“这是什么意思?我是宁筝的祖母,难道她要回京城瞧病我还拦着?没这个道理!这也是他们的家,他们回来我自然是高兴的。” 说着,她微微叹了口气:“说起来我也有好些年没见到宁筝了,当初好端端的一个孩子,怎么会染上那样的怪病?” “你与老三媳妇说,要她快些回京,京城的名医总是比山东多,实在不行,请太医回来瞧,这病难道还怕瞧不好?至于当初老三给宁筝定下的那门亲事,我也不大瞧的上,好端端一个姑娘家,难道以后就要留在山东不成?” 众人连连称是。 等着大福晋出门后,跟在她身后出门的二福晋与四福晋说起这事儿——真是个蠢的,谁不知道太福晋偏心?这话心里想想就算了,哪里能搁在明面上说?我瞅着三嫂的意思是怕太福晋得了新媳妇就不稀罕她回来,既然得了太福晋的话,且等着瞧吧,等三嫂回来了有好戏看了! 第21章 三福晋 ◎我没资格怪她◎ 回去的路上,初瑾也难得沉默。 这些日子太福晋偏心于她,不知道多少人看她不顺眼,方才大福晋说那番话的时候,虽说有二福晋解围,可她也能瞧出二福晋眼里的幸灾乐祸。 傅恒见她闷闷不乐,开解道:“其实三嫂不是个坏人,只是直来直去,当初额涅还说她,明明年纪不小却是一点心眼都没有,也幸好是嫁给了三哥,嫁到了我们家来了,要不然就她那性子,嫁到别人家只怕被人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直肠子……却也不是什么好事阿! 若闹起来,半点情面都不顾。 初瑾扯出几分笑来,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说起来,三嫂只怕过不了几日就要到了。” 没想到三福晋回来的比初瑾想象中更快一些,五日之后就回来了,按理说三福晋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女儿宁筝前来给太福晋请安,可她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请大夫。 说是宁筝在回来的路上瑟瑟发抖,拽着三福晋的袖子不撒手。 哪怕三福晋心里有准备,可见着宁筝的病情恶化,依旧难受至极。 太福晋向来不是那等讲究虚礼之人,带着人就去了三福晋院子。 初瑾见状也要一起过去。 其实这些日子鹤儿没少替她出主意,比如说要她躲开几日,又比如说要她避着三福晋……在初瑾看来,这些法子都是治标不治本,躲得了一时难道还能躲得了一世? 太福晋显然也有些意外,可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下来:“也是,早晚都是要走这么一遭得。” 太福晋带着初瑾尚未踏进院子,就听到里头传来了女子嘶声力竭的声音:“走开!你们都走开!” 里头还伴随着女子的哭声。 太福晋连忙走了进去,只见屋子里早已乱成了一团,侯在门口的大夫更是进退两难,方才他刚进去,还没来得及把脉,就被宁筝狠狠踹了一脚,可怜这位老大夫一大把年纪,又是京城名医,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事儿。 三福晋在里头柔声哄着,可不管她怎么哄怎么劝宁筝都嘶声力竭叫着喊着。 初瑾这才发现三福晋是个身形高挑,面容憔悴的女子,很瘦弱,却是神情坚毅,宁筝虽看着有些不清不楚,却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与三福晋一样,也是面色带着几分憔悴。 太福晋见状,心里也不舒服,低声道:“想当初宁筝跟着老三去山东时白白胖胖的一个姑娘,爱说爱笑的,怎么就成了这样子?” 有一同回来的嬷嬷红着眼替太福晋解释。 原来打从半年前一个打雷下雨的夜里之后,宁筝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大夫来瞧直说她被吓坏了。 半年前那场秋雨来势汹汹,不光打雷闪电,连屋子都被吹塌了好几间。 那嬷嬷还道,不光是山东的名医宁筝都瞧变了,甚至连神婆,道士也都请上过门,可宁筝的病情却是越来越严重,到了打雷下雨的时候更是宛如疯魔,尖叫声不断。 如今山东人人都知道富察一族出了个疯婆娘…… 可怜三福晋就宁筝这么一个独女,平素把她看成眼珠子似的,见女儿如此,恨不得心都要碎了,如今与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给宁筝灌了安神汤,待她沉沉睡去后这才能长吁一口气。 三福晋转而请了太福晋去外间说话,话还未出口,眼泪就掉了下来:“额涅,是我对不住您,是我没能好好照顾好宁筝,叫她染上了这等怪病……” 三爷怪她,怪她那个雷雨夜将府中的下人都抽到后院了,没能留下几个人陪着宁筝。 可实际上,她比谁都自责。 太福晋自不忍心去怪她:“好孩子,说这些做什么?回来了就好,得病了不怕,实在不行咱们就请大夫回来治,再不行,就将宫里头的太医,院判和院正都请回来瞧瞧,就是皇后娘娘知道了这件事也不会不管宁筝的,想当初,皇后娘娘多喜欢宁筝阿……” 这话说的三福晋更是泪水涟涟,谁知道一抬眸瞧见太福晋身侧的初瑾,脸色就变了。 眼神之中带着戒备,还带着恨意,三福晋只猜测到了几分,并不敢确定:“额涅,这人是……” 太福晋笑眯眯替她介绍。 谁知道三福晋知晓初瑾的身份后,当即脸色更是阴沉:“原来是纳兰氏啊,我这院子庙小,容不得你这尊大佛,如今宁筝又病着,我求你可别来我这腌臜地儿,别把病气过到自己身上去了,你们纳兰一族的人不最擅长趋利避害吗?” 这话说的着实不给初瑾面子。 太福晋当即就低声道:“阿洁!初瑾如今是你的弟妹!” 方才初瑾过来之前就有心里准备,也幸好方才宁筝的病让三福晋折腾了一番,费去了她的力气,不然只怕如今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情来,这场面……远没有她想象中来的凶猛:“我知道三嫂何出此言,当年种种,的确是我玛法做的不对,害得您阿玛丢了性命,这一点,便是我阿玛在世时也提起过,说您阿玛乃是世代忠良,最后却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我并不是想否认什么,更不是想辩解什么,您若是骂我几句,打我几下心里能舒服些,我受着便是。” “我今日过来只是想要看看宁筝……从前我听说过这样的病例,不会有人突然性情大变,三嫂可以想想看当天夜里可有发生过什么事儿。” “而且,据我所知,宁筝这样子不适合见外人,一见到外人就会浑身发抖,失声尖叫,这般还不如先让她歇息几日,等着情况好转些了再请大夫回来也不迟,别把宁筝吓坏了,反倒得不偿失!” 她并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不相信那夜里宁筝被妖魔附体,只觉得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连三福晋都不知道,对宁筝有很大打击的事情。 三福晋觉得连看她一眼都脏了自己的眼睛,冷哼一声:“那就多谢你的好意了,只是不知道你是真心还是假意,如今宁筝这样子,病的恨不得只剩下一口气,你却说要她歇几天?我只怕这样歇下去,我女儿命都没了。” 说着,她更是扬声道:“来人,送客,以后不得我的吩咐,外人不得踏入院子一步!” 她口中的“外人”是谁,不言而喻。 三福晋从前虽面冷,但性子却是好的,这般动怒的时候还是第一次,可下头的婆子却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太福晋还在这儿了! 片刻后三福晋也察觉到了自己有些失态,转头看向太福晋,哽咽道:“额涅,您也知道,我从小就没了额娘,阿玛怕我们受委屈,终身未娶,从小将我视若珍宝,可我还未来得及孝敬他一日,他就去了……哪怕如今已过去多年,可我一想到他死时连眼睛都没闭上,心里就难受的像刀子扎似的,我实在不想看到纳兰一族的人。” “额涅,求求您,体谅体谅我吧!” 凡事皆是先入为主,方才若是旁人说这话,她兴许不会觉得有什么。 太福晋还未开口,初瑾就极有眼力见的退了出去。 回去之后,初瑾自然是高兴不起来。 哪怕后来太福晋亲自过来了一趟,直说三福晋性子执拗,喜欢钻牛角尖,如今日子艰难,要她多体谅一二。 初瑾笑着说:“额涅您放心好了,我不会和三嫂针尖对麦芒的,当年的确是我玛法的错,况且我相信一句话,日久见人心,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时间久了,别人自然知道的。” 话虽如此,可她心里还是多少有些不舒服,想着如今今日这事只怕比宁筝生病更叫府中上下的人感兴趣吧。 到了傍晚时候,她正躺在床上歇息,谁知道傅恒早早就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知道今日的事,方才去看过宁筝了,见着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侄女这般模样,心里也是难受,可在他听三福晋说他命苦之类的话,心里却并不赞同。 在他看来,倒是初瑾命苦,嫁到这样的人家来,看着是花团锦簇的一片,实则不知道有多委屈。 所以他走进内间,轻声对着床上的人儿道:“我听鹤儿说你中午就没怎么吃东西,方才我叫人从天香楼叫了一桌席面回来,从前你不是老说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天大地大也没有吃饭大吗?快些起来吃饭吧,天香楼的东坡肘子是一绝,现在正热着了,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初瑾摇摇头,低声道:“我没胃口。” “可你这样躺着也不是个法子,起来吃点吧。”傅恒还是头一次见她这般模样,想了想道:“我那里有一坛子御赐的梨花白,不如起来喝几杯?都说一醉解千愁,你这样躺着也不能解决问题,还不如喝几杯酒,好好睡一觉,也免得自己胡思乱想的。” 初瑾顿时来了劲儿,索性坐了起来:“这法子倒是不错!那咱们就一起喝几杯吧!” 第22章 圆房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初瑾的酒量并不好,三两杯酒下肚整个人就晕晕乎乎,人也变得啰嗦起来:“……我没有坏心思的,我与宁筝差不多大的年纪,见到宁筝那样子就觉得可怜,怎么会想着害她?我害了宁筝对我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她絮絮叨叨的,将自己的想法都道了出来。 起先还是神情平稳,谁知道到了后头却是磕磕巴巴起来。 傅恒知晓她喝醉了,扶着她要去床上歇息。 可是同一个醉鬼能讲什么道理?这梨花白入口清冽,初瑾是越喝越想喝,自然不依,一来二去,挣扎下来,二人齐齐倒在床上。 傅恒压在初瑾身上,只觉得胸前有软绵绵的两团,当即就明白这是何物,耳根子一热,就要起来。 初瑾却是不依,拽着他的胳膊不撒手,可怜兮兮道:“你别走,我还要喝酒……” 傅恒脸上越来越热。 就连醉酒的初瑾都察觉不对:“你莫不是也与我一样,喝多了酒?你的脸好红啊……” 傅恒低声道:“你,你让我起来。” 初瑾摇摇头:“不。” 从前的她端庄,贤淑,不管里子如何,面上起码是这样的,但傅恒却知道她并不是这样一个人,如今几杯酒下肚,却是原形毕露,露出几分本性来。 瞧着傅恒脸红了,初瑾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该不会是不好意思了吧?” 傅恒自不肯承认,见她嘴角含笑,娇俏无比,连他也变得有几分昏昏沉沉起来:“你若是再这样,出了什么事儿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初瑾皱眉:“出什么事儿?” 谁知道她的话音还没落下,傅恒的唇就落了下来。 软。 很软。 很香。 傅恒仿佛觉得自己的心也软成了一团,身下却是无比坚硬,手也朝着初瑾的衣裳里探去……接下来的一切,就是顺理成章。 初瑾宛如海上漂浮的扁舟,紧紧攀附傅恒的颈脖。 最初的疼痛过后便是一阵阵的欢愉。 她并不是那等迂腐之人,最后将尽时,她只觉得……这滋味好像也不错,傅恒也不像白日里那般的正人君子,原来也有这样的一面。 这一夜初瑾睡得踏实极了。 翌日醒来之后,傅恒难得没有出门,似在等着她似的。 傅恒已等了小半个时辰,心里是七上八下的,当日成婚是他主动约法三章,不曾想昨日他又做下了那等事,还是趁着初瑾醉酒的时候,这哪里是君子所为?若他是初瑾,肯定会不高兴的,不,一定会生气的…… 初瑾醒来之际,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像被马车来回踩了好几遍似的,一抬头见到皱眉的傅恒。 傅恒见她醒了,神色变了又变:“初瑾,你醒了?昨日之事……”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初瑾晓得他是个正人君子,况且昨夜滋味还算好,笑道:“九爷不必说什么,你我是夫妻,昨日之事……不过是理所应当的,况且额涅就算没说,我也知道她老人家是极想要个孩子的,若是我早日有孕,额涅也能高兴些。” 傅恒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下了些:“反正总是就是我的不好,不过你放心,我以后定不会负了你,定会对你好的。” 他的承诺向来不是空口无凭的白话,从前也不是没想过要对初瑾好,只是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当即就派人从书房取了个匣子过来。 初瑾打开一看,是一支素色茉莉花金钗,样式虽简单,却是花纹繁琐精致,特别是那朵茉莉花栩栩如生,花芯是青翠色宝石,十分难见:“这……这是从哪里来的?” 若说给她准备的,为何今日才来出来?还是送给别人的,如今拿过来充数? 不过以她对傅恒的了解,应该不是后者。 傅恒有些不好意思笑笑,“这是两个月之前买的,当时你随口提了句平素的首饰太过于郑重,简单的又不够精致,我记在心里,恰逢有人提起这家金铺手艺了得,那日恰好我从那里经过,瞧见了这支金钗,便想着买来给你。” “可东西买回来之后,我不知道怎么与你开口,这支金钗便一直放在我书房里……” 初瑾却知道,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巧合?当即拿起金钗笑了起来:“我很喜欢,多谢九爷。” 傅恒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一起去正院请安时,连太福晋都发现了初瑾头上的金钗,再仔细一瞧,这两人与从前还有些不一样,心里只有高兴的份儿。 她还生怕初瑾因为昨日三福晋的事儿不高兴,好在她没看错人,当即也打开库房送了初瑾一对上好的玉镯子。 傅恒今日没打算出门,陪着初瑾回去,待她歇息后则去了三福晋院子。 说实在的,当初三福晋家中门第不高,能够嫁给嫡出的三爷,全是太福晋见她没有坏心且人又可怜,三福晋也知道这一点,不仅对太福晋孝顺,爱屋及乌,对傅恒也当成儿子一样疼的。 哪怕昨夜照顾宁筝一夜未睡,可三福晋见到傅恒时仍旧面带笑意,问他最近可好,关怀备注,却是绝口不提初瑾。 听闻宁筝才喝了药,傅恒隔着帐幔瞧了瞧,见宁筝不复印象中小时候胖乎乎的样子,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提起女儿来,三福晋便眼眶泛红,十分伤心。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傅恒也知道三爷与三福晋是关心则乱,当初甚至还请了神婆将宁筝捆起来做法,当即就劝了几句:“……三嫂,宁筝是我的侄女,我也希望她好,其实初瑾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从小到大,,宁筝也不算胆小的一个人,打雷闪电的夜里碰到也不是一次两次,为何会突然变成那个样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件事不宜操之过急……” 他每多说一句话,三福晋脸色都难看一分,到了最后已是面色沉沉:“春和,你莫不是被那个纳兰氏灌了迷魂汤?昨日我就听人说过,你对那纳兰氏十分好,你可别忘了,她那祖父是个什么人,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当初公爹之死,难道你都忘了吗?” 傅恒能理解她的怒气,却没办法顺从她的意思:“可三嫂,当初发生这件事的时候初瑾压根就没有出生,与她有什么关系?况且如今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你的意思是要我日日冷着她吗?还是说休了她?您别忘了,这门亲事可是太后娘娘赐下来的……” 三福晋眼神中满是失望,她知道富察一族上下许多人都是站在她这边的,可傅恒的背叛,却叫她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太后娘娘赐下的婚事自不能和离,只是你可以娶侧福晋啊,难道要你的儿子、女儿身上也留着纳兰一族的血脉吗?若是这般,只怕公爹九泉之下都难以瞑目!” “昨日我也听说了,说是章佳若兰心悦于你,章佳太太主动请缨说愿意结亲,额涅却不答应……额涅向来疼你,若是你肯点头,定能将章佳若兰娶进门,那女子我还有些印象,德行出众,不像那纳兰氏,长得一狐媚子模样!” 还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傅恒不知道自己敬重的三嫂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见着无法相劝,便抽身离开。 初瑾对于傅恒的无功而返并不意外,索性傍晚请安时与太福晋也说起了这件事:“……昨日我的话,三嫂听也不愿意听,只愿额涅好好劝劝三嫂,宁筝如今年纪不小,若是刚回来病治好了,说亲倒也简单,若是这样拖下去,不出几个月,只怕大家都会知道宁筝的病情,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候就算是宁筝的病好了,这亲事也难了。” 太福晋是个聪明人,略一想也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今儿老三媳妇求到我跟前来,说要请太医来瞧瞧,我已经答应下来,要是不让她试一试,只怕她不会死心的。” “到时候太医来瞧了若还是不行,我再好好劝劝她,照着你法子试一试。” “宁筝这孩子……瞧着着实可怜。” 几日的时间很快过去。 别说太医来瞧,皇后还专程派了太医院的院正过来,一样是束手无策,只开了几服安神养气的方子,说是好好调养。 三福晋原是揣着最后的希望回京,再院正离开之后,哭的眼睛都快瞎了,谁都劝不住。 最后太福晋一锤定音,说为了三福晋身子着想,将宁筝暂时挪到正院修养。 这话一出,别说三福晋,大福晋等人都不答应。 一来是太福晋年纪大了,经不得操劳,二来是宁筝疯疯癫癫的,手上没个轻重,若是伤到太福晋就不好了。 太福晋却是难得强势起来:“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还记得宁筝出生之前你们阿玛没了,那个时候我病的连床都下不了,大夫不知道瞧了多少,却是一点用都没有,后来也是巧了,宁筝一出生,没多长时间我这病就痊愈了。” “人和人都是讲究缘分的,当初宁筝救了我,也许这次我也能救了宁筝……你们不必再劝,我心意已决。” 大家倒不好再说什么。 傍晚的时候,昏昏沉沉的宁筝就被送了过来。 太福晋按照婉宜所讲,就在宁筝身边留了个平素伺候她的嬷嬷,也没有再灌什么安神养气的方子,日日清粥小菜养着,也不许旁人探望,让宁筝住在正院里一个僻静的偏院里,别说她,就连日日送饭送菜的婆子将食盒一放在门口就走了。 如此过了几日,太福晋听那陈嬷嬷说宁筝的病情果然有所好转。 想想也是,是药三分毒,哪怕是安神养气的药吃多了也不好。 陈嬷嬷当年是宁筝的乳娘,这些年一直留在宁筝身边伺候:“……今早上奴婢伺候格格用早饭时,她压根就不必要奴婢伺候着盛粥,说自己来了,吃饭之后难得对奴婢笑了笑,当时奴婢就愣住了,格格只问奴婢怎么了。” 说到这儿,她高兴的已有些哽咽起来:“奴婢已经好久好久没看到格格笑了……不过之后格格一个人坐在窗前,又是哭又是笑,手上捏着剪刀,不知道嘀嘀咕咕说着些什么,奴婢当时见着危险,想把她手上的剪刀夺下来,可格格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说要杀了奴婢!” 后来两人争执的时候,她还被宁筝伤了手,这话,她压根不敢与三福晋说,只能与太福晋说。 太福晋下意识扫了眼一旁的初瑾:“你怎么看?” 初瑾想了想,皱眉道:“当初我就觉得那个夜里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如今看来只怕更加确定,一个人的性子不会无缘无故大变……既然宁筝能认识陈嬷嬷,说明她并没有疯魔,也没有被脏东西上身,后来像变了人似的,以我所见,应该又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说着,她看向陈嬷嬷道:“嬷嬷,这些日子若宁筝再有这般动作,你也不必拦着,只管注意听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心病还需心药医,只有弄清楚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才能对症下药。” 太福晋微微颔首,陈嬷嬷这才应下。 也幸好三福晋这些日子病的连床都起不来,没办法插手宁筝的事儿,要不然这件事没办法这般顺利的。 太福晋皱眉道:“闺中女子却也不是弱不禁风,哪里有被打雷下雨吓破了胆儿的道理?又不是纸糊的……” 她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其实初瑾与她想的差不多,那夜山东雨下的极大,三福晋他们所居的院墙都垮了大半,若有心人冲进来做了些什么……这事儿虽几率不大,却也不是一点都没有的。 也只有这等事情,会对一个女子造成如此之大的伤害。 回去的路上,初瑾还在斟酌这件事,思来想去只觉得好像也不大对,所有的事情之后皆有据可查,三福晋向来御下极严,难道连这等事情都查不出吗? 等着傍晚用饭时,连傅恒都察觉到了初瑾的闷闷不乐,给她碗里夹了一筷子爆炒肚片,道:“想什么了?想的这般出神?” 凡事有一便有二,自从两人有过肌肤之亲后就像是鱼儿碰到水似的,尝到了其中的欢愉,最开始还有些收敛,到了后来……就有些放肆起来。 夜里亲近了,到了白日里也就拘束不起来,毕竟见过对方赤身裸体的样子,还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就连鹤儿都瞧了出来,暗暗与涓儿说九爷与九福晋最近好得很了! 初瑾摇摇头,低声道:“没什么,还在想宁筝的事儿……” “别想了。”傅恒见她乖乖吃饭,又给她夹了一筷子芙蓉蒸鱼,“我看你这几日白天夜里都琢磨着这件事,可凡事不能操之过急,这几日我闲来无事,不如带你去庄子上住些日子?也正好带你散散心。” “我听额涅说,这几日宁筝倒是胖了,可你却是瘦了不少。” “那庄子是长姐送给我的,有个小小的温泉,如今虽是春末,有道是冬病夏治,这个时候泡泡汤池倒也舒服。” 初瑾却是有些不愿意去的:“可宁筝这病好不容易才好些了……” 她一来是真的心疼这个女子,二来是想着若宁筝病好了,三福晋看在宁筝的面子上,只怕也不会对她有这么大的成见。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想要与三福晋修好关系,只怕不是那么简单的。 傅恒笑道:“你既不是太医,又不是大夫,难道还能左右宁筝的病情吗?况且那庄子就在城郊,若真有什么事儿,要额涅差人来喊你就是了,左不过小半日的时间就能回来的。” “再说了,正院里有额涅坐镇,还能有什么事儿?难道你连额涅都信不过?” “你日日说起宁筝的病情来头头是道,到了自己身上怎么就不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 第23章 真相 ◎可怜的孩子◎ 得傅恒一通劝,初瑾这才松口下来。 太福晋自是乐见其成,有道是日久见人心,最开始初瑾进门时,这个儿媳到底如何,她心里也没谱,如今见宁筝回来没多久,初瑾肉眼可见都瘦了不少,也是心疼的,况且小夫妻两个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若去庄子上住几日,说不准能折腾出一个娃娃来那是最好不过了。 翌日一早,初瑾便与傅恒起身去了庄子上。 傅恒还真没说错,这庄子不仅依山傍水,还带着个小汤池,略歇息一阵,傅恒便提议烤肉吃:“……我记得你从前提起过烤肉,在府中的时候人多眼杂,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如今来到庄子上,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不是要用松木烤肉?这样烤出来的肉有种特别的清香?” 今日他故意没带着涓儿,虽说涓儿不敢明目张胆盯着他们,但有这样一个人在,两人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的。 初瑾没想到自己说的话他都记得,笑着道:“对,如今春日,估计后山还有很多蔨子,咱们还可以要人摘了蔨子来烤了吃,还有鲫鱼、鹿肉的,都可以烤来吃……” 这两人都是行动派,当即就叫人下去准备。 傍晚时,两人就一边喝着果子酒一边吃起了烤肉。 天黑了,两人还一起泡了温泉。 一起泡的那种。 夜黑风高,四下无人,自然又在汤池里折腾了一番,初瑾最后双腿发软,是被傅恒抱着回去的。 接连好几日,两人都是快活似神仙。 原打算还继续住几日的,不曾想这日一大早京城就有人过来了,说是陈嬷嬷听到宁筝开口说话了。 初瑾与傅恒连忙回去。 正院里,太福晋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初瑾还是第一次见到太福晋这般神色,问了陈嬷嬷,陈嬷嬷低声道:“昨晚上夜里又下起了雨,没到下雨的时候格格总是特别激动,奴婢昨夜里寸步不离守着格格,只听见格格说什么‘滚开’之类的话,后来奴婢走进了些,只见格格紧紧抱着自己,嘴里更嚷嚷着‘不要靠近我’……” 话说到这儿,陈嬷嬷都说不下去了。 虽说心里怀有侥幸心理,但听到这话时,初瑾还是气的浑身发抖,知晓自己猜的没错,宁筝那天夜里被人欺负了去……宁筝是三福晋独女,性子虽天真烂漫,但对名节也是看的极重的,突然碰到这种事儿,肯定接受不了,一来二去,就成了这般模样,哪怕清醒时候也不知道该如何提起。 太福晋几乎是颤声道:“如今就说得通了,难怪宁筝看到陌生人,特别是陌生男子靠近时会宛如疯魔,原来是这样…” 她老人家只觉得难受的不行,厉声道:“这件事暂且瞒着老三媳妇吧,写信去山东,要老三彻查这件事,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若是查明白了,定要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断!” 初瑾却有着不一样的见地:“额涅,这件事我觉得不必瞒着三嫂。” “如今三嫂虽病着,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三嫂迟早会知道的,我觉得三嫂不一定会接受不了,毕竟找准了病根,才能对症下药,事情已经成了这般境地,没什么比宁筝早些好起来更重要。” 傅恒也是一样想的:“若三嫂以后知道了实情,只怕会更难受的。” 太福晋想了想,终究还是去了三福晋的院子。 初瑾与傅恒并没有进去,坐在院子里,这院子很是宽敞,如今正值春日,草长莺飞,小时候的宁筝在这个地方牙牙学语,在这里识字启蒙……原是生机盎然的院子,如今却是死气沉沉。 没多久,初瑾就听到里头传来了三福晋的哭声。 太福晋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哭什么?如今知道了病因,也好对症下药,按照宁筝从前那样子下去,只怕没了也是早晚的事儿,现在知道她没病,只是被人欺负了,倒也是好事儿,起码不用再吃那些药了,也知道她怕什么。” “咱们家的姑娘,就算是失了清白,那也是金枝玉叶,她若是不愿意嫁人,一辈子留在家中当姑奶奶就是了,只要她高兴平安就好。” 三福晋并不是那等迂腐之人,听闻这话含着泪重重点头,低声道:“额涅,多谢您,若不是您,只怕我还以为宁筝身上有什么脏东西……” “你别谢我,若是要谢,就去谢初瑾好了。”太福晋像没看到三福晋面上那惊愕之色似的,拍拍她的手道:“这法子是她想到的,这几日下来,她因为宁筝的事儿也瘦了不少。” “我知道你恨纳兰一族的人,可如今她是你九弟妹,一码归一码,我若是她,都做不到这个地步。” “日久见人心,她性子如何,难道你还没瞧明白?” “你就算不相信她,也该相信我与春和才是,若她不是个好的,我们哪里会对她这般好?” 三福晋沉默下来,良久才抹着眼泪道:“额涅,您,您叫我好好想想吧。” 事情来的太过于突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太福晋带着初瑾再次折身回去正院时,两人站在门口见宁筝坐在石凳上发呆,心里都不好受。 其实初瑾心里并不太在意这些的,但这是她自己而已,并没有办法左右旁人的想法:“您别难受,时间会治愈一切,等着过几年后,宁筝的病定会好起来,到时候若是她不愿意嫁人,招婿也成,若是一辈子不嫁人不招婿也可以,只要她高高兴兴的。” 太福晋颔首道:“你与我想到一起去了。” 凡事既有了线索,再查起来就简单多了,原来玷污了宁筝的是家中一个马奴,那日他半夜被人喊起来去帮忙,因从未踏足内院,一时间走错了地方,见着熟睡的宁筝色心大起,蒙着面之后行了两三次事,手段残忍,导致宁筝昏睡了过去。 事后他这才觉得不对,想着一个丫鬟哪里能有这么大的屋子?后来将门窗大开,给宁筝换了干净的衣裳,该丢的丢该扔的扔出,待丫鬟回来之后,见着屋内处处可见雨水、落叶和污垢也没多想。 醒来之后的宁筝就几欲疯癫,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清楚。 原本那马奴心中惴惴不安,听闻自家主子疯了,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安安心心当差起来…… 【打卡】 【女主这圣母,还能因为陌生人瘦了?完全不懂,多管闲事,瞎操心】 【好看!】 -完- 第24章 差事 ◎当初的情谊都变了◎ 三爷傅宁知晓这件事后是勃然大怒,将那个马奴千刀万剐依旧觉得不能解恨。 他还修书一封给了太福晋,直说满人规矩并没有汉人规矩大,从前大清入关之前还有收继妻的习惯,只要人没事儿就好,不必将贞洁看的太重,还说三福晋定十分自责,请太福晋帮着劝劝三福晋。 三爷傅宁与三福晋成亲多年,哪怕膝下只有一女,依旧敢情很少,因为三爷知道妻子心地良善,这等事情出了,只怕最难受的就是她。 初瑾听太福晋说起这话,不由有些羡慕,只希望自己多年后与傅恒也是这般模样,夫妻两人走到这一步,哪里没有个磕磕绊绊? 太福晋笑着道:“你啊,也别羡慕他们,想当初老三和老三媳妇刚成亲时,还没你们恩爱,老三脾气是个执拗的,老三媳妇也不是个会服软的,还没生下宁筝时,两人经常置气,一年有一半的时间老三都睡在书房里,后来老三媳妇一直没有身孕,不知道受谁挑唆,也学着外头那些人要给老三纳妾,老三自然没答应……后来的后来,两人生下宁筝,生产时老三媳妇身子不好,再难有身孕,老三只说有宁筝一个也挺好的。” “也就是这些日子,宁筝病了,两人的关系又不大好,不过啊,夫妻之间就该这样,哪怕有个争执,有个不痛快,也很正常,只要心里有对方就好了。” 说着,她更是道:“说是今日宁筝瞧着好些了,咱们去瞧瞧她吧。” 初瑾一愣:“额涅,我去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太福晋扫了她一眼:“如今你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她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对你的。” 家和万事兴,她老人家可不愿意见着两个儿媳妇像仇人似的。 初瑾忐忑跟着太福晋去了三福晋的院子,宁筝正坐在前院看丫鬟捕蝴蝶,人虽看着还是讷讷的,没什么精神,却比从前要胖了些,也没那么怕人。 宁筝的病好了些,三福晋的病也跟着好了些,几人站在不远处看着宁筝,三福晋眼里只有欣慰:“……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只要她好好的,我就高兴了,昨儿太医来过,我好生劝了她几句,她瞧见太医时虽依旧瑟瑟发抖,却没有像从前似的尖声叫了起来。”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语气中也透出几分欢愉来:“太医说了,这般静养几个月,就能无大碍……至于她的亲事,我也想明白了,咱们家又不是养不起她,等着她病好了,想怎么样就随她,只要她高高兴兴,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太福晋点点头,含笑道:“正是这个理儿。” 三福晋说话时,眼神若有若无落在初瑾面上,这些日子初瑾付出了多少,她也是知道的,用太福晋的话来来说,若是没有初瑾,宁筝直到今日还是老样子……她知道自己该道谢,可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一个是病逝多年的阿玛,一个是唯一的掌上明珠,相较之下,她自然更看重女儿一些。 这世上最难受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太福晋瞧她这眼神,就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和煦道:“……你问问初瑾,看宁筝这些日子吃什么比较好,按道理宁筝虽喊初瑾一声‘婶娘’,但两人年纪却是差不多的,初瑾多少该是知道宁筝心思的。” 三福晋还有些别扭,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初瑾已经大大方方开口道:“我要是宁筝,肯定是想用些清淡的吃食,但也不能日日吃这些,毕竟她小时候是在京城长大的,三嫂大可以买些她小时候喜欢吃的东西回来,我听额涅说宁筝小时候喜欢吃豌豆黄,驴打滚之类的,可以买回来尝尝,却是不能多吃。” 这道理,三福晋怎么会不知道?也猜到太福晋是给她个台阶下,当即连忙应下,更是连连道谢,最后更是红着脸道:“……从前的事儿是我的不对,你就别和我一般计较,额涅说得对,你既嫁进了咱们家,就是我的九弟妹,从前那些事儿都过去了。” “我这次从山东回来,回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东西,倒是有两块玉石不错,待会儿就要人给你送过去,你可别嫌弃。” 初瑾笑着道:“好,那我就多谢三嫂了。” 太福晋见状,也觉得心里踏实不少。 这两个孩子都是个好心的,如今不说像亲姐妹似的,以后定能相处的和和美美。 初瑾陪着太福晋回去正院后,这才回去苜园。 谁知道刚回去没多久,她就接到了傅恒随从送回来的消息,说是傅恒今日进宫,被皇上留在御书房说话,估摸着晚些回来。 这等事放在从前那是极平常的,傅恒被皇上留下吃饭,下棋,那是司空见惯,可随着端慧皇太子病逝,傅恒娶了初瑾,皇上对傅恒的态度,大家都瞧出不对劲来,原先那一个个与傅恒称兄道弟,百般阿谀之人也少了许多。 初瑾只觉得不对,可人都已经进宫了,她也只能干等着。 她等啊等,一直等到日头西下,等到天色灰暗,星子都升到半空,傅恒却依旧没回来。 初瑾这才着急了,派了人去宫门口守着,若有消息第一时间赶回来报信。 从前她只想着与傅恒相敬如宾,没想到到了这一刻,她却是如此担心。 谁知道随从前脚刚出去,后脚傅恒就回来了。 初瑾连忙迎了上去。 傅恒瞧她面上焦急之色,心里暖洋洋的,将她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脊背道:“平日里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睡了吗?怎么还在等我?我不是差人回来告诉你,说我进宫了?” “正是因为你进宫了,所以我才睡不着。”初瑾从他脸上看不出喜怒来,将身边人都遣了下去,才问道:“可是有事儿?” 傅恒摇摇头:“皇上今日兴致来了,留我在宫里头下了几盘棋,更是留我吃了晚点,我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临走之前,皇上赏了差事下来,命我在御前任蓝翎侍卫。” 初瑾微微一愣。 满人入关后,的确是有世家子弟在御前当侍卫的先例,按理说像傅恒这样的家世,不说头等侍卫,却也该赏个二等侍卫下来的,像这种蓝翎侍卫,那是最末等的。 就连高贵妃的弟弟高恒在皇上跟前当差时,最开始当的也是二等侍卫。 傅恒察觉出初瑾的担心,摸摸她的头道:“虽说伴君如伴虎,可皇上到底是看着我从小长大的,不会对我如何,况且前不久皇上还斥责那些簪缨世家出来的子弟不学无术,又怎么会许我高位?” 说着,他笑了笑道:“不必担心,长姐还在宫里头了,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听他这样说,初瑾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踏实了些,吩咐孙嬷嬷准备吃食。 傅恒向来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但架不住今晚上陪皇上一起吃晚点实在是战战兢兢,初瑾要小厨房做的是好克化的清汤馄饨,配上几碟子酱菜,让傅恒吃的很是惬意。 待躺在床上,傅恒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皇上对他如何,他心里最清楚,从前与皇上下棋时,皇上总会与他说些家长里短,亦或者宫内宫外趣闻,今日下棋……也仅仅是下棋这么简单,从皇上话中意思,他能琢磨出来,应该是长姐请皇上为自己赐下一门差事的。 蓝翎侍卫,这话皇上说出口难道对得起长姐吗? 傅恒心里并不太舒服。 他并不在意自己是什么身份,只是此事一出,只怕宫内宫外又是流言纷纷,说不准还有人把这件事扯到故去端慧皇太子身上,说什么皇太子病故,皇后不得宠,所以才会如此。 这话若是叫长姐知道,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翌日一早,富察一族知晓这消息后可以说是炸开了锅,反应最为激烈的是大爷富察广成,嚷嚷道:“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咱们家何时出过蓝翎侍卫?我看春和,你不如辞了这门差事好了……” 他这话还没说完,太福晋一个眼神扫过去他就不敢继续说话了。 太福晋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淡淡道:“皇上这样做自然有皇上的打算,玉不琢不成器,皇上定是想好好培养你弟弟。” “你啊,平素说话之前先动动脑子,这话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到了外头说这话……我看你有几个脑袋?你就算不为自己和你几个孩子想一想,也得为宫里头的皇后娘娘想一想才是!” 这话说的富察广成连连称是。 初瑾也知道这件事不简单,但她与太福晋想的一样,事情已成定局,还不如高高兴兴接受它。 因傅恒没几日就要进宫当差,索性初瑾还借着这个机会宴请了大家一番。 如今天气热了起来,她办了个莲花宴。 既是莲花宴,就是处处可见莲花,初瑾不仅大费心思做出了莲花样式的糕点,还每人送了一碗小小的睡莲,就连闭门不出的宁筝她都没有忘记,准备的是几色睡莲,白瓷碗里还有几条小小的金鱼,别说宁筝了,就连三福晋瞧见都十分喜欢,只说宁筝一定会喜欢的。 今日有天香楼的席面,还有如意斋的糕点……一场宴会办下来,就连太福晋都夸了又夸,二福晋像是没瞧见大福晋那沉沉脸色似的,已有所指道:“九弟妹就是能干,这般年轻就如此,过不了几年,只怕要把咱们都给比下去的,也难怪额涅这般疼你了!” 这话虽是好话,听着却有几分阴阳怪气。BaN 如今太福晋并不在,初瑾与二福晋相处这些日子,对于自己这位二嫂的脾气也有几分了解,是个会来事儿的,且嘴甜心冷,若是与她没有利益冲突,恨不得能把她捧到天上去。 比如今日,若是你出风头挡着她的道儿,说出来的话那叫一个难听。 初瑾笑了笑道:“瞧二嫂这话说的,额涅谁不疼?就像额涅说的,诸位嫂嫂比我进门早,额涅早疼了你们好些年了!至于我这莲花宴,也是闲来无事瞎折腾的,若真叫我像大嫂似的日日都操持这些,肯定是要乱成一团的。” 大福晋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些,三福晋更是出来打了圆场,这事儿才算是揭过。 第25章 死心 ◎皇后和从前不一样了◎ 事后三福晋与初瑾说起了二福晋:“……你别看她整日笑眯眯的,实则心眼多着了,当初四弟说亲时,就是她力荐自家表妹,如今四弟妹更是以她唯马是瞻,就连大嫂当初也在她手上吃过几次闷亏。” “对她这样的人,你还是小心防备着就是了,旁人对你笑不一定是喜欢你,你如今年纪还小,有些道理过些年才会明白。” 初瑾与宁筝是差不多大的年纪,抛开当年那些恩恩怨怨,再看到初瑾时,她总觉得这孩子虽是自己的弟妹,却更像自己的女儿似的。 初瑾连连道谢,只觉得三福晋面冷心热,是个还不错的人。 如今她并不担心二福晋等人怎么看自己,只担心傅恒进宫当差是否顺利。 翌日一早,傅恒早早起身,先去了御书房谢恩,皇上又何尝不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瞧瞧他,见他面上并没有愤然之色,想了想却道:“……今日是你第一天进宫当差,去瞧瞧你姐姐吧。” 其实傅恒正有此意。 自成亲后,他进宫的次数就少了,如今心里自然是担心长姐的。 步入长春宫,傅恒很快就瞧见了皇后,皇后正坐在院子前与和敬公主说话,和敬公主活泼,不知道说起什么,那是手舞足蹈,皇后面色虽依旧憔悴,可与上一次见到却是好了不少。 有眼尖的宫女很快将傅恒带了过去,皇后瞧着一身侍卫服的傅恒,颇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之感,“……一转眼就长成了大人,昨日本宫听闻消息还替你鸣不平,觉得你样样出众,在皇上跟前当个蓝翎侍卫屈才了,可后来一想,你如此出众,擢升也是早晚的事。” “本宫原以为你年纪小,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会自怨自艾,会因此不高兴,如今看来,倒是本宫想多了。” 傅恒笑着道:“其实我觉得这样也好,也免得有人说三道四,说我是沾了富察一族和长姐您的光。” “您且看着吧,不出三年,我一定成为皇上跟前的头等侍卫。” 皇后连连说好,眉目中的笑容舒展了几分。 一旁的和敬公主也忍不住接话道:“对,九舅舅也得让那些人好好瞧瞧才是!” 她虽在紫禁城长大,可被皇后保护的极好,到底是小孩子心性。 她这话一出,皇后就察觉了不对,微微皱眉道:“可是你听说了什么?” 和敬公主也知晓自端慧皇太子去世后,皇额娘的身子就不大好,原不想用这等小事儿惹皇额娘伤心的,可见皇额娘与九舅舅都看着自己,只能硬着头皮道:“没什么,就是昨傍晚带着宫女去御花园抓蝴蝶时,恰巧碰见了高贵妃娘娘,听见了高贵妃娘娘与身边的宫女说话,这话说的不大好听,我就不说了污您和九舅舅的耳朵了。” 皇后想也不想就知道高贵妃会说些什么,她不在意,只关切问女儿:“你可有冲撞高贵妃?” 并不是她不怕自己女儿吃亏,而是和敬这性子,难得吃亏。 和敬公主扬起一抹笑,乖觉道:“自然没有的。” 皇后这才放心下来。 殊不知此时此刻高贵妃已经跑到御书房哭哭啼啼起来:“……皇上,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臣妾并非不知,若不是受了委屈,今日断然不会来御书房与您告状的。” “昨儿臣妾哭了一晚上,思来想去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才来请皇上做主的。” 皇上扫了她一眼,淡淡道:“哦?朕倒是不知道了,六宫上下还有谁敢欺负了你?” 随着高斌在朝中地位水涨船高,就连当初不太喜欢高贵妃的皇太后都对她和颜悦色了许多,甚至连皇后都得避忌高贵妃几分。 看高贵妃这样子,的确像是哭了一宿,眼睛都肿了,磕磕巴巴道:“是和敬公主!昨傍晚时臣妾和嘉嫔在御花园散步,走的好好的,和敬公主就冲着臣妾甩脸子,说什么臣妾是妾,按理说见到嫡公主该请安行礼……皇上您说说,世上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便是从前臣妾在王府,那也是您明媒正娶的侧福晋,怎么到了和敬公主嘴里好似成了猪狗不如的玩意儿?” 说着,她眼泪又簌簌落了下来:“臣妾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就连皇上与太后娘娘都未曾这样落过臣妾的颜面,和敬公主不过区区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臣妾当即受不住,原想要替皇后娘娘教教和敬公主的,可想着和敬公主那脾气,臣妾什么话都没说了,她就这般大的脾气,若是臣妾再说个什么,岂不是要同臣妾拼命?” “臣妾这么大人,总不好同一个半大的孩子在御花园闹起来吧?若是如此,皇家颜面何存?” 她这话说的好像显得自己十分无辜似的,显得和敬公主宛如市井无知孩童一般。 皇上微微皱眉,有些不相信:“和敬脾气虽说骄纵了些,却是个知礼的孩子……” 和敬公主生于他与皇后最恩爱的时候,哪怕刚出生时只是个女儿,皇上也将和敬公主视若珍宝。 在儿女和女人之间,皇上会毫不犹豫选择前者的。 高贵妃顿时只觉得更委屈,“皇上若是不相信臣妾,大可以问问看嘉嫔的,当时嘉嫔也在场的。” 嘉嫔……皇上是信得过的,当即只四两拨千斤劝慰她几句,说定会好好训斥和敬公主一番。 等着公务忙完,皇上想起和敬公主,也想起好些日子没去瞧过皇后,索性去了长春宫一趟。 和敬公主原先并不是个文静的性子,自去岁端慧皇太子去世后,听话懂事了许多,甚至到了让人有些心疼的地位。 和敬公主看到皇上时眼前一亮,高高兴兴跑了过来:“皇阿玛,您好些日子没来长春宫了,方才我还与皇额娘说起您了,说您爱吃藕粉糕,等过些日子我要跟着皇额娘做藕粉糕了!” 皇上哪里是喜欢吃藕粉糕?不过是当年与皇后感情正好时,皇后做什么他都爱吃罢了。 男人嘛,不都这个德行? 皇上笑着道:“好,到时候你做出来的藕粉糕,朕一定多吃两块……对了,朕听说你最近练字练的极好,带朕去瞧瞧?” 说着,他看向皇后道:“既然和敬念叨起藕粉糕来,不如叫小厨房做些出来。” 皇后柔声应是。 想当初她对皇上也是痴心一片,可当初的情分早就随着时间消耗殆尽,她知道,皇上也是一样的,如今放任他们父女两个凑在一起嘻嘻哈哈,带着茉莉等人就去了小厨房。 一进了书房,皇上毫不留情的将和敬公主的字夸了一番,瞧见女儿面上都是笑,这才试探说道:“……听说你昨日把高贵妃气哭了?” 原本面上笑盈盈的和敬公主脸色顿时就变了,手中的狼毫笔往桌上一放,气鼓鼓道:“可是高贵妃与您告状了?她怎么还有脸告状?分明就是恶人先告状,我要是她,才没脸提这事儿!” 她是越说越气,眼眶都红了:“我的脾气如何,皇阿玛您也是知道的,断然不会无缘无故冲撞别人,明明是高贵妃与嘉嫔说什么皇额娘没了儿子,如今身子不好,只怕也没多少日子,她们一瞧见我纷纷闭嘴,我就算是要借此发难,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说她没规矩。” 说着,她的眼泪也掉了下来,紧紧扑到皇上怀里:“皇阿玛,您是知道的,我从来不说谎,您说,昨日我听到那样的话怎么能不出头?弟弟没了,皇额娘是天底下最难受的人,高贵妃凭什么说那样的话?” “她们那些人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我年纪小不知道,实则我都知道……” “皇阿玛,您也是的,您为什么不多来瞧瞧皇额娘?要是您多来看看皇额娘,她们就不敢这样说了?您是不知道,高贵妃还说什么皇额娘身子不好,想要帮着皇额娘协理六宫,她凭什么?” 她这番话说的皇上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想起给傅恒的差事……紫禁城中多的是人精,从傅恒一事,只怕就能探出许多端倪来。 其实这件事上皇上有自己的思量,一来是想要落一落傅恒的面子,二来想要皇后借着这个机会与他服服软。 他总觉得自太子去世后,皇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看着还和从前一样,可整个人眼里再没了从前的精气神,对他也不如从前,好像他说什么,做什么,皇后都觉得无所谓似的。 皇上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傅恒的差事,只怕皇后与他提上一提,他都会改口。 可从始至终,皇后都没有来找他。 多年夫妻的情分,皇上对皇后没了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可夫妻多年,皇后在他心里依旧有着不可或缺的分量。 皇上破天荒一连三日都歇在了长春宫,让大家大跌眼镜。 和敬公主与茉莉等人是喜不能自禁,皇后脸上却没什么笑意,皇上来,她不会欢迎,皇上不来,她也不会失望,只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治理六宫与和敬公主身上。 夜深人静时,皇后也偶尔会想起初瑾的话,可要她面对着皇上,她实在做不到。 自初瑾那番话后,她觉得自己好像死了一回又活了过来,知道什么东西对自己而言是重要的,翌日一早就起身吩咐说要茉莉寻摸几个出身不显,却容貌出众的宫女来。 第26章 大变 ◎怕什么,来什么◎ 茉莉一听这话就知道皇后是什么意思,连忙跪下劝诫。 她不明白。 这几日皇上明明对皇后嘘寒问暖,为何自家娘娘还要这般? 皇后知道这几个宫女都是忠心耿耿,一门心思为自己着想的,淡淡道:“你照着本宫的话去做就是了,这些日子本宫也算是想明白了,人活一世如白驹过隙,自己痛快最重要,况且本宫已是皇后之尊,只要本宫活着一日,便是旁人再不喜,也动不了本宫的位置。” “既然如此,又何必自找不快?可若是本宫不得宠,难免有些小人会挑起事端,与其说要那些小人得宠,还不如培养出自己的人来。” 说着,她扫了茉莉一眼,含笑道:“你若是想要本宫长命百岁活下去,那就照着本宫的话去做吧!本宫已经想好了。” 茉莉听闻这话,只能应下。 后宫之中的美人儿向来多的很,不过是略选了几日,就选出好几个宫女和刚进宫的妃嫔来。 瞧着小册子上的人选,皇后的眼神落在陆答应的画像上看了许久。 茉莉轻声道:“这位陆答应容貌出众,一直被高贵妃娘娘防备着,当日选秀入选后就一直病着,皇上还问过她两次,只是听说她的病一直没有好,就再没问过。” “而且奴婢听说她家世不显,入宫这些日子吃穿用度都是最差的,一来二去的,别说病好,只怕没多久,人都要没了。” 皇后看来看去,方才几个宫女并不合意,一来是那几个宫女容貌并不出众,二来皇上喜欢有学识之人,宫女小小年纪就进了宫,能够认得几个字就不错了,哪里能陪着皇上吟诗作画? 后宫之中,高贵妃也好,还是纯嫔等人也罢,都是饱读诗书之人,以色侍人注定不能长久。 皇后当即就交代下去要茉莉闲来无事多去关照关照陆常在,茉莉明白话中深意,自然应下。 毕竟只有陆常在病好了,才能快些侍奉皇上。 高贵妃很快就知晓了此事,当初她借力打力,将初瑾送出宫后,目光就落在了陆常在身上,毕竟当初选秀之际,也就陆常在容貌较为出众,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陆常在成为皇后的人。 她当即就要派人将陆常在除掉。 娴妃知晓她的打算后连连制止:“……贵妃娘娘可不要操之过急,凡事一着急就会乱套了,想当初纳兰氏得太后娘娘赐婚,皇上迁怒于皇后娘娘,又何尝没有怪罪到我们身上?” “如今臣妾只觉得皇后娘娘与从前比起来有些不一样,只怕不会再像从前似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陆常在真有个什么闪失,皇后娘娘把这事儿闹到皇上跟前去,要治贵妃娘娘的罪,按照皇上的性子,只怕也不会插手的。” 高贵妃一听这话就有几分犹豫。 她并非聪慧之人,要真是聪慧,当初也做不出请太后给初瑾赐婚的事情来,当初她那一招啊,无异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看向娴妃,低声道:“那依你之见,该怎么做?” 娴妃含笑道:“陆常在虽貌美无双,却算不得倾城之色,不说别的,当初的纳兰氏不知道就比陆常在貌美多少,既然皇后娘娘能找人为她所用,那咱们也能找人为自己所用。” 高贵妃听闻这话,心里有些淡淡不悦,她是一心痴恋于皇上的,要她硬生生把皇上推到别人身边,她做不到。 在这一点上,娴妃与高贵妃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她不爱皇上,说白了,就是把皇上当成了一颗棋子,当下也有些瞧不上高贵妃的不上道,含笑道:“贵妃娘娘,这一天迟早会来的,皇上不是一个人的丈夫……想当初您还不是将臣妾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多了臣妾这么一个助力,难道不好吗?” 同样的话,高斌也是与高贵妃说过的,她觉得自家阿玛肯定是不会害自己,却还是有些不情不愿道:“可从哪里找到个比陆常在样貌出众之人?宫里头的人被皇后娘娘选过一遍,若真有合适的,哪里还轮得到咱们?” 其实一开始,娴妃是百般瞧不上高贵妃的蠢笨,可后来一想,高贵妃若是聪明的话,哪里是那么好摆布的? 一来二去的,娴妃也就习惯了:“宫里没有,宫外却是有的。” “臣妾倒是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纳兰氏的妹妹,好像叫做舒瑾。” “有道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如今纳兰氏是富察傅恒的妻子,皇上对富察傅恒这般,定然有纳兰氏的缘由在其中,这舒瑾虽与纳兰氏不是同父同母,可也是同族的姐妹,模样好歹也有几分相似的……” 听到这儿,若高贵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就是个傻子了。 到时候纳兰舒瑾略打扮一番,原本有两三分相似的模样顿时就变成了六七分,到时候对付区区一个陆常在,岂不是易如反掌? 想及此,高贵妃心头原本那点不舍也褪去了些,只道:“她们额娘叫什么关思柏的,本宫看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家中女儿一个个往高门赛,若把这事儿与她说了,只怕忙不迭就答应下来。” 她虽蠢笨,可家中还有阿玛高斌在,一封信送出去,高斌自然会安排人帮她把事情办的妥妥当当。 关思柏接到信儿,自然是喜不能自禁。 她原以为还要等上两三年才能把纳兰舒瑾送进宫,没想到想什么来什么,自然是连连答应。 虽说纳兰舒瑾年纪尚小,却是出落的亭亭玉立,再加上关思柏懂得男人的喜好,这些日子天天猪蹄儿黄豆等进补的汤食喂着,就连纳兰舒瑾的胸脯都丰腴了一圈,若是不说,瞧着也像是十五六岁的样子。 母女两人都欢喜得很,高高兴兴把纳兰舒瑾送进宫。 等着初瑾接到这消息时,纳兰舒瑾已经被皇上宠幸过,封为了纳兰常在。 她听闻这消息时良久没说话,呆呆看着傅恒,半晌才道:“舒瑾……如今还没到十四岁啊!” 虽说古人成亲早,可这未免也太早了些,有些女子这时候葵水都还没来了。 傅恒也是今早上才得知的消息,苦笑一声道:“高贵妃她们可谓是煞费苦心……不过如今事情已定,只怕宫里头又乱套了。” 有些话他都没好意思说。 听说纳兰舒瑾被接到高贵妃所在的钟粹宫,半点消息都没有透露,皇上偶然下见到了纳兰舒瑾,当下就觉得惊为天人,晚上就宠幸于她。 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皇上一连去了钟粹宫好几天,夜夜都与纳兰舒瑾厮混在一起。 后来还是皇后知晓关思柏在紫禁城,觉得不对,顺藤摸瓜查下来,这才知道钟粹宫里还藏了个纳兰舒瑾。 只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纳兰舒瑾不要脸,皇后却不能不替皇家颜面着想,当即就恳求皇上赐纳兰舒瑾一个位份。 他还记得皇后说起这件事时脸上难得带了怒气。 也是的,换成谁不气?宫里头争宠一事是屡见不鲜,可像高贵妃这样使出这等下作手段的却没几个,实在是上不得台面,还有纳兰舒瑾也是的,好歹也是纳兰一族出身,怎么宛如勾栏女子做派? 不仅皇后不喜,太后未见纳兰舒瑾,也对她不喜起来。 只是男人啊,若将一个女人捧在心尖尖上的时候,哪里舍得她受到半点委屈?更是一日不辍前去探望纳兰舒瑾。 初瑾皱皱眉,到底没好接话。 虽说出嫁从夫,可她与纳兰舒瑾是同族姐妹。 太福晋知晓这事儿后一点都不觉得惊愕,这林子大了什么事儿都有,甚至怕有人说三道四,还勒令大福晋敲打敲打下头的人,可不能在初瑾跟前说这些。 大福晋只能应下。 一时间,因为纳兰舒瑾,就连关思柏也在京中名声大振,当初因关思柏的才情,不少女子都羡慕于她,后来她嫁入纳兰一族,这份羡慕之中更是添加了几分嫉妒,后来随着关思柏连生四女,没生出一个儿子,纳兰永寿的早夭,大家提起她时言语里的项目就变成了鄙夷。 可这些年,随着关思柏每嫁出一个女儿,京中都会议论一番,但初瑾嫁给傅恒之后,大家以为关思柏的辉煌就此结束,没想到连继女都能入宫? 要知道,宫中的位份与恩宠并不挂钩。 纳兰舒瑾如今极得皇上宠爱,甚至将关思柏都留在了宫中。 谣言一旦被提起,只会愈演愈烈,到最后传的连富察一族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太福晋自然是忧心女儿的,初瑾见状,主动提议进宫一趟。 富察一族上下,好像也就初瑾进宫最合适,一来年纪小,二来当初她曾受过皇后恩惠,没人会多想。 但傅恒却不愿意了。 有道是男人最懂男人,皇上的心思,傅恒哪里能不知道? 在正院,他难得反驳了初瑾的意思:“反正我每日都要进宫当差的,明日我去看看长姐吧,若有什么话,我说也是一样的。” 太福晋见他这直笑。 小夫妻感情和和美美的,她老人家自然是乐意见到的。 初瑾微微皱眉,低声道:“可是皇后娘娘虽疼你,但男女有别,有些话自然不好对你说的……” 傅恒一噎。 其实他不仅怕初瑾碰巧见到了皇上,也怕初瑾见到了纳兰舒瑾。 上次回门时,他也是见识过纳兰舒瑾的骄纵,进宫一事八字还没一撇,尾巴就能翘到天上去,如今得宠了,只怕知道初瑾去了长春宫,巴巴赶过来耀武扬威的,跟别说紫禁城中还有一个替她出谋划策的关思柏! 等着回去的路上,初瑾轻轻握住傅恒的手,声音是愈发轻柔:“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放心,我没事儿的。” “再说了,还有皇后娘娘在了,谁敢放肆?” 至于皇上,早见晚见都是要见上一面的,她想好了,以后每次进宫怎么老成怎么打扮,女子嘛,都是三分靠长相七分靠打扮的,任她从前名头有多响亮,看着比皇后年纪都大,她就不相信皇上还能瞧的中她? 傅恒忧心道:“我知道你是好心,只是……我就是不放心……” 初瑾心里也是甜滋滋的,宛如吃了蜜似的:“当初若不是有皇后娘娘,只怕我都要死在宫里头了,如今皇后娘娘不好,我怎能袖手旁观?更何况,皇后娘娘是你的姐姐,是额涅的女儿,我如何坐得住?” “我并非圣人,生着一副菩萨心肠,平日里能搭把手的事情就算了,若是真的碰上事儿,定会将自保放在第一位的,一个人若连自己都护不了,又怎么能帮助别人?” 她好一通相劝,傅恒悬着的一颗心始终没放下来。 翌日送她进宫的时候,傅恒是千叮咛万嘱咐,最后更是道:“……今日我就在宣武门当差,你若是觉得情况不对,差人来告诉我一声,宫里头人心复杂,半道上哪怕是长春宫的人来请,都不要相信,陪着长姐说完话就快快出宫。” 甚至到了最后,他连鹤儿都叮嘱上了。 初瑾出入宫闱几次,最开始的时候的确会紧张,如今倒还好,伴随着傅恒的目光,步入内宫。 与初瑾想象中的并不一样,皇后气色好了很多,在太福晋的印象里,只以为女儿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儿不高兴,没想到见到皇后时她气色比上次好了太多,一见初瑾便招呼着初瑾来瞧内务府新送来的双色牡丹,好像纳兰舒瑾一事对她半点影响都没有。 也是的,皇后乃是大清国母,纳兰舒瑾不过区区一常在,她何许在乎这等小角色? 初瑾平素陪太福晋的时候久了,也喜欢上这些花花草草,对这盆绝色双色牡丹十分喜欢。 皇后瞧见,只道:“……你若是喜欢,待会儿带一盆回去就好了,我本就给你准备了一盆,给额涅准备了一盆。” 她们谁都没有提起皇上,也没人提起高贵妃和纳兰舒瑾。 这高高兴兴的时候,提这些人只会觉得晦气! 谁知道正高高兴兴说着话,外头就传来了宫女的通传声,说是舒常在来给皇后请安。 向来好脾气的皇后神色淡淡道:“就说本宫这里有客,叫她改日再来吧!” 身为正宫娘娘,可以看起来云淡风轻,但绝不能看起来不谙世事,对于初瑾与纳兰舒瑾之间的事儿,皇后可是门清。 谁知道纳兰舒瑾却是恃宠而骄,前去通传的宫女刚出去,她就不管不顾闯了进来:“……皇后娘娘莫要见怪,嫔妾知道您这里有客,实在是嫔妾好些日子没见到姐姐,太过于思念姐姐的缘故。” 初瑾看着眼前的纳兰舒瑾,只觉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当初她出嫁时,眼前这人明明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可几个月的时间就窜起了一大截,胸脯也鼓鼓囊囊的,面上容颜也看起来成熟了许多,这根本不是靠妆容能够改变的。 她来不及多想,纳兰舒瑾就一把握住她的手,字字句句皆是关切:“好些日子不见,姐姐似乎长好了些,想必姐夫对你是极好的,这样我也就能放心了,你怕是不知道吧?额涅也在宫里头,原本是想要一起来瞧瞧你的,只是从前……你们有些误会,额涅怕你不想看到她!” 初瑾下意识朝窗外扫了一眼。 今儿这太阳莫不是打从西边出来的? 可东边的日头正艳阳高照,表明初瑾并不是在做梦。 她瞬尔就明白纳兰舒瑾的意思了,时下一个“孝”字大过天,甭管她与关思柏之间有什么误会,那都是她的不是,纳兰舒瑾这是想要皇后好好瞧瞧她是个什么德行。 初瑾心里只觉得好笑,更觉得纳兰舒瑾变成今日这样子关思柏功不可没,怪不得纳兰舒瑾想方设法也要把关思柏留在宫里头,要不然就纳兰舒瑾这点小心思,旁人一眼就能看的清清楚楚。 她四两拨千斤道:“哦?原来额涅也在宫里,若是你不说,我还不知道这件事了。” “我上次倒是听额涅说过想要你进宫,这选秀时间刚过,舒瑾,你怎么进宫当娘娘来了?” “还有额涅,她为何会留在宫里头?可是你最近身子不好,所以额涅留下来陪你吗?” 她一句接一句,让纳兰舒瑾脸色有点不好看。 宫里头的规矩大得很,皇后之所以不能时常见太福晋,就是怕有人说三道四,如今纳兰舒瑾仗着年纪小就胡作非为,她不是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不对。 初瑾这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连一旁的皇后见了都忍不住在心里发笑,面上却打起圆场来:“初瑾说的没错,纳兰太福晋进宫这些日子,本宫倒是没瞧见她,你如今刚入宫,多少有些不习惯,纳兰太福晋多陪陪你也无妨。” 这话言外之意很是明显——等着你适应下来,这关思柏也就该回去了。 皇后不是不知道高贵妃不足为惧,值得担心的是她身后的高斌与娴妃,从前她是懒得管这些琐事,如今却是不得不管了。 纳兰舒瑾方才想着过来叫初瑾好好瞧瞧的,要她瞧瞧自己如今是多么风光,可她到底是进了宫的人,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当着皇后的面自不敢出言不逊,她虽依靠着高贵妃,却也知道不能随便顶撞皇后的,没想到……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也只有应是的份儿。 关思柏与她说过,高贵妃与娴妃只是想利用她而已,等着她斗倒了陆常在后就成了无用的棋子,所以得快速抓住皇上的心,在后宫之中有一席之地。 故而,纳兰舒瑾觉得皇后的喜欢也很是重要,当即就道:“呀,皇后娘娘这是与姐姐在赏花?这盆双色牡丹可真好看,从前阿玛在世时也很喜欢这些花儿草儿的……” 说着说着,她的眼眶也红了起来,大有一副要打感情牌的架势:“说起来不怕皇后娘娘笑话,自嫔妾进宫以后就时常想起从前在家时的种种,那时候嫔妾年纪小,总是羡慕姐姐,也时常与姐姐吵架,如今想起来后悔极了。” 她扭头看向初瑾,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姐姐,你能不能原谅我?那时候我年纪小,不懂事!” 她只想着一脚踩两船。 虽有高贵妃在皇上跟前力荐于她,可若是皇后也肯帮她,于她而言岂不是如虎添翼? 初瑾:…… 满屋子的人都看着。 她也只能含笑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姐妹哪里有什么隔夜仇?说起来,如今你进宫了,我也嫁人了,以后怕是难得见上一面,从前便是关系极好,长时间下来也是不复从前的。” 更别说她们这像仇人似的,以后更是没什么来往,她哪里会不知道纳兰舒瑾这么点小心思? 想借她与皇后套近乎? 做梦! 皇后一直在旁边坐着喝茶,想着若初瑾落了下乘,她可是要出来帮衬一二的,只是她等啊等,一直没等到这个时候,当即只觉得更喜欢初瑾了。 她虽好些日子没见过太福晋,但对于富察一族的事儿,多少也是知道些的,知道太福晋极喜欢初瑾。 也是的,这样的一个小丫头,怎么能叫人不喜欢? 到了最后,连初瑾都有些不耐烦起来,甚至有些怀念起当初那个一看到她就撕破脸的纳兰舒瑾,这般假惺惺逢场作戏实在是有些累。 好在皇后出来打了圆场:“舒常在,这安你也请了,话也说了,这些日子你侍奉皇上辛苦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这般直接的逐客令……就算是纳兰舒瑾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多做停留,站起身道:“多谢皇后娘娘体恤,那嫔妾就不打扰皇后娘娘与姐姐说话了,改日再来给您请安……” 谁知道她这话音还没落下,外头就传来小太监那尖厉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皇上来了? 这下子别说皇后与初瑾,就连纳兰舒瑾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说起来,这时候的皇上该是刚下朝,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才是,怎么会突然来到长春宫? 前些日子因为和敬公主的一番话,皇上时常流连于长春宫,可有了新人,哪里还记得旧人?说起来皇上也好些日子没来看过皇后。 可人都来了,总不能把人赶出去吧?长春宫上下,谁也没这个胆子。 初瑾只能跟在皇后身后,一起与皇上请安:“见过皇上。” 皇上似有备而来,一进来眼神扫视一圈就落于初瑾身上,只是初瑾一直低着头,他压根就瞧不见初瑾到底长什么模样,只落座于上首道:“朕前几日听和敬说皇后似乎有些咳嗽?这病可好些了?” 难为他也知道皇后前几日就有些咳嗽! 皇后依旧是老样子,轻声道:“多谢皇上关心,前几日就有太医来看过,吃了几服药,臣妾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 -完- 第27章 替身 ◎盛极必衰◎ 皇上微微颔首, 有一搭没一搭与皇后说着话,连这些日子极为得宠的纳兰舒瑾都没多看一眼。 说实在的,纳兰舒瑾容貌虽出众, 却算不上绝色,更何况总是叽叽喳喳的, 没什么涵养。 皇上可是听说初瑾不光有“京城第一美人儿”之称, 更是饱读诗书,每每到了夜里纳兰舒瑾伺候的尽心尽力,可帐幔之中昏暗光线内, 他总会把这人想象成初瑾。 日日思,夜夜想。 纳兰舒瑾眼观鼻鼻观心,察觉今日皇上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心里十分不悦, 可想着关思柏的话, 在男人跟前要服软, 要撒娇, 要卖好, 只娇滴滴道:“皇上, 您瞧皇后娘娘宫里头的双色牡丹多好看,嫔妾还没见过了……” 双色牡丹虽罕见, 高门大户中也偶尔能探得一二。 皇上最瞧不上的纳兰舒瑾这小家子气, 当即淡淡道:“不过是一盆双色牡丹罢了,皇后拨一盆给舒常在吧。” 皇后轻声应是。 一时间, 气氛倒有些尴尬。 无人上前给皇上介绍初瑾, 皇上索性指着初瑾道:“这人是谁?你宫里头新来的宫女?朕从前好像没有见过……” 饶是皇后好涵养, 可面上的笑容也有些绷不住了, 皇上这是把谁当傻子?她轻声道:“这位是臣妾的九弟妹初瑾, 当初本是进宫参选秀女,后来得太后娘娘赐婚,许给了傅恒。” 话都说到这份上来了,初瑾只能上前行礼。 饶是她今日刻意打扮,却依旧难掩绝色。 皇上从前也曾听说过些戏文的,有些男人会喜欢庵堂里的女子,当时他只觉得十分不解,天下女子何其多,庵堂里的女子有什么好的?可如今一瞧,他好像有几分明白,越是不一样的女子越能显出绝色来。 今日的初瑾一身绛紫色旗服,浑身上下半点饰物都没有,可依旧将身侧的纳兰舒瑾比了下去,若是略打扮一二,岂不是天下无双? 皇上的脑海中已经勾勒出初瑾几分窈窕的身姿来。 皇后与皇上夫妻多年,一眼就能瞧出皇上的心思来,原本如止水的一颗心更是愈发失望:“皇上,臣妾无事,您放心好了……” 这话的言外之意很是明显。 皇上也觉得自己方才略有些失态,握着皇后的手劝慰几句这才离开。 纳兰舒瑾也跟着怏怏离开。BaN 原本皇后与初瑾心情都算不错,可皇上来了这么一遭,两人心情实在是好不起来。 皇后心里更想以后还是要初瑾少进宫的好,当初的皇上是君子,可随着继成大统之后,愈发唯我独尊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若皇上真的要做什么,她都不一定拦得住。 心里虽这般想着,但皇后却对这事儿绝口不提,问起了宁筝,最后更是笑着说:“……你啊,是个有耐心的,若是以后有了孩子,那孩子也是个有福的,额涅认识擅妇科的大夫,可以回去与额涅说一声,请回来帮你瞧一瞧。” 生孩子……初瑾并不着急,一来是女子生产无异于在鬼门关走一遭,二来是她很满意现在与傅恒的状态,只道:“多谢皇后娘娘,我倒是不着急,只是能入得了皇后娘娘眼的大夫定是医术了得,为何不请进宫为您看看?” 这话,也就她敢说了,若是旁人说了,皇后定会觉得她居心叵测。 皇后笑了笑道:“孩子?本宫不想要什么孩子,守着和敬也就够了。” 说着,她扫了初瑾一眼:“你今日进宫就是为了劝慰本宫的吧?可是你们听到了些什么风声?” 初瑾并不否认,在她看来,皇后并不是个弱者,并不需要她同情,要不然怎么会稳居皇后之位这么多年?她笑着道:“什么都瞒不过娘娘的眼睛,是咱们担心您,所以我才想着来瞧瞧您。” “我原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可瞧见您今日这脸色,好像也没什么不放心。” “不管是陆常在也好,还是舒常在也罢,花无百日红,只要您不因为这些人劳心伤神,您就是六宫之主,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皇后很喜欢与她说话,“你回去也劝劝额涅,本宫已经想明白了……至于孩子,皇上倒是盼着中宫嫡子的,可六宫上下盼着本宫诞下皇子的又能有几个?宫里头没了的孩子多得很,当初太子都养到那么大了,说没就没了,若是本宫再诞下嫡子,若有心人加害,本宫怕是受不住第二次的。” 初瑾嘴巴动了动,却不知道该如何相劝。 皇后说的没错,历史上的富察皇后就是因为次子夭折,抑郁而终,若一开始没有希望,到了后面就不会失望吧? 紧接着,初瑾又见到了陆常在。 陆常在也是美的,和纳兰舒瑾那种肆意奔放的美不一样,她却是那种细水长流,越看越美的人,不如纳兰舒瑾会来事儿,但初瑾相信,陆常在迟早有一日会夺得圣宠的。 陆常在是个进退有度之人,皇后说话时就在一旁微微含笑,最后茉莉送初瑾出宫时都说起了陆常在:“……当初皇后娘娘一眼就瞧中了陆常在,最开始没有舒常在时,陆常在倒也得宠,可后来舒常在进宫后,皇上就像是忘了陆常在似的,不过皇后娘娘和您想的一样,说是不着急,来日方长。” 初瑾笑道:“盛极必衰,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茉莉送着她去了宣武门,隔着老远,她就看到了傅恒立于红墙之下,见她过来,匆匆上前,向来情绪内敛的傅恒也顾不上旁的,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今日,没事儿吧?” 初瑾摇摇头,低声说没事儿,好像当真没什么事一样。 傅恒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因他还要当差,并不能陪着初瑾一块回去。 初瑾上了马车后,面上才露出几分疲态,鹤儿见了,低声道:“福晋,您为何不把今日这事儿告诉九爷?” 连她都知道,今日这哪里是没事儿? 【大大什么时候更新啊】 -完- 第28章 琇琇 ◎这个表妹不一般◎ 傅恒还是要留在紫禁城里当差的, 故而初瑾就带着鹤儿先回来了,一路上她何尝不是心事重重?苦笑一声道:“不说如何?说了又如何?我已经够烦心的了,若是叫九爷知道, 只怕也要跟着烦心的。” “今日皇上的心思我看出来了,皇后娘娘一样看出来了, 隔着高高的宫墙, 皇上就算有那不该有的心思……也得顾忌一二。” “这些日子我也不会进宫,宫里头向来不缺美人儿,有新得宠的舒瑾, 有陆常在,说不准过几日皇上就会把我忘了,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只是我不知道, 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六宫上下的事儿都归皇后管, 皇上向来不管这些, 今日倒是奇怪, 她前脚过来, 皇上后脚就来了, 若说没人在其中捣鬼, 她可不相信。 此时此刻的皇后与纳兰舒瑾也在想同样的事情,纳兰舒瑾与关思柏商量来商量去却没商量出个结果来, 关思柏虽勉强算聪明, 但却很少进宫,提起宫内之事是两眼一抹黑, 什么都不知道, 这母女二人又能商量出什么结果来? 倒是皇后一句话吩咐下去, 茉莉很快将消息带了过来:“……今日高贵妃娘娘提着食盒去了御书房一趟, 虽没见到皇上, 却与皇上身边的太监说上了话,这皇上刚下朝去了御书房就直奔长春宫而来,显然是高贵妃娘娘在背后挑唆的。” 正揉着眉心的皇后苦笑一声:“当初在王府时,高贵妃是一心痴恋皇上,连皇上多看了谁一眼,当即这脸就能垮下来,如今为了斗倒本宫,却想方设法将皇上往别的女人身边推……如今她都是贵妃,难道就非盯着本宫这位置吗?” 她向来好脾气,更是以贤以淑为美,哪怕心里真不喜欢谁,也很少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 茉莉微微一愣,下意识觉得这是好事儿,而后更是难得听见皇后道:“高贵妃……从前可不是这样子的,只怕是娴妃在其中捣鬼。” 娴妃看似在后宫之中不显山不露水,可实际上却是手段了得。 她乃出自辉发那拉氏一族,先皇后也曾出自辉发那拉氏,与当朝太后那是势同水火,可想而知她一开始并不得太后喜欢,可后来却不知道怎么地,她竟入了太后的眼,连带着高贵妃也在太后跟前崭露头角,当初的“蠢笨鲁莽”变成了如今的“淳朴天真”。 这话,茉莉就更不敢接了。 好在皇后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想了想,吩咐小厨房也送了一盅汤去了御书房。 从前送给皇上的汤食,皆是皇后亲自下厨,不管身体是否康健,亦或者琐事繁忙,总觉得如此才能尽到妻子的责任。 但今儿,她只叮嘱几句皇上的喜好,转而吩咐小厨房的厨娘忙活。 等着一盅天麻鸽子汤送到御书房时,皇上正念着方才初瑾的倩影,身边的太监汪德垂头不语,实际上却想着该怎么好好在高贵妃跟前严明此事,多捞些好处回来。 方才皇上已经吃了半盅高贵妃送来的乳鸽肚片汤,腹中并不饥饿,开口就要人端走,可想了想还是道:“罢了,将东西拿过来吧,这乃是皇后亲手所做,朕不能辜负了皇后的一番心意。” 一盅汤天麻鸽子汤下肚,皇上当即就要太监免去午膳。 方才他色上心头,脑海中皆是抢占初瑾的情形,一盅汤喝下去,这才稍微冷静了些。 初瑾……到底是皇后的弟媳! 如今他本就与皇后离了心,若皇后知晓此事,只怕会愈发难过。 汪德打从王府时就跟在皇上身边伺候,对皇上那点脏心思摸的透透地,当即就知道皇上有些犹豫了,方才明明都露出那等笑容来,就因为皇后送来的一盅汤就改了心思? 汪德可不相信,这越是得不到的就是叫人抓心挠肝…… 几日之后,初瑾刚送傅恒上朝,前去正院请安时,就听说了一个消息——太福晋侄女瓜尔佳氏琇琇马上就要进京了。 初瑾并不是第一次听说这名字了,这个琇琇是太福晋最小弟弟的女儿,小时候她阿玛前去福建当差,太福晋舍不得她,将她留在京城住了几年,年纪比傅恒少几岁,很是活泼爱笑,是大家的开心果。 太福晋提起琇琇来也满脸是笑:“……这孩子倒是个不忘本的,虽去福建几年,每年都不忘我的生辰,给我写信,还送了不少福建的特产来。” 她老人家之所以这么高兴可不仅仅是琇琇要来富察府上小住,而是她已经听到风声,说是小弟弟擢升有望,马上要调回京城了。 虽说小弟弟在福建也是高官,可他却是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如今一起福建好些年,若真在福建扎根,以后姐弟两人见上一面都难。 也正是听到风声,太福晋的弟弟才说想先将琇琇送回京来,原他们一家老小都在福建,将琇琇嫁到福建也无妨,可如今他都要回京了,难道真要将女儿一个人留在相隔千里之地? 琇琇是北方姑娘,本就不愿定居福建,一听说这消息还不得信笺送到京城,已经开始动身了。 太福晋身边有嬷嬷说着凑趣儿的话:“琇琇格格与您向来感情好,这是巴不得早些进京见到您了。” 太福晋笑着点头称是:“说起来,琇琇年纪也不小了,这次她回来,她阿玛还托付我帮她寻摸一门好亲事了。” 说着,她更是环顾周遭一圈,在场的有大福晋和三福晋,她老人家半是认真半开玩笑道:“我如今年纪大了,很少在外走动,这年轻的后生也不认得几个,你们若是有合适的,那就帮我们琇琇留意着。” 我们琇琇…… 话中亲昵之意非同一般。 大福晋连连称是,三福晋却明白太福晋这话中的意思,太福晋虽出身名门,当年瓜尔佳一族勉强在京中数得上号,可这些年却是日薄西山,一年不如一年,如今京中不少人连瓜尔佳氏一族都知道了。 富察一族上下少不了捧高踩低之人,她老人家这是先把自己的态度摆了出来。 私下三福晋与初瑾提点了这事儿:“说起来,琇琇当初在咱们府上还受过委屈,那时候她去大嫂院子里,不过夸赞大嫂院子里的一株珊瑚树好看而已,大嫂背地里就说她没见过好东西,这话不知道怎么传到太福晋耳朵里去了,太福晋为这事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直说小孩子哪里懂那么多,不过是随口一声罢了,大嫂这不是瞧不上琇琇,是瞧不上她。” “当时大哥吓的连忙把那棵珊瑚树送给琇琇,琇琇也是个有脾气的,说什么都不要,太福晋转手就开了库房送了一棵更好看的珊瑚树过去了……不过这几年大嫂收敛了许多。” 在她看来,大福晋有些事儿虽做的不大对,但这件事上不一定有坏心思,不过随口一提罢了。 但当家主母啊,一举一动那都得小心谨慎的。 初瑾笑着道:“多谢三嫂提点我这些,既然额涅想要给琇琇说亲,我回头问问看九爷,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公子哥儿大多都在御前当差,九爷帮着找一找,总比咱们两眼一抹瞎来得好。” 三福晋想了想道:“我倒是听说你哥哥还未成亲?” 初瑾其实方才也是想到了这一茬,不说别的,这两人名字就怪有缘的,暂不提门第与名声,就说琇琇嫁过去顶着关思柏那样一个婆婆,她还是摆摆手道:“我们家啊……您又不是不知道的,可不算什么好人家,我哥哥的亲事慢慢找吧!” 她觉得太福晋肯定不会答应的。 三福晋却笑了笑道:“上次你哥哥来瞧你,我倒是远远瞧见过一次,觉得还不错,生怕你在咱们家受了委屈,一车一车东西送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春和委屈了你了。” “我也是有女儿的,其实啊,这姑娘家能嫁给个晓得心疼人的丈夫,对长辈们来说就够了。” 说着,她更是笑着道:“像春和这样的是最好不过了,可天底下又有几个这样的?” 初瑾听了直笑。 其实在她看来,哥哥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这些日子她不是没有四处打听,想要帮哥哥说一门好亲事,这门第高的瞧不上他,门第差不多的一听说关思柏的名声就不愿意了,门第差的姑娘又有些上不得台面,一来二去,好像还真没什么合适的。 只能再找找看。 等着傅恒晚些回来时,听说琇琇要回来了,也很是高兴:“她啊,胆子倒是大,不像姑娘家,倒像小子似的,有一次她做错了事儿,舅母四处找她,要找她算账,谁知道她却躲到树上去了,却因爬的太高不敢下来,后来还是找人架了梯子将她接下来的,因为这事儿,舅母狠狠拿竹条揍了她一顿……” “她当时口口声声说以后再也不会做错事,可没出三天,就又把舅母气病了……不过额涅却很喜欢她的,总说姑娘家快些日子就这么几年,总是纵着她!” 第29章 表兄妹 ◎嫁人就嫁九表哥这样的◎ 傅恒打小就不喜欢往姑娘堆里凑, 却难得与这位表妹关系不错,可见这个叫琇绣的性子不错。 初瑾原以为过些日子才能看到琇绣,不曾想两日之后琇绣就进京了。 等着初瑾听说这消息, 赶去正院时,琇绣已经去了正院, 初瑾还没跨进正院, 就听到了琇绣的笑声:“……姑母,我可想您呐,您不知道, 当初我刚去福建的时候不习惯,日日都哭,哭的我额娘恨不得把我送回来, 当时我一听这话马上就不哭了, 只求我娘把我送到您身边来。” 寻常姑侄两个几年没见面, 早就哭哭啼啼的, 可她们倒好, 笑声传的老远老远。 一旁的福晋们更是说着些凑趣的话, 就连大福晋想着当年的事儿, 都说今儿请了戏班子回来热闹热闹。 太福晋很是满意。 琇绣的眼神转了一圈,最后却落到了初瑾面上:“姑母, 这是谁?真好看!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 是不是我九表嫂?” 初瑾笑着说是。 琇绣只道:“从前呆在姑母身边时,我和九表哥关系最好, 一起念书游湖, 原还想着回京之后能和小时候一样, 如今有了九表嫂, 只怕就不太合适了……” 这话说的初瑾是微微一愣, 琇绣对谁都和和气气,十分热情,却唯独对她这般? 没想到如此的还有太福晋,在琇绣回来之前,她老人家还和身边的完颜嬷嬷说起这事儿,直说这两人年纪相仿,定会一见如故,没想到刚见面琇绣就出此言语……她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琇绣却像是没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似的,转身又攀着太福晋的胳膊说起话来,最后更是拒绝了太福晋给她安排的院落,非得住在正院。 用她的话来说,住在哪里无所谓,只要能在太福晋身边就好。 这话,方才的太福晋可能会相信,可如今的太福晋不相信……谁都知道傅恒向来孝顺,每每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前来给太福晋请安。 可面对着侄女的示好,太福晋也没有拒绝,等着琇绣搬去西跨院后只与初瑾道:“……如今天气热了,春和当差也辛苦,你回去与春和说一声,要他不必每日来给我请安。” 说这话时,她老人家嘴角还带着和煦的笑容,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春和这孩子孝顺,只怕不依,你就与他说一声,说琇绣来了,住在正院,两人也不比小时候,都大了,他多少也得注意些才是。” 这话一出,她老人家相信傅恒会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初瑾轻声应是,朝太福晋投去感激的目光。 说实在的,琇绣容貌顶多算是出众,算不得极好看,但架不住活泼可爱,这样的姑娘很是招人喜欢的…… 太福晋笑着道:“我疼琇绣不假,可她到底只是我的侄女,怎么也越不过你们去的。” “如今当务之急啊,是你们早些替我生个孙子孙女出来,你也别怕,我不是催你们,只是觉得你与春和都生的好,到时候生出来的孩子只怕会更加好看的。” 初瑾心中感激更甚,思来想去,却还是说了实话:“我与九爷说起过这件事,只觉得我如今年纪还小,葵水又不准,想着先调理一两年再说。” 她虽喜欢孩子,却不愿意为孩子丢了性命。 太福晋连说:“这是自然,我倒是知道一个懂妇科的大夫,到时候请她先给你瞧瞧……” 等着琇绣再过来,像示威似的一把搂住太福晋胳膊,岔开话题道:“姑母,方才我去您后院瞧过啦,我小时候种的那几株葡萄藤长得可真好,我还听人说您吩咐下来,要好好照管那几株葡萄藤的,姑母,您对我真好……” 一副示威之意溢于言表。 初瑾犯不着和这样一个人争风吃醋,与太福晋说了一声就回去了苜园。 不曾想今日傅恒回来比往日早了许多,初瑾回去时,他正坐在炕上发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后来还是初瑾喊了他一声,他这才回过神来。 初瑾笑着道:“……想什么了,想的这么出神?” 傅恒早与初瑾说过,夫妻两人乃是一体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不要瞒着对方,想了想只道:“今日皇上将我擢升为一等侍卫了。” 从蓝翎侍卫到一等侍卫,寻常子弟少说也要花上三五年的时间,可他,不过三个月。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对傅恒而言不算什么好事。 初瑾也是微微一愣:“为何会这般突然?可是皇后娘娘在皇上跟前替你说了好话?” 连她都觉得这个理由不大可能,皇后并不肯插手前朝之事,她若是愿意这样做,当初就该有所行动。 傅恒微微摇头,苦笑道:“方才我出宫之前还去了长春宫一趟,长姐说起这件事也是一头雾水,不过你别担心,长姐已经派人去打听这件事了,这几日该有结果的。” 初瑾的手被他紧紧握着,只觉得心里微微踏实了些,“是的,总有办法的。” 自她从紫禁城回来之后就觉得心里不踏实,傅恒擢升一事看似虽与她无关,但她就是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后来初瑾选了些高兴的事儿来说,知晓琇绣来了,傅恒也很高兴,原打算前去瞧瞧琇绣,听说太福晋的话,想了想觉得这话也有道理——毕竟小时候琇绣就时常跟在他屁股后面说长大要嫁给他。 小时候的话虽是儿戏,但长大了,男女之间是要避嫌的。 傅恒轻声道:“也不知道琇绣要在家中住多长时间,我也不好老是不过去瞧额涅,隔几日你陪着我去看看额涅可好?” 初瑾自然欣然答应。 倒是琇绣虽陪着太福晋说话,眼神却一直往外扫,眼见着天都快黑了,这该来请安的人都来了,实在是按耐不住,不高兴道:“……姑母,怎么没见着九表哥前来请安?小时候他可是最孝顺的,每天都要过来的。” 方才太福晋说她舟车劳顿,劝她早些回去歇着,可她非不干,直说想多陪着太福晋说说话。 真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太福晋像是什么都没察觉一般,笑着道:“你九表哥如今也不是小孩子,在宫里头领了差事,日日忙的很,又刚娶妻不久,我与他说过我这里日日却不缺人请安,要他回来之后就多陪陪初瑾好了,早日生几个胖娃娃才是要紧事……” 琇绣一听这话脸色就不大好看,咬着唇道:“九表哥与她,与九表嫂关系不错吗?我,我可是听说……” 听说了当年的往事,知道这位纳兰氏的祖父害死了姑父,这夫妻两人感情怎么还好得起来? 太福晋扫了她一眼,一副“小孩子家家就是没见识”的模样:“你那些话啊,以后可别说了,初瑾进了咱们家的门,就是富察一族的媳妇……况且你还没成亲,这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合,有些事儿啊,你成亲之后就明白了。” 这话说的完颜嬷嬷在旁边露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容,这话中的深意,琇绣哪里会不懂?她可不是小孩子,知道男女之间无非就是那事儿吗? 想着初瑾那单薄的身子,再想着乳娘侍奉自己沐浴时对自己赞不绝口的样子,顿时给她一种自己并没有输的错觉。 若是这样,反倒还好办了。 琇绣面上的不快褪去了些,闷哼一声道:“九表哥这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话虽如此,她坐了片刻还是回去歇息了。 她千盼万盼,到了第二日傍晚时总算等到傅恒,虽然身边还跟了个初瑾,但她还是下意识略去了这人。 傅恒还未开口,琇绣就像只鸟儿似的冲了过去:“九表哥!” 傅恒微微皱眉,不过还是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表妹。” 小时候的无拘无束可以归究于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可大了还是这般不知礼,落在众人眼里那就是不守规矩。 太福晋瞧见这两人的反应简直是一人如火,一人似水,笑着道:“春和回来了?我也是今儿一早才听初瑾说你如今是皇上跟前的一等侍卫,宫里头的事儿我不大懂,也就不问你了,不过当差得小心谨慎,伴君如伴虎,这话可不是说着玩的……” 有好几次琇绣都插话其中,可不管太福晋也好,还是傅恒也好,都没怎么搭理她。 倒是太福晋最后道:“……琇绣年纪也不小了,你看看身边有没有合适的人,帮着寻摸寻摸,家世长相倒是其次,要有担当,品德要好,家里人更是要明事理,你舅舅把这件事交给了我,我怎么着也得上心才是。”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从前你身边倒有几个儿郎我瞧的上,这些日子你也不必来给我请安,多帮着操心操心琇绣的婚事,就是对我的孝顺了!” 初瑾坐在傅恒身侧,瞧着对面的琇绣脸色由晴转阴,只觉得姜还真是老的辣,谁知道就在这时,琇绣却扬声道:“姑母,若我要嫁人,定要嫁个像九表哥一样的人才好,要不然,我可不想嫁人!” 第30章 争取 ◎幸福要靠自己去争取◎ 这话一出, 满屋寂静。 这叫什么话?往小了说,是没规矩,往大了说, 这话要是传出去,瓜尔佳氏的姑娘倾慕表哥傅恒那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再想要说一门好亲事, 那就难了。 就连对琇绣向来宽厚的太福晋脸上都难得没瞧见笑意,只道:“瞧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表哥是个顶出众的, 不过是你念着小时候的情分,觉得他好罢了。” “既你阿玛将你的亲事托付给我,你就放心好了, 姑母定为你说个比你九表哥还好的夫君。” 琇绣面上带着几分失望之色。 小时候她虽顽劣胡闹, 可如今大了也是跟着嬷嬷学过规矩的, 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方才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是直打鼓……原以为姑母听得出她话种的言外之意, 没想到一屋子都在同她打哈哈。 小时候琇绣就是喜欢傅恒的, 随着她去福建, 这份心思非但半点没有熄灭,反而愈演愈烈, 总觉得福建哪哪儿不好, 一心想要回京城,接到京种傅恒成亲的消息时, 还哭了整整一宿。 如今回来了, 她自然要表明自己的心意的…… 太福晋随便找了个借口将傅恒打发走了。 若换成平日里, 傅恒肯定是要留下来陪着太福晋用晚点的, 可今儿……还是算了吧。 回去的路上, 后花园的莲花已经开了,他们哪怕小道依旧能闻见莲花的清香。 傅恒心里带着几分忐忑,扫眼瞧了瞧初瑾,见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当即只觉得愈发忐忑了。 他也听人说过,女人是最擅口是心非的,明明心里不高兴,却不肯说出来。 傅恒想了又想,还是开口道:“……你可是生气了?”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初瑾有些摸不着头脑,难得见傅恒这般小心翼翼的说话,仔细一斟酌就明白过来,她可不会说从前在闺中时那些姑娘们提起傅恒时一脸憧憬的模样,这事儿傅恒永远都不会知道,早在嫁给傅恒之前她就知道这些事儿,为何要生气:“你是说方才琇绣的事情对吗?” 笑了笑,她又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君子自也有人喜欢的,我的夫君被人喜欢,说明有人觉得他好,只是他能守住本心,我高兴都来不及,又何须伤心苦闷?” 傅恒这才露出笑容来:“你这般想最好了,看样子,是要抓紧给琇绣找个夫君了。” 他向来做事讲究速度,没过两三日就寻摸了一个合适的人选,这人是他当初任蓝翎侍卫时认识的朋友,年纪十七,模样端正,祖上也是世家,只是这些年落魄下来,上头只有个寡母,很是和善,家中人口简单,且规矩不大,很适合琇绣。 傅恒与太福晋说起这事儿时,太福晋也只说好,更说找个机会见见这人。 倒是琇绣听说这消息气的在屋子里砸了好几个茶盅,放话说不见。 太福晋这些日子对琇绣也不如当初亲近了,当初她老人家记得这个侄女明明不是这样的,如今可不想把祸害留在家里,只命人将琇绣请来,开诚布公说道:“……你是我亲亲的侄女,我自然是巴不得你过得好,这人我派人查过了,没有问题,好得很,你连人都没见过,口口声声就说不愿意,要我如何同你阿玛交代?就算不愿意,也得说个章程出来,说自己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吧?” 想嫁给九表哥! 这话在琇绣嘴边萦绕,可瞧着太福晋那脸色,话却不敢说出口。 姑母面上虽带着笑,可她也发现姑母好像和从前不太一样,小时候也见识过姑母的手段,姑母对他们虽是好脾气,却不是没脾气的,想了想只哽咽道:“您……您让我好好想想吧!” 回去之后,她免不得又狠狠大哭一场。 身边的嬷嬷只劝她说莫要着急,说她阿玛马上就要进京了,就算是太福晋真觉得那后生不错,这门亲事也没那么早定下的,怎么着也要等着她阿玛瞧过之后才成。 说起来也是巧了,琇绣阿玛瓜尔佳大人在福建那地方一呆就是十来年,去年考绩也不过堪堪得了良而已,擢升无望,好端端的怎么会年中升官了? 从前瓜尔佳大人私底下没少埋怨太福晋的,说富察一族如今正是如日中天,还出了位皇后,可太福晋压根就没帮衬过他们一家……如今瓜尔佳大人升官了,铁定也不是太福晋出的头。 可琇绣一家子都不是聪明的,只顾着高兴,却没想过其中有什么隐情。 小半个月之后,入了秋,瓜尔佳大人就带着一家老小高高兴兴上京来,收拾好家里后,头一件事自然是来看看自己这位老姐姐。 瓜尔佳大人与瓜尔佳福晋是激动得很,席间,瓜尔佳大人更是屡屡举杯,请姐姐多帮衬帮衬自己一家,却被太福晋四两拨千斤将话揭了过去……最后瓜尔佳大人喝的是伶仃大醉,狂喜不已,就连瓜尔佳福晋都面露醉意,自然没记得将小女儿琇绣带回去。 翌日一早,瓜尔佳大人又再次登门,与太福晋商议琇绣的亲事。 在太福晋看来,这后生是个不错的,若琇绣嫁过去,只有享不完的福,谁知道瓜尔佳大人一听这话就皱皱眉道:“……这门地是不是太低了点?如今我好歹也是正五品的京官儿了,这蓝翎侍卫还要等到多少年才能等到他升为一等侍卫啊?” 太福晋冷冷扫了他一眼,只觉得他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没见识:“若想将琇绣往高门塞,也不是不能塞,待续弦的鳏夫,家里复杂的庶子……你若是想找,我可以给你找出一箩筐来,只要你不怕到时候琇绣哭哭啼啼回娘家就成了。” 瓜尔佳大人向来怕这个长姐,听闻这话讪讪直笑,“我也没说什么,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家世低了点,琇绣她额娘也是挺满意的,直说您真是把琇绣当成亲女儿一样疼……” 这就是答应下来了。 这话传到琇绣耳朵里去的时候,无异于晴天霹雳,当即就拦着自己阿玛不叫他回去,死活不肯同意这门亲事。 可她却又没胆子闹到太福晋跟前,只能拿捏着自己的窝囊爹。 天底下都是儿子怕老子的,偏偏到了瓜尔佳大人这里,就变成了老子怕女儿,最后他气的甩袖道:“你别胡闹,当心你姑母把你送回去了,我可告诉你,养在你姑母名下,到时候嫁了人,你的身份都跟着水涨船高,毕竟你姑母可是教过皇后娘娘的,你要是再这样,我就要你额娘把你接回去了……” 趁琇绣哭闹的时候,他这才匆匆离开。 琇绣顿时只觉得自己可怜极了,回去之后又狠狠哭过一场,倒是她身边的嬷嬷给她出主意,说与其这般,还不如直接主动去找傅恒,反正她的目的就是嫁给傅恒嘛! 琇绣好歹不算太蠢,一听这话就直摇头,说起了当初差点与傅恒定亲的那位章佳氏,“……九表哥的性子我多少还是知道些的,这件事若是长辈们点头,他才会答应,要不然,我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那嬷嬷笑着道:“格格想岔了,长辈做主是个好方法,可若是九爷非得把您娶回去,太福晋还能拦着吗?” 这话说的琇绣是云里雾里,到了最后嬷嬷轻声覆在她耳畔说了几句话,听的琇绣是面红耳赤,连说不成。 到了最后,嬷嬷只轻声道:“法子奴婢给您出了,至于怎么做,就靠您自己了,反正奴婢觉得,过了这村儿,肯定就没这个店了……” 琇绣直说让自己好好想想。 思来想去,她还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有句话说的好,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放开手试一试就是了,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真的败了,于自己来说也不算什么损失。 当天入夜,打听清楚苜园境况的琇绣就只身前往苜园书房。 她知道,傅恒还和小时候一样,晚上有看书的习惯,且傅恒从小就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伺候,此时定是孤身一人在书房看书。 琇绣一路畅通无阻走进了苜园,殊不知早有丫鬟瞧见了她,将这消息告诉了初瑾。 大晚上的,这是要做什么? 初瑾只觉得不妥当,打算前去看看,她并不是怕琇绣做什么,而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若琇绣豁出去做些什么事儿怎么办? 琇绣站在书房门口时,见烛光印着傅恒的剪影,只觉得心神荡漾,九表哥……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他们之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过是里头多了个纳兰氏而已。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傅恒读书时向来不喜有人打扰,听见响动,微微皱眉,抬头一看,眉头愈蹙:“你怎么来了?” 琇绣身上裹着宽大的披风,更是悉心打扮过,面上抹了嫩嫩一层胭脂,眼里水光滢滢,看起来是我见犹怜,一开口更是娇滴滴的:“九表哥……” 声音中更是能淌出蜜来。 可饶是她满腹柔情蜜意,碰上傅恒却也是一腔痴心错付了,傅恒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可是有事儿?不,就算是有事也该找额涅,如今来找我做什么?” 第31章 豁出去 ◎偷鸡不成蚀把米◎ 说着, 傅恒就要扬声将差人将琇绣送回去,琇绣心里一慌,忙道:“九表哥别喊人, 今日我过来是有话要和你说的……我一直倾慕于你,愿委身于你, 哪怕当侧福晋, 当妾都可以。”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已经解开了披风,里头却是赫然无半件衣物。 好在傅恒随着她解衣裳的动作就有所防备, 眼角处隐约能看见一具白花花的身子,当即厉声呵斥道:“你这是做什么!快把衣服穿上!” 琇绣却不为所动,一步步朝着傅恒靠近, 语气更是戚戚:“九表哥, 除了你, 我谁都不愿意嫁。” “当初你是因为救了纳兰氏, 所以迫于无奈才娶她为妻的, 如今我被你看了身子, 我不求你娶我, 只要让我在你身边就好了……” 傅恒被她气的不行,声音是愈发冷冽:“你若是再不把衣裳穿上, 我就喊人了!” “你喊啊, 反正不能嫁给你,让我死了算了……”琇绣却巴不得傅恒能够喊人进来, 巴不得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 谁会相信深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没点什么事儿?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她已经豁出去了:“九表哥, 求求你了, 好不好?除了你,我真的不想嫁给旁人了!” 傅恒却不惧什么,正欲开口叫人,谁知道门再次被人推开。 只见初瑾不急不缓走了进去:“你若是不想嫁人,找个庵堂绞了头发做姑子或者一条白绫吊死就是了,这是做什么?” 说着,她更是吩咐鹤儿道:“给表格格把衣裳穿上。” 可怜鹤儿是进宫当过差的人,勉强也算阅人无数之人,自诩见过不少事儿,可这等事情,还真是第一次见! 当即愣了一愣,鹤儿忙上前将琇绣将衣裳披上。 琇绣只觉得以后是要侍奉傅恒的,是自己人,在傅恒跟前丢脸些倒是无所谓,可丢脸丢到自己情敌跟前去……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琇绣连忙将披风系好,红着脸不说话,转身就要走。 初瑾却不会这么好说话的,一叠声吩咐人去将太福晋请来,更是不准琇绣离开,最后冷声道:“怎么,敢做不敢当?方才口口声声说着情真意切的话,如今怎么像过街老鼠似的?” 琇绣到底是理亏,也不理她,转身就要走。 初瑾却是难得发了脾气,命人将她捆起来。 等着太福晋过来时,瞧着铁青着脸的傅恒,被捆着的琇绣,还有面色含笑的初瑾。 初瑾方才气过一阵后,怒气很快平息下来,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给了太福晋听。 这下,太福晋顾不得琇绣那一双期待的眼神,气的上前就给了她一巴掌:“好,当真是好得很,我万万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有主意的人,来人,给我把她送回去,我倒是要看看她老子娘打算怎么管教她!” “她不是不愿意嫁人吗?好,那我就如她所愿,随她好了。” 说着,她更是环顾周遭一圈,脸上难见厉色:“今日这事,若是谁敢泄露出去半个字,直接乱棍打死!” 众人齐齐称是。 一刻钟之后,琇绣就被上回瓜尔佳府上的马车,甚至连件衣裳都没换。 方才茉莉前来请示太福晋,太福晋直接丢下一句话——若是叫人瞧见不该看的就瞧见了,她都不要脸,我还顾及着她的颜面做什么? 这件事将太福晋气的够呛。 好在私下傅恒与初瑾说起这件事来,就差举手对天发誓说自己没看清楚。 闹腾了大半夜,如今时候已经不早了,初瑾依偎于傅恒怀中,笑了笑道:“你的话,我自然是相信的,若是你真有什么心思,想要瞒着我还是轻而易举,只看你想不想。” 傅恒啄了啄她的额头,柔声道:“放心,不会有这一日的。” 今日情况慌乱,谁都没有注意到琇绣身边的嬷嬷趁乱逃出了后门,等着富察府上与瓜尔佳府上都没找到她人时,她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日之后,这消息传到了紫禁城御书房。 汪德把这事儿告诉皇上,窥见皇上面色十分难看,跪在地下直扇嘴巴子,忙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是奴才这件事没办好,原以为傅恒大人与瓜尔佳氏从前有些情分的,故而才出了这个主意……” 琇绣身边那个嬷嬷,的确也被汪德收买了。 其实这件事是皇上的意思。 那日皇上虽一时间被皇后送来的汤食感动了,可思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初瑾,派人前去打听一番,知晓傅恒与初瑾感情甚好,心里愈发不是个滋味。 强占一个女人,对皇上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儿。 可皇上怕的就是初瑾什么都不怕,到时候撕破脸闹得玉石俱焚,众人知晓他强占妻子弟妹,这话传出去,他的名声放在哪里? 在他的预想中,傅恒娶了琇绣为侧福晋,身为嫡妻的初瑾肯定回伤心欲绝,一来二去,他柔情相待,初瑾定会主动投怀送抱…… 汪德半晌没听到皇上言语,手上的力道是愈发大了,更是连连道:“还望皇上给奴才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奴才还有个法子,奴才从前就听说过和亲王侧福晋与傅恒大人之间的事儿。” 又窥了眼皇上的面色,他又道:“和亲王侧福晋崔佳氏当初在闺中关系很是不错,当初富察太福晋曾想为傅恒大人求娶和亲王侧福晋的,说是两家长辈私底下都说好了,可后来和亲王求娶……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但奴才听人说傅恒大人当初拖到十九岁尚未娶妻,是因为忘不了和亲王侧福晋的……” 皇上心关万民,这等琐事却是没听说过的,却也知晓自己这个弟弟和亲王向来胡闹,真做出这种事也不足为奇,当即微微蹙眉。 一个女子去勾搭傅恒,丢的是瓜尔佳氏一族的名声。 可若是皇家侧福晋与傅恒勾三搭四,到时候丢的却是皇家的颜面。 汪德见皇上脸色不对,连忙又道:“您瞧奴才这张嘴,就知道瞎出主意,奴才也是替皇上着急,所以才想到这一茬,皇上可别与奴才一般见识……” 谁知道皇上沉吟片刻后却道:“去试一试吧。” “和亲王向来喜欢美人儿,王府中美人不断,多一个少一个倒是无妨。” 到时候若和亲王心里不痛快,自己做主再送两个美人儿给他就是了,他们兄弟之间向来关系好,想必和亲王不会与他一般计较的。 汪德得了信儿,喜滋滋就下去了。 *** 初瑾等人只怕做梦都没想到整件事是皇上在背后导轨,翌日一早前去正院请安时,太福晋面上露出疲态,握着初瑾的手说她受委屈了,“……琇绣昨日太糊涂了,我今儿一早已经派人送过信去,以后琇绣不得再登我们家的门,以后我也当作没有她这个侄女,就当从前我白疼了她一场。” “至于春和给她说的亲事,既然当初他们一家都不怎么瞧的上,我也与春和说了,推了这门亲事算了,人家好好的儿郎……若真将琇绣娶进门,那也是倒霉透了,这琇绣以后愿意嫁给谁就嫁给谁好了。” “说来说去,我最对不住的就是你与春和了,若不是我舍不得侄女儿,昨日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她昨晚上一夜都没有睡好,还好没发生什么事儿,可每每想起来还是会觉得糟心。 初瑾柔声劝道:“您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哪里能未卜先知?况且琇绣做下的这事儿……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还好我过去的早,要不然事情真宣扬开来,不仅九爷丢脸,琇绣的名声也丢尽了。” “自古以来,这等事儿都是姑娘家的吃亏,只愿琇绣糊涂一次就够了,若是再有下次,只怕旁人不会轻易姑息的。” 婆媳两人都是讲道理的,这话说开了也就没事儿。 晚些时候瓜尔佳大人带着福晋过来了一趟,从前他是富察府上的舅老爷,虽说人混账拎不清,可好歹也是太福晋的弟弟,该给的尊敬还是要给的,今儿可好,他们夫妻两个坐在正厅半天,连一盅茶都没上。 这瓜尔佳大人也是可怜,本沉浸在升官的喜悦中不能自拔,昨晚上左拥右抱,谁知道瓜尔佳福晋却是哭哭啼啼找他,知道怎么一回事后,他也气的给了琇绣一巴掌。 琇绣只觉得自己受了天大委屈,当即就要去撞柱子,闹了整整一夜…… 瓜尔佳大人平素虽觉得太福晋没帮衬自己,却也不是一点分寸都不知道,晓得自己女儿错了,想着那孽障再不成器却也是自己的女儿,她口口声声说要嫁给傅恒,没办法,他这个当老子的只能拉着老脸前来求太福晋。 瓜尔佳大人整整坐了一天,太福晋都没露面。 瓜尔佳大人因是家中幼子,小时候被人宠着惯着,骨子里还带着那种姐姐就该让着我的思想,见太福晋这般,只要人送话进去,若是太福晋不见他,他就要在这里一直坐下去,一直等到太福晋见他为止。 第32章 旧爱 ◎好像有点不对劲◎ 谁知道茉莉很快就回来了, 还带回来了太福晋的话——舅老爷,太福晋说了,若是您要坐, 坐到死她老人家都不管,权当作看在故去双亲的份上, 给您留最后一点体面, 可要是您敢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者闹出点什么事情来,她老人家有的是办法要您回福建去, 这辈子都别想踏入京城一步。 茉莉还是笑眯眯的,言语中却带着几分鄙夷。 到底是什么样的老子娘,才能教导出那样的女儿来?若说道歉, 她看这两人过来像不光是为了道歉的, “您请自便吧, 奴婢先退下了。” 瓜尔佳大人今儿坐了一天, 别说吃食, 就连茶水都没喝到一口。 他不是没问丫鬟讨要茶水, 可除了茉莉外, 所有人都避他们两口子如蛇蝎,见到他们都绕道走, 更别说给茶水给他们喝。 饥肠辘辘这般呆了一天, 瓜尔佳大人实在呆不下去,这才带着瓜尔佳福晋怏怏回去。 接下来他也不是没想过过来, 却是没能再踏入富察府邸的大门。 不过, 这些都是后话。 时间过的极快, 一转眼就入了冬, 到了十月, 天上就飘起了大雪,初瑾不怕热,却是极畏冷的,除去给太福晋请安,也就去三福晋院子里看看宁筝。 几个月的细细调养,宁筝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不是男子近身,她都与平常人无异,见到初瑾时还会甜甜喊一声“九婶母”,有的时候还会亲自煮茶给初瑾喝。 这日,初瑾与三福晋闲话家常,宁筝就带着丫鬟在外头堆雪人,脸上的笑意十分澄澈动人。 隔着窗户瞧着女儿,三福晋脸上都带着几分笑意,有一搭没一搭与初瑾说着闲话:“……只要宁筝好好地,若是她不愿意嫁人也无妨,反正这偌大一个富察府不会亏待了她。” 说着,她的眼神收了回来,笑着道:“今年冬天未免也太冷了点,这才十月,路上的积雪就厚厚一层,过几日说是和亲王府设宴,你也收到帖子了吧?” 初瑾点点头:“送信的人说是什么梅花宴,这么冷的天,梅花就算是开的再好,只怕大家也没心情去外头瞧一瞧的。” 两人就着和亲王福晋又说起话来。 说起来这位和亲王福晋也是个厉害的,小小年纪嫁给混不吝的和亲王,还生出几个孩子来,也是厉害,用三福晋的话来说,她要是和亲王福晋啊,指不定被和亲王气死多少次了,可和亲王福晋倒好,是个睁只眼闭只眼的糊涂蛋。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样的人才能活得开怀,像皇后啊,就是凡事太尽心太较真了。 初瑾笑着道:“……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和亲王福晋了,倒是听皇后娘娘说起过一次,是个很好相处的,模样也生得端庄,刚好借着这个机会能够见一见。” “对了,三嫂,我听说和亲王纳了很多格格,可是真的?有人说,京城中一大半的美人儿在紫禁城,一小半的美人儿在和亲王府了!” 自然是真的! 三福晋脑海中隐隐约约闪现出一个人影来。 这人就是崔佳氏,小名叫做阿芜,和这卑贱的小名不一样,崔佳侧福晋生的很是貌美,是那种标准的美人儿,鹅蛋脸大眼睛柳叶眉,说不上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就是很美,要不然当初也不会一眼被和亲王瞧上。 崔佳侧福晋不光生的美,还擅琴棋书画,更擅钻研些新奇的玩意儿,什么核桃里雕花儿,叶子上作诗,雪水泡茶泡酒……这些她都喜欢。 只是和亲王却不讲究这些,还真是白白浪费了崔佳侧福晋的诗情画意。 想当初傅恒也是爱折腾这些风花雪月的,两家长辈见了嘴上虽没说,可心里都觉得这两人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却是命运弄人……若崔佳侧福晋嫁给和亲王过得好也就罢了,偏偏和亲王这人重色,再加上崔家侧福晋性子冷淡,没两年就把人抛之脑后,说是崔佳侧福晋前几年还搬去庄子上了。 原是心里觉得有些可惜的,但三福晋瞧上初瑾时,心底那点可惜就被冲淡了,傅恒与崔佳侧福晋都是性子淡的,若真凑到一起,只怕还没有与初瑾一起过得好,当即就笑着道:“到时候你瞧见便知道了,有人说和亲王福晋有几分傻乎乎的,可我却觉得啊,这傻人才有傻福!” “若换成较真的,那一屋子莺莺燕燕烦都要烦死了,女人啊最是难缠,最擅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叫我说,听不懂还好些……” 这崔佳侧福晋就是太过于高傲,太过于较真,所以才落得这般一个下场。 这话说的初瑾对和亲王福晋是愈发好奇,原本打算再说几句,可宁筝玩雪时鞋袜被雪水打湿,三福晋要带着宁筝下去换鞋袜,初瑾看时候不早了,也起身回去。 今傍晚初瑾打算吃羊肉锅子的,冬天哪怕屋子里烧着地笼,可饭菜从小厨房送过来,还是很快会冷下来,所以如今她最爱吃的就是锅子,软烂入味的羊肉,清爽脆嫩的青菜,新鲜甜美的菇子,再配上酸辣开胃的酱菜,不光她爱,就连傅恒也是很喜欢,甚至打趣她可以开馆子了。 将将等着锅子端上来时,傅恒就冒着大雪回来了。 古人用饭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但傅恒每每与初瑾吃饭时都会说些闲话,比如先前打算说给琇绣的那个侍卫很快订了亲,定的是国公府庶女,交换了庚帖,打算明年春天成亲,这女子性子柔顺,模样端庄,他那舅舅听说这消息后很是后悔亲事退早了,毕竟找来找去没有比这人更合适的。 比如只怕很快又有战事,小时候的他一心憧憬能够上战场杀敌,能够为国为民除害。 又比如高贵妃的弟弟高恒今日遭到了皇上的训斥,皇上说他冒失不知礼…… 也正是因此,被困在苜园的初瑾只觉得自己并没有与外界隔绝,等着锅子吃完,说起和亲王府设宴一事。 傅恒皱皱眉道:“和亲王福晋设宴?我怎么记得和亲王府多年没有设宴了。” 一来是和亲王福晋并不是个擅长处理这些琐事的人,二来是和亲王府实在是乱成了一团,妻不是妻,妾不是妾的,平日里大门一关,谁也不知道和亲王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这门一打开,岂不是叫人笑话? 初瑾笑着道:“三嫂说起这件事来的时候也觉得奇怪,想必是和亲王府的梅花开的好吧,说是不光宴请女眷,和亲王也打算宴请男客,正好,到时候咱们可以一起过去。” 傅恒笑了笑,答应下来。 虽说提起和亲王府的时候,脑海中一抹身影一闪而过,不过他并未在意,小时候的事情并不能掩盖,他也不否认从前对崔佳侧福晋有些情愫在其中,可自从娶了初瑾后,他却再没想起过崔佳氏一次。 至于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更是不会再有。 大雪一连下了十来日,等着再次放晴时,刚好就是和亲王府设宴的时候了,众人前去和亲王府,当着和亲王妃的面口口声声说这是个好日子,可实际上这寒冬腊月的,谁愿意出门? 和亲王福晋却是个心大的,根本听不出旁人话中到底是真欢喜还是虚情假意,拉着大家笑呵呵的说话。 入了冬,和亲王福晋是愈发丰腴,一看便是个心宽体胖的,与她周遭的那些个侧福晋,格格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初瑾跟在众位福晋身后与她打过招呼之后就坐到了一旁,仔细打量起和亲王府的花厅来,不得不说,皇上对和亲王这个弟弟还是很好的,处处摆置精巧夺目,可见和亲王府的底蕴。 初瑾百无聊奈,很快将注意力放在了和亲王福晋身后的一个女子身上。 和亲王想必与皇上有同样的审美和喜好,喜欢一个个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说好听了是花枝招展,百花齐放,若说不好听了,那就是艳俗。 唯有这个女子一身天青色如意金丝纹素淡旗服,容貌虽不算十分出挑,却是看着舒服,若说哪里不好,就是看起来有几分憔悴,心事重重的样子。 见初瑾看向自己,这女子还朝初瑾投去微微一笑。 初瑾自报以浅淡的笑容。 事后,她问了身侧的三福晋这儿是谁,三福晋眼神有些闪烁:“……这隔的有些远,前些日子我眼睛哭坏了,有些看不清。” 说着,她更是连忙岔开话题道:“这和亲王府做的糕点味道不错,特别是这芙蓉糕,初瑾,来,你尝尝!” 初瑾吃着芙蓉糕,只觉得怪怪的。 三福晋的喜怒向来都写在脸上,一眼就能瞧出来,初瑾只觉得这个人肯定有些不对劲。 可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她却说不上来。 后来初瑾听到有人说起这女子来,知晓她是和亲王侧福晋崔佳氏,刚进门时很是得宠,可没得宠两个月就彻底惹和亲王厌弃了,有个人还说:“……也是可怜,当初那天造地设的一对,若是成亲了,如今孩子都几岁了。”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有人撞了撞她的胳膊,示意她别说话。 初瑾分明看见,这人还冲着自己努努嘴,这意思,仿佛就因为自己在这儿,所以说话不方便似的。 第33章 旧情人 ◎那不该有的龌龊心思◎ 初瑾就算是个傻子, 也该明白这女子当初肯定与傅恒有些关系。 她像是没听见似的,并没有放在心上。 傅恒为人如何,她是知道的, 更是十分放心。 也是后来有一次傅恒告诉他,当初他们刚成亲时, 有个丫鬟仗着伺候傅恒几年, 进书房搔首弄姿,第二天就被傅恒寻了个由头送走了…… 当傅恒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初瑾还是有些印象的, 当时还觉得奇怪,那丫鬟说是要回家成亲,可是临走之前还哭哭啼啼的…… 当初两人形同陌路时, 傅恒都从未在外拈花惹草, 如今两人感情是你侬我侬, 就算傅恒当初与崔佳侧福晋有些什么, 那也是当初的事儿, 她并非迂腐的古人, 把从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放在心上。 一刻钟后。 崔佳侧福晋在后山旁见到了傅恒, 傅恒面色一如当初,瞧见她时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说起来, 自崔佳侧福晋嫁人后,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明明同在京城, 却如同相隔万里。 当初种种, 已是过眼云烟, 崔佳侧福晋不是不知道, 可在看到傅恒那一刻时, 心还是漏跳了一拍。 傅恒上前与她见礼。 态度是恭敬又生疏。BaN 他乃是成了亲的人,平日里自诩行事极讲究分寸,连与旁的女子话都不会多说一句,可今儿接到信时却有几分犹豫——崔佳侧福晋在信中说有要事找他,要他一定孤身前来。 他想了又想,还是来了……就算这几年两人并未见面,他也知道崔佳侧福晋过的并不好。 崔佳侧福晋心里一酸,扯出笑容道:“我也知道今日找你过来怕是不合适,但我却是别无他法,我是前几日才知道有人收买了我身边的丫鬟,要我挑唆你与你妻子之间的关系,背后之人是谁,我无从得知,却想把这件事告诉你,让你小心提防。” 说着,她脸上的笑意渐褪,“能够在我身边买通了人,有胆子在我身边买通人的……只怕不是常人,春和,你要小心。” 其实最开始知晓这消息时,她只觉得不可思议。 可随着和亲王福晋大张旗鼓要举办宴会,将她从庄子上接回来……她只觉得好像是真的。 和亲王与皇上关系向来亲厚,可以说是在京城中都是横着走的,敢利用她的人,只怕没几个。 崔佳侧福晋想起当初京中的闲谈,说皇上乃是属意于初瑾的,当初因为太后娘娘赐婚一事,皇上甚至还迁怒于皇后娘娘…… 傅恒也想到了皇上,当即是脸色一沉,低声道:“多谢。” “你我之间,何必这般客气?”崔佳侧福晋看着眼前这人还与从前一样,甚至比起从前来更是俊朗挺拔,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比傅恒大上一两岁,当初乃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和亲王却瞧中了她。 一个是备受宠爱的皇子,一个是前途不明的世家哥儿,她的阿玛额娘自然为她选择了前者。 她不是没有反抗和争取过,只是先皇赐婚的旨意一下,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她没有。 在她坐上花轿的那一刻,这个俊秀的男子就成了她心底最美的梦。 其实看着眼前的人,想着外头的人说傅恒与纳兰氏恩爱,崔佳侧福晋真的很想问问,若当初自己尚未嫁人,傅恒会不会拒绝迎娶纳兰氏……可想了想,这话还是没有出口,往事已成烟,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又何必给傅恒心里找不痛快? 傅恒再次道谢,转身离开。 一直到上了回程的马车,傅恒都闷闷不乐。 初瑾并未提起什么,哪怕见着傅恒鞋底沾了梅花花瓣,方才她分明看见崔佳侧福晋裙角也沾着梅花花瓣…… 若说心里不会有不舒服,那是假的,可话到了嘴边,她还是没有问。 接连着好几日,傅恒都是早出晚归,平素总是陪着初瑾用饭的他也不见了踪影。 就连太福晋都察觉出不对劲来,问初瑾到底傅恒这些日子在忙些什么。 按理说傅恒虽在皇上身边当差,可下值之后却不会太忙的,最后更道:“……这孩子也是的,从前倒是个妥帖的,日日下值后陪着你,如今也不知道到底在忙些什么。”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劝慰道:“其实男人家在外头忙些也好,结交的人多,路子广,只要不在外头瞎胡闹就成。” 可怕是傅恒就在外头瞎胡闹! 初瑾话到了嘴边,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只能心事重重回去。 到了晚间,傅恒依旧久久未回。 外头风声呼呼,哪怕初瑾坐在炕上看书,听见雪打窗纸的声音,也能猜到外头的境况。 平日里这个时候初瑾早就歇息下来,可今儿她却是想等傅恒回来。 不为别的,起码她得知道傅恒每日到底在忙些什么。 这些日子,她能够嗅见傅恒换下来的衣裳上的脂粉味,虽说男子在外逢场作戏,出入烟花之地乃是常事,可从前的傅恒不是这样的啊……出嫁之前她不是没想过与傅恒过相敬如宾的日子,凡事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但这样的日子太难熬,她过不下去,便是让她死,也得死个明白。 如此又等了大半个时辰,初瑾这才听到傅恒的脚步声。 如今时候已经不早,傅恒想着初瑾早该睡了,放缓了脚步,一撩开厚厚的毡毛帘,却见着屋内灯火通明,初瑾也穿戴整齐坐在炕上。 初瑾笑吟吟道:“九爷今日可是喝了酒?我要人下去准备些醒酒汤?” 傅恒的确是喝了不少酒。 因为那件事,他寝食难安,深知皇上不是那般轻易会放弃初瑾的,想要防患于未然,先做好准备……可这种事,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他日日忙得很,忙着喝酒,忙着与人套近乎,好像只有这样,才觉得心里稍微踏实些。 可看到初瑾那一刻,傅恒晕晕乎乎的脑袋清醒了不少:“不必了,我没喝多少酒,倒是你,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他一进来,就带进来一股凉气。 初瑾握着他的手,想着叫自己的掌心帮他暖一暖:“在等你,这些日子你好像忙得很,可我却不知道你到底在忙些什么,虽说女子只要管好后宅的一亩三分地就行,可今日额涅问起来,我都不知道你这些日子在忙些什么……” 傅恒手掌暖烘烘的,轻声道:“前些日子不是与你说了吗?我打算开铺子做生意,虽说富察一族如今不愁吃喝,额涅年纪大了,总有一天是要分家的,我不像大哥他们根基深,若到时候分家,就算是额涅偏心,只怕也没有太多银钱。” “况且我的性子你也知道,也不愿占这些小便宜,所以想着多赚些银子,免得到时候委屈了你。” 他轻轻啄了啄初瑾的额头,笑着道:“我也知道这些日子陪你的时候少,等着忙完了这阵,我就好好陪你,咱们等着开春了再去庄子上住些日子,陪着你骑马,陪着你踏青……” 他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皇上虽是看着他长大的,可他对皇上多少也有几分了解,这些日子想着买通皇上身边的人,再买通皇家寺庙的僧人……但皇上身边的人,也并非那般简单可以买通的。 初瑾被傅恒搂在怀里,低声道:“那九爷这些日子身上的脂粉香,又是怎么回事?从前我就听二嫂说过,九爷向来不好这些的。” 当初这话二福晋是当笑话一样讲给她听的,说是有丫鬟身上的香粉浓了些,傅恒就不喜欢,还说人人都道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儿,若把男人比成猫儿,那傅恒就是那不偷腥的猫儿。 傅恒一哽,缓缓道:“我自是不好这些,只是我不好,别人喜欢,有的时候吃饭时会叫些清倌人来,身上的脂粉气浓了些,估摸着是沾到我身上来的。” 这话他并没有骗人,每次应酬时身边之人都是左拥右抱,唯独他一人独坐,为此,没少被人笑话。 初瑾相信他并没有与女子有所来往,却并不相信傅恒学人做生意,不管是她还是傅恒,都并非重财之人,“九爷的话,我自然是相信的,你说什么,我就相信什么,当初你曾对我说过,夫妻之间乃是一体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不要瞒着对方,这话我希望九爷记得。” 每逢夜深人静时,她总会想起崔佳侧福晋,甚至还专程派人打听过,说是崔佳侧福晋自回京之后似没打算回去别院了。 她更知道,崔佳侧福晋与傅恒从前种种,还知道,崔佳侧福晋曾偶遇过傅恒两次…… 有些事情啊,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但一旦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再想要忘记就没那么简单。 因为她这几句话,傅恒却是一宿都没睡好。 这些日子他并非没有收获,已经与皇上身边的李玉牵上线,李玉这人看似忠心耿耿,实则也是个贪财的,将近一万两银子砸进去,李玉透露出不少消息给他…… 第34章 败露 ◎这一刻来的刚刚好◎ 说起来, 李玉曾是汪德的干爹,太监都是没根的东西,当初若不是走投无路, 谁愿意进宫伺候人? 等了有了权有了钱有了势,失去的东西就显得格外珍贵, 对子嗣就看的更重。 宫里头的干儿子啊……就和外头的亲儿子似的。 李玉一开始也是真的喜欢汪德, 嘴甜,会来事儿,敬重自己, 这种人谁不喜欢?可随着汪德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水涨船高,隐隐有超过他的趋势,李玉对这个干儿子就有点喜欢不起来。 他知道汪德肯定在与皇上密谋什么, 可到底在算计什么, 他也不知道。 不过有一点李玉心里很清楚, 若这样下去, 皇上身边只有汪德, 再没有他李玉的立足之地。 什么干儿子, 亲儿子的, 在权势和荣华富贵跟前,那都不值一提。 如今傅恒与李玉也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正因为有了李玉, 傅恒这才觉得放心不少…… 傅恒想着得想办法与皇上身边的道成主持牵上线,这样一来, 他的胜算又多了几分。 心里胡乱想着, 傅恒是一晚上都没睡好, 翌日一早又进宫当差了。 初瑾也一样, 都没怎么睡好。 昨夜她做了许许多多杂乱无章的梦, 梦见原主小时候被关思柏抱在怀里千宠万爱,梦见阿玛纳兰永寿在世时的情形,还梦见纳兰舒瑾变成了皇贵妃,倨傲不可一世的样子,最后的最后,甚至还梦见了傅恒跪在太福晋跟前说要娶崔佳侧福晋…… 等着梦醒之后,初瑾只觉得很是疲惫。 就连太福晋见了,都忍不住将她留下来说话:“……这是怎么了?从前你也不是个十分活泼的孩子,可当着我的面没什么不能说的,这些日子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当初你进门的时候,我就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若有什么心事,不妨与我说说,若一直藏在心里,怕是会憋坏的。” 初瑾有几分犹豫,可对着与自己祖母年纪差不多大的婆母,想了想,她还是说出口。 这些日子傅恒的不同寻常,还有傅恒当初与崔佳侧福晋的种种……她都道了出来。 就像太福晋说的,这话说出来之后,心里就轻松了一大截。 太福晋听闻这话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嘴角隐隐藏着几分笑意,可心里却是高兴的,这说明啊,初瑾是在意傅恒的:“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了,原来是这个。” “我也不瞒着你,崔佳侧福晋当初的确与春和之间关系很是要好,说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一点都不为过的,在他们十三四岁的时候两家也有结亲的打算,但后来随着崔佳侧福晋嫁给和亲王,便是春和当初有那么点心思,也不会再有。” “他这孩子啊,最是知礼不过了,至于崔佳侧福晋,那也是个好孩子,你放心好了。” 说着,她老人家想了想,显然也不相信傅恒最近早出晚归是为做生意:“至于春和这些日子到底在忙些什么,晚些时候我来问问他好了。” 初瑾听闻这话,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心了些。 太福晋就着崔佳侧福晋又说了不少关于她的事,初瑾这才知道原来崔佳侧福晋是个很好的人,心地良善,知书达理,却是摊上了不负责任,攀附权贵的阿玛。 哪怕嫁入皇家,侧福晋说好听了是半个嫡妻,可在和亲王福晋跟前仍旧是矮了半头。 皇家的日子难过,其中有多复杂,崔佳侧福晋的阿玛不是不知道,可想着和亲王得宠,想着若先皇驾崩后,说不准自己女儿还能捞一个皇贵妃当当,不曾想崔佳侧福晋嫁人后就不大得宠,和亲王不仅没继承大统,甚至还变成了如今混不吝的样子…… 若说后悔,崔佳侧福晋的阿玛肯定有过后悔之心的,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 此时此刻,崔佳侧福晋看着眼前的嬷嬷,半晌没有说话。 这人是宫里头赏下来的,说是太后娘娘体恤她身子不大好,专程派来照顾她的,说是照顾,其实是监视,而且这人虽是从太后娘娘身边拨下来的,但背后的主子是谁,不言而喻。 天底下,哪里会有母亲帮着儿子操心这种事儿? 这嬷嬷姓苏,在宫中是位精奇嬷嬷,手段狠辣,说起话来是皮笑肉不笑:“……侧福晋还没考虑好?当初奴婢就将其中关键之处说给您听了,可您倒好,如今每日呆在王府里就像活死人似的,打从宴会那日见了傅恒大人一面,再没有下文,您叫奴婢如何同上头的主子交代?” “奴婢也不怕与您说实话,若是真惹恼了上面的那位主子,别说奴婢丢了性命,连带着您和您一家老小只怕都得跟着掉脑袋。” 先前苏嬷嬷刚到她身边伺候时,只以为她是个柔顺好说话的,想着替上头的主子办好这等事儿,只怕是一辈子荣华富贵少不了,不曾想这人却是个油盐不进的,她心里急得很,却也不能自作主张递了信儿去找傅恒吧? 崔佳侧福晋看着眼前这人,依旧不说话,微微出神,似在想些什么。 她对苏嬷嬷差不多一直都是这个态度。 苏嬷嬷不由着急了,拔高声音道:“奴婢说侧福晋哟,您到底想怎么样?您不想活了,奴婢可还想要命了!” 崔佳侧福晋微微笑笑:“我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意,又何必在意你的性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当初你接下这差事时就该做好最坏打算的。” “至于你说我家眷的性命,当初他们不顾我的意愿,将我送到这地方来,我又何必在乎他们的生死?” “你若是闲来无事,就下去歇着吧。” “你们不准我回去庄子上,我不回去就是,日日派人盯着我,我也无异议,可想要我勾、引傅恒,我却是不会这样做,他是正人君子,你以为就算我照着你们说的去做,他就会上当吗?” 在她心里,傅恒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在他跟前说出那些龌龊的话,都是玷污了他。 苏嬷嬷被她气的够呛,冷声道:“既然您这样说,那我只有如实往上头禀告了。” 她气鼓鼓离开,很快就把消息递到了汪德跟前去了。 汪德是左右为难,当初这主意他出的就不够高明,皇上不太满意,若是事情还没办成……只怕他的脑袋也得分家。 这几日他急的嘴角起了一圈燎泡。 可皇上对纳兰氏却是势在必得,他日日跟在皇上身边伺候,就连皇上宠幸舒常在时,有次也是叫成了“初瑾”。 因为这事儿,高贵妃与舒常在还专程把他喊过去问话,问他皇上可否还惦记着纳兰氏。 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话不说,入宫多年,汪德这个道理自然是明白的,当即一口咬定是舒常在听错了。 如今他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就连骄纵跋扈如高贵妃也只能对他和颜悦色。 接到苏嬷嬷送来的信儿,汪德陷入了沉思,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突然想起这些日子李玉与傅恒走的很近,当即只觉得有些不对,在这些世家子弟眼里,就算他们是皇上跟前第一大红人,那也是上不得台面的……难道傅恒知道了些什么? 汪德是个聪明的,若是不聪明,也不会年纪轻轻在皇上跟前这般得脸,当即想着将计就计,索性与皇上言明这事儿。 只有将屎盆子丢出去,他才能够安然无恙。 如今啊,他已经不求有功,只求无过了。 皇上听闻汪德的猜测,良久没有说话,仔细回想着傅恒这些日子在自己跟前的模样,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汪德一如往常,跪在地下不敢说话。 皇上沉吟片刻,只道:“傅恒知道了就知道吧,反正这件事他早晚都是要知道的,这般未尝不是好事儿,只要他愿意将初瑾让出来,高官厚禄,荣华富贵,朕随他挑!” 人一旦对某种东西渴望起来,就会变得不管不顾。 他确信傅恒不敢把这件事闹大,若是闹大了,富察一族都会跟着完蛋,他也确信傅恒不会将这件事告诉皇后,傅恒向来心疼皇后的……如此一来,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思及此,皇上索性生出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气势来:“汪德,你差人将傅恒喊来吧!”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若傅恒亲口将这事儿告诉初瑾,她的丈夫要将她拱手相让,初瑾定会心如死灰,到时候自己再好生劝慰,温柔相待,初瑾定会对自己一心一意……自古以来,这种事儿难道还少了吗? 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激情澎湃,一刻都等不下去。 傅恒原下值刚要回家去,见皇上差人来请,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今一早他收到了崔佳侧福晋的密信,知道事情越来越糟,已经与他所设想的出现了偏差…… 可皇上是君,他是臣,只能顺从跟着太监前去御书房。 皇上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待傅恒请安后只招呼傅恒前来看内务府新送来的一尊汝窑富贵牡丹纹瓷瓶,“……你来看看,这花瓶如何?” 第35章 不愿意 ◎打开天窗说亮话◎ 对于皇上的欣赏水平, 傅恒向来是不敢苟同,可是没谁敢在皇上跟前说你眼光不行之类的话,只能小心谨慎寻摸其中优点, 大加褒扬,如此也不算是欺君之罪。 傅恒瞧着瓷瓶上头的牡丹纹路栩栩如生, 夸赞一番。 皇上瞧他还是如小时候一样对自己颇为敬重, 很是满意点点头:“春和啊,你可知道这个花瓶朕得来并不容易,这花瓶乃是两广总督家中传家宝, 听闻朕喜欢,便献给朕。” “朕听说其中的渊源,哪里好收下, 可两广总督却道,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大清朝所有的东西都是朕的, 又何来夺人所爱之说?春和, 你觉得他这话说的是真心的吗?” 傅恒一愣。 皇上早不是当年的宝亲王, 一言一行, 乃至于一颦一笑都是大有深意的,想到皇上的打算……他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皇上这话其中的意思:“皇上, 这话臣不敢妄加论断。” “哦?为何?”皇上眼睛眯了眯, 面上笑意渐淡。 他知道,傅恒这是知道了他的意图。 如此正好, 就不必藏着掖着。 傅恒含笑看着皇上, 面上神色依旧温润, 可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卑不亢:“天下之大, 莫非君王, 但臣也听说过一句话,君子不夺人所爱,皇上是九五至尊,是天下人的表率,明知此乃他人心爱之物,臣以为……皇上不该夺人所爱……” 他这话因还没落下,皇上却是突然抬手,将桌上茶盅扫落在地:“大胆!” 傅恒连忙跪下,却是紧紧抿唇,并未说出求饶之话。 屋内太监更是齐齐跪下,寂静无声。 皇上冷声道:“傅恒啊傅恒,你好大的胆子!” 傅恒正色道:“臣不敢欺瞒皇上,此乃臣心中所想。” 皇上是看着傅恒长大的,怎会忘记当初在宝亲王府时带着傅恒四处玩耍,与皇后刚成亲时,他曾不止一次说过若傅恒是他们的孩子就好了……当初的情谊,不是假的,可时过境迁,很多东西都变了。 皇上冷笑道:“好一个不敢欺瞒于朕,那朕问你,若你是那两广总督,你可愿意将这瓷瓶拱手相让?” 他嘴上虽说着瓷瓶,但实际上他们都知道他字字句句所言的是什么。 傅恒一字一顿道:“回皇上的话,臣,不愿意。” 他不愿意将初瑾拱手相让,哪怕这人是皇上。 当初成亲时他就答应过初瑾,哪怕他并不喜欢她,也会尽己所能保护她的……更别说如今,初瑾是他的心尖尖命根子,连初瑾被人肖想,他都觉得难以忍受:“皇上是君子,臣相信皇上不会抢夺他人所爱。” 皇上气的脸色都变了,厉声道:“可朕若是非要夺你所爱了?” 傅恒抬头,神色清明:“臣知自己身轻力薄,若真的有这么一天,臣愿意拼尽全力,哪怕丢了这条贱命也在所不惜。” 真为了一个女人要了傅恒的性命……皇上从未想过,不说富察一族那边如何,若皇后知晓此事,只怕从此夫妻两人会形同陌路,可色上心头,皇上怒气膨发,连说几个好字,当即就下令将傅恒关押起来。 半日之后,傅恒被关押地牢的消息传到了富察府上。 太福晋一听说这消息就几欲晕倒,若非身旁的茉莉眼疾手快扶着,只怕她老人家就要一头栽倒在地。 到了富察一族这般显赫地位,万事只求一个“稳”字,只能不触怒皇上,富察一族少说还能兴旺三代人。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太福晋不知道多少次对着几个不安分的儿子念叨这话,却万万没想到傅恒会犯了皇上的忌讳。 寻常皇上在朝堂上训斥官员几句话,那些官员就能吓破胆,更别说连声招呼都没有,直接把人关起来,若论起理来,很少有人能再从地牢里活着出来的。 太福晋活了大半辈子,见过无数风浪,如今瞅着大家都失了主心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吩咐人将初瑾请了过来。 当着初瑾的面儿,她老人家并未隐瞒,只道:“……眼泪是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初瑾,你别哭,如今就算是咱们把眼泪流干净了,也是于事无补,当务之急是想想该怎么办才好。” “方才来传话的人是一问三不知,我想着明儿一大早咱们进宫去见见皇后娘娘,虽说端慧皇太子没了,可好歹还有和敬公主在了,皇上好歹也得给皇后娘娘与和敬公主几分面子的,若是连皇后娘娘都不知道怎么办,我就拉下一张脸去求太后娘娘。” “春和向来小心谨慎,前些日子当差还被皇上夸了,我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他会惹怒皇上的。” 初瑾噙着泪,点头称是。 她并不知道紫禁城里发生了什么事儿,可隐约也猜到这些日子傅恒的繁忙与今日这事儿有关。 太福晋不放心初瑾,要三福晋好生陪着她。 三福晋看初瑾就像是看宁筝似的,小心护着宠着劝着,可哪怕三福晋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这一日的时间初瑾依旧没吃下多少东西。 翌日一早,太福晋就带着初瑾进宫。 两人先是去了长春宫,皇后也是一宿没睡好,一脸憔悴,向来端庄的她瞧见太福晋,当即眼眶就红了,将太福晋请进去说话:“……本宫昨日已经打听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是为了一个花瓶而已,春和向来聪明,怎么会为了一个花瓶犯了皇上的忌讳?” “皇上虽不是什么宽宏大量之人,却也没有因为春和这几句话就把人打入大牢……” 这话说的太福晋摸不着头脑。 初瑾皱眉道:“皇后娘娘可知道九爷前些日子可有惹皇上不高兴?就怕这件事只是个幌子而已,皇上是借机生事!” 皇后摇摇头:“本宫不知道。” 连她都觉得惶然起来,这些日子她一直派人盯着高贵妃与娴妃等人,甚至连太后那边都没有放过,却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太福晋眉头紧锁,斟酌道:“皇后娘娘千万不要自乱阵脚,没弄清楚怎么一回事之前先不要轻举妄动,如今已经折进去了一个春和,若是您再触怒皇上,那我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想了想道:“待会儿我去见见太后娘娘,看看太后娘娘那边怎么说。” 太后虽不喜欢皇上,但对太福晋……面子上却还是过得去,毕竟当初皇上继承大统,富察一族没少出力。 太福晋并没有打算将初瑾一起带去寿康宫,求人的事儿,去那么多人做什么? 初瑾却是想陪着太福晋一起去,虽说她并不喜欢太后,却也不忍放着太福晋这么大年纪一个人过去。 皇后也要跟着一块去,实则是放心不下她们两个。 太福晋只觉得十分欣慰,笑着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是去寿康宫,又不是去什么龙潭虎穴,况且当年我与太后娘娘还有几分情分在,太后娘娘就算是不给我颜面,也得替皇上想想才是。” 皇上斥责大臣们事小,可因为三言两语就人关起来,这可不是明君所为。 再加上傅恒平日里名声在外,今日早朝已经有好些大臣们替傅恒开口求情,倒不是他们当真与傅恒关系极好,而且如此方能显示出他们的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来! 这叫太后如何能够不着急? 初瑾仔细一想,好像也是这个理儿,有晚辈在场,两位长辈有些话的确不太好说。 待太福晋走了,初瑾一颗心仍旧是七上八下的,就连和敬公主都忍不住过来安慰她:“……九舅母,你别害怕,若是不行,我就去求求皇阿玛,九舅舅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把他关起来?地牢那么黑,还有老鼠和虫子,若是九舅舅害怕怎么办?” 昨日皇后就下令把这事儿瞒着和敬公主,可宫里头多的是挑事之人,这事儿七传八传还是传到了和敬公主耳朵里去了,若非皇后拦着,和敬公主就要冲到御书房去了。 皇上虽疼和敬公主不假,但自负如皇上,怎么会允许有人挑战自己的权威?哪怕这人是自己的女儿也不行! 初瑾搂着和敬公主,柔声道:“九舅母不怕,九舅母相信你九舅舅会平安无事回来的。” 这话她不知道是与自己还是在与和敬公主说。 几人翘首企盼等了好一会儿,太福晋这才回来,太福晋她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喜怒早已不形于色,回来时面上虽带着笑,但初瑾看的出来,她这笑容并未触及到眼底。 进门后,太福晋更是微微摇头道:“太后娘娘也是有所不知,皇上早已不是当初在宝亲王府的王爷了,乃是大清天子,太后娘娘都得避忌他们几分……昨日之事,只怕只有皇上与春和才清楚。” 说着,她老人家的眼神微微落于初瑾面上:“太后娘娘打听到,说皇上有意想把春和终身软禁起来……我与太后娘娘的想法一样,只有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后才能对症下药。” “初瑾,你可愿进地牢看看春和,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老人家原本是想着自己过去的,可后来一想,觉得并不合适,儿子成了亲,与儿媳妇是一体的,初瑾去比她更合适。 第36章 有孕 ◎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初瑾却是巴不得如此。 接下来的事儿, 就是太福晋去忙活了。 虽说有太后帮衬,虽说傅恒已被幽居于城北小院,但有皇上派下来的重兵把守, 想要送个人进去也并非易事。 好在富察一族根基颇深,买通了小院的将士, 多多少少能听到些傅恒的消息, 偶尔也能塞些吃吃穿穿的东西进去。 等着初瑾进去,已是半月之后的事情了。 夫妻两人再次见面,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傅恒万万没想到还能见到初瑾,里头的消息能够传到外头去,可他如今乃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 众将士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晦气, 更别说前去与傅恒说话了。 所以这些日子傅恒最担心的就是初瑾, 不是他不孝, 虽说额涅年纪大了, 但好歹还有那么多哥哥姐姐护着, 初瑾……若真的被皇上惦记上, 依她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指不定要出事的。 他是日日思, 夜夜想, 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 等着日思夜想的人站在自己跟前时,傅恒一下子愣住了, 待初瑾抱住他的时候, 他这才回过神来, 皱眉道:“初瑾, 你怎么进来了?怎么还穿着将士的衣裳?你知不知道, 这事儿若是叫人闹开,可不是闹着玩的!” 语气之中带着责备之意。 初瑾一点都不怪他,含笑道:“不打紧,这事儿太后娘娘也有份儿,皇上就算是要怪罪,总不能拿太后娘娘也问罪吧?” 夫妻两人凑在一起,要说的话有许多,到了最后初瑾才问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傅恒是不愿意说的。 最起码是不愿意当着初瑾的面说。 从小到大他受到的教育就是丈夫是妻子的天,所以他觉得没能保护好初瑾就是他的不对。 如今的初瑾多少也是有几分了解傅恒的,当即就正色道:“……大家都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只有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才能对症下药,你看看你自个儿半个月的时间就瘦了一圈,就算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额涅,为皇后娘娘,为我想想才是,你倒是觉得无所谓,可因为你,大家在外头连觉都睡不踏实,时时刻刻都觉得眼前挂着一把刀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刀子就掉下来了。” “众人拾柴火焰高,难道你觉得你一个人能抵得上我们所有人吗?大家帮着一起想想办法难道不好吗?” 说这话时,她是又气又急,想着时间不多,眼泪都掉了下来:“当初是你说的夫妻之间乃是一体的,什么事儿都不要瞒着对方,如今到了这个地步,难道你还要瞒着我吗?” 傅恒没有办法,只能一五一十说了,哪怕他措辞小心谨慎,到了最后初瑾还是脸色变了。 并非是她吓坏了,而是没想到皇上能够无耻到这个地步,更没想到傅恒能如此待她……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就算到了如此,傅恒也没想过要放弃她…… 初瑾捧着傅恒的面颊啄了一口,轻声道:“前些日子早出晚归的,就是为了这件事对不对?你为何没早些告诉我?害的我还以为……以为你有了别的女子。” 她还要再说话,可前头已经有人来催,她只能匆匆与傅恒对望一眼,这才离开。 回去之后,初瑾也没把这事儿瞒着太福晋。 如初瑾所预料的一样,太福晋听闻这话脸色苍白,她老人家就知道傅恒不会无缘无故因为几句话迁怒于皇上,她老人家更没想到当初那个彬彬有礼的宝亲王成了如此无赖。 饶是好脾气,好涵养如太福晋,都忍不住骂了脏话:“……后宫的女人难道还不够吗?一波波的选秀,女子一波波的送进宫,却还惦记着旁人的妻子,若是先皇泉下有知,只怕都要从棺材里蹦出来啐他几口的,真是丢了皇家的颜面,亏得他还好意思将春和关起来!” 说归说,骂归骂,但胳膊拗不过大腿,太福晋也无能为力,更是一筹莫展。 初瑾轻声道:“九爷待我如此,我实在无以为报,请额涅给我一封休书吧,总不至于连累了大家。”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方才回来的路上,她想了许多,如今并没有什么办法,皇上一句话就能让傅恒丢了性命,甚至会迁怒于皇后或富察一族头上……她甚至还想过自毁容貌,可想了想,还是觉得下不去这个手。 对上太福晋那惊愕的眼神,初瑾很是平静:“额涅,不管是您还是皇后娘娘,都对我极好,也正是因此,我更是不能连累大家。” “我也想过了,合离之后我就云游山水,隐居起来,皇上想要找到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况且我孤身一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若皇上真要做些什么,我若是不愿意,大不了就是玉碎瓦全罢了!” 谁知她这话音还没落下,就被太福晋扬声打断:“不成!若是休妻或合离能解决问题,春和早就这般做了…春和不会答应的,我也不会答应的,你就好生呆在家里,外头的事儿还有我在了!” 话虽如此,可她老人家也觉得心乱如麻,若是别的事儿,她还能进宫求求太后娘娘,但是这种事儿……落在太后娘娘眼里算不得什么大事儿,若真叫太后娘娘知晓,说不准还要她帮着劝劝儿子和儿媳。 人人都说好看的女子是红颜祸水,但太福晋从来没这样认为,这世道对女人向来不公,总是将各种莫须有的罪名强加于女人头上。 接下来的几日,初瑾吃不好睡不好,肉眼可见憔悴下去。 偏偏这种话只能与太福晋说说也就罢了,旁的人,那是一个字都不能提的,就连三福晋问她,她也只能摇摇头说没事儿。 这种事,要她怎么说? 太福晋见她一日日消瘦下去,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没有法子。 如今已是年关将近,旁的人家是热热闹闹的,唯独富察府上是冷冰冰的,像二福晋等人心里虽高兴,巴不得傅恒一辈子不出来才好,但面上也是装出一副悲伤哀怨的模样来。 初瑾沉默了许多,这几日也想了好些法子,却都没什么用。 这一日她照例前去正院给太福晋请安,傅恒不在家,她实在无事可做,陪着太福晋说说话心里也能舒服些。 太福晋愈发怜惜于她,说起她身边几个伺候的人来:“……鹤儿我瞧着倒是不错的,像孙嬷嬷这些春和从前惯用的老人儿,你若是不喜欢,都打发了出去,旁的人,你若是不愿意用也都换了吧,实在不行,你就搬到正院来同我一起住,免得你日日来来回回的麻烦。” 初瑾笑着道:“多谢额涅了,苜园我住习惯了,若是搬到正院来,怕是会不习惯的。” “丫鬟婆子我的确是想着要减些去,孙嬷嬷他们伺候九爷半辈子,都放出去好了……唯有一个人,我拿不准主意,就是涓儿。” 涓儿身份尴尬,是皇后赐下来的人,却是太后的人,若是处理不当,太后肯定会有意见。 太福晋冷笑一声:“这有什么难的?涓儿本就是太后娘娘搁在你身边的棋子,打算盯着春和与皇后娘娘的,找个机会将她打发出去就是了,咱们不必动手,要旁人动手就是。” 其实初瑾也有这样的打算,说起来他们是皇亲国戚,除夕夜的时候要进宫用饭的。 世上大多数人乃是捧高踩低,纳兰舒瑾尤甚,到时候定会找机会踩上她两脚,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将涓儿推出去,叫她们两败俱伤。 她含笑应是,正欲说话时却是胃里一阵恶心,捂着帕子没说话。 太福晋忙问怎么了。 初瑾却是难受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任由着鹤儿上前答话:“这几日九福晋脸色都不大好,东西也吃不下,想必是胃口不好……” “真是胡闹!”太福晋这才留意到初瑾的脸色是十分难看:“怎么不请大夫来瞧瞧?她不懂事,你们也跟着不懂事?” 饶是初瑾出言劝阻,太福晋还是一叠声吩咐人下去请大夫。 大夫很快就来了,细细诊脉一番后连声道谢:“恭喜太福晋,恭喜九福晋,这是有喜了,九福晋啊,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初瑾与太福晋俱是一愣。 怨不得初瑾糊涂,从前她的小日子本就不准,再加上这些日子根本顾不上这些,没有胃口也非一日两日的,也就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太福晋是喜不能自禁,连声道:“多好啊,若是春和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初瑾,你有了孩子,有了春和的孩子!” 接着,太福晋更是一叠声询问大夫,听闻大夫说初瑾也就身子微微有些弱,并没有什么大碍时,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连忙叫完颜嬷嬷包了一百两银子给大夫。 到了最后,太福晋更是握着初瑾的手道:“反正如今情况已经成了这般,还能遭到哪里去?放心好了,皇上虽软禁了春和,哪怕他不将春和的性命放在眼里,也得顾念着谣言,定不会要了春和的性命,如今你什么都不必想,好好将孩子生下来才是正紧事儿。” 第37章 计策 ◎请君入瓮◎ 直到如今, 初瑾仍旧没有回过神来。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都没有着急孩子的事儿,如今这孩子来了……她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当下这种情况,她哪里还顾得上肚子里的孩子? 太福晋见她这般模样, 也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 不免是劝了又劝,直说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她上面还有自己和皇后娘娘等着, 有什么可怕的? 因为傅恒一事,富察一族上下的人都在出力,富察一族从前虽事事力求低调, 但这并不表示富察一族没有根基, 日日纳谏的大臣们还在继续, 甚至连民间都开始议论这事儿……于情于理, 皇上都不该不放人的。 初瑾微微皱眉, 倒是想出个法子来。 *** 三日之后, 初瑾有孕一事就传到了紫禁城, 皇上在长春宫听闻这事儿半晌没有说话。 皇上有皇上的打算。 这些日子因为傅恒一事,他也是愁眉不展, 太后念叨, 群臣纳谏,就连百姓也议论纷纷, 就差点名道姓说他是个昏君了……饶是皇上脸皮厚如城墙, 也觉得快有些遭不住。 皇后照着太福晋的叮嘱, 并未在皇上跟前说什么, 就连高贵妃等人打算煽风点火, 她也是拿出以往贤淑的做派,说皇上这样做定是有皇上的道理,她一个妇道人家不便插手前朝之事。 这让皇上很是欣慰。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皇后越是这般,皇上就越是对她愧疚,再加上有和敬公主奋力邀宠,皇上来长春宫的次数倒是比从前更多,隐隐有种叫众人瞧瞧的架势——哪怕傅恒触怒了自己,自己也是十分敬重皇后的。 这日皇上发现皇后心情大好,不免多问了几句,知晓初瑾有孕,却是笑不出来。 皇后就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轻声道:“……从前阿玛在世最喜欢的就是春和了,若是知晓春和要当阿玛,不知道有多么高兴。” “只是可怜这孩子一出生就不能瞧见阿玛,不过不要紧,臣妾相信额涅与初瑾会教好她的。” 皇上难得没有接话。 回去御书房后,就连批阅奏折时他都是心不在焉。 若换成从前,汪德肯定要上前说道几句,可自从他一件件差事都没有办妥之后,皇上跟前的第一大红人又变成了李玉,就连皇上都觉得,相较于激进莽撞的汪德,还是沉稳妥帖的李玉办事更得他心。 就连初瑾这么一桩子事儿,皇上都让李玉接受了,好似这事儿交给稳妥的李玉,就能成了一样。 殊不知李玉已是傅恒的人,见着皇上愁眉不展,他自然知道皇上到底在烦恼什么,低声道:“……皇上,奴才倒是有个主意,如今傅恒大人执迷不悟,不愿成全皇上,若是知晓纳兰氏与他并不是一条心,奴才觉得他定会放弃的。” 皇上眼睛一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玉笑容温煦,声音又低了些:“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从前纳兰氏嫁入富察一族,人人都道她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如今傅恒大人被幽禁,前途未卜,奴才也在富察府邸安插了人,说是纳兰氏知晓自己有了身孕之后并不高兴,反倒忧心忡忡。” 这话一说皇上就懂了。 是啊,他一开始只想着从傅恒下手,却没想过初瑾的意思……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初瑾说不准有自己的打算?若没有孩子,傅恒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凭着初瑾的容貌,想要再嫁入高门那是易如反掌,可有了孩子,岂不是一辈子就被牵绊起来? 皇上神情舒展,只道:“继续说下去。” 李玉含笑道:“所以奴才想着,不如皇上说将纳兰氏也送进小院陪伴傅恒大人,一来可显示出皇家天恩来,二来若是纳兰氏不愿意……正好也可以叫傅恒大人死心,到时候就算是纳兰氏想要留在富察家,也得看看傅恒大人愿不愿意。” “破镜难重圆,这夫妻间啊一旦生了嫌隙,想要和好如初就没那么简单的。” 皇上只觉得这法子甚好,当即就要李玉下去领赏。 等着圣旨到了富察府上时,领头接旨的太福晋面上勉强还有几分笑容,剩下的那几个儿子,没一个心里没在骂皇上的。 因为傅恒的事儿,初瑾这一胎并不稳固,这马上又要过年了,被送进那等苦寒之地,这不是要了初瑾母子的命吗? 为首宣读圣旨的太监正是李玉,如今拂尘一甩,轻声道:“……皇上圣明,不愿见傅恒大人与纳兰氏夫妻分离,可若是你们家中不便,亦或者有别的隐情,纳兰氏也可以不用进去,一切都看纳兰氏的意思,毕竟如今纳兰氏也是双身子的人。” “太福晋您也是知道的,皇上向来仁慈,总不好做强人所难之事。” 太福晋连连称是,派人送走了初瑾,就下令道:“……如今初瑾正在养胎,今日这事儿就不必告诉她,皇上既然说了初瑾可去可不去,我老婆子就替她拿这个主意好了,若初瑾真的要进去陪着傅恒,起码也得等着孩子生下来再说。” 她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不是不知道皇上的心思,可就算如此,也不敢将初瑾的性命开玩笑。 女子生产无异于在鬼门关走一遭,更不必说那院子里缺衣少食的,连热饭热菜都没有,大冷的天,不光屋内没有地笼,连碳盆子都没有一个,初瑾进去,这不是送死是什么? 大爷广成还要说话,太福晋一个眼神扫过去,他就乖乖闭嘴。 几个儿子不敢忤逆太福晋的意思,可架不住几个儿媳妇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大福晋与二福晋向来不对付,却也因为这件事走到一起去了,“……我总觉得吧,这件事没这么简单,圣意难为,皇上哪里是那般好说话的人?若初瑾真的有的选,大费周章要人来宣读圣旨做什么?” 二福晋点点头,很难不赞同:“我和大嫂想到一起去了,我看定是皇上想借着这件事试试咱们家的态度,想看看是不是因为软禁了傅恒,咱们家对他心生怨怼,连他的话都不放在眼里。” “不成,额涅糊涂,咱们不能跟着糊涂,咱们可都是拖家带口的,总不能因为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连累着一家老小都拖累进去了吧?” 两人一合计,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商量一番后,就故意把这事儿传到了初瑾耳朵里去了。 初瑾身子一直很好,这些日子如此憔悴不过是旁人要她歇着,这越是歇着越是喜欢胡思乱想,继而就愈发憔悴。 一听说能进去陪着傅恒,初瑾自然是愿意的。 她也不顾众人反对,直接去找了太福晋。 太福晋一听这话,哪里会答应?冷着脸说不成。 谁知初瑾却是直挺挺朝着太福晋跪了下来:“……额涅,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我并不是小孩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小院里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更是知道,但是再难再苦我都不怕。” “如今我虽是锦衣玉食,仆从环绕,但每时每刻心里都在惦念着九爷,想着他如今在做什么,冷不冷,饿不饿……若我去了小院,也能有个人陪陪他。” “况且民间老百姓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我不比别人差,别人受得了,我为何会受不了这苦?况且,时不时您也会托人捎东西进去,对我而言,这一点不算哭。” “额涅,我平素最讨厌有人使苦肉计逼人的,但今日我却要当这一回坏人,您若是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 太福晋没办法,只能松口答应。 初瑾面上这才露出笑容来。 她既要去小院,免不得要进宫谢恩,皇上的恩典,哪怕是赏你一杯毒酒,你也得含笑接着。 相较于从前,初瑾入宫时总是心生忐忑,但是这一次,她却觉得很安心。 如她所料,刚进紫禁城,就碰见了纳兰舒瑾。 纳兰舒瑾还是一如既往的得宠,如今已被皇上封为了舒贵人,瞧见初瑾时面上更是无比得意,一开口更是道:“哟,这不是我那好姐姐吗?怎么,我听说你有了身孕,马上要被送进小院去了?” “我说姐姐哟,从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般糊涂?凡事得三思后行,你们两口子一辈子被困在那巴掌大的小院儿倒是不要紧,可别连累了孩子连外头的风景都见不着,真真是可怜!” 初瑾含笑道:“舒贵人这话我怎么就听不懂了?这是皇上的旨意,是恩赐,怎么落在舒贵人嘴里,反倒成了祸事一般?” 说着,她更是朝前两步,低声道:“莫不是舒贵人对皇上积怨已久,要不怎么来的这么大的怨气?” 纳兰舒瑾万万没想到初瑾胆子这么大,当即脸色就变了:“纳兰初瑾,你可别忘我头上扣屎盆子,你想死,我可不想,我这好日子才刚开头了!” 说着,她这才意识到如今两人身份有别,一个是皇上宠妃,一个是阶下囚的妻子,当即就冷声道:“纳兰氏对我不敬,来人,掌嘴!” 她是个糊涂蛋,如今虽知道皇上对初瑾的那点心思,可想着皇上既然要把人送进去,肯定是因爱生恨,索性上前踩上两脚。 自关思柏出宫后,她这脑袋瓜子啊,是一日不如一日! 第38章 拒绝 ◎若傅恒不在,我也不会独活◎ 初瑾虽知道自己这个妹妹蠢, 但没想到她能蠢到这个地步,甚至连高贵妃都不如,当即就冷笑道:“破船还有三千钉, 我的夫君虽被皇上下令软禁,可富察一族还在, 皇后娘娘还在, 我劝舒贵人三思后行。” 饶是纳兰舒瑾再得宠,难道还能越过皇后不成? 皇后想要为难舒瑾,简直比踩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纳兰舒瑾仔细一想, 好像还真是这个理儿,可话已经出口,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当即就指着初瑾身边的涓儿道:“给我打!” 宫里头向来有这个前例, 主子犯了错, 挨打的是奴才。 殊不知, 今日的初瑾是有备而来, 她太清楚纳兰舒瑾是个什么德行, 索性今日专程带了涓儿前来。 她知道涓儿是太后娘娘的人, 可纳兰舒瑾却不知道啊,涓儿更不会傻到对纳兰舒瑾说这事儿。 十个板子打下来, 涓儿是有进气没出气, 初瑾却是脸色不改,径直去了长春宫。 反倒是留下纳兰舒瑾一个人嘀咕道:“……她莫不是魔怔了?这, 这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可人打都快打死了, 她觉得不对劲也无用。 初瑾去了长春宫, 皇后一见她就掉下来眼泪, 说她受了委屈, 皇上的龌龊心思,皇后也知道,正是因此,所以她踩愈发觉得对不起初瑾:“……你放心,本宫一定想办法救你们出来。” 初瑾还笑着宽慰起皇后来:“皇后娘娘别哭,您这身子骨刚好了些,没道理因为我的事儿掉眼泪,额涅已经劝过我好几次了,我心意已决,与其说在外头忧心忡忡,还不如进去陪九爷来的踏实。” “今日我进宫一来是为了谢恩,二来是想要劝劝皇后娘娘,凡事看开些,身子是自己的,您自个儿要爱惜,就像额涅说的,天塌下来还有个子高的顶着,您啊,就是太较真,太爱操心了……” 殊不知这个道理前些日子皇后就已经想通了。 从前是她放不下与皇上之间十几年的情分,可如今见皇上这般德行,再多痴恋,再多不舍都该放下了,所以这些日子她的身子是一日日好了起来。 皇后轻声与她说话,劝她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正说话的说话,李玉却是过来了,说是皇上有请。 这话一出,皇后愣住了,旋即却是冷笑道:“……初瑾是本宫弟妹,虽说今日进宫谢恩,皇上相请,好像不合乎情理吧?” 她从未对皇上有这般失望过。 李玉平素收了皇后不少恩惠,见皇后这般,也知晓皇后是动怒了,当即支开众人,低声道:“皇后娘娘要相信奴才,奴才还在了,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奴才定第一时间差人过来请皇后娘娘过去。” 自皇上知晓初瑾愿意进去别院的消息后很是沉默,虽说事情的进展在意料之中,但皇上的心思……他却有些摸不准了。 包括今日的相请,若是这事儿传了出去,众人该怎么看待皇上?皇上到底又要做什么? 但皇上发话,无人敢拒绝。 初瑾只能跟着李玉去了御书房。 初瑾进去时,见皇上坐于上首,自己请安后,皇上也是良久没有说话,怔怔看着眼前的女子。 皇上不懂。 很是不懂。 不懂初瑾为何愿意放弃终身自由去陪着傅恒。 他从小生于皇家,长于皇家,知晓世上“真心”二字最是难得,若自己落得与傅恒一样的境地,身边又能有几人?只怕只有皇后一人吧! 说起来皇上不过只见过初瑾一次,之所以这般念念不忘,不是因为放不下她这个人,而是放不信“京城第一美人”,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是想要得到……如今见初瑾站在自己跟前,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皇上看向初瑾,道:“你可知朕找你来所为何事?” 如今屋内只有三人,多出来的那个就是李玉了。 初瑾轻声道:“臣妇愚钝,不得而知。” 皇上没打算藏着掖着,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他正色道:“当初你本事秀女,被人陷害,所以嫁给了傅恒……你本该是朕的女人,朕这些日子一直都没有忘记你,朕问你,你可愿留在朕身边伺候?” 初瑾含笑看向皇上,一字一顿道:“皇上乃大清君王,人中龙凤,世上女子皆以侍奉皇上为荣,可臣妇已经嫁人,腹中更是有了与九爷的骨血,只愿与九爷白头到老,长相厮守。” 这话皇上并不意外。 其实若真当初瑾说愿意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喜欢的是那个桀骜、忠贞的“京城第一美人儿”,而非贪恋权贵,贪生怕死的臣妻。 皇上冷笑道:“那你可知道,你进去之后,这辈子都没办法出来?一辈子困在那方小院子,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跟在朕身边,朕可以重新许你一个身份,让你过上人上人的日子……” 初瑾轻声打断他的话:“多谢皇上厚爱,臣妇还是不愿意。” “这些日子九爷不在,臣妇有了身孕,闲来无事躺在床上想了许多许多,想过若九爷不在了,臣妇该如何……您知道臣妇之前是如何想的吗?若他不在了,臣妇也没办法活在世上。” “说起来,臣妇与九爷成亲时间虽不久,可人活一辈子,碰上一个知自己,怜自己,懂自己的人就够了。” “后来知晓自己有了身孕,臣妇又想,若九爷不在,臣妇会坚强活下去,一辈子不会改嫁,将孩子抚养长大……” 说着,她更是笑了笑道:“所以当臣妇知晓皇上的旨意后,不知道有多高兴……” 皇上噎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初瑾笑,初瑾的笑容,比他想象中还要明媚动人,可唯有在说起傅恒时,她脸上才能见到笑容。 皇上没有接话,半晌才道:“李玉,把人送出去吧!” 待初瑾离开后,皇上一个人坐在御书房许久许久,若他真的想要一个女人,不难,若他有这个心思,当场就可以抢占初瑾。 但如今,他算是看明白了,初瑾就算是死,也不会愿意跟着他的。 皇上只觉得讽刺。 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笑话似的。 后宫中所有女人都盼着他,念着他,没想到会有女人避他如蛇蝎? 回想着方才初瑾的眼神,皇上只觉得那眼神里透着憎恶和冷漠,接连着好些日子,皇上的心情都不好。 *** 初瑾却是心情大好。 收拾一通后,初瑾就进去了小院儿。 傅恒在看到初瑾那一刻时,只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似的。 初瑾一进来就握着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着道:“……再过七个多月,你就要当阿玛了!” 傅恒张张嘴,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其实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当初四处游走时,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当初李玉与皇上的那番话……也是他授意的。 对于皇上,傅恒是有几分了解的,知晓皇上是自负的,知道初瑾宁愿放弃毕生自由也不愿跟着皇上时,皇上的自尊和傲气都不会允许他继续惦记着这个不属于他的女人。 至于初瑾的决定……傅恒也做过最坏的打算,若初瑾真的不愿,他也觉得无妨,一个人在这小小的院落中残余此生好了。 可傅恒千算万算,却是没有算到初瑾有了身孕。 那一刻,他多么希望初瑾不要来,他们的孩子或初瑾有半点闪失,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傅恒啄着初瑾的额头,将他的打算都道了出来:“……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带你离开这个地方的,我不会让你和孩子遭受到半点危险,初瑾,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冷的天……” 初瑾听闻他的打算,却是心里踏实不少,当即就笑出声来:“听你这样说,那我就更没什么可怕的。” “至于咱们的孩子,我相信他若是可以选择的话,一定也愿意和他的阿玛在一起的。” 今日她进来带了些肉和菜,当即就要下厨给傅恒做饭吃,毕竟这些日子傅恒已经瘦了一圈。 谁知道傅恒根本就不要她动手,到了晚上,就连洗脚水都是打好了端过来的。 初瑾直说自己没有这么娇气,但傅恒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小院里的日子十分清贫,平日里洗澡用的热水都要紧着用,平日里的吃食就更不要说,好在初瑾是个心灵手巧之人,托人从外头捎进来煤油炉子和米面,肉菜,一日日养着,两人都胖了些。 初瑾说,只有心情好了,饭菜才能用的多,人才能胖些。 一转眼,就到了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初瑾的肚子一日日大了起来,傅恒愈发不准她动手,每日她就是给孩子做做衣裳打发时间。 傅恒是有备而来,虽说被幽禁,可多少还是能知道些外头的消息。 如今准噶尔叛乱,清军节节败退,皇上自顾不暇,有心迎战,可朝中上下老的老,弱的弱,根本无可用之人。 皇上气的每天都在发怒,却依旧于事无补。 傅恒觉得,自己的机会到了。 当天夜里,就有封书信送到了李玉手上。 第39章 福灵安 ◎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傅恒虽年纪不大, 却也是从小出入皇家之人,这点城府还是有的。 想要送出去一封信,对他来说不算难事。 李玉接到信笺时是眼前一亮。 说起来他与傅恒不过是交易关系, 所求的就是皇后还能再诞下皇子,到时候他也能坐收渔翁之利, 不然他趟这趟浑水做什么? 这些日子李玉也是惶恐不安。 自初瑾见过皇上一面后, 皇上心情很是不好,他伺候皇上多年,是一眼就能瞧出来的——后宫去的次数少了, 时不时会叹气。 甚至看到发丝中藏着的白发还会问李玉一句,朕是不是真的老了? 一个初瑾,让皇上大受挫折。 不光如此, 朝中纳谏之人依旧不算少, 这让皇上有些骑虎难下。 更不必说今年广西, 湖南叛乱丛生, 朝中无一人可用, 皇上紧蹙着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来。 按理说偌大一个朝廷, 不可能选不出人来, 但去岁弘皙、弘昌密谋造反,皇上心情不佳, 脾气上来了, 责罚不少人。 一个个人只想着宁可不出这个风头,也不能丢了如今的荣耀, 一个个狐狸们纷纷借口病了, 老了之类的话在家修养。 这不, 皇上接到湖南的密折, 气的将桌上的奏折全部扫落在地, 厉声道:“废物,一个个都是废物,连这么点叛军都解决不了,朝廷养活他们做什么吃的?” 众太监纷纷下跪。 李玉跪在最前头,这等情形,他已是司空见惯。 缓了会儿,皇上的脾气下去了些,李玉这才带人上去蓄茶,轻声道:“……奴才愚钝,见皇上这般,也想着为您分忧一二,奴才倒是有个法子,若说出来,还请皇上不要见怪。” 皇上扫了他一眼:“你说。” 李玉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可富贵险中求,只能硬着头皮道:“奴才觉得傅恒大人可用。” 说着,他根本不看去窥皇上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从前皇上不是常说傅恒大人聪颖过人吗?如今湖南、广西之乱,朝廷派出去的武将都无功而返,傅恒大人计谋过人,兴许可以叫他试一试。” “更何况,如此方能显示出皇上的容人之量,依奴才愚见,这般将傅恒大人关着也不是个事儿……若是傅恒大人战败,正好可以借机治他罪名,若是傅恒大人胜了,不如皇上就从轻发落吧!” 皇上沉吟着没有说话。 一个臣子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甚至根本不需要他劳心费神,只是群臣的心思他不能不在意,还有皇后那边……皇后贤淑,并未在他跟前提起过什么,也没有帮傅恒求情过,可他看得出来,皇后对他是越来越冷淡,就连从前最爱粘着他的和敬公主,也对比避忌起来。 为了一个不在意自己的女人付出这么多,值得吗? 这个问题,皇上不止一次问过自己,每每想到初瑾看向自己的眼神,他就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皇上并没有答应,斟酌了好几日,这才下了旨意。 让傅恒带兵出征。 前去小院儿宣读消息的依旧是李玉,圣旨读完,李玉眉里眼里都是笑,轻声道:“……皇上的意思是傅恒大人为大清出力,如今九福晋临盆在即,自然得好生照料,所以就搬回富察府邸好了,这样傅恒大人也能好生替皇上效力。” 傅恒跪地应是。 因如今他是带罪之身,圣旨接下,连家都没回,换了身衣裳就直奔湖南而去。 至于初瑾,则被李玉差人送回去了富察府邸。 几个月未见,太福晋一瞧见初瑾眼眶就红了,可见她虽面容清瘦了些,但精神却是极好,就连大夫来诊脉也说腹中胎儿一切都好时,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特别是当她老人家听说所有的一切目前尚在傅恒掌控之中,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这孩子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盛极必衰,富察一族到了如今这地步,只怕再富贵也富贵不了几年的,只要你们平平安安的,便是我到了九泉之下都会放心的。” 原本高高兴兴的事儿,被她老人家这么一说,初瑾心里不是个滋味。 就算是没人与自己提起,但初瑾也是看的真切,不过五六个月的时间,太福晋看起来老了不少,头上的白发更是多了些,当即强忍着眼中的酸涩道:“额涅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您还要等着我腹中孩儿出生,等着看他成亲生子了。” “至于九爷,如今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他说他一定会打赢胜仗的,一定不会叫您为他再忧心。” 太福晋连声道好。 因初瑾的回来,富察一族上下是高兴坏了,就连先前对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二福晋也是如此。 二福晋最会算计,想着傅恒到底也是皇上的小舅子,若是这次能够立功,只怕从前种种就是烟消云散,一股脑往苜园送了不少好东西。 初瑾拒了。 事到如今,有些人是人是鬼她还是分得清的。 如今她临盆在即,三福晋日日带着宁筝过来陪着她,经过一些日子的悉心养病,宁筝看着也是与常人无异,只是不愿意说亲罢了。 宁筝也曾与初瑾说起这事儿:“……额涅说我愿意嫁人就嫁,若是不愿意嫁人就一直呆在她身边好了,若是真能碰上一个疼我爱我,我也喜欢他的人,我也是愿意嫁人的。” “就像玛嬷所说,人这一辈子啊,哪能没有个坎坷?总要迈过去才是!” 初瑾也很赞同她的观点。 这些日子也幸好有他们陪着,她才不至于胡思乱想。 有的时候,初瑾觉得自己是个很幸运的人,不光有太福晋他们呵护着,就连纳兰宁琇也是时不时过来瞧瞧自己。 纳兰宁琇好歹是男子,在外头吃几顿饭喝几顿酒,就能探听到湖南的消息,转而一股脑就告诉了初瑾。 这期间纳兰宁琇也见过宁筝几次,对她印象很好。 初瑾倒是生出个心思来,不过吧,她觉得这种事不宜操之过急,得慢慢来。 一日日下去,湖南那边倒是好消息不断,就连皇上都时常在皇后跟前夸赞起傅恒来。 又过了两个月,初瑾生下个男婴来。 太福晋给孩子取名福灵安,福气,平安,中间一个灵,太福晋则笑着道:“……他阿玛打小就是个老成的,我希望这孩子能够灵动活泼,小孩子哪怕是顽皮些都不要紧的。” 初瑾怀抱着孩子,心里却仍旧惦记着远在千里外的丈夫。 若去年一年是富察一族的劫难,那今年富察一族就是好消息不断,初瑾生下孩子没几日,宫中又传来皇后有了身孕的好消息。 就连初瑾与三福晋说起这件事来的时候,眉里眼里都是止不住的笑意:“……其实我觉得皇后娘娘这一胎不论是男是女都没关系,心病还需心药医,如今想必是皇后娘娘的心病已经解开,那往后的日子定会越来越好的。” “只要皇后娘娘身子康健,甭管下头的妃嫔们再得宠,也不会危及到皇后娘娘半分。” 三福晋也是一样想的,看着睡在初瑾身侧的福灵安,笑着道:“……这孩子生的可真好看,我从未见到这般好看的小孩子,皮肤红红的,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等着长大了,定像他阿玛与额涅一样生了一副好皮囊。” 也只有当了母亲之后,初瑾才能体会到为人父母的心情,这些日子恨不得一刻都舍不得离开儿子。 如今瞧着儿子那熟睡的侧颜,心里想的却是傅恒该是收到信了。 此时此刻的傅恒将将收到来信,看完信笺,默念了好几遍儿子的名字,脸上的笑容是怎么都挡不住。 福灵安。 他觉得这是个好名字。 从前傅恒并没有打仗的经验,但这并不影响他的施展,如今打了几场仗,局势已经略能稳住了。 一旁的副将听说消息,连声道喜:“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差不多再过半个月,局势稳定下来,您就能一家团聚。” 傅恒想要见到妻儿,却不想回到京城。 当日离开之前李玉说皇上的意思是若他能够平复湖南,从前种种就能一笔勾销,可这话,他不信,也不敢信,来日皇上若出尔反尔,他难道能有抗争的余地? 一想到自己的妻子被这样一个男人惦记着,傅恒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所有的一切,傅恒都有了打算,就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 他早已厌弃了京中一切,厌弃了那些虚伪之人,厌弃了那至高无上的皇权,只想带着自己的妻儿远走高飞,过上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生活……至于额涅和长姐,如今他能做的是打赢一场胜仗,让额涅与长姐能够风风光光,让皇上不将他的离开迁怒到无辜之人身上。 傅恒站在城墙之上,遥看着京城方向,默念道——初瑾,再等我几日,马上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 第40章 大结局 ◎只羡鸳鸯不羡仙◎ 傅恒的军事才能很快得到了展露, 半个月的时间就平复了湖南之乱,其中过程不可谓不辛苦,但最后却是以胜利收场。 一行人大喜过望, 庆功宴上,副将举着酒杯连连表衷心, 恨不得把自己下辈子都要托付给傅恒才好。 也是, 如今朝堂之中是上行下效,皇上只知吃喝玩乐,下头的大臣们是能混就混, 能绕就绕,要不然偌大一个朝廷怎么连几个能带兵打仗的将军都选不出来? 不过副将却发现傅恒是心不在焉的,忍不住劝道:“大人, 虽说没能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但逃走的都是些乌合之众, 难成大器, 就连皇上都下旨说这些人不必再理会, 您就等着回京后加官进爵吧!” “况且属下听说皇后娘娘又有了身孕, 这可真是双喜临门, 以后您可别忘了属下啊……” 傅恒勉强笑笑,喝下杯中的酒。 翌日一早, 一行人就班师回朝。 谁知道刚走到半道, 就有一行人杀了出来,为首的傅恒认出来这人就是湖南叛军之首。 两方人互相厮杀, 最后清军取胜。 虽说少部分人受伤, 但却将叛军击退。 副将这次长吁一口气, 打算前去找傅恒复命, 谁知道左找右找都没有找到人, 有个将士道:“……方才我见着好些人冲着大人而去,别不会掉下山崖了吧?” 这地方正好在山崖上,一边是巍峨高山,另一边则是波涛洪水,若是人掉下去了,只怕连尸骨都捞不到。 副将当即下令原地驻扎,四处找人。 一连十来日,他们却是连傅恒的影子都没找到。 等着消息传去京城时,初瑾与太福晋一听到这消息就晕了过去,就连福灵安都是心有感应似的,当即就哇哇哭了起来。 到了傍晚时候,富察府邸就是一片素缟。 所有人都围着初瑾相劝,说什么“人死不能复生”、“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孩子想想”之类的话。 就算知道是做戏,可初瑾想着这些日子的苦楚,想着傅恒一个世家子弟以后就要过无名无姓的生活,都忍不住替他心疼起来,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不管谁劝,都没用。 因傅恒尸体没有找到,下葬的是带着傅恒生辰八字与衣物的空棺,一直到了下葬这日,初瑾看起来都是木木的。 期间皇上也不是没派人赏下来东西,件件皆是不俗,随便拎出来一件,那都是价值千金的宝贝。 但除此之外,旁的东西就没有了。 于皇上而言,傅恒是他的臣子,落得如此下场也是为大清效力,是他的本分,甚至是他的荣幸。 当天夜里,苜园就失火了。 等着众人发现时,已是火光冲天。 大家都知道初瑾与傅恒从前感情甚笃,一开始还怕她听到死讯想不开,日日派人盯着,今儿傅恒棺木下葬后,她看起来精神了不少,就连日日守着她的三福晋也回去歇着了。 毕竟大家伙儿都不是铜墙铁壁,这般熬下去会生病的。 不曾想,还是出了事儿。 三福晋等人是哭昏在苜园门口。 与此同时,富察府邸偏角门,初瑾已换了一身衣裳,身边也就带了个抱着福灵安的乳娘和鹤儿,她握着太福晋的手,眼眶泛泪:“今日一别,以后我们就不能继续在您身边尽孝了,您一定要保重身子,您放心,我们会时常给您写信的……” 未来是美好且充满希望的,可离别却是不舍的。 夜色苍茫,太福晋也是几欲哽咽,这些日子守着小孙儿,她老人家仿佛看到了襁褓中的傅恒,如今是既舍不得儿子,也舍不得孙子:“只要你们好好地,我就能放心了,不要老是写信回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真叫有心人闹到皇上跟前去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说着,她将初瑾的手握的更紧:“至于你三嫂和哥哥那边,你也不比担心,等着过些日子我会将你们平安无事的消息告诉他们的,也免得他们伤心……好了,话不多说,你们走吧!” 内院是闹哄哄的,灭火的,救人的……很是嘈杂。 角门处却是格外寂静。 在太福晋的催促下,初瑾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所有地一切傅恒早就安排好了,城郊处早有马车等着初瑾,趁着夜色,她伤了马车,匆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富察府内院地那一场大火几乎将苜园化为灰烬,逃出来的只有几个丫鬟,等着大火灭了,饶是大家再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却也找到了初瑾与福灵安的尸首……一大一小紧紧抱着,看着就叫人觉得触目惊心。 可怜富察府上素缟还没来得及揭下,又重新添了些。 太福晋病的连床都下不了,却还强撑着交代给鹤儿家里拿些银子,毕竟鹤儿忠心,为了保护主子,自己葬身火海…… 这么一场惨剧闹得京城上下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皇上都派了李玉亲自过来劝慰太福晋。 人死不能复生。 一时间,不少人私下都说起了皇上的不是。 这话自然也传到皇上耳朵里去了,说是不在意,那是假的……这些日子他晚上甚至梦到了初瑾,梦到初瑾带着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来找他报仇,说是他害的他们一家落得这般惨状…… 愧疚是真的,难受也是真的,可没过多少日子,皇上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也是真的。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皇上不免这样安慰自己。 *** 初瑾在傅恒的安排下,两个月后到了昆明。 她出发时正是草长莺飞之际,到昆明时已是夏日,好在昆明就算是夏日天气也不算炎热。 待初瑾见到傅恒时,他已修建好了属于他们的小院。 一方不算宽敞的院子,院子里搭着秋千与葡萄藤,种了樱桃树和各色花卉,后院有个小小的汤池,前院有个小小的池塘,里头放着锦鲤与乌龟……看着很是温馨。 尚未下马车,初瑾就见傅恒含笑看着自己。 待初瑾抱着傅恒时,仍觉得自己像做梦似的。 幽禁,分别,诈死,赶路……这一路走来,初瑾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唯到了这个时候,她那颗心才放了下来。 趴在丈夫肩头,初瑾这才觉得安心。 傅恒轻拍她的脊背,柔声道:“初瑾,你来了。” 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就好像两人不过分别一两日似的。 他轻声道:“这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你了,还有咱们的孩子,他不过将将满月就这般辛苦。” 初瑾人虽疲惫,可精神却是极好,要乳娘抱了福灵安过来。 小小的福灵安已经快四个月了,虽说这一路上辛苦,但初瑾等人照顾起他来依旧是十分尽心,故而福灵安不仅没瘦,还胖了一大圈,整个人白白嫩嫩的,十分招人喜欢。 福灵安虽没见过傅恒,但架不住他一点都不怕生,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打量起傅恒来,最后更是咧嘴一笑。 傅恒的心都快化了。 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初瑾走了进去。 夫妻两人几个月没见面,白日里有说不完的话,夜里有办不完的事儿,到了最后,疲惫至极的初瑾瘫倒在傅恒怀中:“……额涅身子康健,皇后娘娘这一胎也稳固的很,就连我哥哥,瞧着也与宁筝有些意思,我哥哥并非迂腐之人,我离京之前他知晓了宁筝的事儿,心疼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宁筝?宁筝性子敏感,我哥哥虽粗枝大叶,没心没肺,但他那性子,定不会负了宁筝的。” 这门亲事唯一不好的就是若宁筝真嫁给了纳兰宁琇,会摊上关思柏这样一个恶婆婆,但是恶有恶报,从前纳兰舒瑾处处对关思柏言听计从,是因为要仰仗关思柏,如软件她成了皇上跟前的宠妃,怎么会将区区关思柏放在眼里? 关思柏在纳兰舒瑾处吃了几次瘪,大病一场,该是时日无多。 其实就算是关思柏没生病,有三福晋在,关思柏也讨不得什么好。 傅恒很喜欢听初瑾这般与自己闲话家常,只觉得心里很是踏实:“听你这样一说,京城中好像没什么值得咱们挂记,我想以后我们就在昆明定居好了,从前你不是与我说过喜欢山清水秀,四季如春的地方玛?” “以后我教孩子们读书练字,你陪他们玩耍,咱们一家人快快乐乐在一起,永远不会分开。” 初瑾点头说好。 傅恒啄了啄她的耳朵,低声道:“只是有件事,额涅也托人带话给我,虽咱们改名改姓在外,却依旧是富察一族的子弟,时时刻刻该谨记繁衍自私的重任,等着来日见到她老人家时,总好带着一串小娃娃去请安,如此,额涅才会愈发高兴的……” 这话还没落下,他整个人就已经探了下去。 接下来的事情则是少儿不宜,直至村庄东边泛起了鱼肚白,这两人才沉沉歇了过去,殊不知,属于两人美好幸福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大结局) 第41章 番外1 ◎世外桃源◎ 五年后。 静谧的村落因为几个孩子的吵嚷声多了几分生气, 福灵安气鼓鼓站在院子门口,拿着藤条,没好气道:“福隆安, 你们要是再这般顽皮,我就去告诉爹爹, 要爹爹揍你!” 如今的福灵安已经六岁, 虽年纪尚小,可在四岁的福隆安跟前,还是很有几分哥哥的架势。 反观福隆安, 很是顽劣,方才刚换的衣裳,半个时辰后就像在泥潭里打过滚儿似的, 浑身上下没一处干净的。 福隆安冲着哥哥直扮鬼脸:“我才不怕, 爹爹才不会揍我!” 傅恒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气, 对待两个儿子多是以说理为主, 甚少动手。 福灵安气的够呛, 索性将手中藤条一丢, 转身就走:“那我就告诉娘亲, 还告诉妹妹,还要妹妹以后再也不喊你二哥了。” 是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昆明水土格外养人的缘故, 初瑾不仅生下了次子,还在一年半之前生下了女儿阿蛮。 阿蛮的眉眼生的像初瑾, 十分标致, 再加上粉雕玉琢的, 特别可爱。 福灵安兄弟两个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抱抱妹妹, 亲亲妹妹, 也就阿蛮能治得了福隆安这个混世大魔王。 果不其然,一听这话,福隆安连忙凑上前来认错。 他知道,妹妹虽小,但却是极听大哥的话,若是妹妹以后真不亲自己了怎么办? 兄弟两个是你追我赶进了屋,初瑾正拿着拨浪鼓逗阿蛮玩,阿蛮咧嘴直笑,瞧见两个哥哥后更是高兴。 兄弟两人像耍宝似的,纷纷张开手,看阿蛮最先抱谁。 这是兄弟两人最爱玩的游戏,哪个若是先得了阿蛮的抱抱,接下来一整天就是高兴的。 一个是干干净净的大哥,还有一个是脏的像小皮猴的二哥,可二哥手上却拿着自己最爱的花花…… 小小阿蛮也忍不住为难起来。 最后,她还是遵循自己的内心,朝着福灵安伸出胳膊。 福灵安得意朝着弟弟一笑。 谁知道这一笑不要紧,福隆安却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直扑进初瑾的怀抱:“娘亲……”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四岁的孩子而已。 这等戏码,时不时就要上演一番。 初瑾有些哭笑不得,想着小儿子这几年下来难道还没习惯玛?可她到底是心疼儿子的,拍着儿子的脊背,笑着道:“好了,都是当哥哥的人,怎么还动不动哭鼻子?阿蛮见到可是要笑话你的。” “来,娘亲帮你擦擦脸,瞧你,都快成了小花猫……待会儿要鹤嬷嬷做你最爱吃的槐花饼好不好?” 有娘亲给自己擦脸,听见晚上有槐花饼吃,福隆安眼泪这才止住了些,可心头仍旧觉得委屈,抽噎不停。 傅恒进来时瞧见这场景,却也是见怪不怪,笑着道:“来,爹爹抱你。” 福隆安不情不愿投入傅恒的怀抱,想着妹妹最喜欢的是娘亲,爹爹,再是大哥,其次才是他,心中不免觉得委屈,像是想找回场子似的,拽着傅恒的胳膊道:“爹爹,你最喜欢谁?” 这个问题……对傅恒来说都是个难题。 福隆安瞧出他面上的为难之色,忙道:“不能说都喜欢,只能选一个!” 福灵安扫了他一眼,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实在不太聪明:“笨蛋,爹爹当然最喜欢的是娘亲啊!” 初瑾瞧大儿子一脸得意的模样,笑着道:“哦?为何这样说?” 福灵安正色道:“自然是这样的。” “弟弟和妹妹年纪小,看的不真切,可我已经是大孩子了,什么都知道。” “鹤嬷嬷说一个人喜欢谁就喜欢看谁,爹爹每次练剑回来,哪怕我们都在,可爹爹一个看的都是娘亲,也是最先和娘亲说话,得了什么好东西也总是先给娘亲,再是我们。” 傅恒故意打趣道:“嗯,你说的很对,还有了?” 福灵安一本正经道:“还有,我们晚上都想和娘亲一起睡,可爹爹总是不让,总是喜欢自己和娘亲一起睡。” 这让他觉得很有意见。 就连他怀中的阿蛮也忍不住点点头:“对!” 哥哥们都大了,自然不能和爹娘一起睡,可她还是小宝宝,为何不能与爹娘一起睡? 初瑾面上带着几分红晕,有些不好意思。 从前在京城时傅恒忙碌,日日有忙不完的事儿,可到了这地方,傅恒每日最忙的事儿就是看看书练练字陪孩子们玩耍,这精力多的像用不完似的,她虽觉得幸福,可多少也觉得有些疲惫。 傅恒却是神色未变:“你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自然该学着自己睡觉。” 福隆安一听这话,忙从傅恒怀里挣脱出来:“不,我们还是小孩子。” 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气鼓鼓道:“爹爹,你老是夜里偷偷亲娘亲,别以为我不知道……” 说起来这事儿也是巧了,前些日子他夜里做了噩梦,跑去找爹娘,谁知道爹爹竟压在娘亲身上亲嘴儿,当即他就觉得羞羞的,可后来睡了一觉后就忘了这事儿,幸好如今想了起来。 初瑾的脸更红了。 这下就连傅恒面上也带着几分羞涩之意,微微咳嗽一声。 正当气氛有些尴尬时,鹤儿与乳娘就端着刚出锅的糕点进来,几个孩子一瞧见糕点,顿时凑了上去,吃的是不亦乐乎。 初瑾想着儿子们方才的话,拿胳膊撞了撞傅恒,低声道:“都怪你,都叫孩子们看见了,今晚上我可是要带着孩子们一块睡的……” 傅恒捏了捏她腰间的肉,只道:“不准。” “惯子如杀子,可不能惯着他们。” 初瑾哪里不知道他心里那点小九九,等着孩子们吃完糕点就带着孩子们出去玩。 福灵安带着福隆安是一马当先,跑在最前头,傅恒抱着阿蛮,与初瑾一块走在后头,阿蛮嘴里咿咿呀呀背诵着昨日爹爹教她的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如今正是三月里,春光正好,一家人和和美美在一块,个顶个都是极好看的,远远看去,一家人好看的就像是一幅画似的…… 第42章 番外2 ◎京中琐事◎ 四月昆明正是最好时节, 相较之下,京城则显得有些干燥,但这依旧挡不住太福晋的好心情。 半月之前, 皇上下旨将皇后所出次子永琮已被立为太子,这可把后宫一众人气的够呛, 就连太后娘娘都出言反对, 搬出康熙年间的事情来说为时尚早。 但皇上圣旨已经发,再无转圜余地。 这些年,皇上对永琮格外偏爱, 一来是这孩子身体康健,二来是聪颖懂事,更重要的他是从皇后肚子里出来的……以至于皇上宣告众人这消息后, 朝中上下纷纷称好。 更不必提皇这些年身子一日比一日好, 无情无爱的她收拾起高贵妃, 娴妃, 舒妃宛如收拾小弱鸡, 一个个毫无还手之力。 就像初瑾说的, 只要她不在意皇上, 守着自己的一对儿女好好过日子,只觉得日子过的无忧无虑, 快乐肆意。 她在宫中过的好了, 宫外的太福晋等人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如今太福晋虽年逾六十,身体依旧康健, 日日喝喝茶弄弄花, 时间倒也好打发。 特别是她老人家前些日子收到信, 说是初瑾又有了身孕, 高兴的嘴都合不拢。 虽说前头两个孙子, 一个孙女她老人家并没有见过,但光是想想那三个孩子的模样,太福晋都觉得高兴,甚至偷偷与三福晋说:“……儿子闹腾,我光是在信里听他们说都觉得福隆安那小子顽皮,这一胎初瑾生个女儿最好,两儿两女,女儿是娘亲的小棉袄了。” 三福晋也替初瑾高兴,只道:“谁说不是?” “宁筝生的昭哥儿简直半点没随到他额娘的性子,三岁的年纪整日上房揭瓦,恨不得把纳兰府都给翻过来,若是见到了福隆安,只怕是一见如故。” “所以说宁筝这一胎,我也巴不得她生个女儿才好。” 四年前,纳兰宁琇上门求亲。 太福晋准了。 成亲之后,纳兰宁琇与宁筝乃是琴瑟和鸣,太福晋对这个孙女婿十分满意。 太福晋笑着道:“只怕昭哥儿是随他阿玛的性子,我听初瑾说,从前她哥哥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儿,不过啊,男孩子顽皮些也无妨……” 三福晋连声称是,说起外孙来,眉里眼里都是笑。 两人又说了些宫中琐事,如今的纳兰舒瑾虽成了舒妃,但军师关思柏病故后,她就像是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更因说错了话触怒皇上好几次,如今虽居于妃位,却是彻底失宠。 这世上最难受的事儿不是未曾得到,而是得到之后很快就失去了。 舒妃就是后一种。 太福晋摇摇头:“这个舒妃啊,我听皇后娘娘说从前还借着初瑾的名头前去套近乎,却不曾想过自己从前对初瑾做过什么,当众将涓儿打死,也幸好初瑾早就算到她会来这么一遭,有所防备。” “殊不知,舒妃根本就不晓得涓儿是太后娘娘的人,有道是打狗还得看主人,若非涓儿没了,后头初瑾行事也不会那般顺利。” “只是可怜了舒妃,直到如今还不知道为何会惹得太后娘娘不喜……” 三福晋却是没好气道:“这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说着话,太福晋却是萌生出一个心思来,她想去看看傅恒与那几个孩子。 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傅恒也不是没提出要一人回来瞧瞧太福晋,但太福晋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虽说乔装易容不是不可以,但是露出丁点马脚,那就满盘皆输。 所以太福晋想着去昆明瞧瞧傅恒,如今她老人家虽年纪大了,好在身体康健,也不是走不得远路。 路途遥远,走慢点便是了。 太福晋也是个行动派,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出言反对。 可太福晋的脾气啊,她老人家若是决定了的事儿谁也勉强不了,到了最后,她老人家是一锤定音,要三福晋,宁筝和纳兰宁琇等人陪着她一起过去。 一个月之后,太福晋就在昆明客栈见到了自己的儿子,儿媳和几个孙儿。 傅恒与初瑾乔装打扮一番,变成了昆明的商人,虽只是讲了几句话,见过一面,但对太福晋来说却也够了。 分别时,福隆安更是忍不住冲太福晋直挥手:“祖母,若是有机会去竟成了,我去您家做客……” 他是个好吃佬,见太福晋慈眉善目,又送给他们许多好吃的糕点,当即就对这位老太太心生喜欢。 阿蛮嘴里塞的慢慢地,奶声奶气道:“我也去,我也去……” 太福晋哪里有不答应的? 因心情大好,她老人家还在昆明游历一番这才回京的,回去京城之后,她就听闻高贵妃的死讯。 后宫之中,皇后自然是六宫之首,但时不时有这样一个蹦跶的贵妃,虽损失不了什么,但有的时候想想还是觉得心里头不大舒服。 如此,皇后就是彻底无忧。 乾隆五十年,被酒色掏空身子的皇上禅位于皇太子永琮,成为大清朝第一位太上皇。 而皇后也顺理成章成为了太后,虽与太上皇仍是夫妻,但夫妻之间早已无情爱可言,这么多年下来,她已习惯。 乾隆五十五年,太上皇驾崩于养心殿,庙号高宗。 太后移居寿康宫,每每回想自己的一生,只觉得像做梦似的,先皇驾崩第一监事,她就是派人接回远在昆明的傅恒与初瑾。 阔别四十余年,几人再次相见,早已不是当初模样。 但在太后与傅恒,初瑾的心中,所有的一切好似没有变化。 太后看着六个侄儿、侄女,心里只有喜欢的,当即就赐下城东大宅,希望弟弟与弟妹能够居于京城。 但傅恒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只道:“如今孩子们已经长大,已成家立业,我答应初瑾带着她云游四海,四处游历,并无居于京城的打算,多谢长姐,以后您若是想我们了,我们会时常前来看您的。” 太后只得作罢。 三日之后,傅恒带着初瑾离开,自此,人世间多了这样一对神仙眷侣,真真是羡煞旁人。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