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问候》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新年问候》作者:谢晚年 文案: 骗子的爱情是从说谎开始的。 宋新元陪冯灯走过四个春天,没有收获半束玫瑰,却从冯灯身上学会了隐忍、利用和欺骗。 时隔五年,他们在酒场重逢,又因工作而同居。 他们和好的消息传开了,大家都以为宋新元原谅了冯灯。 只有冯灯知道,宋新元恨他入骨。 旧情复燃是假的,复仇才是真的。 而宋新元的复仇是从勾引开始的。 ※CP:冯灯x宋新元(医生x演员,冷情攻x偏执受) 其他: 1. 讲的是旧情人缠缠绵绵、破镜重圆的爱情故事。想写个有糖有刀有车的小说,虐或甜顺其自然。 2. 年上,两人都是我的宝。攻受同居后有大量感情戏,都喜欢秀演技,迟早会在一起。(不是复仇爽文,先苦后甜,攻有心机,受有病) 3. 感谢阅读,如果觉得还行,可以送点海星吗?如果没有海星,留点评论也是情,谢谢大家的鼓励! 4. 不是医学生,不是法学生,不专业,看个热闹就行,看不下去点叉,快乐你我他。 ----- 第1章 今不如昔 在月光下看到冯灯,宋新元感觉非常不真实,不由得心头一跳,忘记躲开。 院子里静荡荡的,飘着微雨,雨点落地时仿佛砸出一道春雷,轰然震塌了无形的围墙。细算起来,他和冯灯有五年零三个月没见了。 宋新元记得很清楚,他们分手那天是二零一五年的元旦。两人从黄昏僵持到夜晚,忽然动起手来,推搡着,碰触着,厮打变成了拥抱,语言退化为喘息,口口声声的恨泄在各自的身体上,留下一个个浸透了情爱意味的吻。 那场疯狂的诀别里没有不舍,更没有爱情。室内忽冷忽热,床上是酷夏,床下是凛冬。事后,他们当着对方的面,删光了彼此的联系方式,从此不相往来。 过去的热络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谈情说爱,分手时闹得很僵。在外人眼中,他们本是一对密友,后来因为某些事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一别几年,故地相遇,却是冯灯先开口的。他朝台阶上走来,面目如初,睫深眉浓,鼻梁上多了一副黑框眼镜,如同戴着一种沉着的薄情,好叫人断了旧梦重温的念头。 “你也来了,”他停在宋新元跟前,淡淡一瞥,“好久不见。” 这不痛不痒的问候比嘲讽更讽刺。宋新元的手颤了颤,浑身力气不知该用在哪里。他猜到冯灯会来,但没料到自己是冯灯撞见的第一个人,像专门儿等着似的。太巧合了,以至于无法让人相信这是巧合。 “嗯,我进去了。” 宋新元抢先离开,将尴尬丢在身后,少了冯灯,整个视野都开阔了。他摘下帽子,暗暗叹气,自己请假跑到千阳市的郊外,并不是为了见前男友,而是来喝喜酒的。今天是他表哥厉明洲的大喜日子。厉明洲好不容易把爱人领进家门,于是宴请亲朋好友,分享积攒多年的喜悦。 宋新元一进客厅就被厉明洲逮住。厉明洲接过他手中的礼盒,揉了一把他的头,说:“大明星,你总算来了。” 他不自在地闪避:“哥,不好意思,火车晚点了。” 厉明洲取笑他:“你现在是人气明星,怎么坐火车过来,不怕被粉丝发现?下次坐飞机。” “飞机票有点贵。” 宋新元随口一提,倒使厉明洲沉默难言。他看看宋新元疲乏的脸,猛然想起来,宋新元现在是个背负巨债的穷鬼,比他想象中还窘迫,穿的衣服都是旧款式。他记忆中的小表弟自恋、臭美,花钱大手大脚的,谁知现在完全变了模样。 除了厉明洲,许多熟人都为宋新元的改变感到惊讶,好奇地窥视着他,自从他家中发生变故,便很久没出现在社交场合,几乎与他们断了联系。宋新元将众人的探究收在眼底,大大方方地与他们逢场作戏。 “元元来了。”厉明洲的爱人冯星河过来打招呼,身穿与厉明洲同款的白色西装,在水晶灯下熠熠生光。只有他一直这样亲昵地称呼宋新元,好像不知道宋新元已经二十八岁,更不知道宋新元反感他的亲昵。 宋新元应了一声,抬头望眼挂钟,对厉明洲和冯星河说:“哥,冯老师,祝你们幸福喜乐,百年好合。我赶时间,待会就走。” 听了他的话,冯星河比厉明洲更激动:“这么快?多待一会儿吧。” “不了,我今天赶得急,头晕眼花的,还有工作要忙,经纪人都把我电话打爆了。”宋新元没有撒谎,他从见到冯灯开始就觉得后背发冷,总有种无处藏身的不安感,仿佛有毒蛇黏着他。 厉明洲揽住冯星河的肩膀,阻止爱人的劝说,叮嘱他注重身体,他笑着答应,比之前笑得真诚多了。 突然,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极力克制住跳起来的冲动,缓缓回头,看见了厉明洲的好友秦展鸿。他暗暗松口气,僵硬地扯起唇角,道:“秦哥,好久不见。” 秦展鸿端着半杯红酒,浑身酒气,没有发现宋新元的异常,扭头问妻子:“新元果然变成大明星了,比上次看着精神不少,是吧?” 秦太太更会夸人:“新元从小就好看,越长大越帅气,比很多大明星长得都标致。我早就觉得新元适合演戏,现在果然火了。” 她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宋新元准备进组拍戏时,她过来劝阻他,还说帮他介绍正经工作,被他拒绝后,她笑他执迷不悟,那笑里分明藏着针眼,令他至今难忘。 秦太太仍旧在说:“新元,我们家冉冉每天都追你演的那个悬疑剧,她特别喜欢你,昨天还缠着我跟老秦找你要签名呢。” 她指的是《搜凶记》。《搜凶记》是一部仅仅二十集的网剧,胜在制作精良,剧情精彩完整,演员演技精湛到位,所以广受网友追捧,成为年初第一部 有水花的作品,主演宋新元也因此在娱乐圈有了姓名。然而这部网剧受众窄,火爆程度远没有秦太太讲得那么夸张。 其实他知道,像秦太太这类人打心眼里看不起娱乐圈,即使他大红大紫,秦太太也不会有所改观,依旧认为明星是不正经的职业,更甭说他这种没上过大荧幕的网剧演员。有些孩子的三观从出生前就埋下了伏笔,宋新元不认为秦太太的女儿会喜欢自己。 宋新元回过神,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我等会儿给冉冉签几张明信片,麻烦嫂子帮我送给她。对了,冉冉今天怎么没来?” 秦太太面露尴尬,发现厉明洲及冯星河都看着她,强颜欢笑道:“冉冉今儿个有钢琴课,改天再来。兴趣班管得可严格了,里面的老师个个要吃人……” 宋新元对此心中有数,肯定是夫妻俩不想让孩子来祝福一对同性恋。这做法情有可原,但说出来难免伤感情。 秦展鸿半醉半醒,将话题转到宋新元身上:“新元有没有女朋友?听说娱乐圈美女最多,把握机会啊。” “你啥意思,新元是这么肤浅的人吗?”秦太太撇撇嘴,忽然睁大眼睛,诧异道,“哎,那是——” 所有人都随她的目光望向门口,看清来人,神态各异。 是冯灯,冯星河的弟弟、宋新元的旧友,不知进来多久了,孤零零地立在阑珊处,靠近明处后反而衬得其他人黯然失色。 他向来有种独特的魅力,让人不敢触及又心生向往,但此刻的沉默多半表示不欢迎。唯有冯星河走上前去,轻声细语地询问他近况。厉明洲随即同他握手,请他入座。 他坐下来先抽出一张湿巾擦手,都三十多岁了,待人照样不留情面。宋新元在他对面嗤笑,一双桃花眼眯成两只弯弯的月牙。他貌似没发现宋新元,自顾自地擦完十指、手背和掌心。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秦展鸿尤其生气,挤到他身边,端详片刻,故意问秦太太:“媳妇,你看,这不是千阳大学附属医院的冯副主任吗?咱妈上次挂他号没挂上,我都记着呢。” “是的,他就是冯医生,找他做手术得排长队。” “还要送礼吧?” “谁知道呢。” 夫妻俩一唱一和,显然话中有话。冯灯不为所动,侧身将湿巾扔进垃圾桶里。 冯星河无措地看向厉明洲。厉明洲安抚他一眼,走到秦展鸿身旁,说:“老秦,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 秦展鸿挥开他的胳膊,嚷嚷道:“我没醉!厉明洲,你们居然把这个白眼狼请过来,考虑过新元的感受吗?我今天必须替新元说几句公道话。你们不好意思骂,我来骂,我瞅见这个姓冯的就犯恶心,新元被他害惨了!” 秦展鸿伸手指着宋新元,大家都朝宋新元看去,连冯灯都抬起额头,确认宋新元的“惨状”。 宋新元如芒在背,慢慢放下手中的刀叉。他不需要秦展鸿帮他讲话,也丝毫不觉得感动。他心里明白,秦展鸿这帮人都是看客,他的反应是他们的下酒菜。他表现得越激烈,他们喝得越尽兴。他不能让他们如意。 宋新元抬眸轻笑:“秦哥,别说了,那些都过去了。我哥是今天的主角,我们别抢了他的风头。” 秦太太见势不妙,连忙打圆场:“冯医生,不好意思,老秦喝多就乱发酒疯,他刚才都是胡说八道的,您千万别介意。老秦,走,咱们回家喝醒酒汤……” 秦展鸿怒火中烧,哪愿意歇气,拽住冯灯的大衣,高声质问:“新元拿你当朋友,哪里对不住你?你当年为啥背后插刀?你个不要脸的鳖孙!” 冯灯皱皱眉,抽出自己的衣服,站起来往外走。 秦展鸿慢半拍才起身,伸手想抓住冯灯。谁知他刚走两步,一股浓血从他口中喷出,接着喉咙里发出仓促而沉重的喘息。 秦太太冲过去扶住他,扬声尖叫:“老秦,你怎么了——” 众人惊恐地围过来,不明白秦展鸿好端端的怎么吐血了。秦展鸿双手攥着胃部,脸上痛苦不已,靠着秦太太的胳膊,徐徐坐在椅子上。 冯灯去而复返,弯腰检查秦展鸿的症状,顺便给他擦净下巴上的污血,头也不抬地说:“都散开,有面包车吗?来个人帮我把他送上车,轻一点。” “有,跟我来。”厉明洲与冯灯一同扶起秦展鸿往车边走。秦太太慌乱地跟在他们身后。 “不行……不去你们医院……”秦展鸿挣扎着推开冯灯。 冯灯打断他:“想活命就闭嘴。” 结果,秦展鸿不仅闭上嘴也闭上双眼,昏了过去。 “老秦!”秦太太差点扑上来,被厉明洲拦住,“嫂子,救命要紧,听医生的。” 最后,厉明洲几人将晕倒的秦展鸿平放进后车厢里,等冯灯做安排。 冯灯正在打电话:“沈护士,我这里有名患者胃部大出血,现在失血性休克,需要做紧急内视镜检查,联系急诊科,准备转运推车和病床,我大约二十分钟后到医院。” “报告冯医生,急诊那边说病床不足。”不久,一名女护士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 秦太太倒吸一口冷气,泪汪汪地盯着冯灯:“冯医生,求你救救老秦呀!” 冯灯神色不变,继续问:“VIP病床也没有?” “有,但那是留给特殊病号的……”沈护士犹豫不定地说。 “急诊不能拒收,你忘了吗?马上安排。” 秦太太听见这话感激地看着冯灯。 冯灯挂了电话,钻进后车厢看护秦展鸿,而秦太太坐在副驾驶座上,担忧地向后瞅。之后,厉明洲的司机将他们送往千阳大学附属医院。 宋新元上了另一辆车,秦展鸿因为他而出了状况,他于情于理都应当过去看看。厉明洲叫他下车:“你跟星河待在家里等我消息。” 宋新元系好安全带,反问道:“司机走了,你们准备酒驾吗?这里只有我没喝酒吧。” 厉明洲无话可说,只好提醒他:“戴好口罩和帽子,你现在是明星。” “没几个人认识我,我有自知之明。” 冯灯先抵达医院。面包车开到急诊楼门口,立即有助手和护士推着抢救转运车,迅速将秦展鸿送进检查室。 宋新元匆匆赶到急诊楼,恰好遇见冯灯从刷手室走出来。冯灯身穿隔离衣,戴着口罩,摘了眼镜,露出一对明眸,眉毛上挂着几滴水珠,路过宋新元身旁时深深睨了他一眼。 少了镜片的阻隔,宋新元终于看清了冯灯的眼神。那眼神他熟悉无比,他今晚也常常那样注视冯灯。 他们看向彼此的时候,满目都是恨。 作者有话说: 欢迎光临,别走错门,不是爽文,不是甜宠文,不喜欢请及时点叉。喜欢的话能送我点海星吗?谢谢支持。【为了方便阅读,大家可以在设置里调整段落间距或背景颜色。长佩改版后,在我原有的格式上加了行间距,可能比较宽。】 第2章 医者仁心 看片室内,助手韩乐将秦展鸿的片子和检查单递给冯灯。 “冯教授,我和长林已经将患者转移到手术室,做了应急止血措施。” 冯灯看完检查结果,有条不紊道:“好,患者是胃肿瘤病变引起的大出血,准备做手术。韩乐,你当一助,纪长林当二助,手术结束后记得交报告。” (*注①) “好的,教授。”获得进手术间实践的机会,韩乐不禁喜上眉梢,自己在千大附属医院进修三年,总算得到了冯教授的认可。 冯灯接着转向护士沈灵溪。沈灵溪明白他的意思,打开门,伸头问:“患者秦展鸿的家属来了吗?” 秦太太立刻站出来说:“在这里!医生,护士,我先生他没事吧?” 沈灵溪向她讲完病人的情况,解释道:“秦先生的病已经恶化,必须尽快做手术,他意识不清醒,请您考虑一下,如果准备做手术,请代他签署手术同意书。” “要做手术啊?”秦太太有些茫然,一时无法接受,她老公只是来喝杯喜酒,怎么就检查出胃癌了? 沈灵溪了解家属的心态,温柔地安慰她:“手术由冯医生主刀,绝对没问题。冯副主任是大外科数一数二的专家。” 韩乐走出来催促:“实在不想做手术,赶紧转院呗,别出了事叫我们负责。” 秦太太听他这样说,咬咬牙,签下手术同意书,犹豫了一下,向冯灯鞠躬:“麻烦您了,冯医生,求您一定要治好老秦。” 冯灯轻点下颌,疾步迈向走廊尽头的ICU手术室。手术间里,第二助手纪长林和麻醉师徐永安早已准备就绪,等候指令。 “患者进入麻醉状态。血压75/50,心跳123,血流量高速下降中。”徐永安盯着监护器道。 冯灯穿戴好无菌手套、头套和手术袍,站在病床身侧下指令:“病人失血过多,先输血,准备8个单位的MAP(悬浮红细胞),把血浆袋调大。” “去拿输血袋。”徐永安边调整血浆袋,边对护士说。护士迅速转身拿来输血袋。 冯灯继续道:“打开吸引器。” 二助纪长林打开吸引器,开始为患者做吸引。 “胃部肿瘤切除手术现在开始,”冯灯拿着手术刀利落地割开患者肚皮,指导一助韩乐,“先找到幽门。”(幽门是胃的一个部位。) “找到了,教授。” “给我镊子。” “好的。” “纱布。” “好的。” “3号线。” …… 手术室外,秦太太独自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双手合十,焦急地等待结果。 宋新元与厉明洲站在窗旁,对着一片树影,时不时聊上两句。天空灰寂而幽暗,空中挂着一轮残月,月亮如同多年前那样陈旧且模糊。 厉明洲问:“你有几年没来这了?” 宋新元摇摇头:“谁没事儿来医院,我宁愿祝它关门大吉。” “别曲解我的意思,舅舅在的时候,你没少往这跑。” “我不是来看我爸的。” “对,我以为你们父子和好,以为你上了大学终于懂事了,没想到你是为了他才往医院跑的。回头想想,他大五能进这里实习是你帮的忙吧。” 宋新元没有否认,过了一会儿,低声说:“他没有我照样能进来。他后来考上千大的研究生和博士,在我爸手下进修是凭他自己的本事。我算什么?” 厉明洲察觉出他话里话外的失落,长叹一口气:“我们都知道,你一直真心把他当朋友,否则也不会向舅舅妥协。唉,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对不起你的付出。” 被厉明洲这样劝慰,宋新元如鲠在喉,不知该如何接话。厉明洲至今不理解他为何对冯灯好,又为何意难平。到头来,他喜欢冯灯这件事,只有他和冯灯知道。这本是一个浪漫的秘密,却成了一场空欢喜。 “算了,吃一堑,长一智,你进了娱乐圈,更应该谨慎交友。”厉明洲见他不啃声,忍不住多说几句。 宋新元笑了:“哥,你仔细瞧瞧我这张脸,我早就不是小孩儿了。” 其实,他的脸庞依然圆柔,眉眼明净,看着就年轻,只是眼角多了几缕执着的怨气。他心里才累积多少恨、多少愁,便自认为历尽沧桑。这种自我认定是有些可怜的,厉明洲不想告诉他,怕伤了他的自尊心。 厉明洲抿抿嘴,适度地调侃:“谁以前离家出走,跑我家蹭吃蹭喝的?你叛逆期闹着跟舅舅断绝父子关系,让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舅舅,后来居然帮舅舅打官司。你还是心软……” 宋新元反唇相讥:“那是因为血缘断不了,要是能割舍,你不至于今年才把冯星河领回家。” 厉明洲眼见话题扯到自己,只能闭嘴认输。他暗中唏嘘,如果舅舅没有逼宋新元读千阳大学,宋新元就不会遇见冯灯,或许就没有那些糟心事了。 手术室内,气氛紧张。 冯灯切除患者的胃部肿瘤后,用尼龙线将伤口缝合,动作迅速,走线整齐。 “perfect!”韩乐失声赞叹,崇拜地望着冯灯。 随后,坐在监护器前的徐永安报告数据:“生命体征高血压105,低血压60,已稳定。” “好。”冯灯使用吻合器将秦展鸿的腹部恢复原状,把手放在秦展鸿的左胸膛处,感应到平缓有力的心跳才舒展眉头。 他结束这台手术时已经凌晨三点。他脱下隔离服,走出手术室,对上秦太太担忧的眼神,回道:“手术很顺利。” “冯医生,辛苦了,谢谢您。”秦太太郑重地弯腰,为他们夫妻之前的言行感到愧疚。 韩乐随后出来,伸伸懒腰:“早就说过了,不用担心。我们冯教授最厉害了,做手术零失败,在我们科室无人能敌。” 沈灵溪端着弯盘,叮嘱秦太太:“等秦先生转移到普通病房,您可以进去看望他。记得谨遵医嘱,按时吃药,注意饮食健康,少吸烟酗酒,别熬夜,防止复发。” 秦太太连声承诺:“好的好的,再也不准他喝了,差点喝出人命!” 宋新元斜眼瞅见冯灯的胸牌,一丝冷笑挂在唇边。“千阳大学附属医院外科副主任医师”这个牌子曾经属于他爸宋砚青,如今缀在了冯灯的白大褂上。直到现在,他都感觉不可思议,他爸那么谨慎一个人,竟被最欣赏的学生毁了远大前程。 此时,冯副主任从宋新元和厉明洲旁边走了过去。他又戴上了那副黑框眼镜,身材修长而挺拔,犹如一棵雪松,伏着一如既往的淡漠和从容。 厉明洲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他做人不行,做医生不错,他昨天不来就好了。” 宋新元说:“秦哥病发跟他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害的。” “我是担心你,你不太对劲,”厉明洲扭过头来,神色复杂道,“今天总是维护他,你不会忘了……” 宋新元愣了愣,失笑道:“怎么可能忘,我爸还没出狱呢。我承认他技术好而已,遇到这种情况,他比我们都有用。你怪他不如怪我,我不来,就没这茬儿事。哥,冯星河要是听见你刚才那样说,准不高兴。” “宋新元,你气什么?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还有,星河怎么说也是你大学老师,你为啥总排斥他?” “排斥大学老师需要理由吗?” “我记得你大一时很喜欢他,幸好我知道你是直男,否则我早收拾你了。” “那是误会。时间不早了,我去火车站,不用送我,你回家好好和冯星河过日子,别管我喜不喜欢。” “好吧,你注意安全,有困难的话可以找我。” 宋新元回眸一笑:“厉明洲,我爸出事时,我没找你帮忙,以后更不会麻烦你。” 厉明洲搞不懂他固执的缘由:“为什么?是因为星河?那大可不必,星河跟冯灯没有血缘关系,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宋新元很想说,正是因为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他才介意的,他看到冯灯为了冯星河赶过来的时候,恶心得快吐了。 “赚钱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要找你?”他反问一句,不等厉明洲回答,便跳进电梯,消失不见。 厉明洲站在停车场,吸完一支烟,认为宋新元有些怪异,冷静得出奇,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清晨五点,大雨忽至。一列火车由北向南而去,车头迎着狂风,玻璃上留下水光。 宋新元躺在卧铺车厢里,心情比车厢更沉闷。他记起冯灯看他的眼神,不寒而栗的感觉如骤雨般涌过来,淹没了他的胸口。病人心中的这位“仁医”毁了他的一生,使他永远无法走出人性的阴影。可笑的是,他曾经竟期望与冯灯白头相守,为此不顾一切地奔跑,奔跑。 他想起当时的自己,就觉得冯灯可恨。然而,他始终不明白,冯灯为什么处心积虑地引诱他,接受了他的帮助,又过河拆桥、恩将仇报?即使不喜欢他,也不必做到那种地步…… 宋新元满脑子的问号无处安放,拿出手机,在微博发了一条感慨。 他写道:爱情真是一门难以掌握的艺术。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让冯医生秀医术,讲得略详细。小宋和冯灯之间有很多误会,再等几章就让他们同居。小宋认为冯灯来这里是为了冯星河,大家觉得,冯灯有没有可能是为了见他才来的?(先澄清一下,冯家兄弟没啥暧昧关系,但是宋新元误会了。不是替身文,个人更喜欢攻受俩人你追我赶,缠缠绵绵。) 不是医学生,写得不专业,只是披个医生的皮,别太较真,不仔细划分他是哪个科室的。【*注①:关于胃肿瘤的知识及切除手术借鉴了日剧《Doctor X》第一季最后一集,剧里的手术都有真实依据,参考了大量文献。这个剧超好看,强烈推荐!日本的行业剧制作得都超棒,希望国内也能拍出这种良心剧。最后感谢临床专业的小可爱帮我解答关于胃癌手术的一些疑问。】 第3章 阴差阳错 半梦半醒之间,宋新元听到拉帘子的声音。他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瞥见一棵梨树飞过窗口,树枝上落满了雪白的花。 他摸出手机,发现经纪人贾英俊打给他十几通电话。现在将近11点,他解开锁屏,贾英俊的微信消息就弹了出来。 -宋新元,你怎么不接电话??? -你回来了没,快来公司见我!! -别装作没看见! 贾英俊还发了一串表情包来发泄怒气。宋新元没打通电话,只好回复道:“俊哥,我手机静音了,我在回长川市的路上,怎么了?” 不久,贾英俊说:“等会儿,我在开会,你先看热搜。” “不好意思,我信号不太好,刷不出来内容。是我早上发的微博有问题吗?”宋新元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只能想到他刚发的微博。 “不是,但你莫名其妙矫情什么?不知道的以为你谈恋爱了,别忘记你有七百万粉丝,赶紧删掉!害,别删了,有营销号搬了,别因为秒删再上热搜,你真是气死我了!” “为什么?难道是我坐火车被人拍到给你丢脸了?” “???你怎么又坐火车,以后都乘飞机!机票费我给你报销,你的嘲帖够多了。” “不用,坐什么都一样。” “不一样,你现在身份特殊,你这种行为就是在卖惨,会让人反感,你不了解娱乐圈!算了,先不说这个,你还有多久到站,我去接你。” “一个半小时,麻烦你了。” “宋新元,我太惨了,你懂吗?快看新闻,想想怎么办,赵总正为你这破事发愁呢,连我都被波及了。”贾英俊发来一条语音,口吻里充满怨气。 宋新元重启手机,打开微博,看到热搜上明晃晃挂着一行字:宋新元的金主。 这时,火车潜入隧道,车厢里瞬间暗了下来,灯影绰绰,时而听见有人在喁喁私语。宋新元迷惑地点进热搜,在热门微博看到一个营销号。 芭蕉娱乐V:#宋新元的金主#?独家新闻!点击就看新晋流量一夜爆红的秘密。人气小生宋新元半夜开豪车现身于千阳市,背后的金主终于露出马脚? 营销号这段文字下面附带短视频。狗仔把宋新元开车到医院、下车进医院的画面都录了下来,甚至拍到了厉明洲的身影。 很显然,宋新元被人买了黑热搜,对方想借机毁掉他的人设和路人缘。 宋新元身上有两个标签,其中之一便是“穷”。自从宋新元在娱乐圈有了姓名,关于他的扒皮贴随之而来。网友们翻遍了他的微博和采访,发现他身上散发出一种令人哭笑不得的“穷酸气”。 宋新元的微博是五年前注册的,从他的日常生活中可以看出,他非常缺钱。他住在长川市四环之外,房子是租来的,花钱小心翼翼,甚至在采访中坦白自己演戏是为了赚钱。 他穿衣打扮也不讲究,红了两个月没接到一个代言,经常有粉丝怀疑连品牌爸爸们都嫌弃他。 他的同学在论坛匿名爆料,说他是为了替父还债才进娱乐圈的,他曾是千阳大学的高材生,大五上学期退学,再出现成了明星。记者找宋新元证实了那则爆料,引起网友们对宋新元的怜爱。 宋新元身上的第二个标签是“励志”。宋新元辍学后当了服装模特,混迹于各个直播间,后来进入某个不知名的经纪公司当练习生,学了三年唱歌跳舞,得到参加选秀节目的机会,结果他出道失败,迫于无奈又做回老本行。 去年春天,宋新元在长川影视城遇见导演方停舟,他的人生才出现转机。那天,他照常骑着自行车去影视城附近遛弯儿,半道被一位中年男人拦下。 “小伙子,你想不想演戏?我这儿有个角色缺演员,我看你挺适合的,要不来试试戏?”男人说。 “能赚钱吗?”宋新元问。 “演得好就能。”男人哈哈大笑道。 那人就是方停舟,《搜凶记》的制片人兼导演,他缺的角色是男主角。后来《搜凶记》播出,效果超乎想象,旁人都说宋新元走了狗屎运。在不久之前的“影光大赏”活动中,《搜凶记》剧组受邀走红毯,主持人问方停舟为什么选择宋新元当男主角。 方停舟:“我计划找个新人,没事跑影视城转了转,偶遇新元,我见他气质朴素大方,相当符合剧本形象,过去和他聊了两句,他当场就跟我走了,也不怕被骗。我让他试着演了几场哭戏,他哭得还挺像回事儿。唉,我本来以为他是个淳朴的大学生,没想到是个家里蹲,好在他业务能力不错,不是科班儿出身,但学习能力强,听话、能吃苦,作为一个搬砖工,他及格了。”台下哄堂大笑。 宋新元幸运走红后,蜜瓜文化传媒公司的经纪人贾英俊向他递出了橄榄枝。半个月前,宋新元与蜜瓜文化签了五年经纪约,正式成为一名艺人。 宋新元的成名经历比较微妙,他的粉丝要么是一些穷途落魄的路人,要么是剧抛粉,死忠粉极少,却有不计其数的黑粉。 “宋新元的金主”这个话题下不仅有营销号带节奏抹黑他,而且有黑粉浑水摸鱼,装作路人嘲笑他,说话尖酸刻薄。 “宋新元是谁?新晋流量就这水准?辱过气流量了。” “这不是全内娱最穷的新元割割吗?那辆大奔据说是限量款,有没有人扒一扒他的金主?” “我竟然以为他清清白白、没有后台,我太天真了。害,奉劝明星们少卖人设,否则人设崩塌的样子超级丑。” 宋新元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放下手机。火车已经穿过隧道,光线透过车窗照了进来,他的脸上一片平静。 下午一点,他走出长川市火车站,先与贾英俊碰面。不等他摘下口罩缓口气,贾英俊就劈头盖脸地怼了过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认识凤梨影视的厉总?连我都被你瞒在鼓里,你这样搞得我很被动。幸好媒体不敢得罪厉总,没有过分添油加醋,否则你等着被黑死吧!” “他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昨天请我去喝喜酒。中间有朋友出现意外,我们便去了医院。”宋新元望向路旁衰败的迎春花,突然说,“俊哥,对不起。” 他回来途经的村落尚有梨花开放,而长川市的春天即将走到尽头。 贾英俊见他低眉顺眼的,以为他真心知错,顿时没了脾气:“我不是责怪你,我这人一着急就管不住嘴。听你这么说,事情就好办了,你马上联系厉总,让他出来澄清谣言,多一个靠山总比被泼脏水好。媒体都是见风使舵的玩意儿,他们弄清楚你和厉总的关系就不敢再胡来。” “俊哥,谢谢你,我打算退圈了,”宋新元再次道歉,“实在对不起,感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贾英俊猛地刹车,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来。信号灯突然转红,小轿车及时停在十字路口。贾英俊了解宋新元的性格,宋新元向来我行我素,这话表示他确实想远离是非,从此退出娱乐圈,但他是贾英俊刚抢到手的肥肉,贾英俊怎么可能放他走。 贾英俊耐着性子说:“新元,你别冲动,你考虑过粉丝的感受吗?你的真爱粉在帮你反黑,你居然想拍拍屁股走人?你不用怕,这次不过是被对家买黑防爆而已,等咱过了这道坎儿,咱横着走。” 宋新元慢条斯理道:“俊哥,你不用拿粉丝动摇我,我知道《搜凶记》是剧火人不火,我其实没吸多少粉。就算有粉丝,他们没了我也能尽快找到新目标,过好自己的生活。我不是怕被泼脏水,这件事也不是导火线,我本来就是误打误撞进圈的,我收到了《搜凶记》的片酬,就想着退圈算了。” 贾英俊翻翻白眼,不再跟他浪费口舌:“你忘了一件事儿,你刚跟我签了五年的合同,想走也可以,但你拿什么赔违约金?” 贾英俊看到他如梦初醒似的表情,口吻得意:“你别犯傻了,你赔不起违约金。你欠了很多钱吧?你只要好好演戏,签几个大代言,很快就能还清。我最近在帮你谈一个快消品的代言,如果成功,你就能少奋斗几年。劝你慎重考虑,别浪费你现在的热度,尽管你上的是黑热搜,很多糊比想要都求不来呢。” “还不清,一辈子都还不清。”宋新元叹了叹气,“好吧,俊哥,我听你的,不给自己雪上加霜,但我不会找厉明洲帮忙,我不想欠他人情。” 贾英俊没听到他前一句话,以为他怕跟凤梨影视扯上关系,被人误会抱大腿,假装答应他:“好,等我们回到公司再想对策,你先休息。” 忽然,贾英俊的电话响了。他正憋着一肚子怒火,暴躁地问:“谁啊?” “请问是贾先生吗?我是孔琢导演工作室的助理王庆康,我们这边把《外科风波》前三集剧本发你邮箱半天了,一直没有收到你的答复,所以过来催催你。因为制片人打过招呼,说剧本下来了优先考虑你们公司旗下的艺人。但是你没有给我们递艺人简历,如果你这边没有带艺人过来试戏的意思,就赶紧给我说一声,好让我换人。”对方显然也在气头上,说完就挂了电话。 贾英俊把车停在路边,翻出对方发来的剧本和剧组配置信息,脸色渐渐由阴转晴。他记得今天上午开会时,公司CEO赵总提起过《外科风波》这个项目。这是一部医疗剧,制片人是赵总的朋友,而导演孔琢去年获得过新人导演奖。 贾英俊当时急着处理宋新元的事情,没有在意剧本,他原本也不打算给宋新元接这种剧,他想趁宋新元有热度,给他接部偶像剧增加人气。最后赵总将资源分给了另一个经纪人甄文静。 不知道中间哪个环节出现差错,剧本竟然发到了他的邮箱里,对方还给他打了电话。贾英俊看清《外科风波》的拍摄地点,不由得欣喜若狂,他又搜索了娱乐圈的航班信息,发现导演孔琢昨天也去了千阳市。 真是峰回路转。 贾英俊立刻给王庆康回电话,赔笑道:“王先生,实在对不住,我马上就带艺人去见您,我先把他简历发给您。能跟孔导合作,是我们的荣幸。其实我中午回复您了,而且也在等您的答复。我刚发现我的邮件被系统拦截,没有及时发给您,实在不好意思,请您和孔导等我半小时……”他把锅扔给邮箱系统,又给足了王庆康面子,最终顺利和王庆康约好去茶馆见面。 贾英俊挂了电话,神秘莫测地瞅着宋新元:“你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子吧。” 宋新元眨眨眼睛,不理解他的意思。 贾英俊将邮件转发给他,没有告诉他这是自己半道截来的资源,嘱咐道:“我们不去公司了,你快看剧本,我带你去见导演。如果你抓住这次机会,让剧组配合炒作,就能顺利解决所有的麻烦。” 宋新元打开邮件,扫到电视剧的内景拍摄地时愣住了。 只见上面写着:千阳市,千阳大学附属医院。 “怎么样,是不是天赐良机?”贾英俊问。 宋新元完全没空理会贾英俊的计划,脑子里面全是冯灯,甚至开始想象冯灯在医院碰到自己时的反应。 过了几分钟,他才答道:“对,简直是千载难逢。” 他望向窗外,脸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对他来讲,这个机会确实难得,他已经等了很久很久,等得他混淆了过去和现在,仿佛这些年的幸与不幸都是为此而发生的。 但他心里明白,邂逅冯灯从来都不是命运的恩赐,而是教训。一次又一次的教训,循环往复地提醒他,他念念不忘的感情早就变质了。 他如今只想以牙还牙,先俘获冯灯的心,再将那颗心踩在脚下,让冯灯也尝尝春日覆雪的滋味。 作者有话说: 给小宋提供一个正大光明接近冯医生的契机,然后他走上了引诱冯医生的歪路,他很努力在勾引,这辈子第一回 勾引人,技巧生疏,不要嫌弃他。【请大家熟记本章最后一段,不要忘记小宋的目的,也别搞错他的意思,他复仇的前提是让冯灯爱上自己。】娱乐圈元素不多,都是瞎写的。 第4章 不期而遇 通往茶馆的路格外短,春日的阳光给街道两旁的香樟树渡了一层金色,像泼多了颜料的写真油画。 宋新元随贾英俊来到茶馆。他走进包间,首先看见一个五十岁左右、身着灰色运动衣的男人。男人手里端着一杯热茶,下巴处留了胡子,并不显得邋遢。 “你就是宋新元?”那人放下剔透的瓷杯,抬头问道。 “对,我是宋新元。您就是孔导?”宋新元说完,这被贾英俊拍了一下肩膀。 贾英俊走上前,分别和孔琢及其助理握手问好:“孔导、王助理,我是贾英俊,这是我工作室的艺人宋新元,他为人比较耿直,麻烦你们多担待。” “不碍事,你们坐。”孔琢摆摆手,嘱咐王庆康帮他们点单,被贾英俊阻止。 等他们坐下后,孔琢接着问宋新元:“你大学是在千阳读的?” 宋新元:“是的。” “你为什么辍学?” 宋新元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想到自己的资料全网各有一份,辍学的经历自然众所周知。他坦白道:“为了打工赚钱。” 孔琢摇摇头,感到惋惜:“为什么不能等到毕业?” 宋新元笑吟吟道:“机会不等我,晚了的话就没有了,模特公司给的待遇不错。孔导,您不知道,我刚开始报的是临床专业,结果分数不高,被千大调剂成了医学英语,这专业也读五年,但是比较冷门,毕业之后很难找到对口的好工作,我来不及读研深造,只能作出选择,我不想浪费时间。” “你后悔吗?” 孔琢见他沉默,替他回答:“你犹豫了,犹豫代表着后悔。如果我是你,就选择休学,给自己留一个回头的机会。幸好你年轻,真到了我这把年纪,就算想重拾学业,也有心无力。” 宋新元猛地握紧手,又缓缓松开,口吻中多了几分释然:“不是的,孔导,我不后悔,我怕回答太果断给您留下不求上进的印象,我知道大家都喜欢德才兼备的艺人,我上午刚在品德这块儿丢了分,不想再被您扣分。” “那你怎么讲实话了?” “我担心您误会我内心高尚,克扣我的工资。”他说着说着,扯到了片酬上,他的厚脸皮令贾英俊甘拜下风。 孔琢凝视他数秒,咧嘴大笑:“老方跟我提起过你,说你是个闷葫芦,眼里只有钱,一点都不热爱表演。我看他才是个闷瓜,你比我想象中好玩。” “老方”是《搜凶记》的导演方停舟,也是宋新元的伯乐。 “您比我想象中成熟,我以为新人导演都是文艺青年。”宋新元说。贾英俊低声咳嗽,提醒宋新元注意分寸。 孔琢:“本来觉得你不会说话,没想到挺会夸人的。我看过你演的《搜凶记》,见了面才知道,老方把你拍丑了。你放心进我的剧组,我审美比老方靠谱。” 这意思是相中了宋新元,贾英俊再次跟王庆康握手,表达自己的激动。 接下来,孔琢给宋新元讲戏:“你看剧情介绍了吗?” “刚在车上看完,男主角竟然死了,这种结局能过审吗?” 《外科风波》的男主角是一名外科医生,性格开朗豁达,然而从业过程中经历太多生死别离,渐渐患了抑郁症,最后自杀身亡。 “先不用担心审核,船到桥头自然直,”孔琢说,“主角的结局是我想表达的一种现实状况,我不想神化他,医生本就是高危职业,对身体和心理素质都要求极高。现在的市场上很少有真正的行业剧,多数是故作高深的悬浮剧,里面的主角打着工作的幌子谈恋爱,走向圆满,这是我不希望看到的,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儿。” 孔琢透露,他想拍一部实实在在的医疗剧,跟宋新元谈影视圈、谈未来,那双半入黄土的眼睛里散发着亮光。 宋新元自愧不如地想,一个人不管多大岁数,怀揣理想时总刻着年轻人的神气,即使肉体抵不过流年的侵蚀,但灵魂是不会衰老的。宋新元后来回忆起孔琢今日的模样,常常感到懊悔,懊悔自己没有像孔琢那样坦诚。 眼前,孔琢话题一转,继续问:“你去过千阳大学附属医院吗?” “去过,我爸以前是那里的医生。” “这么说来,你考医学院是被你爸逼的?” “对,可惜我不是当学医的料儿,就弃医从艺了。” “幸亏你没当医生,否则浪费了演戏的天赋。” 宋新元笑笑,耳朵泛热,听不出孔琢是在夸他还是损他。 孔琢察觉他的尴尬,停下来喝口水,言归正传道:“主角的出场地点多是医院,所以我打算让你去医院闭关学习三个月,待在真正的医生身边,认真理解角色和剧本。我们都不是医生,看资料拍不好戏,也演不好戏。我这两天专门找过千大附属医院的院长,请他帮我寻个专家指导你。他给我安排了一位副教授,坐1点的飞机过来,差不多快到长川了。” 孔琢瞧瞧时间,和宋新元闲扯:“那位副教授姓冯,叫冯灯。冯教授在千大附院的口碑相当不错,你听说过他没有……” 冯灯? 宋新元手指一颤,差点摔了茶杯。冯灯的名字出现得过于突然,他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犹如打雷后隔了半晌方听到雨声。 又是冯灯。 他回过味来,思绪万千,仿佛有口井罩在心头,使他感到沉闷且憋屈。冯灯的到来符合情理,却在他的意料之外。他本打算趁冯灯猝不及防的时候主动出击,现在竟被没有现身的冯医生打个措手不及。他接下来什么都听不进去,时不时地望一眼门口,生怕错过先发制人的良机。 大约过了半小时,终于有人敲门,每回敲两下,隔一秒敲一回,动作柔和而干净利索。随着起起落落的敲门声,宋新元心里上上下下的,等到门开时,他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儿。 不过十几秒的功夫,他却感觉熬了三年五载,将他和冯灯之间的爱恨情仇在脑海中演了一遍。 门开了,冯灯携着春风跨进来,瞥见宋新元,明显愣了一下。 孔琢先起身,伸出手道:“冯医生,辛苦你跑一趟。” 宋新元落在孔琢身后,朝冯灯歪头一笑,十分做作。 冯灯与孔琢等人客套完,安静落座,唯独没有理会宋新元。宋新元注视着冯灯,心乱如麻,他从千阳赶回长川坐了八小时的火车,而冯灯只用两小时就坐在这里,像是故意飞过来嘲弄他的。 谁能想到他们短短两日碰见两回。宋新元记起分手那天,他离开前不死心地问冯灯:“你是不是一直在利用我?” “是的,我一直在利用你,谢谢。”冯灯用一句话堵住了他的下文。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终究没有说出口。 答案不言而喻,他依然放不下冯灯。就像昨天,他明知道冯灯会来,仍搭乘火车前往千阳。他不远万里而重返故乡,仿佛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冯灯从来都不喜欢他。 然后,他带着迟到许多年的答案回到长川,转眼便与冯灯狭路相逢。人与人之间的相遇或离别都是强求不来的,有时候说散就散,有时候不经意间重聚。 此刻,在这间逼仄的茶屋里,孔琢问道:“冯医生,你是千阳大学毕业的?巧了,新元是你的校友。你们互相认识不认识?” “不认识。” “认识。” 冯灯和宋新元同时说。听到宋新元的回答,冯灯转头看向他。 宋新元忽略冯灯探究的眼神,浅笑道:“冯医生不认识我很正常,他比我大几届,是临床专业的学霸。我是医学英语系的,但在学校见过他,而且宣传栏上一直贴着冯医生的照片。”不仅如此,他们曾经还在同一个宿舍里住了四年多,有过无数个肌肤相亲的夜晚。 冯灯对宋新元的话不置可否。 “怪不得,”孔琢说,“冯医生,是这样的,新元要演一位外科医生,可是他没有从医经验。你能不能帮忙调教他一段时间?” “您不用客气,院长和主任对我讲过这件事,我尽量抽出时间指导他。” 《外科风波》里的医院原型就是千大附属医院,这种变相宣传有利于千大附院的发展,因此院长特意吩咐各科室重视这项工作。在今天上午的例会上,外科主任梁仕章提议由冯灯担任剧组的指导医师,其他人纷纷附和,这项苦差便落在了冯灯肩上。 “感谢理解,我们会尽快缩短学习和拍摄周期,以免影响你们工作。冯医生,冒昧问一下,你在医院有没有宿舍?” “有一间休息室,不过我在附近租房住。” “你一个人住吗?”孔琢面露惊讶,他以为冯灯早已就地扎根,买房成家。 “对,我不是本地人。您有什么问题,不妨直说。” “你家里有没有空闲的房间?我想租你一间房给新元住,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宋新元听见孔琢的请求,浑身哆嗦,不是慌张,而是太兴奋了。他觉得贾英俊没说错,自己的确很走运。他刚产生报复冯灯的想法,就将得到和冯灯朝夕相处的时机。 “新元,别担心,你的租金由剧方承担,”孔琢宽慰完宋新元,向冯灯解释,“我计划给新元创造一个入戏的环境,新元若是和你住一起,就近观察你们外科医生的生活习惯,能更好地揣摩角色。” 宋新元瞄一眼冯灯,装模作样地阻止:“孔导,这样不好吧,我担心影响冯医生工作,家里突然住进来一个陌生人挺不方便的。没事,我另外找地方住,你不用操心。” 孔琢用手指敲敲桌子,眉头紧蹙:“也对,是我唐突了。冯医生,对不住,你不用勉强,我再想想别的办法。你们医院附近出租房多吗?你同事有没有愿意往外租房的?” 宋新元是假意推辞的,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冯灯的虚伪,冯灯不会拒绝孔琢。 冯灯缄默许久,果真妥协了:“孔导,我家有间空卧室,可以让他借住。” 宋新元急忙摇摇头,语气犹豫不定:“这怎么好意思……” 贾英俊看出他欲迎还拒的心思,隐晦地撇撇嘴,扬声说:“宋新元,你别不好意思,快谢谢冯医生,人家心胸宽阔,不计较这种小事。” 孔琢也劝宋新元:“既然冯医生不介意,你就别客气了,这对你以后演戏有帮助。” 宋新元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表现出一副为难又腼腆的样子。他越来越擅长伪装,这是他喜欢冯灯那些年的馈赠。他同样清楚冯灯的伪装,冯灯并非出于善意,是怕丢了面子或得罪人,影响自己在他人心中的评价。 无论如何,宋新元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他眯起眼睛,用笑脸膈应冯灯:“好吧,那我就打扰冯医生了。” 冯灯打量宋新元片刻,留下一张名片:“我还有事,先走了,到时候联系。” 宋新元从冯灯眼中看出了警告的意味。他拿起名片,发自内心地笑了。尽管这次相遇不是由他决定的,但总算告一段落,局面没有那么坏。 他心里安定下来,有如晚潮涌上岸,又退了回去,一场潮汐寂静地回到海里。 作者有话说: 终于把他们搞在一起了。他们的专业都是五年制的,所以看到“大五”不要觉得奇怪。 第5章 言不由衷 浪子只有回头时才能看清旧爱的脸。 宋新元不是浪子,他早就把自己和冯灯之间的账算清楚了。他现在一味地恨着冯灯,只能记起冯灯的不好。人性就是如此。他不会回头,他知道冯灯也不会。冯灯同意让他借住,或许与他一样,准备伺机做点什么。 他望着冯灯的背影,偏激地想,冯灯就是见不得他好,逆境时利用他往上爬,顺境时反过来咬他一口。他真后悔当年把目光都放在了冯灯身上,导致心里黑漆漆的。 门终于关上了,冯灯消失在他的眼前,包间内变亮许多。 之后,宋新元与孔琢的茶话会走到尾声。双方道别时,贾英俊拉着宋新元站在茶馆门口,话里有话:“孔导,新元上午平白无故被人泼了脏水,需要您帮忙澄清一下,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请您多担待。” 孔琢发现不远处的娱记,捧场道:“不要紧,配合你们炒作既解了新元的麻烦,又能为新剧预热,这不是两全其美么。” 贾英俊拍了拍宋新元的后背,提醒宋新元鞠躬:“多谢孔导,我们欠您一个人情。” 宋新元被闪光灯刺着眼睛才理解他们的意思,顺从地朝孔琢九十度弯腰,为这次炒作提供了最佳画面。 在他们回公司的途中,宋新元和孔琢见面的事情已经登上热搜,热搜里有一群营销号刷通稿,宣布宋新元将与孔琢合作新剧《外科风波》,新剧的拍摄地正是千阳大学附属医院。 媒体们不仅放出宋新元和孔琢的合影,还发了孔琢飞千阳市的航班信息,暗示孔琢昨晚也去了千阳大学附属医院。宋新元昨天在陪孔琢看场地,根本没有所谓的“金主”。 孔琢转发了一条澄清博,说:“委屈你了,宋演员。” 贾英俊看到后,立刻让宋新元回应。宋新元想了想,回复孔琢:“谢谢孔导,我没事。希望每个春天的开始都是花香鸟语。” 他的后一句话成为粉丝控评的佳句。热搜的评论区和广场被粉丝和水军控制,反对的声音消失在狂欢中。宋新元有惊无险地度过这次意外,并虐到一波真爱粉。经过这件事,他见识到了资本的力量,而自己就是受害者或受益人。 车上,贾英俊的手机突然响了,来电人是“赵总”。贾英俊没接电话,把车开往公司楼下的停车区。电话持续作响,宋新元循着铃声望过去,发觉贾英俊冒了一脸汗。 贾英俊停好车,刚接通电话就听赵总吼道,“贾英俊,你胆子肥了?敢截胡自家的资源!” “赵总,不是我截胡,是人家导演和片方主动找我的,导演要求新元出演男主角,”贾英俊用抽纸擦擦汗,理直气壮,“您不明白吗,如今是影视寒冬,粥少僧多,制作方不傻,肯定看谁火选谁。咱公司目前谁最有热度?加上白天这一出,甄姐手下的艺人哪个比得过宋新元?” 赵总沉默了。蜜瓜传媒日渐衰落,年初幸运捡到宋新元这样的紫薇星,自然要捧他。 “那你也不该擅自行动,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招呼?甄文静在我办公室外面候着呢,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 “赵总,这都是情势所逼,我马上到公司,亲自给甄姐赔礼道歉。” “别火上浇油,你赶紧滚蛋,带上宋新元一块滚!” “哎,晓得咧。” 贾英俊挂了电话,扭头对上宋新元的目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别这样看我,我为了你把领导和同事得罪完了。你回去收拾行李,准备去千阳市吧,我给你买飞机票。唉,宋新元,你日后发达了千万不要忘记我。” 宋新元清楚,贾英俊虽然爱贪便宜,但不是一个糊涂的人,那一系列骚操作是为他好。事关他自己,他不应当埋怨贾英俊。况且,买营销、上热搜都要花钱的,他欠贾英俊的不止是一张飞机票。 他说:“俊哥,谢谢你。” 贾英俊对他这句话有了阴影:“大哥,你别再说退圈了,否则我会死不瞑目的。行了,我送你回家。” 傍晚,太阳渐渐退出混乱的世界,留下一片沉甸甸的红海。宋新元回到住的地方,打包完行李,趴在床上思索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产生一种微妙的感觉,一切都发生得刚刚好,也刚刚不好。 在他昏昏欲睡之际,厉明洲的电话追了过来。不等他开腔,厉明洲便质问:“你知道孔琢的新剧准备在哪拍吗?” “千阳大学附属医院,”宋新元猜出厉明洲打电话的目的,“你不用拦我,我已经跟孔导签了影视合同。” 厉明洲气笑:“你想做什么?找冯灯?别胡闹,去跟孔琢解约,违约金我来付。” “哥,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别插手。” “宋新元,你是傻 逼吗?你爸还有半年就出狱了,你给我老实待在长川,哪儿也别去。把你经纪人电话号码发给我,你想演什么戏,我帮你找资源,亲自给你投资都行。” 宋新元没有立即回话,隐约听到了冯星河的声音。冯星河显然很生气,“厉明洲,你提冯灯是什么意思,你骂元元干什么?这是他们和好的机会,你捣什么乱?你一天天的烦不烦人啊……” “你听错了,宝贝儿,我正跟客户商量事呢,你先去睡觉,乖。喂,赵总,我刚才的建议怎么样——”厉明洲那边传来关门的动静,他换了一个地方,接着斥责宋新元,连语气都变了回来,“你聋了吗?快把经纪人电话给我。” 宋新元顺水推舟:“哥,我确实想跟冯灯和好,省得大家见面尴尬,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表嫂的弟弟。你别胡思乱想了,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吧。” “你以为我像星河一样天真?你如果当我是你哥,就去解约。你这么多年都忍了过来,现在怎么想不开了?” 宋新元静默片刻,以一种破釜沉舟的语气,坚定道:“那是因为以前没机会。我不会改变主意,也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你放心吧。” 厉明洲当然不可能放心:“宋新元,别犯傻。你看,他总归是个好医生,没有辜负舅舅的栽培。过去的事谁说得清?你把恩怨放一放,活得舒坦些。舅舅欠的债,我们帮你还。” “有的人学医是为了救人,有的人学医是为了杀人。”宋新元冷然道,“你们不懂,我就是负着债才活到今天的。”宋新元挂断电话,顺手把厉明洲拖进黑名单,将手机设置成静音模式。 房间安静下来,想到自己很快就能回到冯灯身边,他简直有些急躁。他蜷着身体,神经质地咬住手指,把十根指头啃得又秃又湿。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养成了啃指头的毛病,似乎是在他独自谋生以后,在无数个喘不过气的深夜里。 渐渐地,某种渗人的声音传到耳旁,宋新元贴着墙角,仔细一听,原来怪声是他自己发出的。他翻过身想,厉明洲真不了解他,他不蠢,不会做极端的事情。 他只是想与冯灯产生瓜葛。 隔日,宋新元在贾英俊的陪同下来到千阳大学附属医院。贾英俊将他送进门诊楼大厅,叮嘱了几句,临走前拍了两张照片。 过了没多久,宋新元发现自己出现在《外科风波》官微号,以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官微:“宋医生闭关开始。” 贾英俊转发了这条微博,说:“等待宋医生出关。”评论区的粉丝都期盼宋新元早日回归,宋新元倒希望闭关时间久一点。 医院走廊里和候诊区人满为患,病人的抱怨声、孩童的哭泣声、护士的催促声几乎淹没了宋新元。 他戴好口罩和帽子,低调地坐在冯灯问诊室门口,看着每个患者及家属脸上的信任,听着他们感激的话,不停在心里反驳,冯医生不是好人,他坏透了,他穿上白大褂是为了收钱,为了名誉,他不值得你们尊敬。 宋新元盯着开开合合的门,不经意间与冯灯遥遥相望。冯灯起身,向门外走来,停在宋新元面前。 这时,广播里有人喊道:“紧急通知,急诊收到五名重伤患者,请大外科的所有主任医师、副主任医师、主治医生、住院医生迅速赶来急诊楼——” 冯灯皱皱眉,一句话没说便离开了。 晚上十点,宋新元终于等到冯灯的身影。冯灯刚完成一台手术,简单地清洗过,头发湿漉漉的,有几滴水珠沿着脸部的线条滑到下巴处,透着几分性感。冯灯靠近宋新元,从怀里取出眼镜戴上,对他说:“走吧。” 冯灯语气寡淡,不见歉意。宋新元仍然坐在原位,吸了吸鼻子,意有所指道:“冯医生,你没洗干净,身上的血腥味好重。” 冯灯没有理会他,从办公室拿出一沓文件夹,锁上门:“走吧,你不饿吗?” “不饿,劳烦您给我指个回家的路。” 他话音未落,肚子响了起来,在夜里显得分外嘹亮。 作者有话说: 马上同居,冯医生的视角主要在后面。温馨提示,别被假象迷惑。攻比受大五岁,不是强强对决,最后谁输谁赢不确定。 第6章 有意无意 宋新元没想到冯灯会请他吃夜宵。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医院,中间相隔半米,他稍稍伸手就能挨着冯灯的后背。他当然没敢这么做,还不到时候,但终究会有这么一天的。 他暂时只能挨着冯灯的身影行走。空气安静,时而听到行李箱摩擦柏油路的声音。他的箱子太老了,沿着地面滑动时简直是在垂死挣扎,聒噪又无力。 月亮爬上树梢,他望着冯灯的背影,忽然觉得春夜的月光异常温软,至少比冯灯多了几分柔情。 冯灯停在一家餐馆门口,回头瞥瞥他,像在等他,虽然仅仅等了几秒,却使他轻快许多,连手中的箱子都变轻了。 医院附近的餐饮店总是比其他地方的敬业,晚上十点仍不知疲倦地招待着吃客。周围的一切对宋新元而言都是新事物,他曾经喜欢的小吃店不知搬去了哪里。 餐馆老板娘看见冯灯后,赶快过来打招呼:“冯医生来了,又加班啊?今天吃点儿什么?”说完好奇地瞅着宋新元。 冯灯微微点头,问:“有包间吗?” “有啊,多着呢,跟我来。”老板娘将他们领到半封闭的隔间里,进门后笑着说,“第一次见冯医生带朋友来吃饭。你们先坐,桌子上有菜单,我去拿壶热水。” 宋新元瞄了冯灯两眼,暗暗地想,冯灯真是不管在哪都惹人嫌,这点儿完全没变。 等老板娘走出去,冯灯道:“把口罩摘了。” 宋新元没反应过来冯灯在对谁说话,扭头看了看,才意识到自己还戴着口罩,从早上出发戴到现在,早已忘记这回事儿。冯灯大概认为他这样不礼貌,所以提醒了他。 他默默取下口罩,转向玻璃时,发现冯灯正盯着他,玻璃窗映出冯灯的侧脸,轮廓分明,灼灼的眼神落在他脸上。他揉揉腮帮子,怀疑自己长了胡须,然而手指触到一层潮湿的水汽。 他有点紧张,不知不觉出了汗,可他没有与冯灯错开目光。这是他和冯灯邂逅以来第一次一起吃饭。又是“第一次”。他不禁对未来充满期待,期待冯灯爱上他一次,真真切切地爱上他。这一刹那,他的愿望是与仇恨无关的。 老板娘推门的动静唤醒了他。他慌忙移开视线,主动站起来帮着涮茶杯,给自己和冯灯分别倒了一杯白开水。 冯灯端起水一饮而尽,似乎渴到极点,随后放下杯子,对老板娘说:“我要一碗香葱鸡蛋面。” “好咧,”老板娘接着瞧向宋新元,“这位先生呢?咦,我怎么感觉您有些眼熟。” “我和他一样。您可能认错了人,我第一次来这儿。” 老板娘不好意思地离开隔间,门再次被关上。宋新元坐下来,察觉冯灯不再审视他,仿佛他面目残缺,因此不忍直视他。他心想,他们关系这样恶劣,吃顿饭都勉强,当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必定更难相处。 之后,宋新元彻底失了胃口,对着一碗素净的热面发愁。人有时候饿过头,尽管肚子咕噜咕噜作响,但偏偏生出一股饱腹感,往里塞了东西反而多余。 冯灯倒是吃得自在,快速解决了迟来的晚餐,擦干净嘴唇和手指,看到他几乎未动的面,没有说什么,似乎明白他为何食欲不佳。 冯灯站起来结账,连他那一份也付了。走出餐馆,他迟钝地问:“多少钱?我还你。” “不需要,我请你。” “我还你,你支付宝是什么?” 冯灯转身俯视他,皱眉道:“我不用支付宝。”结果报了自己的微信号。 宋新元听见那串数字,心里大吃一惊,惊讶于冯灯还用着和他一起办的情侣手机号,而他早就换号了。他顿时感觉五味杂陈,搁置了还钱的事儿,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忘记拿的行李箱被冯灯拎了回去。 冯灯租的房子离医院不远,大概有十几分钟的路程,是两室一厅,比宋新元想象中的窄。他不禁纳闷冯灯的工资和礼金都花在了何处,当了多年的外科医生,居然没钱买房。 冯灯打开一间卧室的门,对他说:“你住这里,洗手间在隔壁,楼下有超市,缺什么自己去买。” 房间应该是提前收拾过的,墙面贴了棕色的壁纸,一眼看上去光秃秃的,墙角挂着一幅风景画。窗旁有一张单人床,床边立着奶白色的衣柜。此外,只有一张书桌和一把塑料椅。 冯灯见他不吭声,解释道:“房子是房东装修的,你要是不喜欢这些家具,可以换掉。” 他为冯灯的通情达理感到意外:“没事,这比我在长川市租的房子好多了,而且我就住三个月。” 他坐在床上,伸手按了按床垫,抬头发现冯灯又在凝视他。他以为自己哪个行为引起了冯灯的反感,匆匆起身:“你先忙,我去买洗漱用品。” 冯灯:“嗯,我去医院值班。” 此时将近零点,他们如果是情侣,早抱在一块儿滚床单了。宋新元愣怔地目送冯灯离开,暗暗思忖,冯灯究竟有多厌烦他,合住第一天就找理由摆脱他。他点开微信的搜索窗口,输入冯灯的手机号码,踌躇良久,又退了出来。 十字路口,冯灯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头。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来,是护士在寻他,他今晚收的病人尚未脱离危险期,所以他必须去医院守着。 清晨六点,冯灯醒来洗漱,与接班的医生打过招呼,往家走去。他走得很慢很慢,仿佛家里住着洪水猛兽。出了电梯,准备拿钥匙开门时想起来家里有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他伸手敲了敲门。 不久,一阵仓促的脚步声赶到门口,宋新元穿着浴袍打开门,一副刚洗完澡的模样,眼睛里泛着水花,奇怪地问:“你没有带钥匙?” “忘了。” 冯灯低头换拖鞋,发现木架上多了一双旧球鞋,与他的新皮鞋尴尬地依偎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游到宋新元脚上,瞧见宋新元趿拉着一双靛蓝色的凉拖,冷白的脚指头缩在一起,暗示着主人的慌张。 他仰脸看到宋新元无辜的表情,脸色倏地变冷:“收拾一下,等会跟我去医院。” 宋新元没忘记自己的闭关任务,飞快地跑回屋换衣服。当他出来时,冯灯已经在做饭。手抓饼和煎培根的香味飘满了整个客厅。 宋新元大学期间就被冯灯的厨艺所折服,这会儿坐在餐桌旁,焦虑得想啃手指头。他细数自己的优势,渐渐对这次复仇计划产生了怀疑。目前来看,失败的几率远远大于成功。 今天是周一,是召开术前会议的日子。饭后,冯灯到医院罩上白大褂,先去了会议室。宋新元身穿暗绿色的隔离服,戴着口罩,坐在冯灯的办公室里看资料。过了没多久,助教韩乐走进来,向宋新元讲解外科医生的术前准备工作。 宋新元一边做笔记,一边听韩乐絮叨冯灯创造的医学神话。 “我的目标就是成为和冯教授一样牛逼的外科医生!”韩乐神采奕奕地讲完,羡慕地说,“你真幸运,一个明星竟然能在冯教授身边学习,轻轻松松就得到了我们这些医学生求之不来的机会。” 宋新元笑道:“我只是来参观学习的,不会和你们抢冯医生。” “也是,不过跟着冯教授有你好受的,他今年虽然升了副主任,但增加很多工作量,又忙又累,比梁主任辛苦多了,手术和门诊都缺不了他,你就等着到处跑吧。”韩乐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 “没关系,就当是为艺术献身。” 韩乐说得一点都不夸张,冯灯这一天都很忙,上午开完会,下午连续查病房,把跟在他身后的宋新元累得够呛。晚上,两人简单在医院食堂吃完饭才回家。 宋新元洗完澡,坐在床头玩手机,想起自己还欠着冯灯饭钱,只好搜索冯灯的微信号,发出了好友申请。冯灯的头像是千大附属医院的正面图,寡淡且无趣。 宋新元一边等冯灯接受申请,一边点开冯灯的朋友圈,结果一眼瞟见冯灯的背景封面,脸色变得煞白。 那显然是从书上拍下来的图片,图上印着半首诗: 我记起了第一天,那孩子气的美, 衰弱无力的柔情,一只燕子神性的抛洒。 手的无意,心的无意 像飞石——像鹰——撞入我胸膛。(*注) 宋新元将这张图放大又缩小,恨不得隔着屏幕戳烂它,回首自己和冯灯初见的场景,再联想到冯灯后来对他做的种种,喉咙里直冒酸水。他猛然冲到浴室,脸朝洗手池剧烈地呕吐起来。他的隔壁有一位医生,但是不会过来帮他,也帮不了他。 主卧里,冯灯收到宋新元的好友申请后,沉默地点了“同意”,仿佛对宋新元的动静置若罔闻,心中却有如鸡蛋落地一般,缓缓破裂。 而他们之间的纠葛要从相遇时说起。 作者有话说: 下章有初遇回忆,如果不喜欢看回忆,可以跳到第八章 。 *注:末尾的诗节选自俄罗斯诗人茨维塔耶娃的抒情诗《我记起了第一天……》,完整版我发在了微博。 第7章 一瞥之恋 十年前,千阳市,西照县。 冯灯站在烈日下等巴士,身后是回家的路。这条路又窄又长,一眼望不到头。附近的居民称之为“长情巷”,因为整条路没有任何交叉口。如果一对恋人分别从两端走过来,那么定能重逢。 冯灯的母亲吕舒涵在长情巷认识了冯灯的继父冯向海,便葬送了爱情和自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里,能做的唯有一次次目送冯灯远行。冯灯理解她的难处,从不埋怨什么。 正午的太阳像只煎蛋,热气糊人一脸。冯灯到夏天剪了寸头,今天穿着白短袖和工装裤,身材硬朗,肩膀宽厚,给人一种沉稳可靠的感觉。他暑假刚过了二十二岁生日,开学读大五,到明年这个时候就毕业了。 冯灯不经意间转头,望见吕舒涵的身影。他的母亲沿着小巷蹒跚而来,看上去苍老无力,然而风韵犹存,可以猜测她年轻时是个美人。 冯灯拉起行李箱走回去,一声不吭,等吕舒涵发话。吕舒涵将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他,叮嘱道:“把这些钱还给冯星河,叫他别再往家打钱,我们不需要他的施舍。你也别忙着打工赚钱,马上就毕业了,赶紧找家医院实习,以后进个好单位。” 她的神色十分冷淡,总喜欢用命令的口吻说话,从不认为自己有问题,自从前夫死后,她就把控制欲转移到了儿子身上。她坚信冯灯永远都会听她的,却忘记冯灯成年很久了。 “好。”冯灯适时回答,回应快了或慢了都不合理,快一秒有撒谎的嫌疑,慢一秒则有迟疑的成分。 他与吕舒涵共同生活多年,早已懂得把握分寸,脸上的表情甚至与她如出一辙,看不出高兴或反感,使她称心如意。实际上,他是不想多费口舌,一旦与母亲拉开口水战,即使有十张嘴也难占上风。母子之间说不清是谁掌控谁,只能说他们不愧是母子。 冯灯收起钱,瞟一眼大马路,低声道:“妈,你回去吧,外面晒。车快来了,我得走了。” “冯灯,别跟冯星河走太近,就当妈妈求你。”她的语气里完全没有求人的意思,“周末有空回家吃饭。” “好。”冯灯答应道,不知答应的是前一句还是后一句。 吕舒涵得到满意的答案,转身离去,一步一踉跄,如她来时那样。 冯灯瞧了会儿她的背影,也离开了巷口。大巴车很快出现在主干道上,伴着刺鼻的柴油味儿以及司机的叫喊声。五分钟后,马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了,仅剩下灼热的空气,烫得树枝垂下了头。 冯灯傍晚才抵达千阳市。他提前一周返校,去宿舍的路上没碰见多少熟面孔。 他就读于千阳大学,修的是临床专业。他当初入系晚,被分到了其他专业的宿舍里,并且是个双人寝。他的室友是医学英语专业的学长,暑假前已经毕业离校。寝室现在剩他自己,等到开学才会有新室友。 冯灯将行李箱放在桌下,收拾完自己的床铺,顺手把对面的床位清理干净。晚上七点,他带着装钱的信封出门,走向千大的教师宿舍,到了二号教师宿舍楼,按响了307房间的门铃。 门开了,一位戴着黑框眼镜、身穿藏青色短袖和黑色休闲裤的男人站在冯灯面前。这人是他异父异母的哥哥——冯星河,比他大五岁。他妈妈当年改嫁给冯星河的爸爸后,把他的姓氏改为了“冯”。 眼下,冯星河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来这么早?进来坐会儿。” “冯老师,暑假快乐,”冯灯进屋,把信封搁在桌子上,“我妈让我还给你。” 冯星河静了静,抓起钱递给他,勉强微笑道:“冯灯,现在不是上课时间,你不用拘谨,这些你拿着当生活费吧。” 冯灯抿抿嘴唇,轻声说:“不用,哥,我回寝室了。” “吃了饭再走吧,我们聊聊天。” 冯灯听见这句话,准备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好。” 当冯星河做饭时,冯灯坐在小沙发上看新闻。冯星河的宿舍是个单间,没有客厅,进门是床和茶几,再往后走是洗手间和厨房。 厨房过于狭小,不方便多人进入,里面只有冯星河在忙活,而冯灯坐在床边走神。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放在冯星河身上,在冯星河叫他的时候,他听不清冯星河说了什么。 “冯灯,过来端饭。”冯星河又喊了一遍。 两人并排坐在小沙发上看电视,播的依旧是新闻。冯灯低头捧着碗,忽然听到“同性恋婚姻合法化”的字眼。他慢慢抬起头,发现屏幕上出现许多举着彩虹旗的外国人,那些人或高兴或激动地接受着采访。 他瞬间食不知味,扭头瞥向冯星河。冯星河自然毫无反应,专注地对付着一颗花椒。冯灯斟酌良久,问:“哥,你怎么看待同性恋?” 冯星河不假思索道:“很正常啊,学校有挺多这样的学生。” “你不觉得他们变态吗?” “你这是偏见,”冯星河放下碗,教育冯灯,“我们不应该用有色眼光去看待任何群体,所有的爱都应得到尊重。不过,同性恋太难生存了,当异性恋比较幸运。” “嗯,你说得对。” 冯灯匆匆吃完饭,帮冯星河刷完碗,回了自己的宿舍。过了几天,他班上的同学陆陆续续返校,在班长的组织下进行了一次聚餐。 大家交流着暑假见闻,渐渐分成小团体,各聊各的。班长梁坤和冯灯关系不错,搭着冯灯的肩膀喝了两口啤酒,神秘兮兮道:“听导员说,这届新生里有一个医二代,他爸是千大附属医院的领导,也是咱学校的特邀教授,你知道吗?” 冯灯伸了个懒腰,不着痕迹地挪开身体:“不知道。” “好吧,希望是真的,如果是个美女就更好了,现在的日子真枯燥。对了,你打算去哪实习?” “我还没考虑这件事。” 冯灯没有把梁坤的话放在心里去。他准备潜心备战,报考千阳大学临床专业的研究生。开学后,冯灯上完课通常去图书馆学习,偶尔和同学一起打打篮球。这晚,冯灯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突然被谁拍了一下肩膀。 他回头看见冯星河,感觉天好像变亮了几分:“冯老师。” 冯星河扶了扶眼镜框,笑着问:“最近在忙什么?有空去我那里蹭饭,我给你开小灶。” 冯灯说:“哥,我想一边实习,一边准备考研,留在千大进修。” 冯星河有点惊讶:“很好啊,加油,以你的实力不成问题。我以为你毕业了会直接找工作。” “谢谢。”冯灯脸上露出一丝失望。 冯灯与冯星河告别后,在宿舍楼下买了两包泡面,结账时拿了一支棒棒糖。他的寝室在四楼,是411号房间。楼道新刷了油漆,溢满了呛人的味儿。他走到411寝室门口,察觉里面传来奇怪的动静。 他没接到新室友入住的通知。他贴近门,想知道房间里是不是进了小偷,却听有人在念俄语诗: Я?помню?первый?день,?младенческое?зверство,(我记起了第一天,那孩子气的美,) Истомы?и?глотка?божественную?муть,(衰弱无力的柔情,一只燕子神性的抛洒。) Всю?беззаботность?рук,?всю?бессердечность?сердца(手的无意,心的无意) Что?камнем?падало?—?и?ястребом?—?на?грудь.(像飞石——像鹰——撞入我胸膛。) …… 冯灯凑巧知道这首诗,这出自一本抒情诗集,而且那本书应该躺在他的桌子上。不过,屋里那人非常专业,声音清澈,语调标准,没读错一个单词。 冯灯听完整首诗,轻轻推开门,随后愣在原地,因为那个“小偷”正靠着冯灯的书桌,一只手拿著书,另一只手放在身下自娱自乐。那人就是宋新元,冯灯当时并不觉得他恶心,反而发现他长得十分好看。 宋新元忽然睁开眼,瞥见冯灯吓一跳,身体一软,墩在了地上,骂道:“靠,你谁啊?” 冯灯没理他,走过去捡起掉落的诗集,起身后朝他伸出手。 宋新元瞪了冯灯两眼,自己跳起来,拍拍手:“吓死老子了,你看屁呢?转过去。”他本来想揉揉后边儿,碍于冯灯在场只好放弃。 冯灯说:“我住在这里四年了。你是谁?为什么拿着我的书做那种事情?” 宋新元呆了呆,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样子不雅观,主动转身穿好衣服,然后凶狠地问:“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冯灯的目光移至他的胸口,正经道:“上面是红的,像两颗樱桃,下面——” “操,闭嘴。”宋新元没想到冯灯这么直白,明明是自己问的,反倒不好意思听了。 冯灯觉着有趣,明显比平常话多:“你叫什么名字?” 宋新元坐在光秃秃的椅子上,不舒服地动了动,自我介绍道:“学长好,我叫宋新元,是医学英语专业的新生,请多指教。对不起啊,擅自碰了你的书,我就是拿起来看一眼,没想对着它干这事。要不我明天请你吃饭吧?” 犯错的人不懂得害臊,眼睫毛来回扑闪着,一双桃花眼中泛起天真的笑。 “你好,不用客气。”冯灯想了想,抽出塑料袋里的棒棒糖,扔给宋新元。 那只棒棒糖恰好是樱桃味的。宋新元接住糖,若无其事地爬到床上。 他的床在傍晚才折腾好,自己没动手,全是他表哥厉明洲出的力。厉明洲给他铺好褥子和床单,看了看外面的草丛,去楼下超市买了一块蚊帐。 蚊帐是粉蓝色的,宋新元原本很嫌弃,到了夜里,终于承认厉明洲的明智。即使快到秋天了,蚊子依然对人不离不弃。蚊子的心里大概是没有四季的,它们和人不一样,人有时候短短一天就走完了春夏秋冬。 宋新元钻进蚊帐里,犹如进了自己的密室。他面朝墙躺着,听见冯灯的脚步声远去后,偷偷拿出棒棒糖,拆开糖纸舔了舔。这是一个非常廉价的水果糖。宋新元吃过那么多好东西,怎么可能被冯灯的一颗破糖收买? 宋新元把棒棒糖塞嘴里,甜滋滋的味道透过舌尖传到心尖,真是鬼迷心窍。蓦然想起冯灯描述他身体时的表情,他缩在隐秘的角落里,迟钝而大胆地红了脸。 作者有话说: 只写一章回忆,给大家留点想象空间。接下来回归现实,全文以现实为主。冯灯对冯星河的好感是他年少时的错觉,其实他们之间更像亲情,他跟着冯星河长大,想从冯星河那里得到认同感,认可他的性取向或者选择,因为他的家庭比较复杂,尤其是吕舒涵的存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的性格。宋新元的出现渐渐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最后解释一下宋新元为啥会俄语,他高中就是学俄语的,高考考俄语,我们这边很多学校是这样的。宋新元专业是医学英语,必须选个二外,他二外选了俄语。至于冯灯为啥对俄语感兴趣,因为冯星河是教俄语的,冯星河也是宋新元的二外老师。 第8章 事在人为 十八岁的宋新元后来蠢而不自知,落入了冯灯的圈套里。 二十八岁的宋新元从噩梦中清醒,执意与冯灯纠缠到底。 宋新元昨晚看见冯灯的朋友圈后,失眠半宿,起床发现自己感冒了,喉咙又痒又疼。他背靠床头,按住喉结,不断地咳嗽着,仿佛要把心尖的血咳出来。 他察觉冯灯的动静,骤然想起那首俄语诗还有后半部分。他将整首诗搜出来读了一遍又一遍,脸上渐渐浮起一朵乌云。“啪嗒”一声,他扔下手机,换好衣服跑出去,然而并没有发现冯灯的身影。 冯灯悄然撇下他,独自上班去了。 他在医院也没瞅见冯灯,甚至连续几天都很少和冯灯碰面。冯灯每天早出晚归,总是安排助手或护士指导他,而他还忙着背剧本,所以只能接受冯灯单方面的“冷战”。 清明节假期前一天,心胸外科门诊部开始商量着休假去哪玩。由于职业原因,他们每个人只能调休一天。冯灯也一样。 当冯灯出去开会时,护士沈灵溪感慨道:“如果能和冯教授一起出去踏青,我就死而无憾了。”整个大外科都知道沈护士喜欢冯医生,刚入职时还追过冯灯,结果以失败告终。 韩乐毫不留情地打破她的美梦:“醒醒,冯教授每年清明节都要回家扫墓的,除非你哪天进了他家门儿,他才会带你去。” 宋新元支起耳朵,假装不经意地问:“冯医生家里……” 韩乐瞧瞧外头,小声道:“冯教授的父亲去世很多年了,我是偶然听梁主任说的。” “唉,我也听说过,好像是因为出了车祸。”沈灵溪补充道,“所以冯教授几乎不开车,对待出车祸的患者也异常重视。” “别瞎猜,冯教授对所有患者都一视同仁。” “你懂什么,你才跟过冯教授几台手术?我可是身经百战的……” 一瞬间,宋新元怅然若失,仿佛得了失忆症。他曾与冯灯交往四年多,从没听冯灯谈过家事,更不知道冯灯每年都回老家扫墓。他自以为了解冯灯,回首一看,他了解的那些都是冯灯蓄意透露给他的。 冯灯申请六号休息,五号下班后,便收拾行李准备回西照县。 当冯灯走出房间时,宋新元站在客厅问:“你坐什么车?” “城际列车。”冯灯低头穿鞋,发现宋新元那双旧球鞋不见踪影。 宋新元有意无意地提醒他:“别忘记带钥匙。” 他顿了顿,打开门说:“带了。” “别忘记给被你害死的人烧纸钱,免得夜长梦多。” “把这句话带到监狱,送给你爸。” 他睨了一眼宋新元,关上门离去。在他身后,宋新元讥讽地笑了笑,收起笑后,面色惨淡。 四月六日,宋新元闲着没事干,依然去了医院当见习生,时不时请教一下韩乐。下午三点,阳光绚烂的时候,一辆救护车声势浩荡地冲至急诊楼前。 走廊广播里有护士在喊:“紧急通知,紧急通知,急诊收到一名特殊患者,请大外科各位主任前往理事厅开会,请门诊处的在院医生协助急诊进行救治——” “出事了,你先自己看着,我过去帮忙。” 韩乐边说边往急诊楼奔去。宋新元望着他慌张的背影,放下剧本,也追了过去。一行人蹿到急诊楼门口,遇见几个医护人员推着转运车往里跑,后面还跟着两名患者家属。 韩乐帮忙扶着转运推车,大声问沈灵溪:“怎么回事?” 沈灵溪快速道:“先天性肠/道狭窄!这个孩子爬滑梯时跌倒,导致狭窄性肠梗阻病发,病发地点离医院太远,肚子疼了三个多小时。” 男孩躺在推车上,脸色苍白,五官因痛苦而紧紧皱着,身体蜷缩在一起,右手无措地捂着自己的肚子,虚弱地哭着说:“妈妈,爸爸,好疼啊,我好害怕,妈妈,我是不是要死了……” 男孩的妈妈看到身穿白大衣的韩乐,犹如看到了希望,抓住韩乐的衣角,声泪俱下地乞求道:“医生,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我们花了好多钱才挂上专家号的,求求你们,救救他吧,他才七岁啊!” 男孩的爸爸也在旁边红了眼睛,沉痛地抹着眼泪。 “操!居然收急诊病人的钱!”韩乐不忿地怒骂两句,告诉男孩的父母,“不要急,我们马上给他安排手术,专家们正在开手术会议,很快就能研究出治疗方案。” “好的,好的,谢谢医生……”男孩的父母连忙道谢,除了感谢的话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男孩直接被送进了ICU手术室。韩乐换上隔离服,刷完手跑了进去。护士和麻醉师也迅速聚集。宋新元学着他们的样子给自己消完毒,跟了过去。 不久,外科主任梁仕章走了进来。他刚开完术前会议,冒了一脸汗。 韩乐看到他,指着床边的监护器,着急地说:“梁主任,这个孩子发病三个多小时了,他的呼吸极其不稳定,腹痛剧烈,而且逐渐加重。怎么办?谁来做手术?” 韩乐正说着,听见男孩难受地号叫一声,失去了意识。一帮人连忙看向监护器,好在他的心脏图形没有异常。 梁仕章神情复杂地说:“这是感染性休克,先用抗菌药和止痛药吧。韩乐,你跟我出来一下。” 韩乐猛然抬头,疑惑道:“我们为什么不立刻做手术?他已经命悬一线,快撑不下去了。” 站在旁边的宋新元不理解那些专业术语,只听懂了韩乐最后的话,若是再不进行手术,一个七岁儿童的生命就要消失了。 “患者发生心室纤颤!” 坐在监护器前的麻醉师徐永安忽然提醒道。同时,响亮的警告声充斥了整个房间。 韩乐急忙喊道:“先安排直流电,注射肾上腺素,准备给病人输液。” 其他的医护人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动。 “韩乐,等等,”梁仕章欲言又止地看着病床上的小男孩,无奈地叹了口气,“会议结果出来了,你去通知患者家属,让他们转院吧,这个手术我们不能做,因为成功率不到三成。” 韩乐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主任,你在说什么?他还活着,还有机会!如果我们现在把他送走,不就等于见死不救吗?” 梁仕章摇摇头,面朝监护器说:“从他的症状来看,他几乎没有活下来的希望。你冷静想想他的病史,很多专家都没找到医治办法。这次意外又加重了他的病情,谁能保证治好他?要是手术失败而导致病人死亡,那么会严重损害我们医院的名声,从长远来看,影响很不好。” “名声?医院的名声重要还是人命重要?我们学医这么多年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冯教授在这里,一定会同意做手术的!”韩乐突然向外跑,“我去给冯教授打电话。” “韩乐!”梁主任连忙追出去,一把年纪的人了,跑起来歪歪斜斜的,看着就累。 宋新元先他一步赶回心胸外科所属的办公室,瞥见韩乐正在打电话,急得像油锅里的蚂蚁。 “怎么打不通呢?谁有冯教授的私人号码?”韩乐看见扶着门框喘气的梁仕章,抓住了梁仕章的衣服,“主任,求您给冯教授打个电话吧,他肯定能救那个男孩。” 梁仕章摆摆手:“韩乐,我不能打,即使是冯灯也不可能顺利完成这台手术,而且现在把他叫来也晚了,他不在市里。你想开点,你在医院进修这么多年什么样的情况没见过?不要感情用事。” 办公室门外,宋新元想了想,走到楼梯口,纠结地按下拨号键,谁知下一秒,电话就通了。 双方隔着电话线,沉默地对峙着。宋新元咬咬牙,败下阵来:“你回来了吗?能不能来一趟医院?这边出现了紧急情况。” 下一秒,他听见冯灯呼了口气,低沉的嗓音带着磁性传到他的耳旁,“回来了,我刚走到医院门口。” 同时,韩乐收起手机,走出门,语气郑重地说:“梁主任,这台手术让我来做吧。” 梁仕章果断拒绝:“不行,你开什么玩笑,你升为主治医生才几天?指挥过几台手术?这么仓促地做决定,出现医疗事故了谁负责?你难道想为了一个奄奄一息的患者葬送自己的前途吗?!” “没关系,只要家属不介意,我就愿意做,反正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出事了我负责,求您了,主任。” 梁仕章长叹一声,最终妥协,走进手术室前,严肃地叮嘱他:“患者家属不仅需要签署手术同意书,还必须签署一份手术知情书,以防万一。” 韩乐做好术前准备工作,悲壮地靠近手术台。宋新元发现他的脸色死白死白的,如同石雕人像的面庞,握着手术刀的手也抖个不停。 从他去而又返还不到五分钟。他恍惚了一会儿,按照冯灯那样,朝周围的助手和护士下指令:“安排直流电,注射肾上腺素,准备进行输液。” 麻醉师徐永安平静地报告:“患者刚才已完成输液,生命体征已恢复,请进行紧急手术。” “接下来——” “切除患者坏死的肠管。”(*注①) 冯灯的声音忽然飘进手术室。所有人都望向门口,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激动,角落里的宋新元也松了口气。 “冯教授!”韩乐转过头,鼻头一酸,竟哭了出来。 “韩乐,把手术刀交给我,你当我的助手,结束后记得交报告,”冯灯穿好手术袍,严词厉色道,“擦掉眼泪,准备做手术。” “好的,教授。”韩乐用湿巾擦擦脸,整个人都镇静下来。 【"小;说''日;更;群;:''8''5;3:4!3,6:2''5?5,】这时候,心电设备再次发出刺耳的警告声,徐永安扬声说:“患者的心电波形出现异常,发生心室纤颤。” “继续注射肾上腺素,准备直流电,100焦耳电击患者。”冯灯安排道。 “好的,教授。” 充电完毕后,男孩的心电图形终于恢复正常。“接下来,坏死肠管切除手术现在开始,”冯灯拿起手术刀,给助手和护士下指令,“给我镊子。” “给您” “纱布。” “好的。” “病人的小肠和肠系膜之间有粘连,我们需要剥离这些粘连的地方,给我解刨剪,”冯灯一边操作,一边讲解,“然后解除肠管狭窄的部分。注意,他肠管里在流血,如果想止血,必须阻断肠系膜上的动脉根部,之后进行缝合止血。韩乐,把血管钳拿给我。” “好的。” “缝合止血完毕,最后我们来切除他肠管坏死的部分。擦汗。” “好的。”一名护士走过去,分别为冯灯和其他医生擦了擦汗。 这是宋新元第一次近距离观看冯灯做手术。冯灯的目光里只有患者。他静静站在那儿,举手投足之间,在所有助手和护士的眼中灼灼生辉。然而,宋新元越看越觉得不甘心,暗暗举起细长的食指,隔着口罩啃了一口。 经过六个多小时的抢救,小男孩终于脱离危险,当手术室外的家属知道这个好消息后,哭得泣不成声,差点儿向所有医护人员们磕头致谢。 术后,冯灯和韩乐都得到了处分,冯灯停岗一天,而韩乐被要求回家反省三天。晚上,一行人去医院门口聚餐。韩乐喝多了酒,为这大起大落的一天哭哭笑笑,冷不丁问宋新元:“大明星,你怎么会有冯教授的私人手机号?我们跟了他好几年都没拿到手。” 宋新元正在嚼辣子鸡丁,听见他的话呛了一下,难受地咳嗽起来。一杯白开水递到他面前,他端着就往嘴边送,喝完才发现递水的人是冯灯。 他觉得嗓子里的热气更浓了,好像自己一张嘴就能喷出火来。他不动声色地放下水杯,回复韩乐的问题:“因为我欠了冯医生的钱,所以找他要了微信号还钱,他微信号就是这个。” “卧槽,你居然加了冯教授的微信!”周围响起一片惊呼声。 沈灵溪艳羡地看着他:“小元哥,咱俩做个交易吧,我给你一百块钱,你把冯教授的微信号告诉我行不行?” “一百块?”宋新元忽略冯灯的眼神,开玩笑道,“当然可以。” 回到家后,宋新元左思右想,实在为自己的退让气不过。于是,他将那首诗的后半部分制作成图片,发在了朋友圈,仅指定冯灯可见。 宋新元: 而现在——因发烧和哀怜哆嗦, 惟有像狼一样嚎叫,惟有:落入你的脚下, 惟有垂下眼帘,因为欢愉的惩罚—— 这犯罪般的激情和残忍的爱。 (*注②) 过了一会儿,他收到消息提醒,戳开一看,是冯灯在他那条状态下点了一颗“红心”。 作者有话说: 马上进入主题。注:①救治绞窄性肠梗阻患者的这个手术方法是从日本医疗剧《好医生》第三集 里学到的,这剧原版是韩剧,还有美版的叫《良医》,三个版本各有千秋,太好看了,安利一下。 ②依旧是前两章出现的那首俄语诗歌,译者是王家新,这里引用了下半段。《我记起了第一天……》是首抒情诗,不要简单理解为爱情诗噢。在诗中,“你”指代的不仅是人,还可能是这个世界。“你”是“我”的“初恋”,上下两段形成鲜明对比,表明“我”对“你”的态度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我用在这里是想暗示宋新元的人生以及心理的转变。(对不起,我就是废话多,喜欢唠叨。) 第9章 格格不入 宋新元的感冒迟迟不好,过了两天甚至加剧了,严重妨碍到他的日常生活。他只好去呼吸内科挂了个号,拿了一些处方药回来。 他以前是顶讨厌吃药的,即使发烧也很少去看医生,小病多数靠自愈。那时候,他还年轻,不把命当命。现在不一样,他想活得久一点,至少要比冯灯活得久。 他拿起药,戴上口罩去医院食堂买午餐,发现冯灯也在食堂里。冯灯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正和梁主任谈话,神情冷淡,目视前方,像没看到他一样。 宋新元的午饭通常在医院解决,一般只点两个素菜。他如今算是个小明星,不敢随便吃东西,否则会被贾英俊数落个没完没了。他今天胃口不佳,随手拿了杯粥,付完钱才发现粥是早上卖剩的,已经凉了。 不值当拐回卖粥的窗口,他提着冰凉的小米粥往门口走,路过冯灯的餐桌时,隐隐听见冯灯说了四个字,“多喝热水。” 宋新元顿了顿步子,头也不回地离开食堂。在他的身后,梁主任问冯灯:“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 “哦,你这周哪天休息?” 冯灯皱皱眉,似乎想起了什么麻烦事:“周日。” 到了周五,宋新元的病终于好转。他泡了个热水澡,整个人神清气爽。转眼之间,他和冯灯同居两周了,想起自己的复仇计划,他靠近衣柜,盯着柜门上的镜子若有所思。 有不少粉丝夸他颜值高,他看惯了自己这张脸,没觉得高在哪儿,反倒是冯灯那种类型更符合他的审美,初遇时就令他怦然心动。 他数数眼角多出的细纹,叹了叹气,凭他这副模样,勾引冯灯的路还有很长一段要走。 一阵电话铃声让宋新元回过神来,他看清来电显示,接通道:“喂,俊哥,好久不见。” 贾英俊没空跟他叙旧,通知他明天别乱跑:“我给你接了一个综艺节目,当飞行嘉宾,明天带你去现场录一天。别嫌麻烦,你最近没有新剧,需要多露面来固粉,表现不错的话还能吸点新粉。最重要的是上综艺比拍戏容易赚钱,性价比高,以你的身价,录一期最起码能分好几万。” 宋新元问:“远吗?如果太远我就不去了,否则要找孔导请假。”他有点心动,但考虑到新剧和孔琢,只能委婉拒绝。 “不远,你放心,明晚十点前绝对把你送回来。我给孔导报备过,他同意了,还告诉我下周去看你。”贾英俊沉默片刻,又问,“你还债的日子快到了吧,用帮忙不?” 后面的话浇了宋新元一盆冷水,使他彻底清醒。他早就丧失了选择的余地,有什么可挑剔的? “不用,我去。” 宋新元想和冯灯打声招呼再走,然而冯灯这晚有台手术,预计做12个小时。他来不及等冯灯下班,周六一大早就跟着贾英俊出发了。 贾英俊给他接的综艺节目叫《美食玩家》,显而易见,这是一档美食类的真人秀节目。节目里面设置了四个固定嘉宾,每期邀请两个飞行嘉宾。录制场地在千阳市郊外的别墅区,不需要宋新元到处奔波。 宋新元坐在车上,时不时看看手机,七点多,冯灯的手术应该完成了。从冯灯家到录制地点有一小时的车程,这段时间内,宋新元几乎没放下手机,频繁点进微信,戳开自己与冯灯的聊天界面,两人的交流停留在上一周。 那天,他给冯灯发了一个红包,冯灯没有接收。之后,他每天都给冯灯发红包,都被拒收了。他怀疑冯灯在捉弄他。 直到今天,他们都没进行过一次对话。宋新元斟酌良久,点开对话框,写道:“我去录综艺节目了,晚上回家。” 过了一会儿,顶端出现一行字:对方正在输入…… 宋新元手指一颤,耐心等冯灯打字。结果,冯灯又停了下来,五分钟后,什么都没回复。宋新元气笑,火冒三丈地退出微信。 他望向窗外,贾英俊的小汽车经过一段土路,灰尘随风飘荡,仿佛隔着玻璃飞进了他的眼睛里,仿佛刚才是他眼花,窗口上方从未出现过“对方正在输入”。 上午八点半,宋新元随贾英俊进入《美食玩家》的录制别墅,里面坐着几个大咖。这些大咖是固定嘉宾,热度和人气都遥遥超过宋新元,不屑理会宋新元这样的小角色,仍旧嘻嘻哈哈地吃饭、聊天,完全没把宋新元放在眼中。 宋新元在贾英俊的引领下,和导演及其他工作人员打招呼,然后对大咖们鞠了一躬,依然遭到无视。尽完应有的礼数,他坐在角落里,等另一个飞行嘉宾过来。 将近九点,最后一名嘉宾姗姗来迟。贾英俊看到来人,发出一句“卧槽”,迅速转身。 宋新元瞄见那名嘉宾,明白了贾英俊为何尴尬,那人是贾英俊的同事甄文静带的艺人——周崇。 甄文静也来了,站在周崇的身旁。他们和工作人员致歉后,走到宋新元和贾英俊跟前。 甄文静开口讽刺:“这不是贾哥和宋大明星吗?你们最近忙着在哪发财呢?如果遇上好资源,别忘记有福同享,大家都是一个公司的。” 周崇随即冷笑一声,目光透着鄙夷。《外科风波》的男主角原本定的是周崇,最后被宋新元截胡,周崇自然怨恨宋新元。 宋新元理解周崇和甄文静的心情,朝他们笑笑:“甄姐,周哥,早上好,我第一次录节目,麻烦你们今天多关照。” 周崇双手插兜,骂道:“不要脸。” 宋新元依然眯着眼睛,脸上毫无怒气。 眼看着时间所剩无几,甄文静领着周崇去化妆。贾英俊用眼神指指不远处的周崇,提醒宋新元:“等会儿小心点。” 宋新元老大不小了,不可能永远天真,但面对周崇,始终感到愧疚。这种愧疚与这个世界的黑或白无关,仅仅出于他身为人类的本性。 九点十分,《美食玩家》第三期的录制正式开始。下午,进行竞争环节时,作为飞行嘉宾的宋新元和周崇被分到一组。 第一轮比赛摘芒果。两人一起走进果林,找到节目组指定的芒果树。这棵树有些高,枝干细长,枝头硕果累累。宋新元主动爬上树,去够高处的果子,而周崇站在树下接应着。采摘中途,树干忽然摇了摇,宋新元一个没站稳,就从上头栽了下来,狠狠砸在地上。 意外发生得过于突然,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周崇吓白了脸,急忙辩解:“我不是故意的!” “先送他去医院!” 于是,宋新元又回到了千阳大学附属医院,这次找的是骨科医生。病房里,骨科医生帮宋新元的手臂恢复原位。期间,宋新元咬紧牙关,没发出一丝呻吟。他过去是最怕疼的。 谁能料到他请假一天,节目没录完,落了个骨折的下场。幸好伤势不严重,给胳膊打上石膏,过几周拆掉就行。 宋新元的右臂被石膏包裹着,他用左手接住贾英俊削的苹果,坐在病床上听医生唠叨注意事项,突然瞅见沈灵溪。沈灵溪说自己是专门过来看他的,还帮他把医嘱记了下来。 宋新元笑着问:“你怎么不去给冯医生打下手,他今天没事吗?” “提起冯教授,我就伤心,”沈灵溪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撇撇嘴,语气酸溜溜的,“听梁主任说,冯教授周日准备回老家相亲,这两天不方便安排手术。唉,如果冯教授谈了对象,那我们整个医院的女护士都要失恋了。” 听到这个消息,宋新元一时间没缓过来,僵硬地啃了一口苹果,咀嚼时竟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嘴巴里隐隐作痛,骨折的右臂也抽搐着,又疼又麻,这些与他心里的哀痛比起来,轻如浮云。他垂下眼睛,无形之中,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胸口,却无法接住他不断下坠的心。 下坠,下坠,一颗心沉落谷底,扑通一声,血花四溅。 良久之后,他抬起头,看似若无其事:“冯医生还在医院吗?” “在啊,在门诊部呢。”沈灵溪帮他调整好石膏的位置,站起来说,“小元哥,你好好养伤,我走了,有需要的话就按床头的呼叫铃。” “嗯,谢谢。” 贾英俊不清楚他的心事,见他面色苍白,开解道:“节目组以你为话题买了热搜。你受了伤,也赚了一波热度,有失有得。走吧,我送你回家。你这几天回去安心歇着,注意身体,有空把剧本摸透,背会台词。我下次和孔导一起来看你。” 贾英俊将他送上楼,仓促离去。他回到卧室,嘴角耷拉下来。他静静地躺在床上,丝毫不觉得饿,睁大眼睛空等着,直到晚上十点多,才听见冯灯归来。 他的房门半开着,他伸手按灭了床头的台灯,察觉冯灯的脚步慢慢靠近,停在了他的门口。他的心剧烈地翻滚着,在他以为冯灯会走开的时候,冯灯居然走了进来。 他立刻闭上眼睛,察觉冯灯的气息越来越近。他偷偷睁开一条眼缝,发现冯灯俯下身体,正观察他打着石膏的手臂,确认他没有大碍,准备起身出去。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坐起来,伸出空闲的手,揽住了冯灯的脖子。 “别走,”他趴在冯灯耳边说,“冯医生,别去相亲。” 借助客厅的光线,他看到冯灯的右耳抖了抖。 接着,他被推开了。 作者有话说: 小宋动作好慢,给他下点猛药,开始进入主题“勾引”。 第10章 糖衣炮弹 冯灯推开了宋新元。 他打开宋新元屋里的灯,瞥见床头柜上的烟头,明知故问道:“你抽烟了?” 宋新元没想到冯灯的关注点儿在烟上,木讷地咬咬嘴唇,垂下眼睑,摆出一副沮丧的样子:“我听说你准备去相亲,所以……” 他的眼神本来躲躲闪闪的,然后像破罐子破摔了一样,抬头凝视着冯灯,脸颊上一抹红晕及欲言又止的表情,为他的话增添了几分暧昧。 冯灯扫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追问道:“所以?” 宋新元豁出去了,掀开被子走下床。他身上挂着一件宽松的白衬衫,受伤的右臂伸在衣服外头,露出了半边肩膀和胸膛,衬衫下藏着禁区的边角,此外便是光滑白皙的大长腿。 他赤脚走到冯灯身旁,握住了冯灯的右手,见冯灯没有抗拒,牵着冯灯的手朝自己胸前探去,慢慢潜入衬衣,留在他的心口上。皮肤被温热的手掌触及,他却打了个寒颤。 “冯医生,它一直忘不了你。”这是实话,但想起他们现在的关系,这话倒不如谎言听起来真切,尽管他的心正如海浪一般翻腾着。 冯灯果然无动于衷:“那又怎样?” 宋新元盯着冯灯,手指陷进冯灯的指缝间,按住冯灯的手掌往下移动,缓缓擦过一颗红樱,滑过肌肉上的线条和柔软的肚脐,停在了两人都熟悉的东西上。 “冯医生,它也很想你。” 宋新元抿抿嘴,格外难为情,湿润的桃花眼里绽放着春意。生理反应确实骗不了人,宋新元暗暗侥幸,身下的二两肉比他本人的演技成熟多了。 他自己看不到,他整个人都因羞耻而泛红,一下子年轻十岁,变回了十八岁的宋新元,而十八岁的宋新元不应当这样卑微,更没有这样可怜,可怜到用身体来博取信任。 冯灯轻叹一声,抽出手,眼中含着几分嫌恶:“你做什么都跟我没关系,我的事也与你无关。” 宋新元神色一僵,忽然笑了笑,又倏地收起笑容,瞅着冯灯的下身,冷嘲热讽道:“冯医生,你一碰我就兴奋,你一个同性恋遇到女孩能行吗?你已经祸害了我,就别再祸害其他人。” 冯灯猛然凑过来,掐住宋新元的脖子,端视他故作从容的面孔,沉默片刻松开手,手指离开前存心挠了下他的喉结,转移话题道:“养伤期间注意休息,避免房事,合理饮食,禁止抽烟……不要啃手了,当心病从口入。” 冯灯如同对待患者那般,履行完医生的职责,走出“病房”。宋新元目瞪口呆地望向房门,半晌之后,他情不自禁地摸摸喉结,那里仍留着冯灯的体温。他伸伸腰,发现自己冒了一身汗,他的脸庞尤其滚烫。 周日,冯灯依旧去相亲了,清晨便动身赶回西照县。到家时,他母亲吕舒涵和继父冯向海正在包饺子,看见他进门都松了口气。 冯灯和他们打完招呼,把营养品放在角落里,脱下风衣往卧室走,路过敞开的储物间时,不经意地看到一些杂物,是他大学时的旧衣服和旧书。他随手拿起一套黑西装,有点眼熟。 “你屋里空间太小了,我刚帮你打理过,找出不少你用不着的东西,准备明天捐了它们。你那套西服质量不错,但是过时了,你现在肯定看不上。”吕舒涵在客厅解释了两句。 冯灯找出西装里的标签,终于想起这套衣服的来源。这是宋新元买的礼物,特意庆祝他考上千大的研究生。这个礼物花光宋新元两个月的生活费,他当初自然不肯收,后来为什么会收下? 他忘记了。 他放下衣服,瞧见旁边还有一捆书,他不在意地走出储物间,回屋的时候答应道:“好,谢谢你,妈。” 吕舒涵弄完手头的事情,站起来找冯灯说话。她走路时无法保持平衡,一晃一晃的,右腿几乎靠着左腿的力量而移动。 她是个瘸子。二十年前,一场车祸夺走了冯灯父亲的生命,而他母亲吕舒涵因右腿发生粉碎性骨折,变成了残疾人。 吕舒涵站在冯灯门口说:“你早该买车买房娶老婆了,不用顾忌我,我这条腿没有任何治愈的希望,我这辈子早就完蛋了。要不是为了把你养大成人,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她原本的遭遇就凄惨,又在家看多了苦情剧,变得越来越神经质,总喜欢把“死”挂在嘴边,以此来胁迫冯灯。她又是个典型的完美主义者,根本无法容忍自己身上有缺陷。冯灯这点像极了她。 “什么时候见面?”冯灯听腻了她那些话,一心想着速战速决。他清明时就被吕舒涵安排了相亲,可他没有结婚的想法,于是早早去了市里,结果吕舒涵的电话每天都打过来,催得他不厌其烦,只好回来一趟。 “马上,我约了人家姑娘来家里吃饺子。你们可以边吃边聊,免得尴尬。她虽然比你小四岁,但各方面都合适。我和大海见过她几次,家世、样貌都不错。是吧,大海?” 继父冯向海赶紧配合道:“对,长得特俊,她爸是开诊所的,就在隔壁社区。” “她也是千阳大学的,学的临床,还在读博,正忙着找实习工作。你们医院春季还招实习生吗,你要不顺手帮她一把?” “见了面再说吧,我先换衣服。” “唉,那我去烧水,你等会儿对人家客气点。” 待吕舒涵走开后,冯灯的门被敲响了。他打开门,发现外面站着冯向海。 冯向海一边瞅着厨房,一边低声问:“你最近见到你哥了吗?他过得怎么样?没被欺负吧?” “见过一次,他过得很好。”冯灯道。 “那就好,那就好。”冯向海连连点头。 冯星河当年出柜后被冯向海和吕舒涵赶出家门,只和冯灯保持着联系,他跟厉明洲的喜酒也只请到冯灯去喝。 吕舒涵即使在厨房也能猜到冯向海会问什么,尖酸地骂道:“冯向海,你关心那家伙干什么?你嫌不够丢人吗?以后别再让我儿子帮你打听消息了,他把我儿子带坏了怎么办?” 她接受过高等教育,却无论如何都接纳不了同性恋,而且越老越刻薄。 “他总归是我儿子,”冯向海难得强硬道,“是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哪能说忘就忘。” “你不用担心,以后让冯灯给你养老。”吕舒涵看看表,自言自语地说,“到时间了,她不会迟到吧,迟到可不好。” 冯向海与冯灯对视一眼,各自叹了叹气。 五分钟后,门铃响了起来,吕舒涵郑重地坐在沙发上,喊冯灯去开门,搞得像她相亲似的。 冯灯戴上眼镜,沉默地扭开门锁,一个披着黑色长发的高挑女生出现在他眼前。 “吕阿姨,冯叔叔,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我上午有个研究报告……”女生抬头看见冯灯,傻傻地愣在原地,“学长?你怎么在这里?” 她迅速瞅瞅门牌号,唯恐自己找错了地方。 冯灯看到杨希月同样感到意外,掀了掀眼皮,淡然道:“这是我家,进来吧。” 杨希月双手提着礼物,僵硬地走到客厅,看到吕舒涵后放松不少,她之前挺怕吕舒涵的,此时竟觉得吕舒涵比冯灯好多了。 吕舒涵帮两人做介绍,话里话外都透露着撮合的意味。杨希月望着冯灯冷漠的神情,简直头皮发麻,恨不得立刻跑掉。 吃饭的时候,杨希月全程低着头,不敢看冯灯一眼。她的表现被吕舒涵误以为是矜持和娇羞,于是频频暗示冯灯主动些,让冯灯给杨希月夹菜。 “我吃好了,”冯灯站起来问,“你呢?” “啊?我、我也吃饱了。”杨希月紧张地回答。 冯灯道:“那我们出去走走吧。” 杨希月硬着头皮同意了,一脸不自然地说:“叔叔,阿姨,谢谢你们的招待,下次再见。” “去吧,去吧,别客气,欢迎常来啊。”吕舒涵没发现她的异常,笑着摆摆手,脸上满是欣慰。 杨希月跟着冯灯走出冯家,来到一间咖啡馆。两人面对面坐在窗旁,一时之间无话可说。窗外,广告栏上的显示屏闪过几个明星的身影,他们同时想到一个人,有了共同话题。 杨希月鼓起勇气说:“我一直关注着宋新元,据说他正在你们医院闭关学习,是真的吗?” “是。” “我去,那你们不是经常碰面?” “嗯。”冯灯甚至想告诉她,宋新元现在与他住在一起。 杨希月张大嘴巴,不知道该不该问,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们早就分手了吧?不尴尬吗?” 冯灯用手指点点桌子,冷淡地说:“这是我和他的事。” “好吧,我真没想到相亲会碰见你,那我去医院实习的事不是泡汤了吗?唉,学长,求你给我个机会吧,别误会,我是指实习。” 冯灯思索片刻,回道:“看你实力如何,如果能力不错,我就帮你推荐。” “好,要是我进了千大附属医院,你不要后悔。”杨希月认真地握紧手,露出一种势在必得的姿态。 “后悔什么?” “你心里清楚。” 冯灯和杨希月相对而视。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们的侧脸上,照清了彼此的眉眼。 他眼前是他前男友的绯闻女友。 她眼前是她绯闻男友的前男友。 第11章 愿者上钩 冯灯相亲结束便返回千阳市,一路上细雨绵绵。他顶着湿润的头发走出电梯,闻到一股饭香。这突兀的香味儿呛得他皱起了眉头。 他放轻开门的动作,进入客厅往里探,瞧见宋新元站在厨房里,左手拿着汤勺搅来搅去。 宋新元这次老老实实地穿着衣服,上身套了件短袖,下面比昨晚多一条睡裤,打着石膏的右胳膊别扭地垂在腰旁。他脊背上的肩胛骨清晰可见,臀部两侧微微凹陷,四肢修长,移动时脚步轻盈,像猫一样。是只瘦猫,比过去瘦弱得多。 冯灯将钥匙扔在桌面上,故意弄出声响,然后看见宋新元迅速扭头,扬声问他:“你回来了,吃饭了么?我在煮面,你要不要来点?” 宋新元的反应使冯灯心里一沉。宋新元没有第一时间向他打听相亲结果,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谢谢,我去洗手。” 冯灯在浴室擦着头发,猛地想起多年以前,当他爸晚归的时候,吕舒涵也是那样关心他爸的。他面色缓和了一些,挽起袖子走进厨房。 燃气灶上有只汤锅咕噜咕噜地冒着泡,锅里埋着龙须面、番茄、青菜和炒过的鸡蛋,宋新元撒进去一把葱花,接着放了盐、生抽和香油,最后关上火。 “我尽力了,希望你喜欢。” 宋新元伸手去拿碗,却由于手滑没托住碗底,差点把两只瓷碗甩地上,幸好有冯灯扶住了他。冯灯一只手按着橱柜,另一只手覆在宋新元的左手上,将宋新元整个人环在胸前。 他没有立刻拉开距离,反而注视着窗台的平板。平板的屏幕亮得扎眼,上面有行字显而易见:如何与前男友复合? 他往下瞥,看清了最佳答案:首先接近你的前男友,然后从朋友做起,一步一步攻略他。祝你好运! 冯灯放开宋新元,发现他的脸颊和耳朵红了一片,平静道:“我来盛。” 宋新元慌乱地收起平板,转身离开厨房。冯灯盯着宋新元的背影,眼神阴沉,根本不相信宋新元是来找他复合的。 自然流露的关怀、恰到火候的晚餐、突如其来的手滑、摆在眼前的平板,全都是宋新元拙劣的伎俩。宋新元大概一直蹲在窗口盯梢,当他出现在楼下,宋新元就行动起来,把备好的热水和半成品倒进锅,在他进门之前布置妥善,在他忍不住走向厨房时,朝他露出极具蛊惑性的笑容。 宋新元太狡猾了。他刚才不假思索地靠近宋新元,几乎中了宋新元的诡计。 五分钟后,两人坐在餐桌前,面对面地吃晚饭。冯灯尝了一口面,面的味道还不错,面条不像是提前煮熟才下锅的,他不禁怀疑自己想多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放下筷子问。 宋新元缓缓抬起脸,看似羞怯地凑近冯灯,含情脉脉道:“冯医生,我本来是想和你交朋友,但考虑到我们都是成年人……” 冯灯忽然察觉自己的腿被某样温软的东西蹭了蹭,他低头瞟见了宋新元的脚。那只脚溜进他的裤筒里,沿着他的小腿往上爬,脚指头蓄意地夹着他的皮肤,引起阵阵酥麻。 同时,宋新元伸手戳了一下他的眉心,柔声问:“要不我们做炮友吧?” 冯灯身体一僵,往后退了半米,毫不客气道:“离我远点。” 宋新元没有生气,乖乖穿好鞋走向卧室,听话地消失在冯灯面前。冯灯俯视着桌子上的剩饭,猜测宋新元摔坏了脑子。 宋新元始终没有问冯灯相亲的情况。冯灯躺在床上,心头半明半昧,终究无法忽视被宋新元点着的火,情难自禁地把手移到身下,渐渐入梦。 梦里,一双胳膊攀上他的脖子,柔软的碎发拂在他的胸前。那是宋新元。宋新元过分依赖他的体温,要自己留在他身边,抱着他,看着他,吻着他,吐出无告的、无望的啜泣声。那是被他遗弃的十八岁的宋新元。 一阵哐啷哐啷的响声扰断了冯灯的旧梦。他恍惚地穿衣起床,看到宋新元又在厨房里白费心机。宋新元穿着围裙,头也不回地问:“冯医生,你想吃鸡蛋饼还是葱油饼?” 联想到昨晚的事,他仿佛听见宋新元在追问,“你想跟我做朋友还是做炮友?” “都不想,我去食堂吃,”冯灯倚着门框,默然片刻,建议道,“你今天去脑科看看吧。” 他眼看着宋新元的脸色由红转白,丝毫不觉得愧疚,是宋新元先让他难受的。窗外,天亮得越来越早,春天快要结束了。 冯灯以为宋新元碰了钉子不会再纠缠他,哪知宋新元脱下围裙,回眸笑道:“那我和你一起去食堂,作为交换,你陪我去找脑科医生吧?” “……” 周一上午,千阳大学附属医院正门口人满为患,一辆救护车停在门前。数名娱记围着车,争先恐后地伸出话筒和摄像头,不停地提问、拍照。保安制止他们的行为,赶他们离开,可惜取得了反效果。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明星在人群的簇拥下走出来,痛苦地捂着脖子,他的经纪人护在他身旁,帮他拒绝了所有采访。 “请大家让一让,赵炎现在不方便讲话,等他病好后一定会捧场的,谢谢各位的理解和支持。”经纪人路腾达边走边劝,扶着男孩匆匆进入急诊楼,终于把娱记们撇在外面。 到了病房里,路腾达急不可耐地问:“你们的医生呢?怎么还不过来?我们可是挂了VIP号。” 两名护士着急地对视一眼,沈灵溪上前解释道:“不好意思,先生,现在患者太多了,急诊只能紧着病情严重的患者看——” “你的意思是我们赵炎的病不严重?你知道他的喉咙对他有多重要吗?他是当红歌手,出一张专辑就能赚几千万,他来医院前还在参加综艺节目,要不是录制的时候嗓子疼也不会……快让专家过来,否则我喊律师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炎炎的粉丝,我一直在看《歌王》,炎炎在节目里表现得超棒,下周肯定能拿第一!”沈灵溪捧场地说,“您放心,我们现在就去找主任。” 当护士离开后,沉默已久的赵炎突然嗷呜一声,躺在床上,抽抽搭搭地说:“路哥,我嗓子好疼,疼死了,疼死了,疼死了……不会坏了吧?!” 路腾达无奈地安抚道:“不会,你少说两句话,医生很快就来了。” “这里的医生真的靠谱吗?能治好我的病吗?我下周可以回舞台唱歌吗?气死我了,我一定要回去,不能让周崇那个小人超过我!” “你冷静点,你又没有得绝症。不是你喊着来这里看病的吗?你有认识的医生?” “没有,但是我有个熟人好像在这……” 急诊科主任办公室里,沈灵溪迅速向陈主任汇报了赵炎的情况。陈主任打电话问了一圈,急诊的人手确实不足,不得已找了外科的梁主任。 “老梁,这名患者身份比较特殊,如果处理得当对咱医院影响也好,所以请你们多关照,我先赶过去看看。” “你放心,老陈,协助急诊进行救治是我们外科的分内工作。” 梁主任挂了电话,叫来几名没有被安排手术的外科医生,包括冯灯在内。宋新元见状,换上隔离服跟在冯灯后头。 梁主任领着他们走到赵炎的病房门口,敲了敲门。陈主任出来打开门,指着外科的众人,对路腾达说:“这些都是我们的专家,想选谁当他的主治医生都行。” 宋新元好奇地伸伸头,结果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顿时心生不妙,就在他准备转身逃开时,听见那人喊道,“新元哥哥——” “啊啊啊是新元哥哥,我要他给我看病!就要他!”赵炎迅速蹿了过来,抓住宋新元,瞅了两秒,差点儿掉眼泪,“新元哥哥,你的胳膊怎么了?疼不疼啊?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向宋新元。宋新元头皮发麻地晃晃身体,示意赵炎放开自己,尴尬地笑道:“赵炎,我不是医生,我是见习生,帮不了你。” 陈主任为难地接话:“对,宋先生是来医院学习的,他不是专家。” 赵炎驴唇不对马嘴地回道:“居然真的遇见你了,我好幸运啊,咳咳咳……” 他说着说着,难受地咳嗽起来。路腾达拍拍他的背,制止他说话,斜眼瞥了瞥宋新元,转向陈主任,寒声道:“不管是谁,请尽快看诊,你们让患者等太久了。” “路哥,我没事,只是太高兴了,这就是我给你提过的新元哥哥。”赵炎深深喘着气,脸色苍白地勾起唇角,抬头说,“新元哥哥,你为什么不回我的情书呀?你穿这身衣服真好看,我好想帮你脱——” 他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路腾达捂住了嘴。然而已经晚了,屋里众人纷纷露出复杂的表情。沈灵溪站在门口,来回看着赵炎和宋新元,一脸震惊,不知道被正主送到嘴边的瓜该不该吃。 “宋先生是赵炎的好朋友,他跟朋友开个玩笑而已,大家别当真,”路腾达揉了揉赵炎的头,责备道,“别胡闹,你还想不想回去唱歌了?” 赵炎歪着头,无意间发现他的新元哥哥正在偷看门边的一名医生,神色古怪。那位医生戴了一副黑框眼镜,目光平静无波,好像没有把任何人看在眼里,而他最喜欢的新元哥哥居然那么小心翼翼,令他莫名地心疼起来。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仰起脸指着冯灯,委屈地说:“好吧,那我要他当我的主治医生。” 作者有话说: 朋友还是炮友?这是个问题。宋新元太难了,再安排个助攻,这次是小作精狼狗攻。这章本来写了六千多,我在冯灯做梦的地方插了三千多校园回忆,修来修去感觉不是很有意思,最后删掉了,给大家留点想象的空间吧,也许以后可以当番外发出来。谢谢大家的鼓励,有没有多余的海星送我一个呀~(昨天有人说想看冯医生穿着白大褂这样那样元元,啊啊啊我也好想快点看到呀!) 第12章 心怀鬼胎 赵炎盯着冯灯,故作天真地问:“这个人总算是专家了吧?” 冯灯双手插在白大衣里,听见赵炎的话,摇头否认:“术业有专攻,以你的症状来看,你应该去耳鼻喉科,不该待在急诊耗时间。” 陈主任瞅瞅梁主任,得到肯定的暗示后,劝说冯灯:“冯医生,你的能力怎么样,我们大家都清楚,既然赵先生指定你来当主治医生,你就别谦虚了。我问过耳鼻喉科的主任,他们那边人手也紧张,所以请你帮把手。” 赵炎没想到会被冯灯拒绝,不爽地“嘁”了一声:“有人就是怕自己技术不过关,治不好我的嗓子,装什么装,庸医。” 赵炎的激将法很低级却意外地管用。冯灯伸手摘下眼镜,走到赵炎面前,抬起下巴:“我的治疗方案比较吃苦,你别后悔。”他说完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宋新元。 赵炎没有放过他的一举一动,故意蹭了蹭宋新元的肩膀:“我不怕,反正有新元哥哥在。” 路腾达实在看不下去赵炎的小动作,唯恐他再胡闹,赶紧把人抓回来:“那就这样吧,冯医生,赵炎就交给您了。” 其他的医师见事情告一段落,主动离开了病房。病房里余下冯灯、宋新元、赵炎、路腾达和沈灵溪。 冯灯坐在椅子上,开始问诊:“最近感冒过吗?有没有流过鼻血?有没有感染病史?” 赵炎:“没有没有没有。” “平时喜欢吃辛辣刺激性食物吗?” “当然喜欢,无辣不欢!” “你喉咙里是不是有东西,让你觉得不舒服?” “你怎么知道?” 赵炎突然捂住脖子,眉眼皱在一起,似乎疼得厉害,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坠。路腾达连忙扶住他,神色慌张:“医生,他到底怎么了?” “有炎症,”不只是炎症那么简单,冯灯招呼沈灵溪,“准备给他做喉镜检查,为了以防万一,先带他去做全身常规检查,重点看看是否有乙肝、梅毒、艾滋等传染病,拿到检查报告来找我。” “好的。跟我走吧,赵先生。” 赵炎扒着门不肯走,咬牙切齿地问:“靠,你什么意思?” 宋新元也看向冯灯,觉得冯灯有些过分。 沈灵溪站在门外,等赵炎和路腾达出来,知道他们误会了什么,忍不住开口:“冯教授不是——” 冯灯打断她的话,看看手表,问赵炎:“你早上吃饭了吗?” 赵炎愣了愣,翻了个白眼:“喉咙又疼又痒,只想咳嗽,想吃也吃不成。” “那就好,快去体检。”冯灯低头翻开病例夹,在白纸上画符号。他的字体太抽象了,宋新元努力睁大眼睛,啥也没看懂。 赵炎出了病房,不甘心地回头:“新元哥哥,你不陪我一起去吗?我好害怕,万一出现意外怎么办?” 路腾达拽住赵炎往前拖:“他又不是医生,能咋办?你给我闭嘴,嗓子不疼了?” 宋新元察觉路腾达对他的不满,朝赵炎挥挥手:“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肯定会没事的。” 赵炎喜笑颜开地点点头,跟着沈灵溪走了。 宋新元留在病房里,迟疑片刻,小声问:“你刚才为什么说重点检查传染病?” 冯灯握着钢笔的手顿了顿,冷声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宋新元扣着手上的倒刺,语气中含着维护的意味:“赵炎除了任性点,没有恶意的,他娇气惯了,一直是那种性格。你跟他相处几天就懂了……” 宋新元是四年前认识赵炎的,那时候他在熟人的介绍下进入一家经纪公司当练习生。他是队里年龄最大的成员,而赵炎是老小,特别依赖他。后来,他们一起参加选秀节目,他表现平平,出道失败,赵炎却夺得冠军,一炮而红。最后,他被迫和公司解约,与赵炎断了联系。 “我认识他时,他刚成年,像我弟弟一样。”宋新元补充道。 你把他当弟弟,他可不把你当哥哥。冯灯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和我有什么关系?” 宋新元瞄着冯灯的背影,不明白冯灯是怎么回事,以为冯灯不愿意与自己沟通,只好闭上嘴巴。 体检中心。沈灵溪领着赵炎一项一项做检查,走到传染科时,看见赵炎变了脸色,好笑道:“没事儿,正常检查而已,因为得了传染病就不能做喉镜检查了,所以冯医生才特意强调这方面,你别想太多,他没有针对你。” 赵炎撇撇嘴:“我还以为他看我不顺眼故意整我呢,真没意思。” “怎么会,冯医生很少掺杂个人感情,无论患者是什么身份,是好或坏,对他而言几乎没区别,都是他的病患。” “哇哦,他难道没有喜欢的人吗?除了给人治病,就没搞个对象?” “哈哈哈,我观察冯医生好久了,我觉得他最喜欢病人,最喜欢做手术,这辈子都不会谈恋爱吧。” 听着沈灵溪的笑声,赵炎忽然想,如果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那么宋新元真可怜,居然暗恋冯灯这个傻 逼,而他这个憨 批居然在嫉妒冯灯。 一小时后,赵炎回到住院部。冯灯看完他的检查报告,站起身来:“走吧,去做喉镜检查。” 冯灯带赵炎到耳鼻喉专科挂号,开了一张化验单,命令他躺在病床上。赵炎躺下后,见冯灯拿着针管走过来,感到非常不安,缩起了脖子:“这就开始了?你不会借机谋害我吧?路哥,新元哥哥,你们一定要保护我。” 他戏太多了,路腾达和宋新元都示意他安静。 “别吵,先打麻醉药。” 冯灯给赵炎的鼻腔做了局部麻醉,让赵炎服了一片丁卡因(麻药),之后将一个小喉镜轻轻送入赵炎的鼻腔,直到触及喉部才停下来。他看到赵炎怪异的神情,提醒道:“放松,深呼吸。” 过了几分钟,喉镜检查便结束了。赵炎回过神,喉咙里一直犯恶心,对着垃圾桶疯狂呕吐。 “两小时内禁止饮食,你躺着等检查结果吧。” 下午三点,赵炎的喉镜检查终于有了结果,而他快饿扁了,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病情。路腾达叹口气,谨慎地问:“冯医生,赵炎的情况怎么样?” 冯灯环视四周,淡淡道:“咽喉炎症,通过药物治疗即可,他还有……扁桃体肿物,表面欠光滑。” “扁桃体肿物?那是什么?”宋新元等人虽然不理解专业术语,但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认真地望着冯灯。 “简单来说,有可能是扁桃体癌。” 冯灯这句话激起千层浪,一下子使赵炎弹了起来。此时,急诊科的陈主任走进病房,来了解赵炎的情况。其他人一脸紧张,没空关注他。 路腾达瞧瞧赵炎惨白的脸,安抚性地拍了拍赵炎的背,其实他的脸色比赵炎更难看:“是癌症?” 冯灯说:“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因为扁桃体肿物无法确定是良性还是恶性的,只能通过做病理检查才能确定,如果是良性的,手术后配合药物就可以治愈,如果确诊是恶性肿瘤,并且没有发生转移,仍可以通过手术切除配合化疗或放疗来根治,但是扁桃体癌有50%转移的概率,若是转移到肝脏、肺等部位,那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注①) 直白点说,赵炎有可能会死。 赵炎难以置信地眨眨眼睛,泪水止不住地往外落:“不要,我不想死,我周末必须回去录制《歌王》,我要打败周崇,替新元哥哥报仇……” 宋新元没想到赵炎头件事不是考虑自己,而是想着帮他出气,心里受到触动,温柔地安慰赵炎:“小炎,你不用怕,你的肿块还没有确定是肿瘤,也许是炎症造成的。” 陈主任看了赵炎的喉镜检查报告,觉得冯灯有些夸大其词,以为冯灯是想让病人做好最坏的打算,于是配合道:“对,先做病理检查吧,等结果出来再说。” 路腾达帮赵炎做了决定:“好,病理检查怎么做?我们马上就开始。” “不用急,他现在有炎症,等炎症好转再做病理检查。病理即发病的过程和原理,需要通过手术切除扁桃体肿物,取局部组织来明确病变的性质。得到病理后,根据颈部磁共振或CT对癌症的分期进行评估,再结合病理类型制定最终的治疗方案。” (*注②) 路腾达沉默良久,艰难地提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手术后对他唱歌有影响吗?” 冯灯垂下眼睛:“可能会损伤声带附近的神经,无法唱出高音,甚至毁掉声带。” 陈主任诧异地看向冯灯,据他所知,切除扁桃体肿物并不会影响到声带,不理解冯灯怎么会犯这种小错误。冯灯回望他一眼,摇了摇头。陈主任由此推测冯灯另有安排,便没有拆穿他,毕竟冯灯在医院的口碑人尽皆知,没理由为难赵炎。 然而他猜错了,向来正直的冯医生今天就是想恐吓一下赵炎。 赵炎果然被吓坏了,吓得失声尖叫:“我不要做手术!路哥,我不要——” 接着,他凑近宋新元,哭哭唧唧地寻求安慰,趁机抱住了宋新元的腰。 冯灯冷眼瞥了瞥他的胳膊:“如果不做手术,炎症会反复发作,扁桃体的情况也会恶化。希望你们慎重考虑。” 路腾达看赵炎已经崩溃,只好拜托宋新元说服赵炎做手术,自己请冯灯和陈主任出去说话。 宋新元陪赵炎坐在床上,帮他擦眼泪。赵炎那张漂亮的小脸哭得梨花带雨,让他讨厌不起来。 “小炎,你不做手术,嗓子就会一直疼,你还怎么唱歌?” 赵炎甚至会丧命,宋新元没敢说。 “可是手术后遗症太可怕了,要是我不能唱歌了怎么办?要是不能唱高音怎么办?”赵炎吸着鼻子说,“哥哥,其实我给你写了一首歌,原本想找到你,大声唱给你听,我想借那首歌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 宋新元愣住了,沉寂许久的心砰砰地跳动着。他活了这么多年,竟然第一次听到纯粹的情话。 “你不相信是不是?虽然我叫你哥哥,但我不想做你弟弟,是真的,”赵炎着急地强调道,“不是假的。” 宋新元心头一震,猛地想到了冯灯与冯星河。 不是假的,那什么是真的?——在他最喜欢冯灯的那些年,冯灯不爱他是真的。 冯灯从未说过喜欢他,总是注视著名义上的哥哥。如今,他处心积虑地回到冯灯身边,竟在模仿冯星河。他蓄意扮成冯灯喜欢的样子,乖巧地等冯灯回家,给冯灯煮饭,时不时羞涩地对冯灯笑,企图讨得冯灯的欢心。 真正的他站在他的身体之外,仿徨着,呐喊着:不对,那不是你,那些不是你渴望得到的,不要重蹈覆辙。 他究竟在渴望什么? 他渴望拥有冯灯暴烈的爱,像恨他一样地爱他;渴望冯灯永远看着他,只看着他一个人。 宋新元的眼睛被泪水濡湿,他没有哭泣的真实感,是赵炎提醒了他。 赵炎擦干净自己的眼泪,又去擦宋新元的,语气惊慌失措:“哥,你别哭,如果你不想接受我,我就不提这事了……我都听你的,我去做手术!” 宋新元回过神来,摸摸脸颊,发现自己果然在哭,太丢脸了。他赶紧弯起嘴角,挽回自己在赵炎心中的形象:“我没事,好像有东西飞眼里了。小炎,你答应做手术,让我很开心,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赵炎用力点点头,忽然站了起来,蹲在宋新元跟前,俯身捧住宋新元的脸:“你眼里进沙子了吗?那我帮你吹吹吧。” 温凉的风突如其来,宋新元不由自主地眨眨眼,没有躲开。赵炎的表情非常认真,令他心中一暖,不知不觉,这个小屁孩长这么高了,让他有了可以依靠的感觉。 他无意间抬头,余光瞥见病房窗口有个人影,是冯灯立在那里。对比之下,他蓦然觉得冯灯面目可憎。于是,他收回目光,又看向赵炎,举手按住了赵炎的后脑勺。 从外面看来,他们的姿势仿佛在接吻。冯灯个头高,往里瞅的时候微微驼着背,好像窥视一般,几秒后转过身去,脸色深沉。 路腾达仍旧在和陈主任说话,然后拿出手机询问陈主任的电话号。两分钟后,陈主任的手机里传出金额到账的提示音,陈主任尴尬地望向冯灯,发现冯灯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说: 尝试写酸来酸去的情节。小宋误会冯灯啦!以后会解释。又是让我头秃又喜欢的治病环节,希望大家不会觉得无聊。依然谢谢大家的鼓励,共勉。本章小标题暗示他们三个人都心怀鬼胎。【*注①:关于扁桃体肿物及病理等术语的解释,得益于“好大夫在线”“有来医生网”“拇指医生”网站上各位专家的线上指导,特别感谢临床专业小伙伴给的建议。②:病理的定义引用于百度百科。温馨提示:请勿在百度百科看病。】 第13章 进退两难 病房内,宋新元放下手,带着愧疚说:“小炎,对不起。”他不仅无视赵炎的告白,还利用了赵炎。 赵炎坐在地上,装作不理解他的意思:“你不需要道歉,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如果连命都保不住,我拿什么唱歌?” 赵炎的声音有些沙哑,喉咙应该很不舒服,自己受到伤害却反过来安慰宋新元,无论是有意或是无意,都使宋新元内疚不安。 “嗓子很疼吗?”宋新元问。 “吃过药好多了,但是我好饿啊。好饿好饿好饿/我真的好饿……”赵炎抱着膝盖说,说着说着唱了起来,“明明今天上午/吃了五碗面/可是非常奇怪/我现在就饿鸟……” 宋新元听他在唱《投食歌》,忍不住笑出声:“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我想吃炸鸡,炸鸡——” “不行,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吃油炸食品。” “好吧,那我做完手术吃。” 这时,路腾达推门进来,听见他们的对话,惊喜地问赵炎:“你同意做手术了?” “为了吃新元哥哥买的炸鸡而已,”赵炎噘噘嘴,“那我能喝酸奶吗?” “酸奶通常含有糖和添加剂,不利于你嗓子的恢复,建议饮用清淡的流食,”冯灯走过来说,“如果这几天你的炎症顺利消退,那么下周一进行扁桃体肿物切除手术,你做好心理准备。” “自制的无糖酸奶可以喝吗?”宋新元轻声问。 冯灯觑他一眼,察觉他的眼角微微泛红,有种古怪的脆弱感。冯灯垂眸道:“可以。” “哇,你要给我做酸奶吗?”赵炎喜出望外地盯着宋新元。 “我试试,你期望别太高,好好听医生的话。” “噢耶,反正我赚到了。” 在宋新元注意不到的地方,赵炎朝冯灯扮了个鬼脸。冯灯敛着眉,眼珠子黑漆漆的,看上去有点瘆人,吓得赵炎浑身一哆嗦。 转眼到了晚上,当冯灯和宋新元下班时,赵炎拉着宋新元的胳膊,可怜巴巴地恳求:“哥,你陪我留在医院吧?我一个人害怕,刚好这里有两张床,我们一起睡觉,一起打游戏。” 路腾达忍无可忍地拽住赵炎的衣领:“我不是人吗?来吧,哥陪你睡觉,玩什么都行。” “呕,路哥,你怎么满脑子这个那个,我可是很纯洁的,你别乱来。” “你给我闭嘴!” 宋新元笑了笑:“小炎,你乖点。我回去做酸奶,医院里没工具。” 宋新元回家后钻进房间里,上网研究酸奶的做法,把所需的材料和步骤记在本子上,犹豫了好久,他起身走到冯灯卧室前,屏声静气地敲敲门。 过了一会儿,冯灯打开门,沉默地看着宋新元。他显然刚洗完澡,头发湿润,刘海耷拉在额头上,散发出几分年轻人的朝气。他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睡袍,腰带随意挽了两下,露出一大片胸脯及强劲有力的小腿,腿毛格外浓密。 据说腿毛旺盛的人性/欲强,虽然这个说法与冯灯冷淡的脸反差太大,但宋新元了解冯灯的能力。他吞了吞口水,低头问:“你有酸奶机吗?” 他其实不抱希望,只是找个由头和冯灯说说话,或许有一种隐秘的心思,他想瞧瞧冯灯会不会吃赵炎的醋。 “没有。”冯灯抱着手臂,漫不经心地回答。 “好吧,那我网购一个。”宋新元故意提高音量。 结果,冯灯善意地提醒他别忘记给所有工具消毒,以免制作中产生细菌,一副尽职尽责、毫不吃味的模样。宋新元叹口气,失落地离开冯灯的门口。 宋新元在网上买了酸奶机、全脂牛奶、菌粉和玻璃瓶,第二天傍晚这些东西就送了过来。他的右臂打着石膏,只能用左手来操作。他先洗净酸奶机的内胆,往里加开水消毒,然后倒入200毫升牛奶,停顿片刻,又倒了一些,加热后扔了两小包菌粉进去,没放一点糖,搅拌后装进两个玻璃瓶里,最后摆在冰箱上层。 经过一夜的发酵,宋新元的酸奶做好了,样子貌似还凑合。他带了一瓶去医院,走进赵炎的病房时,看到路腾达和沈灵溪在陪赵炎打牌。 赵炎看见宋新元后,期待地睁大眼睛。宋新元从纸袋里取出酸奶,在他面前晃了晃:“不知道味道怎么样,现在有点凉,饭后两小时再喝。” 赵炎乖巧地答应,夺过瓶子拍了一堆照片,接着发在了微博上。赵炎V:今天的快乐是酸奶给的,感谢相逢。@宋新元 赵炎的微博一发出来,路腾达便收到了提醒,他拿赵炎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可以拦住以前的赵炎,但现在的赵炎生了病,就只能惯着,毕竟赵炎是他的摇钱树。值得庆幸的是,赵炎在微博比较矜持,不会胡说八道。 赵炎和宋新元都是近期的热门人物,自然被安排了热搜。赵炎的粉丝酸溜溜地吐槽,那不过是一瓶酸奶而已。谁知赵炎回复道:“是亲手做的酸奶,跟外面卖的不一样。”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下子有不少人恶意揣测两人的关系。路腾达批评了赵炎五分钟,干脆建议宋新元转发微博,以朋友的名义与赵炎炒作。宋新元问过贾英俊的意见后,转发微博说:“没想到会在医院遇见从前的师弟,祝你早日康复,重返《歌王》。” 他前半句话讲清了事情发生的缘由,后半句取悦了赵炎的粉丝。赵炎粉丝比较多,很快就清理干净广场,解决了黑子。后来冒出一撮CP粉,默默举起了“赵宋”大旗。 冯灯去住院部查房,身后跟着两个实习生。那俩女生只要得空,就开始谈论赵炎和宋新元,时而发出兴奋的叫声。冯灯听到某些特殊的字眼,不由得皱起眉头。 晚上,当冯灯和宋新元一起坐下吃饭时,宋新元从冰箱里拿出另一瓶酸奶,推到冯灯面前:“冯医生,我不小心做多了,这瓶送你。” “不用,我不喜欢喝酸奶。你有做酸奶的功夫,不如好好琢磨剧本,别忘了你住进来的目的。” 冯灯话里有话,使宋新元感到无地自容又忿忿不平。他心里虽然藏着见不得人的念头,但他不喜欢冯灯猜透一切的口吻。 他倔强地把酸奶放在冯灯手边,几乎挨着冯灯的手,单刀直入:“尝尝吧,这是我专门给你留的,不好喝的话就倒掉。” 他忘了,无糖酸奶的味道本就不好,不需要特意去尝。 冯灯说:“放那吧。” 他没有表明同意还是拒绝。宋新元却因此窃喜,一双桃花眼无意识地眯起来,似乎捡了个大便宜。 宋新元的把戏过于幼稚,冯灯一眼便看穿了他,不明白他为何执着。一个奔三的大人像个孩子似的,想要的东西全写在脸上,整天做白日梦,然而世界上没有免费的糖,一旦伸出手去拿,就必须付出代价,甚至渴望什么就失去什么。 宋新元简直在自讨苦吃,应了佛家的话,人有七苦,前六苦是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而他讨的是第七苦:求不得。 半夜,冯灯来到客厅,把那瓶酸奶扔进了空荡荡的垃圾桶。 第二天早上,宋新元起床看见垃圾桶里的酸奶,神色茫然。他捡起酸奶,拧开盖子尝了一口,觉得味道异常苦涩,不清楚赵炎是怎么喝光的。 太难喝了,他心想,幸好冯灯没喝。 下午,宋新元随冯灯上门诊。他待在用蓝布隔开的休息室里,一边钻研剧本上的手术,一边听冯灯问诊,冯灯沉着的嗓音令他昏昏入睡,朦胧之间想起过去。宿舍的单人床又窄又晃,人躺下去就嘎吱嘎吱地响,冯灯从背后抱住他,呼出轻微的喘息声,听得他身心发紧,在剧烈的撞击中与铁床一同嘶叫。 “13号。” 外面冷不丁一声,惊醒了宋新元。他揉揉眼睛,红着脸站起来,做了十个蹲起。 “13号,徐磊?” “啊,是我。” “你哪里不舒服?” “我……我……” “你怎么了?” 宋新元听着他们的对话,奇怪地掀开布帘,瞟见冯灯在低头打字,而那个叫徐磊的病人正从怀里掏东西。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疾步跑了出去。 “医生,我心里不舒服,”徐磊没发现他的存在,诡异地咧开嘴,眼神疯狂,“所以来找点乐子——” 在徐磊掏出水果刀的瞬间,宋新元已经冲到他面前,由于他左手不方便,没有顺利打掉徐磊的刀,反而胳膊被划了一道口子,血液迅速淌出来,连绵不断地往下滴。 这足以吓坏徐磊,也惊到了冯灯。 徐磊恐慌地扔下刀子,转身往外跑。冯灯没空搭理他,跨过来抓住宋新元的胳膊,喊道:“宋新元!” 宋新元好多年没听过冯灯这样叫自己的名字,恍惚了一阵子,仰脸凝视冯灯,大概是失血过多,他竟然发觉冯灯有些失态,脸上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神情。 “我没事,冯医生。”宋新元轻声说。 此时,有几个住院医生和护士赶了进来,帮宋新元包扎伤口。外面围着一堆人,好奇地望着门诊室。 “冯教授,我们报警了,很快就能抓住犯人,”韩乐说完,代表医院向宋新元道歉,“感谢你救了冯教授,真对不住,以后你的电视剧播了,我肯定一集不落地追完。” “就是一点小伤,别在意。” 赵炎听说宋新元受伤后,立刻奔到门诊部,瞅着宋新元的新伤口,边哭边嘟囔:“我就说了让你去我那,你偏不听,非跑这里活受罪,看着就疼。” 接着,他气愤地转向冯灯:“都怪你,你到底哪里——” 宋新元打断赵炎的话,安抚他:“不疼,真的没事,明天就好了。” 晚上回到住处,宋新元终于意识到冯灯不对劲,冯灯自从喊了他,就没再说话,时不时地观察他,如同观察一个病人。他确实是病人,不仅胳膊受了伤,连脑子都坏了,否则他为什么要救冯灯?他明明恨死了冯灯,却不忍心看冯灯去死。 我还没达到目的,他为自己辩白,我想亲手报复冯灯,所以不能让冯灯死在别人手下。 客厅里,两人相视而坐。漫长的缄默之后,冯灯取下眼镜,目光森冷:“宋新元,你玩够了没有?” 他又喊了宋新元的名字,喊得宋新元心惊肉跳,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你一次又一次地在我面前装可怜,究竟想要什么?”冯灯走到宋新元跟前,俯身捏住了宋新元的下巴,“说话。” 时隔五年多,他们第一回 离得这样近。宋新元在冯灯的眼里看见了自己,倏地笑起来:“我想要什么,你不清楚吗?” “我想要……” 下一刻,他往前一凑,吻住了冯灯。 作者有话说: 赵炎只能起点推动作用,最终还得靠小宋自己努力。无奖竞猜,下一章冯灯会不会推开他? 第14章 难解难分 当宋新元打算更进一步时,冯灯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按在沙发上,含着血腥味说:“你还是没有半点长进,脑子里净想这种事,白长了一个脑袋。” “疼。” 宋新元低吟一声,眼里迅速溢满泪花,泪水不断顺着眼角滑入双鬓,鼻头红通通的,看起来分外可怜。 冯灯瞥见宋新元左臂上的纱布泛了血,是被自己压的。他松开手,站起身道:“自作自受。” 这四个字不仅是嘲弄宋新元此刻的荒唐行径,而且暗讽了宋新元帮他挡刀的事。 “对,都是我自找的,”宋新元意味深长地问,“你要不让我更难受点?” 刹那间,气氛变得暧昧起来。冯灯觉得宋新元无药可救,都这种时候了还勾引自己。 宋新元似乎知道他的想法,盘腿坐起来,露出一个恬不知耻的笑:“反正你缺个对象,职业又特殊,平时也没空找人,不如考虑考虑我?在我借住的这几个月里,随便你怎么玩,不用担心我纠缠你,等我离开就跟你一拍两散。” 如果赵炎在这里,肯定会为他着急:新元哥哥,你太笨了,不是这样追人的,你爱得太笨了! 可惜宋新元忘记咨询恋爱专家,自认为除了身体,别无所长,反而走错了方向。 “你找过多少人?做好防护措施了吗?”冯灯面色阴冷,语气里带着厌恶,“我原本以为你和宋砚青不一样,结果是我高估了你。” “我爱找谁就找谁,一年找365个男人,日夜不息,你管得着吗?你凭什么干涉我的私生活,你是我什么人?”宋新元听冯灯提起他爸爸,就不高兴了,连珠炮似的怼了回去,稍后又加一句,“是你先撇下我的。”他哽咽着,眼周红了一圈,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冯灯听出他在说气话,神情缓和了一些:“做事之前,多为你妈着想。” “别假惺惺的,你明明知道,我妈早就去世了。”宋新元怀疑地看着他,“怎么,你想做我妈?” “……”冯灯再次确认宋新元不是来找他复合,而是来找茬儿的,“不可理喻。” “就你会用成语?我也会,不可思议、不可开交、不怀好意、不——” 冯灯伸手捂住了宋新元的嘴,手掌之下的半张脸软乎乎、湿漉漉的,脸的主人气鼓鼓地瞪着他。突然,他感觉手心酥麻,条件反射地放下手。 异样的触感惊醒了他,他冷静片刻,发现自己在跟宋新元吵架,甚至差点失去理智,他想,不能再和宋新元待在一起,否则不知不觉就被宋新元拐进了沟里。他转身准备回屋,就在这时,宋新元的手机响了起来,刚好在他旁边的茶几上。 “谁的电话?”宋新元躺着问。 冯灯斜他一眼:“孔导的。” “帮我拿过来,我手疼。” 他一只手臂骨折,另一只因为冯灯受了伤,即使装可怜,也趾高气扬的。冯灯瞟见他流血的伤口,又坐了回来,将手机递给他,顺便帮他接通电话。 宋新元按了免提,跟孔琢打招呼:“喂,孔导,您最近怎么样?” 他的声音清澈而平和,不见一丝脆弱,与之前判若两人。冯灯猛然想起来,宋新元是个演员,有许多面孔,不知道哪一面是真的,哪一面是演的。 “好着咧,小宋,据说你又受伤了,没事吧?”孔琢问。 “没事儿,好得差不多了。”宋新元睁着眼睛说瞎话。 “那就成,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外景的拍摄场地确定了,在千阳市某个县城,离医院近点,省得到处跑。房子已经搭好,道具齐全,其他的角色也定好了演员,等资金到位就可以找个好日子开机了。” 《外科风波》有两个拍摄地,一个是内景,主要在千阳大学附属医院的分区拍;一个是外景,需要另外找地方。 孔琢继续道:“听贾英俊说,你这二十天的见习成果很不错,所以我想缩短你的学习周期,从三个月减为两个月,剩下那个月和大家一起进行集训,你觉得怎么样?” 宋新元自然不敢有意见,毕竟他多留一天就多浪费一天的资金,但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是个噩耗,因为这样一来,他和冯灯同居的时间只剩四十天,但他的复仇计划毫无进展。 “很好,我也想早点与大家汇合。”宋新元强颜欢笑道。冯灯一直盯着他,发现他变了脸色,声音仍维持原样。 “好,台词都背会了么?医疗剧的台词不好记,你辛苦点,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就问问冯医生,他是专家。对了,冯医生在你身边吗?” “背会了,他在。”宋新元把手机交给冯灯。 “孔导,您好,我是冯灯。” “哎,冯医生,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搅你了,不知道你和新元相处得怎么样,他没有给你添麻烦吧?如果他哪里做得不对,你尽管调教。” 冯灯抬起头,撞上宋新元的目光,答道:“好。” “等新元康复后,我想劳烦冯医生手把手教新元做手术,教他指挥助手和护士,教他给患者看病。我们那个剧本有大量手术,他要是不学会操作就进片场,必定会闹笑话,所以请你费点心。” “您不需要客气,这是我的工作。” “谢了,那先这样,我们有空见面聊。” “嗯。” 孔琢最后唠叨了宋新元几句才挂了电话。宋新元收起手机,站了起来,走了没几步被冯灯叫住。 “坐下。” “干啥?”宋新元焦虑症发作,没心情理会冯灯,只想回房琢磨自己的计划。 冯灯从电视下面的橱柜里找出一个医药箱,回到沙发前,淡淡地说:“上药。” 宋新元明白,冯灯对他转变态度是因为孔琢的电话,而他努力那么久却将冯灯越推越远,不禁有些烦闷。 “你什么意思?”他坐在冯灯身边,膝盖挨着冯灯的膝盖,伸出左手,故意曲解冯灯的行为,“你该不会爱上我了吧?千万别,我只想和你打个炮,咝——” 冯灯无视了他,把他的手臂放在自己腿上,解开纱布,用酒精棉签洗掉血,沾了碘酒擦伤口,最后重新给他包扎起来。 宋新元望着冯灯专注的表情,咬咬牙,使出杀手锏:“冯医生,我好想看你穿白大褂搞我……靠,轻点,疼死了!” “活该。” “对不起,我错了。” 宋新元低声道歉,语气挺失落的,待冯灯包扎完,怏怏不乐地跑回卧室。 冯灯收拾着医药箱,若有所思。他发觉宋新元和他独处时总是喜怒无常,跟在别人面前完全不一样,令他捉摸不透。 一墙之隔的次卧里,宋新元躺在床上,不甘心地啃着手指头。他清楚,一个人如果喜欢另一个人,不管在哪种情况下都不舍得让对方疼,而冯灯今晚反复折磨他,叫他认清事实,冯灯已经不在乎他的感受了,任他哭,任他喊,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宋新元伤心了一阵子,接下来几天尽量躲着冯灯。到了周一,赵炎的手术提上日程。只有进行扁桃体肿物切除手术,送到病理科检查,才能确定他是否得了恶性肿瘤。 手术之前,赵炎的情绪不太稳定。冯灯说手术可能导致声带受损,他对此深信不疑。他闹着不肯做手术,想多拖一会儿,下午,他突然发烧,而且咳出了血,吓坏了路腾达等人。 看片室内,冯灯指着赵炎的片子说:“扁桃体肿物扩大,必须尽快切除,以免造成转移。” 路腾达拼命点头:“切切切,你是医生,你做主。” “好,马上让他签字,手术三点开始。”冯灯将拟好的手术同意书递给路腾达,转身出去做术前准备工作。 宋新元在赵炎的病房里劝了半天,终于劝动赵炎签字。赵炎靠着床头,慢慢吞吞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如赴刑场,白着脸说:“别忘了给我买炸鸡。” 宋新元笑了:“等你病好了,我买肉给你炸,想吃多少吃多少。” “也要等你手好了才行。”赵炎开心起来,气色红润不少。 三点之后,赵炎被推进了手术室。宋新元也跟进去观摩冯灯做手术。赵炎全身注射了麻醉药,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他的手术采纳的是等离子技术,既能减轻疼痛,又能节约时间。冯灯是主刀医生,为了以防万一,梁仕章主任亲自给他打下手。傍晚,他们顺利完成了这台手术。 当冯灯走出手术室,路腾达就站起身来:“冯医生,赵炎怎么样啦?” “昏睡中,手术很成功。肿物已经送病理,接下来一周耐心等待检查报告吧。” “好的,好的,辛苦你了,冯医生,赵炎有点任性,喜欢无理取闹,但他心眼不坏,麻烦你多担待。” “没事,”冯灯想到自己为了恐吓赵炎而说的谎话,难得温和地叮嘱,“术后九小时可以进食,近期不能吃辛辣刺激性食物,让他别熬夜,按时吃药,少说话。” 路腾达连连点头,暗中称赞:冯医生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冯灯今天结束了一台手术,早早便下班回家。宋新元与冯灯错开时间,熬到晚上十点才离开医院。他独自走在路上,裤兜里的手机不停地震动着。 他犹豫片刻,拿出电话,颤抖地点了接听键:“您好。” “求求你,不要给我转钱了,放过我吧,”一道沧桑而刻薄的声音传到耳旁,口吻嫌恶又冷漠,“我看见你的名字就想起你爸。你是不是存心让我不好过?你爸害死了我儿子还不够,所以要你替他恶心死我吗?” 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不愿意给宋新元任何道歉的机会。宋新元握着手机,失魂落魄地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天空下起雨来,微雨落在他脸上,远远没有五年前的雨点重。 五年之前,他爸宋砚青因手术操作失误,“杀”了一个年轻人,被患者家属告上法庭。冯灯是那台手术的助手,本应该有连带责任,但一组照片使他成为受害者,有人保下了他。 那组照片任谁看了都会震惊,千大知名教授、千大附属医院的院长候选人宋砚青,居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更可恨的是他性骚扰了自己的学生。 照片上,宋砚青从背面抱住冯灯,在旁观者看来,他明显想猥亵冯灯。那时候网络虽然不如现在发达,但人言可畏,传来传去,这件事就变成了“宋砚青性侵男学生”。 事后不久,冯灯拿到职称,从住院医生升为主治医师。旁人都说,冯灯背后插刀,是个十足的白眼狼,当宋新元找他对质时,他没有否认,还主动提了分手。 宋砚青医疗事故的官司打了一年多。关押后不久,宋砚青被查出患有重度抑郁症,几度试图寻死,这没有引起法官的同情,反而意味着他很可能是在发病的情况下做手术的,更是罪加一等。最后,冯灯为原告出庭作证,揭发宋砚青用错药致使患者死亡,将宋砚青打入“死牢”。宋砚青从此身败名裂,被吊销医师资格证,判刑三年。 好在厉明洲家里托关系减少了新闻报导,使宋新元安生度过了那段日子,然而仍避免不了被熟人用有色眼镜看待。因此,他几乎与所有人断绝来往,辍学,卖房,丢下牢里的宋砚青,逃离了千阳市。 他嫌当模特太轻松,总是回想起过去,回忆起冯灯,总是做噩梦,所以他甘愿受骗,去某个小公司当练习生,即使没有唱歌跳舞的天赋,吃了很多苦,他也坚持留下来,像找到了一个梦想乡,那里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指着他说,“看,这是那个性侵男学生的杀人犯的儿子。” 当年,无论别人怎样议论宋砚青,怎样咒骂宋砚青,宋新元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因为他爸爸曾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 作者有话说: 就当他们亲了一下吧。 第15章 分床同梦 宋新元走在雨中,脸上全是水,回到住处时,浑身都湿溜溜的。他摁亮客厅的灯,瞅到沙发上有个人影,吓了一跳。 冯灯坐在那里望着他,见他扭头,扫视他两眼,看向手表:“十二点了。” 冯灯的语气像斥责晚归的熊孩子,使他非常不爽。他甩了甩头发和衣服,甩得哪都是水。他发现冯灯皱起眉头,开心许多:“刚才有场雷阵雨,我躲在房檐下等雨停,可是雨一直不停,我只好走了。” 他换完拖鞋,连打两个喷嚏,湿衣裳裹着身体,令他冷得慌,他忽略冯灯探究的眼神,匆匆回卧室拿睡衣,准备洗澡。然而,当他拎着睡衣出来时,意识到一些问题,他右胳膊的石膏还没拆,左胳膊淋了雨导致伤口复发,现在疼得厉害,他这样子是没法洗澡的,但是不能再让冯灯帮他上药,他仍记着冯灯那天挖苦他的话,他偏爱记仇。 总不能不洗澡,他咬咬牙往浴室走,走到洗漱间门口便滑了一跤,无能为力地坐在地上。那滩水是他从外面带回来的,仿佛在报复他的任性。 他闭紧嘴巴,尽量不发出声响,但他摔倒的动静够大了,把冯灯招了过来。冯灯站在宋新元面前,俯视他片刻,闻到他身上有股酒气,脸颊粉红,嘴唇泛白,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最终捡起他的睡衣,掐住他的腰,将他捞起来。 宋新元没站稳,撞入冯灯怀里,察觉冯灯身体僵硬,他撇撇嘴,没有立即起身,揪住冯灯的衬衣,赖着不走了。 冯灯松开他的腰,冷淡的声音落在耳旁:“站好。” 宋新元故意贴近冯灯,蹭蹭冯灯的胸口,沾湿了冯灯的衣服:“让我靠会儿,我太倒霉了,身上好疼,头好晕。” 他的左手不老实地往冯灯后背里钻,冯灯掰掉他的手,与他拉开距离,把睡衣塞给他,用命令的口吻说:“洗澡,别拖了,明天要早起上班。” “咱俩一块儿洗呗,反正你衣服也湿了,正好帮帮我,你看我这样子,哪里都不方便。”宋新元得寸进尺地说。 冯灯当然不会让他的计谋得逞,微微抬起下巴,寒声道:“既然回来了,就老实点。” 宋新元眨眨眼睛,仿佛喝醉了,无法理解冯灯的意思,又打了一次喷嚏,小声嘟囔:“至少给我换换药呀,伤口裂开了。” 他现在倒忘了记仇,只想少受点罪,即使被认定装可怜,他也不在乎,如果能引起冯灯的怜悯,他算是找到了打动冯灯的办法。 冯灯似乎怕他纠缠自己,转身找出医药箱,利索地帮他包扎了伤口,还在外面敷上一层防水膜。他瞧瞧胳膊,不假思索地问:“你怎么和以前一样,一会儿对我好,一会儿对我不好,你到底为什么和我分手啊?” 他没有得到冯灯的回应,不甘心地直视冯灯:“就算我爸对不起你——” “我和你分手,跟你爸无关,”冯灯打断他的话,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你如果想接着住,就别提过去的事。” 宋新元把冯灯上句话默念了十几遍,回过味来,心如刀割。他曾经以为冯灯是因为他爸才怨恨他的,结果真相比他的猜测更残酷,冯灯甩了他,纯粹就是不喜欢他。他耿耿于怀的事情转眼成了笑话,他的幻想破灭了,他的结局临近了,再也找不到理由安慰自己。 事到如今,宋新元反而如释负重,短暂的心痛之后,忽然茅塞顿开,他终于可以坦然地搞死冯灯了。 想到将来,宋新元觉得好快活,不禁笑出声:“好,我不提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晚安。” 他哼着歌走进浴室,在他关门的瞬间,他看到冯灯张了张嘴,好像回了一句“晚安”,又像是说“再见”。 宋新元洗完澡躺在床上,想起“债主”打来的电话,长叹一口气。 他从小就知道家里不正常,因为他只有爸爸,没有妈妈,连外公外婆都没有。上初中的时候,他发现他爸爸也不正常,他爸喜欢约不同的男人见面,陪他的时间越来越少。 一开始,宋新元以为宋砚青在和那些人谈工作,后来他偶然撞到宋砚青带男的去宾馆,才意识到不对劲,谈什么工作必须去宾馆?总不是为了看病吧?于是,他开始跟踪宋砚青,有一晚亲眼看见他爸和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孩走出酒吧,还没进房门就与对方打得火热。 他当时年纪小,不知道怎样定义那种关系,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冲到墙边吐了起来。他跑到网吧过夜,在电脑上折腾一宿,掌握了他爸爸的秘密。 他爸爸是同志,是同性恋,是不敢在太阳下散步的gay。他看了各种各样的资料和帖子,明白同性恋有多艰辛,也有多恶心,在他眼里,他爸爸属于后者。宋砚青不仅私生活混乱,而且做了他无法容忍的事情。 宋砚青结婚了,使他的妈妈沦为了可怜的同妻。家里有他妈妈的照片,他通过照片,隐约记得他妈妈是个笑起来温柔又坚定的人,他跌倒时,妈妈蹲在他跟前,朝他伸开双臂说,元元别哭,不疼的,自己站起来。 在他五岁的时候,妈妈突然消失了,没有人告诉他,妈妈去了哪里。爸爸牵着他的手,送他去上学,叫他不要哭。爸爸说,元元,你只有我了,你乖一点,爸爸永远爱你。他不敢再哭了,怕自己不听话,爸爸也会抛弃他。他在宋砚青的宠溺中乖巧长大,渐渐忘记了妈妈的模样。 十几岁的宋新元从网吧站起来,回家找他妈妈的照片,把家里翻了个遍,一张都没找到,恨恨地砸了宋砚青收藏的瓶瓶罐罐,最后抱著书包离家出走。 他去找他表哥厉明洲,进屋第一句话就是,你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吗? 厉明洲愣了愣,平静地告诉他,舅妈是得癌症去世的。 宋新元根本不相信,又无可奈何,他知道,大人们共同编了一个谎话哄他,是为他好,想让他心里好受点。谎言传了许多年,假的也变成了真的。 宋砚青第二天才打电话寻他。他不愿意回家,固执地问:“我妈是怎么死的?你为什么和她结婚?你爱她吗?” 宋砚青沉默了,一个问题都答不上来。他从此恨透了宋砚青,而且恐同,所以厉明洲深信他是个直男,至今不知道他被冯灯掰弯了。他初三迎来了叛逆期,学人打架斗殴、逃课上网,成绩一落千丈。他频繁闯祸,叫宋砚青给他收拾烂摊子。他一天给宋砚青打无数个电话,专门破坏宋砚青的好事。他心里清楚,宋砚青不会怪他,因为宋砚青对他有愧,对他妈妈有愧。 后来,厉明洲揍了他一顿,骂他没出息,花着他爸的钱,哪来的脸闹脾气,有本事靠自己,没本事就别嚷嚷着断绝父子关系。他醒悟过来,想报复他爸只有靠自己。他一夜之间转了性子,不仅找家教补课,还慢慢与宋砚青“和好”。 宋砚青给了他极大的自由,惟有在填大学志愿时干扰了他,强迫他填报医科类的千阳大学。宋砚青居然希望他成为一名医生,令他感到可笑。他那时没有梦想,顺从地报了千大的临床专业,谁知上天没满足宋砚青的愿望,他以几分之差被调剂到了医学英语系,主修英语,与从医无缘。 他自然不会复读,屁颠屁颠地去千大报道,随后在那里认识了冯灯。按道理讲,他应该感谢冯灯,因为冯灯把他爸爸送进了监狱,帮他出了一口恶气。然而,当宋砚青出事的时候,他慌了,好像天塌了似的。他和宋砚青二十多年的父子情不可能说断就断,他再恼恨宋砚青,也知道宋砚青真心对他好,是这个世界上与他关系最紧密的人。 宋砚青了解他所有的喜好,给他当爸又当妈,他却不了解宋砚青,直到宋砚青坐牢,他才得知宋砚青有抑郁症。他后知后觉地怕起来,害怕宋砚青死在牢里。他花光了宋砚青的积蓄,找律师打官司,想把宋砚青救出来,可宋砚青不接受他的苦心,或许不想再拖累他,竟在法庭上认罪了。 宋新元不相信宋砚青会失手“杀”人,会性骚扰冯灯。他去监狱追问宋砚青,但宋砚青不愿意和他多说,甚至劝他别再来了,好好生活。 宋砚青活了半辈子,难得天真。他没料到,一个家庭里只要出现一个“坏蛋”,那整个家都坏了。父辈欠下的债总要子女来偿还。 那场医疗事故的受害者是一个拥有漫长未来的年轻人,他的死亡赔偿金必须由事故责任人交出20年收入。宋砚青的年收入将近50万,所以光这项就要赔偿一千万,此外需赔偿丧葬费、医疗费、扶养人生活费、精神损害抚慰金等。 宋新元卖了房子,仍欠债五百万。钱是次要的,重点是那条人命回不来了,他爸欠的债永远都还不清。五年来,他在每个月二十三号,雷打不动地给受害人家属转钱,无非想帮他爸赎罪。今天那通电话让他明白,不管他做什么,受害人家属都不会原谅他爸,也不会宽容他。 宋新元长叹一口气,拍拍墙壁,不知道冯灯在那次事故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无论如何,他早就从美梦里清醒了。 他睡不着,拿着手机刷论坛,瞄见一个帖子,标题是“如何与讨厌我的前男友破镜重圆?” 楼主:我最近偶遇了前男友,发现他还是很帅,我还是很喜欢他,从朋友那里搞到了他的联系方式,但是我和他之间有很多误会,如果想和他旧情复燃,我该怎么做?补充一下,他单身,我也单身。 热赞1:霸王硬上弓,一炮泯恩仇。 热赞2:跑个题,我觉得破镜重圆文最戳我的一点是,主角之间每解开一个误会就doi一次。 宋新元看得哈哈大笑,无意识地踢着床板,将之前的郁闷都踢飞了。 租来的房子装修差,隔音不好。冯灯听到宋新元的动静,面无表情地睁开眼睛,一边琢磨自己是不是该买房了,一边疑惑宋新元是不是在发酒疯,否则他有什么好高兴的?难道淋了一场雨,把脑子淋坏了? 冯灯打开手机,找到自己与杨希月的聊天页面。那天相亲结束,杨希月加了他的微信号,方便咨询他关于医院招实习生的信息。 最新消息停留在上周,杨希月问:“学长,我通过笔试了,能帮我打听一下面试考什么吗?” “临床专业知识、如何处理医患关系、为什么选择这家医院……五一之后见。” 冯灯写完,点击发送,神经质地轻笑一声。 不知道宋新元碰见杨希月会露出什么表情,还能不能笑得出来。毕竟宋新元过去以为杨希月喜欢他,甚至把杨希月当成了情敌。而宋新元的错觉,全是他造成的。 作者有话说: (分床同梦:比喻做的事不同,但打算一样。)接下来从单向勾引过渡到相互勾引,看看他俩谁先翻车,这段应该很甜。(这是宋新元设的局,或许也是冯灯的局。) 第16章 梦寐以求 一周之后,赵炎的病理检查有了结果。当冯灯拿着检查报告出现在赵炎的病房时,路腾达立刻站起来,紧张地瞅着冯灯:“冯医生,赵炎的情况怎么样?” 冯灯翻了翻报告单,转向病床上的赵炎:“血管丰富,淋巴细胞浸润。” “啥意思?”路腾达犹豫地问。 赵炎拢着耳朵大喊:“天哪,我不会要死了吧——” “他的扁桃体肿物是良性的,切除后基本没事了,接下来使用药物即可治愈。”冯灯道。 路腾达松了一口气,拍拍赵炎的肩膀:“听到没?你福大命大,没事了,赶快养好嗓子给我赚钱,我差点被你吓掉半条命。” “路哥,你果然不爱我,只惦记我的钱,”赵炎吸吸鼻涕,听说自己没有生命危险,不见得有多高兴,“你以为我想得病吗?我缺席《歌王》整整两周,排名被周崇超了,我本来想帮新元哥哥出气的,结果现在丢死人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往好处想,你如果没来医院,就碰不到宋先生了。” “有道理,这是命运的安排。”赵炎摸着下巴,赞同地点点头,看向宋新元,“哥,谢谢你这么多天的照顾,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要不我以身相许吧?” 宋新元笑道:“你应该报答冯医生。” “呕,那我宁愿去死。对了,我啥时候可以吃到你整的炸鸡啊?” “快了,等我过几天拆了石膏。” 这时,冯灯收起检查报告,转身打开门,回头瞥瞥宋新元:“走了。” 宋新元意识到冯灯在等自己,心里有点惊讶,但他表现得十分平静,好像对冯灯脱敏了一样,和赵炎说完话才走出病房。 走廊里,宋新元跟在冯灯身后,走着走着发现冯灯停了下来,他倒退一步,奇怪地望着冯灯。冯灯瞧见宋新元的动作,抬眸说:“你的胳膊最好多养一段时间。” “冯医生,你眼镜掉了。”宋新元转移话题,伸手帮冯灯扶了扶眼镜,然后收回手,先一步离开。 冯灯把眼镜摘下来塞进兜里,似有似无地挑挑眉。他发现宋新元最近变了,与他相处时多了几分爽快和疏离,不像之前那样扭扭捏捏的。冯灯看了看日期,不知道宋新元这回能演多久。 到了出院那天,赵炎躲在病房里不肯走,缠着宋新元说悄悄话。宋新元的石膏终于拆掉了,左臂的伤口也逐渐好转,显得利索又精神。 赵炎打量着宋新元,语气里充满不甘:“哥,你是不是喜欢姓冯的老家伙?” 宋新元被赵炎的称呼逗笑:“以前喜欢,现在不喜欢了,他是我前男友,你不要告诉别人。”宋新元第一次坦白自己的秘密,看着赵炎震惊的表情,心里轻松了许多。 赵炎对宋新元的话半信半疑:“从没听你提起过,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接受我?” “赵炎,你是直男吧,不用为了哄我开心而装gay,”宋新元摇摇头,“谢谢你这阶段陪我演戏,我很开心,也很抱歉,因为我没少利用你。” 赵炎没想到宋新元以为自己在演戏,知道宋新元依旧喜欢冯灯,难过了几秒钟,故作淡定地噘噘嘴:“我没装,我就是喜欢你,想和你困觉。你看,我不仅年轻,还长得帅,身体倍儿棒,赚钱多,哪点不比冯灯强?” 赵炎当时根本无法理解宋新元。他不明白,为什么宋新元喜欢冯灯却说不喜欢,为什么说了不喜欢,眼里却没有其他人。宋新元没给他深入了解的机会,只是敷衍地劝他:“你少看小说,别把自己掰弯了。” 赵炎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慢慢吞吞地问:“不相信算了,那你告诉我,你和他doi过吗?感觉怎么样?疼不疼?” “不记得,小朋友,你连做/爱两个字都不敢说出口,就别好奇了,赶紧抱着你的炸鸡出院。”宋新元将一包炸鸡塞给赵炎,把赵炎往门口推。 “切,你脸红了,你害羞了,”赵炎转身抱了一下宋新元,认真道,“哥哥,我走了,祝你前途似锦,祝你早日找到意中人,祝你快乐的时候多一点,伤心的时候别忘了还有我。你的新剧主题曲由我承包了,让导演不要找别人。” 宋新元眼睛一热,匆忙低下头,若无其事地赶人:“废话真多,快走吧,别来医院了,你嗓子刚好,少吃点炸鸡。” “希望有一天能在领奖台上遇见你。”赵炎挥挥手,高调地离开了医院。 周末,冯灯收了一名患者,需要在医院值班,宋新元迫于无奈地陪他留在医院。医护人员比工作日少一些,手术室便空了下来。 这天下午,冯灯忙完手头的事情,把宋新元叫进一间手术室。室内静悄悄的,除了医疗机械和手术台,只站了他们两个人,冯灯身穿白大衣,而宋新元穿着绿色隔离服。他们戴上口罩和灭菌手套,走到手术台旁。 【''小,说:日!更.群'':''8:5''3!4"3;6?2.5:5:】冯灯打开宋新元的剧本,指着某一页说:“你演一遍试试。” 剧本上写了一台食道癌手术,宋新元早就将台词背得滚瓜烂熟,然而到了手术台上傻眼了。他望着各式各样的手术刀、镊子、肋骨剪、开胸器等东西,不知道从哪下手,尽管他观摩过冯灯做手术,但更关注病人的情形,没有注意过细节。 他不想被冯灯看扁,用右手拿起一把手术刀,环顾四周,看看不存在的助手和护士,装模作样道:“好,食道癌手术现在开始,首先——” “持刀姿势不标准,”冯灯忽然出现在他身后,双臂穿过他的腰,握住了他的手,微微调整他的姿势,“对于中段的食道癌,必须选择开腹和开胸两个切口进行手术,所以最好采用指压式。” 宋新元恍惚了片刻,冯灯的气息环绕着他,冯灯的手掌贴着他的手背,他稍稍往后靠就能挨到冯灯的胸膛。与冯灯亲密接触是他不久前做梦都在琢磨的事情,他本来已经放弃,但冯灯此刻无缘无故地纵容他,使他差点露出马脚。 “记住了吗?” 低沉的嗓音弄得他耳朵痒,他扭过头,发现冯灯英俊的脸近在咫尺,冯灯眼里仿佛有一丝怜悯,是察觉了他的难堪,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只是在帮他纠错。 “记住了,谢谢。” “不客气。”冯灯没有离开宋新元,反而用双手按着台面,把宋新元半圈在怀中。 宋新元咬咬嘴唇,努力忽略冯灯的存在,对着空气操作一番后,继续说:“癌细胞处于食道的这个位置,我们需要摘除这里的癌细胞,将胃拉长,进行胃部再建手术,给我镊子。” 他朝旁边伸出手,结果真的有支镊子递到了他的手上。他发觉冯灯一直注视着自己,浑身不自在,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翻了个白眼,挑了一把肋骨剪往“患者”腹部戳,刚动两下又被冯灯拦住了。 “位置不对。” 冯灯握着他的手腕向上移,在空气中比划了几下,慢慢松开手,松手前搓了搓他的皮肤,留下一片温热。 明明都是空气,你怎么知道我的位置不对?宋新元确定冯灯在蓄意捉弄他,转了转眼珠子,指挥道:“接着进行胃部重建手术,给我……擦汗。” 宋新元脑海里的秒针走了两圈,没等到冯灯的配合,说不上是哪种滋味,他的肩膀垮了下来,松了一口气,生出另一口气,有如一片叶子堵在心头,令他难以呼吸,他不屑地想,冯灯的洁癖发作得太晚了,并且具有盲目性,愿意碰他的手,居然不愿意帮他擦汗。 宋新元耸耸肩膀,想把这场手术戏演完,当他准备换位置时,一只手捏住了他的后颈,他下意识缩起脖子,向后仰头,看见冯灯俯身,离他越来越近,他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眼前闪过冯灯的下巴。 他仿若电影里的男主角,暗暗期待被人偷吻。 冯灯自然不会吻他,却将一块湿巾盖在他脸上,缓缓擦拭他的额头、鼻尖、脸颊……手指隔着口罩,在他的嘴唇上停留过久,一遍又一遍按压他的唇瓣。 宋新元的后脑勺碰到冯灯的前胸,右眼猛地一抖,心后知后觉地狂跳起来,他一时搞不清楚,是自己不正常还是冯灯不正常。他真想摸摸冯灯的胸口,确认冯灯待他是否一如既往。 冯灯似乎看穿他的心思,很快便放开了他,让他从煎熬中解脱,转而落入漫长的苦海。他得不到答案了,一瞬间失去所有力气,趴在手术台上喘了一会儿,回眸怒视冯灯:“有你这样给医生擦汗的护士吗?” 冯灯答非所问:“你脸上出了很多汗,你很热吗?” 宋新元发觉自己后背湿透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天气越来越热,这里闷得慌,我先出去了。” 在他背后,冯灯擦擦手,浅笑了一下。 宋新元脱下手套和口罩,跑回休息室,恰好撞到韩乐。韩乐指着他的脸,诧异地问:“你脸好红啊,发烧啦?” “刚从外面回来,晒的。”宋新元捂着脸说。 “咦,你不是跟冯教授学习去了吗?”韩乐瞧见冯灯走进来,拍了拍手,“对了,冯教授,我刚想起来一件事,那天伤了宋新元的人,就那个叫徐磊的,他患有精神病,被派出所拘留十天就自由了,气死我了。他住在这附近,不知道啥时候发病,你们回家小心点,以防万一。” “好。” 晚上十点,宋新元跟着冯灯往住处走,一脸心不在焉。过马路时,冯灯伸手揽了一下他的腰,他不解地抬起头,听见摩托车远去的声音。 冯灯提醒他:“别看我,看路。” 他看看路灯,又看看冯灯,觉着冯灯离他很近,又很远,挫败感油然而生。 他搞不懂冯灯,也搞不定冯灯,他大概不是冯灯的对手,冯灯不过给了他一丝甜头,他几乎就投降了。他从冯灯身上学会那么多东西,始终学不会冯灯的坦然,即使今天马上收尾,也没勇气像冯灯那样问出口——你到底想怎样?你玩够了没有? 他怕冯灯真的在玩他。不行,宋新元转念一想,如果冯灯打算玩弄他,那他就奉陪到底,看谁更胜一筹。 作者有话说: 体现“相互勾引”。 第17章 无中生有 五一期间,冯灯没有回家,申请留在医院值班。宋新元本应该与冯灯同甘共苦,但是被《外科风波》的导演孔琢叫走了。 五月二号,孔琢带他去了《外科风波》的外景拍摄地,为了提前熟悉地方,顺便观光学习。外景拍摄地位于千阳市的西照县,那里有一个未经翻新的古镇,最有名的景点是夜市旁的“长情巷”。 晚上八点,孔琢和宋新元在夜市落脚,先在美食街逛一圈,然后准备找个地方唠嗑。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几乎没有空闲的位置。他们寻了一个卖烤冷面和小土豆的摊位,与其他人拼桌而坐。 宋新元馋坏了,打算趁经纪人不在大吃一顿,点完单才想起来西照县是冯灯的老家。他大学时听冯灯提起过西照县,还期盼冯灯带他来玩,最后期盼落空了。他望望陌生的石板街和古建筑,心想冯灯真够小气的。 孔琢坐下来,喝了一杯白开水,指了指对面的长情巷:“据说那条路没有一个交叉口,俩人从两头走过来就会碰面,等会儿咱俩试试。” “大哥,我给您提个醒,免得您闹笑话,长情巷是让小情侣走的,”小吃摊的摊主,一个四五十岁的汉子扭头说,“恁别耽误了这个帅哥的姻缘。” 孔琢和宋新元都笑了,接着听见坐在他们对面的女士说:“冯向海,那么多人排队呢,赶紧整,否则又要拖到大半夜才收摊。” “得咧,你们先歇着。”冯向海很听她的话,不再吭声。看样子,这个女人是老板娘。 街灯下,宋新元忍不住瞅瞅老板娘,发现她相貌出色,只是脸上有些皱纹,眉心也微微皱着,似乎对任何事情都不满意,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老板娘正在摆一次性餐具,察觉他的眼神,冷淡地瞥了瞥他,完全没有讨好顾客的意思。宋新元尴尬地收回目光,继续陪孔琢聊天。 孔琢忽然问:“你进过冯医生的卧室吗?他房间跟咱剧本上的差别大不大?” “不清楚,没经过他允许,我不好意思进去。”宋新元感到愧疚,因为他总惦记着冯灯,在工作上明显不够用心。 “你回头问问他能不能看两眼,和剧本比照一下。你们两个都是大男人,你有啥好害臊的?” “行,等我回去问。”宋新元早就想进冯灯的卧室,但不是为了观察房间,他觉得会被冯灯拒绝,所以一直没提这个要求。 随后,两个人扯开话题,聊了会儿剧本,当他们起身离开时,听见旁边有人喊:“老板,你们家烤冷面不干净,怎么有虫?!” “啊?在哪?”冯向海赶紧跑过去,老板娘也看向那边,却没有站起来。 一个女生端起纸盘说:“你看,是不是虫?恶心死了!”另一名男生骂道:“我就说瞎子做东西不干净,你偏不信,以后不来这家了。”周围其他顾客听见他们的话,低头瞧瞧自己的餐盒,生怕里面也有脏东西。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马上给你们重做一份。”冯向海弯着腰道歉。 “不用,烤冷面的钱我们不付了。” “中,欢迎再来啊。” “谁还敢来,吃到虫怎么办?” 宋新元看到冯向海慌乱的神色,皱了皱眉。冯向海的左眼由眼罩包着,或许有眼疾,但这不应当成为被质疑的理由,更何况那虫子不一定是从哪飞来的。 宋新元走上前,望了望纸盘里的烤冷面,没看出有哪里不对劲:“在露天场所出现这种状况很正常,对老板来说也是损失。你们如果不满意,可以合理地提出诉求,何必出口伤人?” “我们乐意,跟你有啥关系,你管这么多屁事,你是他儿子还是孙子?” 宋新元斜他一眼:“我是你爹。” “我 操 你大爷!” 男生吼完,刚伸出胳膊就被女友拉住:“算啦,别人都在看我们,我们去长情巷吧,不跟这种人一般见识。”男生受不了周围鄙夷的眼神,气愤地离开了。 宋新元和孔琢坐回原位。孔琢观看一出戏,咧嘴大笑:“没想到你这么莽,差点打了起来,幸好天比较黑,他们认不出你。” 宋新元抿抿嘴:“他们可能根本不认识我。” “哈哈哈,等认识你的人变多,你就不自由了。快吃,我们也去长情巷转转。” “不了吧,我想和我对象去。” “你嫌弃我这个老头子?你现在不是没对象吗?” 这时,老板娘抬起头,问宋新元:“小伙子,你多大了?” 她的神情比之前缓和了一些。宋新元愣了愣,诚实地回答:“二十八。” “哦,那还小,不用急,我儿子三十多岁了都不着急娶媳妇,也不愿意相亲,”老板娘突然打开话匣子,“非让我催着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孔琢道:“没遇到合适的吧,您也甭急,这得看缘分,您儿子是做啥工作的?” “他是医生,一年忙到头,放假连家都不回,今年刚评上副高,他同事一个个都成家了,就剩他自个儿单着。”老板娘语气里含着抱怨,但更多的是炫耀。 “副教授啊,肯定有不少姑娘追,您别愁,您还年轻,别急着给自己找罪受。”孔琢开玩笑道。 “唉,就怕没人敢进我们家,是我们拖累了他……我要求不高,只要他带个女孩回来就行。”老板娘看着宋新元说,“你长得真俊,如果是闺女,那跟我儿子多般配,他喜好随我,肯定也喜欢你这样的,可惜了。” 宋新元笑了笑,有点不自在:“您过奖,谢谢招待,我们走了。”他想到自己的家庭,暗暗叹气,父母明明最清楚婚姻的不幸,为什么企图让孩子重蹈覆辙? “走吧,走吧,我好像在哪见过你,在哪呢?”老板娘嘀咕两声,站起来清理其他桌子上的垃圾。 “可惜了。”孔琢看见她走路的样子,轻轻感慨。 宋新元明白孔琢在感慨什么:那位老板娘是个瘸子。夫妻俩一个瞎,一个瘸,难怪她说拖累了儿子。 宋新元陪孔琢在西照县待了几天,五一结束才回千阳市。在他回去当晚,冯灯不在家,大概去值夜班了。 第二天,宋新元走进心胸外科的休息室,首先遇到韩乐。他见韩乐特别兴奋,奇怪道:“发生了什么好事?” 韩乐:“你最近不在,错过一个好消息,我们科室今天要来一个实习医生,是个女博士!” 宋新元对此不感兴趣,敷衍地鼓鼓掌,谁知韩乐下面的话使他白了脸。 “而且是冯教授的女朋友!就是之前那个相亲对象,震惊不?我四号见过她,她跟我们冯教授简直天生一对。” 宋新元的假笑僵在脸上,有点难看:“真的?他不是挺忙的吗,哪有时间谈恋爱?” “所以他才把女朋友招进来,以后不就有时间了?天天在医院碰头多甜蜜,你单身,你不懂。”韩乐得意洋洋地取笑宋新元。 “韩乐,你闭嘴吧,我离老远就听见你声音。”沈灵溪走了进来,口吻羞涩,“就你懂。” “我当然懂。” 沈灵溪拍了一下韩乐的胳膊,而韩乐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任她打。宋新元顿时回过味来,韩乐和沈灵溪搞在一起了,这里就他一个单身狗。 他抽抽嘴角,准备开门出去,下一刻,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陆陆续续有人走进来,不久,冯灯出现在他面前,身后跟着一个穿隔离服的女生。他想起韩乐的话,茫然地盯着冯灯,一时不能接受冯灯有女朋友的事实。 冯灯仿佛没有察觉他的失态,命令道:“让一下。” 宋新元一步一步往后退,给冯灯及身后的人腾出空间。冯灯不再看他,望着走过来的女孩,向大家介绍:“这是新来的实习医生,叫杨希月。” “大家好,我是杨希月,从今天开始在附院学习,请各位前辈们多多关照。” “希月,不用客气,麻烦你私下里在冯教授面前多夸夸我们,哈哈哈……” “可以。”杨希月对每个人鞠躬致意,朝向宋新元时,眨了眨眼睛。 在宋新元看来,杨希月的笑如同嘲讽。他耳中轰隆作响,做梦也料不到冯灯的女朋友是杨希月。除了冯星河,他大学最讨厌的人就是杨希月。 冯灯真会膈应他。他以前喜欢冯灯,才会和杨希月争风吃醋,而现在,他已经从冯灯那里毕业了。他渐渐冷静下来,装作不认识杨希月,从容地和杨希月打招呼。 下午,冯灯有一堂讲座,整个外科的进修生都来听课了。有些人是为了冯灯而来,有些人是为了蹲“冯教授的女朋友”。 宋新元戴着口罩,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托着下巴发呆。过了一会儿,杨希月竟然凑到他身边。她瞄一眼冯灯,偷偷跟宋新元搭话:“哎,宋新元,是我啊,临床专业的杨希月,你不记得我了吗?” 宋新元自然记得她,她毕竟是自己第一个情敌。他当初脑子进了水,为了让冯灯远离杨希月,为了刺激冯灯,主动和杨希月交朋友,甚至与她闹出了一段绯闻。 杨希月过去是他的绯闻女友,如今成了冯灯的正牌女友。兜了一圈,他仍旧输了。 “不记得,我是医学英语专业的。”宋新元说。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样,亏我还喜欢过——” “杨希月,”讲台上,冯灯点了杨希月的名字,“你来回答一下,针对食道癌,若采用食道重建手术,会有哪些副作用?” 阶梯教室里的进修生全都瞪大眼睛围观杨希月和冯灯。杨希月站起来,大大方方道:“会引起咀嚼和下咽的困难;会导致胃部变小、食欲不振、体重下滑;会产生声音异常等问题。” “注意听课。” “好的,教授。” 台下一片骚动,发出暧昧的怪声。宋新元看到杨希月泛红的脸,嫉妒心发作了。他嫉妒杨希月的高学历,嫉妒她与冯灯有共同话题。他回答冯灯的问题时,只会照着剧本演。 杨希月想继续和宋新元讲话,但宋新元不理她,像真的忘了她一样。她看看台上的冯灯,又瞅瞅身旁的宋新元,内心无语,这俩人一把年纪了,究竟在玩什么情趣? 实际上,她想告诉宋新元,自己是一个工具人。进医院之前,她答应了冯灯,扮演冯灯女朋友三十天,而且不能泄露秘密,否则将失去留在医院的机会。因此,为了前途,她必须忍辱负重。 作者有话说: 啊,成语接龙断了。 第18章 暗度陈仓 晚上,宋新元洗漱后,想起孔琢给他安排的小任务,仓促地吹干头发,敲响了隔壁的门。 门开了,冯灯举着手机出现在他面前,瞥了瞥他,继续接电话。冯灯仅穿着睡裤,胸肌和腹肌大方地晾出来,使宋新元一饱眼福。冯灯的通话音是外放的,宋新元听见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以为是杨希月,瞬间提高警惕。 打电话的人并不是杨希月,而是冯灯的母亲吕舒涵。吕舒涵问:“希月确实不错,不过你怎么突然开窍了?你相亲那天还说跟她不合适。” 冯灯倚着门框,垂下眼帘:“交往试试,相处了才知道合不合适。” 吕舒涵责备道:“你们年龄都不小,别闹着玩,尽快领证买房。她和你交往肯定是想结婚,你也认真些。” “结婚?”冯灯抬眼看向宋新元。 宋新元搞清了对方的身份,听见母子俩的话,心里一沉,差点拔腿跑掉,但他想知道冯灯的答案,只好赖在原地,若无其事地瞅着地面。 “对,你打算拖到啥时候?”吕舒涵说,“你生日那天领证刚刚好,你觉得咋样?” 冯灯望着宋新元的头顶,微微勾起唇角,提高了音量:“好,我考虑一下。” 宋新元猛地抬起头,耳中仿佛有团蜜蜂嗡嗡乱叫,吵得他脑子快炸了。冯灯挂了电话,将手机塞进裤兜里,捏着自己的后颈,歪头问:“什么事?” 宋新元的嘴唇开开合合,吐出两个字:“没事。”他此时的脸色像墙一样,灰白灰白的,显然受了刺激。 “睡了。” “冯医生,等等,”在冯灯关门之前,宋新元变了一副神色,正经地拿着纸和笔,“能让我看看你的房间吗?方便和剧组搭建的房子做对比,尽可能让剧本切合现实生活。” 冯灯打量他几秒,转身走进卧室,用眼神示意他过去,然后坐在书桌前,任他参观。他呼了一口气,环顾四周,发现冯灯的房间和他屋子的设计差不多,也是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套桌椅。冯灯的床比他的大,躺两人绰绰有余,墙边摆了一个枕头,外面空出一截,看上去有点别扭。 但空缺将很快被填满,宋新元咬牙切齿地想,也许明天冯灯就会带杨希月回来睡觉,也许下半年就买婚房,永远离开这里。 宋新元眼睛酸痛,移开视线,瞧见床头柜上放着消毒液、打火机和半包烟。他感到非常诧异,因为冯灯过去从不抽烟。他大学时在宿舍抽烟,挨了冯灯无数次冷嘲热讽,最后甚至为了冯灯戒烟。时过境迁,冯灯却打了自己的脸。 虚伪,宋新元暗暗骂道,冯灯真虚伪。他巡视完,目光在冯灯的后背停留片刻,压低嗓音道:“谢谢你,我走了,晚安。” “嗯,帮我关上门。”冯灯没有回头。 宋新元回到卧室便趴在床上,夏天来了,空气愈加灼热,他压着薄被,渐渐捂出一身汗,仍旧不想动弹,焦躁地啃着手指头。冯灯交了女朋友,还准备结婚,最可恨的是冯灯毫不顾忌他的感受,正大光明地把这些摆给他看,似乎在告诉他:宋新元,别打我的主意了。 宋新元心中迷茫,不知接下来二十多天该怎么办,难道只能收拾行李走人?他不想走。 他摁开手机屏幕,惊觉整件事透着古怪,冯灯的性取向怎么说变就变,突然喜欢女孩了?不会像他爸那样骗婚吧?他翻过身体,劝自己别瞎想,他以前是直男,不也被冯灯掰弯了吗?性取向不靠谱,或许冯灯从一开始就在骗他。 他戳戳手机,无意间进入购物软件,低头扫到首页推荐的红色连衣裙。他脑海中闪过杨希月穿的裙子,犹豫片刻,点开大图。图上的女模特通过各个角度向他展示了这条裙子,裙子不算长,堪堪遮住模特的大腿,若是套在他身上更显短。 他摸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扁扁的,顿时清醒过来,热气横冲直撞,烧得他脸红,赶紧关闭购买页面。他拍拍脸,扼杀了变态的想法。 隔日清早,宋新元随冯灯去查房,除了他,还有几个实习医生和护士跟在冯灯身后,包括杨希月。杨希月穿着白大衣,扎了一个高马尾,显得清爽利落。宋新元与她同排,发现她频繁与自己对视,犹如挑衅。他放慢速度,眼看着杨希月和冯灯走进病房,杨希月进去前朝他回眸一笑,烦死了。 病房内,冯灯靠近二号病床,没有放过考验学生的机会,转脸问杨希月:“患者的情况如何?” 杨希月对答如流:“患者周青梅,因包裹脑神经的膜上长出肿瘤,压迫神经,导致味觉障碍,诊断为舌咽神经梢肿瘤。” “治疗方案?” “舌咽神经梢肿瘤大多是良性的,只要动手术切掉肿瘤,就能治好味觉障碍。” “好。”冯灯赞许地点点下颌。 宋新元感觉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根本不应该待在病房,于是悄悄地退出房间。在他出门之后,冯灯厉色道:“但是你忘了交代患者的病史,如果他得过其他重病,就这样轻率地进手术室,容易产生许多并发症。” 杨希月连忙认错:“对不起,教授,我下次不会忘记了。” 冯灯依然毫不客气:“这台手术你不用跟了,记住,上手术之前必须了解病人的所有病历。” “好的,我记住了。” 杨希月翻了个白眼,她没见过比冯灯更会演戏的男人,她跟冯灯之间差了一个宋新元。她耸耸肩,觉得宋新元无比可怜。 下午,在冯灯出门诊的时候,宋新元躲进休息间等冯灯下班,想约冯灯谈一谈。到了傍晚,宋新元见冯灯闲下来,刚准备叫冯灯,就听走廊广播里有人通知:“请外科的冯医生来急诊科,请冯医生急诊科,急诊收到一名车祸患者——” 冯灯匆匆离开门诊部,往急诊赶。宋新元不禁有些好奇,连忙追上去。冯灯到了急诊楼,撞见急诊科的陈主任,直接问:“怎么回事?为什么找我?” 陈主任说:“病人家属吵着喊你当病人的主治医生。” 冯灯皱皱眉:“他们认识我?病人叫什么名字?” “应该是,他也姓冯,叫冯向阳,在立交桥开车时撞到桥栏,伤势严重,两条腿都断了,失血过多昏厥中,估计很难治愈。” 宋新元见冯灯在发愣,接着听冯灯说,“这个病人我拒收。” 陈主任非常惊讶,因为冯灯的父亲是出车祸去世的,冯灯一向重视出车祸的患者。他不解地问:“为什么拒收?” “我今天状态不行,恐怕出差错。” 陈主任看出他有心事,不再为难他:“行,我找别人,你回去休息吧。冯向阳活不了多久,即使活下来也是个植物人。”陈主任在急诊任职多年,见过无数次生死别离,对冯向阳的状况并不意外。 冯灯道谢后,转身往回走,走到拐角处,忽然坐在椅子上。宋新元不明白他怎么了,静静地立在他旁边。 “坐下。”冯灯头也不抬地说。 “啊?” 当宋新元疑惑时,冯灯猛地拉住他的胳膊,将他往下拽。宋新元没站稳,随着冯灯的力道坐下来,后脑勺磕到了墙。 他疼得掉眼泪:“靠,你有病吧?” 冯灯试探道:“你喜欢我,你病得更不轻。” 宋新元身体一僵,停下揉头的动作,面色变冷:“自作多情。” 他修行不到家,为了掩饰自己,忘了演戏。 他刚说完,就见冯灯凑过来。他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结果什么都没发生,他睁开眼,有些尴尬,避开了冯灯的目光。 “你为什么闭眼?”冯灯问。 “因为你突然——”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亲你?” “不是,我——” “宋新元,我不会亲你,”冯灯用平淡的口吻给他当头一棒,“我有女朋友,劝你别做白日梦。” 宋新元当时想,如果自己手里有把刀,一定要捅死冯灯,捅一刀不够,至少得捅一百刀,把冯灯的五脏六腑剁成碎末才能泄恨。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路,是从冯灯白大衣里传出来的。冯灯迟疑几秒,接通来电:“妈,怎么了?” “听说冯向阳出车祸被送到你们医院,别救他,让他去死。” “他伤得很重,谁都救不了他。” “活该,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是。” 冯灯挂断电话,撑着下巴说:“这个病人是我继父的堂弟,二十年前卷跑了我继父的钱,差不多十万块钱,那对农村人来讲不是小数目,是我继父大半辈子的积蓄。” 那是冯向海在工地赚的血汗钱,他过年时取出来,准备拿回家做生意。他和冯向阳一块儿回去,结果被冯向阳偷走了钱。千防万防,防不过家贼,冯向阳拿着钱销声匿迹,一年后被抓回来已把钱挥霍一空。冯向海大受打击,干活时出现事故,伤了一只眼睛,回去和吕舒涵在长情巷过日子,卖小吃。 “呃。”宋新元头一次听冯灯提起家里的事情,有点摸不着头绪,大致了解那个患者是冯灯家的仇人,所以冯灯不愿意给他做手术。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冯灯注视着宋新元,“你比很多人幸运。” 宋新元拿不准冯灯的意思,只觉着冯灯的眼神很可怕。他几乎确信,冯灯是故意不救人的,冯灯希望那个出车祸的人死掉。 三小时后,宋新元听说了冯向阳的死讯,尸体转运到太平间。宋新元第一回 近距离接触死人,全身发冷,精神恍恍惚惚的,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冯灯下班后竟然约几个外科的同事吃饭。 医生和护士都对死人毫不在意,欣然参加聚会,大家一致认为这个聚餐是为了杨希月办的。杨希月也这样想,不自在地走在冯灯身边,时不时瞅瞅宋新元。 宋新元心不在焉,跟着队伍进了包间,默默坐在角落里。冯灯和杨希月站在他对面,说了几句客套话,在哄笑中帮大家点餐。半小时内,服务员将饭菜和酒依次端上来,摆满了酒桌。 宋新元喝了一瓶啤酒,又被韩乐等人灌了两杯白酒,脸颊堆满红晕,醉得一塌糊涂,但酒品算好的,自个儿对着旋转的桌面低声嘟囔,别人以为他够不着菜,实际上他在数落冯灯的恶行。 酒饱饭足,一行人准备散伙。韩乐大胆调侃:“冯教授,你送杨博士回家吧,不用管我们,我们自己打车走。喂,宋新元,你快点起来,别碍事。” 宋新元趴在桌子上,听见自己的名字,不开心地咕哝:“别叫我,我睡着了。” 冯灯瞟他一眼,嘱咐韩乐:“你们先走,注意安全。” 包间里只剩下冯灯、杨希月和宋新元三人。杨希月整晚都头皮发麻,受不了地恳求:“真的不用送我,你照顾宋新元就行,他酒量真差。”她边说边往外走。 “行,我帮你叫车。”冯灯回桌边拿手机,碰着了宋新元的头。 宋新元猛然伸手,揪住冯灯的衬衣。他脑子不清醒,耳朵不灵光,以为冯灯要撇下自己,情不自禁地伸出胳膊。 他默默瞪着冯灯:你害惨了我,怎么能去勾搭女孩子? 他用的力气很大,冯灯被迫停下来,向身后伸出右手。宋新元看着冯灯的手臂,预感自己又要被推开了。然而,冯灯没有推开他,手掌覆在他的手背上,与他十指相扣。他仿佛身处梦境,若不是瞄见门缝外的杨希月,他差点就睡了过去。冯灯掌心的热度激得他头脑发热,生出一种偷情的兴奋感。 冯灯握住他的手,和杨希月打电话:“抱歉,我有急事,车在门口,你自己回去吧,注意安全。” 宋新元愣怔地盯着冯灯,依靠冯灯的力气站起来,抵着冯灯的背,唯恐冯灯从他眼前溜走。 “你为什么拉着别人的男朋友不放?”冯灯收起手机,扭头嘲弄他,“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第19章 出其不意 冯灯转身抓住宋新元的手腕,眼眸深邃:“你知道自己的行为像什么吗?” “什么?”宋新元吐息之间全是酒精的味道,他茫然地抬起头,凝视着冯灯的嘴唇,仿佛失聪了,根本听不清冯灯的话。 “你像一个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者,”冯灯刻意放慢语速,“你是不是打算和我偷情?” “我不是,你乱讲……我不喜欢你了……”宋新元跌进冯灯怀里,蹭了蹭冯灯的胸口,“你什么时候能喜欢我啊……” 冯灯顺势搂住宋新元的腰,审视宋新元绯红的脸,试图找出宋新元装醉的证据,宋新元打了几声哈欠,倚在他肩上睡着了。他伸出食指,靠近宋新元的鼻子,感受到平缓的呼吸,掐了掐宋新元的脸颊。 宋新元入睡后很乖,睡得很沉,坐上出租车也没醒,直到出电梯,才拍了拍冯灯的背,低声抱怨:“别晃了,好晕。” 冯灯把宋新元丢进卧室便走了。当房门关闭时,宋新元倏地睁开眼睛,眼中毫无醉意。在冯灯与他牵手的那刻,他就醒了过来。然而,他那时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羞愤。从冯灯嘴里听见“第三者”“偷情”这些词,他恨不得当场与冯灯撕破脸,幸好忍住了。 他猜测冯灯有意激怒自己,没有轻易上当,装出一副为情所困的模样。至于冯灯会不会上当,他心中有数,即使冯灯怀疑他,也被他迷惑到了,否则不会背他回来。以他过去的经验来看,冯灯喜欢他示弱的样子。他之前拉不开脸面服软,老跟冯灯对着干,谁知伪装起来并不难,但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杨希月。宋新元蜷缩着身体,头疼地想,总不能上演“横刀夺爱”的戏码吧,这太狗血了。 宋新元第二天醒来,假装什么都不记得,照常与冯灯问好:“冯医生,昨晚是你送我回来的吗?谢谢你。” 冯灯道:“你明知自己酒量差还不克制,给我和希月造成不少麻烦。” “为了庆祝你们脱单,忍不住多喝两杯,太高兴了,不好意思,麻烦你代我向她道个歉。”宋新元并未露出高兴的神色,口吻里憋着不甘心,给人一种说反话的感觉。他刚洗完脸,眸中水光潋滟,眼角泛红,似乎哭过一场。 冯灯斜他一眼,不再奚落他,系上围裙做饭。他个头高,肩膀宽厚平直,白衬衣外面套着灰色围裙,整个人增添了一股温和气质。他从冰箱里拿了两张手抓饼,撕掉保鲜膜,将薄饼搁进平底锅,开小火煎着,同时打碎两只鸡蛋,洒进饼内,将饼和鸡蛋煎至两面焦黄,最后放了生菜卷起来,夹到盘子里。 客厅的豆浆机已经完成使命,散发着香甜的味道,宋新元不假思索地提起豆浆机,走到厨房拿碗,看见冯灯正将手抓饼装进保鲜袋里。 宋新元问:“要带到医院吃吗?时间还早。” “别动,”冯灯取下围裙,找出两个纸杯,示意宋新元放下豆浆机,“不是给你的。” 宋新元顿时明白,冯灯在给杨希月做早饭,手抓饼和豆浆都不属于他,今天没有他的份,以后也没有。冯灯为女朋友带早餐天经地义,不需要提前通知他,没义务帮他做饭,但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这些天没少蹭饭吃,渐渐养成了习惯,短时间内适应不了冯灯的转变,而且冯灯说得那样直白,明显想羞辱他。 宋新元一早的好心情被彻底破坏。他松开手,把豆浆机重重按在餐桌上,二话不说地摔门离去。他出门后又觉得自己冲动了,昨天被冯灯数落得那么难听,他都能忍住,至于为一顿饭生气么? 当宋新元看到杨希月提着熟悉的纸袋走进办公室时,他气坏了,不屑地冷哼一声。其他人不理解宋新元的感受,杨希月却清楚,她走到宋新元面前,故作为难地伸出手:“我在食堂吃了早饭,多出来一份怎么办?谁没吃饭?宋新元,你吃了吗?” 宋新元以为杨希月在跟自己炫耀,皱了皱眉:“吃不完就扔掉,别弄得屋里全是味。” “太浪费了,我吃!”韩乐兴冲冲地跨进门,后面跟着沈灵溪,“好香啊,在哪里买的?” 沈灵溪捶了一下韩乐的后背,朝冯灯的方向努努嘴:“肯定是冯教授做的,你好意思吃?” “那又怎样,总不能浪费食物啊,正好我早上没吃饱,”韩乐接过袋子,坏笑道,“媳妇,你不会吃醋了吧?” “谁吃醋了?你想得美,臭不要脸!”沈灵溪抱着文件夹跑了。 宋新元听了他们的对话,脸色变白,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心口的酸楚提醒他,他在吃醋,吃的是陈年老醋加新醋。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他都因冯灯尝遍了酸甜苦辣,最受不了冯灯对别人比对他好。之前没有比较,他察觉不到差距,杨希月的出现使他有了自知之明,他掩盖住一脸阴郁,默默走出办公室。 冯灯一连几天都给杨希月带饭,令宋新元看得牙痒痒。周二下午,在冯灯空闲的时候,宋新元照例向冯灯学习手术操作方法,进入房间,他发现杨希月也在里面。 冯灯对宋新元说:“从今天起带上希月,你们可以相互探讨。” 宋新元没想到自己和冯灯独处的机会也减少了,脸色非常难看。这次实践课,他频繁发呆,好几次都没跟上冯灯的步骤,有一回没注意,差点撞到杨希月。冯灯用手臂隔开了他和杨希月,冯灯几乎揽着杨希月的腰,避免他接触杨希月。 冯灯看着他:“结束了,你有空多练练,有不会的地方可以问希月,她懂得多,我时间少。” 宋新元愣了愣,木讷地点点头,说了句“抱歉”,收拾好资料,离开手术间。 之后,宋新元每每遇到冯灯和杨希月就躲,常跟着韩乐或沈灵溪混。这天中午,他们三人去食堂吃饭,坐下后闲聊起来。宋新元极少开口,多半在听韩乐和沈灵溪斗嘴。这对小情侣扯到买房,就首付、房贷问题争论半天,沈灵溪忽然说:“冯教授也要买房了,居然闪婚,这才谈了多久。” “说明遇见了真爱,时间不是问题,”韩乐揶揄道,“你不会还在惦记冯教授吧?醒醒,你有对象,他也有对象。” “冯教授是我的梦中情人,你不懂。” “我吃饱了,先回去了。”宋新元咳嗽两下,端起盘子站起来,打算找冯灯问清楚。 他匆匆回到办公区,出了电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走向冯灯办公室。他刚停在门口,准备推门时,听到里面传来谈话声,他偷偷瞅了两眼,是杨希月和冯灯在屋里,好像在吵架。 杨希月喊道:“我受够了,我们赶紧分手吧,我不想再假扮你女朋友,不忍心看到宋新元那个样子。唉,你俩究竟有啥深仇大恨,他多喜欢你,你为啥要整他?以前也是,你为啥把我送给他的礼物扔进垃圾桶,要不是我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你是这种人。我好心提醒宋新元,让他离你远点,结果被他误会了,他为啥觉得我对你有意思?你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说完了?出去吧,约定分手的时间还没到。”冯灯说,“你为了自己的利益也骗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你回答我的问题!” 宋新元靠着墙,心里五味陈杂,原来杨希月不是冯灯的女朋友,也不喜欢冯灯,杨希月曾经喜欢他,而他误解了杨希月的意思。不,是冯灯一次又一次地引诱他、欺骗他,使他产生了错觉,导致他越陷越深。这一次,宋新元搞不懂冯灯是想让他知难而退,还是想戏弄他,无论冯灯怀着哪种目的,他都不会原谅冯灯。宋新元目光中含着几分恼怒,静悄悄地离开走廊。 下午,冯灯有一台手术,杨希月是他的助手之一。手术持续到大半夜,当他们结束时,天早就黑透了,宋新元跟在冯灯和杨希月身后,肚子不甘寂寞地咕噜作响。 杨希月在门口打车,伸伸懒腰:“真好啊,你们住得近,回去能做宵夜,不像我,只能做梦吃了。” 冯灯道:“你来我家。” 杨希月震惊地摇摇头:“卧槽?!不用麻烦——” “别客气,你这么晚回去不安全,去我家借住一晚吧。” “我不——”杨希月拒绝的话被冯灯警告的眼神打断,卑微地低下头,不敢看宋新元,“好吧,那就打扰了。” 宋新元知道他们在演戏,仍难以接受,想不到冯灯为了逼走他竟做到这一步。 二十分钟后,三人从电梯走出来,进入客厅。冯灯脱下外套,让杨希月帮他系好围裙后面的带子,边看冰箱,边问:“你想吃什么?” 杨希月反应过来,说:“都行,你做的都好吃,我来帮你吧?” “我自己就行,你无聊的话看电视。” 宋新元换完拖鞋,在心底冷笑一声,假装失落地往卧室走。 “宋新元,要不要和我一起玩游戏?”杨希月坐在沙发上叫住他。 宋新元想起杨希月利用了自己,顺便看他不少笑话,心里有点反感,表面上没显露出来,强颜欢笑道:“我不会玩游戏。” “没事,没事。”杨希月摆摆手,笑得比他更难看。 宋新元回屋便收起笑脸,转悠两圈,揉揉眼睛,吸吸鼻子,使劲咬了咬手指头,疼得厉害才松口。接着,他走出来,拉开厨房的玻璃门,瞪大一双桃花眼,注视着冯灯的背影。 冯灯听到动静,扭头扫了他两眼,又回过头去,背对着他问:“怎么是你?” “不能是我吗?”宋新元酝酿片刻,眨巴着眼睛,用哽咽的声音说,“你让她走,我不想看见她,让她走。” 冯灯动作一顿,僵硬地转身,发现宋新元在哭,哭得非常伤心。 “是我就不行吗?我好不容易才住进来。” 宋新元脸上爬满泪水,泪珠不断沿着轮廓往下落,表情既生气又委屈,看起来十分可怜。过了一会儿,他如梦初醒般地向后退两步,难堪地咬咬嘴唇,带着鼻音说,“对不起,应该走的是我。” 他望了冯灯一眼,迅速冲出厨房,略过欲言又止的杨希月,连鞋子都没换,拧开防盗门跑了。 宋新元踩着拖鞋往楼下走,走一步,笑一声,想到冯灯惊愕的神情,越笑越痛快。他擦掉鼻涕和眼泪,点了一支烟,连日来的郁闷好像随着烟雾消散了。 只要冯灯追出来,他在这场对手戏中便有了胜算。 作者有话说: 你玩我,我玩你,咱俩早晚在一起。 (第三 章提过,我们小宋很擅长演哭戏) 第20章 攻其不备 暴烈的摔门声使冯灯心头一颤。他疾步走出厨房,看到客厅的杨希月又停了下来。 杨希月翻了个白眼,指向门口:“把人气跑了吧,快去追啊!我们的约定到此为止,我不陪你演了,大不了换个医院实习。我警告你,如果你不珍惜宋新元,我就出手了,到时候你后悔也没用。唉,第一次见宋新元哭成这样,剧里的不算……” 冯灯静静听她说话,脑海间闪过自己和宋新元交往时的片段,回忆起宋新元近期的表现,猛然清醒。他差点忘了,宋新元脸皮薄又好强,不喜欢在别人面前示弱,况且,宋新元是个演员。他看完了宋新元主演的网剧,不得不承认宋新元有几分演戏的天赋。 宋新元真的被他气哭了吗?如果宋新元刚才在演戏,那么想演给谁看?杨希月还是他?目的是什么?——答案不言而喻,他却险些上当。他暗自反省,不能再被宋新元迷惑住。 “你傻站着干嘛?”杨希月奇怪地问冯灯,“怎么不去找宋新元?快十二点了,大晚上的多不安全。” “他不是小孩子,能出什么事?”冯灯斜她一眼,神色沉着,根本无动于衷,“我先送你回家。” 他脱下围裙,走进卧室收拾东西。 杨希月蓦然明白,爱哭的孩子遇见冯灯这种人是讨不到糖吃的,冯灯面冷心冷,自以为是,根本看不出宋新元的苦。她不了解冯灯与宋新元之间发生的事情,不知道宋新元犯了什么错,要被这样苛刻地对待。她一直希望宋新元从爱情中收获快乐,希望冯灯满足她的希望,但她今晚亲眼目睹了宋新元的不幸,因而有种深深的愧疚感。 她曾经以为宋新元偷吃的禁果是甜的,所以没有加以阻拦,默默瞧着宋新元追逐冯灯,望着他们走上同一条地平线,最终背道而驰。她如今以为他们旧情复燃,可真相永远比她想得复杂。 她错了,异性恋里都十有八苦,更何况是同性恋。她也吃尽了苦头,由衷地期盼自己磕的CP甜一点。 杨希月跟着冯灯下楼,往小区门口走。深更半夜,天上黑压压的,月光黯淡,几乎看不到星星。杨希月环顾四周,没发现宋新元的身影。 “其实今天是我第二次见宋新元哭,”杨希月突然开口,等冯灯停下步子,继续说,“头一回是在大学,忘记是哪天了,反正也是晚上,我下了自习课,从图书馆后面的小路回寝室,在树林里遇到宋新元,他正蹲那抽烟,边抽边哭。我问他怎么了,他掐了烟,说自己被烟呛住了,反问我烟味儿难闻不难闻。我不待见抽烟的男生,但我那时候喜欢宋新元,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啥样子我都能接受,我肯定告诉他不难闻。他不相信我,说有人特烦他抽烟,见了他就躲。我问是哪个女生烦他,因为我觉得找到了情敌,他没回我,给我说句谢谢就走了。” 冯灯打开手机看时间,淡淡道:“快走,车来了。”他在前门找到车后给司机打声招呼,示意杨希月上车。 “我后来再也没见宋新元抽烟。唉,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是对的,虽然情敌不是女生。”杨希月站在路边,下意识降低音量,语气无奈,“不管怎样,我算是你们的见证者,盼你们有个好结局。你们有误会的话,尽快说开;如果没有,尽快分开。别凑一起相互折磨,搞得两败俱伤,何必呢?” “我之前说过,这是我和他的事,跟你无关。”冯灯的眼神指着车门,“路上小心。” 杨希月上车之前叹了叹气:“好自为之。” 她清楚,谈恋爱始终是两个人的事儿,与局外人毫不相干。他们的恋情多年来都与她无关,她早该放弃,不应该掺和进去。当你帮别人时,别人或许不需要你插手。强扭的瓜不甜,强加的善意不等于好意。 宋新元在小区附近转悠半天,仍旧没等来冯灯,不禁怀疑自己的表演过于浮夸,因此露了馅,焦躁地抽完三根烟,朝后门的胡同里走去。他身穿短袖和睡裤,感觉有点凉,于是抱住胳膊,趿拉着拖鞋,打算抄近道找个宾馆住一夜,走出胡同后猛地想起自己没带手机,身上没有一分钱,只好原路返回。 即将回到小区前门时,忽然听见后面传来脚步声,他欣喜地转身,向靠近的人影说:“你怎么才来?我等你等得腿都麻了。” 他看清来人后,笑容僵在脸上,那人不是冯灯,而是那个令他难忘的精神病患者——徐磊。徐磊人高马大的,跨过来对他咧嘴一笑,神经质的样子弄得他心里怵得慌。他睁大眼眶,发觉徐磊右手拎着酒瓶,瞬间想起徐磊挥刀捅人的画面,顿时觉得左臂疼得厉害,惨白着脸愣在原地,思考自己能否跑得过徐磊。 宋新元低头瞅了瞅脚上的凉拖,这下子真的有了想哭的心。他努力镇定下来,从兜里掏出烟,不自然递给徐磊:“哥们儿,这么巧,相逢是缘,来一根儿?” 他打算趁徐磊接烟的时候跑,可惜徐磊不按套路出牌。徐磊晃晃空荡荡的酒瓶子,用瓶身打掉他的烟,诡异地瞪着他:“骗子,骗人精,想骗我。” 宋新元没去捡烟,注视着徐磊,以防徐磊偷袭他:“我没骗你,就请你抽根烟,你不想抽就算了,回家睡觉吧,你媳妇在家等你呢。” 徐磊喉咙里发出嬉笑声,接着暴躁地大喊:“骗子!我老婆早就死了,你是不是也想死?” 宋新元后背发冷:“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骗我,你该死。” 徐磊打断他的话,向前一步,举起了酒瓶子,动作迅速敏捷,不像脑子有问题的人。宋新元来不及躲开,伸手挡住了徐磊的胳膊,歪着脖子说:“你冷静,有话好好说,我真的不是骗子,我出门散散步,没想伤害你。” 徐磊伸出左手,捉住宋新元的肩膀,禁止他乱动:“大半夜出来散步?你还想骗我!” 靠,你不也在大晚上神出鬼没吗? 宋新元不敢激怒徐磊,一边暗骂,一边反思自己该锻炼身体了,一米七八的个头竟被徐磊碾压。徐磊的力气太大了,像山似的压制着宋新元。宋新元只能勉强闪避酒瓶,想跑也跑不掉。 “别动!”徐磊吼道。 “你他?妈住手!” 宋新元吼了回去,准备伸腿踹徐磊,谁知被徐磊察觉了意图,徐磊粗壮的小腿往他身上踢来,他只顾着躲避,松了手上的劲儿,被徐磊逮住机会。 当啤酒瓶子扫向脸时,宋新元急忙扭头,闭上眼睛,抬起胳膊肘。他靠脸赚钱,无论如何得保住吃饭的家伙。 然而,宋新元料想中的事情没有发生,只听到低沉的闷哼声,有人扣着他的腰,罩住他的身体,为他阻挡了徐磊的攻击。 他睁眼瞧见冯灯的侧脸。 冯灯的肩膀受到重击,显然疼得很,他皱了皱眉头,扭脸与宋新元对视两秒,松开手。接着,冯灯转身捞住徐磊的胳膊,抢下酒瓶子砸墙边。 嘭!随着玻璃落地,徐磊挨了冯灯一脚。徐磊捂着大腿根,来不及喊痛,肚子又吃了冯灯两拳,无力地摔在地上,疼得站不起来,躺着嗷嗷叫。 冯灯揍完徐磊,身体微微晃动,走了几步捂住右肩。宋新元回过神,慌乱地跑过去扶冯灯:“疼不疼?” “没事。”冯灯挥开他的手。 宋新元气坏了,口不择言道:“你明明可以直接揍他,为什么挨这一下子?演给谁看呢?” 冯灯沉默片刻,冷冰冰地问:“演给你看,你心疼了吗?” 宋新元攥紧拳头,全身绷直,死死地盯着冯灯。对,他心疼,比自己受伤时还疼。 宋新元终于真情实意地哭了出来,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冒,眼眸闪烁着泪花,在昏暗的月光下熠熠生辉。 冯灯想起杨希月的话,摇头叹息:“原来你这么爱哭。” “我特别爱装哭,打动你了吗?”宋新元垂头丧气地回答。 下一刻,一只手掌遮住了他的眼睛,一枚轻盈的吻落在他的唇上。 作者有话说: 别急,很快就搞起来了。 第21章 一触即发 冯灯啄了一下宋新元的唇,很快松开手。 赢了,宋新元闭着眼睛想。街角的商铺已经打烊,四周幽暗,他仿佛眩晕了似的,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缓缓睁眼,见冯灯正在打电话。他恍恍惚惚地瞅着冯灯,摸不准冯灯的意思。 宋新元擦擦眼睛,忽视胸口的异样感,捂住滚烫的脸,妄自下结论:他赢了,他的眼泪充分发挥了作用。冯灯不仅出来追他,还送他一个惊喜。尽管冯灯的吻来得突然又短促,仍使他心花怒放。 “俩男的亲嘴,不要脸!”徐磊粗哑的咒骂声吵醒了他,“我看见了,都看见了,你们不要脸!” 宋新元想过去踢他一脚,被冯灯拦住。冯灯说:“我报警了。” “哦,好的,”宋新元察觉自己靠在冯灯怀里,猛然向后退,接着意识到他的举动有些夸张,又往前走两步,尴尬地望向路口,“谢谢你。” 冯灯似乎忘了刚才的事,随口道:“不客气。” 派出所离得近,过了没多久,有辆警车亮着晃眼的红蓝灯停在胡同口,两个人影一前一后下车,冲进胡同。徐磊发现情况不对,慌忙爬起来,准备逃跑,刚起身就被一个年轻力壮的警察捉住。那名警察将徐磊的双手锁起来,朝身后的男人扬声大喊:“李队,抓住了。” “好,扔车里。”李队长摆摆手。 “放开我!”徐磊不甘心地挣扎,“凭什么抓我,不抓他们?” “给我闭嘴,臭疯子,整天给我们惹事。” “我不是疯子,我没病,他们才有病,俩男的亲嘴……” “别扯淡,走快点。”小警察明显不相信徐磊,拿电棍敲了下徐磊的背。 李队长来到冯灯身旁,用熟稔的口吻打招呼:“冯医生,你没事吧?” “没事,辛苦你了,李警官。” “这是我应该做的,你叫我李茂就行,说多少遍了。”李茂开玩笑道。 冯灯抿抿唇,没说话。 宋新元夜间视力不好,看不清李茂的长相,总感觉李茂和冯灯之间的气氛不正常。 李茂看了看宋新元,耳边闪过徐磊的话,迟疑地问:“这位是?” “我的房客。” “你把房子租出去了?”李茂的语气中含着惊讶,再次打量宋新元。 “嗯。” “才知道,好久没去你家,我最近学会几个新菜,改天给你露一手。” “需要做笔录吗?”冯灯转移话题。 “呃,走吧,麻烦你们跟我去一趟派出所。”李茂又瞥了眼宋新元,转身走向警车。 宋新元跟在冯灯身后,忽然扯了扯冯灯的衣服,见冯灯扭头,立刻撒手:“天太黑,绊到脚了,不好意思。” 冯灯没有拆穿他,良久,回了三个字:“别紧张。” 宋新元冷静下来,心底酸涩。即使自己怨恨冯灯,也为冯灯的洞察力所折服,为自己被冯灯安抚而感到羞愧。他上次去警局是三年前,在他爸受审期间,他作为宋砚青唯一的亲人,如同走投无路的蚂蚁,频频探望宋砚青。 最后那次,宋砚青疲惫地对他说:“别再来了,不用管我,你不要怪冯灯,我的事跟他没关系。” 不久,宋砚青在法庭认罪,被转移至千阳市郊外的监狱。再等半年,宋砚青就出狱了。宋新元算算日子,暗自困惑,那些事真的与冯灯无关吗?如果没关系,那冯灯为何接近他、丢弃他、像今天这般对待他?冯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他明明一无所有。 他不理解,但他知道,他和冯灯的纠葛以及他擅自取名为“爱情”的东西都是从谎言开始的。周围全是骗子,默契地编造谎话诓他。他其实早就知道,他?妈妈死于自杀,根本不是得癌症去世的。他爸爸二十多年前骗了他,如今又在骗他。 他执意回到冯灯身边,企图寻找真相却仿若在茫洋中游荡,入目只有空旷深邃的海。他一次次伸出胳膊,渴望冯灯拉住他的手。然而,冯灯总是隔岸观火。 宋新元盯着冯灯的背影,恼怒地想,你既然不愿意搭理我,为什么吻我?今晚的月色并不好。 李茂将冯灯等人带回派出所做笔录。进屋后,李茂摘下帽子,露出利落的寸头。他身穿淡蓝色短袖制服,长得阳光帅气,有一种正义感。宋新元站在椅子旁,默默观察李茂,感觉他哪里有点眼熟。 李茂做完笔录,疑惑地问:“冯医生,你的伤没事吧,你怎么被徐磊打了?以你的身手不应该啊。” 冯灯说:“还好,只是留点证据给你们找个理由拘留他,他上次被关了十天,这次能关多久?” “俩月吧。如果你早告诉我上次受伤的是你朋友,我肯定关他一个月。”李茂挠挠头,腼腆地笑了笑,“你朋友就是我朋友。” 宋新元瞄了一眼李茂,觉得李茂相当不公正,他上回挨了刀子,比冯灯伤得严重。 “两个月太短了,这不会是他最后一回犯事,希望你们能严格管束他。” “唉,他情况比较特殊,不过你别担心,我明天向上面反应一下。” “谢谢。” “冯灯,你真的不用跟我客气……”李茂抬起头,喊了冯灯的名字。 宋新元扫过李茂的嘴唇,脑子里有根弦断了。他终于找到了怪异的地方:李茂的唇角有颗痣,而冯灯的继兄冯星河那里也有一颗痣。 太巧合了。宋新元猜测着李茂与冯灯的暧昧关系,冷眼瞟向冯灯。冯灯对他的目光置若罔闻,和李茂道别后起身离开。 他们回到住处时已经将近三点。冯灯进门脱下上衣,从柜子里找出医药箱。宋新元换了鞋,洗完手说:“冯医生,我帮你上药吧,你够不着,你告诉我用什么药。” 冯灯没拒绝,把药水和医用纱布递给他,坐在沙发上,微微拱起后背。宋新元绕到冯灯身后,跪在沙发上,低头检查冯灯的伤口,这才发觉冯灯伤得不轻,半个肩膀都肿了起来,肩胛骨红得发紫,皮肤里凝着大片淤青,甚至隐隐冒血。宋新元帮冯灯擦拭干净伤口,开始涂药水。冯灯弯下脖子,自始至终都没吭声。 宋新元心想,冯灯就是故意招他心疼。他不禁朝伤口处吹了吹,引起了冯灯的注意。冯灯扭头问:“你会用纱布吗?” “会。”宋新元捡起纱布顿了顿,忍不住问,“你跟李茂是什么关系?” 冯灯抬眸瞥他,语气稀松平常:“医患关系,他去年被人捅伤,我给他做的手术。” “难怪,原来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对你有意思,长得也非常符合你审美,我还以为你们约过。” 这是宋新元的真实想法,毕竟他和冯灯分开了五年多,冯灯现在虽然单身,难保没有其他前任。不,冯灯说不定仍在觊觎冯星河。宋新元暗暗庆幸,幸好他表哥拐走了冯星河,否则他绝对会被冯灯气死。 “不会真约过吧?”宋新元没等到答案,直接问,“你喜欢李茂那样的?” 他被自己的设想冲昏头脑,搞不懂自己是真吃醋还是假吃醋,差点问冯灯还喜不喜欢冯星河。他深信自己是冯星河的替身,不曾细想过,自己或李茂都不像冯星河。冯星河气质阴柔,完全是另一种类型,而李茂更像从前的他。 冯灯听出宋新元话里的试探意味,淡淡地调侃:“你好像对我更有意思。” 宋新元脸颊发烫,避开冯灯的眼神,暗骂冯灯不要脸。他一边给冯灯包扎伤口,一边审视冯灯的背,在冯灯的左肩上找到了自己的牙印。那圈齿痕是他跟冯灯打分手炮留下的,想不到至今都没消退,由此可见他当初恨透了冯灯。 冯灯脊背上还有许多细痕,或浅或深。宋新元第一次与冯灯坦诚相对时就注意到了这些疤痕,他曾经好奇过,但冯灯没有告诉他来由。蓦然间,他想起了冯灯嘲讽他的话,“你比很多人幸运。” 宋新元惊觉自己忽略了许多事情。冯灯认为很多人都比他不幸,其中可能包括冯灯自己。他自以为喜欢冯灯,期望收获同样的、甚至更浓烈的喜欢,但他丝毫不了解冯灯的过去。冯灯不主动坦白,他便不纠缠,只要冯灯回应他,他就足够开心。 他从没考虑过冯灯开不开心。 宋新元无意识地摸着冯灯的背,直到被冯灯捉住手才回过神来。 “可以了。” 在冯灯松手的刹那,他反手握住了冯灯,另一只手按着冯灯的左肩,慢慢抬起上半身,贴近冯灯的侧脸,较真地问:“冯医生,李警官这样抱过你吗?” 冯灯不置可否地仰起脸,准备推开宋新元。宋新元迅速跨坐到冯灯身上,环住冯灯的脖子,伸头舔了一口冯灯的喉结,眼中含着几分狡黠:“他知道这里是你的敏感区吗?” 须臾间,宋新元察觉冯灯的呼吸变重了。 宋新元趁冯灯防备不及,以全身的力气压制着冯灯的腿,不自觉地蹭了蹭,用力吻了下冯灯,分开时发出“啵”的响声。欢迎+扣扣275368303,免费找书,交友,单身找对象可撩!更多免费进扣扣裙:962709368 “他亲过你吗?” 作者有话说: 紧张地发个通知,此文预计从5月11号,也就是下周一开始入V,当日晚上八点连更6000字,谢谢大家捧场,之后努力勤更!大家量力而行吧,么么么?(??)? 第22章 口是心非 “冯医生,李警官亲过你吗?” 宋新元压在冯灯身上,又问了一次。他明知道没有,偏想听冯灯亲口说出答案。 “没有。” 良久之后,冯灯终于回应了他,送他一个怜悯的眼神,并在心里补充,他没有你这么浪。 宋新元眯起眼睛,十分高兴。他跳到地上,蹲在冯灯腿间,故作神秘地扬起头:“那我给你一个奖励。” 冯灯明白他要做什么,在他伸手时,抓住了他的胳膊,目光凛冽:“别闹了。” 宋新元被冯灯抓着,无论如何都挣不开,恍然大悟,冯灯刚才有意纵容他,否则早把他掀翻了。 “轻点,你抓疼我了,”宋新元坐在地上,小声嘀咕,“我认真的,你现在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想补偿你而已,用得着这么跟我动气吗?” 冯灯听清他的话,神色更冷:“你平时就这样道谢的?用身体补偿?” 宋新元愣住,没空深究冯灯的意思,以为冯灯在羞辱自己,轻浮地笑道:“对,我穷光蛋一个,就喜欢以身相许,碍你事了?” 冯灯沉沉地盯着他,上下嘴唇一碰,拎出三个字:“我怕脏。” “我还怕你脏了我的眼呢,看起来正经,随便一撩拨就发?情,不知道私下里约过多少人。”宋新元指着冯灯那团东西嘲弄道。 冯灯不再理会他,放开他的手,起身收拾医药箱。暧昧的氛围一扫而空,他们都是成年人了,仍学不会好好说话,没讲几句就开始针锋相对。 宋新元揉揉胳膊,站在冯灯身后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跟冯灯打一架,但瞟见冯灯的伤口,又认怂了,不是怕打不过冯灯,而是怕打疼了冯灯。毕竟,他住进来的目的是让冯灯爱上自己,怎么能越来越惹人烦?所以不能采取强硬措施。 宋新元转转眼珠子,拍拍身上的灰尘,溜进浴室洗干净手,扯下冯灯的毛巾,拿盆接了一盆温水,走到客厅。冯灯看见他这架势,明白他的意思,无动于衷地立在那儿,沉着脸等宋新元开口。 宋新元安慰自己,他没有认输,只是暂时服软,先哄哄冯灯,等将来一定让冯灯加倍奉还。 他轻轻将水盆放地上,抬头眨眨眼睛,温柔地望着冯灯:“冯医生,过来,我帮你擦背,要是你不弄干净,估计睡不好觉。” 他洗手时顺便冲了把脸,有些水珠挂在脸上,双眸湿润,装乖的时候流淌着柔情,声音清澈温和,仿佛忘记了之前的仇怨,转眼从龇牙咧嘴的小老虎变成了纯真无辜的小鹿。 冯灯有洁癖,往常回家就钻进浴室洗澡,今天情况特殊,本打算忍一晚上,瞧见宋新元的样子,眼神暗了暗,无声地坐回原位,应允了宋新元的提议。 宋新元唇角一弯,将毛巾浸湿,拧拧水,放在冯灯背上,避开伤口,细心地给冯灯擦身体。 “这些旧伤疤是哪来的?”空气过于安静,宋新元主动打开话匣子,问完又觉得这个话题蠢得狠,冯灯与他没有任何亲密关系,没理由回答他。 冯灯果然无视了他的问题,反问道:“不生气了?” 宋新元想了想,用大方的口吻说:“我知道你讲得不是真心话,我原谅你了。” 他挪至冯灯跟前,毛巾在冯灯的胸口和腹肌处徘徊。 “我自己来,”冯灯摁住他作乱的手,稍作停顿,又道,“你哭着跑出去,好像很生气。” 原来冯灯问的是这件事。宋新元的记忆瞬间涌上来,他昨天撞到杨希月和冯灯吵架,得知真相,冯灯在假装跟杨希月谈恋爱,甚至将杨希月带回家,给杨希月做饭吃。他不清楚冯灯的目的,反正气不打一处来,计上心头,装出一副受伤的模样,大哭一场后离家出走。 他那样做是想看看能否打动冯灯,冯灯城府深,不一定会上当,他只怀着五分希望,谁知冯灯出来找他了。 不管冯灯有没有怀疑他,至少结果是好的,他认为自己有了胜算,并且能恃宠而骄。 宋新元偷笑两声,冷下脸来,把毛巾扔在冯灯身上,凶道:“我还没消气呢,你明天醒来立刻跟杨希月分手,不对,是今天!” 他的语气中饱含委屈,眼睛瞪得浑圆,眼角有一抹红晕,仿佛冯灯不答应,他就当场哭出来。他演得十分逼真,犹如喝了几吨醋,演出了深深爱着冯灯的感觉,完全是一个嫉妒心发作的爱慕者,忘了自己与冯灯没关系,没有资格管冯灯的私事。 为了给冯灯造成错觉,他可真够矫情的。宋新元快被自己恶心死了,却见冯灯眼含笑意,点了点下巴。 宋新元无比震惊:冯灯竟然喜欢这种做作的类型吗?这是什么恶趣味?不管怎样,此刻不是拆穿冯灯的最佳时机,他唯有继续作戏。 “你听到了没?别和其他人乱勾搭,否则我不会跟你和好的,想做我的朋友就拿出诚意来。”宋新元找了一个多管闲事的借口,像先发制人那般,怒气冲冲地丢下冯灯,跑回了卧室。 冯灯身靠沙发,想着宋新元自作聪明的表情以及尴尬的演技,觉得宋新元非常有意思,宋新元这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年龄涨了几岁,智商反而倒退不少。他思索宋新元转变态度的时间,猜测宋新元听到了自己与杨希月的谈话。不过,他依然被宋新元迷惑住了,难以分清宋新元什么时候是真哭,什么时候是假哭。 宋新元过去总是笑嘻嘻的,哪有这么爱哭。 周一上午,冯灯按照惯例,参加术前会议。宋新元趁机歇了口气,抱着被他翻旧的剧本和资料,坐在办公室里打盹儿,他这晚过得凶险又充实,仅仅睡了三四个小时。晕晕欲睡之际,宋新元听到有人喊他,睁眼一看是杨希月。 他心情有些复杂,在了解杨希月喜欢过他,又跟冯灯联手骗他之后,短时间内不想面对杨希月。更令他惊讶的是,杨希月居然知道自己大学和冯灯谈过恋爱,他一直以为他们瞒得很好。况且,他昨晚浮夸的行为肯定引起了杨希月的瞩目。 太尬了。 他假装跟杨希月不熟:“杨博士,你找我有事吗?” 杨希月望望四周,递给宋新元一罐咖啡。宋新元没接,冷淡地看着她。她索性将咖啡放在宋新元的桌子上,和和气气道:“没事,看你没睡好,请你喝咖啡。”她显然有其他话要说,考虑到地点不合适,纠结了一会儿,闭上嘴巴。 宋新元不打算为难她,但想起杨希月最近让自己吃的苦头,语气中意有所指:“我确实没睡好,怪谁啊?” 杨希月连忙道歉:“宋新元,对不起。” “又不怪你,你道什么歉?”宋新元得到她这声抱歉,心中长叹一口气,自顾自地与杨希月和解,然后皱皱眉,故作不耐,“都怪冯医生昨晚缠着我不放,烦死了。” “啊?”杨希月目瞪口呆,回味过来,脸色爆红,犹豫地问,“你们复合了?” 宋新元羞涩地笑了笑,不说话,成功加深了杨希月的误会。 杨希月减轻了罪恶感,诚挚地说:“那就好,我祝你们百年好合。” 这时,韩乐和沈灵溪结伴走进来,好奇道:“祝谁百年好合呢?” “呃,祝宋新元和……” “她在帮我对台词。”宋新元给杨希月救场,杨希月佩服地看了看他。 “这样啊,宋新元,冯教授今天比较忙,他吩咐我带你和杨博士去手术间进行实操训练。”韩乐道。 于是,宋新元整个下午都待在空闲的手术室里,听着韩乐的唠叨声,与杨希月一起经受折磨,等到练习结束时,杨希月察觉宋新元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也想开许多。 傍晚,两人站在楼梯口回顾大学生活,杨希月突然说:“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啥变化,你的弱点就是过于为别人着想。” 宋新元趴在栏杆上,头也不回地问:“有吗?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杨希月开玩笑:“真的,宋新元,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冯灯配不上你,你要不跟我好吧?” 宋新元沉默了,杨希月以为他不会回她,数秒后,她听宋新元说,“爱情这玩意儿,要么得不到,要么全都要,只拿一点是不够的。” 杨希月心里一咯噔,若无其事地吐槽:“受不了,你真矫情,像小说里的男主角一样矫情,你最好一辈子跟冯灯在一起,你俩老老实实作伴,别出来祸害人。” 宋新元明白她对自己死了心,为了以防万一,继续添油加醋:“好,只要冯灯不嫌弃我,我就黏他一辈子,他去哪,我追哪。” 杨希月同样理解宋新元的意思,摇了摇头,取笑道:“这地方我没法待了,总不能天天吃狗粮,我办完离职手续就走,宋新元,你必须给我幸福,我可是你们的CP粉。别拦我,以我的能力去哪都能就业,当初进这里也是想看你过得好不好,既然你跟冯灯复合,我就放心了。” 宋新元知道多说无益,一本正经地承诺:“别担心,我以后天天和冯灯拍合照,秀恩爱,让你随时随地吃狗粮。” “你太恶毒了吧,渣男!”杨希月嫌弃地跳开,和宋新元道别后下楼了。 “我只爱冯灯一个人,怎么就变成渣男了?” 宋新元看了会她的背影,往冯灯的办公室走,刚走出阴影区,便与冯灯四目相对。 卧槽!宋新元下意识捂住脸。 完蛋,这下子误会可大了。 作者有话说: 小宋虽然总被看穿,但他的演技依然得到了提升,多亏了冯灯。 第23章 非分之想 宋新元等了好大一会儿,没听见冯灯出声,忍不住睁开眼睛,透过指缝偷瞄冯灯,结果又与冯灯目光相撞。 冯灯两手放在白大褂里,静静地望着他,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凑巧站这儿休息。 宋新元坚信,冯灯绝对听到了他刚才的话。他尴尬地放下手,想起自己在立“深情”人设,干脆破罐子破摔,靠着墙咕哝:“你为啥偷听别人讲话?” 冯灯面色沉静,对他无意间的“表白”没有反应,看不出是什么意思:“路过而已,下班吃饭了。” 就不能给点回应吗?宋新元如鲠在喉。既然冯灯不愿意多说,他也不再放在心上,抢先一步离开了。 在他身后,冯灯皱起眉眼,耳边回响着宋新元大胆的发言,若有所思。他突然搞不懂宋新元了,本来以为宋新元在跟他演着玩,没想到宋新元想和他来真的。 宋新元喜欢他?要黏他一辈子?怎么可能,宋新元应该恨他才对。 冯灯一开始就知道宋新元千方百计靠近他的目的,他纵容宋新元胡闹,是想瞧瞧宋新元期望落空的样子,结果宋新元越来越不对劲。冯灯思索宋新元从树上掉下来后的一系列过激行为,再次推断宋新元摔坏了脑子,当初真应该带他去脑科做检查。 外科的同事们听说杨希月递交了辞职申请书,纷纷猜测她和冯灯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灵溪查房回来,碰见宋新元,忍不住八卦道:“分手了吧,肯定是冯教授的问题,我就知道他不擅长谈恋爱。” 宋新元暗暗反驳,冯灯以前可会了,不仅招女生喜欢,还能把直的掰成弯的,最后半句特指他自己。 “不一定是因为感情问题,可能要忙其他的事情。”他说。 这时,杨希月拿着签完字的离职申请表回来了。有几个实习医生凑过去,问她是不是遇到了麻烦,以后准备去哪发展,她神情自然地和他们聊天,看起来没有多伤心。 正当一堆人唠嗑时,冯灯匆匆跨进来,站在门口。屋里顿时安静下来,有几分压抑。冯灯总有应付尴尬的能力,扫了一眼四周,喊了几个助手帮忙,把宋新元也叫上了,出门之前,扭头招呼道:“杨希月,你也来,我这有个患者需要你帮忙。” 宋新元心想,冯灯还是善良的,懂得不让女孩子难堪,对待自己就过分得多。 今天来找冯灯的患者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他正躺在检查室里,他的爸爸候在一旁,看到冯灯进来,连忙起身问:“冯医生,会议结果怎么样,琤琤现在的情况可以做核磁共振检查吗?能否更换双腔起搏器?” 这名患者叫简琤,四年前在千阳大学附属医院完成了心脏病起搏器手术,这次是来做心脏病复检的,因为简琤近日发生过落水事件,救上来后情绪不佳,身体再次出现了状况。冯灯是他的主治医生。 冯灯道:“可以是可以,只怕检查时吓到他。” 简爸爸揉揉眉心,一脸愁容:“都怪我没看好他,那次吓到他了。” 吓到? 宋新元心生好奇,不明白状况,此时躺在病床上的简琤忽然睁开眼睛,大声尖叫:“妈妈救我,妈妈——” 简琤看到一群陌生人围着自己,惊慌地抱着身体,缩在床角瑟瑟发抖。 杨希月悄悄问:“冯教授,他精神有问题?” “不是精神问题,是自闭症,”宋新元抢答,“自闭症不是精神病。” 其他人惊讶地看着他,冯灯也瞥了瞥他。 宋新元意识到自己多嘴了,静默片刻,不好意思地问:“不对吗?我在《搜凶记》里演的角色得了自闭症,所以觉得他情况比较眼熟。” 《搜凶记》是宋新元的出道作,他在里面饰演一位患有自闭症的警察。 “没错,是自闭症。”冯灯又瞟了他一眼,嘱咐杨希月,“把灯关掉,他害怕。”杨希月第一次接触自闭症患者,郑重地点点头。 “琤琤别怕,爸爸在这里,他们是医生,不是坏人,是来帮你的。”简爸爸指着冯灯,温声说,“这是冯医生,你还记得吗?” “冯医生?” 冯灯走到他身边,神情缓和了一些:“琤琤,是我,你身上疼吗?”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不记得……”简琤捂住脑袋,痛苦地摇头,“我在和妈妈放风筝,风筝飞走了……” “飞走了?” “飞走了,妈妈不见了!她在水里!”简琤又大喊大叫起来,表情狰狞,似乎亲眼见到了可怕的东西。 一行人都看向简爸爸,简爸爸摇头叹气:“琤琤妈妈在他小时候得癌症去世了,我上周带他去放风筝,他玩着玩着,突然跑到了水池子里,幸好水不深。”他语气哽咽,满含懊悔。 听完简爸爸的话,宋新元感觉心里堵得慌。 “飞走了,不见了……”简琤仍在喃喃自语,目光呆滞地挥动着拳头,似乎在企图抓住什么东西。 宋新元慢慢走到他床头,蹲下来,天真地问:“是、是什么样的风筝呀?能告诉我吗?” 周围人发现,宋新元的气质在一瞬间有了变化,摇头晃脑的,不自觉地扭动着手指头,和简琤尤其相似。 他在扮演自闭症患者。 “是小兔子吗?”他又问。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简琤渐渐冷静下来,想了想,回答了他的问题:“好像是,还有……还有……” “还有小狗?” “对对,还有……” “小鱼、小猫、鹦鹉、鸭子、燕子、——” “慢一点!”简琤不满地打断宋新元,“我记不住,记不住。” 简琤虽然语气不耐,但不再尖叫,显然正常许多。杨希月默默为宋新元的演技点了个赞。 宋新元沉浸在戏中,对简琤竖起食指:“我再说一遍,琤琤要记住,我们约好了。” “你说,你说。”简琤着急地望向宋新元的嘴。 宋新元试着握住简琤的手,掰开他的手掌:“小兔子、小狗、小鱼、小猫、鹦鹉、鸭子、燕子,总共七个风筝,琤琤记住了吗?” “小兔子、小狗……鸭子……”简琤随着宋新元的动作摆动手指,闭上眼睛,“我记住了。” 他再次睁眼后,回握住宋新元的手。宋新元感受到少年的回应,微微一笑:“琤琤真棒,等你检查身体时,我来考你,别忘了。” 冯灯与简爸爸对视一眼,将简琤送到核磁共振检查仓里。简琤乖乖躺下,没有挣扎,闭眼之前,他瞪着宋新元问:“你也、你也是吗?” 宋新元理解他的意思,肯定地答道:“对,我是,我们都一样。” 屋内亮起灯,简琤独自躺在床上,开始接受核磁共振的检查。宋新元坐在他身旁陪着他。冯灯、杨希月、简爸爸等人坐在由玻璃隔开的监控室里,监查简琤的身体状况。 “琤琤,天上有几个风筝?”宋新元收到冯灯的指令,问简琤。 “七个。” “都是什么样的风筝?” 简琤睁大眼睛,努力回响宋新元说的答案:“小兔子……小狗……小鱼……小猫、燕子、鹦鹉……”说到后面越来越流畅。 “对,琤琤真厉害。”宋新元夸道。 监护器前,冯灯盯着镜头查看简琤的心脏情况,眉心逐渐放松。 “还有鸭子。” “全对了,琤琤全记住了。”宋新元拍拍手。 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了,简琤突然坐起来抱着头,生气地吼道:“不对!不对,顺序错了,顺序错了!” 宋新元知道自闭症患者对数字和顺序特别敏感,察觉自己的疏忽,连忙靠近简琤,安抚道:“没事的,琤琤,没事,我们重新来,重新来,小兔子——” “不对,最后一个是燕子,燕子飞走了……”简琤猛然掐住宋新元的脖子,“风筝飞走了,妈妈……妈妈不见了!妈妈为什么丢下我——” “停下,快停下来,你们刺激到他了!”简爸爸嚷道,冲进检查室。 不等他开口,冯灯就已经停下操作,赶到了宋新元身旁。 核磁共振检查被迫中止。简爸爸心疼地搂住简琤,抚摸简琤的后背。 宋新元难受的咳嗽着。简琤虽然才十三岁,力气却不小,在发病的情况下用了全力,宋新元刚才差点窒息。 忽然,一只手掌轻拍他的背,冯灯叹了叹气:“不会躲开吗?” 宋新元的眼泪都呛了出来,有气无力地反驳:“你试试。” 冯灯觉得宋新元是不忍心躲开,简琤的声音听上去太绝望了。 简爸爸等简琤安静下来,无奈地说:“冯医生,检查不做了,琤琤承受不住。” “身体要紧,可以等他平静下来再做一次检查。” “冯医生,不麻烦你了,”简爸爸纠结良久,拒绝道,“我想给琤琤转院,给他换个环境,他看到这里容易焦虑。” 杨希月不客气地指责道:“这又不怪我们,你太忘恩负义了吧?” “可以。”冯灯说。 简爸爸松了口气,转身抱起简琤,用哄小孩的语气说:“琤琤别怕,我们回家。” 简琤没有动,目不转睛地盯着宋新元,流下眼泪:“医生,对不起。” 宋新元蹲下来,帮他擦擦眼睛:“没关系,琤琤。” “我以后也能像你一样、像你一样吗?”简琤眼中流露着显而易见的羡慕,认为宋新元做到了他无法做到的事情。 “当然能,等你身体康复,你也可以当医生、当警察、当演员……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 宋新元没说其他安慰的话,他其实比这里的任何人都了解简琤。因为他小时候同样自闭过一段时间,同样是因为妈妈的消失。关于这件事只有几个人知道,他连冯灯都没告诉过。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冯灯,发现冯灯也在观察他,又用那种他无法理解的眼神。恍惚之间,他甚至觉得冯灯发现了他的秘密,并且在心疼自己。 冯灯心疼他?怎么可能?冯灯应该烦他才对。 送走简琤之后,杨希月突然改变了主意,想继续留在这里。“我不走了,就这么离职太丢人啦,至少让我做完一台手术吧。”她还偷偷提醒宋新元,“别忘记兑现承诺,在朋友圈发照片秀恩爱。等你去了剧组,我帮你盯着冯医生……” 杨希月向宋新元眨了下眼睛,往人事处走去,准备撤回离职申请。 宋新元和冯灯一起上楼,走出电梯,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冯灯办公室门口。 是李茂。 “冯医生,你回来了。”李茂看到冯灯,眼里冒出闪亮的光,“我今天下班早,做了两道菜拿给你尝尝。” 冯灯接过李茂递来的保温盒,请李茂进去喝水。宋新元站在一旁,盯着冯灯手里的饭盒发酸。 李茂瞟瞟冯灯和宋新元,拒绝道:“我先走了,晚上还要值班,一定要吃,明天我来收饭盒。” 当李茂离开后,冯灯提着保温盒进屋,刚关上门就被宋新元压在门上。 “冯医生,你喜欢吃什么菜?”宋新元啃了一口冯灯的下巴,仰起脸问,“别吃菜了,吃我好不好?” 第24章 如愿以偿 宋新元在冯灯开口之前堵住冯灯的嘴,免得冯灯又说些拒绝的话。 冯灯右手里提着李茂的保温盒,左手被宋新元死死按着,有些使不上力气,或许另有打算,纹丝不动地任宋新元蹭着他的唇。他闭紧了牙关,打消了宋新元深入的念头。宋新元用腿抵住冯灯的膝盖,伸出左手,往冯灯下方探去。 “别动手动脚的。”冯灯歪歪头,躲开宋新元的嘴唇,抬起胳膊肘,阻拦宋新元的动作。 宋新元只好亲了亲冯灯的喉结,朝冯灯耳边呼气:“冯医生,你的意思是让我动嘴吗?”说完舔了口冯灯的侧脸。 冯灯皱皱眉,眼中黑沉沉的,猛然挣脱宋新元的束缚,用空闲的左手捏住宋新元的腮帮子:“我不喜欢开玩笑。” 宋新元也不生气,无辜地眨眨眼睛,仿佛在说:我是认真的。 从冯灯口袋里传出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们的对峙。冯灯松手掏出手机,看见来电人顿了顿,在响铃的催促下接通电话:“妈,怎么了?” 他微微垂眸,目光扫过宋新元的脸庞,宋新元两颊冒出一对红指印,是他刚刚捏的。下手太重了,他想,但手感还不错。 宋新元自然不知道冯灯在思索什么,趁冯灯出神,迅速弯腰。 “起来。”冯灯拿眼神警告宋新元,却见宋新元松嘴吐了吐舌头,露出孩子气的表情,做着不能见人的事。 “你说什么?叫谁起来?”电话那头,吕舒涵问冯灯为什么和杨希月分手,迟迟等不到冯灯回答,疑惑道,“现在不是换班时间吗?你很忙?” 冯灯眼重重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以沉静的声音说:“没事,刚才有个病人在这。” “哦,你为什么这么快就和希月分手了?前几天还说跟她试试,”吕舒涵数落起冯灯,“我本来觉得你稳妥,你这样子让我怎么跟希月爸妈交代……” “性格不合。”冯灯敷衍着吕舒涵,发觉下面一凉。 我动嘴了。 宋新元仰脸向冯灯打报告,不经过冯灯的同意,便行动起来。 冯灯耳边响起母亲的话,“性格不合?这根本不成问题,日久生情啊,你应该多跟希月相处一段时间,买点礼物哄哄她,有空带她出去玩玩,她是女孩子,性格又活泼,天天陪你待医院肯定受不了。” “我们已经分手,不会复合了,”冯灯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带着几分痛苦,“妈,你别管我的私事。” 吕舒涵以为冯灯被杨希月甩了心情不好,终于不再唠叨,语重心长地叹气:“你工作忙,经常饮食不规律,作息不正常,我真希望你能找个人好好过日子,别管对方家境如何,只要人品不错,愿意照顾你就行。” “我不想给自己找个保姆,我现在很好,”冯灯瞟见宋新元绯红的耳朵,藏起复杂的神色,淡淡道,“妈,你和冯叔注意身体,不用担心我。” “我就你一个儿子,指望你将来给我养老,不关心你关心谁?”吕舒涵忽然拔高音量,“我们娘俩活着有什么意思,我当初就应该带着你一块死了算了,省得相互拖累。你小时候拖累我,长大了被我拖累,我们欠着各自的债,我怨过你,你肯定也记恨我——” “我没记恨你,你冷静一下,好好休息,”冯灯不知想起了什么,手心一松,差点扔掉饭盒,强势地打断吕舒涵,“我不会改变主意。” 宋新元恰好接住保温盒,把东西放在地上。 “你以前多听妈妈的话,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吕舒涵迷茫道,“为什么总是不回家?为什么和你爸一样当医生,嫌你爸死得不够惨吗?” “妈,你糊涂了,好好休息。”冯灯在理智与情感之间徘徊片刻,果断挂了电话。 他伸手抓住宋新元的头发,也许是为了宣泄吕舒涵带来的不快,也许只是想满足宋新元的渴望。宋新元确实渴望了很久,为此不惜舍弃防守,让冯灯顺利突破防线。 爱与被爱都是他难以掌握的艺术,他在为艺术献身。 宋新元抬头看向冯灯,与冯灯冷淡的目光相撞。冯灯眼里的情?欲已然消散,眼神恢复清明,如果宋新元没有捧着冯灯的丑东西,恐怕以为冯灯在问诊。 宋新元后知后觉地感到难堪,僵硬地站直身体,犹豫片刻,从兜里摸出一包湿巾,意有所指地说:“冯医生,麻烦你帮我擦擦脸,我看不见你喷哪了,好难闻。” 冯灯取走湿巾,先擦了擦自己的身体,穿好衣服后低头给宋新元擦脸,宋新元的脸太软太白,他稍稍使劲就在上面【.小"说,日.更;群;:,8!5,3!4"3;6,2?5;5,】留了一片红印子。 宋新元忽然睁开眼睛,碰瓷似的倒在冯灯怀里,眼巴巴地问:“冯医生,我能和你接吻吗?” “你嘴巴肿了,”冯灯倚着门,不置可否地抿抿唇,“你刚才动嘴的时候也没经过我允许。” 宋新元迅速亲了一口冯灯,竟有些得意:“打着电话做这种事带劲吧?是不是爽得命快没了?” 冯灯摇头:“你不是想要我的命,怕是想要我的命根子。” 宋新元被他直白的话搞得措手不及,羞赧地搂住冯灯的腰,纠结了一会儿,闷闷地问:“冯医生,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冯灯很快回答:“炮?友。” 宋新元刹那间如坠冰窟,脸色变得惨白,眸中蒙了一层雾气,强忍着没吭声。他才看到冯灯仍戴着那副黑框眼镜,那副眼镜与冯星河的款式类似。他大学期间选修了冯星河三年的俄语课,对冯星河的随身物品了如指掌。他知道冯星河近视,可冯灯上手术台前都会摘下眼镜,显然视力极好,为什么平时非要戴眼镜膈应他?就那么喜欢冯星河么? 你哥已经是别人的了,宋新元恶毒地想,你一辈子都得不到他。 温存一扫而空,良久之后,冯灯反问道:“这不是你要求的吗?不开心?” “对,是我要求的,开心死了。”宋新元吸了吸鼻子,努力用正常的语气说,“那我们能接吻了吗?” 他只是礼貌性地问一下,不等冯灯说话就咬住了冯灯的嘴唇。因为刚定下关系,冯灯找到了纵容宋新元的由头,甚至回吻宋新元。 宋新元趁机取下冯灯的眼镜,装进自己兜里,意外的是,他并没有遭到阻拦。白大褂几乎包围着绿色隔离服,两人吻得忘了时间。午休快结束了,医院走廊里吵吵闹闹的,一阵仓促的脚步声飞往冯灯的办公室,紧接着敲门声响了起来。 “冯教授,你在里头吗?”沈灵溪在外面喊道,“简琤和他爸爸回来了,简琤想继续留在这里,请你当他的主治医生。” “我在,让他们在检查室等会儿,我马上过去。”冯灯克制地与宋新元分离,轻喘了一声。 “好的,您看到宋新元了吗?打他电话没打通。简琤以为宋新元是医生,也惦记着宋新元呢。”沈灵溪说。 “没看到,在哪个休息室吧,我跟他不熟。” “噢,我去找找吧,打扰了。” 当沈灵溪走远后,宋新元擦擦下巴,懊恼地踢踢脚:“不对,本来想让你吃我,现在怎么变成我吃你了?” 冯灯拍了一下他的后面,放开他,整理起自己的衣服,正经道:“对的,下次还让你吃我。” 用哪里吃?答案不言而喻。宋新元臊得全身泛红,不由自主地挺直后背,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既期待又恐惧。然而,他们既然踏出这一步,便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冯灯与宋新元前后走进刷手室进行消毒,他们的手部得到了特殊对待。想起午休时发生的行为,宋新元特意洗洗脸,漱了好几遍嘴,最后用口罩遮住泛肿的嘴唇。 简琤重新回到检查室。简爸爸尴尬地站在病床边,向冯灯道歉:“冯医生,不好意思,我之前说得有点过分,琤琤闹着要回来,我把他交给您也放心,辛苦您了。” 冯灯蹲在简琤跟前,问:“琤琤,我们要再做一回核磁共振检查,你害怕吗?” 简琤瞪着一对大眼睛,伸出脖子看看冯灯,又望望宋新元,瞅见宋新元朝自己竖起大拇指,扣着自己的手指头,默默点点头。 半小时后,简琤顺利完成了这次检查。冯灯拿着检查报告,对简爸爸说:“琤琤的心脏没有大问题,不需要更换双腔起搏器,因为再次做手术容易出现意外,但是他有自闭症,所以必须多加注意,按时吃药,如果有异常立刻带他来复诊。” 简爸爸感激地握住冯灯的手,眼眸湿润,久久说不出话。 简琤在医院住了两天才走,他年龄小,长得惹人疼,很受护士和医生的宠爱。他格外喜欢宋新元,经常找宋新元陪他玩。宋新元也极其关注简琤,每次看简琤就像在看曾经的自己。 时间过得飞快,简琤出院之前,宋新元去住院部看他,送他一件礼物。 简琤问:“我可以……拆开吗?” 宋新元:“当然可以,这是你的。” 简琤撕开纸盒子,一个不大不小的风筝落在地上。那是一只鹰。宋新元希望简琤能走出阴影,像鹰一样重获自由。简琤仿佛理解他的深意,对他浅笑了一下。 宋新元目送简琤上车离开,脑子里闪过他自闭期的片段。杨希月同他一起返回医院,拍了拍他的肩膀:“发什么癔症呢?你为啥还不晒照片秀恩爱?我等好几天了。” 宋新元想到那个微妙的误会,头都大了。 作者有话说: 完整版5000+,有兴趣可以康康完整版,和清水版差别有点大。【停车场在微博@谢晚年 置顶。密码:zbz(请不要泄露密码,不要告诉其他人。)】小宋用献身精神打动了冯医生,他们终于……定下炮友关系了。 第25章 旧情复燃 李茂周六下班后才来取饭盒,并且跑到了冯灯家里。他没穿制服,身着便装,显得朝气蓬勃。冯灯开门让他进屋,递给他一双拖鞋。 宋新元走出房间,看见两人的动作,暗暗猜测他们是提前约好的。 “冯医生,我最近太忙了,没空去医院拿,谢谢你帮我收着,”李茂换完鞋,抬头瞅见宋新元愣了愣,打了声招呼,目光回到冯灯身上,后知后觉地问,“冯医生,你今天怎么没有戴眼镜?” 冯灯扫了一眼宋新元,回道:“摔坏了,新眼镜没配好。” 宋新元有点心虚。自从他那天摘走冯灯的眼镜后,就把东西锁在了自己抽屉里,忐忑不安地等冯灯来取,谁知冯灯仿佛忘了这码事,不仅没找他,而且接连几天都没戴眼镜,逢人问便说摔坏了。 明明完好无损。 宋新元虽然不清楚冯灯的意思,但不会主动问冯灯。两人之间拥有了小秘密,尽管掀不起大风大浪,却时不时在宋新元心底荡起阵阵涟漪。 “我以为你近视,”李茂提着水果走进客厅,仍然感觉奇怪,“你平时为什么戴眼镜啊?因为好玩吗?” 冯灯“嗯”了一声,说:“我的眼镜没有度数,戴不戴都无所谓。”他的声音又轻又沉,落进宋新元耳朵里,宛若骤雨降入湖中,搅和出一个深邃的漩涡。 李茂不再追问,看了看时间,提议道:“我给你们露一手吧,当作欢迎新租客。冰箱里有菜吗?”李茂熟门熟路地去翻冰箱,搞得自己是这里的主人。 “菜不多,需要买菜。你准备做什么?”冯灯没拒绝。 看这样子,他们经常搭伙吃饭。宋新元默默地打开电视,没有注意到李茂眼里的惊讶和欣喜。 “酸菜鱼、醋溜木须肉、酸菜藕丝汤……”李茂报了几个菜名,忽然问宋新元,“宋先生喜欢吃酸的吗?我怕菜不合你的口味。” 宋新元握着遥控器,淡定地扭头:“没事,李警官不用在意我,冯医生喜欢吃什么,我就喜欢吃什么,他平常做的,我都爱吃。”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冯灯的占有欲。 李茂被宋新元的话噎了一下,本想试探一下宋新元,没想到宋新元这样坦率,弄得他有些尴尬。他关上冰箱门,对冯灯笑道:“冯医生,那我们去超市买菜吧,食材确实不够。” 宋新元猛地加大音量,表示不同意。然而,冯灯回屋拿上钥匙,真打算和李茂一起出门。宋新元急忙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说:“我也出去逛逛,顺便帮你们提东西。” “你留在这里,”冯灯阻止他,“以免被人拍到。” 宋新元终于找回理智,想起自己是个小明星,不方便乱跑,只好独自待家里看电视。他根本看不进去,一直闷头琢磨冯灯和李茂会聊什么话题,担心冯灯会被李茂勾搭走,完全忘了冯灯是个老狐狸,比他们更擅长蛊惑人心。 宋新元胡思乱想了一小时,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丝毫不觉得饿,等冯灯和李茂买菜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快睡着了。 冯灯洗完手出来,见他依旧躺在沙发上,嫌弃似的丢了一句:“回屋睡。” 宋新元半眯着眼睛,伸出胳膊,慢慢吞吞地请求:“腿麻了,没力气,你扶我起来好不好?” 冯灯立在原地没动,静静地望着他。这时,李茂拉开厨房门,扬声大喊:“冯医生,我来杀鱼,时间不充裕,你能不能帮我打下手?” 冯灯转身走向厨房。宋新元放下胳膊,一同落下的还有他的期望。他瞪了瞪厨房内分工明确的两人,翻身闭上眼睛,居然睡了过去。 宋新元恍惚之际闻到一股饭香,睁眼看见冯灯和李茂正站在餐桌旁摆盘子,顺便交流烹饪技巧。他其实没睡多久,因为藏着心事睡不安稳,醒来撞到这么刺眼的画面,生出一种烦躁感。 李茂发现他坐起来,爽快地招呼他:“宋先生,开饭了。” 宋新元睡觉时蜷着腿,一条腿压着另一条,结果真的腿麻了。他抻抻腿,适应半分钟,踩着棉花般挪到餐桌前,故意绊了下脚,往冯灯身上扑去,按住冯灯的肩膀,连声道歉:“啊,不好意思,头晕眼花的,没站稳。” 他起身前亲了一下冯灯的脖子,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坐在冯灯身边,大腿紧靠冯灯的腿,手摸向冯灯腿间。冯灯狠狠捏住他的胳膊,警告他老实点。他耸耸肩膀,抓着筷子开始吃饭。 “别急!”李茂拍拍手,跑回厨房,把刚买的半打啤酒拎到桌子上,先开了两瓶,递给冯灯与宋新元,“接风宴怎么能少了酒?宋先生能喝酒吧?” 冯灯用纤长的手指敲敲酒瓶子,淡淡道:“没必要。” 宋新元胸口堵着气,倔强地回道:“我当然能喝,谢谢冯医生和李警官的特别招待。”他举起啤酒,咕咚咕咚灌了半瓶,仓促之中,酒水顺着下巴流进了脖子里。 李茂扯了两张纸给他。他随便擦擦脸,尝了一口酸菜鱼,大大方方地夸奖:“李警官的手艺真不错,肯定有不少小姑娘追吧?” 李茂看看冯灯,不自然地低头:“没有,我整天在大街上堵人,谁敢跟我谈对象?恐怕要孤独终老。” 宋新元又喝了几口啤酒,脸上渐渐浮起两朵红云:“话不能说太绝,兴许堵着堵着就堵到心上人了。” “别说我了,宋先生呢?你是大明星,长得又好看,没交女朋友吗?”李茂问。 “我喜欢男的,”宋新元眨眨眼睛,就这样在李茂面前出柜,“你一定要为我保密,否则曝光出去,我的职业生涯算完了。” 冯灯眉头微蹙,拽走他的啤酒瓶,向李茂解释:“他喝多了,别当真。” 宋新元夺不回酒瓶子,气得直撞冯灯的肩膀:“我没喝多,这才哪儿到哪儿?我给你说,我能喝三瓶。” “坐好。” 李茂迟疑地点点头,心里若有所失,总觉得无法融入他们。仨人喝了半天酒,几乎没动菜,李茂掏出手机给满桌子菜拍照,走到冯灯身旁,捶捶冯灯的肩膀:“冯医生,我们一起拍个照吧,认识你一年多了,还没跟你合过影。” “我也要,我也要,”不等冯灯回应,宋新元找出手机,不要脸地强调,“我也要跟冯医生拍照,我认识他十年多了。” 李茂握紧手机,强颜欢笑道:“宋先生,要不你先帮我和冯医生拍,然后我帮你们拍。” 宋新元注视着冯灯,没答应也没拒绝,似乎喝醉了一样,眼神变得涣散许多。他想起自己以前和冯灯拍过照片,那时候不懂得珍惜,加上换了手机,不知道把照片丢到了哪个角落。 “我帮你们拍。” 冯灯打破沉默,帮李茂和宋新元拍了一张合照。李茂察觉冯灯和宋新元之间的暧昧,压根不愿意与宋新元合影,但嘴上不好意思拒绝,脸色难看地吃完饭,直到离开依旧不明白事情怎么发展成了这样。 冯灯送李茂下楼,貌似不经意地开口:“他喝醉了喜欢开玩笑,你不用放在心上。” 李茂缄默片刻,干巴巴地笑道:“没事,我不会嘲笑他的性取向,也不会对外乱说。” 他本想问问冯灯与宋新元的关系,犹豫良久,失落地和冯灯告别。他暗中嘲笑自己没出息,迟迟不出手,以致于错失了追求冯灯的良机。他显然认为冯灯和宋新元在谈恋爱。 宋新元也不明白自己为啥跟情敌拍照片,半醉半醒地窝在沙发里,看见冯灯从外面回来,悄声叫住冯灯:“冯医生,过来。”他鬼鬼祟祟的,好像客厅里有其他人在,所以不敢声张。 “什么事?”冯灯走到宋新元跟前,冷淡地瞟着他的手机。 宋新元打开相机,拍拍旁边的空位:“坐下。”他的目的显而易见,倒弄得人无法拒绝。 冯灯坐下来,与宋新元隔开距离:“快点,我要去洗澡。” “慌啥,我陪你洗,”宋新元靠近冯灯,比了一个手势,“快看镜头,看镜头。” 冯灯看向宋新元红通通的脸庞。宋新元一喝多就不清醒,搞错了两人的关系。 他们离得太近了。 伴随着清脆的快门声,宋新元得偿所愿,拿到了自己与冯灯的合照。照片上,他的表情十分傻气,而冯灯并没有看镜头,一脸严肃地盯着他。 宋新元感到非常不满意,央求冯灯再拍一次,被冯灯无视了。最终,他把这张合照以及饭菜照发在朋友圈,写了一句话:友情试吃,味道不错。 宋新元发完就将手机扔在沙发上去洗澡,等他出来看手机,发现微信遭到了各种消息的轰炸。没有人关注那些饭菜,不少老朋友给他的状态点赞,疑惑他为啥跟冯灯在一起,是不是跟冯灯和好了?他统一回复:对,和好了。 这些人自始至终都以为冯灯是他的普通朋友,包括曾经为他打抱不平的秦展鸿。秦展鸿问:“新元,你怎么跟姓冯的一块吃饭?你原谅他了?你爸还没出狱呢!” 宋新元:“秦哥,我跟他本身就没多大仇,不用管我。” 秦展鸿送他四个字:“不知好歹。” 宋新元嘴角噙着笑,不再理会秦展鸿。评论区里,赵炎和杨希月的话尤其令他瞩目。 赵炎:“啊啊啊不可以!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杨希月:“啊啊啊我可以!我磕的CP发糖了!恭喜恭喜,百年好合!再甜一点就好了,你俩害臊啥呢?” 杨希月是宋新元跟冯灯的共同好友,她发的评论也能被冯灯看到。宋新元不介意加深这个误会,回复她:“谢谢。” 实际上,那是一张很正常的合照,不了解内幕的人看到照片,以为他们和好了,了解一点内幕的人以为他们复合了。只有两个当事人知道,旧情复燃是假的。 当宋新元吹干头发准备回屋的时候,厉明洲打了视频电话过来。宋新元接通视频,看见厉明洲拥着冯星河出现在镜头中。他那次拉黑厉明洲后,过了很久才把厉明洲放出来,而且不让厉明洲来医院找他。 眼前,厉明洲瞅瞅宋新元,寒声问:“你在哪呢?” 宋新元两脚对齐,背靠沙发,对他的明知故问感到无语:“你猜。” “傻?逼,你脑子进水了?”厉明洲忍不住骂他,“你这玩的哪一出?跟冯灯和好?你当你们是小学生吗?冯灯呢,他也愿意跟你和好?” “会不会说话?刚才怎么给我保证的?”冯星河拍了一巴掌厉明洲的肩膀,朝宋新元温和地笑笑,“元元,别听你哥的,我支持你们,这样挺好的。” “谢谢冯老师。” “好个屁!”厉明洲挤开冯星河,继续数落宋新元,“你到底在想什么?有什么不能对我们说的?别告诉我,你跑回来就是为了跟他和好,你当我是傻子么?你嫂子傻,我不傻。” “厉明洲,你给我滚蛋,你太烦人了,让我和元元聊。” 宋新元深呼一口气,打断他们:“哥,冯老师,其实我和冯灯交往过。” 对面的两人都愣住了,愣了数秒才理解他的话。宋新元仔细观察冯星河的脸色,见他神情呆滞,觉得痛快无比。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你帮他那么多忙,我咋没想到呢?卧槽,你他?妈不是直男吗,怎么就弯了?”厉明洲首先回过神来,依旧难以置信,“你俩真谈过?谈恋爱那种?什么时候的事?你为啥瞒着我?” “我大一,他大五。” “卧槽!你那时候才多大?!”厉明洲震惊道。 “十八岁。”宋新元抬眸一笑,配合地回答。 厉明洲猛然站起来,吓了冯星河一跳。冯星河消化完巨大的信息量,拉住厉明洲:“你干嘛?” “我去揍你弟!我弟弟十八岁就被他搞了!” “大半夜的发什么疯?你听元元说完啊,他们是正常恋爱,哪有你说得这么难听。” 厉明洲冷静下来,坐回原位,盯着宋新元:“你给我老老实实交代,你和冯灯现在是什么情况,旧情复燃?你现在还喜欢他?你爸知道吗?” 宋新元隐约听见冯灯的脚步声,大概是他的动静引起了冯灯的注意。他假装没发现冯灯走出来,露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爸应该不知道,但我爸说不怪冯灯,我也不怪他。他早就跟我分手了,我回来是想重新追他——” 厉明洲又站了起来。冯星河死死拉住厉明洲的手:“厉明洲,你给我站住。” 厉明洲气道:“听见了没有?你弟上了我弟,还不想负责,我明天就去医院找他!” 作者有话说: 旧情复燃是假的,但为啥这么甜?谢谢大家的鼓励,我知道有很多人在默默追文,非常感谢你们的支持! 第26章 明知故犯 当冯灯走到客厅时,宋新元立刻掐断视频通话,装作手足无措的样子,把手机撂在沙发上。 冯灯靠近他旁边的饮水机,接了半杯凉水,一饮而尽后放下杯子,睨他一眼:“还不睡?” 宋新元有点失望,他本来在猜测冯灯听了他刚才的话会作何反应,结果冯灯直接装聋作哑。 他赤脚跑到冯灯身旁,拉住冯灯的袖子,意有所指道:“冯医生,我想和你一起睡。” 他们确定炮友关系将近一周,至今没发生过任何实质性?行为,冯灯也从未提起过这件事。宋新元不禁怀疑冯灯想反悔,只好主动出击。 冯灯摇摇头,目光略过被他揪住的衣袖:“明天值早班,不能熬夜。” 宋新元不情愿地松开手,嘟囔道:“熬什么夜?” 冯灯:“我的耐力比较持久,改天有时间再说,我通知你。” 操。宋新元耳朵发烫,想到冯灯要按计划来,不觉得冯灯无趣,反而认为冯灯很有仪式感,令他产生了被重视的错觉。他得寸进尺地恳求:“我们今晚一块儿睡吧。” “宋新元,我不是你男朋友。”冯灯一句话把他打回现实,“你别搞错了,也别对其他人乱讲。” 宋新元忽然察觉地面冷冰冰的,冻着了脚掌,连带着身体打了个寒战。他注视着冯灯,讷讷地问:“那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结束?” 这段荒唐的关系尚未开始,就给他一种即将结束的感觉。他其实想打探自己有没有“转正”的机会,暗暗思量后换了一个问题。他心里有预感,一旦戳破那层纱,他恐怕就输了,所以暂时不奢求准确答案。 冯灯瞥瞥宋新元紧绷的脚背,静默片刻,语气难得认真:“顺其自然。” 宋新元的心脏跳到嗓子眼又落回原位,竟然有些高兴,至少冯灯没有明确拒绝他,使他抱了几分胜利的希望。 他放松肩膀,像挽回面子似的,暧昧地强调:“好吧,但是你有了我,不可以和其他人乱搞。” 冯灯返回卧室,关门之前道:“睡了,明天把你的体检报告拿给我一份。” 宋新元眼看着他关上房门,气得牙痒痒:“你也别忘了去体检。” 虽然冯灯的顾虑很正常,仍刺激到了宋新元。宋新元第二天一起床就跑体检中心做检查。期间,厉明洲打给他十几通电话,他一次都没接。等做完体检,他噼里啪啦回复厉明洲一大段文字,劝厉明洲少操心,不需要帮他出气,让厉明洲与冯星河冷静几天再过来。 或许是妒忌心作祟,宋新元昨晚吐露了隐藏十年的秘密,说了些半明半昧的话,目的不仅是为了迷惑冯灯,而且是为了打击冯星河,让冯星河知道,他引以为傲的继弟跟他一样是同性恋,并且交往过的对象是他的学生。 即使尘埃落定,宋新元也迈不过冯星河这道坎儿。 周一,冯灯照常开例会。下午,宋新元的体检结果出来了,宋新元揣着体检报告回到外科的科室分区找冯灯,谁知逛了一圈都没见着人影。 他抓住韩乐问:“你们冯教授呢?还在开会?” “去急诊科了,”韩乐说,“他有个朋友受了伤,他过去看看。” “什么朋友?男的女的?” 宋新元下意识问。 韩乐匪夷所思地看着他:“我怎么清楚,你打听这个干啥?” “好奇而已,想不到冯医生也会关心朋友。”宋新元淡定地笑了笑。 这时,杨希月抱着病历单走进屋,瞅见宋新元,连忙使了个眼色。两人来到无人的拐角处,杨希月神秘兮兮道:“刚才有个男的给冯灯打电话,把他叫走了,你快去瞧瞧啥情况。” “不过是个朋友,别大惊小怪的。”宋新元若无其事地望向远方。晚霞洒在半空中,映出一抹耀眼的红光。 “你嘴上这样说,心里肯定急坏了,算了,我不管你们的闲事,我去查房了。”杨希月明白宋新元当着她的面不好意思找冯灯,于是先一步走开。 冯灯有朋友?男的?宋新元右眼跳个不停,加快脚步往急诊楼赶去。 急诊科走廊尽头的小阳台上,李茂背靠栏杆,朝冯灯露出一个笑脸:“冯医生,谢谢你来看我,我没打扰你工作吧?想着来医院了就跟你打声招呼。” 冯灯双手搁在白大衣里,淡淡道:“还好,今天没安排手术,过来走走。这次被划伤了?” 李茂随着冯灯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胳膊,无奈地耸耸肩膀:“对,是我倒霉,碰到一个抢劫小学生的傻缺高中生,没事,过几天就好了,这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 “少吃辛辣食物,多休息,有助于伤口的愈合。” “哈哈,我一定谨遵医嘱,就怕没办法好好休息,最近值夜班,作息不正常,也没空做饭,天天点外卖。你们医生也这样吧?感觉我们挺像的。”李茂瞧了冯灯两眼,烦恼地长叹一口气,“家里当初劝我别考警校,我不听,只能自作自受。” “不是人人都能当警察。”冯灯说。 “你说得对,也不是人人都能当医生。”李茂得了冯灯一句夸赞,卡在喉头许久的疑问脱口而出,“冯医生,你是单身吗?” 冯灯垂下眼睫:“是。” “真的?”李茂脸上的惊喜显而易见,“那你和宋先生,你们……” “我和他没关系。” 宋新元靠近冯灯与李茂时,便听见冯灯这句话,接着看到李茂撞入冯灯怀里,久久没有起身。他冷冷盯了会儿冯灯的背影,毫不留恋地掉头离开,摸到兜里的体检报告,深觉自己是个傻?逼。 随后,李茂起身与冯灯拉开距离,带着歉意挠挠头:“对不起,我有点晕血,突然眼前一黑,没站稳。” 其实李茂仅在冯灯身上靠了几秒,但宋新元想得多,这几秒的功夫在他的想象中延长了。 “没事,”冯灯仿佛没听见斜后方远去的脚步声,拍打了一下衣服,继续道,“他是明星,职业特殊,不要乱揣测他的恋情。” 李茂听出冯灯话里的引申义,心情跌落谷底。冯灯分明在为宋新元着想,怕他到处乱说,因此对两人的关系闭口不提。冯灯说没关系,必定是有关系的,至于是哪种关系,冯灯不想透露给他这个外人。 李茂试探地问:“那我能揣测你的恋情吗?” “你脸色不太好,大概是失血过多,回去好好休息,注意合理饮食,”冯灯转移话题,给李茂提供一个台阶,“你可以考虑请个保姆。” 宋新元溜回住处,躺在床上琢磨半天,冷静下来想,他和冯灯确实没啥关系,冯灯说得一点都没错,他有什么好生气的?他目前的任务就是尽快和冯灯发生关系,免得冯灯出尔反尔,连炮友都不承认。 冯灯这天下班早,天黑之前便回到楼上,客厅里静悄悄的。他洗完手,路过宋新元的房间,轻轻一瞥,接着推开自己的房门,下一瞬,怀里闯入一个温热的身体。 “冯医生,你回来了。”宋新元环住冯灯的腰,抬眸浅笑,“今天时间充裕么?” 他似乎刚洗过澡,穿着简陋的睡袍,浑身散发着沐浴露的清香,眯起一双桃花眼,乖巧地打量冯灯,见冯灯没有推开他,又抱紧了一些。 冯灯碰到宋新元的头发,湿漉漉的,手背沾上水汽,眉眼微皱:“你为什么在我屋里?” “等你啊,放心吧,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在这里等你,因为你肯定不会敲我的门。”宋新元将耳朵贴近冯灯的胸口,感受到平稳的心跳声,非常不甘心,用近乎委屈的语气暗示,“我等你好久了。” 宋新元故意蹭蹭冯灯的下半身,直到冯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提醒他别乱动,他才消停。他抬起胳膊,搂住冯灯的脖子,仰头时露出胸前白皙的肌肤,貌似单纯地问:“如果我不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帮我开门?除了眼前的门,还有……我身后的门。” 冯灯目光如炬,烧得宋新元脸红:“别玩了。” 宋新元瞄瞄冯灯,害羞了一般小声咕哝:“我没玩,我全都准备好了,你快来检查啊。”然后从腰际抽出一个卷起来的纸筒,递给冯灯。那是他的体检报告。 冯灯打开看完,来回摸着宋新元的背,从肩胛骨摸向尾椎:“我还没洗澡。” 宋新元声音泛软:“没事,等会儿一起洗,我喜欢你身上的消毒水味儿。” 冯灯呼吸一窒,低头吻住了宋新元。宋新元晕晕乎乎地纳闷,冯灯咋跟小说里写的不一样?很多网文里说炮友之间不乐意亲嘴,喜欢进行身体方面的切磋,可他觉着冯灯挺爱和他接吻的,尽管感觉不错,但是真耽误正事。 宋新元闲暇之余睁开一条眼缝,发现冯灯闭着眼,眼睫毛格外长。他心想,冯灯果然是不戴眼镜更好看。 正当他们渐渐奔入主题时,门铃响了。冯灯停下动作,抽回手。宋新元窝在冯灯怀里喘息着,握住冯灯的手腕,不许他走。门铃持续响个不停,甚至传来了拍门声。冯灯扫扫宋新元的睡袍,挣脱宋新元的手,对他说:“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 冯灯走开了。宋新元也发觉自己现在没脸见人,正犹豫要不要从冯灯衣柜里找身衣服换上,蓦然听到了厉明洲的叫骂声。他跑出去看到厉明洲揍了冯灯一拳,正好打在冯灯受过伤的右肩上。 冯灯没有躲,和上次一样,明明有能力躲开,仍旧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像是蓄意的。冯灯比宋新元擅长卖惨,而宋新元明知道冯灯在卖惨,依然急红了眼,挡在冯灯面前,不满地喊道:“哥,你来干什么?” 厉明洲已经被冯星河拽住,看见宋新元的模样,面色阴沉:“怎么,你难道为了他要跟我翻脸?宋新元,你是眼瞎了还是脑瘫了?你被他害得还不够惨吗?” “明洲,你别冲动,有话坐下来慢慢说,我们来之前不是约好了吗?”冯星河拦住厉明洲的胳膊,对宋新元说,“元元,你先换身衣服,别惹你哥生气了,没事,这有我呢。” 宋新元没理他们,瞅瞅冯灯,扯着冯灯的手,不管不顾地把人往自己房间带,当着冯灯的面,脱下睡衣,套上短袖和裤子,发现冯灯靠着门揉肩膀,气从中来:“怎么不躲?又随随便便挨打,你丢不丢人?” 冯灯神情淡漠:“你那天对他们说了那些话,应该料到有今天这个场景。我不挨这一下,他是不会消气的。你出去机灵点,不用站在我这边。” 宋新元愣了愣,稀里糊涂地解释:“你误会了,我的目的不是让他替我揍你。” 冯灯凝视着他:“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宋新元对冯灯就是单纯的又爱又恨,冯灯对宋新元的感情挺复杂的,但我不想剧透,让我慢慢分析吧。我喜欢维护主角,我所有的配角都只是配角,没有加戏的可能。我承受能力比较强,大家尽管吐槽我,作者问题请勿上升角色hhhhh 第27章 言外之意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冯灯问,“嗯?” 宋新元哑口无言。现在不管说啥都晚了,况且,他本就有所隐瞒,目的不纯,无法直面回答冯灯的问题。 冯灯深深剜他一眼,推门出去。宋新元慢了半拍,走到客厅看见厉明洲跟冯星河并排坐在沙发上,摁着平板研究菜谱。剑拔弩张的气氛烟消云散,两人仿佛是过来做饭的,还自带食材。 “时间不早了,就做大盘鸡吧,简单方便,正好买了鸡肉、土豆和洋葱。”冯星河抬头问冯灯,“有大盘鸡料吗?” 冯灯微微点头,适应得很快:“在料理台下面的柜子里。” “好,”冯星河叮嘱厉明洲,“去把你扔门口的塑料袋捡回来。” 厉明洲起身前捏了捏冯星河的脸:“星星,你说脏话了。” 冯星河反应过来,拍开他的手,脸上蒙了一层薄红:“别没事找事,赶快干活。” 厉明洲把东西拿进屋,路过冯灯身边时冷言冷语道:“你他?妈居然敢搞我弟弟,早知道当初直接弄死你了,要不是你哥拦着,你觉得自己能在医院待下去吗?” “厉明洲,你闹够了没有?能不能好好说话?咱四个人里就你年纪最大,也最吵,过来给我帮忙,”冯星河听厉明洲又提起这茬儿,头疼地站起来,抱住厉明洲的胳膊往厨房走,边走边扭头,“冯灯,元元,你们俩先坐着歇会儿,饭马上就好。” 冯星河与冯灯之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冯星河毕竟看着冯灯长大,不可能不维护冯灯。 冯灯租的房子比较小,客厅里只有一张沙发,哥哥们起来后才腾出空位。宋新元靠着沙发背,伸脚去够冯灯的小腿,直到引起冯灯的注意,慢慢收回白皙的脚丫子,闷闷地问:“你瞅什么呢?狗粮好吃吗?” 冯灯一怔,无声地坐在他身旁,拿起遥控器播电视,停在新闻频道。显示屏里,一名前往泥石流灾区的女记者正在进行实时报道。 宋新元陪他看了几分钟,没话找话道:“你参加过这种救援吗?” 冯灯过了半响才回答:“嗯。” 宋新元自觉没趣,扯了扯冯灯的衣服:“让我看看你的伤势怎么样,我哥打人挺凶的。” 冯灯转头说:“还好,我以为你会幸灾乐祸。” 宋新元懒得解释,伸手去扒冯灯的衣服,然而没有得逞。冯灯按住他的手,语气里含着调侃的意味:“别动,你哥如果看见又要捶我了。” “管他呢,我是自愿的,而且我们该做的、不该做的,早就做完了,大不了叫他连我一块揍。”宋新元挑挑眉,跨坐在冯灯腿上,“看一眼咋啦,怕我占你便宜?” “你占的还少吗?”冯灯仿佛担心他掉下去一样,伸出一条胳膊围在他腰旁,叹了叹气。 宋新元突然想吻冯灯,瞥瞥厨房里的两人,放弃了这个念头。冯灯下班后没来得及换衣服,仍穿着短袖衬衫。宋新元解开冯灯的扣子,见冯灯没有阻拦,迅速亲了一口冯灯的侧脸,然后去看冯灯的右肩,肩胛骨下面已经肿了。 宋新元按了按,轻声问:“疼么?” 冯灯向斜后方瞟瞟,坦白道:“有点,你不碰就不疼。” “对不起,我帮你上药。”宋新元诚心想道歉,但他明白,冯灯不会接受他的歉意,因为这怎么看都像自导自演。他熟门熟路地找出医药箱,回到冯灯身前,认真地给冯灯擦药水。 “好了,要是你不介意,我今晚帮你洗澡。” 宋新元笑了笑,见冯灯心不在焉的,随着冯灯的视线望向厨房。隔着一扇玻璃推拉门,厉明洲洗完菜,把手里的水喷在冯星河脸上,冯星河气得追着厉明洲打。俩人闹了片刻开始切洋葱,冯星河似乎被醺哭了,转身把刀交给厉明洲。厉明洲不着急切菜,捧住冯星河的脸又吹又吻,擦净了冯星河的泪花,被冯星河笑着推开。最后,厉明洲将冯星河搂在自己怀里,拿起菜刀替冯星河切洋葱,同时挡住了冯灯和宋新元的视线。 宋新元扬手在冯灯眼前晃了晃,话里有话道:“嫉妒了?”问完后,他心里先抽了一下。 “嫉妒什么?”冯灯回过神来,口吻稀松平常,“只是有些意外,没想到他在你哥面前是这样的。” “冯老师变化很大吗?他一直长得那么漂亮,看着像个学生,”宋新元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装作不经意地问,“你喜欢以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 冯灯没有轻易上当,无视了他设的陷阱,拍拍他的背,示意他从自己身上下去。宋新元偏偏不听话,凑到冯灯耳边,悄悄说:“冯医生,别看他们,看看我啊,其实我自个儿做好前?戏了,不信你摸摸,等他们离开,我们继续……” 宋新元坚信冯灯此时不好受,这种想法令他若有所失。分手前,他无意间滑开冯灯的手机,发现冯灯给冯星河建了个相册,从此断定冯灯暗恋冯星河,至于冯灯如今喜不喜欢冯星河,他不愿意去想。记忆涌入脑海,某些小事儿刹那间拥有了特殊的意义。 比如大二那年寒假,他留在学校陪冯灯打工。冯灯那时已经考上千阳大学的研究生,拿到了励志奖学金,每月都有补助,条件好转许多。在一个下雪天,宋新元约冯灯晚上出去吃饭,因为那天是他和冯灯交往的一周年纪念日,他记得非常清楚,甚至准备了礼物。冯灯显然没特意去记这种日子,什么都没准备,但宋新元依旧十分高兴,只要冯灯答应与他约会,他就高兴。冯灯平时太忙了,很少抽出时间带他玩。 他们比较谨慎,从不在学校附近约会,跨了大半个区找了家餐馆。两人吃完饭,去街上散步。冯灯戴着他送的围巾,提议请他看电影。宋新元现在觉得,那是一种弥补措施,而不是出于喜欢,冯灯不想欠他的,把一切都算得清清楚楚,方便日后结账。宋新元当时两只脚都踏入爱河,被虚妄的河水淹没了眼睛,看不懂言外之意,理所当然地认为冯灯也对他上心,欢快地和冯灯走进电影院。 他们随便选了一部动作片,宋新元抱着爆米花和可乐,眼里充满期待。然而,在电影开场之前,冯灯忽然接到冯星河的电话,挂了电话对宋新元说,我哥发烧了,宿舍里没有药,我回学校看看。 宋新元知道他们兄弟关系好,连忙点点头,让冯灯快去快回,可是冯灯没有回来找他。他自己看完电影,走出电影院,发现冯灯给他发了条信息。冯灯说,电影结束了吗?我哥烧得厉害,我留下来照顾他,你回学校的时候注意安全。 宋新元其实没看进去,恍惚地等了冯灯一百二十分钟,最后等来短信竟松了口气,回复道,结束了,我马上回去,冯老师没事吧? 冯灯没再理会他。他想,冯灯绕那么远跑回去给冯星河买药,看来冯星河病得不轻。结果他想得太简单了。后来,冯灯陪他去过很多次电影院,而那晚是他最期待的一回,他的期待落空了,他终究没舍得怪冯灯。 当年对爱情有多盲目,此刻就有多清醒。宋新元关好乱动的心,只想用身体笼络冯灯。他牵着冯灯的手探入自己胸前,笑得意味深长:“冯医生,那你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不等冯灯开口,厉明洲端着大盘鸡,拉开厨房门,看见他们的姿势,火冒三丈:“宋新元,你干什么呢?坐好!你们俩分开坐。” 冯星河下了几片烩面端出来,喊他们过去吃晚饭。四个人坐在餐桌前,冯灯与冯星河坐一排,宋新元和厉明洲坐对面。吃饭时,冯星河分别递给厉明洲、宋新元一瓶可乐,独独给冯灯倒了一杯白开水。 宋新元望着冯灯滚动的喉结说:“冯老师,我也想喝水。” 冯星河起身给他倒了一杯。厉明洲瞪了瞪他:“屁事真多,你不是喜欢喝可乐吗?” “那是以前,我现在跟医生住一起,当然得健康饮食,少喝碳酸饮料。” 提起这件事,厉明洲放下筷子,扫扫冯灯和宋新元,问道:“你们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交往?为什么分手?” 冯星河给厉明洲夹了一块鸡肉,劝他吃饭别说话。厉明洲还给冯星河两块土豆,严肃地警告:“好好吃你的,贿赂我没用。” “那是我们的事,”冯灯握着水杯,神情淡然,“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厉明洲对他的回答感到不满意,“那你们为什么住在一起?” “工作需要。” “除了工作,没干别的?你刚才为啥抱着他?” “哥,别八卦了行不行?我跟他和好了,就是普通朋友,我刚刚帮他上药,不小心坐在了他腿上。”宋新元不想泄露自己的计划,为了防止冯灯多说,及时打断他们,“现在这样不好吗?反正你和冯老师是一对,从亲戚关系来算,冯灯也是我哥。是吧,哥?” 宋新元面朝冯灯,乖巧地笑笑。餐桌下,宋新元赤着脚蹭了蹭冯灯的腿。冯灯忽略腿上的异样感,配合道:“是的。” 厉明洲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这两人演得不显山不露水的,让他找不出破绽。他只能放弃追问,沉默地吃完饭,对宋新元说:“既然是普通朋友,更没必要住一起,你收拾行李跟我走,我给你安排个地方住,比这住着舒服。你不是喜欢猫吗?在这里怎么养猫?” 冯星河也赞同厉明洲的提议:“对,元元,这里太挤啦,冯灯作息不稳定,肯定会影响你休息,走吧,让你哥给你找个大房子,我们家猫猫快生了,到时候送你一只。” 宋新元眉心跳了跳,思索良久,拒绝了他们的好心:“不用,我连自己都顾不上,哪有空养猫?我再住十天就要进组,到时候住剧组安排的地儿,拍完戏就离开千阳市,没必要搬来搬去的。冯灯应该不会介意我住到月底。” 冯灯闻言,抬头看向宋新元。 宋新元与冯灯对视,确认道:“是吧,哥?” 作者有话说: 为啥我总是写得这么簧啊,明明他们啥都没做……好吧,接下来会做,请大家原谅我这个糟糕的成年人。 第28章 引狼入室 厉明洲和冯星河吃过饭走了。离开之前,厉明洲告诉宋新元:“你想住他这就住吧,反正住不了几天了,要是改变主意,就给我打电话,早点在千阳市找个房子落脚,去我那也行,总不能每次回来都住宾馆。” “知道了,快走吧,天黑透了。”宋新元调笑道,“真不用管我,我可不想天天吃狗粮,你们家缺我这条单身狗吗?” 门外,冯星河叮嘱冯灯:“吵架的时候让着元元。” “我们不是小孩子。”冯灯手里提着垃圾袋,淡淡地说,“你们下次来提前打声招呼。” 冯星河有点迷茫,感觉冯灯与自己越来越生疏。他望望冯灯,猛然发现了怪异的地方:“你怎么不戴眼镜了?” 冯星河记得冯灯升为主治医生后便一直戴眼镜,冯灯的黑框眼镜跟他的非常相似,他曾经对冯灯开玩笑说,如果不吭声,别人估计以为我们是亲兄弟。冯灯当时回答,我本来就是你弟。冯星河听了很受触动。 宋新元听见冯星河的疑问,同样看向冯灯。冯灯道:“我不近视,戴眼镜有些多余,而且做手术时不方便戴护目镜。” 宋新元想起冯灯对李茂说眼镜摔坏了,现在却向冯星河坦白不戴的理由,在冯灯心中,谁轻谁重显而易见。 “我觉得冯灯不戴眼镜更帅,”宋新元接了一句,“冯老师,你和我哥回家的路上慢点开车。” 厉明洲拍了一下宋新元的肩膀,冷嘲热讽道:“长得帅没用,人品好才行,否则纯属浪费。你跳过一次火坑,别再跳第二次,喜欢男的没关系,但要睁大眼睛看清楚。别着急,我周末有空的话带你去会所,找人帮你介绍对象。” 一时间,其他三个人都瞅着厉明洲,静默不语,各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冯星河首先打破沉默:“厉明洲,你还认识拉皮条的?什么时候带我去会所,帮我介绍个对象?你不是答应我再也不去那种地方了吗?” 厉明洲不慎说漏嘴,急忙拉住冯星河的胳膊:“我说着玩的,你哪天见我去过?” 冯星河甩开厉明洲的手,冷眼看他:“撒谎,谁知道你在公司老不老实,有没有找你那些狐朋狗友,背着我偷腥。” 厉明洲揽住冯星河的腰,蓦然笑了:“没有,谁都比不上你。别生气了,我回家慢慢跟你解释。” “不用了。”冯星河推开厉明洲,带着怒气走向电梯口。厉明洲朝宋新元挤挤眼睛,作出一个打电话的手势,转身去追冯星河。 “碍事的终于消失了,”宋新元扯扯冯灯的衣角,低声暗示,“我们回屋吧?” 冯灯扬扬手中的黑色塑料袋,垂下眼帘,没答应也没拒绝:“我去扔垃圾。” 宋新元就当冯灯接受了他的邀请。他独自在客厅转悠来转悠去,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心砰砰直跳,很久没这样紧张了。他跑回房间换上睡衣,又去浴室冲了个澡,然后简单裹了一件白色睡袍,连带子都没系好,出来时见冯灯正在洗漱。 冯灯瞥了瞥他,继续刷牙。宋新元被冯灯的眼神弄得心猿意马,暗暗深呼吸,从身后抱住冯灯的腰,脸庞贴在冯灯的背上蹭了蹭,催促道:“快点。” 冯灯腾出一只手,握住宋新元的手腕,将宋新元拉开,漱净嘴里的泡沫,望着镜子里的宋新元,神色平静:“你去吹头发。” 宋新元抬头发现自己的脸红通通的,不禁感到羞耻,匆忙找出吹风机,窝在沙发上吹头发,吹到半干,瞧见冯灯往沙发这边走来。 难道要在沙发上做?宋新元联想到那个场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迅速收起吹风机,刚准备盛情迎接冯灯,就听冯灯的电话响了。 冯灯顿了顿,弯腰拿起手机,看清来电显示,按了接听键:“喂,梁主任,这么晚找我有事吗?” 来人是外科的主任梁仕章。梁仕章先向冯灯道歉,犹豫了片刻,苦恼地说:“冯灯啊,我有个急事想请你帮忙。” “你说。” “唉,是这样的,我明天本来准备去长川市参加论文研讨会,但是我闺女晚上发烧了,她妈妈最近不在家,所以我必须留家里照顾她。” 冯灯理解他的意思:“你想让我替你参加论文研讨会?” “对,上头要求咱们科室必须去一个,我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其他人靠不住,”梁仕章道,“这场研讨会的主题有关肝脏的病变原理和治疗,来自全国各地的外科专家都会到场,我觉得你应该很感兴趣。” 冯灯确实提起了兴趣,想了想,惋惜道:“但我会前没递交相关的论文,恐怕没资格进场。” 梁仕章连忙劝道:“没事,我等会儿把我的论文发给你,你凑合着用,我们都是自己人,我也不打算申请专利,我给主办方打声招呼,肯定没问题。唉,要不是情况紧急,我真的不想麻烦你。” 冯灯叹了叹气,妥协了:“需要去多久?” “三天,明早出发,明天下午开始,23号下午结束。” “好,我知道了。” “谢谢,我回头请你吃饭。” “不客气。” 冯灯挂电话后,面朝宋新元,仿佛忘了刚才的暧昧,冷淡道:“时间不早了,我明天有事,睡了。” 宋新元明白好事又要泡汤,闷闷不乐地躺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我服了,跟你约个炮咋这么难?不是我自恋,你知道网上有多少人想睡我吗?你出差去吧,不想约算了,大不了我去找别人,我凭什么等你?” 冯灯:“随你。” 宋新元瞪他两眼,把脏话憋了回去,怒气冲冲地奔回卧室,狠狠摔上门。第二天一早,冯灯不告而别。宋新元自个儿跑到医院,一脸无精打采。 韩乐看见宋新元,坏笑着问:“大明星,看你步子虚的,黑眼圈这么重,昨晚干啥了?” 宋新元正经道:“熬夜学习。” “牛,精神可嘉,”韩乐竖起大拇指,满脸好奇,“不对劲啊,你今天没收到表白啥的吗?” “什么表白?”宋新元疑惑地抬起头。 “今天是520啊!”韩乐啧啧咋舌,“我本来以为你很受欢迎,结果这么惨,要不是有我提醒你,你连今天是啥日子都记不起来吧?” 宋新元打开手机,翻翻日历,无力地趴在桌面上:“哦,谢谢你,原来今天是5月20号,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哈哈,确实没关系,你是单身狗,你经纪人是不是禁止你谈恋爱?”韩乐遗憾地说,“我和灵溪本来准备今天领证,但是民政局预约量超标,我们没赶到,只能等七夕了。” “进展神速。”宋新元甘拜下风。 “嘿嘿嘿,到时候请你喝喜酒,你也赶紧找个人脱单啊,看着怪可怜的,岁数不小了。” “有人三十多了都不急,我急什么?” “对,不用慌,我们冯教授也单着呢。我就纳闷了,为啥条件越好的人越难找对象?估计是缘分没到。”韩乐安抚宋新元两句,找女朋友去了。 宋新元心想,冯灯活该找不到对象。 一点多的时候,杨希月收到一大捧玫瑰花,特意过来向宋新元炫耀:“13点14分送的,羡慕吧?” 杨希月自从跟冯灯“分手”,恢复单身后便成了科室的香饽饽,有不少年轻医生追她。宋新元虽然对玫瑰花没感觉,但从未收到过玫瑰。他忽视杨希月怀里的花,见怪不怪地说:“祝你幸福。” 杨希月察觉他心情不佳,谨慎地打听:“你和冯灯互送了啥?” “他出差了。”送什么送?宋新元无声吐槽,我把自己送上门,他都不要。 “呃,想起来了,他走得好仓促,肯定是被逼无奈,让他回来补偿你。” “不需要。”他们又不是真情侣。 “怎么啦?”杨希月帮他分析,“是不是倦怠期到了?我感觉你们俩离太近了,分开几天没坏处,小别胜新婚。” 是太近了,没有这样当炮友的。宋新元夜里躺床上,思索自己和冯灯的相处模式,不自觉地啃起手指头。他这段时间一直死缠烂打,肯定早让冯灯厌烦了,但除了死缠烂打,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他的时间不多了。 宋新元戳开自己与冯灯的对话框,忍不住追随潮流,给冯灯发了一个5.20元的红包。入睡之前,他迷迷糊糊地瞅见冯灯回复他一个问号,并没有拆开红包。二十四小时后,他的红包被系统退了回来。 二十二号晚上,宋新元焦虑得睡不着觉,因为每个月二十三号是他还债的日子。他缩在床上熬过零点,小心翼翼地进入支付宝,点开转账页面,下方自动跳出的第一个联系人便是他和宋砚青的债主——苏梅,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五年前,苏梅的儿子在医疗事故中死亡,她丈夫备受打击,两年后也因病去世。如今,家里只剩苏梅自己,她在千阳市老城区开了一家花店。宋新元曾经到花店附近转过几趟,发现苏梅的生意算不上好,然而苏梅完全不在乎,经常坐在门口发呆。 宋新元想起苏梅上个月打给他的电话,从转账页面退出来,吞了颗褪黑素,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在冯灯回来的这天清晨,宋新元养的白掌开花了,这是他搬来时托人从苏梅的花店买来的,在他的细心照料下,终于有了成果。 上午,宋新元戴着口罩和帽子,捂得严严实实出门。他悄悄溜到老城区,躲在花店旁的胡同里,等到八点多,听到苏梅拉开防盗门的声音。宋新元从拐角望过去,看见苏梅的头发白了大半。苏梅应该和他?妈妈是同龄人,他?妈妈的相貌永远停留在二十多年前,而苏梅一夜间老了十岁。 这一切都怪宋砚青,他却是宋砚青的儿子。 “你为什么在这里?” 正当宋新元出神时,一道冷漠的声音在周围响起。苏梅端着水盆,站在胡同口,嫌恶地盯着宋新元,“你鬼鬼祟祟的想做什么?怎么,以为我不认得你?你这双眼睛跟你爸一模一样,化成灰我都不会忘。” 宋新元的确没想到苏梅会认出自己,其实他们只在法庭上见过几面,更多的交流发生在支付宝转账页。一开始,他转账,苏梅负责收钱,直到今年春节,苏梅单方面取消了这项活动,理由是不想再和宋新元联系,说看到他就恶心。 “阿姨,对不起,我只是路过这里,马上离开。”宋新元找了一个烂借口。 “谁是你阿姨?”苏梅斥道,“我警告你,别再出现在我眼前,否则我报警了,也别给我转钱,我用不着你可怜,我早就拉黑你了。” 宋新元眼眶泛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朝苏梅鞠了一躬,拔腿跑掉。他神色恹恹的,在回去的路上去超市买了一只冰淇淋,结账时顺便拿了盒安全?套。他想起冯灯今天下午出差结束。 傍晚,宋新元回到医院,不经意地走进冯灯值班室,随意扫了一圈,居然发现冯灯正坐在桌子前翻资料。他惊讶地靠近冯灯,摘下口罩,揉了揉眼睛:“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冯灯“嗯”了一声,皱皱眉,抽了张湿巾递给他:“嘴上有东西。” 宋新元摸摸嘴唇,手上沾了巧克力,他没有接湿巾,站冯灯眼前把手指舔干净,按着桌面,柔声问:“冯医生,我刚吃了巧克力冰棒,嘴里超级甜,你要不要尝尝?” 冯灯静静地回视他,半响之后道:“我不喜欢吃甜的。” 大意了。宋新元唉声叹气地坐在椅子上,不抱希望地问:“你晚上有空吗?” “有空,”冯灯说,“所以我打算带你到手术室做练习,检查你最近学得怎么样,你的见习期只剩七天,必须抓紧时间。我收了一位心肌病患者,等我把他的病史看完,安排好叫你。你先复习剧本。” 宋新元思想不纯洁,总觉得冯灯的话有种别样的意味,开心地回答:“好啊,我等你。” 当冯灯离开后,宋新元钻进冯灯值班室的浴室,将身体里里外外洗了个遍。晚上八点,冯灯从住院部回来,领着宋新元走进一间空闲的手术室。 冯灯身穿白大衣,表情冷冰冰的,一副禁?欲的模样,站在手术台旁,转脸问:“你准备好了吗?” 宋新元两腿发软,吞了吞口水,含蓄地眨眨眼:“准备好了,医生。” 作者有话说: 我有罪,写了四千多没写到重点,最近甜度超标了。 第29章 自投罗网 冯灯点点头,让宋新元放下剧本,到他身边去:“过来。” 宋新元把东西放在桌子上,一步一步靠近手术台,心跳得飞快,像要参加高考似的。宋新元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眼睛弯成一对月牙,看起来心情极好。 “冯教授,你要考我什么?”宋新元站在冯灯跟前问,“如果我答得不对会有惩罚吗?” 冯灯不清楚他在想什么,看他上赶着挨罚的样子,端量他几秒,沉声道:“看你表现。” 宋新元按着手术台的边缘,微微用力,坐了上去,面朝冯灯说:“你别故意为难我,我不是专业的。” “不会考查超纲的内容,”冯灯拿起他的剧本,翻了两页,“你的角色开场救治的第一个患者得了什么病?” “心肌病。” (*注①) “那就考这个吧。”冯灯状似随意地翻着剧本,浏览相关的台词。 宋新元忽然想起冯灯下午收了一名心肌病患者,冯灯为此查了很多资料,晚上又专门指导自己怎样做这台手术,太巧合了。宋新元望向冯灯,心里明白,冯灯这是怕自己进组后给他丢脸,所以才这样谨慎。对于冯灯的“良苦用心”,他不确定该不该高兴,比起手术,他更希望冯灯在意他本身。 “什么是心肌病?”冯灯察觉宋新元出神,开始提问他。 宋新元早就将台词背得滚花烂熟,晃着小腿回答:“心肌病是发生在心血管内的一种常见疾病。心肌是心脏的组成部分,心肌细胞组成了整个心肌,由于各种原因导致这种心肌病变,导致心肌细胞的改变,甚至导致心脏的结构和功能发生问题,在临床诊断中出现的一系列症候群统称为心肌病。” 宋新元身穿绿色短袖,下面套了条宽松的休闲裤,坐在高处时,裤腿往上缩,露出两段白皙的小腿。他伸长右腿,故意往冯灯腿间踢。 冯灯抓住他的脚脖子,似乎是为了防止他再次作乱,没有立即松手,注视着他问:“有哪些症候群?” 宋新元感觉被冯灯抓到的皮肤烧了起来,不由得心头打颤,讷讷地回答:“比如心律失常……” “还有呢?”冯灯捏了捏宋新元的小腿肚,来回打着圈,表面上不动声色。 “呃,还有……”宋新元轻呼一声,脑子里白茫茫的,转头避开冯灯的视线。他本打算逗弄冯灯,没想到中了冯灯的埋伏,不自在地蹬蹬腿,“我忘了,你放开我。” 这样太被动了,他不喜欢。 “还有心功能方面的改变,记住了吗?”冯灯松手提醒他,“专心点,别胡闹,下来站好。” “好的。”不胡闹是不可能的,宋新元默默补充,从手术台上跳下来时假装没站稳,身体往前倾斜,跌进了冯灯怀里。他环住冯灯的腰,呼了口气,白着脸说,“哎呀,吓死我了,幸亏有你在。” 冯灯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扶了一把宋新元,手搁在宋新元的腰侧,摸到了坚硬的胯骨。宋新元瘦得只剩骨头了,靠在他身上轻飘飘的,没给他造成任何负担。 宋新元凑到冯灯耳边,说:“冯医生,你往下摸,其实我没穿……” 冯灯闭了闭眼睛,猛然推开宋新元,抚平白大褂上的褶皱,神情淡漠:“我们继续。” 他力道大,一下子将宋新元推到了手术台旁。宋新元后背撞到床围的铁杠,疼得眼泪掉了出来,也许有意装可怜,他吸吸鼻子,委屈地嘟囔:“是你先动手的,凶什么凶?” 冯灯无视了他的抱怨,从容问道:“如何诊断心肌病?” “首先要有症状,比如胸闷憋气、心慌心悸、水肿等,如果是缺血性心肌病患者,还可能伴随明显的胸痛、缺血等症状……”宋新元眼里含着泪花,揉着后背卖惨,“好疼,你帮我看看,我的骨头是不是断了?” 他转过身去,掀起衣角,示意冯灯给自己检查伤势。 冯灯的目光略过宋新元的腰,看见宋新元腰上青了一片。宋新元的皮肤是冷白色的,青色印在背上显得十分惹眼,宋新元的疼不像是作假。 “没断,”冯灯想到这是自己弄的,尽管看出宋新元卖惨的心思,仍给予了回应,“抱歉,等结束帮你擦药。” “不用,”宋新元回眸轻笑,“你亲亲那里,我就不疼了。” 冯灯上前帮他揉了揉,手法算不上温和,随后抽出手问:“好了吗?好了就认真答题,等会儿进行模拟训练。除了观察症状,还能用什么方法诊断心肌病?” “可以借助影像学,比如通过超声心动图,观察患者的心脏结构,由此筛查是否患有心肌病。还可以做心脏核磁检查、胸片检查、24小时动态心电图检查、血常规、血生化检查。”宋新元答完这道题,擦擦眼睛,快速吻了下冯灯的嘴唇,不要脸地说,“这是奖励,不用跟我客气,我自己来拿。” 冯灯抿抿唇,眼神发沉:“这就够了?” “什么?” 在宋新元困惑的时候,冯灯按住宋新元的后脑勺,低下头去,良久之后,冯灯松开手,丢了一句:“这才是奖励。” 宋新元捂住发麻的嘴巴,脸庞和耳朵都染上一层红晕。 操,又输给了冯灯。 冯灯对他的气愤置若罔闻,看了看手表,接着问:“心肌病的类型有哪些?” 宋新元恍恍惚惚地说:“以结构来划分,可以分成扩 张性心肌病、肥厚性心肌病、限制性心肌病;以是否缺血性来划分,可分为缺血性心肌病和非缺血性心肌病;以病因来划分,有酒精心肌病、围产期心肌病、糖尿病血糖心肌病、放射性心肌病……” 冯灯拍了拍宋新元的脑门。宋新元回过神来,满脸好奇:“这也是奖励吗?” “……”冯灯道,“这是惩罚,让你集中注意力。如何治疗心肌病?心肌病的手术有哪些风险?” “首先要去除诱因,比如劝告酗酒患者戒酒,按时按量服药……”宋新元也想尽快完成考核,努力回忆剧本上的段落,“如果遇到缺血性心肌病患者,可以给他进行血循重建,做搭桥,有利于改善患者的供血供氧状况。总之,通过药物治疗或外科上的手术治疗。心肌病患者的手术风险比较大,患者不仅要承受手术带来的风险,而且要承受一些额外的风险。” “比如说?” “比如说,心肌病患者往往会并发其他病症,像肝肾功能的减低、凝血功能的障碍等等。” “对于这类患者要怎样实施手术?” “首先,患者需要渡过麻醉关。例如,心肌病患者通常会并发肺淤血,做呼吸测定时会比我们平常人差一些,就离不开麻醉医生。此外,这类患者的解剖结构和正常人也有所不同,容易产生心力衰竭等症状,所以要渡过心力衰竭这一关。还有,心肌病患者脏器方面的功能都有可能减退,比如肾功能、肝功能、肺功能等,他们过了这些难关才能让手术成功。” 宋新元说完,追问冯灯:“我表现得怎么样?这次有什么奖励?” “不错,奖励你上手术台。” 宋新元察觉冯灯眼中的揶揄,不甘心地敲敲病床,看到各种各样的手术工具,转了转眼珠子,扭头恳求:“冯医生,你能手把手教我么?我不会。” “我知道你不会,所以才带你来练习,”冯灯立在他身后,耐心道,“你自己先按步骤试着做,回想我以前是怎么指挥助手和护士的。” “好。”宋新元站在手术台旁,像剧本里的主治医生那般,深吸一口气后宣布,“针对心肌病患者的左心室切除手术开始。给我手术刀。” 冯灯将一把手术刀放入他手心。宋新元感受到冯灯的荷尔蒙气息,差点站不住,老老实实操作了几步,嗅着冯灯身上的消毒水味道,心痒难耐起来。 冯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摁住宋新元的腰,禁止宋新元乱动:“站好。” 宋新元暗骂冯灯装腔作势,撞了一下冯灯的下巴,听到冯灯隐忍的声音,得意地伸出手掌:“切除完毕,接下来开始缝合伤口,给我尼龙线。” 这里并没有缝合线。冯灯握住宋新元的手,紧了紧,放开之前被宋新元拉住。 “冯医生,我也生病了,你能帮我治治吗?”宋新元背对着冯灯,破罐子破摔,“你想怎么治就怎么治。” 冯灯心下了然,淡淡调侃道:“我以为你能多忍会儿,至少把模拟训练做完。” 宋新元转头挑挑眉:“哥,我们可以同步进行吗?” “这是医院,别乱叫。” 宋新元心想,冯灯真闷骚,明明喜欢自己这样叫,喜欢得不得了。 …… 冯灯一本正经道:“针对扩 张性心肌病,应该如何医治?” “要、要看二尖瓣的返流量,比如说借助二尖瓣钳夹技术,做……” “做什么,嗯?” 宋新元踩了冯灯两脚,口吻机械:“做二尖瓣钳夹,减少心脏心肌的返流,提高心肌细胞的恢复率……” “不错,”冯灯又问,“针对肥厚型心肌病,如何做手术?” 宋新元茫然地想了半天,断断续续道:“做左心室流出道的疏通术……左心室的成形术……” 冯灯停了下来,提出疑问:“集中精力,怀孕的女性有可能诱发心肌病吗?” 宋新元听见“怀孕”这种词,感觉怪羞耻的,生气地咕哝:“我不知道,我没怀过。” 冯灯批评宋新元:“当然有可能,不久前刚教过你,这么快就忘了?” 宋新元怒道:“这种情况下,谁记得起来?你别没事找事——” “不是你要求同步进行的?”冯灯打断他。 “……我要求的事情,你都会答应吗?”宋新元忍下后半句,如果我要求你喜欢我呢? 冯灯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不再开口,以沉默回击他。冯灯时时刻刻都保持着理智,不管做什么都不会轻易丢兵弃甲。宋新元迷蒙之间,无比痛恨冯灯的清醒,也痛恨自己的荒唐,是他越界了。 他们回家又去了浴室。折腾完,两人窝在沙发上歇息,宋新元找出一根烟,拿起打火机时撞到冯灯的目光,他愣了愣,问:“介意么?” 冯灯摇摇头,神色冷淡。宋新元点着烟,吸了一口,把烟雾吹向冯灯:“借火吗?” 冯灯看了看他,握住他夹烟的手腕,就着他的手势,吸了口烟,接着将烟喷在他脸上。宋新元呛到了,报复性地反击冯灯。烟味在口中扩散,令他们分不清彼此。两人共同抽完一支烟,都有点失控。 宋新元主动与冯灯拉开距离,站起身来:“熬夜不好,快睡觉吧。晚安,冯医生。” 这场火既然是他惹起来的,也由他抢先泼灭吧。他不想再处于被动的位置。 “晚安。”冯灯望着宋新元的背影,发觉宋新元的态度有些变化,但是没细想。 第二天,冯灯起床时已经将近九点。这天是休息日,因此他没放在心上,下床去洗漱,路过宋新元的房间,发现房门紧闭。他洗漱完,换好衣服,依然没听到动静。 “宋新元?” 冯灯敲敲宋新元的房门,等了数秒,没等到任何回应。他皱皱眉,稍微用力拍拍门,谁知竟将门推开了。他抬眼望去,室内空无一人,宋新元的衣柜里空荡荡的,行李箱不见踪影。 宋新元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完整版6000字已发微博,见置顶【密码:xjb】感兴趣的话去康康吧,与清水版区别较大,可以从中体会他们感情的变化,比如说冯灯在船戏里亲了宋新元背上的伤,可惜小宋没注意。【*注①:关于心肌病的知识都引用于“医学微视网”。】 第30章 落井下石 冯灯走进宋新元的房间,发现床上放着他的白大褂。尚未清洗的衣服兜里塞了一个牛皮纸信封,他拿起来看到里面有几张红票子。 是五百元钱。 宋新元与他睡完觉,扔钱走人,其中隐含的意义不言而喻。宋新元为了暗示自己嫖了他,不惜撇下五百“巨款”当嫖资。 冯灯目光深沉地收起钱,把宋新元的房门锁上,将白大衣丢进洗衣机里,当他准备出去跑步时,他的电话响了。 来电人是千阳大学附属医院的院长。冯灯摁了接通键,没来得及说两句客套话,就听院长要求道:“冯副主任,你现在有时间吗?麻烦你来趟医院。” 同时,在前往西照县的高速路上,宋新元坐在贾英俊的小汽车里,静静地望着窗外,连续打了几个哈欠。 贾英俊瞥瞥他,边开车边责备:“昨晚熬夜了?明知道下午要拍定妆照,还不懂得克制。” 宋新元浑身酸痛,后面尤其难受,不是熬夜那么简单。他揉揉腰,对贾英俊解释:“我错了,玩游戏没注意时间。俊哥,你能不能找个地方停下车?我想去后排躺会儿。” 今天是宋新元进组的日子。在冯灯出差当晚,《外科风波》的导演孔琢打电话通知宋新元,该剧预计六月一日正式开机,让他周日到外景拍摄地与大家汇合。杨希月等人都得知了这个消息,而冯灯昨天刚回来,之后便带宋新元进了手术室,回家胡闹一场就睡了,并不知道宋新元会提前离开医院。 宋新元故意不告诉冯灯,一声不吭地溜掉,计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冯灯会不会主动寻他。想起自己留给冯灯的礼物,宋新元脸上露出计谋得逞的傻笑。 “跑后面睡回笼觉?咋这么瞌睡?”贾英俊瞅瞅宋新元,突然惊叫道,“操,你脖子上是什么?!” 宋新元用手机照了照,瞟见自己脖子左侧有一片吻痕,笑容僵在脸上,故作淡定地挠了挠,拉拉衣领:“应该是过敏了,我对芒果过敏,昨天不小心吃了一块,怪不得这么痒。” 贾英俊狐疑地看看他,恰好前面有个服务区,他把车开进服务区,点了一支烟,严肃地问:“宋新元,你骗小孩儿呢?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宋新元下车往后排钻,枕着手说:“真没有。” 贾英俊入行多年,经历的破事有一筐罗,自然看出宋新元有所隐瞒,旁敲侧击道:“如果有对象就如实禀报,出去嫖也别被人抓住把柄,否则谁都救不了你。” 宋新元闭着眼睛坦白:“就是跟炮友约了一次,放心吧,他不会说出去的。” “……给我注意点,不要在身上留记号,下不为例。”贾英俊震惊地掐灭烟,回到驾驶座上,想不到宋新元到医院闭关俩月,竟学会了约炮,若他知道约的对象是冯医生,恐怕相当后悔把宋新元扔进冯灯家。 “嗯,没有下次了。”宋新元戴上眼罩,睡了过去。 千阳大学附属医院。冯灯身穿便衣来到院长办公室,进去后看到院长坐在办公桌前,外科主任梁仕章以及他手下带的学生纪长林也在场,三人见他进门,神态各异。 冯灯朝他们点头致意,问道:“李院长,你找我有急事吗?” 李院长六十岁左右,两鬓发白,尽管到了退休的年纪,在医院里仍然极有威望,是脑科方面的专家。他审视冯灯片刻,笑着问:“冯灯,听说你前两天去长川市参加了关于肝病的论文研讨会。” “对。” “你的论文题目是什么?” “关于非特异性肝病抗原的研究。”冯灯说完,望向梁仕章,梁仕章避开了他的视线,神情中带着慌乱和愧疚。 李院长继续问:“是你亲自发表的?” 冯灯已经猜到院长找他的缘由,沉默数秒,回道:“不是。” “李院长,你听见了吧,这不是冯教授的论文!我才应该是这篇论文的第一发表者,我本来打算靠它晋职称的,现在全完了!”纪长林指着冯灯,失望至极,“冯老师,我三天前把论文发你邮箱,是想请你帮我审稿,没想到你会窃取我的研究成果……” 冯灯确实收到了纪长林发来的信息,但他那天要出差,便没有查看工作邮箱,只接收了梁仕章传给他的论文,他以为自己只是替梁仕章露个脸,没料到主办方登记了他的姓名,而不是梁仕章的。他又看向梁仕章,梁仕章着急地瞪大眼睛,眼里满是恳切。 “抱歉。”冯灯最终说。 李院长叹了叹气,无奈地劝道:“冯灯,我相信这不是你的本意,如果你有苦衷可以说出来,否则只能接受处罚了。” 冯灯摇摇头:“是我的失误,我对不起长林。” 纪长林痛恨地盯着冯灯。 “好吧,周一发通报。你们先回去,如果有其他的事再来找我。梁主任,辛苦你跑一趟。”李院长忽然说,“长林,你的微博可以删掉吗?你把事情曝光出去,对我们医院、对你自己影响都不好。关于这件事,我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梁仕章擦擦冷汗:“不辛苦,我们外科出了这种事,我也有责任。” “院长,我相信你会做到公平公正,我等处理结果出来再删。”纪长林无所畏惧地推门走了。 冯灯跟梁仕章走进梁仕章的办公室。梁仕章锁上门,朝冯灯道歉又道谢:“冯灯,我害了你,当时情况紧急,我的论文没整理好,在电脑上撞见了纪长林的论文,就想着借用一下,我真的没有抢先发表的意思,也没想靠它拿奖。唉,我忘了提醒主办方那不是你的论文,他们误会了。” 冯灯:“你刚才为什么不承认?” “我不敢啊,我上有老下有小的,要是出了事,我一大家子怎么过日子?你别担心,我努力说服院长,你也多劝劝纪长林,看这件事能不能和解?他是你学生,肯定——” “梁老师,你也是从实习医生、住院医生、主治医生、副主任医师,一步一步升到主任位置的,你为此搞过多少研究,发表过多少论文,花费了多少精力,怎么比进修生还天真?我们剥夺的是他晋升的机会,是他的前程,他不会屈服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冯灯,你帮帮我吧,千万别把我捅出去,反正你……”梁仕章急得像油锅上的蚂蚁,绕着办公室转悠,猛地揪住冯灯的衣服,断断续续地乞求道,“你记得五年前是谁救的你吗?如果没有我私下里找院长送礼说情,你能留在医院吗?即便你是受害者,但你出了那种丑闻,可能和宋砚青一样……当时那台手术的其他助手都消失不见了,只有你留了下来。剽窃论文不是大事,最多停职一段时间,我求求你了……” “梁老师,我当年很感谢你,”冯灯垂眸说,“我明白做人应知恩图报,我不会告诉院长实情,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们互不相欠。” 梁仕章缓缓松开手,表情凝滞几秒,喜极而泣:“好,互不相欠,互不相欠。” 冯灯返回李院长办公室,承认自己剽窃了学生的论文,甘愿受罚。 李院长愁眉苦脸地揉揉太阳穴:“关于惩罚,我等刘书记来了再做决定。冯灯,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你想清楚,这种污点泼在身上,是一辈子的事,你将来无论去哪都要背着。” “我想清楚了,你们不用顾及我的感受,给长林一个交代吧。” “唉,长林也是死脑筋,他已经把这件事散发到网上,企图借助社会舆论逼医院发通报,事情闹大了,你最好别看新闻。” “他没有做错,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做。” “所以说,你们都是死脑筋。你走吧,让我考虑一下,我尽量让大事化小。” “谢谢院长。” 这天早上,纪长林看到自己的论文出现在全国论文研讨会的宣传视频时,并且发现论文发表人是自己的老师后,简直难以置信,感觉整个人生观都塌了。他气愤之下整理证据,把辛苦多月搜集的素材、搞论文的艰辛过程都写下来,甚至找人作证,弄了一篇长微博来斥责导师的剽窃行为,带上冯灯的照片,艾特了那场研讨会的主办方和千阳大学附属医院的官微。 他认识不少医学界学术圈的大V,挨着戳他们,求他们帮忙扩散,并带上话题#导师剽窃学生论文#。参加研讨会的人除了全国的外科专家,还有许多媒体记者。记者们及时跟进这件事,实时报道了整件事情。一个上午的功夫,话题出圈,上了热搜前十,冯灯“火”了。 论文造假不是小事,很容易引发众怒。广场上全是喷冯灯的,一些深受导师或上司迫害的网友纷纷帮纪长林讨公道,艾特千阳大学附属医院痛骂,让医院给个说法。 宋新元对此并不知情,他到了西照县便去见孔琢,和到场的演员们打完招呼就去化妆,然后拍《外科风波》的定妆照。除了饰演男二的演员没出现,其他人都来了,戏份多的演员总共有十几个,拍完定妆照需要好几个小时。 宋新元的手机在贾英俊手里,尽管他在意冯灯的消息,却不好意思要手机,等待期间心不在焉的,偶然听见工作人员讨论网上剽窃论文的事情,他没放在心上。贾英俊看到了那条热搜,他觉得宋新元和冯灯没啥亲密关系,所以没有向宋新元提起。 黄昏时分,拍摄终于结束。宋新元回到宾馆,按照贾英俊的吩咐,登上微博发照片营业。发完后随意扫了眼热搜,退了出来。他打开微信,有人给他发信息,但不是冯灯。 他点开杨希月的聊天框。杨希月说:“卧槽,你看到热搜了吗???冯灯剽窃学生论文???怎么回事啊?我没敢问他。” 宋新元猛然睁大眼眶,回到微博,点开“导师剽窃学生论文”的话题,第一眼就看见了冯灯的照片。照片上的冯灯还戴着眼镜,似乎是很久前拍的,有点不清晰,不过见过他的人都能认出他。 宋新元大略翻了翻广场,了解事情的原委后,手指无意识地滑着屏幕,纠结要不要找冯灯问清楚。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贾英俊打电话诧异道:“你点赞了?怪聪明的,居然学会蹭热度了。” 宋新元奇怪地挂了电话,回到微博,发现他的私信栏爆炸了,满屏都是夸奖和表白,无数路人赞颂他三观正,夸他身为偶像敢于表态。他迅速涨了几万粉丝,而且登上热搜第五:宋新元点赞。 他点赞了辱骂冯灯的热门微博,由于他的点赞,冯灯那条热搜登顶了。 作者有话说: 原谅小宋吧,他掏了五百块钱呢。 第31章 请君入瓮 宋新元亲手把冯灯的黑热搜送上了排行榜第一。 在他愣神的时候,贾英俊过来敲门,进来叮嘱他千万别取消点赞。 “你既然蹭上热度,干脆发微博公开支持纪长林,再赚一波好感,对明星而言,路人缘太重要了。快,把你手机给我,我来发,然后我联系营销号造势,让你刷刷脸,顺便宣传新剧,”贾英俊伸手说,“大家往往只能记住第一个发声的人,晚点的话效果大打折扣,这会儿已经有好几明星学你点赞了。” 宋新元抓住手机不松手,口吻里带着推辞:“俊哥,这样不好吧,别人吐槽我营销怎么办?” “你傻不傻?你不营销也有别人营销,大家都想吸血,就是没人敢起这个头,他们看你点赞后收获好评,肯定该动心思了,”贾英俊迅速道,“再说了,这又不是坏事,这说明你三观正,比起那些无聊的炒作,路人更喜欢这种正面营销,要是你挨骂,兴许能虐一波真爱粉,赶紧的,天赐良机,你在墨迹什么?手机给我。” 宋新元听着贾英俊的建议,想到了两个月前自己被黑的经历,由于那件事,他阴差阳错地来到冯灯身边。无论怎样,他的最终目的都是报复冯灯,经过两个月的试探,他明白了,他无法打动冯灯,不如借此打击冯灯。 反正他们回不到从前了。 细数冯灯曾经的所作所为,他何必对冯灯手下留情?冯灯从来没有对他心软,不仅利用他进入医院,而且欺骗了他四年多的感情。 冯灯不愿意与他同负一轭,这是最令他失望的。 宋新元想着冯灯手机里的冯星河照片,又记起他爸爸的事情。宋砚青培养冯灯多年,最后落了个“性侵男学生”的臭名声。当时,只要冯灯站出来解释一句,他爸爸便不会背上那些骂名,他也不会被人用有色眼镜看待。 冯灯从未对他手下留情。 宋新元永远记得,冯灯在法庭上为苏梅夫妇作证,拿出宋砚青操作失误的证据,将宋砚青送入监狱。真相究竟如何,宋新元不知道,但他觉得那两件事与冯灯脱不开干系。 往事提醒他,天真和犹豫会令他重蹈覆辙。 宋新元把手机递给贾英俊,神色平静:“对,这个机会简直千载难逢,麻烦你了,俊哥。” 贾英俊很快帮宋新元编辑一条微博:“谢谢大家的支持,但是请大家将注意力放在受害者身上。原创不易,我在此实名抵制所有剽窃或抄袭行为,坚决维护创作者的著作权。” 这条微博发出后,宋新元收获了大量路人的好感,再次登上热搜榜。在“宋新元发声”这条热搜广场上,不少网友就“偶像该不该发声”展开了激烈议论。有人赞同宋新元的做法,认为公众人物有责任树立良好形象,正确引导粉丝,有人内涵宋新元借机营销,说他连个本科毕业证都没有,有什么资格管学术圈的事?这些人最后被宋新元的路人粉怼跑了。 拿学历说事没意思,谁都知道宋新元为什么辍学。 不久之后,赵炎转发宋新元的微博,说:“支持。”赵炎拥有四千多万粉丝,他正在参加热门综艺节目,是目前的人气偶像,他的转发为宋新元递了一把东风。 冯灯的事情彻底发酵。由于千阳大学附属医院一直没作回应,学术圈以及热心网友们重振旗鼓,不断转发纪长林的微博,要求医院整治不良作风,大力处罚冯灯。 宋新元洗完澡拿起手机,看到了杨希月的消息。 杨希月问:“宋新元,你咋啦?你跟冯灯吵架了???冯灯到底啥情况,你问了没啊?他不至于写不出一篇研究肝病的论文吧,没理由偷纪长林的论文啊。” 宋新元没理会杨希月。他清楚冯灯不搞这方面研究的原因。五年前,苏梅的儿子得了肝性脑病,死在了千大附院的手术台上。他爸是那台手术的主刀医生,而冯灯是他爸的第一助手。 冯灯分明有心理阴影,仍旧代替梁仕章参加了研讨会。他对医学的求知欲成就了自己,也害惨了自己。 宋新元火了,两小时内涨了几十万粉丝,那条微博出圈了。他定定地瞅着手机,等待冯灯的反应,他不信冯灯不主动找他。 时针走了几圈,厉明洲来了,冯星河来了,韩乐、沈灵溪等人也给他发消息,疑惑、指责、不解……纷至而来。他一概不理,只想得到冯灯的瞩目。可是,冯灯并未满足他的期望。冯灯身陷囹圄,依然冷静自持。 仿佛失了方寸的是他。 宋新元扔掉手机,下楼散步,将冯灯撇在脑海之外。当他拎着几串烧烤回房间时,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手里的烤串突然不香了。 那人是周崇,饰演《外科风波》的男二。本来男二号另有其人,结果下午没到场,晚上大家接到通知说,男二号换成了周崇。周崇坐着制片人的车进组,背地里使了什么手段,可想而知。 宋新元无意间截胡了周崇的男主角,没资格看不起周崇,他顿下脚步,有点尴尬。 周崇手里提着一件礼盒,凑到他跟前:“宋哥,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还以为找错了门,差点儿走掉。” 与上次碰面相比,周崇的态度变化显著,不知在卖什么关子。 “不好意思,我刚才出去遛个弯,”宋新元想了想,扬扬烤串问,“吃么?” 周崇愣了一下,摇摇头,把礼盒递给宋新元:“宋哥,我那次录节目害你从树上摔下来,没来得及找你赔礼道歉,实在对不起。你的伤怎么样?” 他坚持伸着手,弄得宋新元无法拒绝,走廊里有其他演员路过,八卦地望着他们。 宋新元接过礼盒,淡笑道:“直接喊我名字就行,我的伤已经好了,骨折而已,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不行,你年纪比我大,我必须尊重你,要不叫你前辈吧?” 宋新元怀疑周崇就是故意来找不痛快的:“随你吧,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回屋了,明天有我不少戏份。” “对,你是男主,任务艰巨,”周崇说,“前辈晚安,白天营业花费不少精力,是该好好休息。” 宋新元锁了门,把礼盒丢在桌子上,吃完烤串拿起盒子晃了晃,挺轻的。他解开红丝带,掀开盖子,两盒安全套映入眼帘,套子下面是件红色的衣服。他拎着衣服抖了抖,十分无语。 眼前是一件连衣裙,薄纱材质的,几乎全透明,后背部分偷工减料,从脖子到臀上都空荡荡的,穿在身上像什么样子? 周崇果真不怀好意,明面上对他言笑晏晏,暗地里嘲讽他爬床。 宋新元将衣服塞回盒子,把东西扔在了角落里,躺下后忍不住打开手机。夜里十二点多,他的微信聊天栏塞得满满当当,冯灯的头像沉到了末尾。他戳开自己与冯灯的聊天窗口,记录静止在5月20日,他那天发了红包,冯灯回他一个问号,后来再无联系。 他不找冯灯,冯灯便想不起他。久而久之,他们的感情宛若雨水落入湖里,消失不见。 宋新元觉得气愤而惶恐。他噼里啪啦输入几行字,关机睡了。 千阳市。冯灯站在阳台上抽烟,看见宋新元的消息,轻笑一声,脸上的神情难以捉摸。 “冯医生,你睡了吗?” “其实我进组了,我想求你一件事,你能不能帮我照顾我的白掌?它在你家客厅的橱窗上,开花了,特漂亮,你见了一定喜欢它。” “天气热,花离不开人,至少三天给它浇一次水吧。” 宋新元对自己落井下石的行为闭口不提。 冯灯摁亮客厅的灯,找到了那盆花,这盆白掌是宋新元住进来后买的。他租的房子装修简陋,除了家具毫无情调。他经常见宋新元对着白掌自言自语,往朋友圈和微博上发照片,应该相当喜欢。 离开时反倒忘记带走。 冯灯瞥着白色的花,眼神晦暗不明。 周一上午,千阳大学附属医院发出一则通报,简略斥责了冯灯的“剽窃”行为,经调查后作出如下决定。冯灯被降职,从副主任医师降为普通住院医生,不再管辖外科分区,禁止主刀手术,并停职一个月。纪长林破格升为住院医生。 通报传到网上后,引起了许多网友的不满,大家认为医院应当开除冯灯,以免这种恶心事再度发生。 医院里,冯灯沉默地收拾东西,离开外科副主任医师办公室。他抱着纸箱,走到楼梯拐角,拨通了孔琢的电话。 打通后,他问:“孔导,您之前说剧组缺个指导医生,我最近有空闲,您还需要帮忙吗?” 作者有话说: 冯医生追杀过来了。白掌被称为“清白之花”,有“一帆风顺”的寓意。关于处罚,不知道会不会有点重,对外科医生来说,摸不到手术刀好像挺残忍的,不过以后还有机会。那件事还有后续。 第32章 手下留情 宋新元仍旧没等到冯灯的回应,他发出的消息仿佛坠入一口枯井,迟迟听不见响声。他一遍遍翻看聊天窗口,有点后悔。 冯灯存心无视他。 周二上午,宋新元将手机交给贾英俊,专注于工作。《外科风波》尚未正式开机,演员们这些天在进行集训。导演孔琢要求严格,每天考察演员的台词和走位,特意请了表演老师,纠正大家的微表情或动作。戏份多的演员几乎都是新人,相处还算融洽,暂时没有拉踩营销的现象。 宋新元拥有一部代表作,近日热度高,为人谦和低调,受到了剧组的热烈欢迎,而周崇格外针对他。 吃午饭时,周崇端着饭盒走过来,当着其他人的面问:“前辈,我送的礼物怎么样?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东西,所以擅自买了那些,希望你收到会开心。” 《外科风波》外景根据地比较小,只在西照县的偏僻处划了一块地方,无法为演员们提供休息室,大部分人都在仓库歇息。天气炎热,宋新元坐在角落里吃不下饭,看见周崇更加倒胃口。 “谢谢,我很喜欢。”宋新元皮笑肉不笑地回答。他早上起来听说,周崇给所有人都带了礼物,比他这个男主角会做人。周围有不少人在围观他们,他如果拂了周崇的面子,恐怕不好收场。 周崇也明白这一点,无所畏惧道:“那就好,我还担心东西太土,给你造成了困扰,没想到前辈这么喜欢。” 周崇嘲讽完宋新元,往自己的房车走去。整个剧组只有他配了保姆车,待遇比男主好。 贾英俊瞅着周崇的背影,疑惑道:“他给你送了什么?吃的?玩的?” “穿的。”有穿在身上的,还有穿在身下的。宋新元抽抽嘴角,不愿细说。 “哦,他巴结上了制片人,作妖多着呢,你注意点,少和他来往。”贾英俊看看日历,“等六一开机后,我需要回长川市,没精力跟着你,要不我给你招个助理?有助理照顾你,我放心点。” “不用,俊哥,我自己能行,”宋新元摆摆手,“我没钱给助理开工资。”他蓦然想到自己留给冯灯的五百块钱,感到肉疼。 “宋新元,你这话可别往外说,被人听到了又要被嘲。” “没事,我习惯了。” 贾英俊想起论坛上关于宋新元的无数嘲贴,每个帖子都盖了上千楼,从学历、外貌嘲到情商、人品,暗叹宋新元心态真好,换个玻璃心的早让他帮忙删帖了。 宋新元确实不想要助理,身边多一个人便多一份支出。尽管苏梅最近不收他的钱,但他这几年过惯了穷日子,宁可把钱存银行,也不愿意用来享受生活。 下午三点,冯灯走出西照县汽车站,前往长情巷。太阳没落山,距离夜市开张有很长一段时间,冯向海正在卧室睡觉,吕舒涵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听见门口的动静,吕舒涵趔趄着站起身,看到冯灯收缩了一下眼眶,扬声喊道:“大海,你快出来瞧瞧,咱家老二回来了,居然好意思回家。” 冯向海踩着拖鞋奔出屋,与冯灯对视一眼,竟有些无措:“冯灯回来了,吃饭了吗?我给你整点吃的?” “不用,叔,你忙你的。”冯灯把礼盒放在桌子上,怀里抱了一样东西,用黑色塑料袋罩着,看不清是什么。 吕舒涵坐回沙发,语气刻薄:“大海,咱可以比一比,看你儿子和我儿子谁更丢脸。你儿子为了大学编制嫁给个男的,我儿子为了评职称偷学生的论文,上了新闻,搞得全天下都晓得了。” “舒涵,你少说两句,冯灯心里肯定不好受。我相信冯灯的为人,他不可能做那种事,也许有啥误会。你应该理解他——” “理解什么?他不好受,我好受吗?我不出门都知道别人是怎么笑话我的。”吕舒涵打断冯向海,“他是我儿子,为人到底咋样,我比你清楚。这几天我不出摊了,要去你自己去。” “就你想得多,新闻上用的是化名,照片那么模糊谁认得出来?冯灯不常回家,你又瞒得紧,整条巷子有几个人知道他在附属医院当医生?”冯向海开解吕舒涵,“冯灯只是被降职,他打小稳重好学,兴许过不了多久能升主任咧。” “我不指望他当主任,能把副主任给我保住就不错了。”吕舒涵望向冯灯,长叹一口气,“之前给你说对象,你不要,以后想找对象,人家姑娘也不搭理你,都怪你自己。” 【,小"说.日:更.群;:''8!5"3:4''3;6,2?5;5!】她总是不满意冯灯的表现。冯灯生来聪慧,学习优异,高考成绩在省内排前五。她当时数落冯灯,平时成绩好有什么用?关键时刻掉链子。 因为冯灯没拿到第一。 “妈,广告结束了。”冯灯走向卧室,路过敞开的储物间,发现他大学的旧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堆在墙角,他扫了两眼,没有在意。几分钟后,冯灯拉着行李箱走出来,手里仍捧着那件不明物体。 吕舒涵问:“你要去做什么?你不是被停职一个月吗?现在有啥可忙活的?” “养花。” 冯灯丢下两个字,离开了家。 冯灯到达《外科风波》的拍摄地时,望见宋新元跟在表演老师后面,练习找镜头。 阳光下,宋新元身形消瘦,出了一脸汗。他没有化妆,嘴唇饱满且漂亮,很少遇见上下唇都丰满的人,宋新元是个特例。他自己没有注意到,他不笑的时候有点性感,撒娇的时候有点甜。 冯灯喜欢吻宋新元,是出于对那张嘴唇的喜欢。 冯灯观察许久,认为宋新元的确有演戏天赋。他不禁思考,如果宋砚青没出事,宋新元如今在从事什么工作?翻译、学者、外贸员、教师?似乎都不适合宋新元,宋新元命中注定要做演员。 宋新元站在镜头前是鲜活的,灵动的,掩去了昔日的死气。其中有冯灯的功劳,冯灯不后悔改变了宋新元的一生。 到了休息时刻,宋新元退场找水喝,随意瞥瞥冯灯的方向,往前走了几步,猛地转过身去,诧异地盯着冯灯。 冯灯没戴眼镜,戴了口罩,和照片上的样子判若两人,很难让人认出他是不久前的热点人物。他静静立在孔琢身旁,令人以为是新来的工作人员。况且,今天发生了件大事,一代赌王去世了,大家都在观看豪门风云,关注赌王的财产分配问题,早将冯灯的丑闻抛在脑后。在场的只有宋新元、孔琢、贾英俊认识冯灯。 收工后,孔琢望望冯灯,向大家介绍道:“这是冯医生,接下来一个月会指导大家如何正确地给病人看病,欢迎他进组。” 掌声响起,好奇的目光聚在冯灯身上,冯灯轻点下颌,眉眼冷峭,眼神淡漠疏离,看不出慌乱或奉承,有种触不可及的英俊气质。 宋新元扣着手指头,对冯灯的意外出现感到焦虑。在他跑神时,孔琢突然问:“新元,我记得你房间有张空床位,对吧?” 宋新元后背一凉:“对。” 前天分配房间时,多出一个人,最后孔琢安排宋新元独住,因为他戏份最多,而且他饰演的医生患有抑郁症,需要安静,独自待着有利于他入戏。 孔琢的意思是让冯灯与宋新元合住,相互有个照应。回宾馆后,孔琢跟着宋新元和冯灯进门,说了几句悄悄话。 “新元,冯医生,这两天的新闻我看了,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冯医生不像那种人,当然,新元的做法也没错,”孔琢咧嘴大笑,“免费给剧组打了一波广告。” 两人都没吭声。孔琢认真道:“你们别觉得我多嘴,相逢一场不容易,有误会的话尽快说开,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好,你们要在剧组待挺长时间的。行啦,我不打扰你们了,洗洗睡吧。” 门关上后,冯灯收拾行李,拿出睡衣,忽然脱掉上衣,紧接着要脱裤子。 宋新元立在墙边,憋不住问:“冯医生,你怎么来了?” 冯灯挪开放在皮带上的手,将自己带来的东西端过来,揭掉黑色塑料袋,沉沉地望着他:“送花。” 一盆白掌落在桌面,是宋新元忘在冯灯家的白掌。洁白的花朵经过奔波,微微垂下了脑袋。 宋新元耗费半个春天养了一盆白掌,在花开的时候消失了。 没想到冯灯要将他的花退回来,宋新元的脸色十分难看:“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不用还给我。” “礼物?”冯灯嗤笑,“原以为是你给自己留的借口,以后打着看花的幌子去找我。” 宋新元被他猜透,有些不自在:“是又怎样?你不准我找你约炮吗?” “它既然是我的,怎样处理是不是我说的算?”冯灯转移话题,把花盆端了起来,两手托着底部,高高举起来,似乎想朝地上摔。 宋新元察觉他的意图,慌忙阻止道:“不要——” 眼看着白掌要砸在地板上,冯灯又捞住花盆,将花放回桌面。 宋新元愣怔地喘气,眼周泛红,很久才回过神,明白自己被耍了,咬牙切齿地瞪着冯医生。 “我们多久没见了?”冯灯打破沉寂,“花多久浇一次?” 宋新元怒视冯灯:“三天。” 冯灯伸手摸了摸宋新元的眼角,口吻中含着戏谑:“宋新元,其实我是来浇花的。” 他的手沿着宋新元的背游走,最终留在臀上。 宋新元瞬间听懂他话里的深意,臊红了一张脸。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把花盆摔了,想想还是先留着吧。大家听懂冯灯的骚话了吗? 第33章 触不可及 “浇什么花?不务正业。”宋新元装作听不懂冯灯的意思,抓起睡衣逃进浴室。 他站在花洒下,仰起脖子,让温水淌过全身,避开流水,挤了一把沐浴露,往身上打泡沫,心不在焉地搓洗着,浓郁的青柠味儿扑面而来。想到冯灯的话,他红着脸冲掉泡沫,慢慢吞吞地洗完澡,带着湿漉漉的水汽走出去。他偷偷瞄着冯灯,眼里带着谨慎,而冯灯一眼都没看他,换好衣服便去洗漱了,仿佛刚才只是开玩笑。 宋新元悬了许久的心落回原处,吹干头发,钻进空调被里。纯白的薄被遮到下巴,仅露出半张绯红的脸庞。他发觉冯灯走出浴室,立即闭上眼睛,试图入睡,实际上毫无睡意,将冯灯的一举一动都收进耳中,隐约听见冯灯叹了口气。 白炽灯灭了。宋新元悄悄睁开双眼,室内昏沉沉的,冯灯背对着他,纹丝不动。细算起来,这是他和冯灯相逢后第一次同屋而眠。上次不算数,他们那晚到最后回了各自的卧室。 宋新元伸长胳膊,触到一片空气,冯灯明明近在咫尺,又可望而不可及。 冯灯和白掌一起在宋新元的房间住了下来。一夜之后,白掌恢复生机,摆放于两人的床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宋新元提心吊胆过了半宿,醒来望见熟悉的花,暗示自己,冯灯来这里不是为了报复他,也许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是他自作多情而已。 “我昨天进门就想问,”这时,冯灯坐起身,皱起眉眼,漆黑的眼眸指向角落,露出几分起床气,“那个盒子是什么?为什么扔地上?” 那是周崇送的礼盒,里面净是些见不得人的玩意儿。 宋新元眉头跳了跳,连忙说:“那是垃圾,不用管,我等会儿下楼扔掉。”冯灯的洞察力实在令他费解,总在意无关紧要的事情,弄得他不知所措。 冯灯显然不相信,起床瞥了瞥他:“你洗脸了吗?快迟到了。” 宋新元迅速别开眼睛:“马上。” 两人收拾完毕,到楼下与其他人汇合,宋新元坐上车才想起来,他忘记把那个盒子带下楼,冯灯也没提醒他。等车抵达集训地点,他并没有时间纠结这件小事。 他进入剧组临时搭建的摄影棚,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孔琢的脸色非常难看,正在跟制片人争吵。制片人不耐地踢翻椅子,丢了两句话打发孔琢,走向周崇的保姆车,拉着周崇离开了这里。 孙总临走前,强调道:“孔琢,我等你改变主意,否则我们只能解约了,希望你认清自己的身份,区区一个导演,我能找无数个替代品。” 孔琢面如土色,沉默地坐在镜头监视器前。 在场的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动都不敢动。过了不久,场务过去和孔琢沟通,商量今日的训练任务。 “不练了,歇着。”孔琢摆摆手,起身环视四周,郑重道,“大家不要慌,我肯定会拍完这部剧,但是现在出现了意外。我实话实说吧,孙总违反了契约精神,准备找人修改剧本,给男二号加戏份,我不同意他的做法,打算抗议他,看看谁的骨头更硬,我不怕得罪他,恳请大家的谅解,顺便帮我一把。” 孙总便是《外科风波》的总制片人,为剧组投入许多资金,说话格外有分量。当初是他主动找孔琢导戏,没想到如今竟为了周崇与孔琢对着干,然而孔琢性格固执,有自己的坚持,当然不愿意答应孙总的要求。两人对峙数日谈崩了,将矛盾展现在所有人面前。难怪《外科风波》迟迟开不了机,毕竟耽误一天就多花一天的钱,损失颇大。 “既然孙总不在意这几个钱,我就给大家放天假,你们今儿个想做什么做什么,”孔琢乐道,“来了西照县这么多天,都没好好逛过吧?等太阳下山,我领你们出去转转,十字街那块有夜市,晚上热闹得很,那边有个景点,你们年轻人见了应该顶喜欢。” 大家笑着配合孔琢,将八卦的心思藏好,开始自主练习,上午还能装模作样,但是脱离导演的管束,不少人到了下午渐渐放纵起来,三三两两地坐在凉快地儿闲聊,嘴里时不时冒出周崇或宋新元的名字,偷偷摸摸地打量宋新元。 宋新元是《外科风波》唯一的男主。周崇若是加戏成功,最后估计比宋新元的人设更出彩。人人都想出风头,暗地里为此耗费心机。有的人失败了,结局不告而终;有的人动了邪门歪道,比如周崇。 宋新元静静窝在角落里,认真翻看剧本,对于旁观者的视线浑不在意,眼中视若无人,偶尔寻找冯灯的身影。冯灯蹲在孔琢身旁,神情淡然,向孔琢了解外景出现的问诊情况,握着笔在本子上写笔记。 傍晚,孙总带着周崇回到片场,他发现许些人在说说笑笑,伸手将一瓶矿泉水砸了过去:“一个个的干啥吃呢?导演就是这么教导你们的?” 几个小演员受到惊吓,纷纷站起来,连声道歉。 孔琢听见动静,从休息室出来,敞开嗓门说:“孙总,今天大伙罢工了,是我给他们放的假,你有脾气冲我发。” 尽管他上了年纪,但气势丝毫不输给孙总。 孙总愣了愣,不满道:“孔导,这就是你琢磨一天的决定?你还想不想拍了?何必呢,不就是给配角加点戏,你为了一个男主角值得吗?” “你误会了,我不是为了男主角跟你过不去,”孔琢走到孙总面前,表情凝重,“这不单是男主的问题,我计划制作一部精品医疗剧,剧拍得好,大家才有出头的机会,你也能回本。我重申一遍,宋新元是大男主,谁都别想踩男主一头。其实,每个配角都有出彩的地方,要是这部剧火了,从剧里走出去的配角总有做主角的机会,不应当急于一时。” 孙总面露讥笑:“孔琢,你给我扯这些没用的做什么?我花钱筹备剧组,我说得算,你要是不想干就滚蛋。” “那你觉得说什么有用?啊?”孔琢晃了晃身体,挥开助理扶他的手,大声吼道,“你如果能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人,随你的便,我告诉你,我坚决不同意给周崇加戏,我是真心实意为剧好,我不想将来让观众们笑话!按照你改的剧本拍,他们提起《外科风波》只会骂骂咧咧的,只能想到加戏咖、毁人设,吐槽配角糟蹋了整部剧!我孔琢丢不起这个脸!” 孙总似乎被孔琢震慑住,张了张嘴,没有开口。 孔琢喘了喘气,端起茶杯喝水,接着转向所有演员:“我明白大家都想做主角,暗地里嫉妒宋新元运气好。我能理解,谁不想一步登天、出人头地?运气这回没落在你们身上,你们不要急,踏踏实实演戏,总有出头的一天,要是一天到晚作妖,可能连配角都没得演。你们嫉妒宋新元,但你们看过他的作品吗?他演《搜凶记》吃的苦在剧里就能看出来,我建议你们回去看看。这次也不例外,他的台词最多,行业剧的台词本身就复杂,更何况咱拍的是医疗剧,里面不仅有中文术语,还有英文术语,几百场戏的台词,医学生都不一定能在短时间内背会。他不仅要背台词,而且必须记住每台手术的操作步骤。他连骨折的时候都在医院闭关,扪心自问,你们都做到吗?” 摄影棚内鸦雀无声,孔琢问周崇:“你能做到吗?要是你能做到,这男主就让你演。” 周崇看向孙总,孙总没有帮腔,他心里一凉,抖着嘴唇回答:“不用了,孔导,宋哥才是男主。” 孔琢点点头,声音嘶哑:“孙总,你别执迷不悟,别再乱插手,我向你保证,这部剧放心交给我拍,来年春天给你一个惊喜。” 孔琢的自信不是与生俱来的,来自于他的执着,他对理想的忠诚,来自于日积月累的汗水。宋新元从孔琢身上学会了一往无前,他后来回忆起今天这一幕,无比感谢孔琢的坚持,也为孔琢感到意难平。 这出“加戏”风波终于告一段落。晚上,孙总请客,带所有人去逛夜市。大家做好防护工作,到了夜市被人流冲散,分成了各个小团体。 宋新元远远跟着冯灯,发现冯灯停在十字街路口,犹豫了一会儿,走上前去:“冯医生,你不去夜市逛逛吗?你看,里面有那么多好吃的。” 冯灯想起吕舒涵和冯向海也在街上摆摊,摇摇头:“我不饿。” 宋新元以为冯灯嫌弃这些小吃不干净,闷声说:“我也不饿,我们去别处走走吧?” 冯灯没有拒绝他的提议。他故意引着冯灯靠近长情巷,停在巷口:“冯医生,我们来玩游戏好不好?据说这条路上没有交叉口,俩人从两端走过来就能碰头。我想试一试。” 长情巷现在是县里的小景点,各家各户门前都挂了一盏红灯笼,十年前不是这样的。冯灯望了一眼小巷,语气冷淡:“宋新元,这条路叫长情巷,情侣之间喜欢玩这种游戏,我从小就知道,因为我家在这里。” 宋新元的把戏被冯灯识破,他摸摸鼻子,挑衅地笑了笑:“真不给面子。那我们回宾馆得了,你不是想浇花吗?” 他们回到宾馆,摔上门,尚未开灯,宋新元却先发制人,泄愤般地撕咬冯灯。冯灯任他胡闹,顺势向后退,忽然踩到一样东西,那是宋新元忘记扔掉的垃圾盒。 冯灯摁住开关,推了推宋新元,趁他不注意,捡起盒子掀开,宋新元企图藏起来的“垃圾”出现在眼前,那条另类的红裙子尤其惹眼。 宋新元轰然清醒,慌乱地去抢纸盒。 冯灯抬起胳膊,斜他一眼:“玩得真大。” “不是,你还我,这是别人送我的——” “别人?”冯灯目光深沉,抖开裙子扔给宋新元,“换上。” 宋新元知道他误会了,偏偏不解释,赌气地脱掉衣服,将裙子套在身上,转了个圈。他见冯灯在观察自己,眨了眨眼睛,指着床头的白掌,不害臊地问:“冯医生,我现在是不是像花一样漂亮?” 实际上,他整张脸都在因羞耻而泛红,他的脸皮并没有自己臆想中的那样厚。 寂静许久,冯灯说:“那要看你会不会开花。” 作者有话说: 今日疑问:宋新元会不会开花?这章主要是想塑造孔琢,他对宋新元影响挺大的。 第34章 同床异梦 冯灯浇花的过程激烈而漫长,他这次没有轻饶宋新元。 良久之后,走廊传来一阵喧哗,剧组的人逛街回来了,过了一会儿,忽然有人敲门。 “宋哥,宋哥,你休息了吗?”有人在门外喊道,似乎是《外科风波》剧组的一名场务。 “嘘,小点声,说不定睡着了,别扰人好梦,你有啥事给他发消息不就得了吗?”另一个人提醒他。 “我刚才发了,没收到回复。他屋里亮着灯,原来他在宾馆,怪不得一晚上都没碰见他。咦,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是指你自己的声音吗?确实挺奇怪的。走吧,大晚上的别在这闹腾。他可能在忙,等他看到消息就回复你了。” 一门之隔的地方,宋新元的确很忙,他迎合着冯灯凶狠的动作,身心畅快,偏执的想法吞噬了他的理智,此时此刻,他坚信:冯灯是为了报复他而来的。 他们离开了门口。宋新元趴在床头,摸到自己的手机,接收了场务发来的剧组行程表,场务通知他,《外科风波》明天上午八点正式开机,让他做好上戏准备,调整状态,千万别熬夜,好好休息。 宋新元猛地惊醒,真糟糕,如果早点得到通知,他就不会挑逗冯灯了。现在该如何收场?他找回理智,思索片刻,示弱般地抽泣起来,说尽了好话,求冯医生饶了他。冯灯捏捏他的脸,命令他自力更生。 经过两场运动,红裙子和宋新元都脏得无法见人,宋新元尤其可怜,累得站不起来,想睡又不能睡。 冯灯洗完澡出来,问他用不用帮忙,他拒绝了冯灯的好意,宁愿自己动手,他在这时候反倒有种莫名的坚持。以他们目前的关系,下了床不应当再进行亲密行为。 保持一定的距离,是为了拉近彼此的距离。 宋新元洗漱完,见冯灯拿走他的枕头,与自己的放在一张床上,两只乳胶枕依偎在床头,格外亲密。他的床铺乱七八糟的,没办法提供正常业务。 冯灯背靠床头,抬眸望向他:“凑合一晚。” “哦,只能这样了。” 冯灯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宋新元左右为难,他好不容易清醒,决定离冯灯远一点,现在又被迫妥协,磨磨蹭蹭地躺在冯灯身旁,怎么睡都不舒坦,暗暗怪自己没注意,牺牲了他的床。他翻过身体,注视着冯灯的后背,摸不准冯灯的意思。 时隔五年多,宋新元再度和冯灯躺在一起,脑海里思绪万千,终究抵不过睡意的侵袭,不知不觉沉入梦中。梦中有梦,他梦到了大学期间的冯灯。一开始,冯灯对他投入了极大的兴趣,经常撩拨他,忘记从哪天起,冯灯的态度有了变化,待他忽冷忽热,令他患得患失。他的目光忍不住追随冯灯,结果被冯灯吃得死死的,做起了和冯灯相守一生的美梦。 宋新元含糊不清的梦话吵得冯灯睡不着,他捏住宋新元的嘴巴,宋新元却拍了一下他的胳膊,不满地转过身去,靠向床沿,留给他一个背影。宋新元穿了短袖睡衣,蝴蝶骨格外凸出,如果摔下床,必定疼得厉害。 冯灯将宋新元捞回来,揉了揉宋新元的腰,宋新元坐他怀里时总喊腰疼,是白天拍戏的后遗症。随后,冯灯的手往上走,掐住宋新元的脖子。宋新元的脖子纤细柔软,他稍稍用力就能掐断宋新元的呼吸。 宋新元太没有戒备心了,过了这么多年,依旧单纯,又傻又气人。 凌晨,天色尚早,宋新元被热醒了,他迷茫地睁开眼睛,发现冯灯正站在窗口吸烟,夹烟的手指强劲有力,冯灯的侧脸是顶好看的,眉深睫浓,鼻梁高挺,不经意间便吸走了旁人的注意力。 窗户半开着,路过的风捎走了烟雾,留下的味道让宋新元过了把烟瘾。他一旦进组,就停止抽烟,抽烟对皮肤不好,不方便化妆,他要对工作负责。 令他诧异的是,冯灯竟对烟上瘾。他望着冯灯紧蹙的眉头,恍然大悟,即使是冯灯这种人,同样烦扰于工作和前途。论文风波以及他那些雪上加霜的行为,把冯灯推进暗河。冯灯绝对不会放过他,他不能掉以轻心。 他咳嗽两声,将冯灯的视线吸引过去。冯灯掐灭烟,走至床头看了眼手表:“时间还早,你可以再睡一小时。” 宋新元拽住冯灯的衣服,伸头去嗅冯灯身上的烟味,他这会儿迷迷糊糊的,倒忘了与冯灯拉开距离。 “抽吗?”冯灯将床头柜的烟和打火机递给他。 宋新元摇摇头,眼睛里充满求知欲:“冯医生,我昨晚好看么?” 冯灯瞥瞥床头的白掌,语气敷衍:“和它一样好看。” 宋新元不太乐意,白掌花期短,这盆花已然走向衰败。他反驳冯灯,相当不要脸:“我更好看。” 冯灯捡起地上的脏衣服,装进垃圾袋里,扭头道:“我昨晚没看清,下次看清楚,再告诉你答案。” 宋新元瞅见他手里的东西,尴尬得说不出话,爬起床,找出剧本复习台词。 七点,他们下楼吃完早饭,坐班车去摄影棚,刚到片场,大雨不期而至,夏日的雨异常任性,说来就来,伴随着电闪雷鸣,把路上的行人浇成了落汤鸡。不久,越来越多人汇聚在摄影棚,场务吐槽天公不作美,《外科风波》估计无法按时开机。摄影棚内挤满了工作人员或演员,尽管有风刮进来,依然透不过气。 恶劣的天气给宋新元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有什么坏事要发生。后来,他无数次回忆起开机这天,苦笑不已,他的预感是对的。 眼下,孔琢和孙总商量要不要延迟开机,孙总大手一挥:“算了,看这架势,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兆头不好,该散就散。孔导,咱们择日再议。” 孔琢期待多日,为新剧付出诸多心血,不愿意就此放弃:“孙总,别迷信,等等吧,看下午情况咋样,这是雷阵雨,不可能下一天,等雨停了刚好拍外景,多幸运,这是天公作美。” 仿若听到孔琢的心声,暴雨在晌午消失,太阳出来了。《外科风波》终于开机,所有人都站在香台前,默念“开机大吉”。 第一场外景的主要角色是宋新元。他饰演的男主住在家属院,上班前习惯买包子。这天早上,一个花盆从天而降,砸伤了包子店老板。男主路过这里,目睹了这次意外。 男主帮老板叫来救护车,把人送到自己工作的医院,给老板做完检查,发觉老板得了心肌病,需要做心肌病手术。老板请求男主帮自己做手术,男主答应了他。检查身体、做手术的戏份要回千阳大学附属医院拍,所以,今天进行到宋新元帮老板处理伤口。 宋新元拿着纱布,想起了冯灯教自己做心肌病手术的画面,当他帮老板包扎伤口时,他被孔琢喊停了。孔琢要求严格,察觉他走神,批评他演得不到位,让他琢磨琢磨,等会儿重拍,并请冯灯指导他,告诉他给患者止血的正确方式。 宋新元盯着冯灯,心虚的感觉淹没了他。 冯灯也看向宋新元,问:“你在想什么?” 宋新元垂着脑袋,无地自容,他第一次在冯灯面前演戏,居然搞砸了。 “宋医生,别给我丢脸,好好演,”冯灯叹了叹气,握住宋新元的手腕,教他如何包扎伤口,离开前说,“表现好了有奖励。” 宋新元很快便得到了奖励,这次奖励和以往都不一样。 作者有话说: 下章是冯灯视角。本章迫不得已大修了。【原版在停车场,密码:gkd 】简单说一下,前两次都是小宋主动,自己做好准备引诱冯灯。这一回,冯灯的感情开始外放,搞得比较猛。有空补车。 第35章 雾里看花 宋新元总说梦话,还喜欢磨牙。夜深人静时,房间里常常响起“咯咯咯”的磨牙声,断断续续的,听着瘆人。 冯灯睡眠浅,和宋新元同居了几天,几乎每天都会被宋新元的动静吵醒,每当这时,他就下床走到宋新元身边,推一推宋新元,直到宋新元停止磨牙。 宋新元五年前没有这种毛病,宋新元自己显然不知道这回事,由此推测,宋新元的磨牙症是近期出现的。冯灯了解成年人的发病因素,尽管尚无定论,但医学界普遍认为这是由精神紊乱造成的,白天过于紧张的心理状态延续到夜晚,以磨牙的方式暴露出来,暂且找不到有效的治疗方法,要么到口腔科去除牙合干扰,要么减缓压力。 宋新元太焦虑了,症状越来越严重。今天收工回来,宋新元入睡没多久,“咯咯咯”的声音就开始作响,宋新元嘴中偶尔蹦出几句梦话,含含糊糊的,使人听不清在咕哝什么。 好吵。 另一张床上,冯灯缓缓睁开眼睛,有种杀人的冲动,他暗暗思索,如果宋新元住在多人合住的宿舍里,会不会被舍友谋杀? 极有可能。冯灯默念着答案,起身靠近宋新元,捏住了宋新元的鼻子,宋新元呼吸不畅,伸腿蹬了他一脚。他抓住宋新元的脚腕儿,刚准备松手,就听宋新元哼唧一声,醒了过来。 黑暗中有人捉住了自己,宋新元下意识喊道:“啊——” “嘘。”冯灯上前摁住宋新元的嘴,等宋新元安静下来,松开手,抽离前摸了摸宋新元的唇瓣。 “冯灯?” 宋新元大概以为自己在做梦,呆愣愣地瞅着他的身影,最后朝他伸出双臂。那是一个讨拥抱的姿势,犹如十年前那般,天真无比。 他静静看着宋新元,片刻之后,将宋新元按回床上,帮他盖好空调被,蒙住宋新元的眼睛:“睡吧。” 宋新元的眼睫毛在他手心里扫了扫,小声要求:“哥哥,你亲亲我。” 他浑身颤了一下,移开手,手上有点湿润,是宋新元打哈欠弄的,他竟觉得宋新元哭了。他低头往宋新元脑门留下一个吻,重复道:“睡吧。” 宋新元满足地阖上双眼,睡得香甜,后半夜再也没有磨牙。 冯灯却失眠了。他枕着胳膊,听着宋新元的呼吸声,想将宋新元拽起来,把人揍醒,警告宋新元,你正常点,你不是十八岁的宋新元,你不能再对我抱有期待,你和我之间不可能重来。 不要重蹈覆辙。 这句话是向宋新元说的,也是对他自己说的。 宋新元接近他的目的不言而喻,他仍放任宋新元胡闹,他无数次告诫自己,他想让宋新元的期望落空,与宋新元的计划相同,让宋新元再次爱上他,再次被他丢弃。在他眼里,宋新元是螳螂,而他是黄雀。 其实,他有一百种报复宋新元的方式。 录下宋新元对他讲的暧昧话。 偷拍宋新元难以启齿的瞬间。 无论哪一种,若传到网上,都足以令宋新元身败名裂,永远抬不起头,只能躲在世界的旮旯里,接受世人的评判,久而久之,被世人遗忘。如果宋新元心态差,或许事发后便自行了结一生。 不管选择哪种方式,带给宋新元的伤害都比现在多,他甚至能运用一些巧妙的手段,亲手结束宋新元的生命。然而,他偏偏和宋新元玩起了游戏,并沉迷于这项降智游戏带来的快 感中。 从他在大学寝室遇见宋新元,期间经过交往和分离,再度重相逢,直至今日,已有十年。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可以与别人纠缠不休? 第二天清晨,冯灯起床的时间有点晚,宋新元醒得比他早。他洗漱完,迎上宋新元欲言又止的眼神。 他擦擦脸,拨了拨凌乱的刘海,问:“有事?” 宋新元咬咬嘴唇,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慢吞吞地说:“冯医生,我昨天做了一个梦,特别真实,有点不像梦。” 他淡然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我梦见你跑到我床上……”宋新元抬眸瞄了他两眼,耳朵泛红,“你抓住我的腿,准备跟我那啥……” 你误会了,我没打算上你,冯灯内心无语,是你先动脚的。 “反正你最后亲了我,特猛。”宋新元补充道,口吻里含着自以为是,“你不会真的趁我睡着,偷袭我了吧?” 宋新元明显在梦中起了歪念头,扭曲了事实。 他不客气地打击宋新元:“没有,你正常点,别自作多情。” 宋新元满脸失望:“冯医生,你仁心仁术,就不能编句谎话骗骗我吗?” “你有病?” 宋新元不吭声了,气愤地瞪瞪他,转身下楼,先他一步去了片场。 他在车上时,收到了宋新元的微信。 宋新元:“冯医生,你说过要给我奖励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他嘴角微翘,回复道:“你那次演得不好,看你今天的表现。” 宋新元不再找他搭话。他到了片场,远远望见宋新元在吃早餐。孔琢嫌弃宋新元太瘦弱,看着比病人更不健康,随时都会倒在手术台上,命令宋新元每天按时吃饭,并加量加餐,争取多涨几斤肉,而且要求宋新元每晚出去跑步。宋新元听话照做,几天下来确实胖了点。 宋新元装作没看到冯灯,吃完饭就去找化妆师。冯灯坐下来翻看宋新元的外景行程表,剧本上这天是周日,宋新元饰演的男主带着科室的实习生去河边钓鱼,碰到了儿童溺水事件。 男主跳河将男孩救上岸,男孩清醒过来,但一直喊胸口疼,这次溺水使男孩的先天性哮喘发作了。男主等人叫来救护车,把男孩送进医院,不顾上级的阻拦,给男孩做手术,谁知导致男孩死亡,被家长以医疗事故的由头告上法庭,最后因证据不足,家长撤诉了。 男主天资惊人,被誉为“医学界的紫微星”,在此之前从没有失败记录,这次意外令他郁郁寡欢,产生心结,逐渐患上抑郁症,走上了悲剧的道路。 冯灯看完剧本,见宋新元化好了妆,去监视器旁找孔琢,听孔琢讲解等会儿怎样下水。《外科风波》整个剧组都没有替身演员,演员们必须亲自演完所有的戏。 “你会游泳吗?”孔琢问宋新元。 宋新元开玩笑:“没问题,我可以,我是国家一级游泳运动员。” “考虑到有小演员,所以找的河不深,有救生员在旁边,你尽管放开演。” 冯灯皱皱眉,他记得宋新元很怕下水。 他等宋新元回到座位,打量宋新元,宋新元带着防水的妆,比素颜浓很多。他说:“你要是不能下水,跟孔导讲清楚,别逞强。” 宋新元的回答十分装 逼:“冯医生,你看好,是时候让你见识我真正的演技了,别再说话不算数。” 宋新元在他面前总有些幼稚,讲话做事都相当幼稚,那张嘴在床上时反倒成熟。 冯灯仔细审视宋新元,宋新元这个人长得好看,性格可爱,唯一的不足之处——他是宋新元。由于这个致命的缺陷,冯灯恐怕这辈子都无法接受宋新元。 宋新元没说大话,顺利演完了整场戏,得到了孔琢的高度认可。宋新元的目光偷偷罩住冯灯,露出几分得意。宋新元在他错过的那几年内成长许多,克服了各种缺点,宋新元比他勇敢。 晚上,宋新元有一场夜戏。这回的场景在长情巷,男主和女主产生暧昧,默契地来到长情巷,俩人从小巷两头走到中间,相遇时接了一个吻。孔琢告诉宋新元和女主演,如果他们介意,接吻可以采用错位的方法拍。 女主演:“我不介意。” “我介意!”宋新元急道,随后察觉女主演的尴尬,挠挠头,“对不起,我没有反感你的意思,但我这是初吻,想留给喜欢的人。” 宋新元演出一副纯情小伙子的模样,逗笑了在场的人。女主演原谅了宋新元:“没事,没事,宋哥该不会有了喜欢的人吧?好伤心啊。” 孔琢也取笑宋新元:“你多大了,初吻还留着呢?这次就算了,以后做好心理准备,片场不是闹着玩的。” 其他人纷纷八卦宋新元,被场务的叫喊声打断了。 宋新元瞧瞧冯灯,调整好状态,和女主走近长情巷,选择了较远的那一头。其实两个人不会真正走完整条路,只是各自在巷口走几步,由两个机位分开拍摄,然后宋新元绕回女主这头,假装在中间,两人拥抱完,宋新元“吻”了一下女主。 今晚的拍摄到此结束,收完工,不少人回去吃夜宵。冯灯慢慢往前走,宋新元落在他身后。走至灯火阑珊处,他扭头瞥瞥宋新元:“你跟着我做什么?” 宋新元仿佛吓一跳,向后退一步,理直气壮地说:“我来要奖励啊。” 冯灯想了想,故意问:“你想要什么奖励?” 他以为宋新元脑子里都是带颜色的废料,哪知他这次看错了宋新元。 宋新元伸手拉着他的衣角,认真道:“冯医生,我想和你一起走长情巷。” 他沉默了,暗中想,宋新元真纯情。 宋新元怕他拒绝似的,口气着急:“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我去那头,你就在这头,我走了,你一定要走过来和我碰头。”宋新元说完拔腿跑掉。 冯灯后来想,如果他这晚心狠些,直接走人就好了。 雨后的夜晚,空气清新,宋新元的背影与今晚的月光一样温软。 冯灯按原路返回,拐进长情巷,走得非常慢,也许走了三分之一,便看到宋新元朝他奔过来,背着温软的月光奔过来,停在他面前。 他看不清宋新元的表情,仅从宋新元气喘吁吁的样子看出,宋新元快乐、欢喜、高兴,所有表达愉悦之情的词汇聚在一块才能形容宋新元的心情。 宋新元靠近他,握住他的手,抬头说:“冯医生,我喜欢你。” 他心头抖了抖,“嗯”了一声,抽出手,想起他有次在医院撞到宋新元的场面,有意嘲讽宋新元:“你不是早就表白了吗?” 宋新元没被他的答复伤到,依旧雀跃不已,像处于青春期的小鸟:“我怕你忘记,总想提醒你。” 冯灯转身离开。 他没忍心告诉宋新元,长情巷的真正意义不是这样的。住在长情巷的人应该清楚,很久很久以前,长情巷意味着,相恋的人齐头并进,共同走完这条窄巷,才会得到土地的祝福,分开的走法是错误的。 他和宋新元的感情不会持久。 作者有话说: (雾里看花:比喻看事情不真切)有人想看攻的视角,所以这章从冯灯的角度写写。冯灯眼里的小宋是可可爱爱的,他心软了。他说的结局可不算数,我说的算,他们必须给我在一起。 第36章 得寸进尺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长情巷。 宋新元的快乐写在眼睛里,明晃晃的,耀眼的目光照向冯灯,勾起了冯灯的怜悯心。他听着宋新元的笑声,后悔陪宋新元走了长情巷。他不该给宋新元希望。 宋新元确实觉得自己离目标近了一步,有些得意忘形。他回到宾馆,仍旧激动不已,躺下后时不时偷看冯灯。等房间陷入黑暗,他悄悄爬起来,蹿到冯灯床边。冯灯平躺着,似乎睡着了。 他伸出手,刚准备碰冯灯,结果被冯灯抓住了胳膊。他有点心虚,身体无法保持平衡,一下子摔在冯灯身上。隔着单薄的衣服,他们紧紧贴在一起。 冯灯对这个情形始料未及,以为他是故意的,加重力道,问:“你在做什么?” 宋新元磕住了鼻子,难受得很,声音闷闷的,带着不快:“你拉我干什么?” 冯灯松开手,看看时间,斥道:“一点了,回去睡觉。” 宋新元趴在冯灯耳旁,蹭了蹭:“冯医生,我忘记一件事儿。” 冯灯歪歪头,躲避他温热的呼吸,语气冷淡:“明天再说,我困了。” “我忘记亲你了,”宋新元捧住冯灯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盯着冯灯,慢慢靠近,“剧本里的男女主角在长情巷相遇后接了吻,我只顾着表白,忘记亲你。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他十分偏执,不讲道理。 “所以,你在和我演戏吗?”冯灯猛地将宋新元掀翻,压在身下,“宋新元,你入戏太深了,别得寸进尺,回去睡觉。” “你压着我,让我怎么睡啊?”宋新元丝毫不生气,用腿环住冯灯的腰,口吻中含着狡黠和暧昧,“说实话,你是不是想和我睡觉?可惜我明天任务比较多,不能满足你的无理取闹,用不用我帮你摸摸?不需要感激我,我就喜欢乐于助人,我们互帮互助也可以。” “无聊。”冯灯按到宋新元的肋骨,心里硌得慌,起身远离宋新元,朝洗手间走去。 宋新元回到自己的床上,拿被子蒙住脸,听见冯灯冲马桶的动静,抖了抖耳朵,浑身发烫,羞耻感消散之后,涌来的是苦涩和酸楚。他吸吸鼻子,转脸埋进墙角。 冯灯上完厕所,瞥见宋新元的样子,手心发痒,想把宋新元的脑袋拔出来,他接近宋新元的床,蓦然僵住,他的行为和宋新元有什么区别? 其实,他比宋新元更克制不住。他每次发现宋新元磨牙,便想办法使宋新元镇静下来,宋新元奢求的亲吻,他早就给了,究竟是嫌吵还是……不能深究。 宋新元察觉冯灯的脚步声,迟疑片刻伸出头,冯灯已经躺回床上。他刚才有种错觉,竟幻想冯灯主动关心他,简直痴心妄想。 第二天,宋新元一大早就起床了,他今天有几场重头戏。《外科风波》的男主角患了抑郁症,屡次产生自杀倾向,他上午要表演男主的第一回 自杀场景——跳河。 夏日的清晨,男主往桥边的护城河走去,准备在这天的伊始结束生命。男主轻生之前,在书桌上留下一封遗书,他在上面回忆了自己的前半生,向意外死亡的病人道歉,最后向家人强调:对不起,我不愿得到你们的谅解,把我的骨灰撒进河里吧。我自由了。你们也自由了。 剧组赶在太阳出来前,转移到护城河岸边。这条河又长又深,两岸种满柳树,河中央架着一座石拱桥,看上去历史悠久。由于地点偏僻,此刻没有人来访。 孔琢沿着斜坡的路口走至河畔,伸手探了探河水,一股凉意袭来。他嘱咐宋新元:“你等会儿要从桥上跳下去,但是你体重太轻,沉不下去,到了河里估计跟树叶似的乱折腾,达不到效果,必须绑些东西。你别怕,剧组救生员很快就会去救你。” 宋新元望望河面,说:“没事,我不怕。” “行,你先做做热身运动,以免抽筋了,这会儿水有点凉。”孔琢点点头,追问一句,“你在水下能憋多久?” “一分钟左右。” “够了,撑50秒就行。” 宋新元在桥上伸展腰身,摄像机摆好位置,将他这段健身操拍了下来,留作电视剧花絮。宋新元发觉冯灯也在桥下看着他,心里多了几分安全感。 他换好衣服,化完妆,身后绑了几块沙袋,坐在桥上,当听到“Action”的指令,迅速进入状态。他抓着桥边缘,指甲来回剐蹭坚硬的石头,发出膈应人的声音,将十指磨得泛红。他静静望着远方,忽然转过头来,露出心意已决的表情。 他松开手,伸开双臂,跳了下去。 河边的机位把宋新元跳河的画面拍得清清楚楚,给了他脸部特写。他在飞,他在笑。 宋新元沉入河里后,没有一丝挣扎,他嘴里存了几口气,努力让河面回归平静,然后他的戏份便结束了。 他会被饰演路人的救生员捞上来,重见天日。他憋着气,过了几秒,右腿倏地抽搐着,越来越疼,沙袋拉着他不断向河底坠,不久,窒息的感觉伴着河水淹没了他,他没来得及呼救。 岸边,有人称赞道:“宋哥挺擅长憋气的。” 冯灯同样感到意外,想不到宋新元进步这么大,宋新元以前最多能憋30秒,现在将近一分钟了。 河面的气泡逐渐消失。救生员早已做好准备,得到指令后,装作意外撞见跳河的男主角,喊了几声,匆匆往河下跳。他游到宋新元消失的地方,才发觉不对劲,宋新元仿佛失去了意识,不是演的。 救生员迅速捞住宋新元的身体,把人往河边拖,冒头时扬声喊道:“他溺水了!”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慌张地凑到水边。 “让一让,我是医生。” 冯灯挤开人群,抢先去接宋新元,踩进浅水区,弄湿了下半身。他和救生员一起将宋新元带上岸。救生员累得气喘吁吁,躺在地上休息。一群人围着宋新元,不知所措。 冯灯解掉宋新元背后的沙袋,沉声说:“都散开。” 孔琢挥了挥手,让大伙离远点,安静些。 冯灯的手颤了颤,他握紧手,观察宋新元的呼吸和心跳,察觉一切正常,暗自松了口气。宋新元只是处于昏迷状态,不需要进行心肺复苏术。 他伸出食指和中指,刺激宋新元的舌根部,帮宋新元清理口鼻内的异物,使宋新元保持呼吸通畅,接着翻转宋新元的身体,让宋新元保持侧卧的姿势,拍打宋新元的肩部,唤醒宋新元的意识:“宋新元,醒醒。” 宋新元半昏迷中,有东西进入自己嘴里,令他有种呕吐感,他剧烈咳嗽起来,吐出喉咙口的河水和沙子,然后听见有人在叫他。 即使脑子不清醒,他依稀能认出,那是冯灯的声音,冯灯在找他。 他打开沉重的眼皮,冯灯英俊的面庞映入眼帘,冯灯眉头微蹙,好像对他非常不满意。 他吓得闭上眼睛,想起自己在拍戏中途溺水,又愧疚,又害怕。他后知后觉地感到恐惧,不由得全身发抖,若是不幸淹死,他就再也见不到冯灯,也别企图俘获冯灯的心了。 “宋新元,没事了,你睁开眼。”冯灯看见宋新元滚动的眼珠子,继续拍打宋新元的肩膀。 宋新元缓缓睁开双眼,眼眸闪着泪光,他皱着鼻子,朝冯灯伸出一只手。冯灯愣了愣,回握他一秒,让他好好躺着。宋新元平缓了一会儿呼吸,胸口舒畅许多,耳鸣减退了,他按着地,想坐起来。冯灯明白他的意图,托着他的背,扶他起身。 宋新元撞入冯灯怀里,死死拽住冯灯的衣服,低声说:“好冷。” 溺水者清醒后情绪激动,通常有心理阴影,需要施救者给予安慰。冯灯默念学过的知识,抱住宋新元,拍拍宋新元的背:“没事了。” 旁人对此见怪不怪,只当他们是医患关系。孔琢上前,给宋新元道歉:“小宋,对不住,我太急于求成了,考虑不周到,幸好你没出事,否则我……唉,不说这些没用的,你回去好好休息,下午的戏往后拖一拖,我们都慢点来。” 宋新元趴在冯灯肩头,苍白着脸环顾四周,笑了笑:“孔导,你不用自责,该道歉的是我,我太逞能了,好久没下水还夸海口,我做得不到位,给大家添了麻烦。我没事,歇会就好。” 贾英俊瞧瞧宋新元和冯灯,有种怪异感,他蹲下来,打算把宋新元背走:“别说了,走吧,我带你回去休息。你这次吓死我了。” “对不起,俊哥,我腿软了,站不起来。”宋新元苦笑着摇摇头。 贾英俊转过身:“行吧,我舍身抱你一回。” “不用,我抱他就好,”这时,冯灯托住宋新元的臀部,把宋新元抱起来,“病人现在不适合过多移动。” 宋新元搂住冯灯的脖子,眼含笑意:“那就麻烦冯医生了。” 宋新元被冯灯抱到车上,当冯灯离开座位时,宋新元依然不撒手,揪住冯灯的衣角,眼睛红通通的,一句话也不说。 又在装可怜。 孔琢上车,看到他们的架势,没多想:“冯医生,我听说溺水的人容易引发心理病,非常依赖第一眼看到的人。小宋这几天劳烦你多关照。” 冯灯默默答应孔琢,坐在宋新元身旁。两人的衣裳都湿透了,车上不方便换衣服,冯灯找到一张毛毯,盖在宋新元身上。下车时,也是他把宋新元抱回宾馆的。他用薄毯遮住宋新元的脸,淡定地往房间走,将人平放在床上,给宋新元盖上被子。 宋新元接受完剧组同事们的慰问,屋内终于恢复寂静。他看向对面的冯灯,慢慢吞吞道:“冯医生,我想喝水。” 随后,一杯温水递到他嘴边,他半坐起来,就着冯灯的手喝了两口水,扯了扯身上的湿衣服:“我想洗澡,想换衣服。” 冯灯垂眸道:“你还想做什么?” 宋新元笑了:“我还想和你接吻。对了,如果我刚才一直不醒,你是不是准备帮我做人工呼吸?”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六一快乐!忍不住发点糖,好玛丽苏啊,不要在意救人的细节。关于绑重物跳水的演法,我在一些电视剧路透里见过。 第37章 执迷不悟 “宋新元,别拿命开玩笑,”冯灯用水杯对准宋新元的嘴,逼他住口,“你要是真的出事,我给你做多少次人工呼吸都没用。” 宋新元猛然呛到,挥开冯灯的手,大声咳嗽。同时,玻璃杯落在地上,随着“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冯灯找来扫把和垃圾桶,清理玻璃渣。宋新元喉咙里含着火气,又干又疼,他赤脚下地,跟在冯灯后头,揪住冯灯的衣服,语气有些神经质:“出事怎么了?我乐意,反正没人在意我,你们都不在意我,都是骗子,表面上对我好,其实巴不得我早点去死,那样的话大家都解脱了,对不对?实话告诉你,我不需要你可怜,也不用你管,我是故意的,我这次没成功,还有下一次——” 冯灯转身抱住他,将他扔回床上,剥掉他的湿衣服,把人往浴室扛。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不想让你帮我洗澡了!”宋新元用力捶打冯灯的肩膀。 “演够了没有?”冯灯拍了一下宋新元的背,示意他安静,“你不就想要这个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演?”宋新元沉默片刻,闷声偷笑,“那你也不能对我这么粗鲁啊,我肚子被你弄得难受死了,等会儿温柔点。” “我看过你的剧本。”冯灯走进浴室,放下宋新元,打开花洒试了试水温,将宋新元推到水下,给他打沐浴露。 早上那场戏里,男主角跳河后,由好心路人救了回来。第一次自杀失败,导致他心态又崩了。女主角去医院探望他,好奇他怎么去了河边玩,劝他想开点,他接下来的台词便是宋新元刚才那段话。 宋新元半眯着眼睛,拽住冯灯的胳膊,往冯灯怀里钻,动手去扒冯灯的湿衣裳:“来都来了,一起洗吧。” 冯灯擦擦脸上的水,脱掉一身累赘,自顾自地洗起来。宋新元瞄见他身下的家伙,咽了咽口水,沾着沐浴露的手悄悄伸过去,趁冯灯仰脸冲泡沫时握住了。 “放手。”冯灯斜眼瞥瞥他,见他满眼春意,已然忘了溺水的事。 “我好久没见它,怪想它的。”宋新元玩了一会儿,蹭蹭冯灯,“冯医生,言归正传,你到底给不给我亲啊?” 冯灯冲干净身体,发现宋新元身上的泡沫越来越多,摇了摇头,故作不解:“你想亲哪里?” 宋新元搂着冯灯的脖子,猛地一跳,耍起赖皮:“亲你呀,只要是你,哪都可以,你给我指定地方也行。” 冯灯下意识托住宋新元的臀部,触到软绵绵的泡沫,心知自己白洗一通。 “先做人工呼吸吧。”冯灯朝宋新元唇边吹口气,堵住那张总是胡说八道的嘴。 冯灯专心照顾着宋新元,把人从浴室照顾到床前,几小时后,宋新元的床铺又没法睡人了。他重新洗完澡,乖乖躺在冯灯的被窝里,经过一场运动,心中的恐惧消散许多。剧组订的晚餐送了过来,他起床喝了一碗莲子百合粥,小腹涨得慌,吃不下其他的,但他的神色好些了。 冯灯收拾完垃圾,坐在床头看资料。他每天都挤出一部分时间学习,做好了随时回医院的准备。气氛一时安逸,宋新元戳戳冯灯的腹肌,冷不丁地问:“你看完《外科风波》的剧本了吗?” “嗯。” “你知道男主角为啥那么执迷不悟,非要自杀吗?” “不知道。” “你从业多少年了?我以为你明白呢,我刚开始认为他的想法是错的,后来看了大量关于抑郁症患者的资料,终于有点理解他们,他们……或许不期望得到救赎,不愿意得到谁的谅解,也不打算原谅谁,就是想离开这个世界。”宋新元往下缩了缩,露出半张脸,“我以前总觉得人临死时有很多遗憾,直到今天上午我才搞懂,人到了生死关头根本想不起来那些事,男主角可能希望赶快消失,我只希望有人能抓住我的手。” 冯灯翻书的声音回应了他的独角戏。 他伸手去够冯灯的手腕,以黏糊糊的口吻说:“冯医生,其实我闭眼前想到了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冯灯避开他,敷衍道:“为什么?” “因为你对我不好,你对我特别不好,我忘不了你。”宋新元抓住冯灯的右手,与冯灯十指相扣,眼神固执,“四月二十三号那天,下了暴雨,我回来晚了,你还记得吗?” 像配合他似的,外面忽然下起雨来,狂风卷着阵雨击打窗户,一道闪电划破幽暗的天空,鸣笛声遥遥作响,催着人群往房檐下跑。 冯灯起身拉紧窗帘,答非所问:“下雨了。” 宋新元听出冯灯话里的引申义,冯灯显然不记得。他继续说:“四月二十三号,苏阿姨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她告诉我,她再也不收我的钱了,她恨我爸,也恨我。我明明没做什么,但是她恨我。我当时感觉少了一个目标,活着真没意思,后来暴雨来了,我坐在树下面,?不是为了等雨停,我在等闪电,我那天如果成功,现在就不用睡你旁边招你烦。” 宋新元笑了一下,笑容和想法一样天真。冯灯扫扫宋新元,记起那天的事,他下班早,等到大半夜都没看见宋新元,他给宋新元发了一条微信,想问宋新元去了哪里,他猜测宋新元在他身上吃够了苦头,忍不住逃跑了,没想到宋新元怀着那种念头。 他那晚洗完澡发现,他的消息因信号不好而发送失败,微信真是本世纪最难用的软件。最后,宋新元回家了,他便没有提起这件事。 宋新元埋进被子里,小声咕哝:“我差点儿消失,你没有去找我,从来不关心我,你对我不好,我都记着呢。你不在乎我的死活,想尽办法赶我走。” 冯灯放下书,摁灭床头灯,背对着宋新元躺下来:“宋新元,你很聪明,你应该了解我。宋砚青在意你,还有你哥、赵炎、孔导、你的经纪人、你的粉丝,他们都在意你,不缺我一个。” “缺的,我不聪明,我不了解你,我从你身上学会那么多本事,偏偏不了解你,”宋新元贴着冯灯的背,问,“你究竟在想什么?” 冯灯淡淡道:“我在思考,你到底有多笨,你会不会重蹈覆辙?” 宋新元心中一震,同样背对着冯灯,转移话题:“你说得对,有很多人在意我,我爸尤其关心我,他说他永远爱我,而且他快出狱了,只剩不到三个月。” “恭喜,睡吧。” 宋新元本想追问冯灯和宋砚青的旧事,而冯灯很久之前警告过他,禁止他提过去的事,否则……他现在也不清楚否则会怎样,但明显落不着好,最坏的可能是,他和冯灯连炮友都做不成。实际上,他好奇真相,又害怕真相。 随后,他枕着胳膊说:“冯医生,我有时候感觉你是喜欢我的,比如今天上午,可是一旦我提及这件事,你就不喜欢我了,恨不得离我远远的,你好别扭。” 下一刻,冯灯的语气果然非常嫌恶:“你别自作多情,我今天不过是尽了医生的本分,换个人,我也会帮的。” “看吧,我确实搞不懂你。”宋新元的声音平缓清越,又打开了话匣子,“我昨天看到一个新闻,有个支援灾区的外科医生猝死了,好可惜,医生真是高危职业。对了,你们在医院经历无数生死别离,很容易抑郁吧?我演的那个男主,他的人设真实吗?孔导说剧本里不少戏取材于现实生活,我演的是世界上发生过的事情,好微妙。” “看人。”冯灯察觉宋新元今晚的话特别多,估计跟白天落水有关系,宋新元仍在后怕,不敢睡觉。 “那你呢?”宋新元突然萌发一种奇怪的猜想,“你是不是也会抑郁?” 他回想抑郁症患者的症状,怀疑冯灯有抑郁的倾向。他曾经在冯灯家里见到过陌生的药品说明书。从最近几日的相处中,他发觉冯灯睡眠质量不佳,睡前常吃褪黑素;冯灯似乎无欲无求的,一副厌世的模样,戒备心极重;冯灯脾气也古怪,温存不了多久便甩给他冷脸;冯灯记性差,老忘了自己喜欢他。 冯灯累了,没有吭声。他不置可否的样子加深了宋新元的误会。 宋新元越来越笃定,冯灯不正常。冯灯不会是得了心理疾病,才不接受他吧?宋新元下结论,冯灯肯定在为他着想,不给他太多希望,免得他将来空欢喜一场。宋新元被自己的脑补打动,心情起起落落大半天,豁然开朗,看向冯灯的目光带着可怜。 他靠近冯灯,安抚一般,拍拍冯灯的背,一语双关道:“我不会放弃你的。” 冯灯不清楚他脑补了什么,感到莫名其妙:“别说话,睡觉。” 夜里,冯灯再次被宋新元吵醒。宋新元做了噩梦,撕心裂肺地喊叫两声,低低抽泣着:“爸爸救我……”这是溺水事故的后遗症。 “冯灯……” 冯灯蓦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叹了叹气,过了许久,回身拥抱宋新元,说:“我在。” 等宋新元入睡,冯灯去厕所抽烟,他边抽边想,他不能留在这里了,这种状况对宋新元和他自己都不好。 当冯灯离开后,躺在床上的宋新元睁开了眼睛。 第38章 豁然开朗 在冯灯走进洗手间后,宋新元睁开眼睛,目光清澈,透着几分癫狂。他按住胸口,使自己平静下来。他早就醒了,刚才叫冯灯的名字,不过是为了试探冯灯。 冯灯的回应出乎他的意料,冯灯的声音低沉有力,含着无奈和克制。他耳内循环着那句“我在”,须臾之间,他似乎撞破了冯灯的秘密,冯灯是在意他的。对此,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感动或惊喜,而是——冯灯终于上当了。 他的努力与隐忍没有白费,他渐渐征服了冯灯的理智,冯灯被他搞得心神不宁,而这只是开始,他迟早会将冯灯拉入火海。他不好过,冯灯也休想独善其身。在这一刻,往日的情难自禁都成了他迷惑冯灯的幌子。 当冯灯回到床上,宋新元故意钻进冯灯怀里,用四肢缠住冯灯的身体,嗅到熟悉的烟味,他藏在黑暗中,笑了一下。 早上,宋新元起床,只穿着衬衣去洗漱。他洗完脸,见冯灯手拿胡须刀,打算剃胡子。冯灯的胡须长得快,两天不理会,脸周长了一层浅浅的络腮胡,显得他稳重又性感。 宋新元悄悄凑近冯灯,挠挠冯灯的腰。冯灯怕痒,按住洗手台,从镜子里瞟他一眼:“别捣乱。” 宋新元穿过冯灯的胳肢窝,绕到冯灯脸前,笑盈盈道:“冯医生,我帮你刮胡子吧?我技术可好了。” 刮胡子对男人而言意义非凡,不会轻易交给别人做。冯灯瞥瞥他光溜溜的腿,蓄意问:“不疼了?” 昨天下午,宋新元的两条腿架在冯灯肩膀上,受尽了折磨,宋新元老是喊疼,闹着换姿势。 “当然疼,都怪你,你给我揉揉?”宋新元取过刮胡刀,语气温和,“作为交换,我给你刮胡子。闭上眼,下巴抬起来。” 宋新元不正常。若是以往,宋新元会恼羞成怒地跑开,他今天的脸皮却相当厚,也没有因羞耻而泛红。 “为什么要闭眼?”冯灯失神片刻,把主动权交给宋新元。 宋新元踮起脚尖,轻抚冯灯的脸庞:“你看着我,我害羞呀。快闭眼,等我吻醒你。” 冯灯眯起眼睛,宋新元的呼吸往他脖子里吹,微凉的手指在他下巴处徘徊,宋新元的手很白,落在床单上总是弯曲着,要么抓挠他的背,气冲冲的,毫不留情;要么搭在他身下,充满柔情蜜意。 良久之后,宋新元剃完胡子,擦洗干净冯灯的下巴,在上面亲了一口,又重重吻了下冯灯的嘴,发出“啵”的一声。 “好了,睁眼吧,睡美人。” 冯灯掀开眼皮子,宋新元的笑脸映入眼帘。宋新元的桃花眼弯弯的,溢满了光。冯灯摸摸宋新元的唇角,低下头去,回赠他一个深吻。 宋新元的心情极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自费给全剧组买了饭后茶点,向大家赔礼道歉,并跟孔琢申请重拍跳河的戏份。 孔琢问:“你真的不要紧了?如果不舒服就告诉我,不用担心进度,咱可以跳过这场戏,先拍后面的。你昨天的前半场表演得不错,重拍从河里到岸上的场景就行。” “不要紧,我没事,一夜过去好多了。” “看来和医生住一块,容易增强安全感。” “对,多亏了冯医生。”宋新元望了望冯灯,面朝孔琢说,“孔导,我想通了,既然重拍,就拍整场戏。我找到了疏忽的地方,我坐桥上时太紧张了,这不仅违背男主的心理状态,而且导致自己落水后伸展不开,差点引发悲剧。您向来要求完美,注重细节,不能因为这件事给我放水,也别愧疚,您不欠我什么。” 孔琢有些欣慰:“小宋,你能这样想,让我很高兴,发现缺点,弥补不足,才会更上一层楼。我忘了给你道谢,谢谢你的坚持和大度,但是千万别掉以轻心,你要吃的苦头多着哩。” 孔琢明白,宋新元越来越懂得为人处世的道理,已经不是那个刚入行的愣头青,他再用拒绝的话打发宋新元,等于轻视宋新元。 随后,剧组工作人员各司其职,做好一切准备,移至桥边,重新拍摄男主角的跳河戏份。过了半小时,整场拍摄任务顺利结束。 宋新元坐在太阳下,身披毛毯,双手捧着一杯热水,慢慢恢复体温。贾英俊站他身后,帮他擦头发,边擦边道:“恭喜你挺过一道难关。我过几天回长川市,应该很久不来探班,你有事及时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谢谢你,俊哥。” “甭跟我客气,我将来要沾你的光呢。对了,你租的房子啥时候到期?你带钥匙没,需要我进去帮你瞧瞧吗?大半年不回去住,别发霉了。你瞅啥呢?” 宋新元在看和孔琢谈话的冯灯,听见贾英俊的话,回过神来:“年底吧,不用麻烦,到时候再说。” “那你租它干啥,钱多烧得慌?我回去联系房东,给你退了,等你拍完剧找个条件好的房子。” “留着吧,房租不贵,那个房东对我挺好的,我不想毁约。”宋新元微微垂眸,“总要有个容身之所,万一哪天有需要。” 宋新元下午趁热打铁,拍了男主角第二次自杀的外景。男主溜出医院,驾车跑到郊外,加足码数,冲到河堤,松开方向盘,翻车了,自杀成功。这场戏采用分镜头拍摄法,翻车的镜头运用特效来完成。先让宋新元把车开到河堤上,道具组在河滩准备了另外一辆车,宋新元下车,换了一个吓人的妆,鼻青脸肿的,全身都是“血”。他走进翻滚的车里,表演男主濒死的状态。后来,男主被人发现时,早已失去生机,凄惨地离开了这个世界,除了他的家人,再也没有人记得他。 宋新元演完整场戏,仍坐在驾驶座上,迟迟出不了戏。直到场务来敲窗,他猛然清醒,晃了晃脑袋,携带一身脏污回归大本营。其他人不敢离他太近,围成一圈给他鼓掌。孔琢朝他招招手,叫他观看回放镜头,不停夸赞:“你开车那段演得太好了,合理表达出了男主的病态,他虽然偏执,但由于生病,无法顺利操作,最后出现的失误送了他一程。” “我很久没开车,生疏,想不到起了作用。”宋新元笑了笑,四处寻找冯灯,没找到。 “哈哈,刚才是真情流露?好,今天的任务结束了,你赶紧回去洗洗,好好歇息。” “好的,冯医生去哪了?” 贾英俊看看宋新元,替孔琢回答:“他去接电话了,应该在车上。” 宋新元卸完妆,在剧组的班车上找到冯灯。冯灯不知在和谁讲话,挂电话之前道:“嗯,我明天回去。” 冯灯接着打量宋新元,问:“怎么了?” “没事,我来换衣服。”宋新元被血浆袋染红了,他钻进车里,脱下脏衣服,换上备好的私服,说了一个冷笑话,“我总是演死神,上部剧里演警察,走到哪,哪死人;这部剧里演医生,去哪里都能遇见病人。” 冯灯没有笑:“医生不是死神,你是在救人。” “那你学医是为了救人还是杀人?”宋新元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不等冯灯回应,转移话题,“你刚才没看我演戏。” “我有事。”冯灯稍作停顿,补充道,“我以后看正片。” 宋新元满意了。 回到宾馆后,冯灯开始收拾行李,将带来的物品一一放回原位,除了那盆白掌。宋新元洗完澡出来,若无其事地擦头发。 他们晚上分开睡,宋新元背对冯灯,玩了会手机,突然问:“冯医生,你明天要走了吗?” 冯灯莫名松了口气,仿佛等候许久,给出的答案倒非常简单:“对,院长叫我回去,有急事。” “那就好,要是你一直不复职,我会愧疚死的。”宋新元翻过身体,声音很低,“你会回来看花吗?白掌花期短,如果你两周不来,就见不到花了,而且这盆花是你送过来的,需要三天浇一次,我太忙了,总忘记浇花。” “那件事跟你没关系。”冯灯也面朝宋新元,听出他的暗示,模棱两可道,“有空来。” “你一定要来。” 冯灯本想告诉宋新元,他有磨牙症,建议他去医院看看,但时间有点晚,醒来再提吧。 然而,宋新元这晚并没有磨牙。 他自愈了。 第39章 望穿秋水 冯灯先回了一趟家。他进门的时候,吕舒涵和冯向海正在吃早饭,边吃边看电视。 冯向海问他吃饭没,他点点头,将刚买的牛肉、猪肉放进冰箱里,提醒道:“妈,叔,我等会儿回医院,冰箱的肉别放坏了。” 冯向海满脸惊喜:“这不是才过了半个月吗?提前复职了?” “嗯,应该是。” 吕舒涵抖了抖耳朵,没吭声,视线牢牢锁着电视屏幕。电视上在播宋新元主演的《搜凶记》,演到宋新元潜进敌营做卧底,被凶手发现端倪。凶手把他抓了起来,对他进行毒打拷问。 吕舒涵:“他不会死了吧?” “没,有人救了他。”冯灯说,“你们怎么在看这个?” “网络电视推荐的,是个悬疑剧,看了半天不知道在讲啥,”冯向海接话,“你妈非要看。” “挺好看的,看到后面就懂了。”冯灯道。 “你看完了?你跟你妈口味儿一样。” 这时,吕舒涵盯着宋新元,语气中透着古怪:“我感觉这个男孩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在电视上?他是明星,”冯灯喝了一杯水,“他看着小,其实奔三了。” “肯定没你大,他虽然脸抹得黑,但嫩着呢,大眼睛水灵灵的,面相多好。他还有别的片子吗?” “有个新剧正在拍,演医生。”冯灯想了想,宋新元除了《搜凶记》这部剧,连个广告都没有。 “医生?”吕舒涵有些感兴趣,“什么时候播?” “不知道,你关注新闻吧,我走了。” 在他出门之前,吕舒涵走过去说:“小程,你是我辛辛苦苦教导出来的,妈妈相信你不会做那种龌龊事,我就是生气……附属医院过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 “妈,我不小了。你别急,你不是常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冯灯关上了门。 “小程”是冯灯的乳名,他以前姓程,叫程灯,他爸是老程,他是小程。老程去世后,小程变成了冯灯。 千阳市,千阳大学附属医院。 下午两点,梁仕章领着韩乐、纪长林等人往急诊科赶,急诊这几天送来不少严重病患,脑、胸、腹方面的患者居多,手术室二十四小时运转中,光现在就有五台手术正在进行,后面还有七台等着,人手严重不足。 “冯教授要是在这里就好了,他急救经验多,综合能力最强。主刀医生多珍贵……”韩乐唉声叹气道,“把他调去急诊科,也比停职在家强吧?真不知道上头咋想的。” 梁仕章责备道:“韩乐,谨言慎行,别忘记这里是什么地方。上级那样安排自有道理,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注意分寸。” 韩乐撇撇嘴,他私底下不知道和多少人讨论过这件事情,大家都让他别管闲事,做好自己的工作,但他依旧为冯教授感到忿忿不平,冯教授品性如何,医院里谁不了解?韩乐瞪了瞪纪长林,也就这个家伙被表面迷惑,作出那些恩将仇报的事情。 几人走到急诊楼时,发现护士台相当热闹,一群小护士聚成两排,交头接耳的,非常神秘。沈灵溪也在,她瞧见韩乐,向韩乐眨了眨眼睛。 韩乐收到沈灵溪的暗示,路过她身边问:“咋啦?” 沈灵溪:“冯教授回来了,我们看到他去了院长办公室。” “冯教授回来了?太好了!”韩乐忍不住喊出声,引来了梁仕章和纪长林的注目。 纪长林看向梁仕章,眼中带着犹豫和狐疑。梁仕章朝他摆摆手,叫上韩乐,继续赶任务。 院长办公室内,冯灯站在李院长面前,沉默不语。 李院长在白纸上写写划掉,最终抬头说:“冯灯,突然叫你回来,真不好意思,但是外科实在缺不了你,最近手术太多了。” “没事,这原本就是我的工作。” 李院长更加内疚:“关于你的处罚通报还不能撤销,我没办法让你恢复原职,也没权力恢复你的行政编制,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享受人事代理的待遇,提前复职,暂时以助手的身份,在手术室协助其他医师完成手术,必要情况下,也可以指导他们。你有空搞搞学术研究,等哪天有机会,再升上来。” 李院长的“指导”二字咬得极重,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他想让冯灯指挥手术,却不给冯灯主刀的权力。通报中的处罚像水一样泼了出去,他无法收回来,只能另辟蹊径。领导者绝不会承认自己的决策有失误,骑虎难下时便拎出了另一种决策。 没有收到冯灯的回应,李院长擦了擦汗。突然,一阵敲门声传来,冯灯才说:“可以。开门吗?” 他的神情非常自然,仿佛丝毫不介意以上安排。 “呃,你先出去吧。” 冯灯开门后,看到了梁仕章,他朝梁仕章点点下颌,转身走了。梁仕章望了会儿他的背影,走进办公室。 下午,冯灯归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医院,有人庆贺,有人唏嘘。杨希月得闲时,找到冯灯,和他聊了几句:“恭喜恭喜,听说是院长亲自打电话把你请回来的,史无前例啊。” “谢谢。”冯灯拿出一包湿巾,擦拭自己的办公桌。他如今不是副主任医师,不再享有私人空间,与杨希月待在同样的办公区。 “我帮你。”杨希月擦着透明挡板,问,“你和宋新元怎么样了,还有联系吗?好久没见他更新状态,他进剧组就消失了,不过他们剧组的内景是在医院拍吧?马上又该回来了。” 她总是无比关心他们的感情问题,自己没拥有过,所以把希望寄托在了他们身上,只要他们在一起,她就相信爱情是存在的。她的祝福美好而单纯,她不清楚,有些人不适合相伴一生。 “没联系,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他吧。”冯灯道。 杨希月以为宋新元落井下石的举动激怒了冯灯,导致俩人感情破裂,不由得长叹一口气:“我当然问了,他也不说。你们这是何必呢?急死我了,急死我了,急死我了。” 冯灯一直没去看花,似乎忘了在剧组的日子,忘了宋新元,专注于救治工作。 宋新元完全不着急,自从冯灯上当后,他彻底脱离焦虑状态,认为自己有了胜算,举棋若定,一边搞好演艺事业,一边耐心挑逗冯灯。 每天早上,他都发给冯灯一张照片,有时候说:“冯医生,你看,我们的花今天也很漂亮。” 有时候说:“冯医生,你看,花瓣落了,我把花瓣收集好,夹在书里,等你过来,送给你。” 到了晚上,他会向冯灯发送自己的照片,有的搞怪,有的露骨。 “冯医生,你的花病了,你什么时候来治病?” “冯医生,我长胖了,摸着手感特别好。” 冯灯从不回复他,而他从不催促,也从未发起视频通话,只发照片,不厌其烦,并且越来越发觉有趣。他偶尔怀疑自己有自虐倾向。 这天傍晚,外面下起暴雨,天气预报说,全市都有雨。夏日,大雨频繁造访人间,所有人都习以为常。剧组收工早,宋新元回到宾馆,趁贾英俊不在,偷偷买了一支冰淇淋。 他含着冰棒,拍了张照片,找到他与冯灯的聊天框,点击发送:“冯医生,晚上好,我在吃冰棒,好甜。” 冯灯自然没理会他。 他接着说:“可是,我感觉你的更好吃。” 你的什么?他不明说,满屏幕都是暧昧的味道。 对话框上出现一行“对方正在输入……”,宋新元等了片刻,依然没等到冯灯的回应。 宋新元笑了笑,直白道:“我好想你,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呀?” “对方正在输入……”再次出现,结果冯灯一个字都没发。 宋新元翻了个白眼,开启视频通话,时机已经成熟,是时候主动出击了。 过了许久,冯灯接受了他的请求,冯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抬眸瞥瞥他,垂下眼帘:“什么事?” “明知故问,”冯灯的声音隔着网络传过来,有些不真实,挠得宋新元耳朵痒,他揉了揉耳朵,逼问冯灯,“你周日有空吗?你再不来,我的花就枯了,如果别人觊觎……” 他不说是哪朵花,他知道冯灯明白。 冯灯凝视着他,沉声道:“你乖点,我很忙。” 宋新元莫名脸红心燥,避开冯灯的视线:“到底有多忙?一句话都不回,你是故意的吧?” “你发的东西没营养,没有回复的必要。” “谁让你不给我补充营养?我那些照片花了很多心思的,”宋新元气坏了,刚准备数落冯灯的恶行,就听外头“轰隆”一声,停电了,手机也断了信号,自动挂掉视频。 天空黑压压的,轰隆声没有停下来,混合着雨声,响在耳旁。走廊里十分热闹,大家都走出房间,打探附近发生了什么意外。 另一边,冯灯握着手机沉思,半小时后,蓦然接到梁仕章的电话。梁仕章匆匆道:“冯灯,快来医院汇合,千阳市周边有个县城发生了泥石流,伤患正往医院送,有不少人滞留灾区,上头要求我们打开绿色通道,组建医疗救援队。你做好准备,我去通知其他人。” 冯灯心中一颤,下意识问:“哪个县城?” 然而,梁仕章迅速挂了电话,没有告诉他答案。 作者有话说: 上级请下级回去的事例,我曾经见识过。我以前在某个公司上班时,部门主管犯错被老板开除了,但是她能力特别强,我们部门很依赖她,少了她就不能运转。过了两周,老板又把她请了回去,挺传奇一人物。 第40章 只争朝夕 冯灯边收拾东西边看新闻,恰好有个记者在进行实时报道,屏幕上是泥石流爆发的画面,虽然光线昏暗,仍能看到滚动浑浊的洪水以及被洪水冲毁的房屋。 记者:“现插播一条紧急新闻,因千阳市及周边山区暴雨连连,西照县、谷水镇等地方半小时前发生泥石流灾害,由于洪水爆发时间段特殊,导致受灾严重,伤亡程度暂时无法确定。武警部队和医疗队已赶往受灾现场,当地医疗站已全部打开通道,接纳伤员,并将重伤人员运往附近医院,千阳市各个医院正在配合本次救援活动,包括人民医院、军区附属医院、千阳大学附属医院……据专家预测,山体滑坡极有可能再度发生……” 冯灯动作一僵,往背包里塞了两件衣服,抓起来向外跑,边跑边打电话,先打给了吕舒涵,是冯向海接的电话。 冯向海猜到他要问什么,仓促道:“冯灯,我们没事,泥石流爆发点离咱家远,十字街这边没受到波及。” “好,我妈呢?” “最近下雨多,你妈腿疾复发,吃完药睡了。” “有空带她来医院做检查,麻烦你了,叔。” “跟我客气啥?你是不是有急事,快去忙吧。新闻上说,附属医院准备组建医疗队去灾区救援,你要是过来,注意安全。谷水那边受灾比较严重——” 冯灯猝然掐断电话。谷水是西照县下面的一个小镇,紧挨西照山,地势低,碎石多。《外科风波》整个剧组都驻扎在谷水镇的旅馆。 宋新元在那里。 冯灯想起宋新元从视频中消失的脸,翻找通讯录,结果他根本没存宋新元的手机号,只加了宋新元的微信。他给宋新元发语音请求,没有得到回应。一连三次,都无人接听。 宋新元失联了。 冯灯打车赶到医院,奔到会议厅时气喘吁吁。医院门口充斥着救护车的声音,部分救护车已提前向灾区出发。大厅和走廊里到处都是医护人员,还有一些不明白状况的患者,在值班人员的催促下回到病房或接受检查。 会议室内,李院长环视众人,凝重道:“具体情况,各科室主任已经告诉你们了吧?泥石流灾区医疗站和我院连线,那边还有大量受难者需要救援,未来一周会有许多重伤患者被送到这里。各科室病床充足吗?” 急诊科陈主任:“近日病人原本就多,床位几乎没有空缺,恐怕会给医院造成负荷。” 外科梁主任:“可以在病房和走廊增加床位,救治伤者要紧。” “好,通知所有医护人员留院待命,”李院长道,“我院必须抽出一部分人员,组建医疗救援队,赶往谷水灾区。请各位主任回去询问科室意见,十分钟内将救援队名单报给我,二十分钟后出发。” 当各科室主任离开后,李院长让冯灯留了下来:“冯灯,参加救援是个立功的好机会,虽然有风险,但我希望你考虑一下,如果你愿意去,我任命你为千大附院医疗队的副队长。” “您费心了,我去。”冯灯答应道。 冯灯走出办公室,依然没收到宋新元的消息,他也无法联系上孔琢。他跟贾英俊打了一个电话,贾英俊同样束手无策,惟有赶赴西照县,寻找宋新元的踪影。 冯灯回到外科楼,直接找梁仕章报名。梁仕章看看他,问:“你真的要去前线?其实留在医院也能接应患者,进行救治工作。” “嗯,我想去前线,留在这里施展不开。” 梁仕章想到冯灯如今的处境,叹了叹气,将他的名字写下来:“你千万要小心,否则我没法向你爸交代。” “谢谢你,梁老师。”冯灯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走出了梁仕章的办公室。 随后,韩乐、沈灵溪、杨希月等人报名参加救援,和冯灯一样整理随身携带的物品,等待院长的指令。 梁仕章办公室内,纪长林锁上门,似乎十分不放心,瞅了瞅四周,鬼鬼祟祟道:“梁主任,您为什么同意冯灯去前线?” “他自己申请去的,我拦不住。” “可是,他回来后不就有了晋升理由吗?我们好不容易设陷阱,成功把他拉下来,要是他恢复原职,我们不是白费功夫了吗?我花了那么多心血搞研究,如果就这样浪费,我不甘心。还有您,您不怕他威胁您的位置了吗……” “唉,小纪,眼下只能顺其自然,他是院长请回来的,我不能拿他怎么样,但他有污点在身,短时期内没资格当主任,除非事情暴露。你有什么不甘心的?你因为那件事已经破格升迁,你认为你那篇破论文能给你带来多少好处?你如果有自信,压根不会跟我合作。况且,你以为前线好玩吗?万一灾区出现传染病,引发瘟疫,他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问题。” “啊?什么意思?”纪长林有些紧张,“会出人命吗?” 梁仕章端起茶杯,抿了两口:“天知道。要不,你跟着他去前线?” 纪长林连忙摆手。 当夜十二点,千大附院的救援队冒着大雨,抵达谷水镇。沿途中,不少救护车及武警车把需要做紧急手术的人带回市区。冯灯一行人到达灾区医疗站后,将医疗设备、药物等放入帐篷内。防雨棚里,满身泥浆、衣衫褴褛的受难者看见他们出现,慌慌张张地围过来,含着泪水求救。急诊科的陈主任是医疗队的队长,他吩咐各位医生和护士抓紧时间展开救治行动。 冯灯在防雨棚巡视两圈,找不到宋新元的身影,《外科风波》剧组的人像消失了似的,他没看到熟悉的面庞。 冯灯抓住一个急救人员,大声问:“所有受伤的人都在这里吗?” 对方说:“不是,废墟那边应该还有人,但是天太黑了,我们正在找。” 冯灯:“我和你一起去。” “冯医生,你留在这里吧,山体滑坡不确定啥时候爆发。” 在他说话时,冯灯早已跑了出去。 冯灯打着手电筒,往山谷跑,雨一直没停,雨衣发挥不了作用,他身上湿透了,脸上除了雨水,还有泥。几分钟后,他忽然听到一阵哭声,将手电筒照过去,竟遇见了沈灵溪和韩乐。沈灵溪在哭,而韩乐正安慰她。 “你们怎么在这里?快回帐篷帮忙。” 韩乐无措道:“冯教授,我们……” 沈灵溪擦擦满脸的水,哽咽道:“冯教授,我们发现有人呼救,废墟下面压着一位孕妇,她浑身是血和泥巴,我们、我们想挖她出来,但是她陷得太深了……满地都是血……” 冯灯听懂了下文,沉默数秒,冷静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们只是医生,不是神,尽力而为,别忘记基本原则,优先抢救有生存希望的伤员,回去吧。” 两人搀扶着站起来,离开前问:“冯教授,你要去哪里?” “救人。” 冯灯丢下俩字,迎着风雨,朝旅馆的方向跑去。他越靠近旅馆,越觉得可怖,远远看上去,宾馆塌了,留下一堆黑影。附近除了流水潺潺,寂静无声。 他不由得扬声呼喊:“宋新元——孔导——” 然后,他听见了自己的回声。 “宋新元——” 他边喊边往来时的方向走,心中有个可怕的猜测——住在旅馆的人被洪水冲走了。 谷水镇边缘的偏僻高地上,宋新元等人躲在这里四个小时了,在洪水冲下来前,他们被旅馆老板叫醒,背着重要物品,随老板奔到了这片茂密的高地上。老板岁数大,经验丰富,发觉雷声不对劲,联想到几年前的灾情,急忙把大伙带到了安全区域。 可惜,他们失去了信号,无法向外界呼救,只能等待救援。天黑路陡,有的人撞到岩石而受伤,有的人淋了许久暴雨,渐渐感到不适,处于昏迷状态。孔琢身体格外硬朗,他不断讲述娱乐圈的趣事,让大家打起精神。 “等天亮就好了。”所有人都这样想。 这时,宋新元猛然站了起来,四处游走张望。 “小宋,你怎么了?快坐好,保存体力。”孔琢劝道。 “孔导,好像有人在叫我。” “这种时候哪来的人,你不会出现幻觉了吧?” “不是,真的有人叫我,你们仔细听,就在这下面。”宋新元说,“孔导,我下去看看,说不定救援部队赶来了,没事,洪水消退了,如果没人,我再回来。” “哎,你注意安全。” 宋新元慢慢爬下高地,一脚一个泥印,身体滚成了泥球。他还没踩到平地,又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宋新元——你在哪——” 宋新元僵住了,冯灯的声音居然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此刻怀疑自己在做梦。 然而,他下一刻便看到了冯灯的身影,即使山里黑漆漆的,他仍确信——那是冯灯。 冯灯携着一束光,过来找他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他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一不小心滑落在地面,溅飞了淤泥。 冯灯发现动静,举着手电筒冲过去,照见宋新元的脸,愣了一下,扔掉手电筒,蹲下来抱住宋新元,用尽了力气。 过了许久,宋新元吸着鼻子嘟囔:“冯医生,你来得真不是时候,我现在的样子丑死了。” 第41章 不问归期 冯灯捡起手电筒,确认宋新元究竟有多丑。 宋新元连忙擦擦脸,结果越擦越脏,污泥和雨水搅和成颜料,给他白皙的脸庞涂上了杂色,脏乎乎的,实在可爱。 冯灯发觉他额头有血迹,拨开他的头发,摸了摸伤口。 “嘶——”宋新元下意识躲开,反过来安抚冯灯,“没事,估计是刚才不小心蹭的。你怎么来了?” 冯灯打量他许久,语气稀松平常:“工作需要。” 这不是宋新元想听的答案。他瞅瞅冯灯又低下头,口吻有些委屈:“哦,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我没有带白掌,它被水冲走了——” “不丑,”冯灯揉揉他的头发,打断他,“你好看。” 宋新元脑子里嗡嗡响,觉得耳朵奇痒无比。他抬眸注视冯灯,冯灯的模样和平时完全不同,头发和衣服都乱糟糟的,失去了洁净的常态。他看到这样的冯灯,鼻子发酸,心情复杂。 过了一会儿,他握住冯灯的手,眼神坚定:“冯灯,我再问一遍,你为什么过来?” 冯灯同样凝视着他,神情晦暗不明。 “你是不是专门来找我的?”宋新元追问,“你是不是担心我出事?你是不是害怕再也见不到我了?” 他一连提出三个问题,不等冯灯答应,及时发出最后一击:“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不知不觉间,雨变小了,小而密,丝丝缕缕,绵柔细长,像雾一般。宋新元迟迟得不到答复,眼中渐渐浮起一层水雾。 远空乌云密布,整个世界都黑压压的,仿佛酝酿着新的风暴。宋新元也被黑暗吞噬了,惟有冯灯藏了一束光,此时此刻,惟有冯灯能将宋新元拉出来。 冯灯望向宋新元,心中长叹,算了吧,别和宋新元较真,何必呢?他最了解宋新元,宋新元单纯、狡猾、爱记仇。 宋新元总记住他的不好,记不住他的好。 宋新元目的不单纯,一次次设圈套,引诱他上当。 宋新元迟早会离开他,日后比现在更恨他。 但是算了吧,别较真了,宋新元现在想吃糖,他就递给宋新元,反正他们的感情不会持久,就算宋新元将来后悔,他也回应了。 他早已警告宋新元,不要重蹈覆辙。宋新元过于偏执,不听他的话,演技那样拙劣,还企图坑他、骗他,既迷惑了自己,也迷惑了他。 算了,受骗就受骗吧,失败过一回,再尝试一回,结局改变不了。 冯灯伸手蒙住宋新元的眼睛,说:“是。” “是。” “是。” “是。” 他用四个“是”字,回答宋新元的四个“是不是”。 【,小.说!日;更''群.:!8''5;3''4,3?6!2"5:5:】 最后,他认真回复宋新元一开始提的“为什么”。 “宋新元,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你。” 冯灯的情话宛若细雨,一滴一滴,落在宋新元心头,搅乱了宋新元心底那池湖水。他意识里满是“滴答”声,胸口被填满了,水溢了出来,从他的眼眶溢出来。 他分不清自己是高兴还是难过,应该高兴才对——冯灯又上当了。 他高兴地大哭,咬住嘴唇,努力不发出声音。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期待冯灯真真正正地爱上他,给予他暴烈的爱,因为他没得到过,他不甘心。他如今根本不愿意相信冯灯,虽然听见想要的答案,他却不愿意还冯灯一片真心。 他和冯灯之间,哪些是真情,哪些是假意,他无暇顾及,朝着目标前进就好。春日苦短,盛夏多变,秋冬凄凉,一年四季,竟没有一个好天气。他看不到希望,只有他自己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宋新元狠狠抱住冯灯,闷声问:“真的吗,你没有骗我吧?” “真的,不骗你。” “那我转正了吗?” “你想一直做我的炮友?” “不要,我想当你男朋友,想和你睡觉倒没错……” 冯灯轻拍宋新元的背,宋新元的第一反应是问真假,而不是以表白的方式回应他。他眸中闪过几分阴鸷,在宋新元的视线之外,他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小宋——” “宋哥——” 一阵呼喊声打破了寂静,剧组的人担心宋新元发生意外,在找宋新元。 “是孔导,他们都在上面。”宋新元清清嗓子,拿着手电筒往那边照,扬声道,“我在这里——我很好——” 冯灯提醒:“小点声,别把洪水喊来了,走吧,我们一起上去,然后我带你们回医疗站。” “啊,会喊来吗?”宋新元慌张地捂住嘴。 冯灯唇角微翘,见他没跟上来,转身问:“怎么了?” “我掉下来时好像扭到了脚,疼。” “为什么不早说?”冯灯皱皱眉,“你在这等我,我去叫他们下来。” 二十分钟后,一群人带着行李,打着微弱的灯光,走下高坡,来到平地上,发现宋新元的身影,松了一口气。 “趁现在安全,抓紧时间离开这里,以免出现变故,请伤员稍加忍耐,等到了灾区医疗站,医护人员会给你们治疗。”冯灯向众人说明情况后,给大家指指路,让他们先走。 接着,他回到宋新元跟前,弯下腰:“上来。” 宋新元盯着冯灯湿透的后背,犹豫片刻,趴了上去,当冯灯站起来托住他的腿时,他自然地圈住冯灯的脖子,将下巴搁在冯灯肩膀上。 “沉吗?”他问。 “不沉。”冯灯跨步往前走,慢慢跟上大部队。 “你说谎,你不在的日子里,我长胖好几斤。”他毕竟是个成年男子,对自己的重量有数,他蹭了蹭冯灯的脖子,“这是你第一次背我,我好开心。” “嗯,看来我不在你身边,你过得更好。” 这不是冯灯第一次背宋新元,大学期间,宋新元每次出去找朋友玩,喝醉时都是冯灯把他背回来的,宋新元喝多了忘事,醒来也不纠结,从没思考过这些小事。他不问,冯灯便不提。 “没有,你不在,我心里不好受,我宁愿待在你身边,瘦成火柴人。你不知道飞蛾扑火在爱情里的意思吗?” “不知道,什么意思?” “你真笨,这意味着我对你……是真爱。” “原来如此,你真聪明。” 大约过了一小时,一群人终于回到医疗站,他们进入防雨棚,环视着忙碌的医疗队和受难者,感慨万千。冯灯把宋新元放在地面,给他找了一个位置坐。 “你等我回来,别乱跑,我去换衣服、消毒,然后给你包扎伤口。” “宋新元!你没事吧?”身穿白大褂的杨希月看到宋新元,惊喜地跑过来,张开胳膊,想拥抱宋新元,被冯灯拦住了。 冯灯:“他受伤了,别乱动他。你没事做了吗?” “我就看一眼,马上走。”杨希月撇撇嘴,暗自腹诽冯灯的擅离职守,但是冯灯带回来这么多人,她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匆匆与宋新元聊了几句,见他问题不大就走了。 宋新元独自坐在那儿,蓦然想起杨希月假扮冯灯女朋友的时期,他那时候不清楚真相,总是吃醋,有一次在练习室,他不小心跌倒差点撞到杨希月,也被冯灯拦了下来。他当时以为冯灯不想让女朋友碰自己,现在回过味来,觉得冯灯对他有种奇怪的占有欲。 冯灯进入医疗帐篷,简单清洗后换上隔离衣和白大褂,拿着医药箱和听诊器回来。他先擦干净宋新元的脸和脚,给宋新元处理完皮外伤,戴上听诊器,仔细检查宋新元的身体。 宋新元非常迷茫:“做什么?” “看看你有没有其他症状。”冯灯按按宋新元的前胸和腹部,抬头疑惑道,“你的心跳太快了,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别听了,我没事。”宋新元脸烧得慌,总不能告诉冯灯,自己是被他摸得心跳加速吧。 剧组的人全部看完病后,孔琢询问医疗站有没有空闲的车,道路通不通,打算带人回千阳市,投入内景拍摄工作,外景只剩一部分,回头补拍就行。好在医疗队的车有剩余,能把这些人送走,于是宋新元要跟着孔琢走了。杨希月作为医生,陪护他们回市区。 临走之前,宋新元悄悄对冯灯撒娇:“哥哥,我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说: 现在是假圆状态,他们之间有很多问题没解决,经历真正的破镜后才会迎来真正的重圆。破镜中的破镜,很快就破。【“不问归期”表面上看是宋新元不问冯灯回去的日期,实际上暗示冯灯不过问这段感情持续的时间,有点像网络流传的那句矫情话:“我喜欢你,像风走了八千里,不问归期。”】 第42章 似爱而非 在回千阳市的路上,吃瓜女孩杨希月问:“宋新元,你跟冯灯和好了?” 宋新元点点头,不想多做解释。他早就误导杨希月,自己和冯灯旧情复燃了,实际上今天才算复合,而且没有多正式,他不过是从炮友身份变成了冯灯的“男朋友”。 “啧啧啧,笑得这么开心,想什么呢?” 宋新元摸摸脸,眼神飘忽:“我看起来真的开心吗?” “啥意思,难道你不开心?”杨希月瞧瞧四周,放低音量,“冯灯又欺负你啦?哎,虽然我总说他坏话,但他没多渣吧,他性格就那样,闷骚,这种人我见得多了,表面上爱装逼,对喜欢的人爱答不理的,其实能看得出来,他很在乎你。” 宋新元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感觉非常新鲜:“他看着像喜欢我的样子吗?” “你怎么好意思问我,你害臊不?”杨希月取笑道,“他是你男朋友,你应该最清楚呀,实在不清楚,你问他啊。唉,真不知道你们在别扭什么,总是不明不白的,到底和好了没有?仔细算算,你们认识十年了吧,你们俩之中要是有个会生的,肯定连孩子都搞出来了,嘻嘻嘻。” 杨希月越笑越猥琐,脑子里明显不纯洁。 宋新元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他回到冯灯身边,根本没考虑过未来,只图一时的痛快。如果冯灯喜欢上他,更是如他所愿,等他达到目的,弄清楚所有事情的真相,终究会离开冯灯,离得远远的,最好忘了冯灯,气死冯灯。 他垂下头,故作忧伤:“每次都是我主动的,我对他来说好像可有可无一样,有时候挺累的。”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反正我觉得他超喜欢你,你自信点。”杨希月安慰宋新元,“我研究过心理学,有的人生活中获取的情感太贫瘠了,他不懂得如何表达、如何去爱,所以他能给出的爱很少,但那可能是他拿出来的全部,剩下的需要你去索取,你去教他、引导他,让他体会到你的心情,感受到你的爱,然后学着爱你。” 宋新元一脸懵逼,“爱”这样的字眼令他感到陌生又尴尬,眼见着话题扯远了,他连忙阻止杨希月:“我懂了,不说这个了。” 杨希月打开了话匣子,一发不可收拾:“两个人的关系里呢,总有妥协的一方,如果谁都停留在原地,不踏出一步,不维持这段关系,那结局可想而知。当然,去或者留,选择权在你,也许离开他,你会遇见深爱你的人,而不是你爱的人。不过,据我观察,普通人都管不住自己的心,往往吊死在喜欢的人身上,无论别人多喜欢你,但你不喜欢他,那都是没用的。总之,把握机会吧,宋新元,人生在世,能碰到真正喜欢的人,太难得了,兴许一辈子就找到这一个。” 宋新元沉默了,他没想到自己无心的话,引起杨希月这么大反应。他笑了笑,缓解气氛:“你不是外科医生吗,怎么还懂心理学?实在碰不到,就自己过吧,我不想凑活,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多快活。” “哈哈哈,也是,不操心就不会伤心了。”杨希月眨眨眼睛,“姐骗你的,我不懂心理学,这都是我瞎编的。你没有安全感,就直接问嘛,你是男人不?别怂,给我冲。对了,这回不是冯灯主动找你的吗?他刚到地方时可急坏了,我亲眼所见,这还不叫喜欢吗?” “好吧,你说得对。” 宋新元暗暗羡慕杨希月,他要是什么都不了解,不用顾忌那些恩怨就好了。可惜,杨希月不理解,他与冯灯的关系就是一场笑话。 宋新元随孔琢回到千阳市后,修养了一天,很快来到千阳大学附属医院的外科分区,继续赶《外科风波》的拍摄任务。他这回和剧组的人共同住在宾馆,尽管他有冯灯家的钥匙,仍旧放不下心结,不好趁冯灯不在时回去。 关于杨希月的话,他夜里思考了许多次,他大学的时候确实幻想过爱情,以为他和冯灯的爱情从那间逼仄的宿舍生出萌芽,长出枝叶,然而最后并没有开花结果。冯灯亲手击碎了他的梦,教训他,他不配拥有爱情,永远都不配。 当宋新元冷静下来时,他已有三天没联系冯灯。冯灯在医疗站忙于救援工作,一直没理会他,仿佛他们的关系只在口头上发生了转变。 宋新元搜索新闻,谷水镇昨天爆发了山体滑坡,天灾破坏了通往市区的公路,好在这次防护措施到位,没有造成伤亡,大部分伤员陆续运到了医院,身体无碍的受灾居民被安置妥善,医疗队的人目前留在谷水,给轻伤患者或需要急救的伤员治疗,大概要等路修好,等灾情结束,才能离开。 不知道冯灯过得怎么样,那人一忙起来,总忘记吃饭,也不好好休息。宋新元跟冯灯同居一段日子,摸清了冯灯的生活习惯。冯灯经常日夜颠倒,若不是勤于锻炼,意志坚定,早倒下了。 宋新元记得,医疗站是有信号的。他这会儿躺在床上,思维混乱,懒得纠结,干脆给冯灯打了一个电话,他没存冯灯的手机号,冯灯用的是旧号,他特熟悉那串号码,那曾是他拨了好几年的情侣号。 此刻不到零点,大概过了三十秒,电话打通了。 “喂,”冯灯的声音听着十分疲惫,“你是?” “……”冯灯的开场白出乎宋新元的意料,他忘了自己的号码是新号,从来没告诉过冯灯,一气之下,凶巴巴道,“我是你老公。” 冯灯缄默片刻,轻笑一声,烧得他耳朵发烫。 “笑什么笑,几天不见,不要老公了?”宋新元提高音量,理直气壮,“你是不是在那边摘别的花了?” “要,”冯灯似乎去了外面,低哑的嗓音随着风声传过来,“只有你一朵。” 宋新元无意识地弯起唇角,自己被比作花,丝毫不觉着害臊,他占了冯灯的便宜,偷乐半天后绷直嘴角:“骗子,你一点都不想我,我不打你电话,你就不会联系我吗?” 冯灯反问:“你想叫我联系你?” “……没有,你爱怎样就怎样。” 宋新元生气地挂断电话,杨希月说得不对,他遇到冯灯这种人实在太倒霉了。 正当宋新元啃手指头时,手机响了。他故意冷落冯灯两次,第三次才接,语气格外不爽:“你烦不烦?你老公睡着了。” “你睡,等我回去。”冯灯清清喉咙,哄道,“乖。” “谁等你啊,你有病吧?我不是三岁小孩,我不乖!” 宋新元慌乱中再次挂了电话。 他打了个滚,捂住脸想,冯灯这人好烦啊。 作者有话说: 好不容易转正,甜一下再破。宋新元是因爱生恨,第5章 提到他恨冯灯,只能记起冯灯的不好,所以大家从他的视角里看不到冯灯的好。他的叙述和回忆是有迷惑性的,甚至是不可靠的,他自虐般地反复提起冯灯和他爸的事、冯灯与冯星河的关系,都是为了让自己痛下决心,他不甘心冯灯过去对他好却和他分手,他潜意识里逃避了事实,记错了很多事情,他宁愿冯灯一直渣,他才能安心复仇。我上次说他变聪明了,第2章他说爱情是艺术,第6章他说为了艺术献身,他一开始企图用身体引诱冯灯,但24章他说“爱与被爱都是他难以掌握的艺术”,他察觉冯灯对他不一般,学会了以心骗心,但他不相信冯灯了。前期为啥把他塑造得这么可怜惹人疼,大家应该能猜到吧? 第43章 晴天霹雳 宋新元托杨希月帮自己买了一盆白掌,依旧是在苏梅的花店买的。 傍晚,杨希月带着花回来,向宋新元抱怨:“累死我了,为啥让我跑老城区买啊,医院附近不就有卖的吗?” 宋新元接过花盆,道了声谢:“不一样,这家养得好看。辛苦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 杨希月瞅瞅耷拉着的花骨朵,没瞧出来这盆绿植有啥特别的,但宋新元主动请客,她当然不会客气:“别改天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吧,你出来一趟多不容易。” “行,等我一会儿,我把盆栽放屋里,跟俊哥打声招呼,你先看看吃啥吧。” 自从《外科风波》的内景拍摄工作提上日程后,宋新元忙成了小陀螺,整日待在片场或宾馆。贾英俊最近返回千阳市,随时盯着他,防止他再出现其他意外。宋新元几乎失去了自由,去哪都要提前报备。 宋新元把他和杨希月约饭的消息告诉了贾英俊,保证十点之前回宾馆。 贾英俊见过杨希月,比较放心,在宋新元出门前,忽然问:“她不会就是你那个炮友吧?” 宋新元笑了:“不是,普通朋友而已,我现在没有炮友。” “断了?怪不得我观察这么久,一直没发现可疑的人。”贾英俊恍然大悟,“断了最好,别给我瞎搞,你正值上升期,要是被人抓到把柄,大好前途就没了。” “嗯,俊哥,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别,我特能吃,给你省俩钱吧,你当心点,别喝酒,别被人拍到。新元,我没有监视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心里有个谱,入了这一行,务必谨言慎行。你有潜力,孔导也经常夸你,等新剧播了,不知道有多少好机会找上门,咱不能因为这种私事毁了前程。” “我明白,俊哥,谢谢你,我会小心的。”宋新元犹豫片刻,放弃吐露自己的秘密,他和冯灯指不定哪天就掰了,没必要给贾英俊造成惊吓。 随后,宋新元带好口罩和帽子,跟杨希月去了一家川菜馆,菜端上来后,宋新元察觉那些菜全是他爱吃的。他猛然想起杨希月喜欢过自己,回顾杨希月近期的举动,他有点后悔,他们走得太近了。他纠结于自己的感情问题,忘记照顾杨希月的感受,面对杨希月细心的关照和安慰,他不知该如何回应,除了与冯灯纠缠,他从没考虑过展开新恋情。 杨希月看出他的无措,大大方方道:“宋新元,你别自作多情啊,我就爱吃辣的,这些都是招牌菜,赶紧吃吧,饿死了。” 宋新元也觉得自己矫情过头了,抬眸笑了笑,喝了一口汽水,闷头吃饭。 “话说回来,我以前是冯灯的情敌,他如果看到咱俩深更半夜出来约会,绝对会想歪。”杨希月摸着下巴,眼神意味深长。 宋新元:“这才八点,这不叫约会。” “无语,你怎么一点情调都没有,笨死算了。”杨希月拿出手机,绕到宋新元身边,按住宋新元的肩膀,笑容甜蜜蜜的,“帅哥,看镜头。” 宋新元一脸迷茫:“自拍做什么?” “别动,我不吃你豆腐,配合点,等下把照片发给冯灯,看看他会不会吃醋。” “幼稚,他才不会吃醋。”宋新元吐槽一句,依然配合杨希月完成了自拍,还比了个剪刀手。 “那不一定,你发还是我发?”杨希月回到座位,又拍了几张饭菜,修了修图,“算了,你发吧,要是他给你说情话,我可招架不住。” 宋新元保存了杨希月发来的照片,在杨希月的催促下,转发给冯灯。 “发出去了。”宋新元继续吃饭,心思显然不在饭上。 “走着瞧,你晚上回去肯定感谢我,姐不会白吃你一顿饭。” 宋新元语气无奈:“姐,我提前谢谢你。” 宋新元上学早,尽管和杨希月同届,却比她小一岁,叫她姐也正常。他们不可能成为情侣,没理由断绝来往,做朋友尴尬,以姐弟相称倒合适,避免暧昧又增进感情。 大概是了却一桩心结,两人离开时都吃撑了,分别前,杨希月提醒宋新元看手机。宋新元不喜欢消息震动的声音,把微信设置成了静音模式,而且取消了悬浮窗提醒。他掏出手机,扫了两眼,神色有点难看。 光线昏暗,杨希月看不清宋新元的表情,随口问:“怎么啦,没回复?” 宋新元淡定道:“嗯,他没回。” “唉,吃不了瓜,好遗憾,我走了,有空再约。” “行,你路上注意安全。” 宋新元回到宾馆还不到十点,他先给白掌浇点水,然后洗漱完躺下,再次拿出手机,把冯灯的回复看了十几遍。 冯灯:“挺好的,别总黏着我。” 他果然没猜错,冯灯根本不吃醋,兴许暗搓搓嘲讽他无聊,但是谁黏着你了? 宋新元其实能感受到,冯灯有时候很烦他,那种反感和嫌恶毫不掩饰,不过,每当他受伤,远离冯灯时,冯灯反而撩拨他,忽冷忽热的。 冯灯这混蛋……真他 妈怪。 宋新元气不过,噼里啪啦打了一段话:“今天晚上真开心,那家川菜特别地道,好久没吃辣,真爽。我和杨希月约好了,下次还去那。换一家也行,反正时间多的是,在医院经常碰见她。” 过了没多久,冯灯回道:“为什么不发语音?” 操,这是重点吗?宋新元感觉自己在对牛弹琴,踢了两脚被子,说:“不想发,怎么了?嫌我打字慢?怕累着我的手?” 冯灯正在输入,停顿几秒,一行字出现在他眼前:“我喜欢听你的声音。” 宋新元逐字读了许多遍,满身的怒气渐渐消散。冯灯又来了,给他个巴掌,紧接着赏他一颗糖,他偏偏爱吃这一套。 他发起语音通话,成功后,他抢先开口:“我的声音有什么好听的?你没听过我唱歌吧,好多粉丝吐槽我唱歌难听,都劝我别毁歌。”通常情况下,不用抢也是他先开口。 真正悦耳的男低音从冯灯那边传过来:“你和我说话时,和跟别人说话的声音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宋新元非常意外,他没留意这方面。 冯灯转移话题:“你少吃辣椒,别喝汽水,不要熬夜,快睡吧。” 宋新元拦住冯灯:“不许挂,你话说一半,叫我怎么睡?你是不是存心气我?” “不是,”冯灯难得迟疑,慢慢吞吞道,“你对我讲话的时候,尾音有点嗲,听起来像撒娇。” 谁撒娇了?宋新元羞得脸红,幸好冯灯看不见。两人都没说话,也没挂电话。 良久之后,宋新元领悟出另一种意思:“你喜欢我对你撒娇?” 他把冯灯的沉默当作默认,瞬间豁然开朗,冯灯在床上尤其喜欢他说浪话。 他脸皮变厚了,故意追问:“是不是呀,冯医生?” “……” “你居然喜欢男生向你撒娇?你不是嫌我黏人吗?”宋新元惊呼,“哥哥,你好变态呀。” 冯灯的呼吸加重几分,仍然没吭声。 “你是不是想我啦?”宋新元有些心猿意马,将手放在身下,口吻黏糊,“想哪儿,前面的小棍还是后面的小花?” “你真有自知之明。” “我就当你想我了。” 冯灯咳嗽了几下:“睡吧。” “你最近老咳嗽,感冒了?”宋新元发觉不对劲,“着凉了?没休息好?” “没事,很快就回去了。” “路没修好呢,”宋新元知道冯灯睡眠质量差,在灾区更睡不好,“我抽空给你录首摇篮曲,不许说难听。” “不难听。” “嘿嘿,我先练习两天。” 通话结束后,宋新元心里美滋滋的,他身上总算有样东西讨冯灯的喜欢了。 第二天上午,宋新元早早来到医院,去腾出来的手术室拍戏,打算休息时找首歌练练。午休,他进入外科分区的回廊,撞见了梁仕章。 冯灯毕业进入千大附院后,他为了见冯灯,隔三差五往这跑,偶遇过梁仕章好多回,没怎么聊过,隐约记得梁仕章跟他爸是同届。 梁仕章主动搭话:“你爸快出狱了吧?当年那事……唉,希望他想开点,来日方长,虽然他被吊销了医师资格证,出来也可以找别的事情做。” “对,梁主任,谢谢您的关心,我会转告我爸的。” 宋新元让梁仕章先走,望着梁仕章的背影,感到不太舒服。他拍拍胸口,找个角落去练歌了。 隔天,厉明洲的电话打了过来,问他愿不愿意去监狱探视宋砚青。 “舅舅下月底出狱,今天是最后一回探监日,你很久没去了吧?走,我带你过去,问问舅舅出来有什么打算。” 宋新元上次去探监是春节期间,离现在差不多七个月。他回千阳市以来,一次都没去过,宋砚青不让他去,他听话了,不仅如此,他想逃避现实,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无法继续逃避。 “好,我去。” 宋新元请了半天假,坐车三小时,和厉明洲来到千阳市第三监狱。他们带着会见费,先到监狱狱政管理科办理会见证,办完手续在会见室等候宋砚青。会见室闹哄哄的,不少亲属和犯人隔着玻璃喊话。 过了半小时,终于轮到宋砚青。宋砚青又剃了头,仅剩的一层毛发微微泛白,穿着刺眼的橘色马甲,原本高大的身形消瘦许多,显得轮廓分明,眼珠子往外凸,神情恍惚。除了监狱生活,他经受着抑郁症的折磨。 他看到宋新元,愣怔很久,浅笑一下,无声道:“元元。” 宋新元的眼泪刹那间涌出来,怎么都止不住,他擦擦眼睛,同样无声地问候:“爸,对不起,我来了,你好吗?我很好。” 他们可以通过座机进行会话,但谁都没拿起话筒,好像张张嘴就明白对方的意思。 “我也很好,你快走吧,下个月见。” 下个月,他们不用隔着玻璃对视,能实实在在接触了。 宋新元舍不得离开,拿起话筒说:“爸爸,我好想你。” 宋砚青举着话筒,眼眶湿润,他扭过身体缓了一会儿,回过头来,声调平稳:“元元,爸爸害苦了你。” “没有,是我太胆小了,不敢来看你。你有好好吃药吗?” “嗯,明洲给我送的药,我都吃了,我知道那是你买的。” “肯定是我哥拆穿我的。” “他没告诉我,我自己猜的,看来我猜对了。”宋砚青的精神好了一些,“听说你跟冯灯和好了?这样也好,你们俩的感情不应该因为我受影响。” 宋新元五年前对宋砚青隐瞒了自己和冯灯的关系,宋砚青以为他俩是朋友。 “可是,我接受不了他的做法。”宋新元忍不住问,“爸,他真的没有诬陷你吗?” “没有,你别错怪他,都是我的错。” “你不应该揽下所有责任,那台手术不是你一个人完成的。” “是我主刀的,我犯了错,应该受罚。” 宋新元哽咽道:“可是,你的医师资格证被吊销了,你以后再也不能当医生了。” “我不能做别的事情吗?你不相信爸爸吗?”宋砚青的语气严厉起来,“元元,你是不是忘了我是怎么教导你的?不要总说''可是''''因为''''但是''这些词,不要给失败找借口,错了就是错了,我们不能改变过去,只能改变未来。” 宋新元吸吸鼻子:“我没忘……” “那就好,回去吧,别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往前走,爸爸不怪冯灯,你也原谅他吧。” 宋新元在回市区的路上,用了半盒抽纸。 厉明洲笑话他:“擦干净,别浪费我家的纸,这都是你嫂子花钱买的。” 宋新元又抽了几张,把盒子扔给厉明洲:“谁稀罕。” “还是个小屁孩,见了爸爸就哭。” “不用你管。” “你要不是我弟,谁管你?”厉明洲问,“你没跟冯灯乱来吧?” “乱来什么?”宋新元目光躲闪,“厉明洲,你别在我爸面前乱讲。我爸说了,他的事不怪冯灯。” “傻子,你早晚要吃亏。” 吃亏就吃亏,宋新元想,算了,不跟冯灯较劲了,或许冯灯真的喜欢他,他与冯灯再试一次吧,错过就亏大了。 宋新元下午回医院,趁中场休息给冯灯录歌,他本就没有音乐天赋,再练也提高不了多少。 他走到楼梯拐角,打开录音,刚按下录音键,没开始唱,忽然听见有人在另一边谈话,他伸头瞥了一眼,是梁仕章和一个年轻医生站在那。 “主任,冯灯快回来了,他没出事。” “慌什么,他回来又怎样?反正做不了副主任,更别提主任。” “你不怕他揭穿你吗?是你骗他去的论文研讨会,也是你给他提供的论文,事情败露出来,咱俩都完了。” “长林,你别慌。”梁仕章咧嘴嗤笑,“怕什么?他有把柄在我手里,不敢乱说。你以为他看不出来这里面的漏洞?” “什么意思?他知道这是陷阱?” “哼,他不是善茬,心狠手辣。你知道宋砚青吗?” “当然知道,我虽然来得晚,也听说过他的事,他因为医疗事故被判了三年。” “你们听说的都是皮毛,实际上,宋砚青是被冯灯一手推进监狱的。” “卧槽!那宋砚青性骚扰冯灯的事呢?” “哪有什么性骚扰,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您是说他们……” “就是你想得那样,龌龊。” 两人说完,离开了楼梯。 宋新元握紧手机,全身发冷,如坠冰窟。 作者有话说: 甜完撒狗血,误会更大了。都是误会,误会,最终目的是为了让他们的感情更深刻。小宋可能要黑化,前面都是小打小闹,后面要来真的了。别骂小宋,也别骂冯灯嘛,都是我的错! 第44章 如履薄冰 宋新元冲进洗手间,面朝盥洗池,呕吐不止。 他按住喉结,耳边回荡着各种声音,魔幻又现实。 “长林,你猜冯灯为啥那么快从实习医生升为住院医生?他啊,走后门才成了宋砚青最喜欢的学生。你懂啥是后门吗?” “元元,你别错怪冯灯,那些事跟他没关系,都是我的错。” “宋新元,我和你分手,跟你爸无关。” “是的,我一直在利用你,谢谢。” “你离我远点。” “自作自受。” “活该。” 宋新元咳得掉眼泪,什么都咳不出来了,依然觉得胃里好恶心。 好恶心,好恶心,冯灯好恶心。 他记得清清楚楚,他爸和冯灯那组照片曝光的时候,冯灯还没有和他分手。原来,冯灯五年前不仅诱骗了他,而且欺骗了他爸爸,脚踏两只船,把他们父子俩玩弄于股掌之中。他爸进了监狱,下一个是不是轮到他了? 宋新元想起一件事,冯灯有次下班后请同事吃饭,兴致极好。别人误会了冯灯请客的原因,宋新元却知道,冯灯是为了庆贺一个病人的死亡。 蓦然间,宋新元感到后背发冷。他越了解冯灯,越发觉冯灯的可怕,他上午居然幻想和这样的人重新开始。 宋新元脑海中一片混乱,无暇思考冯灯和宋砚青之间的恩怨情仇,消失多日的恨意从喉头涌入心头。 他恨透了冯灯,脸上浮现出自己从未见过的表情,恨不得下一刻与冯灯同归于尽。 一阵电话铃声拉回了他的理智,他拿出手机,瞪着屏幕,平生第一次不想接电话。 来人是冯灯。铃声刚停,冯灯再次打来,他的坚持让宋新元差点砸了手机。 宋新元深深喘了几口气,点击接听,没有开口。 冯灯静默几秒,问:“打扰你休息了?” 宋新元咬咬牙,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什么事?” “歌,你忘了?” 他当然没忘,但录音里换成了其他内容,冯灯的秘密比他的音乐劲爆得多。 他故意曲解冯灯的意思:“冯医生,你要脸不,比我大了好几岁,怎么喊我''哥''?” “你那天说录——” “我开玩笑的,你当真了?” “……抱歉,我记错了,你好好休息。”冯灯挂断电话。 宋新元仰起脖子,眨眨眼睛,把负面情绪收起来,返回片场。 今日之后,他与冯灯的角逐戏正式拉开帷幕。 宋新元深受打击,演戏时不仅没消沉,状态反而更好,入戏迅速,令孔琢惊叹他的进步。 这天,拍完最后一场戏,孔琢向宋新元招招手,给宋新元看了几个片段,夸赞道:“小宋,你果然有天赋,这部剧要是顺利过审、上映,明年保不准得奖,依我看,你有希望拿新人演员奖。” 宋新元开玩笑:“我的目标是最佳男主角。” “哈哈哈,不错,那俺也不能示弱,争取摸着最佳导演奖的金杯。” 收工后,宋新元没有回宾馆,以落下重要物品的由头,悄悄去了冯灯家。他打算趁冯灯不在,搜寻线索,试图找到冯灯的把柄。 冯灯的两室一厅多日不住人,屋内有些冷清。谨慎起见,宋新元戴上备好的透明手套和脚套,靠近冯灯的房间。冯灯没有锁门的习惯,宋新元轻轻一拧门把手,门开了。 他摁亮电灯,环视四周,抽出冯灯的床头柜,依次查看。左边的柜子上层是袜子,下层放着内裤。宋新元撇撇嘴,绕到床的右侧,随手拉开第一层,里头躺着几盒安全套和两瓶润滑剂,都是新的,没拆封。 “……” 宋新元不用想也明白这些东西要用在谁身上,没好气地暗骂一句,继续看第二层抽屉,瞅见一本书,他起身之前,瞥到封面上的书名,愣住了。 这是一本关于精神疾病的医学书。他拿起来翻了翻,一叠薄纸飞了出来。他没有去捡,盯住某两页,若有所思,左面的加黑标题是“精神分裂症”。 他来回扫了几遍,捡起地上的薄纸,那些是药物说明书,有十几张,原本夹在这两页中间。他看看时间,把说明书装进兜里,拍下那本书的封面,将书放回原位。 宋新元默默溜回宾馆,给贾英俊报个平安,锁好门,坐在床上,掏出说明书,念着药品名称,在网上查询用途。 氯氮平、阿立哌唑、伊潘立酮、鲁拉西酮、奥氮平、帕利哌酮、喹硫平、利培酮、齐拉西酮、氨磺必利、布南色林…… 全是抗精神病药物,其中有几个专门用来治疗精神分裂症。 宋新元倏地睁大眼睛,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不知不觉中,宋新元的新剧拍摄工作进行到末期,剩余一个月便迎来杀青,而冯灯依然没有归来。宋新元分外忙碌,对冯灯不闻不问,他不搭理冯灯,冯灯自然不会主动联系他。两人的关系变淡许多,但宋新元的言行举止一切正常,没人看出他的变化。 晚上十点,宋新元收工回到宾馆,他洗漱完,坐在床头看电子书,看的是冯灯家里那本医学书。他边看边复制某些段落,认真粘贴在便签上。过了半小时,他突然饿得慌,背着经纪人点了个外卖。 二十分钟后,门铃响了。 宋新元赤脚跑到门口,迎接心心念念的炸鸡汉堡。他打开门,留出一道门缝,伸手说:“谢谢,给我吧。” 有个纸盒落在他手上,紧接着,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冯灯出现在他眼前。 宋新元僵在原地,瞟瞟手里的食品盒,这盒糕点是西照县的特产。他迟疑片刻,往床边走,把盒子放在桌面上。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我联系孔导,说想跟你商量一些事,他告诉我的。”冯灯关上门,语意模糊,“韩乐偷偷去找沈灵溪了。” 此时此刻,宋新元痛恨自己过于聪明,竟听懂了冯灯的意思。沈灵溪一周前离开灾区,独自回了医院。韩乐这么晚回千阳市,第一时间去找她,肯定计划给她一个惊喜。 冯灯想给他惊喜,若是搁在半个月前,他定然十分高兴,如今,他只觉得受到了惊吓。 他身靠桌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冯灯:“那你打算和我商量什么事情?” 这明显是冯灯的借口,他就是让冯灯下不了台。 冯灯审视他良久,握住他的手腕:“细了。” 宋新元下意识向后躲,没躲开,察觉自己反应太大,咬了咬嘴唇:“冯医生,不能说男人细。” “瘦了,”冯灯没理会他的荤话,把他扯进怀里,垂眸道,“你不是说,我不在的时候,你会长肉吗?为什么瘦了这么多?” 宋新元浑身僵硬,低着头嘟囔:“想你想得呀,你总不回来。” “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我有空都会接。”冯灯抬起他的下巴,以为自己上次数落他黏人,惹恼了他,“生气了?” “生什么气?我不是小孩儿。” 冯灯叹了叹气,吻住宋新元的嘴唇,谁知被宋新元一把推开。 宋新元往后撤了半步,胳膊肘撞到花盆,他新买的白掌掉了下来,咚的一声,砸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 缓缓,今天写得有点晚,写的不多。其实……算了,我先憋住。对了,停车场换了新的,特别顺滑,我放在了置顶微博。 第45章 心口不一 白掌落地的时候,冯灯及时把宋新元揽进怀里。花盆碎了,泥土和沙石撒出来,弄脏了宋新元的脚。 宋新元蹭蹭脚,挣开冯灯的胳膊,蹲下去收拾碎片。 冯灯找到垃圾桶,让宋新元坐床上:“我来。” “不用。”宋新元抓着白掌花扔进垃圾桶。 冯灯微微一怔,按住宋新元的手:“要扔掉?花没事,换个花盆就好。” 宋新元摇摇头,将碎片和烂泥撂在花枝上:“扔了吧,反正快死了,在宾馆养不活。” “不是喜欢吗?” 宋新元把第一盆开花的白掌送给了他,他带着花去找宋新元,在宋新元面前佯装摔花的时候,宋新元快被吓哭了。 吓得眼睛都红了,明明很喜欢。 “不喜欢了,”宋新元说,“这个季节不适合它,开出来的花不好看。” 宋新元专门去网上查过,白掌最常见的花语是“一帆风顺、平平安安”,有“清白之花”的寓意。春天,他回到冯灯身边,细心养了那盆花,在冯灯遭遇论文风波时,将花送给冯灯,祝冯灯事事顺利,愿冯灯沉冤昭雪。 洪水冲走了他的祝福,他重新买了盆白掌,计划再次送给冯灯。然而,这盆花失去了生机。他心里是存着希望的,可冯灯让他失望了。 “你还喜欢什么花?”冯灯与宋新元一起清理干净地面,目光深邃,“再买一盆,我送你。” 宋新元抠着手指头,眼神迷茫:“我不喜欢花花草草,也没地方养。” 冯灯拉起宋新元,牵着他走进洗手间,给他打香皂,注意到他光秃秃的指甲,皱起眉眼:“又咬手指了?” 宋新元勉强笑了笑:“老毛病,改不了,有时候就想咬点东西。” 冯灯忽然咬住宋新元的嘴,这次没有被推开。 宋新元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接受冯灯。他不能退却,好不容易打动冯灯,怎么能半途而废?他现在的目标变了,不像之前那样简单,不可以露出马脚。 一吻之后,宋新元趴在冯灯胸口,声音软绵绵的:“冯医生,我早就发现了,你是不是特别喜欢亲我呀?” 冯灯的喉结滚动两下,视线掠过宋新元的脸颊,他没回应,继续给宋新元洗手。 宋新元甩甩手,把水溅在冯灯身上:“你更喜欢我上面的嘴,还是下面的?” 冯灯睨他一眼:“越来越爱说胡话。” “老毛病,忍不了,要不你帮我堵住?” “洗澡了吗?” “洗了……” 宋新元的脸色变得煞白。 冯灯拍拍他的脸,猛地抱起他,将人放在床上。 宋新元嘴上浪,其实完全没做好心理准备,口吻有些无措:“今晚不太方便,明天要早起,有很多奔跑的戏,这没有安全套,要不我们——” 门铃声打断了他的话。 “应该是我的外卖。”宋新元坐起身,想要下床。 “我去拿,你别动。” 转眼之间,冯灯提着纸袋回到床边,打开袋子,拿出一个汉堡,递给宋新元。 宋新元的肚子适时地冒出咕噜声,他闻到香味儿,吞吞口水,接过汉堡想,算了,吃饱再上路吧。 冯灯看了他两眼,走进浴室,不久后端着一盆水,蹲在宋新元跟前,卷起宋新元的裤边。 宋新元正在嚼炸鸡块,发觉冯灯要给他洗脚,连忙缩起腿:“不用麻烦你,我等会儿自己来。” 他习惯在室内光脚走路,尽管被土弄脏,也没在意,他准备睡前再洗的。 冯灯拽住宋新元的脚腕:“不麻烦,你吃鸡吧。” 宋新元的双脚伸入温热的水中,他放松肩膀,为了缓解尴尬,含含糊糊道:“你说脏话了。” 冯灯笑了一声。 宋新元怀疑冯灯是故意的。他刚才误会了冯灯,以为冯灯想和他睡觉。他望着冯灯的头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又酸又涩。 刹那间,他刻意忽略或逃避的事实涌进脑海。这不是冯灯第一次给他洗脚。大学期间,冯灯有时对他很好很好,为他做了许许多多事,耐心照顾他,帮他买饭、打热水,给他洗脚;下雨时穿过医学院,跑到外语学院给他送伞,因为他总不记得带伞;当他去外面玩的时候,不管有多晚,冯灯都会接他回学校。 虽然冯灯和他分手了,但他不得不承认,冯灯曾经是个称职的恋人。有些事情,连宋砚青都没为他做过。 他是在宋砚青的溺爱下长大的,典型的少爷脾气,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更不会委屈自己,想要什么便拥有什么,很多东西用钱就能买到。上了大学,他照旧像个被宠坏的小孩儿,花钱大手大脚,喜欢跟谁玩,就帮谁买单,不考虑别人的心情,只考虑自己开不开心。 冯灯和他不一样,他遇见冯灯第一天就明白。冯灯家庭条件差,经常吃泡面、吃食堂,是教室和图书馆的常客,极少出去开小灶,偶尔买劣质的棒棒糖逗他玩。和他谈恋爱之前,冯灯从没接受过他的“施舍”,却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他细致的关怀。 所以,他不甘心,五年以来,迟迟忘不了冯灯。冯灯对他好,他不甘心,他知道那不是爱,冯灯是把他当孩子一样管,真正喜欢的另有其人;冯灯对他不好,他同样不甘心,他奢望得到冯灯的喜欢,不愿冯灯喜欢别人。 归根结底,他太贪心了。分手之后,他仍不想看到冯灯和其他人在一起,女的不行,男的不行,惟有他才行。他处心积虑地与冯灯复合,即使目的不纯,也只有他能做冯灯的恋人。 如今,他总算心灰意冷,除了毁掉冯灯,别无所求。 冯灯是潜伏在他身旁的毒蛇,当年为了骗他,演了一出出好戏。他回忆起那些虚情假意,心口就犯恶心。 此刻,冯灯握住他的脚,动作间的柔情似水一般,是不是还想骗他?他早就不是小孩了,没有这么好骗。 宋新元回过神来,咳嗽两声,蹬蹬脚:“够了,谢谢。” 冯灯擦掉他脚上的水珠,掐着他的腰,将他推往床中央,起来接了杯水,递到他唇边。 宋新元就着冯灯的手喝完水,察觉不对劲,他差点着了冯灯的道,冯灯的修行比他多几年,短短几年便是鸿沟。 他推开冯灯的手,瞟见自己的拖鞋,坐床边穿上鞋。 冯灯问:“做什么?” 宋新元眨眨眼睛:“去厕所尿尿,你要跟着吗?” 他主动倒了洗脚水,出来见冯灯在整理衣服,似乎要走。 冯灯瞥了瞥自己带来的糕点盒,提醒他:“别放坏了。” 宋新元在西照县拍戏时买过类似的甜点,冯灯给他买的是龙须酥,一块块点心白乎乎、软糯糯的,非常好吃,他是艺人,身材管理意识强,不常吃这种甜食。 以前喜欢吃,但那是以前。眼下,无论是人,还是爱好,都是他想舍弃的。 “好可惜,吃不下了。”宋新元移开视线,思考片刻,觉得正常情况下应当挽留男朋友,“冯医生,时间不早了,你今天睡这吧。” 冯灯打量他一会儿,拉起行李箱:“你明天任务重,好好休息。” “那好吧,那我们……”何时坦诚相见,他暂时没想好。 “别想太多,别咬手,”冯灯吻吻他的脸,离开前补充一句,“留在这里,我会忍不住欺负你。” 深夜,宋新元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 另一边,冯灯没回家,去了医院的值班室。他洗完澡,站在窗边抽烟。他很久没抽烟了,想不到见了宋新元一面,竟犯了烟瘾。 欢迎+扣扣275368303,免费找书,交友,单身找对象可撩!更多免费进扣扣裙:962709368 他拒绝留在宾馆,是不想逼迫宋新元。 宋新元不正常,很怕他,一直不敢与他对视,眼角绯红湿润,仿佛随时都会掉泪,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他强颜欢笑、胡说八道。 他当然想欺负这样的宋新元,想弄哭宋新元,又担心把人弄哭,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冯灯吸了两支烟,拿出手机,联系杨希月,直白地问:“宋新元最近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杨希月:“没有啊,怎么啦?你回来了?” 冯灯无视了她的问题,接着问:“他近期见了什么人,你知道吗?” “不知道,没有吧,他除了在剧组,最常见的人就是我。” “你不重要。” “太过分了!对了,我让宋新元发给你的照片,你看到了没?我问宋新元后续,他不告诉我,他是不是不好意思说啊?你回了啥?” 冯灯想起自己那天的回复,长叹一口气。他回的是实话,他不喜欢宋新元黏着他。 “你吃醋了没?你拜托我照顾宋新元,总得给我点报酬,满足我的八卦之魂吧。” “我保存了照片,把你P掉了。” “卧槽,学长,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你以后不要碰他的肩膀。” “果然吃醋了,这么小气,我不仅碰了他的肩膀,还摸了他的脸,气死你。” “你没机会了。” 杨希月理解他的意思,无力吐槽:“就这?” “他……很可爱。” “啧啧啧,难怪宋新元不说给我听,原来是害羞了。”杨希月酸了几句,突然想起一件事,“宋新元请过半天假。” “请假?去做什么了?” “不清楚,好像去了郊区。你打听这些干啥,有事问宋新元呗,你们俩都啥毛病,能不能好好交流?” 冯灯直接挂断电话,已经猜到宋新元去了哪,见了谁。 他打开加密相册,里面保存了大量宋新元的照片,有现在的,也有过去的;有宋新元发给他的,也有他自己拍的。 宋新元很可爱,关于这一点,他从没打算告诉宋新元。 他们注定会分开。 作者有话说: 甜吗?这破镜又大又圆,还没破完。 第46章 心知肚明 第二天,宋新元把那盒龙须酥带到了片场。中场休息时,他端着龙须酥,分给大家吃。 贾英俊捏了一块,吃完才想起来问:“这不是西照县的特产吗?你从弄哪来的?” 他最近一直盯着宋新元,宋新元没出远门,这盒甜点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宋新元在玩手机,没有抬头:“不是,我昨晚路过蛋糕房买的,全国各地的特产都差不多,没啥特别的。” 贾英俊平时没留意这方面,相信了宋新元的谎话,嘱咐道:“少吃甜的,胖了上镜不好看。” “嗯,我不是一块都没吃吗?” “你昨晚偷偷溜出去了?” “出去散散心,近期压力大。” 贾英俊理解宋新元,《外科风波》临近杀青,任务重,宋新元作为男主角,戏份最多,每天起早贪黑,正演到压抑的阶段,有压力不奇怪。 “千万别暴饮暴食,控制好体重,也别到处乱跑,当心被狗仔拍到。晚上早点睡,睡前泡个澡,有困难找孔导探讨,别钻牛角尖。” 宋新元抬眸轻笑:“知道了,俊哥,你都秃了,少操点心吧。” 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来电人是杨希月。 他接通电话:“喂,有事吗?” 杨希月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先猜猜跟谁有关?” “猜不到。” “笨,跟你男朋友有关系。” “哦,他怎么了?”宋新元早有预感,不自觉地抠弄手上的倒刺。 “他升职了,现在是主治医生,又能碰手术刀了。”杨希月得意道,“看吧,他果然没我快,我是第一个通知你的人。开心不?” 宋新元张了张嘴,闷声说:“谢谢你。” 他挂了电话,捡起剧本,认真复习台词,然而什么都念不进去。 他不知道,三十米之外的角落里,有个人正望着他。 冯灯闲暇之余,来到宋新元的片场。千大附院为了做宣传,非常重视与剧方的合作,专门给剧组划了一片区域,配置应有的物件,保证剧组顺利拍摄。当然,投资方也给了医院不少好处。 片场周围有隔离带,无关人员没有通行证不能随意出入。冯灯来之前给孔琢打了声招呼,没有告诉宋新元。 他十分钟前就来了,打算看看宋新元,经过一夜,不知道宋新元的状态有没有好转。 他发现宋新元把龙须酥递给了别人,宋新元一点都没碰。在西照县拍外景的时候,宋新元明明喜欢吃龙须酥,甚至偷买过几次。 “不喜欢了。” 他想起宋新元昨晚说这句话的样子,大眼睛红通通的,透着委屈和难过。 他暗中叹气,怀疑宋新元知道了什么。他们迟早会分手,但他没料到事情发生得这么快。 冯灯准备离去时,听见场务喊宋新元拍戏。不久后,宋新元和女主角一起坐在长椅上,气氛暧昧。旁观的工作人员和演员格外激动,引起了冯灯的注意。 “Action——” 指令响起后,宋新元与女主角的神情都变了,两个人面露羞涩,聊了一会儿,女主角扭头亲了下宋新元的脸颊。 冯灯倏地握紧手指。 然后,宋新元揽住女主角的肩膀,低下头去。 冯灯离得远,看不清具体的情形,但他明白,那两人在接吻。 冯灯记得,宋新元在《搜凶记》里没有感情戏,上次在长情巷是宋新元的第一场吻戏,宋新元以初吻为借口,糊弄了过去。这一回,宋新元毫不扭捏,按住女主角的肩膀,亲了足有一分钟才起身。 围观群众澎湃不已,由于无法拍照,只能过眼瘾。冯灯站在阴影处,神色晦暗,目光深沉。 宋新元顺利拍完吻戏,在大家的哄笑下走向厕所。他刚进去,就被人从身后抱住,将他拖进了隔间里。 “唔。” 在他出声时,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别叫,是我。” 冯灯的声音传入耳朵,宋新元打了个寒颤,不再挣扎。 冯灯将手转移到宋新元腰上,蹭了蹭宋新元的头顶:“害怕我?” 宋新元反问:“你怎么在这里?” 冯灯翻过他的身体,与他对视:“来找你。” “来厕所找我?”宋新元放松下来,挑挑眉,“冯医生,你口味真重。” 冯灯没在意他的嘲讽,拿拇指揉按他的唇珠:“你有多少吻戏?” 宋新元顿悟,冯灯看到了他拍吻戏。其实,他刚才的吻戏借助了错位拍摄,他用上半身挡住女主角的脸,佯装和女主进行深吻,如果离得近就能察觉区别。 冯灯大概误会了。 “你嫌弃我?”宋新元懒得解释,不管冯灯是不是吃醋,故意刺激他,“我不止有吻戏,还有床戏,你要是接受不了,最好别来片场。” 冯灯以为宋新元在生气,捧住宋新元的脸庞,贴着宋新元的唇瓣,摇摇头:“我没有干涉你演戏的意思。” 宋新元脑子里闪过以前看的网文,努力作出正常反应:“不许嫌弃我,否则我不要你了。” 冯灯静默片刻,吻住宋新元。宋新元假装恼羞成怒,趁机咬了冯灯一口,含着狠劲,若非情况不允许,他真想咬死冯灯。 看见冯灯的嘴角流出血丝,他凑过去,乖乖地舔干净,宛如一个合格的恋人。 “别亲了,该回片场了,”宋新元擦擦嘴,小声补充,“哥哥,恭喜你升职。” 冯灯揉揉他的头:“谢谢。” “你不高兴吗?”宋新元挠挠头,笑盈盈道,“对了,你还记得徐磊那个神经病吗?” “嗯。” “韩乐告诉我,徐磊在精神正常时杀了人,被判了刑。太好了,那个疯子总算得到了报应。” “我听说了。” “听谁说的?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怕你不开心,”冯灯掐了一把宋新元的脸,“是李茂对我说的。” 宋新元下意识抓住冯灯的胳膊:“不要再和他联系。” 冯灯扯起他的手,吻了吻:“好,今晚别咬手。” “不说了,我还没尿尿,没洗手呢!” 宋新元把冯灯推出隔间,瞅了瞅被吻的右手,拍了拍胸口。 晚上九点,冯灯忙完工作,去值班室找出行李箱,推着箱子往家走。 他一个多月没回家,进屋有种陌生的感觉。他原本习惯了独居,在宋新元来过又离开后,有些不适应,每次走进客厅都忍不住寻找宋新元的身影。 冯灯打开灯,换上拖鞋,走了两步,发现客厅的窗户没有关。泥石流爆发那天,他急着去医院,出门前忘了关窗。他关闭窗户,拉紧窗帘,蹭了一手灰尘。这么久没打扫,家里早就落满了灰。 他不禁望向地面,环顾四周,慢慢皱起眉头。地上除了新增的脚印外,还有其他的印记。那串脚印比较浅,从玄关延伸到了卧室门口。 他循着多出来的脚印,先走进宋新元的房间,那里毫无变化。宋新元留下的五百块钱仍搁在桌子上,可宋新元就这样消失了,仿佛永远不会回来。 接着,他退出次卧,进入自己的卧室,摁亮灯,扫视一圈,他屋里的窗户是关着的,看不出痕迹。他松开门把手,检查有没有丢失东西,查完衣柜、书柜,来到床头柜旁,似乎一切正常,什么都没有少。 他拉开右侧第二层抽屉,里面有本书——《精神病学》,书上的腰封略微倾斜。他拿起书,翻了翻,若有所思。 他存的药品说明书不见了。 他放下《精神病学》,神经质地嗤笑一声。他碰到了善良的贼,潜入他家,就偷了几张纸。 冯灯去客厅,从电视机下面的橱柜里拿出螺丝刀,切断电源,返回主卧,蹲在门后的插座跟前,用手机照明,拧下螺丝,撬开插座的盖板,取下藏在背面的微型针孔摄像头。 他极少在某个地方长住,这个房子是年后刚租的,出于谨慎,他入住一周,便在房间里安装了摄像头,想不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他打开电源,把摄像头的内存卡插进手机里,找到录下的视频,导入播放器,过了一会儿,视频开始播放,画面逐渐清晰,一个熟悉的影子出现在镜头中。 是宋新元。 宋新元戴着透明手套和脚套,动作滑稽,沿着家具,摸来摸去,一边翻找一边嘟囔,看到《精神病学》时瞪大了眼睛,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最后露出一副自作聪明的表情,卷走他的药品说明书跑了。 可爱又欠?操的小兔子。 冯灯回想起宋新元这两天的异样,终于弄清楚宋新元为何怕他,为何试探他。他之前猜测是宋砚青对宋新元说了什么,结果,宋新元总给他惊喜。 他抿抿唇角,感到好笑。 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的。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很多人喜欢代入小宋,他强调冯灯不好,你们就骂冯灯;他说冯灯好,你们就夸冯灯;他误会冯灯跟冯星河、宋砚青关系不纯洁,你们居然也误会!目前情况:小宋误会冯灯脚踏两只船,心里还有白月光(害他爸进监狱可能不是误会,冯灯就是在法庭作证了);冯灯误会小宋怕他,以为他有精神病。冯灯没有精神病,他那么谨慎,不会把自己的弱点摆出来。他对小宋确实忽冷忽热的,这个在重圆的部分讲。他不是纯善的人,前面暗示过,他报复心很重,小宋当初拿赵炎刺激他,他转眼就把杨希月叫过来,加倍奉还,还有对待仇人的态度,他希望冯向阳死。人性复杂,他的性格主要受家庭影响。快分出胜负了,你们猜猜谁会赢?我先说,心软的人输。 第47章 引蛇出洞 冯灯简单清理完房间,给家里回电话。 接电话的人是冯向海:“喂,冯灯,你妈睡了。你回市区了吗?” “嗯,我昨晚到市里,白天都在医院上班。”冯灯停顿两秒,接着说,“我升为了主治医师。” “太好了,太好了,你妈要是听见了,肯定高兴。我明天告诉她,你早点歇息吧。” 冯灯陷入沉默之中,他心里清楚,吕舒涵绝对不满意,因为他无法变回副主任了。 “嗯,今天又下雨了。叔,你抽空带我妈来做检查吧,我帮你们挂号。” “好咧。” 周六上午,冯向海遵从冯灯的建议,领着吕舒涵来医院做复查。他们去精神科找到预约的专家,吕舒涵和精神科主任聊了不到一小时,就急着出来。 冯向海让吕舒涵坐在休息区,他去付费取药。吕舒涵等得无聊,起身张望闲逛,逛到了《外科风波》的片场附近。 此时,在护士台值班的沈灵溪走过去,拦住了吕舒涵,温声提醒:“阿姨,不好意思,前面不能进,您迷路了吗?我带您回去。” 吕舒涵问:“为什么不能进?那里有好多人。” 沈灵溪微微一笑:“那有个剧组,他们在拍戏。” “拍什么戏?谁演的啊?”吕舒涵最近沉迷追剧,对这方面十分感兴趣。 沈灵溪犹豫了一下,拿出手机,翻出宋新元的百科介绍,指着宋新元的照片说:“拍医疗剧呢,您看,就是这个帅哥主演的,他演技超级好,长得也好看,请您以后多多支持他。” 沈灵溪打算给宋新元培养个粉丝。电视遥控器几乎掌控在中年妇女的手中,她们的存在提高了很多电视剧的收视率。 “原来是他啊,我刚看完他演得那个悬疑剧,是不错……”吕舒涵忍不住伸长脖子,“他真的在那里?能让我见见他吗?” 沈灵溪摇摇头:“我做不了主,这得靠运气,他们剧组正忙着呢,不确定啥时候来这边。阿姨,您家人呢?您接下来要去哪儿?需要帮助吗?” “哦,不用管我,我认识路。小姑娘,你去忙吧。” “好的,您注意安全。”恰巧有患者呼叫沈灵溪,她匆匆跑回了病房。 吕舒涵站在原地发呆。当她准备离去时,幸运女神眷顾了她,她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转头瞅见了穿过回廊、迎面而来的宋新元。 吕舒涵脑子里停留着宋新元的照片,尽管他只露了半张脸,依然被吕舒涵认了出来。 吕舒涵伸出胳膊,招了招手:“小伙子,你等等。” “阿姨,您好,您认识我吗?”宋新元愣了愣,觉得她相当眼熟,看到她走路一瘸一瘸的样子,猛地回想起来,她是长情巷卖烤冷面的老板娘。 “我看完了你的电视剧,”吕舒涵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好,记性变差许多,早已忘了几个月前的宋新元,“你演得真好,本人比电视里俊。” 宋新元第一次和粉丝当面互动,害羞得不敢抬头:“谢谢夸奖,我会继续努力的。” “不客气,应该的,”吕舒涵鼓励道,“加油,我儿子也喜欢你,他偷偷看过你的片子。” 宋新元记得她儿子三十多岁了,想不到自己除了阿姨粉,还有男粉,有点受宠若惊:“感谢喜欢。阿姨,您来复诊吗?用不用帮忙?” 吕舒涵摆摆手:“查过了,没事儿,老毛病。” 宋新元以为她说的是腿疾:“阿姨,您别难过,兴许哪天就康复了。” “唉,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你们年轻人的好日子在后头,遇到事情想开点,别学我。”吕舒涵举着检查单,翻到空白面,“你能给我签个名吗?我见小女孩都喜欢要签名。” “可以。”宋新元掏出签字笔,在纸上画下自己的名字。 “你姓宋?”吕舒涵皱皱眉,她追剧从不留意演员的名字,只关注人家的长相。 “对,我叫宋新元。”宋新元收起笔,跟吕舒涵道别,“阿姨,我还有事,先走了。您好好休息。” 吕舒涵盯着纸上的名字,没理会他,过了两分钟,冯向海的叫喊声扰乱了她的思绪。 “舒涵,你乱跑啥,怎么不给我打声招呼?走吧,我们去找冯灯,他才忙完,在值班室等着咱呢。” “哦。”吕舒涵摸摸检查单,本来想和儿子炫耀一番,然而,她见到冯灯的时候又忘了这件事。最后,在回家的路上,她把纸当垃圾一样扔掉了。 宋新元左顾右盼,趁着没人注意,溜进了某间精神科问诊室,屋里坐着一位大约四十岁的女医生,姓张。 张医生发现眼前冒出个男孩,奇怪道:“你是?你挂号了吗?系统现在没叫号啊。” “医生,我、我没事,”宋新元吞吞吐吐道,“是我家人……我想咨询您……” 张医生遇到过不少类似现象,没有产生怀疑:“他是你什么人?多大了?” “是我哥哥,他三十二岁,”宋新元回答完,随即改口,“马上过三十三岁生日。” 张医生不太在意:“哦,他怎么了?” 宋新元露出一种迷茫而为难的神情,故作忧郁:“他精神状况不好,但他不愿意来治疗,他认为自己没病。我很好奇,他到底正不正常,医生,请问精神病有哪些症状?” 张医生对此见怪不怪:“一般来讲,最常见的是精神分裂症,这是一种慢性、严重的精神障碍,严重者无法进行正常社交,发作时,情感、身体、行为等方面都会产生障碍,单纯型的分裂症患者,情感淡漠突出;未分化型的患者症状不稳定,懒散孤僻明显,不关心周围的人。” 宋新元稍稍琢磨,感觉冯灯挺符合的。 “医生,我哥为什么会得这种病?” “因素很多,主要受环境影响,比如说丧亲。” 宋新元默默点头,对,冯灯的父亲去世了。 “比如失去工作。” 嗯,冯灯工作上确实不顺。 “失恋、离婚。” 这条尤其吻合,冯灯暗恋冯星河多年,失恋好久了。 “遭遇过身体或情感虐待,滥用药物等等。” 宋新元想到那些药品说明书,抬起头说:“我哥经常偷着吃药,他睡眠不好,有时候吃安眠药,有的好像不是。他会不会抑郁啊?” “极有可能,精神病患者大多有抑郁倾向,严重者会做出自杀行为,平时应当多加注意。对了,他们还会有暴力倾向,尤其是男性患者,或许附加反社会人格,发生暴力行为的概率非常大。你哥打过人吗?” 宋新元想起徐磊袭击自己那晚,冯灯狠狠揍了徐磊一顿,诚实地点点头:“打过。” 张医生叹了叹气:“你回去想想办法,哄他来医院吧,挂精神科或心理科都行,一定要及时就医,免得病情恶化,发生不可挽回的事故。” “好的,谢谢医生。” 宋新元离开问诊室,边走边思考,最终有了一个计划。 这天晚上收工后,宋新元给冯灯发信息,撒娇道:“冯医生,你明天有时间吗?能不能和我约会呀?” “咱俩复合这么久,从来没出去约过。你是不是在骗我?你根本不喜欢我,就是想睡我吧?” “你说话啊,你个渣男。” 他发的是文字,等了半天,收不到回复,他清清喉咙,发了一条语音,声音嗲嗲的,带着哭腔。 “哥哥,我想你了,一天不见你,我就难受。” 睡前,他终于得到了回应。 冯灯:“有时间。” 作者有话说: 得病的是冯灯妈妈,关于精神病的知识都来自百度。明天有空多写点。你们有没有发现,冯灯视角里的小宋总是可可爱爱的,每个人都是多面的,在不同的人面前,会留下不同的印象。你们猜小宋的计划是什么?长佩更新完,自动加了段落间距,但是我原本就有格式,所以间距可能很大,大家可以在设置里调整,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第48章 信以为真 第二天,宋新元戏份少,傍晚时分就收工了。他向贾英俊交代行程:“俊哥,你先回宾馆吧,我去找冯医生,跟他探讨一些手术方面的问题。” 贾英俊深信不疑,叮嘱宋新元:“行,记得请冯医生吃饭,感谢人家的指导。”他若是发现宋新元被冯灯指导上了床,肯定悔得肠子都青了。 “好的。” 宋新元溜进冯灯的休息室,给冯灯发了条微信,躺在床上等冯灯下班。十分钟后,冯灯推门进来,看见宋新元的姿势,咳嗽了一声。 宋新元坐起身,有点惊讶:“这么快?还不到六点,你忙完了?” 冯灯脱下白大褂,说:“和别人换了班。” 宋新元盯着冯灯的背影,心里有种无法形容的滋味,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复合之后,冯灯与他相处的方式变了,会坦白说喜欢他的声音,会耐心解答他的困惑。他觉得很不适应,宁愿冯灯和以前一样,对他冷淡些。 “哪里难受?”冯灯忽然问。 “啊?”宋新元眨眨眼睛,蓦然想起自己昨晚那条语音,尴尬地闭紧嘴巴。 “想我了?”冯灯走过去,将宋新元压在身下,仔细打量宋新元,“一天不见我就难受?” 哪壶不开提哪壶,冯灯绝对是故意的。 “现在见了你,不难受了。”宋新元顺势搂住冯灯的脖子,蹭了蹭,“好饿,我们快去吃饭吧,我订了位置。” 他靠着冯灯的肩膀,耳朵里回荡着张医生的话,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 “精神病患者难以恢复正常,治疗是一个漫长艰辛的过程,除了让他吃药,注意安抚他的情绪,千万别刺激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宋新元偏要刺激冯灯。他戴好帽子和口罩,领着冯灯,走向附近的川菜馆。时间尚早,店里顾客不多。冯灯进入包间,扫视四周:“这是你上次和杨希月吃饭的地方。” “对,我和她就是在这个房间约会的,”宋新元坐下来,翻开菜单,递给冯灯,“我当时就坐在这里。你想吃什么?” 冯灯觑他一眼,没有接:“你点。” “这是你说的,别后悔。” 宋新元点了爱吃的招牌菜,菜全是辛辣口味,还要了碳酸饮料,这些都是冯灯不喜欢的。吃饭过程中,冯灯的眉头根本没舒展过,而宋新元越吃越开心,冯灯不好受,他就开心。 过了半小时,宋新元站了起来:“我去上厕所。” 冯灯拉住宋新元的手,不吭声。 “上厕所而已,别紧张,如果我不回来,你就去找我呀。”宋新元笑了笑,表情认真,“哥哥,要是我丢了,你会找我吧?一定要找我,否则我会伤心死的。” 冯灯握紧他的手,随即松开:“别闹,快去快回。” 这家菜馆的洗手间装修精致,灯光耀眼。宋新元刚进去,撞到一位醉酒的中年大汉,醉汉拦住了宋新元,摇摇晃晃的,身上酸臭难闻。 宋新元甩开他的胳膊:“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 醉汉再次抱住宋新元,不撒手:“小朋友,道歉要有诚意,来,叔叔教你。” “放开我!”宋新元职业特殊,不想动手惹事,提高了音量,“我哥在外面,我劝你别找事。” 醉汉似乎晕得厉害,完全不在意他的威胁,把他往隔间按:“啧,亲一口,安慰一下我嘛,叔叔难受。” 醉汉体型高大,喝了酒而力气不减,用腿锁着宋新元的下半身,使宋新元动弹不得,酒气吹向宋新元的耳朵。 宋新元气得浑身发抖:“你再不让开,我就喊人了,滚——” 他话音未落,就被醉汉舔了下脖子,醉汉低头要亲他,他扭开脸,下意识闭上眼睛。 预想中的事情没有发生,随着一声惨叫,醉汉离开了他的身体,朝地上摔去。 宋新元睁眼看到冯灯在踹人,冯灯猛踩醉汉的胳膊和腿,神情漠然,力道凶狠。有人往洗手间跑来,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宋新元心中一跳,连忙阻止冯灯:“够了,别打了,我们走吧。” 冯灯蹲下身,掐住醉汉的脖子,往人肚子上砸了两拳才松手,然后拽住宋新元的胳膊,用身体挡住他的脸,回到了包间。 冯灯拿出湿巾,使劲擦了擦宋新元的手、脖子和脸颊,塞给他一双筷子:“多吃点饭,你太瘦了。” 宋新元眼眶泛酸,强忍着没哭:“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 冯灯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宋新元碗里:“我去找你了,你不开心吗?” 他语气稀松平常,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宋新元咬着排骨,声音沙哑:“开心,过去都是我找你……” “对不起。” 他们没再说话,静静结束了这场约会。宋新元跟冯灯回了家,他洗完澡,穿着冯灯的睡衣,忐忑不安地在两间卧室门口徘徊。 冯灯走出浴室,叫他坐在沙发上,给他吹干了头发。他礼尚往来,也帮冯灯吹头发,这或许是最后一次帮冯灯吹头发,他的手指拨乱了眼前的黑发,软软的。 他拔掉吹风机,趴在冯灯背上:“据说头发软的人心软。”他不相信这句话,冯灯向来铁石心肠。 冯灯背起他,走进主卧。冯灯的床特别大,他却是头一次躺在这张床上。这可能是他最后一回与冯灯同床共枕。 他抵着冯灯的胸口,问:“不做吗?” 【?小.说:日!更.群,:;8!5;3''4"3,6;2''5,5?】“东西不齐全,下次吧。” 骗子,他偷拿药品说明书那天,见过冯灯抽屉里的安全套和润滑液。 “哥哥,你是不是嫌我脏了?” “不是,睡觉。” “那你为什么不抱我?” 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他感受到下方的热度,心底发苦:“冯灯,你爱我么?” 冯灯叹气:“你今天怎么了?不高兴?” “你知道吗,今天是七夕,可是你不记得,”他闷声说,“你总是不记得这种日子,不记得情人节、520,不记得我们的周年纪念日,不懂得买礼物哄我开心,不主动陪我玩……” 他一件一件数落冯灯做的坏事,这样能令他下定决心,从此忘了冯灯的好。 “对不起。” 这是冯灯今晚第二次道歉,但是除了道歉,冯灯不肯回答刚才的问题。 “你为什么不问我,我爱不爱你?” 冯灯配合他:“那你呢?” “我早就说过,你信不信,我对你的感情就像飞蛾扑火。” 自取灭亡。 冯灯“嗯”了一声,翻身睡觉。 宋新元失眠了,半夜偷偷将那些药品说明书放回了书里。翌日,天还没亮,他便起床走了。他悄悄回到宾馆,锁上门,换了一张手机卡,拨打一个陌生的号码。 不久之后,电话通了,对方的声音非常耳熟:“喂,小朋友,你真慢,叔叔等了你一夜。” 宋新元忽略他的调侃,直接问:“拍下来了吗?” “拍下来了,我哥们躲在厕所隔间,拍得清清楚楚。你朋友下手真狠,疼死我了,嘿嘿,你该怎么补偿叔叔?” “谢谢,把视频传我邮箱,删除你的记录,否则别想得到剩下那半钱。我们的合作结束了,忘记这件事。”宋新元强调道,“别找我哥的麻烦,他有病。” “哈哈,兄弟,我看你病得更不轻。算了,钱转过来就行,再见。” 冯灯醒来没找到宋新元的身影,他看了看手机,宋新元给他发了一条语音。 “冯医生,我早上有场戏,先回片场了,下次再约。” 冯灯沉默片刻,拉开右侧床头柜第二层抽屉,书里的东西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小宋太偏执了,他没有安全感,不相信自己是被爱着的,冯灯表现得也不是很明显,唉。接下来可能发刀刀,争取三章内破完镜,然后走向重圆的阳光大道。大家撑住,先虐他们,最后让他们使劲发狗粮虐我们,不要怕,么么哒。 第49章 心如死灰 宋新元越来越忙,一边拍戏,一边看房子。宋砚青快出狱了,他想把宋砚青接回来,给他们父子俩找个安身之所。以前是宋砚青养活他,以后轮到他赡养宋砚青了。 他最近很少联系冯灯,不再提见面的事,偶尔通过社交软件聊几句。冯灯本身就忙,又不喜欢他黏着,没了他的骚扰,肯定更自在。约会时制造的“证据”躺在他的电脑里,静待最佳的出场机会。 九月中旬,宋新元在千阳市老城区租了一套两室一厅,他抽空将房子清扫干净,用粉蓝、淡绿的壁纸重新装饰墙面,换掉了旧家具,房间不大,但温馨舒适,令人眼前一亮。他配了两把钥匙,听着落锁的声音,对未来充满希望。 晚上十点,他拍完戏,收到了冯灯的电话。他接通了,没有抢着说话。 “你收工了吗?” 是冯灯先开口的,冯灯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总用第二人称混过去。 “是呀,刚准备回宾馆,明天五点就要起床,”没到撕破脸的时候,宋新元的戏必须演下去,他问,“怎么啦,有事吗?” 冯灯:“想看看你。” “你想我了?”宋新元沉默了一会儿,故作为难,“恐怕不方便,俊哥催我坐车走。” “我去找你。” “不要,被人看到不好。你在值班室吗?我去找你吧。” 宋新元跟贾英俊打了声招呼,跑到外科楼,站在冯灯的值班室前,敲了敲门。门开了,冯灯让他进屋,仍然穿着白大褂。 他自然地坐在床上,耷拉着腿:“刚忙完?” 冯灯来到他身旁,揉了揉脖子:“嗯。” “晚上吃饭了吗?” “吃了,在食堂。” “颈椎疼?我帮你捏捏。”宋新元脱了鞋,跪在冯灯背后,“我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他给冯灯按摩,扒下冯灯的衣领,双手流连于坚挺的后颈和肩膀,他看见了冯灯后背的伤疤和他五年前咬下的牙印。 冯灯甩了他,使他气急败坏,他没注意到,也许有人比他更恨冯灯,但冯灯不愿意透露,他懒得关心。 在他走神时,冯灯握住了他的手腕,语气无奈:“又瘦了,有心事?” 他趴在冯灯肩上,摇摇头:“拍戏太累了,夏天胃口差。” “夏天结束了,好好吃饭,别挑食。” 冯灯回头看他,嘴唇擦过他的侧脸,迟疑片刻,掐住他的腰,把他搂在怀里,像抱小孩儿一样。 他玩着冯灯的衣扣,低声埋怨:“剧组的盒饭太难吃了,没你做的饭好吃。” 冯灯抵着宋新元的头顶,眼神晦暗:“你杀青了可以住我那。” “冯医生,你在邀请我和你同居吗?”宋新元眉开眼笑,滑下冯灯的大腿,穿好鞋,用吻阻断冯灯的回答,舔舔唇瓣,“我走了,晚安。” 他匆匆离开,关门前隐约听到冯灯叹了口气。 宋新元躺下后,忍不住啃起手指头,他明白冯灯为什么找他,今天是冯灯的生日。大学期间,他每年都送冯灯礼物,带着他的心意和他藏不住的喜欢。 他决定不喜欢冯灯了,装作不记得这个日子,什么都不准备,连一句“生日快乐”都不想说,反正冯灯不会主动提起,就让特殊归于平庸,消失在他的记忆里。 想忘记一个人,总有办法忘记,从小事开始驱逐,驱逐所有,乃至整个人和对方的人生,不再参与其中,不再牵肠挂肚。 九月下旬,宋新元和厉明洲去监狱,将宋砚青接了出来。厉明洲开车时,提议让宋砚青住他安排的别墅,他雇人照顾宋砚青,被宋新元拒绝了。 宋新元靠着宋砚青说:“我租好房子了。” 厉明洲:“别任性,你这么忙,哪有时间照顾你爸,你空闲的时候来看他就行。” “明洲,不用麻烦你了,”宋砚青望着沿途的风景,脸色苍白,“没事,我和元元住一起。” “小舅,你的身体……”厉明洲话说一半,咽了回去,“算了,你们开心就好,有需要记得找我。”父子俩性格相似,都犟得很。 路过超市,厉明洲问:“缺什么不缺?” 宋新元口吻里透着骄傲:“不缺,我全准备好了。” 厉明洲把父子俩送回家,夸了宋新元几句才走。宋砚青除了药,什么都没带上楼。他摸着每扇门上的春联,笑话宋新元:“离过年早着呢,为什么贴对联?” “为了好看,”宋新元跟着宋砚青,像只小尾巴,“不好看么?” “好看,谢谢元元。” 他们洗完澡,宋新元抱着枕头,要跟宋砚青一块儿睡。宋砚青拒绝道:“不行,你多大了?以后交了女朋友也和我挤一张床吗,那你女朋友会生气的。” “爸爸,就今天好不好,外面打雷了。”宋新元没告诉宋砚青,自己交了男朋友,“我害怕。” 秋天来了,仿佛落着今年最后一场夏雨,雷声轰鸣,骤雨滂沱,浇毁了两个季节的界限。他不怕打雷,怕的是一觉醒来,宋砚青不见踪影。 宋砚青破例答应了宋新元。宋新元躺在床边,眼巴巴地盯着宋砚青吃药、熄灯、上床。他们分了俩被窝,聊到很晚,宋新元向宋砚青讲述他在娱乐圈遇到的趣事,而宋砚青给宋新元描述三年的监狱生活,如讲笑话一般。他们有了新生活,都对不幸的遭遇闭口不提。 宋新元给宋砚青买了手机,教爸爸如何用,里面只存了他和厉明洲的电话号。 “爸,我得提前去片场。你别乱跑,我下午收工带你逛。你无聊的话看看电视,想看啥搜啥,饿了点外卖,自己做饭也行,冰箱里啥都有,有事给我打电话。” “行,你快去上班吧,我就蹲了三年,不是三百年,还没老呢。” “嘿嘿,好,我走了,等我回来。” 宋砚青站在窗口,望着宋新元的背影,心情复杂。宋新元在他缺席的这些年长大了,他却高兴不起来,他儿子过得不好,整夜都在磨牙,显然焦躁不安。 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连累了元元。 宋新元在片场待不住,老想给宋砚青打电话,问他在干啥,会不会点外卖,有没有外出,每次都得到了爸爸的回应。 宋新元非常开心。他怪异的举动引起了贾英俊的注意,贾英俊提醒他集中精力,认真演戏。宋新元点点头,他的日子有了盼头,要更加努力赚钱。 过了一周,宋砚青渐渐适应了脱离管束的世界,精神好了许多。这天晚上,他告诉宋新元,他明天约了一个故人,无法陪宋新元吃晚饭。 宋新元心头一震,若无其事地说:“行,你们去哪见面,预定位置了吗?饭店人多,临时找不到位置。” 宋砚青皱皱眉,没想起这回事,他不年轻了,头发白了一大半,加上患有抑郁症,记性越来越差,动作不灵敏,做事经常有疏漏。 宋新元拿出手机:“爸,你别急,我帮你订,你想吃什么?” 宋砚青勉强笑了:“什么都行。” “对方是男的女的?” “男的。” “做什么的?” “不太清楚,好久没见了。” “你认路吗,用不用我陪你去?” “不用,我认路,这附近我早就摸熟了。” 宋新元给宋砚青预约了一家西餐厅,离家不远。第二天晚上八点,宋砚青独自出门,根据宋新元发的地图,找到了那家饭店,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坐上预约的位置。 “先生,请问现在点餐吗?” “稍等,我约了人。” 宋砚青将下巴支在手背上,默默注视着门口,半小时之后,他等的人出现了,那人和以前没什么变化,长相英俊,身材挺拔。 是他曾经最喜欢的学生——冯灯。冯灯坐在他对面,用湿巾擦擦手,说:“久等了。” 在宋砚青背后,宋新元听见冯灯的声音,捏紧了刀叉,他爸约的人果然是冯灯。他昨晚在宋砚青的通话记录,发现了冯灯的手机号,这令他大吃一惊,他爸居然记得冯灯的号码,难道他爸仍对冯灯念念不忘? 为了验证事实,他另外订了一个位置,紧挨宋砚青的沙发。他偷偷窝在这里,直到冯灯赴约,他庆幸自己请了假,今天大概能弄清事情的真相。 宋砚青和冯灯分别点了餐,西餐上来后,两人都没动。宋砚青打开话匣子,神情恍惚:“很久没来这种地方,有些不习惯。” 冯灯问:“你找我做什么?” 宋砚青回过神来:“我听明洲说,你跟元元和好了,唉,当初因为我,导致你俩关系破裂,对不起。” “不是和好,我在和他谈恋爱。” “什么意思?你和元元……”宋砚青张大嘴巴,“难怪元元那么黏你……你们早就在一起了?那你当时在利用他?你喜欢他吗?你有没有对他说,你和我——” 冯灯打断他:“那是我和他的事。过去的已经过去,我和你两清了。” 宋砚青苦笑道:“哈哈,两清了。不提法庭上的事,那是我罪有应得,但你为了脱身,找人拍照毁了我的名声,我确实不欠你的了。” 宋新元猛地捂住嘴,原来那组照片是冯灯曝光的,冯灯害他爸背负了“性侵男学生”的骂名。 “冯灯,你既然是元元的恋人,那就答应我,别把那件事透露给元元,我怕他伤心,怕他失望……我到死都不想让他知道,希望你也不要说出去。如果你真的喜欢元元,就答应我,我支持你们在一起。” 什么事?宋新元想起梁仕章的话,伸长了耳朵。 “我当然不会告诉他,我毕竟是他的男朋友。我现在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那就好,谢谢你,也别把我们见面的事说出去。” 冯灯冷冷道:“管好你自己。” “你妈身体怎么样?她还好吗?” “跟你无关,别再找我了。”冯灯起身离去。 过了几分钟,宋砚青也离开了餐厅。宋新元趴在桌面上,闭着眼睛,心如死灰。 他没有错怪冯灯,冯灯五年前和他交往时,的确与他爸暧昧不清。 作者有话说: 唉,误会又加深了。 第50章 死而有憾 宋新元这天很晚才回去,他进屋的时候,宋砚青已经睡了。他在宋砚青的房间门口站了一会儿,放弃了追问的念头。既然他爸不想让他知道那些事,他就假装不知道吧。 他躺下后,点开自己与冯灯的聊天对话框,像往常一样问:“今天头还疼吗?” 冯灯:“有点。” “吃药了吗?” “吃了。” “晚安。” 他放下手机,眼里亮晶晶的,仿佛有水在晃动。 早上,宋砚青和宋新元一同下楼。宋新元去片场,而宋砚青去附近的公园散步。他的医师资格证被吊销了,再也无法踏足医生行业。他除了当医生,暂时想不到其他能做的事情,但他不想成为宋新元的累赘,出狱后每天都在考虑做什么。 傍晚,宋砚青在某条老街道四处游走,偶然遇到一家花店,萌发一个想法,以他的年纪,很适合养花花草草。他打算去花店里考察一番,走到门口,店里没有人。正当他准备离去时,身后传来“砰”的一声。 他透过玻璃门,发现后面有个模糊的身影,他转身瞅向地面,一株君子兰卡在破碎的泥土和沙石中。 他往上看去,猛然睁大眼眶,一位瘦弱而熟悉的女人出现在他的眼前。 是苏梅。苏梅的头发全白了,脸上布满皱纹,比上次见面衰老许多。苏梅指着他,声音颤抖,又气又恨。 “你为什么在这里?!” “对不起,我只是路过……” “哼,和你儿子的借口一模一样,不愧是父子。” 宋砚青心生愧疚,他至少还有儿子,苏梅的儿子却永远消失了。 他不断重复:“对不起……” “打住,这三个字我早听腻了。”苏梅口吻里含着嫌恶,“快滚,你说多少遍都没用,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宋砚青失魂落魄地离开老街。他在小区门口买了两斤桃子,粉红的水蜜桃,看起来格外诱人。他提着桃子上楼,目及铁门上的“福”字,渐渐冷静下来。他开始洗菜、煮粥,在宋新元回家时做好了饭。 宋新元拿起桌子上的水蜜桃,啃了两口,走进厨房。 “爸爸,桃子真好吃。”他的脸红扑扑的,和水蜜桃一样好看,那么大人了,越来越爱撒娇。 宋砚青笑了笑,叫他洗手吃饭。 宋新元瞧见宋砚青手上的创可贴,慌乱地问:“爸爸,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刮了一层皮。” 宋新元不相信,但不好拆穿他,他以为宋砚青和冯灯见了一面,情绪受了影响。他坐下来,转移宋砚青的注意力,语气中充满期盼:“爸爸,我明天杀青,你去给我送花吧。” 宋燕青愣了一下,宠溺道:“好,我接元元回家。你喜欢什么花?” 宋新元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冯灯也问过他。他想了半天,说:“什么都可以,你买的我都喜欢。” “这样不行,等你生日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你具体想要的东西。” “我生日还早呢,我好好想一想。” 第二天,宋砚青一大早起床去挑花。他选了百合、吉祥草、郁金香,最后加了一圈金黄的麦穗。他将花抱回家,等待宋新元吃完杀青宴。黄昏时分,宋新元打电话说杀青宴快结束了,过会儿在医院附近等他。 宋砚青抱着花束出门,他越靠近医院,越感到不安。造化弄人,他被赶出医院,而他儿子却在医院拍戏。 他站在医院对面,神情恍惚,穿过眼前的马路,他又可以回到千阳大学附属医院了。 绿灯亮了,宋砚青的电话同时响起来,他一边接电话,一边往前挪,马路很宽,花挡住了他的视线,他走得极慢,没有察觉灯变了颜色。 “元元,我马上就到了。” 这时,一辆超跑从拐角冲向马路。 宋新元喝了点酒,晕晕乎乎的:“爸爸,你在哪?我咋看不到你呢?” “我在……”宋砚青扭头望了望,下一瞬,与超跑四目相对。 啪嗒,啪嗒,手机和鲜花掉在地面。 “爸爸?” 宋新元刚到十字路口,就撞见一出悲剧,有个人飞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耳边传来刹车声和重物落地的声音,他呆滞良久,才反应过来,躺在血泊里的人是宋砚青。 “爸爸……爸爸——” 宋砚青,50岁,在即将升为外科主任,拥有副院长候选人资格时,因医疗事故入狱。他没有被监狱生活打倒,没有被病魔击倒,结果,为了给心爱的儿子送花,为了接心爱的儿子回家。 他遭遇飞来横祸,闭上了眼睛。 他来不及赎罪,来不及给儿子买生日礼物,来不及重新接纳这个世界,就在儿子面前,闭上了眼睛。 宋砚青变成了植物人,不能说话,不能动,凭一口气吊着命。医生说,他可能会醒来,大概率不会,随时有生命危险。 宋新元如行尸走肉一般,不和任何人交流,全心全意陪在宋砚青身边。他拒绝见任何人,尤其是冯灯。他无数次想对冯灯说,我们分手吧。但就这样饶了冯灯,他心有不甘,只能沉浸在失去父亲的痛苦中,将复仇的事放一放。 “冯医生,我现在的样子太丑了,你不要来找我。” “给我一段时间好不好,等我爸醒了再说。” 厉明洲与冯星河来探望宋砚青,也不被允许久留,厉明洲提议给宋砚青找护工,遭到了反对。 “我亲自照顾爸爸,希望他醒来就能找到我。”宋新元说。 贾英俊看宋新元状态不行,没敢给他接工作。十二月底,天突然降温,整个世界都冷冰冰的。当《外科风波》的招商会来临时,贾英俊让他给孔琢回电话。 孔琢:“小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后期日夜加工,终于把正片修完剪好了,现在就差送审,如果过审,兴许能提前播。你愿不愿意跟我去参加招商会?你长得俊,往台上一站,能给咱招来不少广告赞助商。” 宋新元盯着床上的宋砚青,不吭声。 孔琢忽然哈哈大笑:“算了,你还是在家待着吧,别吓跑了广告商。小宋,记得看招商会直播,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讲。好吗?” “好的。”宋新元答应道。 电视招商会召开那天,宋新元给宋砚青擦完脸,静静坐在网络电视前。 孔琢领着《外科风波》的演员上台,除了宋新元,主演都来了。孔琢说完开场白,补充道:“男主角宋新元没到场,各位别怪他,他有些要紧事。我期望这个剧能早点与大家见面,我想让你们认识不一样的宋新元,最好在春节期间播,就能当作生日礼物送给新元了。小宋,坚强点。” 宋新元听完孔琢的讲述,想起宋砚青出车祸前一天说的话,泣不成声。 他的生日是1月1日,农历正月初一,是中国的新春元旦。他是在新年出生的孩子。每个人都对名字的由来产生好奇,他也问过宋砚青,自己为什么叫宋新元。 宋砚青说:“因为元元出生在新年第一天,我们希望元元过生日的时候,像过春节一样,得到所有人的祝福,祝你生日快乐,心想事成;祝你新年快乐,好运连连。” 几乎所有人都记得他的生日,而冯灯是个例外。 大一春节,他打电话给冯灯:“学长,新年快乐,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吧?”冯灯的一个“嗯”字,成为那年最令他开心的生日礼物。 大二春节,冯灯为了给冯星河买药,把他撇在了电影院。他独自熬完120分钟,电影结束后已经过了12点。 大五春节,冯灯如愿以偿,与他提了分手。他气得咬牙切齿,扑向冯灯,混乱中和冯灯打了一场分手炮。 他陪冯灯度过四个春天,没有收到一句“生日快乐”。 “孔导,你怎么了?!” 电视里的呼喊声打断了宋新元的思绪,他抬头一看,孔琢倒在了舞台中央。他猝然起身,给孔琢的助理打电话。 孔琢住院了,被查出肝病,肝癌中期。他苏醒后,和助理王庆康聊了几分钟。王庆康出去了。 宋新元进入病房,察觉孔琢相当虚弱,木讷道:“孔导……” “小宋,见到你真高兴,”孔琢说,“谢谢你愿意来看我。你年轻,注意身体,别学我。我的状况如何,我清楚,你不必太在意,有空多来陪陪我。” 宋新元用力点点头。 看片室内,冯灯、梁仕章、手术科科长等人面朝孔琢的CT片子,讨论治疗对策。 梁仕章:“患者的癌细胞暂未扩散到左侧肝内胆管以及门静脉,仍属于第二阶段,虽已恶化,但可以切除癌细胞。” 冯灯摇摇头:“太晚了,做切除手术风险过大,如今没有适配的肝,无法进行移植手术。” 梁仕章:“如果有人捐肝就好了。” 这时,手术科科长说:“患者助理刚才传达了患者的意思,他想赌一把,尝试做手术。梁主任,要不你来主刀?” “做切除手术?”梁仕章瞬间变了脸色,“风险太大了,不如不做。” 科长环视四周,最终看向冯灯:“冯医生,你考虑一下?” “不急,我和患者沟通沟通。” 冯灯来到孔琢的病房,撞到了宋新元。当两人擦肩而过时,冯灯叮嘱宋新元:“好好休息,别总哭鼻子,眼肿了。” 宋新元瞪了他一眼,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没有走。 冯灯关好门,问孔琢:“孔导,您决定做手术?” 孔琢:“对,要是成功,我就多赖几年;失败了,就解脱吧,早死早超生。冯医生,你实话告诉我,成功的几率大不大?” “风险较大。” 孔琢固执道:“有机会活下来吗?” 冯灯叹了叹气:“有。” “我做。冯医生,你能当我的主治医生吗?” “孔导,我有五年没接触过肝病手术。”冯灯诚实道,“我五年前参与的那场肝癌手术,发生了医疗事故。” “你有心理阴影?”孔琢回过味来,“没事,我不怕死,就让我当你的实验体吧,如果能帮你走出阴影,那最好不过。如果不能,你千万别怨我。” “不会。您真的相信我?” “我相信你。” 冯灯走出病房,被宋新元拦住。宋新元问:“孔导能痊愈吗?” 冯灯看看他绯红的眼角,温声道:“有希望。” 宋新元拉住冯灯的白大褂:“别骗我。” 冯灯揉揉他的头:“别难过。” 接下来一个月,宋新元往返于宋砚青和孔琢的病房,和宋砚青聊完,继续找孔琢聊。 手术前一天,孔琢招呼宋新元:“小宋,你坐好,我跟你讲几句贴心话。” “孔导,您说。” “我没结婚,没孩子,没体验过当爹的滋味,我能不能认你当个干儿子?你别嫌弃我,唉,我挺紧张的,没有逼你的意思……” “可以啊,”宋新元握住孔琢的手,“干爸,你别怕,我明天在外面陪着你。” “哈哈,你亲爸知道了,肯定吃醋。” “嘿嘿,就让他吃一天醋吧。” 过了没多久,孔琢让王庆康进来,他在某个文件上签了名字。 孔琢见的最后一个人是冯灯,无人知晓他们聊了什么。冯灯出来后,望了一眼宋新元,眼神复杂。 第二天上午,孔琢被推进手术间,打麻醉之前,他注视着冯灯,恳求道:“冯医生,拜托你了,不要放弃他。” 冯灯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孔琢抿嘴一笑,闭上眼睛,他被注入麻醉药,不久便陷入昏迷。 “由冯教授主刀的肝部癌细胞切除手术正式开始。” 冯灯轻点下颌:“给我手术刀。” “手术钳。” “纱布。” “手术剪。” “擦汗。” 四小时后,警报声蓦然间响起来。 “患者肝部大出血!”韩乐叫道。 冯灯鼻梁上挂着汗珠:“别慌,止血。” 又过了半小时,麻醉师徐永安提醒道:“患者发生心室纤颤!” 冯灯加快语速:“打开直流电,五十焦耳。” “不行了,教授,没有反应。” 冯灯推开助手,按压孔琢的胸部:“一百焦耳!” “教授,患者瞳孔扩散。” “二百!” 坐在心电图前的徐永安说:“教授,患者脉搏停止跳动了。” “教授,请你冷静,患者去世了。” 良久之后,冯灯停下动作,深吸一口气,伸手拢上孔琢的眼睛,眼角微微湿润。稍后,一张白布盖住了孔琢的身体。 孔琢,50岁,一生兢兢业业,无妻无子,没有拍戏天赋,49岁才拿到人生中第一个大奖,没来得及看到新剧过审、上星,便停止了呼吸。如同一块顽石,被岁月磨得失去了棱角,最后,岁月在他身上钻了一道孔。他粉碎了,溃散了,带着遗憾离开了世界。 冯灯走出手术室,迎上孔琢的助理王庆康。王庆康观察完韩乐等人的神色,有种不好的预感:“孔导……他……” 冯灯摇摇头,又点点头。 意思显而易见——没救活,孔琢死了。 蹲在墙角的宋新元一下子跳了起来,甩了冯灯一耳光。 “宋新元,你干什么?”韩乐吼道,“你有病吧!” “医院不是为了救人才存在的吗?没有把握的话,为什么要给他做手术?”宋新元讥讽道。 这种时刻,家属除了怨恨医生,没有别的发泄途径。 “操,要不是看在你爸……真想揍你一顿,你以为我们不——” “韩乐,你们先上交手术报告,然后进行心理疏导。”冯灯嘱咐完韩乐,看向宋新元,“手不疼吗?” “不用你管。” 宋新元踩了冯灯一脚,跑向太平间。 “冯教授,他没事吧?他好像有点不正常。”韩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冯灯瞥瞥脚,笑了:“他很正常。” 韩乐:“……”他居然搞不懂是谁不正常。 孔琢去世前委托律师代书遗嘱,他将财产的三分之一送给王庆康,其他的以干父子关系,全留给了宋新元。他期望自己的骨灰洒在河间,奔流而去。 宋新元不愿辜负孔琢的心意,在法定文件上签了字。 隔日,宋新元走进一家律师所,见了一名女律师。 “田姐,拟好了吗?” “好了,你确定要这样做?” “我确定。” “行,那我就将诉状书、副本、证据材料递交人民法院了。小宋,我一定尽力而为。” “谢谢你,田姐。” 三天后,一张开庭传票寄到了千阳大学附属医院。 被传叫人:冯灯。 作者有话说: 上章评论令我懵逼,你们为啥会觉得是骨科?哈哈哈,哪句话让你们产生了误会?我想表达冯灯和宋砚青是仇人关系,后面肯定会讲是啥仇。我在第4/33/34章暗示了孔导的结局;你们想让爸爸醒来吗,我觉得对他来说,死亡是最好的结局,他本来上章就该出事,被我拖到了这章。我的节奏一直都是这样的,我喜欢层层推进,这些情节是我早就计划好的。师出有名,我这两章想烘托小宋绝望的心境,为他接下来的偏激行为做铺垫,以免他的做法怪异突兀,毕竟他要做的不是曝光冯灯那么简单。 第51章 求仁得仁 冯灯坐在心理科咨询室里,进行心理疏导,话题却与孔琢的去世无关。 心理医生林欢,摆好纸和笔,按照惯例问道:“还喜欢他吗?” “嗯。” “能接受他吗?” “……不能。” “冯医生,你今天犹豫了。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爸出了车祸,他恩师去世了。” “太惨了。你心疼他?” 冯灯不再回答。 “你喜欢他,心疼他,又不肯接受他,总对他避而远之。在心理学上,这种障碍称之为……算了,我说了那么多年,你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林欢放下手中的笔,接着问,“你究竟是不能接受他,还是不能接受喜欢他的你自己?” 林欢看向冯灯,暗中叹气。出于职业道德,她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千大附院的冯教授患了心理疾病,在她这里咨询五年了,每隔三个月都会来一次。 “这五年来,我没看到任何治疗效果。冯医生,你应该清楚,问题出在你身上。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你真的认为他有错吗?你当真这么恨他?” 冯灯:“我最近在试着接受他。” “你这不叫接受,而是被迫妥协。你的态度很消极,你没打算陪他走到最后,你这样对待他,会伤害他,也会压垮你自己。你为什么不和他交流,把你的心结和顾虑告诉他?” “他恨我。” “如果我没猜错,他肯定对你有误解,这极有可能是你故意为之,你让他产生这种情感,以免双方陷得太深。你怕他黏着你,又怕他远离你;怕他喜欢你,又怕他讨厌你,这太矛盾了。你五年前失败过一次,五年后忍不住和他见面,给了他接近你的机会,是准备重蹈覆辙吗?我建议你这次主动靠近他。” 这时,冯灯的手机响了,他听完电话,说:“晚了,没有机会了。” “只要活着,就有机会。你能创造第一次,就能创造第二次。” “谢谢。” 冯灯离开林欢的问诊室,走向院长办公室。进去后,李院长递给他一个信封,愁眉苦脸地看着他。 梁仕章也在旁边,在冯灯抽出法院传票时,马后炮道:“唉,我早就劝过你,不要做这台手术,免得出事被告,果然吃官司了吧?这要是打输了,对我们医院百害而无一利。” 李院长摇摇头:“这不是闹着玩的,千万别打没有胜算的仗,否则亏大了,找律师跟原告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和解,拿钱压下去也行。” “我认识原告,”冯灯说,“你们不必担心,我会以个人名义出庭,不会牵扯到医院。” 冯灯晚上回家后,给宋新元打电话,过了半天,终于拨通。 宋新元似乎想与他划分界限,故作淡定地问:“喂,你是?” 去年第一次接到宋新元电话的场景涌入脑海,冯灯起了逗弄的心思:“你老公。” “……开什么玩笑,我还没结婚呢。” “床上叫了那么多遍,下了床就翻脸。” 这种具有侮辱性的话刺激到了宋新元,宋新元气急败坏道:“你到底想怎样?” 冯灯认真道:“你要和我打官司?” “对,你怕输?” “你蓄谋多久了?” “从我住进你家起,我就在等机会。” “那些……都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想跟你复合吧?” “我知道了,再见。” “冯医生,法庭见,别忘了请律师。” 冯灯沉吟良久,拨通冯向海的电话。 冯向海:“冯灯?有事吗?” 冯灯:“叔,我过一周要出国参加救援工作,暂时不能回家,那里信号不好,不方便联系。麻烦你给我妈说一声,让她好好休息,不用找我。” “咋这么突然,要去多长时间啊?差半个月就过年了。” “上面没通知,至少半年,到时候再说。” “那你这周末回家不?要不你回家亲自和你妈说,省得她挂念你。” “不了,元旦刚回过。我给你们发了几个快递,记得接收。” “唉,你一向有主见,照顾好自己。我听别人讲,外派出国是领导看重你,是好事。行,你别担心你妈,放心去吧。” “嗯,谢谢你,叔。” 随后,冯灯取下针孔摄像头的内存卡,将宋新元偷拿偷放药品说明书的画面拷贝到手机里。第二天,他联系了一名律师——徐飞昂。 徐飞昂与宋新元的律师田若彤沟通后,告诉冯灯,对方不愿意和解。冯灯点点头:“准备出庭吧。” “你也要去?我代表你到场就好,放心,我绝对帮你打赢官司。” “我必须去,否则有人会失望的。” 开庭那天,千阳市下了一场大雪,不知不觉间,年关将至,人民法院门口格外冷清,绿化带附近堆着两个雪人。 考虑到宋新元职业特殊,法院采取了非公开庭审的方式,只有家属和证人可以旁听。宋新元带了田若彤到庭,他深吸一口气:“田律师,今天拜托你了。” 田若彤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们的证据非常充分,证人也在路上了。” 田若彤目光里含着疼惜。两周前,宋新元找到她,哭着说自己被一个渣男骗了感情,渣男隐瞒精神病史,间接害死了他的亲人,抱着钱求她帮忙打官司。她见宋新元实在可怜,给宋新元免了零头,打包票说一定帮他打赢。 另一边,冯灯联系了冯星河与厉明洲。 厉明洲开车到法院,没找到宋新元,迁怒冯灯:“你们两个想气死我们吗?他喜欢胡闹,你就让他闹着玩?别忘了他是个明星,这事传出去,对他影响多不好。你们打算怎么收场?” 冯星河拦住厉明洲,问冯灯:“你和元元怎么吵到法院来了?” 冯灯:“孔导去世了,是我做的手术。哥,过年回家吧,冯叔早就原谅你了。” 冯星河担忧道:“事情很严重吗?” “嗯,我惹他生气了。”冯灯看看时间,提前和徐子昂一起进场。 上午九点,庭审开始前,书记员扬声问:“原告宋新元,委托代理人田若彤是否到庭?” “是。”宋新元出现在法庭,他旁边站着田若彤。 书记员:“被告冯灯,委托代理人徐飞昂是否到庭?” “是。”冯灯和徐飞昂共同答道。 “请当事人、委托代理人按席位就坐。” 宋新元与冯灯分别走到原告席与被告席,对视了一眼,宋新元隐约听到厉明洲的叫声,回头望了望,坐了下来,后背挺得笔直。 “请大家肃静,下面宣读法庭纪律……”书记员念完条规,郑重道,“现在请本案审判长、审判员、陪审员等入庭,全体起立。” 书记员向审判长报告完当事人及委托代理人出庭情况,在审判长的宣布下,庭审正式开始。之后,宋新元、冯灯、田若彤、徐飞昂依次陈述了各自的身份。 审判长:“原告和被告对对方出庭身份有无异议?” 宋新元和冯灯不约而同道:“没有异议。” 审判长:“现在进行法庭调查,辩证过程中请提供证据或说明理由,回答问题时,只需答''是''或者''不是''。被告,原告方认为由于你的失误,造成了医疗事故,根据原告提供的诉状,你两周之前做了一台肝病手术,导致患者孔琢当场死亡,是不是?” 冯灯:“是。” “你五年没有接触过相关手术,确定自己没有出现操作失误吗?” 冯灯:“确定没有,我可以举证。” 徐子昂拿出一叠文件及孔琢的病历单,分发给各位审判员,洋洋得意道:“各位请看,我的当事人五年来从未停止研究肝病,私下里做了许多功课,对手术方法了如指掌,手术过程中根本不会出现差错。患者本身病情严重,去过多家医院,专家意见统一,皆认为手术有风险,但患者坚持做手术,并且签订了手术知情书,由此可见,患者属于正常死亡,与主刀医生无关。如果各位法官还有怀疑,我们便请手术助手上台作证。” 审判长与审判员看完证据,交头接耳片刻,审判长看向宋新元:“原告,根据被告的答辩和证据,你的控告无法成立,你是否变更诉讼请求?” 宋新元:“是,法官,如果被告有精神问题呢?我控告他隐瞒精神病史,在手术中发作,出现操作失误,导致病人去世,从而造成了医疗事故。” 瞬间,全场哗然。冯灯望着宋新元,眼中意味不明。 “肃静。”审判长道,“法庭上要求用事实说话,请举证。” 田若彤站了起来,将孔琢的CT片子和检查单分发给审判员:“各位请看,其实患者的肝癌属于中期,手术成功率较高,结果患者进了手术室不到五小时就被抬了出来,这正常吗?我们请到了被告的上司,千阳大学附属医院的外科主任来作证。” 不久,梁仕章颤颤巍巍地走出来,站在证人席:“我作证,孔琢的癌细胞并没有扩散到肝内胆管,没有完全恶化,通过切除手术,成功率过半,然而,冯医生在短时间内令患者出现两次危险,出血和心室纤颤,最终导致患者死亡,这实在不合理。”梁仕章唯恐冯灯夺了他的位置,收到作证的请求后立即答应了。 当梁仕章退庭后,田若彤胸有成竹道:“不仅如此,这不是被告第一次出现失误。去年四月,被告接收一名扁桃体肿物患者,被告通知患者,做手术会损伤声带,但是据急诊科的陈主任说,切除扁桃体肿物并不会影响到声带。麻烦陈主任出席作证。” 随后,陈主任来到证人席,叹气道:“那名患者是当红歌手,医院比较重视,我全程陪同他治疗,直到他康复。冯医生主治过程中,的确出现了以上差错,我当时非常震惊,不理解他为什么说有那种后遗症,他明显了解患者的状况……原来冯医生精神有问题,怪不得会犯低端错误。” 陈主任是一周前被宋新元找上门的,陈主任的女儿喜欢赵炎,宋新元带着赵炎引诱陈主任,说陈主任愿意出庭作证的话,就让赵炎陪他女儿去游乐场玩一天,陈主任在女儿的哭闹下答应了请求。 审判长:“口说无凭,没有证据吗?” 田若彤:“如果患者本人到场呢?” 台下,一名戴着口罩和帽子的男孩出现在证人席,他摘掉口罩,上前说:“法官,我是赵炎,是个唱歌的,我就是被告当时的患者,他告诉我,做肿物切除手术会损坏声带,结果我现在好好的。我保存了他拿给我的病情单,上面写的有。” 赵炎把病情单递给审判长。审判长看到下面的签名,问冯灯:“被告,这是你签的字吗?” 冯灯:“是。”他转头瞥瞥宋新元,有点意外。 宋新元坐在原告席,面无表情。 然后,田若彤继续举证:“综上所述,被告明知没有那种后遗症,为什么欺骗患者?说明他早已有了精神问题,无法控制自己。重点是,精神病患者容易情绪激动,有暴力倾向。去年八月,被告在外吃饭与人发生摩擦,不顾劝阻,打了一名醉酒男子,幸好有路人将那一幕拍了下来,各位请看。” 田若彤打开笔记本,播放冯灯曾经在饭店揍人的视频,视频里把宋新元剪掉了,刻意放大了冯灯的脸,显得冯灯表情扭曲,不像正常人。 审判席陷入沉默,没想到这出医疗事故案件变得这么复杂。 田若彤再次递交证据:“这里有被告与原告的谈话记录和被告的药品说明书,可以看出被告一直在吃药。法官,证明被告是否正常,让精神科医师来判定如何?我们请了有权威的精神科医生。” “可以,请她上台。” 精神科张医生走到证人席,由于宋新元多次找她咨询,吐露自己的亲人有精神病,却不愿意来治疗,使她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她看完宋新元与冯灯的聊天记录及宋新元提供的药品说明书照片,又看了冯灯打人的视频,犹豫道:“冯医生很可能有精神问题,最好来医院检查一下。如果我没记错,冯医生曾经来精神科挂过号,是帮他母亲挂的。” 田若彤自信地笑道:“若是被告的母亲有精神病,那更说明被告不正常,精神病会遗传的。根据我国《刑法》第十八条规定,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造成危害结果,经法定程序鉴定确定的,不负刑事责任,但是应当责令他的家属或者监护人严加看管和医疗;在必要的时候,由政府强制医疗。所以,我们的最终诉求是,请把被告关进精神病院,以免他控制不住病情,再次伤人。” 台下喧哗起来,厉明洲握住冯星河的手,安抚道:“星星,没事。”这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想不到宋新元那么狠,竟然想把冯灯关进精神病院。 宋新元望向冯灯,唇边浮起一丝冷笑,对,他的目的不是让冯灯坐牢,他计划将冯灯关进精神病院,省得冯灯祸害了他爸,又祸害他。在精神病院也许比坐牢更痛苦,冯灯进了那里肯定不好受。 他心里清楚,孔琢的死不是医疗事故,正常情况下无法给主刀医生判刑,但只要找证据证明冯灯有可能出现失误就行。当孔琢去世后,他想起了冯灯床头柜里的《精神病学》和那些药物说明书,仓促之下制定了这个计划,然后开始制造证据、寻找证据、寻求证人。如今,他总算达到了目的。 徐飞昂叫道:“不可能,我的当事人没有病!法官,是原告设计陷害他,我们有证据,我们有——” “我有病,我承认。”冯灯打断了徐飞昂,“徐律师,辛苦你了。” 徐飞昂诧异地张大嘴巴,不理解冯灯为什么改变了主意,冯灯一开始明明在配合他反驳原告的控诉,况且,原告的举证有漏洞,他们有证据证明原告图谋不轨。 冯灯向徐飞昂摇了摇头。徐飞昂握紧拳头,当事人放弃质证,拒绝律师作辩护,他唯有认输。 审判长和审判员们休庭许久,最终宣布,择日将冯灯送往千阳市第五精神病院,接受强制性治疗,没有医生及两名监护人的双重许可,禁止冯灯出院。法院方会出一名监护人,另一名是冯灯的家人。 冯灯选择了冯星河,他嘱咐冯星河:“哥,别告诉我妈,别告诉你爸,如果他们问起来,就说我出国了,不要拆穿我的谎话。” 冯星河泪流不止。 审判长最后检阅证据材料时,瞅着宋新元与冯灯的聊天记录,忽然问:“原告,被告,你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相互关心对方?” 宋新元:“从前是普通朋友。” 冯灯:“刚才是原告与被告。” “以后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同时说。 冯灯从宋新元身旁走过去,睨了一眼宋新元。 没有眼泪的阻隔,宋新元看清了冯灯的眼神,他今天也常常那样注视冯灯。 他们看向彼此时,满目都是恨。 作者有话说: 打官司过程全靠百度,极其不专业,对不起。庭审还有后续,本来不想剧透,但有些人太较真了。(官司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第52章 木已成舟 下午四点,宋新元与赵炎等人走出法院。外头雪花纷纷,这场雪不知会持续多少天。 宋新元感激道:”小炎,谢谢你赶来帮我作证。” 赵炎竖起大拇指:“哥,你别跟我客气,主要是你和田律师牛逼。我没发挥多大作用,我和陈主任的说辞根本得不到法官的认可嘛,还有混淆视听的嫌疑,气得法官脸都青了。我退庭后,听说里面休庭,我以为你要输了,幸好你和田律师留了一手。哇,太刺激了!” 宋新元:“没事,多找到一条证据,就对我有利。能请到最后一位证人,在一天内达成目的,已经超出我的预期,我本来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好奇怪,为啥他的律师和家人都不吭声啊?他们认同法院判决和裁定了吗,不会准备提出上诉吧?哥,你最近注意安全,当心被他们威胁,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嗯……” 宋新元听着赵炎的疑虑,也觉得有点古怪,这场官司赢得太轻松了,他似乎忽略了什么,但是好不容易击败冯灯,兴奋的情绪冲走了他的理智,他只想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宋砚青。 “没事,反正最后证据确凿,他自己的心理医生作证,提供的诊断报告肯定不会有假,他翻不了身。”赵炎安慰宋新元,转移他的注意力,“对了,你有没有听我唱的主题曲呀?终于等到你的新剧了,我要每天守在电视机前追剧。” 在孔琢去世前,《外科风波》一直拿不到电视剧发行许可证。结果,当孔琢去世后,《外科风波》的许可证便发了下来,而孔琢永远都无法通过电视机观看自己的新作了。 宋新元强颜欢笑道:“嗯,你唱得特别好听。” “太敷衍了,你是不是没听?” “听了,主题曲叫《圆满》,歌词非常棒。小炎,谢谢你。” 赵炎喜笑颜开:“哥,希望你事事圆满。别忘记我们的约定,领奖台上见。我先滚了,路哥要是发现我请假跑法院,非扒了我的皮。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你小心点,别滑倒了。” 宋新元朝赵炎挥了挥手,接着跟田若彤道别:“田律师,辛苦你了,我晚上请你吃饭。” “不用,送我几张签名照呗,等你火了卖个好价钱。”田若彤开玩笑道,“下次还打官司,记得联系我,我给你打八折。你放心好了,这回不会有二审,判决书很快就会下来,我们赢了。” “借你吉言,我给你签一百张。田姐,今天真的麻烦你了。” “甭客气,新年快乐,祝你早日遇到靠谱的意中人。” “新年快乐。” 宋新元目送田若彤离开,忽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他扭头撞见了法庭上的最后一个证人——冯灯的心理医生林欢。 宋新元摸摸鼻子:“林医生,谢谢你为我作证,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要是没有你……” 林欢打量宋新元片刻,笑道:“宋先生,你不用谢我,这是……是我应该做的。祝你生日快乐,期待再次见面。” 宋新元表情迷茫:“你知道我的生日在哪天么?” “当然,我看了你的明星百科,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我走了,如果你有问题,欢迎来我的咨询室。”林欢递给他一张名片,打开伞,转身离去。 宋新元盯着林欢的名片,皱起了眉头。其实,他在法庭上没有十足的把握。当田若彤要求把冯灯送进精神病院治疗时,审判员与合议庭商量后,宣布了休庭。 审判庭与合议庭休庭两小时,驳回了田若彤的诉求:“一、根据被告方提供的助手报告和证词,被告在手术中没有出现精神紊乱现象,没有操作失误,患者的去世属于正常死亡,证人梁仕章的说辞有漏洞;二、对于被告去年四月的扁桃体肿物诊疗记录,证人赵炎和陈某的口供皆无法证明被告有精神问题,且与精神病毫无干系,属于混淆视听,扰乱法官的判断力,妨碍司法秩序;三、对于被告打人的视频,由于缺失前因,无法断定那是精神病发作,有可能是因愤怒而导致的攻击行为,若受害人起诉,可另行处理;四、原告与被告的聊天记录无法作为庭审证据,原告提供的药物说明书没有来源,无法确定这些药品属于被告;五、原告方请来的精神科医生仅从证据盖章被告得病,尚未进行医学鉴定,是不合理的。综上所述,不能断定该医疗事故是因被告隐瞒精神病史导致的,以上指控罪名无法成立。” 冯灯的律师徐飞昂欣喜若狂,傲慢地望向宋新元和田若彤。 若因证据不足而退庭,接下来原告极有可能被要求撤销案件,那宋新元就输了。当时,田若彤随机应变,申请休庭二十分钟,声称为新的证据作辩护准备。 之后,田若彤举手,在法官的同意下,起身发言:“我有疑问,微信聊天记录为什么不能当证据?诉讼法明确了电子数据为法定的类型,其中包括聊天记录,只要能证明该记录出自原告和被告两位当事人,就可以当作法庭证据。” 徐子昂随即举手,进行辩证:“聊天记录作为证据的另一个前提是保证记录的完整性,田小姐,身为律师不应当犯这种低级错误。原告截取的记录没头没尾,连续多日询问我的当事人吃药了没有,根本没指名吃的是什么药,如果吃的是维生素呢?” 田若彤:“明显是用来治疗精神分裂症的药,被告私藏的药物说明书证明了这一点。” 徐子昂:“那么请问,原告是从哪里得到这些药物说明书的?难道私自潜入到被告家中窃取的吗?既然如此,我会让当事人起诉该盗窃行为。” 田若彤:“我的当事人曾因工作与被告合租两个月,无意间撞到被告私藏的书籍《精神病学》及针对精神病的药物说明书,心生好奇,将这些拍了下来,不属于窃取。若被告坦坦荡荡,为何私藏这种东西?单纯是因为他的母亲得了相关疾病吗?我推测,被告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因此瞒着所有人,打着为母亲治病的幌子,实则在为自己考虑。至于被告吃了什么药,由最后一位证人告诉大家,有请林医生。” 宋新元和田若彤提前申请了五位证人出庭,除了梁仕章、赵炎、陈主任和张医生,最后一个人便是冯灯的心理医生——林欢。田若彤本以为前面的证据可以糊弄过去,又因被迫休庭,没来得及让林欢出庭作证。况且,林欢是冯灯的心理医生,她的身份令田若彤感到迟疑。田若彤无法保证林欢讲实话,然而情况紧迫,她惟有赌一把。 林欢缓缓走到证人席,似有若无地瞟了眼冯灯,面朝法官,平静道:“我是被告的心理医生林欢,我为被告治疗心理疾病五年了。这五年间,被告每隔三个月来一次我的诊疗室。实际上,他患了双相情感障碍,这是一种既含抑郁又有躁狂发作的精神疾病,由神经内分泌、遗传等多种因素引起,严重者影响到生活及社会功能,发病时会有攻击行为。被告目前属于轻躁狂发作患者,容易反复发作,情绪高涨,易激怒,对睡眠需求少,肇事风险大,他近期在吃奥氮平、氯氮平等药物。” 她说的药物恰好出现在宋新元提供的药品说明书里。林欢话音未落,法庭里已经吵了起来。徐子昂尤其激动:“不可能,我的当事人没有病!是原告——” “肃静。”审判员面面相觑,审判长道,“单凭口述,不足为据,你如何证明患者得了这种疾病?” 林欢从兜里拿出一张纸:“这是被告最新的诊断报告书,上面有医疗专用章和我的签名。被告上周刚来过医院,他绝对记得这份记录。” 宋新元有点恍惚,他曾经怀疑冯灯不正常,但没想到冯灯得了这种病。他从韩乐那里得知冯灯去过心理科做疏导,他和田若彤轮流试探林欢,致使林欢说漏嘴,吐露冯灯有心理疾病。他们求了林欢一周,终于打动林欢,但林欢当时仅答应口头作证,没同意递交证据。林欢当下的举动可以说是雪中送炭。 有人将诊断报告单递到了审判席,审判员和陪审员仔细查看了病人详情、就诊科室、就诊时间、临床心理测量内容、脑部影像检查结果、既往病史、注意事项等,问冯灯:“被告,这是你的检查单吗?” 冯灯凝视宋新元,轻轻点头:“是。” “被告,你是否承认自己患了该病?你是否在吃那些药?” 徐飞昂着急了,抢先喊道:“法官,我申请休庭——” “我有病,我承认在手术中精神状态不稳定。”冯灯打断徐飞昂,“徐律师,辛苦你了。”他向徐飞昂摇了摇头,拒绝徐飞昂继续为他辩护。徐飞昂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何放弃质证,但察觉冯灯目光中的坚定,徐飞昂失魂落魄地捂住了眼睛。 审判员与合议庭商议良久,当庭宣读判决结果:“经审理查明,有确凿证据证明被告人冯灯患了精神疾病。本院认为,被告冯灯身为医生,隐瞒病史,不确定在手术过程中是否发作,降低了手术的成功率。被告明知自身有病,却在病情不稳定的情况下给肝癌患者做手术,导致患者死亡,犯了医疗事故罪。依照《刑法》第十八条规定,精神病人在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造成危害,经法定程序鉴定,不负刑事责任,故免予被告刑事处分,改为强制医疗,暂时羁押在老城区看守所。如不服本判决,可在接到判决书的第二日起十日内,通过本院提出上诉……十日之后,判决生效,由公安机关将被告送往千阳市第五精神病院……” 宋新元回过神来,仰望天空,雪花落了他满脸,无论怎样,他和冯灯终于分出了胜负。他擦擦脸,往站牌走,下一刻,他被人拽到了车上。 是厉明洲,前排坐着冯星河。 厉明洲回到驾驶座,锁上车门,怒道:“宋新元,你是不是疯了?” 宋新元眨眨眼睛,不答反问:“你们怎么来了?” 厉明洲砸了一下方向盘。冯星河劝道:“明洲,你别生气,元元或许有苦衷。” “他有什么苦衷,所有人都得惯着他吗?他不小了,马上就二十九了!”厉明洲继续数落宋新元,“虽然我不待见冯灯,他当初趁你年龄小、不懂事,把你拐上了弯路,还在你爸出事时落井下石,但我不瞎,他罪不至此。你就算再恨他,也不该置他于死地。” 宋新元冷笑一声:“五年前,我爸猥亵他的照片,是他自己曝光的,他故意毁了我爸的名声,我爸进监狱也有他的功劳。我只是送他去医院治病,没有害死他的意思。你们没听见吗?他有病,就该治,不能拖,越拖越不正常。” 厉明洲点了一支烟:“即便他不正常,也不用去精神病院,那是人待的地方吗?” 冯星河:“元元,你听谁说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宋新元:“没有误会,这是我爸亲口说的。厉明洲,你到底向着谁?证据确凿,我又没有诬陷他。冯老师,别怨我,你如果不服判决结果,就赶紧上诉,你弟巴不得你为他跑断腿。我迫不及待想看到你们兄弟情深的画面。” 冯星河摘下眼镜,突然问:“元元,你为什么总是针对我?我哪里对不起你?” “星星,你别想太多,他年纪小,不懂事——” “你刚刚还说他不小了,”冯星河挥开厉明洲的胳膊,追问道,“元元,你对我和冯灯究竟有什么误解?” 宋新元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猛然握紧,他咬咬嘴唇,破罐子破摔:“冯灯根本不喜欢我,他暗恋你,把我当成了你的替身,他和我交往时从来没喜欢过我,他是个大骗子,不仅骗了我,甚至骗——” “你他 妈胡说八道什么?什么狗屁替身,你跟星河哪点像!”厉明洲把一瓶矿泉水砸到宋新元身上,“他对星河图谋不轨的话,我早收拾他了,轮不到你动手。” 冯星河失笑:“不可能,冯灯从小就讨厌我,他到我家的时候刚十三岁,拽拽的,最讨厌被我管。直到他上大学,我们的关系才缓和了点。” 宋新元:“他就是喜欢你,他手机里存了你的照片,他连我的照片都没存过。” “什么照片?多少张?你仔细看了吗?我跟你哥在一起后,和家里闹翻了,估计是我爸想我了,让冯灯帮忙拍的。” 宋新元也忘记有多少照片,他当年怕冯灯醒来,看得匆忙,隐约记得是从冯星河与厉明洲的朋友圈收集的照片,没有冯灯自己拍的。他抠着手指头,坚持自己的想法:“有一年春节,冯灯为了给你送药,把我扔在电影院,没有回去找我。” 冯星河诧异道:“哪一年?” “我上大二那年。” “2012年?”冯星河连忙翻手机,找出备份的照片,举给宋新元看,“元元,绝对不可能,那是我和你哥交往后过的第一个春节,你哥带我出国度假了,我不在国内。你看,这是我们晚上拍的照片,上面有时间。你是不是记错了?” 宋新元抬眸瞅了一眼,照片上,厉明洲搂着冯星河的肩膀,右下角写着:2012年1月23日,22点。 宋新元不断摇头:“我没记错,他那天接了一个电话,他说你发烧了,他要回学校给你送药……电影播了两小时,他没有回来找我……” 冯星河跟厉明洲对视一眼,温声道:“元元,你别急,我去看守所帮你问问他好不好?在他被送进医院之前,我帮你问清楚。” “不要!”宋新元大叫道,“求求你,不要问,不用问,不重要了,无所谓了……我不想知道……” “可是——” 厉明洲按住冯星河的手,摇了摇头。冯星河叹了叹气,坐好身子。他们将宋新元送回医院,探望完宋砚青,静悄悄走了。 宋新元发了一会儿呆,拉着宋砚青的手,喃喃自语:“爸爸,我帮你报仇了,你快点醒过来呀……你以后不要喜欢他,他太坏了。” 长久得不到回应,宋新元趴在床上,小声补充:“他是我的。” 另一边,厉明洲与冯星河回到家,冯星河说:“我过几天去给冯灯送东西。” 厉明洲稍加思索,提醒道:“别问那些,借此机会,让他们断了吧,他们俩不合适。” “明洲,他们合不合适,不是由我们决定的,既然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好吧,都听你的。” 判决书下发前一天,冯星河去了老城区看守所,办完手续后,他见到了冯灯。冯灯剃了寸头,干净利落,倒显得年轻几岁,毫无失意的模样。 冯星河问:“你为什么不让我和徐律师上诉?你真的打算被元元送进精神病院?” 冯灯抬起眼帘:“对,不用上诉。哥,谢谢你,你走吧。” “等等,我问你两件事,你手机里为什么保存我的照片?2012年春节,你为什么撇下元元,你去了哪里,为什么要说给我送药?” “无可奉告,除非他自己来问。” “你是故意的?你明知道他以前……你难道想逼疯他吗?” 冯灯:“不,他送我进精神病院,是他想逼疯我。哥,你别再来了。” 当冯星河走后,冯灯想起了自己与林欢的谈话。接到院长电话的第三天,他对林欢说:“林医生,我想请你帮忙。” 林欢有些惊讶:“帮什么?” “如果有人调查我的事情,请你去法庭作证,就答应他们,别被他们看出来,为难他们一段时间。”冯灯在纸上写下一行字,“再帮他们交一份诊断报告。” “双相情感障碍?你没得这个病啊。伪造诊断结果和证据是犯法的,”林欢纠结许久,妥协道,“算了,帮人帮到底,我不明白你想做什么,但我相信,你那样做自有你的道理。不过,作为交换,你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 冯灯听完她的要求,沉声说:“好,我答应你。” 所以,在那场官司中,让宋新元获胜的关键证据是冯灯伪造的。宋新元想把他关进精神病院,他便成全宋新元。 作者有话说: 前面那些证词都是混淆视听,为了蒙蔽大家的眼睛,掩盖冯灯的手脚。考虑到章节字数、节奏、悬念感,庭审上一章没写完。求求了,别较真,我确实不懂如何打官司,更在意写作方法,考虑剧情的起伏、情节的编排、结构的布局。上章专门掐掉庭审中的重要片段,宣布结果,使大家以为小宋成功把冯灯送进了精神病院,其实是冯灯成全了小宋。他的人设不能倒,他一直都能看穿小宋,做了两手准备,一种是推翻小宋的证据,一种是让小宋求仁得仁。他为什么选择了后者?希望大家在后文找到答案。他看似输了,实际上他走了一步狠棋,他和小宋的角逐戏并没有结束。 第53章 寻寻觅觅 宋砚青仍旧沉睡不醒。春节一晃而过,宋新元的生日也在他无望的等待中溜走了。 随着《外科风波》的播出,宋新元受到广泛关注,不少剧组和广告商向他递出了橄榄枝。为了减缓医药费带来的压力,宋新元不得不打起精神,研究贾英俊转发的剧本。 冯灯没有提出上诉,明天将被送往第五精神病院。得知这个消息后,宋新元愣怔良久,觉得特别不真实。夙愿得偿,他却笑不出来。 他收起手机,看向宋砚青,宋砚青的肌肉萎缩症状越来越严重,宋砚青比出事前孱弱许多。 “爸爸,你醒了会不会怪我?不要怪我……”宋新元一边给宋砚青按摩,一边问,“我不要和他在一起,我们离他远远的,行不行?” 这时,宋砚青的左手抖了抖。宋新元揉揉眼睛,发现宋砚青的手又动了一下。他急忙摁呼叫器,把主治医生喊了过来。 主治医生观察良久,可惜宋砚青恢复常态,纹丝不动。医生检查完,犹豫片刻,告诉宋新元:“应该是回光返照,做好最坏的打算吧。” 宋新元的眼眶猝然睁大,他后退一步,摇摇头:“不可能!我爸肯定听到了我的声音,他要醒了。” 医生叹了叹气,他见过太多不肯接受现实的家属,对于这类人,解释是无用的,他惟有重复患者的身体状况,让家属清醒点。医生不想担责任,没有义务安慰家属。他讲完便走了,把空间还给宋新元。 宋新元耳旁回荡着医生的话,感觉难以置信,在宋砚青入狱的时候,他满心期待着宋砚青回家,从没料到宋砚青离死亡那么近。 都怪我,宋新元想,如果我那天没有叫爸爸来送花就好了,明明不喜欢花,为什么让爸爸来送花? 宋新元趴在床上,病房里寂静得可怕,不知过了多久,里面传来了压抑的呜咽声。 宋砚青没有挺过春天,无声告别了这个世界,他也没机会和宋新元相互道别。当时,宋新元正在开水房打热水,想给宋砚青擦洗身体,他回到病房,察觉宋砚青呼吸加速,脸色不对,慌忙找医生。 “不行了,”医生望着心电图监视器,坦白道,“准备后事吧。” 宋新元晃了晃,跪在了地上。 宋砚青的葬礼仪式非常精简,参加葬礼的人只有几个亲属。宋新元守孝七天,退了那套两室一厅,他决定离开千阳市,除了扫墓,不再回来。 四月底,厉明洲送他去机场:“真的要走?你一个人能行吗?” 宋新元:“我回长川,公司在长川,工作方便,我租的有房子。没事,我在那边待习惯了。” 厉明洲拦不住他,揉了揉太阳穴:“有空回来看看我。” “哥,你才三十八,年轻着呢,别老操心我,过好自己的日子。” “谁让你总是长不大。” “强调了多少遍,我早就不是小孩儿了。时间快到了,我得去办托运,拜拜。” “嗯,注意安全,到了打个电话。” 宋新元到达长川市后,先给厉明洲报平安,然后回住处收拾东西。长川市气候潮湿,他租的老房子将近一年没住人,屋里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被褥也长了霉点,好在水电可以正常使用。他花了一下午的功夫,将房间清扫干净,用取暖器烘干被子,到了晚上静静躺下来。 他遵照贾英俊的叮嘱,发了张自拍,安抚日益增多的粉丝。最终,他回复贾英俊:“俊哥,我想好了,试试《奔流》吧。” 《奔流》是一部家庭年代剧,以改革开放为背景,描述了七口之家的沉浮故事。宋新元要试镜的角色是男二号,在剧里饰演男主的弟弟。 贾英俊有些迟疑,以宋新元目前的热度,演个偶像剧男主角完全没问题,还容易吸粉赚钱,没必要去正剧里当绿叶,而且《奔流》拍摄周期长,剧组配置复杂,一不小心就会惹祸上身,实在划不来。 宋新元听了贾英俊的顾虑,坚持道:“俊哥,我年龄不小了,不适合演偶像剧,我也不想辜负孔导的期望,求求你了,俊哥。” “好吧,改天带你去试镜,能过关才行,《奔流》的导演性子怪,挑剔得很。你要是试镜成功,就趁开拍前多上几个综艺节目,给公司赚点钱,否则我没法向上面交代。” “好,我都听你的。” “唉,你哪次听我的了?”贾英俊想到宋新元刚失去父亲,不好责备他,“认真琢磨角色吧。” 宋新元迅速投入到工作中,所有人都以为他走出阴影,有了新的开始。 五月中旬,宋新元与贾英俊来到《奔流》试镜处。上午十点多,轮到宋新元入场。宋新元走进试镜间,拿到试镜片段后,酝酿了几分钟,深吸一口气,面朝导演、制片人等,展开表演。结果,宋新元出了岔子。 他面目表情僵硬,脑海中一片空白,仿佛忘了如何演戏,搞得一塌糊涂。他落选了。 对于宋新元的失败,贾英俊尤其难堪,他把宋新元扔回家,重新给宋新元选了个本子,命令宋新元上点心,别为失败找借口,弱肉强食的娱乐圈最不缺苦命的人。 贾英俊说:“虽然你新剧热度高,但你这个状态没办法上综艺,公司得到资源,只能优先考虑其他人,等你调整好了再说,多看看电影、电视剧,为什么面对镜头说不出话?找找原因。” 宋新元点点头,待在狭小的屋子里,不主动联系任何人。厉明洲问他最近怎么样,他回答,我很好。赵炎约他见面,被他拒绝了。他说,我要进组了,必须背台词。 其实,他一点都不好,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常常发呆,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不知不觉间,迎来盛夏。有一天半夜,厉明洲跟冯星河正打得火热,忽然听见手机响了。 冯星河推开厉明洲:“起来……接电话……” 厉明洲抱住冯星河不放:“不是我们的电话。” 冯星河顿时清醒:“是冯灯的电话在响。” 厉明洲:“操,怎么不给他关机?” 冯星河帮冯灯保存着私人物品,包括冯灯的手机,为了避免出现意外情况,这几个月来,冯灯的手机都保持畅通。 铃声依然在响,冯星河从抽屉里找出冯灯的手机,看了眼屏幕。 “谁的电话?”厉明洲问。 “小兔子。”冯星河指着备注说。 “……”厉明洲看了看来电号码,皱起眉头,“是宋新元这个傻 逼。” 厉明洲点开免提,想知道宋新元在干啥,过了好大一会儿,宋新元才吭声。 “哥哥……” 厉明洲被这句称呼吓萎了,刚想骂人,就听宋新元抽泣道,“哥哥,你为什么丢下我不管……你说了会回来找我的,你骗我……” 宋新元似乎魔怔了,抱怨不休。 厉明洲想起这是冯灯的手机,试着叫道:“宋新元?” 下一瞬,宋新元挂了电话。 这天晚上,厉明洲与冯星河失眠了,冯星河提议:“我下周去医院找冯灯谈一谈。” “别急,”厉明洲阻止道,“我明天问问宋新元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厉明洲醒来就打给宋新元,打了十几次才打通。 “喂,做什么?”宋新元的口吻十分不耐烦,“大早上扰人清梦。” 厉明洲忍着怒气,问:“你昨天半夜发什么神经?” 宋新元停顿几秒,好像不理解他的意思:“什么?” “你不记得吗?你打了一个电话,给——” “没有啊,你弄错了。”宋新元否认道,“我睡回笼觉了。” 厉明洲收到冯星河的暗示,转移话题:“你最近没啥事吧?工作顺利吗,我怎么没在电视上看到你?该更新微博和朋友圈了。” “哥,你真啰嗦,别诅咒我。我懒得整那些没用的东西,挂了。” 厉明洲盯着手机,思索半天,说:“没事,他可能在做梦,醒了就忘了。” 冯星河担忧道:“元元不会是——” “不会,别瞎想,他好了,很正常。” 现实情况显然比厉明洲想得复杂。接下来两周,每隔三天,宋新元都会在夜里打电话,哭着打给冯灯。 有时候问,爸爸,你去哪儿了? 有时候问,哥哥,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然而,到了白天,当厉明洲问起来,宋新元又说不记得这回事。厉明洲简直怀疑宋新元是故意的,专门破坏他跟冯星河的好事。厉明洲打算去长川市找宋新元,遭到了冯星河的阻拦。 “别逼元元,还是让我去医院见见冯灯吧。” “不行,见他有屁用,他现在自顾不暇,指不定变成啥样了。”历明洲认为是冯灯害了宋新元,不同意找冯灯。 “厉明洲,你别惹我生气,冯灯根本没病。” “他没病?那法庭上的检查单是谁的?” “反正不是他的。” 两人吵了一架,都不愿意妥协,最后把冯灯的手机丢进另一间卧室,默默配合宋新元演出,只要他开心就好。 五月底,厉明洲接到了贾英俊的电话。 贾英俊说:“厉总,麻烦您把宋新元接回家吧。” 厉明洲诧异道:“他怎么了?” “他得了梦游症,大晚上总敲邻居的门,吓死人,被人家投诉了。说实话,他来长川这几个月,一直不太对劲,演不了戏,我以为您知道……” 厉明洲当天就飞长川把宋新元抓了回来。 作者有话说: 不要急,往后看,我会发糖的,只是今天没写到!以后会讲为啥让宋砚青领便当,主要是他作孽太多。 第54章 周而复始 宋新元瘦得可怕,两颊瘪瘪的,身上骨骼分明,明显没好好吃饭,他夜里忙着打骚扰电话、梦游,自然也没好好睡觉。 厉明洲与冯星河看着这样的宋新元,不忍心骂他。厉明洲转悠几圈,指着宋新元的鼻子问:“出了事为什么不说?你眼里还有你哥吗?” 宋新【"小:说:日"更.群;:!8!5,3.4:3.6!2!5!5,】元有点不高兴,坐在沙发上,没有吭声。 “宋新元,你会不会说话?你马上连饭碗都丢了!你到底——” 这时,宋新元的肚子发出不满的咕噜声,打断了历明洲的训斥。 冯星河笑了笑,缓和气氛:“饿了吗,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宋新元把食指塞嘴里,思考良久,蹦出俩字:“蛋糕。” “好,你先休息,要看电视吗?想不想喝奶茶?”幸好冯星河学了烘焙,闲暇之余会做些甜点。 厉明洲气冲冲道:“别惯着他!” 宋新元瞪了一眼厉明洲,晃晃脑袋,躺在了沙发上,睁着眼睛发呆。 厉明洲跟冯星河走进厨房,烦躁地挠头发。冯星河温声安抚他:“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上午打电话问了,医院已经准许家人探视,我明天去找冯灯。” “赶紧让他滚出来,别躲医院装死,都是他造的孽。” “一个巴掌拍不响。” “两个巴掌行不行?”厉明洲撞了两下冯星河的后面。 “滚,脑子里想什么呢?严肃点儿。” “要不是宋新元捣乱,我哪会这么欲——”剩下的字被迫吞了回去,厉明洲正经道,“必须尽快解决这件事。” 厉明洲的别墅有三层,一楼是客厅、厨房及客卧,他与冯星河的卧室在二楼,三楼是书房、健身房等。当宋新元吃完巧克力奶油蛋糕,他们让宋新元住进了挨着主卧的次卧。 晚上,厉明洲、冯星河关了灯,没有睡觉,一直听着宋新元的动静。零点左右,外面忽然传来阵阵敲门声,从最偏僻的门开始,一路敲到主卧的门。 床上的俩人面面相觑,一动都不敢动。 宋新元在梦游,他敲不开门,用力推了几下才离开,继续去敲其他的门。 冯星河:“元元不会上三楼吧?” 厉明洲:“他上不去,我锁了楼梯门。冯灯的手机放哪了,没在他卧室吧?” “没有,在抽屉里。” 冯星河刚拿出手机,手机就响了,是宋新元打来的。厉明洲迅速夺过手机,关闭音量,没有接。 谁知,宋新元在走廊里叫了起来:“哥哥,你在哪……别藏了,好不好?快开门,开门呀……” 两人被吓出一身冷汗,厉明洲说:“我去揍醒他。” 冯星河抱住厉明洲的胳膊:“别,你会吓到他的。” “这他 妈谁吓谁?” “元元是不是旧疾复发了?” “不对劲,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现在就像个——” 冯星河捂住了厉明洲的嘴。 宋新元喊了一会儿,得不到回应,啜泣着走了。 “元元回房间了吗?” “不管他,睡觉吧。” “明洲,我睡不着,太难受了。” 厉明洲搂着冯星河,讲述宋新元的故事:“他七八岁时和正常的小朋友一样,学会了调皮捣蛋,总叫我给他背黑锅,气死我了。自从家里有了他,我就决定将来不要小孩……” “多可爱啊。” “你喜欢小孩?那咱俩努努力,争取明年生一个。” “滚,我是说元元可爱。” “可爱个屁,糟心玩意儿。” “有你这么当哥的吗?” “他又不认我,找的不是我。” “原来是吃醋了,幼稚,意义不一样。” “我明白,傻瓜。” 翌日,厉明洲在客厅的沙发上瞅见了宋新元。宋新元似乎跌了一跤,鼻青脸肿的,他完全不在意,一句话也不说,塞完早饭就回了卧室。 厉明洲送冯星河去第五精神病院,他不是患者家属,也不是监护人,没资格进去探视。 冯星河在会见室等了半小时,终于见到了冯灯。他仔细打量冯灯,问:“瘦了,最近好吗?” 冯灯:“还好,每天打针、吃药、睡觉。” 冯星河着急道:“为什么要打针、吃药?” “如果不配合治疗,你就没办法来见我。”冯灯转移话题,“我妈他们怎么样?” “一切正常,我骗他们说,你很快就回国。我和你的主治医生聊过,她说你的症状基本得到控制,对自己的行为、言语有正确的认知,你的病情已经稳定,住院也超过三个月,再观察一段时间,就可以考虑给你办出院手续……你本来就没病吧?” “我暂时不想出去。” “为什么?你快点出来,元元每天都在哭。” 冯灯愣了愣,淡淡道:“他哭什么,进来的是我,不是他。” “宋砚青去世了。” “死有余辜。” “听我爸提过一些旧事,但那些跟元元无关啊,你和他交往的时候,没认出他是宋砚青的儿子吧?” 冯灯:“认出来了,所以才和他交往,我想利用他报复宋砚青。” 冯星河为冯灯的口是心非感到无奈:“我了解你,你如果认出来了,绝对不会跟他谈恋爱。你应该早就发现了,他心智不健全,你和他呕什么气?” “别那样说他,他不傻。” “对不起,但他真的很喜欢你,半夜哭着打你的电话,问你为什么不找他……” 冯灯想起了宋新元找他约会那天,宋新元说,哥哥,要是我丢了,你会去找我吧?一定要找我,否则我会伤心死的……他不放心,去洗手间找宋新元,结果中了宋新元的圈套。 小骗子。 “他还梦游,挨着挨敲门找你,吓死我们了,”冯星河纠结道,“是不是你那年春节撇下了他,给他造成了心理阴影?” 冯灯嗤笑一声:“哥,那年春节,我哪里都没去,一直在他身边,陪他看完电影,带他回学校。” 冯星河倏地抬起头:“元元撒谎了?不,他怎么会撒谎?” “他不是故意的,他学会了想象而已,为了给自己的做法找借口,他更改了记忆,捏造了假象。他找我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他入戏太深,走不出去了。” “那怎么办?他快崩溃了,之前白天还好好的,现在不肯说话。你回来开导开导他,把真相告诉他,把你的心里话都告诉他,你也喜欢他,对不对?” 冯灯沉吟不语,最终妥协道:“把我的手机交给他,打开相册,密码是……” 冯星河疑惑道:“你为什么不打算出院?” 冯灯:“我要在这里找个男朋友。” 冯星河走出医院,将谈话内容讲给厉明洲。厉明洲勃然大怒:“他要是找别人,我打断他的腿。” “他开玩笑的,他有事。” 冯星河一回家就去找宋新元,当宋新元开门后,他拉着宋新元坐在床边,拿出冯灯的手机,引诱宋新元说话:“元元,你看,这是谁的手机?” 宋新元盯着手机,表情苦恼:“是、是……” “对,是冯灯的手机,”冯星河打开相册,牵着宋新元的手指头,“你来输密码好不好?你知道是什么。” 宋新元不知所措地移动手指,在“0”和“1”上方徘徊许久。冯星河握住他的手,按下四个数字:0101。 一月一日,是宋新元的生日。 “成功了,我们在偷看冯灯的隐私,等他回来,你千万别告诉他。” “他……去哪儿了?” 冯星河想起冯灯的话,宋新元并没有忘记冯灯在精神病院,只是不愿意接受事实,因而修改了自己的世界,太狡猾了。 “他出国参加救援工作了,元元养好身体,等他回来行不行?” “哦。” 宋新元忽略冯星河,呆呆地戳开某个图集,一眼望见自己的照片,有五百多张,全是他。他接着点开另一个图集,也是他。他看着看着,不禁翘起嘴角。 冯星河顺便瞅了几眼,冯灯不仅保存了宋新元从大学到工作的日常照、自拍、剧照,而且收藏了一些不可描述的照片,有宋新元吃冰棒的,还有……他不好意思地站起身,将不明所以的厉明洲拖出房间。 冯灯送走冯星河,回到病房,与病友打完招呼,躺在床上。他枕着胳膊,想起了孔琢。 孔琢去世前一晚,恳求冯灯:“冯医生,我想和你说几句掏心话,能不能请你不要放弃小宋?” 冯灯问:“孔导,您为什么这样讲?” “这要从去年说起,在西照县拍外景期间,你答应当剧组的指导医生,某天进了组,”孔琢笑着说,“有一次,我去车上找东西,撞到小宋偷亲你,你当时睡着了。” 冯灯的确不知道有这回事。 “我观察几天,慢慢琢磨出来,小宋稀罕你,难怪他那么依赖你。你也稀罕小宋吧,否则不会向我推荐小宋演《外科风波》,虽然你的推荐不是我定演员的主要因素,但是那天,如果没收到你的建议,我应该不会联系小宋……” 去年春天,在厉明洲与冯星河的喜宴上,冯灯和宋新元重逢。冯灯不确定宋新元会不会来,他抱着几分希望,接受了冯星河的邀请,幸运等到了那个胆小鬼。他暗想,他和宋新元分手是对的,宋新元独立几年,终于长大了。 他本打算和宋新元见一面,看看宋新元过得怎么样,但宋新元显然不太好,生活杀死了曾经的宋新元,还给他一只担惊受怕的小兔子。 第二天凌晨,冯灯给秦展鸿做完手术,从宋新元跟前走过去。回值班室后,他无论如何都忘不掉宋新元的眼神。宋新元怨他、恨他,这在他的预料之中,却令他难以释怀。 上午,李院长通知各科室主任到医院开会,说有个剧组即将在医院拍戏,李院长相当重视这个合作项目。冯灯走向会议室的时候,在回廊与孔琢几人擦肩而过,隐约听见孔琢说,“哈哈,地点确定了,男主角还没找好,蜜瓜文化推荐的周崇不太合适……先取景,小吴,拍这边……” 冯灯停下脚步,转身问孔琢:“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是剧组的人吗,你们在找男演员?” 孔琢见他身穿白大褂,心生好感,客气地问:“对,医生,你有喜欢的演员吗?” “有,他叫宋新元,”冯灯拿出手机,指着宋新元主演的《搜凶记》剧照,认真道,“您是导演吗?可以考虑一下他,他很擅长演戏。” 孔琢非常惊讶,太巧了,他的好友方停舟刚向他推荐了宋新元,他有些迟疑,因为宋新元过于瘦弱,和男主角的体格不匹配,宋新元那时还挂在黑热搜上。 “他很乖,不会给剧组添麻烦,方便您调教。如果您对他感兴趣,希望您多多了解他,打扰了。”冯灯说完离去。 孔琢结合方停舟和冯灯的话,斟酌许久,安排助理:“把剧本发给宋新元的经纪人,编个理由给他打电话,瞧瞧他们有没有意向。” 宋新元因此获得了面试机会。随后,他和冯灯不期而遇,在孔琢的提议下,他顺理成章地回到冯灯身边。 所有的阴差阳错都有迹可循。兜兜转转,宋新元所谓的复仇机会是冯灯帮他创造的。 “那天下午,我问你们互相认识不认识,你回答不认识,小宋说认识。我就在想,你们之间是不是有嫌隙?” 冯灯回过神来,说:“主要怪我。” 孔琢摇摇头:“是小宋问题比较大,我能看出来,他不正常……他讲话语速太慢了,眼神飘忽,不敢跟人对视,容易跑神,有很多小动作,和普通人不一样。我起初以为这是他演《搜凶记》的后遗症,他在里面演自闭症患者嘛,也许一时没走出来。但是我听老方说,他进《搜凶记》剧组时就是那个样子。他经纪人私下告诉我,他因家庭变故受了刺激,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好在他确实擅长演戏。总之,我希望你不要放弃他。” 冯灯:“他没事,有点社交障碍罢了,这很正常。” 孔琢口吻郑重:“他哥每次来探班都叮嘱半天,买给他很多东西,像照顾小孩儿似的;我碰到过他和他父亲吃饭,他父亲十分溺爱他,和他说话的语气,压根不像对待一个快三十岁的成年人。还有你,冯医生,你对他很有耐心,习惯放慢语速,一点一点引导他。放心吧,我是个将死之人,不会泄露秘密。” 冯灯缄默几分钟,掀了掀眼皮子,坦诚道:“他心智不太健全。他五岁时被查出自闭症,他是高功能自闭症患者,除了不爱说话、有社交障碍,其他方面与正常人差不多,他记忆力强,如今发掘了演戏天赋;他七岁时从楼梯上滚下来,伤到大脑,记忆受影响,他忘了自己得过病,性格变开朗很多,学会了依赖家人。他家人尽量把他当正常孩子养,却担心他哪天旧疾复发,总是小心翼翼的。他爸入狱后,他大概受到刺激,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拒绝交流,行为举止重复刻板,越来越不自然。他或许意识到自己不正常,丧失了自信心,加重了精神问题,他除了自闭,还有抑郁、精神分裂的倾向……” 孔琢长叹一口气:“唉,怪不得……自闭症患者似乎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擅长回应别人的感情。” “是,他很偏执。为了逃避现实,他给自己创建了一个精神世界,喜欢臆想、篡改记忆,渐渐分不清过去和现在,搞不懂真实和假象,他的心智有时停留在二十几岁,有时变回十几岁,甚至几岁。” “真可怜。冯医生,你肯定为小宋花了不少心思,”孔琢问,“你好像很了解小宋,你是不是早就认识他?” “嗯,从他出生那天起,我就知道他的存在,”冯灯垂下眼眸,目光复杂,“我十岁那年见过他,第二次见面在大学,中间相隔十几年……我没有认出他。” 作者有话说: 小宋吓死妈妈了。小宋是真的不太聪明,孔导眼中的小宋才是大多数角色眼里的小宋,不仅大家觉得他可怜,里面的角色也觉得他可怜。关于自闭症,我在23章埋了伏笔,在那章写了一个重度自闭症患者和小宋做对比。现实里是存在小宋这种人的,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理解他。你们接下来想看他俩见面,还是想知道父辈的恩怨情仇,好奇冯灯过去为啥恨小宋吗? 第55章 别来无恙 冯灯确实在找人,这是林欢提出的交换条件,林欢冒险伪造证据,只让他帮忙找一名精神病患者。 “她叫许灿灿,今年大概24岁,曾经在我这里就诊,去年被家人送进了第五精神病院。她原本没有病,而是性取向得不到理解。对,她是同性恋,喜欢女孩。她的父母发现她交了女朋友,认为她有心理问题,逼着她来治病。她坚定自己的选择,不愿意妥协,经过半年的治疗,自然毫无变化。我对她父母解释过很多次,同性恋不是病,但他们不听,也不再信任我……” “后来呢,她为什么会精神失常?” “她家人囚禁了她,强迫她结婚,把她嫁给了男人。她于心不安,向丈夫吐露了真相,希望能离婚,反而惹怒了对方,丈夫觉得受到欺骗,不想放她走。三个月后,她怀孕了,她笑着告诉我,她已经放弃挣扎,谁知她丈夫有暴力倾向,经常动粗,还手没用,报警也没用,她被打流产,失去了孩子,她彻底崩溃,疯了。她来求过我,她说,救救我,医生……我没能帮到她。” 冯灯抽出两张纸,递给林欢:“不是你的错。” “冯医生,如果你去了那里,请你找到她,替我道个歉,给她带一句话……” 冯灯来医院三个多月了,由于那场官司,他一开始被关在封闭式病房,封闭式病房收押一些抗拒治疗的重性精神病患者,管理严格。第一个月,冯灯配合治疗,“病情”稳定,没有自残或伤人行为,渐渐获得主治医生的信任。下个月,他搬进了开放式病房,这类病房收治自愿接受治疗的轻型患者,管理较松,允许患者自由出入病区。 冯灯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他很少落单,每天参加娱乐活动,与病友一块下棋、健身、看电视,他在医院追完了《外科风波》,每当宋新元出场,他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幸好宋新元是个演员,演了个医疗剧。 摸清各个病区后,他开始趁医护人员不注意,悄悄寻找许灿灿。他遇到二十多岁的女性,装作不经意地打听对方的姓名。两个月来,他走遍了病区,仍旧一无所获。 冯灯暗暗猜测,许灿灿也许出院了,也许死了。 过了一周,冯星河又来探视,给冯灯讲宋新元的情况:“元元好多了,最近没梦游,就是经常抱着手机给你打电话,打完自己接,听不清他在嘟囔啥……” 冯灯问:“你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还有明洲,他在外面等我,”冯星河顿了一下,突然领悟了冯灯的意思,“你是不是想叫元元接你出院?” 冯灯否认:“不是。” “其实,元元忘记自己把你送进了精神病院,”冯星河观察着冯灯的脸色,降低音量,“我对他说,你去了国外,所以,他不可能来接你,除非你在机场。” “……” 冯灯神情淡然,心里却被宋新元气笑,他费尽心机满足了宋新元的愿望,免得宋新元达不到目的,整天绞尽脑汁、愁眉苦脸地在他面前作戏。 他本以为宋新元解脱了,没想到宋新元刚走出复仇剧的片场,又陷入了另一场戏。 “你的事办完了吗,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冯星河给冯灯找了一个台阶,“你同事端午节结婚,发了请帖,是韩乐和沈灵溪的婚礼,他们很关心你,问你好点了没。你要是决定出院,我下周带上身份证帮你办手续……” “随你。” 冯灯回病房的路上,一直念着“身份证”三个字。他以前叫程灯,改名为“冯灯”后,换了身份证。 冯灯蓦然停住,关于许灿灿,他察觉了疏忽的地方,许灿灿或许跟他一样改了姓氏。许灿灿的名字很常见,他在医院碰到过三个叫“灿灿”的人,其中两个住在开放式病房,是一男一女,最后一位被关在封闭式病房,是个身形微胖的女生,不符合林欢的描述。 早该发现问题的,许灿灿吃多了药会变胖。冯灯假装在散步,思考见面方法,住封闭式病房的患者没有自由,他上次见许灿灿是在转病房之前,距离今天将近三个月,唯有进封闭区才能见到许灿灿。 冯灯记性好,记牢了护士查房的时间和规律,三天后的傍晚,他抓住机会,慢慢靠近许灿灿所在的位置。那是饭后时间,走廊里到处是溜达的病人,他的出现不值一提。 他找到那间病房,听见里面有人,敲了敲窗户,连续敲了六次。良久之后,面色苍白的女生来到窗户旁,呆滞地望着他。他进不去,而许灿灿出不来,他们只能隔着窗户讲话。 窗户由铁杆拦着,可以打开。冯灯示意许灿灿开窗,好在许灿灿尚有意识,推走了一面玻璃。冯灯直截了当道:“你是许灿灿吗?我是林欢、林医生的朋友,她说,她对不起你。” 许灿灿转了转眼珠子,机械地回答:“我叫王灿灿,你找错人了。” 冯灯:“林医生说,许灿灿脖子后面有一片红色的胎记,如果你不是许灿灿,能否让我确认一下?” 许灿灿恍惚片刻,摇摇头:“我不怪她,她没错,你走吧。” “林医生让我给你带六个字,”冯灯握着铁栏杆说,“别放弃,别后悔。” 许灿灿倏地笑起来:“我的人生早就完蛋了,后悔什么?我宁可去死。” “你的人生未免太短暂了,你难道不想出院吗?你只要配合治疗,应付过医生的诊断,使你的家人相信你,就能重获自由,这对你来说并不难,你自由了才能完成你的心愿。” “看不出你话这么多,哪来的烂好人,你怎么进了这里?” “我是外科医生,被一个小傻子关了进来,很快就会出院,”冯灯松开手,“我也是同性恋。” “疯子。”许灿灿忽然流下眼泪。 “再见。”冯灯转身离去。 “只要活着,就有机会。你创造了第一次,就能创造第二次。” “冯医生,请你不要放弃小宋。” “元元每天都在哭,他真的很喜欢你。” “别放弃,别后悔。” 冯灯脑海中回荡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微微翘起唇角。他在宋新元身上废了那么多心思,当然不能就此放弃,而且无怨无悔。 六月上旬,冯星河为冯灯办理出院手续。冯灯拿回私人物品,用手遮住阳光,说:“我走了,别把我出院的事告诉宋新元。” 在冯星河听来,冯灯的话意味着:快告诉宋新元,我出院了。 冯星河懒得拆穿他:“那你们怎么见面?你的手机还在元元那里。” “让他来找我,亲自还给我。” 端午节,韩乐与沈灵溪的婚礼如期举行,杨希月是沈灵溪的伴娘。她换好衣服不久,听到电话铃响,迅速接通,往饭店门口跑。 “冯老师?好的,好的,我马上来。” 杨希月环视四周,瞧见拐角处的黑色奔驰,连忙凑过去,不等她敲窗,车门开了。 宋新元下了车,他戴着帽子和口罩,左顾右盼,似乎在找人。冯星河接着走下来,拍拍宋新元的肩膀,和杨希月打招呼:“希月,我不方便进去,麻烦你看着他,别让他沾酒。” “冯老师,您不用客气,放心交给我吧。” 杨希月领宋新元进酒店,边走边问:“宋新元,你还跟冯老师联系着呢,他有没有女朋友?” 宋新元没搭理她,过了半响,小声道:“他是我嫂子。” “……”杨希月忿忿不平地安排宋新元坐在角落里,“婚礼快开始了,我得去陪新娘子,你待在这里别乱跑,开饭了就吃,别慢慢吞吞的,当心饿肚子。” 宋新元望望周围,问:“人到齐了吗?” “不清楚,我又不是管份子钱的。你咋带俩手机?没事给我拍个照,拜拜。” 直到酒菜摆上桌,宋新元依然没瞅见冯灯的身影,他不由得焦虑起来,无意间撞倒了半瓶可乐,旁边的小朋友顿时哇哇大哭。新郎新娘正在敬酒,循着哭声回头,看见宋新元时愣了愣。 韩乐挤挤眼睛,低声抱怨:“媳妇,你怎么请了那个神经病?” 沈灵溪踩了他一脚:“朋友一场,你放尊重点。” “有他这样的朋友,真是倒霉死了。冯教授等会儿过来,他们撞上了怎么办?” “你懂什么,别瞎操心,喝你的酒吧。” 杨希月跑到宋新元身旁,安抚完小朋友,皱起眉头:“宋新元,你的白短袖被可乐染红了,我咋跟冯老师交代啊?” 宋新元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说:“我去洗手间。” “我陪你。” “我去男厕所。” “好吧,你注意安全,快点回来。” 宋新元点点头,把手机装兜里,静静走进卫生间,他用水擦洗污渍,冲不干净,急躁中弄湿了大片衣服。 这时,厕所里响起了冲马桶的声音,有人走到他身边,说:“你好,麻烦让一让。” 宋新元没抬头,一字一顿地提醒:“总共有四个洗手池。” 那人咳嗽两声,按着洗手台,放慢语速:“我想在这洗。” 宋新元猛地捂住左耳,浑身僵硬,许久之后,他缓缓扭头,与冯灯四目相对。 “你也来了,”冯灯站在宋新元跟前,淡淡一瞥,“好久不见。” 这不痛不痒的问候犹如一道响雷,震得宋新元说不出话,泪水无声地爬了满脸。 作者有话说: 过节呢,还是发糖吧,祝大家端午节快乐,明天继续发糖!前面大部分章节是以宋新元的视角写的,他潜意识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冯灯、厉明洲等人也把他当正常人对待,显得他比较正常,当别人发表对他的印象时(比如孔导),就凸显出他的不正常了。不过,他问题不是很大啦,下章再讲,大家不用担心。 第56章 痴心妄想 冯灯就着宋新元的水龙头洗手,将宋新元圈在怀里,透过镜子,他看到宋新元在抓他的衣角。 他转身时被宋新元拦住。 宋新元低着头,目光游移:“不要走……” 冯灯伸长胳膊,拽了几张纸,盖在宋新元脸上:“擤鼻涕。” 宋新元吸吸鼻子,让冯灯给他擦干净,依旧忍不住抽泣。 冯灯摸摸宋新元的眼角,问:“我的手机呢?” 宋新元松开一只手,掏出冯灯的手机,不太情愿地递给冯灯。 冯灯:“每天给我打电话?” 宋新元点点头,又摇摇头,伸出两根手指头,指甲秃秃的,指肚上有点咬痕。 冯灯吹吹他的手指,语气中含着责备:“别啃,有细菌。” 宋新元的指尖颤了颤,没有收回去。冯灯握住他的手,追问:“怎么打的?” 宋新元眨眨眼睛,不吭声。陆续有人进入卫生间,奇怪地望向他们。 冯灯帮宋新元戴好口罩,挡住旁人的视线,揽着宋新元往外走:“以后打给我听。” 酒店里人来人往,极少有人留意他们。冯灯找到厉明洲的车,将宋新元塞进后座。这时,宋新元的手机响了,是杨希月的电话,关心他去了哪里。宋新元的注意力全放在冯灯身上,无法回话。 “他跟我走了,我是冯灯。”冯灯掐断电话,接着给韩乐、沈灵溪道喜,最终坐在宋新元身边。 不久,宋新元悄悄黏过来,想牵冯灯的手,被冯灯制止。冯灯瞥瞥厉明洲与冯星河,口吻冷淡:“宋新元,你和我分手了,你忘了吗?” 宋新元愣怔片刻,眼圈泛红:“没、没有分手。” 冯星河不满地看了看冯灯,暗示冯灯别太过分。 冯灯不为所动,忽然靠近车窗,与宋新元拉开距离。宋新元偷偷把食指填嘴里,想起冯灯刚才的叮嘱,默默抽出食指,往身上蹭,发现前襟湿乎乎的,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几分钟,宋新元按捺不住地扯扯冯灯的袖子。 冯灯抬起下巴:“做什么?” 宋新元盯着冯灯的嘴唇,忘了原本的目的,倚着冯灯的肩膀,软绵绵地撒娇:“哥哥,你亲亲我。” 正在开车的厉明洲清了清喉咙,什么都没说。冯灯斜了一眼前方,拒绝宋新元:“我现在不是你男朋友。” 宋新元的眼眶瞬间汇聚一层水雾。 厉明洲扭头斥道:“你亲他一下怎么了?!” 冯灯忽略厉明洲,凝视着宋新元:“你今年几岁了?” 宋新元想了想,认真回答:“十三岁。” 厉明洲猛地踩了刹车,跟冯星河四目相对,眼神复杂。 冯灯叹了叹气:“我不和未成年接吻。你到底多大了?” 宋新元搂住冯灯的脖子,慌乱地改口:“我十八岁了,十八岁,不是未成年!” 冯灯按住宋新元,禁止他乱动:“睡觉,睡醒了再说。” 宋新元窝在冯灯怀里,乖乖合上眼睛。当他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趴在冯灯背上,喜出望外地凑到冯灯耳边:“哥哥,这是你第一次背我,我好开心。” 冯灯停顿数秒,继续朝别墅走,不疾不徐道:“宋新元,这不是我第一次背你。不提大学的事,去年七月,在谷水镇,你的脚受了伤,是我把你背回救援站的。” 宋新元迷惑不解:“我还没上大学。” 冯灯:“去年五月,杨希月来医院,我们去聚餐,你装醉那次,也是我背的你。” “我不喜欢杨希月,”宋新元转移话题,“你也不能喜欢她。” 冯灯浅笑一下,绷直嘴角:“那你喜欢谁?我该喜欢谁?” 宋新元害羞了似的,缩回脖子,小声说:“我最喜欢你,你也要喜欢我,最、最喜欢我,好不好?” 良久之后,冯灯淡淡“嗯”了一声。夕阳洒在他们身上,落下柔软的光。 冯灯将宋新元放在客厅,准备离开。宋新元恋恋不舍地跟着他走到门口。冯星河从外面进来,看到宋新元的样子,劝冯灯:“留下来吃晚饭吧,元元中午肯定没吃好,你陪他吃点。” 宋新元的肚子配合地发出怪音,宋新元不好意思地摸肚子,摸着湿衣裳,难受地掀起衣服。冯灯见状,拉住宋新元上楼。 走进房间后,冯灯打开宋新元的衣柜,转身命令:“脱。” 宋新元完全不怕他,举起双臂,蹬鼻子上脸,示意冯灯帮他脱。 “宋新元,你现在几岁?”冯灯剥掉宋新元的短袖,打量宋新元的上半身,扫到两排肋骨,面色变冷,“是不是连饭都叫别人喂你吃?” “七岁,”宋新元拍拍扁平的腹部,“不要别人喂,要你喂。” 冯灯瞟到那两颗红樱,给他换了件鹅黄色的T恤,捏了把宋新元的痒痒肉:“七岁的孩子应当自己吃饭。” 宋新元咯咯笑出声,笑着笑着往床上倒,趁机将冯灯带上床。冯灯顺了他的意,翻过身体,让宋新元压着自己。宋新元听着冯灯的心跳声,突然问:“国外好玩吗,你有没有给我买礼物?” 冯灯抚摸宋新元的后背:“买了。” 宋新元眼眸闪亮,蹭蹭冯灯的胸口:“是什么?在哪里?” “藏在我家里,不能被你哥知道,”冯灯说,“你如果想要礼物,就一个人来找我。” 宋新元纠结不已:“我不要了……” 他害怕单独外出。 冯灯捧住他的脸,看出他的紧张,慢悠悠道:“真的不要?那是我花了很长时间准备的礼物,错过就没有了,我不会再送你。” 宋新元心动了:“要,我要,我去。” 冯灯揉揉他的头:“乖。” 两人腻歪了半小时,下楼吃饭。宋新元今晚心情好,胃口不错,差点吃撑。饭后,冯灯陪他玩游戏、消食,终于在十点前把人哄回卧室。 宋新元洗漱完,躺在床上,眼巴巴地瞅着冯灯,极其不愿意放他走:“哥哥,我们一起睡。” 冯灯问:“宋新元,你多大了?” 宋新元学聪明了些:“二十岁。” 冯灯设好空调温度,帮他盖上被子:“二十岁该独立了。我明天在家里等你。你有困难,可以给我打电话,你知道我的号码,不许带别人来,这是我们的约定,记住了吗?” “记住了,”宋新元蒙着半张脸,口齿不清道,“哥哥,你亲亲我呀,不对,我们接吻吧,我不是未成年。” 冯灯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吻了吻宋新元的额头,话中有话:“闭眼,睡觉,等你醒来再亲。” 宋新元得到承诺,听话地闭上眼睛。 冯灯轻轻关上宋新元房间的门,来到客厅。厉明洲与冯星河已经等他许久。厉明洲抢先问:“宋新元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以前自闭的症状不是这样的,最多反应迟钝、注意力不集中、不爱说话、不喜欢搭理人、不擅长回应别人,他现在怎么像个……” 那个词,厉明洲说不出口。 冯灯:“打个比方,没有绝症的人某天得知自己有绝症,一时接受不了,要么想寻死,要么渴望康复,却因为绝望而出现了精神问题,宋新元是后者,他可能意识到自己不是个正常人,学会了逃避现实,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怎么高兴怎么来,筛掉不喜欢的东西,创造使自己信任的记忆。” 冯星河:“比如说,元元之前对你不满意,想报复你,就改编了记忆,想象你不记得他的生日,深信你那年春节撇下了他,但是害你进了精神病院后,他有了心结,又开始找你,可他心里愧疚,不想面对事实,就忘了你在精神病院,选择相信你出国了。” 厉明洲稍加思索,无语道:“这不就是个深度戏精吗,演着演着,把假的当成真的,只记想记的,说到底,就是个自私鬼。小混蛋,亏我还可怜他。” 冯灯不悦道:“他不是故意的,控制不住而已。” 厉明洲:“得,我们不管了,那个麻烦精交给你了。” “元元为什么会记错年龄?他白天在我们跟前好好的,讲话思路非常清晰,见到你后才混乱的。他明明喜欢你,为什么不找你问明白,非要报复你?他的心智没那么低,为什么执迷不悟,只是因为他爸爸吗?” 冯灯回想宋新元不断变化的年龄,陷入沉思。 “我懂了,那些是他健康、自信的时期。”冯星河推断道,“当他察觉自己不正常后,他变自卑了,怕你不喜欢他,但他独占欲强,怕你喜欢别人,所以宁可毁了你。归根结底,是现在的你没有得到他的信任,他不相信你爱他,又舍不得放弃你,就深陷迷局,难以自拔。” “星星说得对,我也这么觉得,”厉明洲夸了冯星河几句,痛骂冯灯,“操,搞了半天,还是你的问题最大!你把我家小孩儿害惨了,你给他施了什么魔咒,他怎么就迷上你了?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冯灯走出别墅,偶尔望望宋新元所在的方向,心乱如麻。 七岁,宋新元失忆,变成了一个正常的小朋友。 十三岁,宋新元尚未发现他爸爸是同性恋,也没发觉妈妈死亡的真相,单纯快乐。 十八岁,宋新元遇到冯灯,有了喜欢的人。 二十岁,宋砚青没入狱,仍然守护着宋新元。宋新元也没和冯灯分手,沉浸在爱河之中。 宋新元妄想停留在过去。 作者有话说: 真的是糖,甜不甜~ 第57章 暗室逢灯 早上五点,冯灯被手机铃声吵醒。他瞥见来电人,迅速起身。 是宋新元。宋新元仿若在做梦,哽咽着问:“哥哥,你去了哪里呀,为什么不回来?你是不是像爸爸那样丢下我不管了……” 冯灯想象过宋新元给他打电话的样子,宋新元的状态比他想象中糟糕。 宋新元控诉道:“骗子,你说好来找我的……” “宋新元,我回来了,”冯灯温声道,“你忘了吗,我给你买了礼物,今天在家里等你。” 宋新元往常都是自言自语,没料到冯灯会接电话,似乎吓了一跳,却没有挂,默默抽噎着。 “你记得昨天的约定,对不对?为什么哭,你不愿意找我了吗?” 宋新元如梦初醒般大叫:“我愿意,我愿意!我不哭了,不要不理我。”他依然在哭,那句承诺丝毫没有说服力。 冯灯:“不准偷偷哭,来我面前哭。” 宋新元非常委屈:“为什么?” “我看到你哭,就会忍不住吻你。你不是想和我接吻吗?” 宋新元顿时停止抽泣,开始发嗲:“想的呀。” “嗯,继续睡觉,太阳下山后出发。” 宋新元口吻急躁:“为什么要等到太阳下山?” “天气太热了,怕晒伤你。” 宋新元欣然接受他的理由:“哥哥,你对我真好。” 宋新元不加掩饰的喜悦刺痛了冯灯。冯灯沉默难言,宋新元对他痴心一片,误入泥沼,本该贪图更多,竟因他简简单单一句话而惊喜。 他说:“宋新元,对不起。” 宋新元不理解他为何道歉:“没关系,我听你的,你一定要等我。” “嗯,睡吧。”冯灯在宋新元入睡后才挂电话。 宋新元狡黠,任性地扭曲事实。他何尝不狡猾,居然趁宋新元沉迷不醒的时候,博取宋新元的原谅。 九点左右,宋新元起床,他检查通话记录,确信自己没有做梦,开心地吃光了早餐。整个上午,他都坐在客厅,握紧手机,定定地望着窗外,期盼太阳落山。 冯星河午睡结束,发现宋新依然保持那副姿势,拿了一块西瓜,递给宋新元:“元元,吃水果。” 宋新元摇摇头,连打两个哈欠。冯星河劝道:“睡会儿吧,才三点。”正是阳光灿烂的时刻。 宋新元怕睡过了:“我不困。” 冯星河无可奈何:“你今晚住哪,你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宋新元猛地站起来,往楼上跑。冯星河走进宋新元的房间,给他装了睡衣和洗漱用品,看见他将一个小盒子塞进背包,好奇道:“那是什么?” 宋新元犹豫了一会儿,吞吞吐吐道:“是回礼……爸爸说,收了礼物,必须回赠别人。” 冯星河不清楚宋新元与冯灯的约定,帮他拉好背包拉链:“冯灯不是别人,是你的恋人,你不用跟他客气。” 宋新元固执道:“仪式感很重要。” 冯星河笑道:“抱歉,你说得对。” 宋新元纳闷,为什么都向我道歉,难道今天是道歉日吗?他抱住背包,忍着困意回到窗边,做了十个蹲起。 冯星河把西瓜端回厨房,联系冯灯:“元元着急出门,一直不休息。你为啥不来接他?给他打个电话也行啊。” 冯灯:“不能事事依着他,否则他就沉溺在梦境,不肯清醒。要让他意识到,他是个正常的大人,和普通人一样,应该学会等待,学会独自出行。” 冯星河:“你别操之过急。” “我明白,如果他忍受不了,会主动打给我。” 结果,冯灯先拨通了宋新元的电话,问:“中午睡觉了吗?” 宋新元做完蹲起,流了一身汗,脸颊红红的:“睡了呀。” 冯灯没戳破他的谎言:“再睡一小时,六点出门。” “不行,太晚了,太晚了……”宋新元不乐意,“时间不够。” “够,我们有很多时间,”冯灯说,“从此以后住在一起,每天都能见面。” 六点左右,厉明洲下班回家,将睡眼惺忪的宋新元带到马路边,亲眼看着他坐上车,警告冯灯:“宋新元出门了。你注意点,别把人弄丢了。” “他很聪明,丢不了。” 冯灯迟疑片刻,打给宋新元。宋新元正窝在窗口,瞟着沿途的风景。直到司机提醒,他才手足无措地举起手机,看见冯灯的名字,眼睛一亮:“喂,我、我是宋新元。” “嗯,记得地址吗?” “记得,在千阳小区,”宋新元瞅了瞅司机,小声抱怨,“哥哥不要急,等等我么。” “你慢点,过马路的时候看清红绿灯。” “我知道啦,我不是小孩子。”昨天还说自己是七岁儿童呢。 “那就好,”冯灯道,“元元真厉害。” 宋新元收获夸奖,一路上都笑眯眯的,下车后也没那么胆怯了,他背上书包,抓着手机,朝目标前进。在旁人看来,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宋新元有点怪异,模样畏畏缩缩的,但宋新元并不害怕那些视线,准确来讲,他的注意力早已飞走。 宋新元随人流穿过马路,慢慢挪进千阳小区,周围的小鱼塘和石榴树令他觉得眼熟,他左顾右盼,心中默念:“2号楼、3单元、707……” 宋新元绕了好几圈,终于找对楼层,他走出电梯,望着朱红的铁门,摁下门铃。门很快开了,他扬起笑脸,大声说:“哥哥,我——” 然而,面前出现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奇怪道:“你找谁?” 宋新元愣在原地,慌乱地用手比划:“我、我找哥哥,他叫冯灯,三十多岁,很高很高,眉毛很黑——” 男人打断宋新元:“你找的是上任租客吗?他早就搬走了。” 宋新元猛地抬起头,脸色煞白:“搬走了?他、他去了哪里……” “不清楚。”铁门无情地关闭了。 宋新元呆滞许久,眼里氤氲出一片水雾,他咬住手指,不让眼泪流下来,不经意间看向外面,天空暗淡,没有一缕晚霞。他沿着楼梯往下走,走了两层,蓦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掏出手机,打给冯灯。 三秒后,冯灯接了电话:“喂?” 宋新元放声大哭:“你骗我,你不在、不在这里,你走了,你也不要我了……” 冯灯故作懊恼地叹了口气:“对不起,我搬家了,忘记告诉你新地址,我记性太差了。” 宋新元呜咽道:“真的吗,新地址在哪儿?” 冯灯:“不准哭。” 宋新元打了个嗝:“我没哭。” “滨河北路一号院一号楼,记住了吗?打车过来,我在楼下等你。” 宋新元重复着新地址,奔到马路旁,眼见驶过三辆空车,他做了几次深呼吸,伸出胳膊招手,摇了无数遍,招来一辆绿色出租车。 司机是个大婶儿,待他上车后,扬声问:“小伙子,你去哪儿?” 宋新元手心出了汗,他蹭蹭裤子,慢慢吞吞道:“滨河北路、一号院、一号楼。” “挨着滨河公园啊,好地方。那是你家吗,你家房子多少钱一平?” 宋新元不再吭声。大婶儿嫌无聊,拧下音乐按钮,播放器恰好在放《外科风波》的主题曲——《圆满》,由赵炎作词作曲并演唱。 “一棵树走过四季/告诉落脚的候鸟/人世间没有圆满/夏花开了,败了/秋风吹灭了叶子的梦/冬日的南方忘记下雪/总有人消失在春天/人世间没有圆满……” 宋新元听着歌,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睛,脑海中回荡起熟悉的声音。 “哥,我们约好了,领奖台上见。” “小宋,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我们尽管往前走,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当你的最佳男主角,我争取摸到最佳导演奖的金杯……” 司机突然嘟囔道:“怎么是这首歌,这个电视剧拍得不好,是个悲剧,男主角最后死了,导演也得病死了,真惨。” 她切了一首欢快的情歌,跟着哼唱。过了半小时,她提醒宋新元:“小伙子,到地儿了,你用啥支付?” 出租车停在路边。宋新元回过神来,付了现金,抱着背包下车,茫然地环视四周,天色晚了,灯火辉煌,他的头顶上挂着四个大字:新元国际。 这里是别墅群,每栋楼都带有单独的院子。宋新元走到门口,刷卡才能进院,他没有门禁卡,只好求助冯灯:“哥哥,我进不去。” “找门卫登记信息。”冯灯没有挂电话,听着宋新元的动静。 宋新元按照冯灯的叮嘱,回答完门卫的问题,趴在桌子上,写下姓名、电话、时间、理由…… 理由?宋新元遇到了难题,他是来干什么的? “回家。”冯灯提高音量。 宋新元没空深究,乖乖填下“回家”。门卫瞧了几眼,猜测这人忘了带卡,放他进去了。 “一号楼在哪呢?”宋新元的手机电量不足,特别烫。 “直走,右拐,在河边,”冯灯道,“宋新元,你找到我了吗?” 宋新元边跑边喊:“我马上就来,你不要走。” “嗯,不走。” 当宋新元赶到目的地时,他的手机没电了,他遥遥望见斜前方有个身影,那人向他挥了挥手。 宋新元一阵风似的窜过去,抱住冯灯的胳膊,眼中盈满月光:“哥哥,我抓到你了。” 冯灯揉揉宋新元的头,摸到一手汗:“欢迎回家。” 宋新元搂着冯灯的腰撒娇:“你坏,让我找得好辛苦,你真笨,怎么忘记告诉我新地址呢。” “我坏,我真笨。”冯灯取下宋新元的背包,牵着人进院,“一个人出门害怕吗?” “很怕走错路,幸好找到了,”宋新元指着小别墅问,“这是你的房子吗?” “是我们的房子。” “花园里有花吗?” “没花,你来种,喜欢什么就种什么。” “可以种西瓜吗?” “可以。” “桃子呢?” “也可以。” “太好了。” 冯灯买的别墅只有两层,位置极佳,出门是公园,濒临护城河,从二楼的卧室能眺望长河,睡觉时伴着潺潺流水。 冯灯把宋新元领到门口,叫宋新元输密码:“六位数。” “是什么?” “你猜猜。” 宋新元犹豫不定,去拽冯灯的手。冯灯握着他的手指头,按下六个数字:199211,是宋新元的出生年月。 冯灯吻了吻宋新元的手指:“记住了吗?” 宋新元感觉脸颊烧得慌:“记住了。” “宋新元,你数一数,你多大了?” 冯灯推开房门,摁亮开关,刹那间,客厅内熠熠生辉。 “21、22、23……哇,好漂亮!” 宋新元被一幅巨大的风景画吸引了目光,那幅画几乎铺盖整个墙面,边角设置一排书架,书架上摆了几本书,宋新元没细翻。他东摸摸,西看看,回到冯灯身边:“哥哥,这里好漂亮,电视好大,沙发好软。” 冯灯抱起他坐在沙发上,给他擦汗:“喜欢吗?” “好喜欢,”宋新元不确定地问,“这是礼物吗?” “算是,高兴吗?” 宋新元不太高兴:“太贵了,多少钱买的呀?” 冯灯抬起他的下巴,发觉那双桃花眼溢满了水:“爱哭鬼。” 宋新元憋不住,泪花往外掉:“你说的,可以在你面前哭。” 冯灯亲亲他的脸:“对,为什么哭?” 宋新元抽抽搭搭道:“我买不起房子,我带的回礼不够贵。” “带了什么?”冯灯检查宋新元的背包,“我不嫌弃。” 他抽出一个纸盒,压住宋新元乱动的手,掀开盒子,里面是些糖果,经过一路奔波,已经软了。 宋新元眼神中透着不安:“只有巧克力,你真的不嫌弃么?” 冯灯剥了一颗巧克力,塞进嘴里,皱皱眉,太甜了。 宋新元观察着冯灯的表情:“你不喜欢,你骗我——” 冯灯捧住宋新元的后脑勺,将他的委屈和娇嗔堵在唇舌间。这个小傻子哪里会懂,他本人就是回礼。 巧克力球辗转于两人的口腔,最后落入宋新元的肚子里,持续不断的咕噜声终结了缠绵的吻,冯灯咬咬宋新元的唇瓣,退了出来:“饿了?” 宋新元追上去,舔舔冯灯的嘴角和下巴:“好甜,还想吃。” “少吃糖,我去端饭。” “我帮你。” 宋新元跟在冯灯身后,依依不舍。冯灯拉住他的手,给他洗干净,让他拿碗和筷子。冯灯将米饭和一盆菜端上餐桌。 宋新元吸吸鼻子,问:“这是什么?” “黄焖鸡。” “好香啊,是你做的吗?” “别说话,吃饭。” “我不喜欢吃洋葱。” “不准挑食,好好吃饭,”冯灯圈住宋新元的手腕,捏了捏,“我喜欢胖点的,你太瘦了。” 宋新元睁大眼睛,闭紧嘴巴,冯灯夹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吃完也不敢讲话。冯灯没哄他,清理干净厨房,带他上楼洗澡。 主卧里有一间浴室。冯灯一手牵着宋新元,一手拿着宋新元的行李,命令宋新元推门、开灯。 宋新元听话照做,屋里变亮后,他一眼瞅见大床上的玫瑰花,火红的玫瑰摆作一个心形,正对着他。他一脸欣喜,扑到床边闻了闻,别扭地开口:“为什么放花呀,我们怎么睡觉啊?” 冯灯搂着宋新元,耐心解释:“对不起,这才是礼物,怕被你发现,所以藏在了屋里,不贵的。” 宋新元噘噘嘴,说:“今天是道歉日吗?” “不,今天是接吻日。” 冯灯低头含住了宋新元的嘴唇。一吻之后,宋新元喘着气说:“哥哥,花园里可以种玫瑰吗?” 冯灯抿抿唇,笑了:“可以。” 作者有话说: 害,够甜了吗?么么哒。 第58章 事与愿违 洗澡的时候,宋新元给冯灯出了道难题,非要冯灯帮他洗。 冯灯:“自己洗。” 宋新元:“我不会。” 他在此之前都是自己洗的,怎么可能不会?他一点都不傻,懂得察言观色,明白他能恃宠而骄,不放过任何亲近冯灯的机会。 “黏人精。” 冯灯捏了捏宋新元的鼻子,语气里并没有责备的意味,拎起宋新元的睡衣,带着小尾巴走进浴室。他打开花洒,调好水温,让宋新元脱了衣服过来。宋新元早就一丝不挂,他现在毫无羞耻感,跑到水流下,拽住冯灯的胳膊,恳求道:“哥哥,我们一起洗。” 冯灯无动于衷,擦擦脸上的水,挤了些沐浴露,往宋新元身上抹,将宋新元全身涂满泡沫。宋新元玩着泡泡,哈哈大笑:“好痒。” 当冯灯的手搓弄宋新元的下半身时,宋新元喘了一声:“好舒服。” 冯灯随即松手,拿起花洒,冲洗宋新元的身体,接着给孩子洗干净头。擦完头,宋新元眨眨眼睛,不知看到了什么,惊叫道:“哥哥,你的好大。” 冯灯叹了口气,迅速伺候完宋新元,把人扔床上。冯灯洗漱后,回到卧室,听到宋新元在打电话,宋新元开着外放,厉明洲的声音沿着电磁波传了过来。 “冯灯搬家了?搬哪了?” “滨河北路、一号院、一号楼。”宋新元抬眸望望冯灯,寻求夸奖。冯灯摸摸他的头发,去拿吹风机。 厉明洲沉默片刻,问:“你明天回家吗?” 宋新元:“那不是我的家,我现在有家了。” “小兔崽子!”厉明洲气道,“你的衣服还要不要了?” 宋新元纠结了一会儿,摇摇头:“我穿哥哥的。” “……”厉明洲无奈道,“冯灯呢,让他接电话。” 冯灯取走宋新元的手机,关闭免提模式,直截了当道:“他以后和我住一起。” 厉明洲:“你在新元国际买了房子?什么时候买的?全款?” 冯灯选择性地回答:“按揭。” “首付多少?月供多少?还多少年房贷?” “跟你没关系。” 厉明洲冷嘲热讽道:“你丢了铁饭碗,受过处分,能不能回医院都是个问题,宋新元也没办法工作,你们准备守着那地方喝西北风吗?有热心是好事,但必须考虑实际情况,你应当清楚,你们这样下去长久不了。我打算带宋新元去看病,至于你的好意,我替我弟心领了。” “他没病。” “呵呵,过几天把人送回来,别等我去抢。”厉明洲挂断电话。 冯灯放下手机,给宋新元吹头发,神情淡然。宋新元晃晃脑袋,开始脱睡衣。 冯灯阻止他的动作:“怎么了?” 宋新元踢踢腿,努力蹬掉裤子:“我想试试你的衣服。”想一出是一出。 冯灯愣了愣,他其实按照宋新元的尺寸,买了几套夏装,都挂在柜子里。宋新元趁冯灯出神,脱得光溜溜的,只留下一条内裤,跳下床搜罗衣柜,瞅到一件白衬衣,不管不顾地往身上套,扣子扣得零零散散,得意地看向冯灯:“哥哥,合身吗?” 冯灯打量着宋新元,滚动了两下喉结,将人拉入怀中。宋新元跨坐在冯灯腿上,搂着冯灯的脖子,继续问:“合不合适呀?” “合适。”不合适。 “那我就穿你的了,行不行?” “行。”不行。 冯灯叫宋新元躺下,去冰箱找了两块冰,隔着毛巾敷在宋新元眼上。宋新元的嘴巴是自由的:“好凉,我们在做什么呢?” 冯灯:“敷眼睛,你白天哭太多次,眼睛哭肿了,如果被别人看见,他们肯定怀疑我欺负了你。” “你就是欺负我了,”宋新元小声说,“我不想出去见别人。” “害怕出门?” “我们一直待在家里,好不好?”宋新元不答反问。 “嗯,”冯灯躺在宋新元身边,慢条斯理道,“我们藏在这,哪里都不去,没有食物就喝水,没钱买水就渴着,直到停止呼吸。某一天,有人发现了我们的尸体——” “不要!”宋新元扭头,冰块滑进脖子里,他打了个寒颤,缠着冯灯的腰,伤心道,“我不要饿肚子。” 冯灯:“我买房子花光了钱,我们买不起吃的,只能饿肚子。” 宋新元愁眉苦脸:“那怎么办,我们把房子退了吧?” “退不掉,已经买了三年,”冯灯问,“你来赚钱养家,可以吗?” “可以呀,”宋新元不假思索道,他亲了下冯灯的侧脸,发出响亮的“吧唧”声,“哥哥,别担心,我赚钱养你。” 冯灯捂住脸,翘起唇角:“谢谢你。” 在宋新元入睡后,冯灯走到窗边,望着护城河,若有所思。六年前,他和宋新元分手,最后一回碰面却不是分手当天,而是在四年多前的法庭上,他帮苏梅作证,打赢了官司,眼睁睁看着宋新元坠入绝望的深渊,心底有种快意。 他当时想,宋新元那么爱记仇,永远都不会原谅他,那就这样吧。不久,他偶然瞟到“新元国际”发布的售楼信息,鬼使神差地抢购了这所别墅,用尽积蓄。去年春节期间,房子竣工。去年四月初,宋新元住进了他租的两室一厅。 他瞧着宋新元的身影,感觉挤得慌,五月份着手装修别墅,在冬天到来之前装修完毕。他没料到自己会与宋新元复合,当宋新元即将杀青时,他提出同居,倒有试探的意思。若宋新元答应他,他就把别墅当作生日礼物,送给宋新元,但谁也料不到将来的事。 他买新元国际的房子,最重要的原因是,宋新元曾经的家在新元国际,在护城河的另一边。他原本以为,往后余生,他们能够遥遥相望。可惜,宋新元为了还债,卖了那个房子。 宋新元丢了一个家,他如今试图给宋新元造一个新家。然而,宋新元清醒之后,愿意留在这里吗? 冯灯失眠半宿,早晨去隔壁房间抽烟,听到宋新元的呼喊声,掐灭烟,走回卧室。 “哥哥——”宋新元揉揉眼睛,伸出双臂,“你去哪了?” 冯灯抱起宋新元,坐在橱窗的海绵垫上:“看日出。” 宋新元嗅嗅冯灯的衣服,一脸嫌弃:“看不到啊,有烟味。” “隔壁能看到,那里有个大阳台。” “我也要去。” 冯灯锁住宋新元的四肢:“不急,你今天陪我去个地方,回来再看阳台。” “去哪里?” 冯灯盯着宋新元的眼睛说:“去医院。” 宋新元慌乱不安:“我没病……” “对,你没病,”冯灯道,“是我生病了。” 宋新元急忙问:“什么病,你哪里不舒服?” 冯灯握着宋新元的手,按在自己左胸处。 九点,冯灯领着宋新元,来到林欢的诊疗室。林欢看了看宋新元,说:“冯医生,好久不见,谢谢你帮我传话。” “不客气。”冯灯让宋新元坐在墙角的椅子上等他。 林欢笑了笑:“打完官司,我向他递了名片,他没来找我,令你失望了。” 冯灯:“失望什么?” “他错失了一个察觉你心意的机会,糊里糊涂地送你进医院,人也变得糊里糊涂……” 冯灯:“我没想到他会变得神志不清,他的自闭症好得差不多了,他没自己想象中那么糟糕。” “他发觉自己不正常,太自卑了,认为自己配不上你?他的精神问题是和你重逢后出现的吧?经历恩师死亡、父亲去世……我猜测,你进精神病院的事,给了他致命一击,”林欢问,“你为什么那样做,究竟是为了惩罚他,还是惩罚你自己?” 冯灯没回应。林欢提及老生常谈的问题:“你喜欢他吗?” “嗯。” “能接受他吗?” “……能。” “你依然很犹豫,像上次一样。你是不是可怜他,才和他在一起?” “不,我不该喜欢他,他不用自卑,”冯灯缄默良久,说,“自卑的人应该是我,我从小就嫉妒他。” 作者有话说: 不是骨科,哈哈哈。有些内容,我原本只想暗示,不打算明说,但我发现留白太多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就争取在正文讲清楚吧。 第59章 水中捞月 冯灯原本叫程灯,他父亲叫程烁,是一名外科医生,毕业于千阳大学。他母亲吕舒涵和程烁是相亲认识的,属于包办婚姻。 在冯灯四岁那年,程烁从县医院转到市医院,购置一套两室一厅,携妻儿搬家,落脚千阳市。吕舒涵辞了县城的工作,在家附近找了公司当会计。来年初春,程烁某天领着一位朋友回家,那人是他的大学同学——宋砚青。 宋砚青买了水果和玩具上门,跟吕舒涵打完招呼,递给冯灯一个汽车模型:“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冯灯没有接玩具,也没吭声。 程烁皱皱眉,有点不耐烦:“不用搭理他。” 宋砚青笑道:“你儿子长得和你一模一样,真招人喜欢。” 他又拿了个火龙果逗冯灯。冯灯低着头,往吕舒涵身后躲。吕舒涵打圆场:“不好意思,小程比较内向,不爱说话。天色不早了,我出去买菜,宋先生喜欢吃什么?” 宋砚青:“嫂子不用忙活,我请你们一家三口吃饭吧,突然上门叨扰,怪不好意思的,千万别跟我客气,晚上还要打扰你们。” 程烁解释道:“很久没见砚青,今天就不让他走了,留下来陪我说说话。” “对,难得偶遇,咱俩大学毕业后就没见面了,有六七年了。” “我参加了你的婚礼。” “真的?!我怎么不知道……” 吕舒涵没想到宋砚青要留宿,看他们聊得热络,只能默默接受。她带冯灯回房间,检查儿子的书法作业,用尺子敲了敲冯灯的手心,指着画圈的地方问:“这个字为什么写错了?” 冯灯才五岁,年纪不够上小学,读的是学前班,那个年代的学前教育很落后,幼儿园尚未兴建。冯灯话不多却聪慧,平时极少犯错。 冯灯坐在小板凳上,握着膝盖,反问:“为什么爸爸不检查我的作业?” 吕舒涵盯着写错的“爸”字,稍微琢磨,理解了冯灯的用意。冯灯毕竟是小孩,心思十分简单,他想吸引程烁的注意。 吕舒涵揉揉冯灯被打的手,说:“爸爸工作太忙了,他有时间会关心小程的。” “妈妈骗人,爸爸不喜欢我,从来都不关心我。”冯灯抬起脸,并不难过,他早就习惯了。 吕舒涵愣了一下,苦笑道:“爸爸不是不喜欢你。”而是不喜欢我,她在心里补充,是我连累了你。 晚上,宋砚青请他们吃烧烤,他自己没怎么吃,偏爱喝酒,他酒品不差,最后喝饱了,老老实实被程烁扶回家。为了方便照顾他,程烁和宋砚青睡一屋,而吕舒涵挤在冯灯那张小床上。 不知道程烁跟宋砚青说了什么,宋砚青第二天离开时,眼睛又红又肿。过了一周,宋砚青再次来访。连续两个月,宋砚青都没缺席,周末总是留宿,他在千阳大学附属医院上班,工资高,出手阔绰,每次登门都不会空着手。他渐渐和吕舒涵聊熟了,也能跟冯灯说上几句,经常偷偷摸摸塞给冯灯零花钱。 冯灯拒绝过几回。吕舒涵私下问:“小程讨厌宋叔叔吗?” 冯灯想了想,摇摇头:“不讨厌。” “下次记得喊人,否则不礼貌。” 从那之后,冯灯开始回应宋砚青,接受他的好意,叫他“宋叔叔”。 夏日的某个傍晚,宋砚青来得早,拎了两个大西瓜,程烁彼时还没下班。吕舒涵回家恰好撞见宋砚青,她不方便与宋砚青待在屋里,温声说:“砚青,你在家等老程吧,我去学校接小程,顺便到菜市场买菜,晚上吃涮锅。” “辛苦了,嫂子,你路上慢点。” 吕舒涵刚接了冯灯,就感到阵阵腹痛,她想起自己最近没来月经,以为是压力大导致的,现在猛然察觉不对劲。她有可能怀孕了,为了验证这个猜测,她去路边的药店里买了测孕试纸,走进公共厕所,叫冯灯在门口等她。 几分钟后,吕舒涵出来了,脸上挂着笑容,抱了抱冯灯,牵着冯灯的手说:“小程,我们回家。” 冯灯:“不买菜了吗?” 吕舒涵:“不买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老程,今天让他请客。” “什么好消息?” 吕舒涵想着早点告诉冯灯也好,蹲下身,将冯灯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妈妈怀了宝宝,小程要有弟弟或妹妹了。” 冯灯不太明白,摸着吕舒涵的肚子问:“这里面有宝宝?他为什么不出来?” 吕舒涵笑了:“他正在睡觉,还没长大,出不来。小程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冯灯的同桌有个小妹妹,每天向冯灯炫耀,妹妹多软乎多可爱,他表面上不在意,其实有一点羡慕。他又摸了摸妈妈的肚子,眨眨眼睛:“都可以,别太吵就行。”他记得同桌的妹妹超级爱哭,特别不好哄,他不会哄小孩。 吕舒涵见他不排斥,松了口气,买了几包薯条,带他回家。冯灯不急着吃零食,想给宝宝留着,显然已有当哥哥的自觉。吕舒涵沉浸在喜悦之中,忘记对冯灯说,宝宝到冬天才会出生。 母子俩走到家门口,发现门半开着。他们的房子采用的老式装修,进门是长廊,从卧室无法瞅到门口。吕舒涵收起钥匙,把冯灯抱进来,刚准备关门,听见主卧传来了争吵声。 吕舒涵好奇心发作,拉起冯灯靠近墙角,示意冯灯别出声。 “我老婆怀孕了。”吕舒涵吓了一跳,然后听出这是宋砚青的声音。 宋砚青说:“烁哥,对不起,我真不能离婚,没法向老人交代。况且,你儿子都那么大了,你舍得抛弃他吗?” 吕舒涵觉得古怪,搞不懂宋砚青的意思。 “他不在我的计划内,要是没有他,我早就和吕舒涵离婚了,是吕舒涵设法拖住了我。”程烁道,“你如果不离婚,就别再来找我,我们分开吧。” 吕舒涵的脸色变得惨白,她上前一步,捂住冯灯的嘴,透过门缝,隐隐看到那俩人的身影。 这时,宋砚青喊道:“为啥必须离婚?我们这样不刺激吗?跟搞地下情似的,多有意思,就算双双离婚,咱俩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啊。当初不是说好了吗,和平分手,各自回家传宗接代。” 程烁:“对,是你先结婚的,那你为什么又来勾引我?宋砚青,你是不是存心不让我好过,非要毁了我的家?” 宋砚青捧腹大笑:“我忍不住嘛,谁知道你会回千阳市。难道都怪我,你就没错吗?啧,是你自己管不住下半身,明明爽死了。快,趁有时间,我们再来一炮。” 里面发出扒衣服的窸窣声。程烁道:“滚,人快回来了。” “不用怕,你老婆会过日子,买菜不得挑半天,她还要接你儿子呢。刚嚷嚷着离婚,现在又在意了?烁哥,再给我一次……” “这是最后一次。”吕舒涵瞥见她老公脱了上衣,将宋砚青压在她睡了多年的大床上。 “知道啦,知道啦,每回都说最后一次,烦不烦?唔,轻点,疼——” 不用想也明白下面会发生什么。 吕舒涵抱起冯灯,慢慢往后退,悄悄离开家,坐在小区的长椅上发呆。她没谈过恋爱,大好年华时嫁给程烁,渐渐对程烁产生感情。程烁待她冷淡,久久不愿意与她圆房。她理解程烁,许多人像程烁一样排斥强制性婚姻。结婚一年后,程烁提出离婚,令她慌乱不已,她听取母亲的建议,趁程烁不清醒的时候怀了冯灯。程烁大概考虑到孩子,不再提离婚的事,两人不冷不热地共度几年,在今年年初有了突破。 吕舒涵怀了二胎,她今天得知自己怀孕后,高兴地想,程烁不喜欢小程,至少会认同第二个孩子,他们的夫妻感情也会升温。 万万没料到她丈夫会出轨,出轨对象竟是个男人,而且程烁和宋砚青早就有一腿,程烁甚至为了宋砚青,打算跟她离婚。 她做错了什么?这算怎么回事?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妈妈,”冯灯伸手帮吕舒涵擦泪,犹豫片刻,把怀里的零食递给吕舒涵,“妈妈,别伤心,你吃——” “啪”的一声,吕舒涵打开冯灯的手,零食掉在地上。 “都怪你!你为什么不会讨他喜欢?”吕舒涵尖叫道,看见冯灯无辜的眼神,她呜咽两声,紧紧搂住冯灯,“对不起,小程,都是妈妈的错。” “是爸爸的错,”冯灯说,“还有宋叔叔,我以后再也不理他们了。” 吕舒涵为儿子的早熟感到诧异,她擦擦眼泪,牵着冯灯往菜市场走,语气不容置喙:“小程,你不能不理爸爸,你要帮妈妈留住爸爸。” 程烁想摆脱她,她偏不让程烁称心如意,她要缠他一辈子。 “为什么?妈妈喜欢爸爸吗?” “妈妈不能离开爸爸,否则小程就没有爸爸了。” “没关系,我有妈妈就好了。” “不行,”吕舒涵认真道,“你忘了吗,妈妈有了小宝宝,他如果没有爸爸,肯定天天哭闹。” 冯灯挺烦恼的,为了这个不确定性别的小宝宝:“好吧。” “乖,不要告诉爸爸,妈妈有了宝宝。” “为什么?” 吕舒涵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当然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吕舒涵买了两兜菜回去,程烁与宋砚青已经和好,毫无吵架的迹象。她若无其事地做完晚饭,睡前故意敲了敲主卧的门:“老程,砚青,你们早点歇息,明天还有要紧事呢。” 程烁:“好。”他的声音略微沙哑,而宋砚青没有应声。 吕舒涵联想到下午的情景,差点咬破唇,忍住了推门的冲动。他们明天准备骑车带冯【!小;说,日''更.群.:.8!5:3.4!3,6''2,5?5''】灯去河边钓鱼,这是上周约好的。吕舒涵心里清楚,是那两人想借机约会。 翌日,冯灯乖乖配合吕舒涵,不情愿地坐在宋砚青的车座上。到了下坡路,冯灯呼喊程烁,想坐爸爸的车。程烁心情好,答应了冯灯的恳求,四人交换座位,吕舒涵假装无奈地坐上宋砚青的后座。 吕舒涵颠簸一路,越来越不舒服,下车时头晕目眩,走路颤颤巍巍的。宋砚青见状,扶住吕舒涵:“嫂子没事吧?” 吕舒涵反射性地挥开他的手,紧接着拉住宋砚青的手臂,往下坠。宋砚青防备不及,压着吕舒涵,摔在地上。 “啊——”吕舒涵大声喊痛,身下猝然淌着血。 程烁和冯灯连忙赶到吕舒涵身旁。宋砚青吓白了脸,不敢靠近吕舒涵:“对不起,嫂子,烁哥,我不是——” 程烁瞟他一眼,抱起吕舒涵跑向医院,冯灯迈着小短腿跟在后头。 吕舒涵流产了,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她自己,她没打算牺牲孩子,只是想吓吓宋砚青。她坐在病房内,懊悔地捂住脸。 “不是你的错。”程烁安慰她几句,出去打发宋砚青。宋砚青的确受到惊吓,向这对夫妻道歉,接下来两周都没出现。 惟有冯灯不清楚事情的真相,耐心等待小宝宝出生,他一直保留着吕舒涵买给他的薯条。 在冯灯的薯条即将过期时,宋砚青又来了程家,他请完客,以喝酒为借口留宿,喝多了,总归容易口无遮拦。在吕舒涵去厨房倒水的时候,宋砚青扯着程烁的袖子说:“烁哥,你别生气了,我老婆快生了,跟嫂子……二胎差不多大,等我儿子出生,我把他送你当干儿子行不行?” 程烁突然看向冯灯,冯灯也在看他。宋砚青不要脸地问冯灯:“小程想不想要干弟弟?叔叔的儿子就是你弟弟哦。” 不想。冯灯躲开大人的视线,起来找吕舒涵,他很快就有亲弟弟了,他讨厌宋叔叔,讨厌宋叔叔的儿子。 房子空间小,宋砚青嗓门大,他的话自然传进了吕舒涵的耳朵。吕舒涵拧开水龙头,泪水含着恨意落下来。 “妈妈,弟弟什么时候长大?外面下雪了。”他被宋砚青影响,默认妈妈肚子里是男宝宝。 吕舒涵背对着冯灯,洗了把脸,镇静道:“宝宝怕冷,长不大了。” “那我们等等他,不着急。” 冯灯等啊等,可惜吕舒涵的肚子变扁了,他的弟弟消失了。 春节那天,宋新元出生了。 程烁接完宋砚青的电话,对吕舒涵说:“我认了砚青的孩子当干儿子,他叫元元。” 吕舒涵精神恍惚,她扫着春节联欢晚会的重播,轻轻点了头。 程烁递给冯灯压岁钱,难得温和道:“小程,爸爸改天带你去见元元吧?” 作者有话说: 之前有人猜对了,俩爸爸是一对,非常狗血。这是本文隐藏的be线,渣攻浪受意外重逢,双双出轨,最后都出车祸挂了,就死有余辜嘛。下章还有后续,反正冯灯对元元的感情很复杂啦。希望大家把注意力放在主角身上! 第60章 问心有愧 冯灯不愿意见元元,他爸爸却爱屋及乌,十分喜欢宋砚青的儿子。宋砚青有了孩子,很少来程家串门,而程烁常常借口加班而晚归。 吕舒涵和冯灯都明白,程烁去找宋砚青了。母子俩达成共识,都拒绝看望元元。程烁工作忙,懒得逼迫他们。元元满月的时候,程烁收到了照片,他把满月照拿给冯灯看:“小程,这是你弟弟。” 冯灯看了几眼,暗暗嫌弃,这个小孩儿长得真丑。吕舒涵比冯灯更厌恶元元,她是大人,比冯灯聪明,会给自己寻找发泄口。每当程烁不见踪影时,她就故意告诉冯灯:“小程,你爸爸又去看干儿子了。” 看着冯灯落寞的样子,她有种变态的爽快感,她要冯灯和她一起承受痛苦。 过了半年,宋砚青再次出现,没有抱孩子,一如既往地带着礼物。他脸皮厚,察觉吕舒涵对他态度冷淡,照旧一口一个“嫂子”。 吕舒涵好面子,不想跟宋砚青撕破脸皮,只要她不和程烁离婚,她就是赢家。她督促冯灯回房间写作业,离宋砚青远远的。宋砚青以为吕舒涵单纯因流产的事记恨他,撇撇嘴,不敢吭声。他破坏了冯灯的家庭,摧毁了吕舒涵的美梦,并未感到愧疚。他自私惯了,热衷于享受生活,追求刺激感,即使伤害到别人,也心安理得。 半夜,吕舒涵起来上厕所,听见宋砚青在和程烁聊天。宋砚青感叹道:“烁哥,仔细想想,你当年对我真好,帮我搞学术论文,还主动离开,把实习名额留给我,反正梁仕章肯定不让步……虽然你找过别人,但你对我最上心。唉,我也舍不得你,如果你是女生就好了。” “你别自作多情,玩玩而已,当年是我能力不足。” “咱俩分分合合那么多次,我还不了解你吗?要不然,你为啥逼我离婚?” 程烁沉默数秒,说:“你知道就好。” 宋砚青犹犹豫豫:“那我考虑一下吧,传宗接代的任务完成了,可我老婆那边不好办,她产后有点抑郁,元元老生病,我总不能这时候……哎呀,你再给我点时间。” 程烁想到元元,心软了:“不急。” 吕舒涵躺在床上,失魂落魄,原来程烁铁了心跟她离婚,他们这段婚姻如同一个笑话,她痛恨程烁,又不能四处宣扬程烁和宋砚青的事,她怕丢人,怕儿子被人嘲弄。她扭头看看冯灯,不禁感到后悔,生下冯灯大概是个错误。 冯灯七岁那年读小学,他个性怪,自动屏蔽了家庭狗血剧,偏爱学习。那时候的交通和信息技术不发达,消息传播滞后,冯灯过年时才得知,宋叔叔的孩子生了怪病。 程烁不再提及带他看元元的事,冯灯也没见宋砚青上门。程烁春节只休三天,回医院轮班之前,他消失了一天。 吕舒涵盯着冯灯写寒假作业,把冯灯当作聊天对象:“宋砚青的儿子得了自闭症,不哭不闹,反应迟钝,连话都不会讲,就是个傻子,报应啊。” 自闭症是什么?冯灯不理解,他心想,那个叫元元的小孩儿比同桌的妹妹乖多了。 没错,宋新元的自闭症不是妈妈去世引起的,他的病两岁时就被查了出来。冯灯对孔琢撒谎了,像所有人欺骗宋新元一样,冯灯瞒下了真相。 眼前,吕舒涵没得到回应,继续说:“我的小程多聪明,将来要做大事的,对不对?” 冯灯看了看妈妈,点点头。他会说话,但他不喜欢说。 吕舒涵忽然打了两下冯灯的后脑勺,生气道:“就是你这副死样子才不招爸爸喜欢,他宁愿找那个傻子!我真的受够了,你为啥不能机灵点?你说话啊!” 她又去掐冯灯的胳膊,使了很大的力气。冯灯皱起眉眼,叫了声“妈妈”。吕舒涵蓦然惊醒,搂住冯灯,手足无措:“对不起,小程,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不知道怎么了,我控制不住……” 冯灯拍了拍她的背:“没事,不疼。” 吕舒涵愣怔片刻,泪水流了满脸:“小程,你真可怜,你的命好苦,真可怜啊……” 冯灯不这样认为,在他眼中,妈妈才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所以,他心甘情愿做吕舒涵的出气筒,长达五年。吕舒涵因丈夫出轨,加上流产,精神状况越来越糟糕,在外人面前还能维持正常模样,面对程烁时也能强颜欢笑,唯独与冯灯相处时会暴露本性,仿佛笃定冯灯会为她保密。 只要程烁不在家,吕舒涵就对冯灯甩冷脸,频繁动手,并且变本加厉。她似乎陷入一场苦情戏,偏执而无望,每每打完冯灯,总是如梦初醒般嘟囔:“对不起”“小程真可怜”“爸爸为什么不喜欢小程”…… 当冯灯考满分时,吕舒涵照样能找到借口:“聪明有什么用呢?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你爸就喜欢话都说不利索的傻子,不喜欢你。” 有一次,冯灯故意丢了两分,将试卷拿回家后遭到一顿毒打。吕舒涵扒掉冯灯的上衣,用铁衣架抽冯灯,歇斯底里道:“这么简单的题怎么会出错?为什么不好好学习,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你爸气我,你也气我,白眼狼,小白眼狼!” 冯灯跪在地上装死,他刚过完十岁生日,性格愈加沉静。他的背肿了,吕舒涵的眼睛红了,气不打一处来,将冯灯抽出了血:“你知错了没有?!” “妈妈,我知错了。”冯灯无力地回答。 吕舒涵随即扔掉衣架,木讷讷道:“小程,我们为啥这么倒霉,你爸为什么会看上一个男的?恶心死了。他宁愿关心别人的儿子,也不在乎你,他从来不问你有没有生病,有没有受欺负,有没有认真学习……”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嫉妒心,她嫉妒宋砚青。冯灯年龄小,尽管不留意元元,依然从她身上学会了嫉妒,他嫉妒宋新元。可笑的是,冯灯那时候不记得元元的全名,没有人提,而吕舒涵称元元为“傻子”。 那个叫元元的傻小孩是冯灯这辈子最大的心理阴影。谁知阴差阳错下,他背叛了吕舒涵和自己,喜欢上了宋新元。当他发现宋新元就是元元的时候,他也得了怪病。 吕舒涵那天下手太重,带冯灯去医院包扎伤口,特意跑到宋砚青工作的地方——千阳大学附属医院。吕舒涵领着冯灯走出门诊室,刚准备下楼取药,就瞅见了穿着白大衣的宋砚青。 宋砚青在跟程烁讲话,程烁怀里抱着个小孩。那是冯灯第一次见到宋新元,他和吕舒涵站在墙角,吕舒涵的视线来回扫射程烁与宋砚青,而他悄悄观察着元元。元元趴在程烁的肩头,长得和洋娃娃似的,好漂亮,好乖,不像弟弟,像妹妹。 目光呆滞的洋娃娃突然看向冯灯,冯灯后退一步,躲进阴影处。 回家的路上,吕舒涵道:“听说那个小傻子的妈妈自杀了,割腕自杀,流了一地血。丈夫出轨,孩子成了弱智,难怪活不下去。幸好你聪明……” 冯灯长大后才知道,自闭症儿童很难对父母产生依恋情感,不懂得回应旁人的感情。宋新元无意间伤害了他的妈妈,那位陌生的母亲承受不了双重打击,选择了结束生命。 十岁的冯灯已经明白自杀的意思,他想,元元的妈妈真可怜,被妈妈抛弃的元元真可怜,密切关注宋砚青父子状态的妈妈真可怜,他不是最可怜的人。 在宋新元失去了妈妈后,宋砚青大概心中有愧,对宋新元关爱有加,把儿子送进昂贵的幼儿园,每天接送元元,闲暇时将元元带在身边。 宋新元过七岁生日之前,宋砚青来程家,邀请他们一家三口为元元庆生。程烁答应了,吕舒涵不放心他单独去宋家,自然要监视他。 宋砚青问冯灯:“小程来不来?元元没见过小程,他如果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哥哥,绝对开心。”宋砚青骄傲地说,元元会叫“哥哥”哦。 程烁道:“元元呢,怎么不带他来玩?” “他表哥来了,在家陪他玩呢。”宋砚青怕吕舒涵介意,从不带宋新元过来,他出门时习惯把宋新元放妹妹家,是厉明洲教会宋新元喊哥哥的。 “放暑假吧。”冯灯今年十二岁,他以学业繁重为借口,拒绝了宋砚青。他向来不爱凑热闹,没有人勉强他。其实,他没做好和元元见面的心理准备。背上的伤疤提醒他,纵使他可怜元元,也无法原谅元元。 这晚,宋砚青留下蹭饭。吕舒涵去买菜,而冯灯待在屋里背书。他打算倒水的时候,站在房间门口,听见了客厅的动静。 宋砚青:“烁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就想抱抱他,他忽然大哭大闹,吓我一跳,我不小心松了手,摔了他一下,就轻轻摔——” “轻轻?”程烁怒道,“元元那会儿多大?一岁半?你竟然把他摔地上,导致他脑部受伤,患了自闭症!他的自闭症不是天生的,他不该受这个罪。你是怎么当爸的?!” “解释多少遍了,我也不想啊!你有什么资格骂我,管好你儿子吧!” 冯灯适时出现,吓坏了宋砚青,宋砚青以为他跟吕舒涵出去了。宋砚青若无其事道:“原来小程在家,小程最近学习辛苦吗,累不累?” 冯灯摇摇头,倒了一杯水。宋砚青摸摸兜,掏出十块钱,递给冯灯:“小程正是长身体的阶段,多吃点,别累着。” 冯灯没伸手。程烁瞥了瞥冯灯:“给你就收着。” 冯灯冷眼望望他们,回屋了。 宋砚青最大的秘密不是当男小三,而是宋新元生病的真正原因,这是他求冯灯帮他隐瞒的罪行。他荒唐了大半辈子,人到暮年,终于感到懊悔,害怕自己在宋新元心里的形象崩塌。 最后,清楚真相的人都死了,只剩下冯灯。 那年夏天,宋新元不慎从楼梯口滚下来,晕了过去。程烁刚买手机,接到宋砚青的电话后就往外冲,吕舒涵跟着跑出去。 那天,冯灯正在学校上课,被老师喊出教室。老师看看他,欲言又止道:“程灯同学,你家长出了车祸……” 程烁出门拦了一辆黄色小面包车,司机拐弯时撞上了一辆货车。几人被送入医院,程烁和司机失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了。吕舒涵幸运活了下来,不幸的是,她的右脚腕粉碎性骨折,她变成了残疾人。 冯灯最后一次见宋砚青是在吕舒涵的病房里,吕舒涵冷漠道:“哭什么,恶心。他死有余辜,你的报应迟早也会来,滚。” 不久,冯灯听吕舒涵说,宋砚青的傻儿子醒了,失去了七岁前的记忆,变成了正常人。 后来,吕舒涵在医院认识了冯向海,索性跟冯向海凑合着过日子,卖了房子,随冯向海定居西照县,给儿子改名为冯灯。随着时间的推移,吕舒涵忘记过去,除了偶尔犯病,再也没有提起宋砚青父子。 冯灯就此和宋新元断了联系,慢慢将元元遗忘在脑海里。 作者有话说: 比惨大会……下章回归现实吧,大家如果对他俩大学时期感兴趣,以后可以写写。 第61章 梦里南柯 “冯医生,你究竟是不能接受他,还是不能接受喜欢他的你自己?”林欢的声音将冯灯拉回现实,“如果不能接受他,你会放弃他吗?” 冯灯沉默不语,扭头看向宋新元。宋新元正在玩手机,发觉冯灯的视线,连忙跑过来,他怯怯地觑了眼林欢,凑到冯灯耳边:“哥哥,你好点了吗?” “嗯。”冯灯让宋新元坐他身旁,回复林欢,“我没有其他的选择。” 林欢不了解两人童年时期的纠葛,推断道:“看来你早已作出选择。你曾经嫉妒他?七宗罪里,“嫉妒”的严重程度不如“愤怒”,大多时候,二者是统一存在的。你依然恨他吗?” 宋新元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偷偷勾住冯灯的手指,催促冯灯。冯灯反握住宋新元的手,抬眸说:“我恨过他,如今的他不值得我嫉妒。况且,他无法离开我。” “对,他比你预料中更依赖你,这正合你意,不是你离不开他,而是他离不开你,他眼里只有你……这样的话,你就放心了,甚至能全身而退。”林欢分析道,“他在不清醒的状态下选择了你,说明你可以给他安全感,他试图信任你。别忘了,他原本并不相信你,因此酿成了悲剧。他是个矛盾体,对你怀有猜忌和愧疚感,醒来后会心安理得留在你身边吗?他若是想走呢?” 宋新元意识到他们的话题涉及自己,忍不住抢答:“我不要走,别赶我走。” 冯灯拍拍宋新元的背,低声安抚:“没有赶你。” 宋新元委屈道:“我饿了,想回家。” 林欢瞧瞧手表,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她把冯灯这次的心理状况打印出来,签完字递给冯灯:“冯医生,你其实心中有数,不必来找我,你大概早就克服了心理障碍。你肯定隐瞒了一些事情,既然你不愿意透露,我也不勉强你,提前祝福你们吧。” 宋新元好奇地瞄了瞄,瞅见几个英文单词。冯灯将报告单交给他玩,向林欢道歉:“不好意思,我和别人做过约定,必须保密。林医生,这几年劳烦你了,谢谢你,我们走了。” “不客气,你忘了回答我的疑惑,”林欢看看宋新元,审视冯灯,“你有没有惩罚他的心思?你是可怜他,才接受他的吗?如果是,那他未免太可怜了。” “你认为呢?”冯灯反问一句,不等林欢答复,便领着宋新元离去。 正午的太阳像只火炉,烤得宋新元耷拉着脑袋。冯灯用身体遮住阳光,环顾四周:“你想吃什么?” “冰淇淋。”宋新元揪着冯灯的衣角说,他记得冯灯的叮嘱,在外面禁止牵手。 “先吃饭。” “回家吃饭。”宋新元语气失落。 他们打了辆出租车,下车后,宋新元仰头看到“新元国际”四个大字,突然说:“我家以前在另一边。” 冯灯停下脚步,拿出门禁卡,附和道:“嗯,饭后吃甜点好吗?” “好啊,”宋新元望了望对岸,跟着冯灯进院,“我知道,这里是新家。” “元元真聪明。” 宋新元瞅瞅荒芜的小花园,夏天不适合种花,他追上冯灯,不高兴地问:“哥哥,医生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可怜吗?” 冯灯叫他输密码,等他们进入客厅,宋新元紧紧搂住冯灯的腰。 “到家了,不是外面,”他回来仿佛是为了和冯灯亲近,“我很可怜吗?” 冯灯转身,抬起宋新元的下巴,察觉宋新元急得眼红,他亲了口宋新元,神经质地笑了一声:“你不可怜,你很可爱。” 宋新元羞红了脸,怎么能夸他可爱呢?他是男的,年纪不小了……他舔舔嘴唇,咕哝道:“我上午数清了,我二十九岁。” “嗯,你不是小宝宝,不能总撒娇。”冯灯扒掉宋新元的胳膊,打开冰箱,取出青菜和鸡肉,走进厨房。 宋新元黏过来,抵着冯灯的背,问:“可以偶尔撒娇吗?” “可以。”冯灯拧开水龙头说。 “那我们可以做 爱吗?” “……”冯灯戳戳宋新元的额头,“可以做梦。” “为什么不行呢?你不喜欢我了吗?”宋新元睁大眼睛,十分生气,“不是说好了吗,我最喜欢你,你也要最喜欢我!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不是,”冯灯低头洗菜,淡淡道,“我昨天说过,我喜欢胖点的你,你现在太瘦了,养好身体再做,我怕你晕在床上。” “我才不会晕呢。”宋新元放下心来,隔着衣服啃冯灯的肉,又蹭了蹭,抱着冯灯不撒手。 “热不热?”冯灯问。 “热。” “去客厅玩。” “可是我想和你待一起。” “要看阳台吗?大阳台。” “要看——” 宋新元飞快地跑到二楼,探头探脑地寻找阳台,发现目标后推开门,冲至窗口,猛地刹车。阳光下,两排火龙果盆栽入目而至,盆栽朝南摆放,有些枝头挂着果实,显然成熟了。 宋新元蹲下身,轻触一只又小又圆的火龙果,果子晃了晃,他瞬间缩回手,站起身时,一段记忆涌入脑海。 宋新元的专业是医学英语,他选的二外是俄语,他的俄语老师叫冯星河,他大一下学期才知道冯星河是冯灯的哥哥。每当他在阶梯教室遇见冯灯,就坐在冯灯身旁。很奇怪,他人缘不错,但三个月下来没交到一个好朋友,他看着周围窃窃私语的小团体,连忙把年长的室友归为自己人。 宋新元趴在桌子上问:“学长,你又来蹭课啦,听得懂吗?” 冯灯翻著书,目不转睛:“解压而已。” 宋新元瞅了瞅,冯灯手里的书非常眼熟,貌似是他来宿舍当天“借用”的那本诗集。 想到那天的糗事,宋新元有点害臊:“你要是对俄语感兴趣,我可以教你。” 他高中学了三年俄语,加上记忆力好,在班里表现突出,经常得到老师的表扬。 “不用,我没时间学。”冯灯拒绝了。 “好吧。” 那你为什么来蹭课? 冯灯是医学生,任务繁重,而且面临毕业,压力相当大。宋新元没纠结原因,反正冯灯的出现挺令他开心的,冯灯每周五来一次,好像专门陪他上课一样。他浮想联翩,并心惊肉跳,不敢再和冯灯搭讪。 预备铃响了,戴着黑框眼镜的冯星河走上讲台,随机点完名,领着同学们复习上节课内容,然后打开课件,讲授本节课的知识。他教大家怎样写俄语作文,接着让大家练习写作,犹如教一群小学生,他给的题目无比幼稚——我的梦想(моя мечта)。 宋新元写了一会儿,继续跟冯灯闲聊:“我们俄语老师好年轻啊,班里的女生都夸他长得比明星还漂亮。学长,你觉得他好看吗?” 冯灯头也未抬道:“一般。” “你眼光真高,那你感觉谁好看?”宋新元追问,“你有喜欢的明星吗?” 冯灯瞥瞥他:“暂时没有。” “你这个人真无趣,为啥这么受欢迎?谁喜欢你谁眼瞎。”宋新元扫扫偷看冯灯的女生,边写作文边吐槽,“她们只喜欢你的皮囊,不清楚你的性格有多无聊。” 冯灯冷下脸,与宋新元拉开距离。宋新元没注意,黏过去问:“学长,你为什么不交女朋友?你没有喜欢的女生吗?” 冯灯没回应。这时,冯星河喊宋新元起来念作文。宋新元傻眼了,他以为下课前写完、交上去就行,没料到要当着五十多人的面出丑,他旁边还坐着冯灯。 宋新元有个毛病,他私下里读书、说话比较流畅,极其不擅长在众人面前讲话,一旦被人盯着,他就容易结巴,甚至声音发颤,他通常意识不到,有人提醒了他,以古怪的眼神打量他,他才发现自己的失误。正值十八九岁的年纪,自然不喜欢暴露缺陷。 他咬咬下唇,慢慢腾腾站起身,拿本子挡住脸,开始念:“Моя мечта проста…я хочу иметь маленький дом, мой дом слишком большой…” “别紧张,大点声。”冯星河忽然说,“其他人安静,不要笑。” 宋新元的脸颊熟透了,他眼中氤氲出一层水雾,愈加紧张:“Лучше всего иметь большой балкон в доме…Я хочу посадить фрукты дракона на балконе…Папа любит есть фрукты дракона, и мне это тоже нравится…” 成绩好的同学听清他这几句,哄堂大笑。宋新元念不下去了,幸好下课铃拯救了他。宋新元把笔记本塞进书包,趴在桌面上,耳朵依旧红通通的。 “放学了,让一让。”冯灯捣了捣宋新元的咯吱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宋新元浑身发痒,他抓抓头发,小声嘟囔:“等等我么。” 微凉的手掌揉了下他的耳朵,他条件反射地抬起头,转向冯灯:“你、你干嘛摸——” 冯灯用书堵住他的嘴:“不好意思,碰错地方了,能让我过去吗?” 教室里有不少人在。宋新元左顾右盼,最终与冯灯深邃的目光相撞,他抖了抖眼皮子,跳起来跑了。 冯灯盯着宋新元的背影,神色晦暗。他捡起宋新元的背包,朝宿舍楼走。寝室内没有宋新元的踪影,冯灯放下宋新元的书包,稍作停顿,抽出宋新元的作文本,将那篇短作文拍了下来。他借助翻译软件,弄懂了为何有人笑话宋新元。 宋新元在课堂上说:“我的梦想很简单……我想拥有一个小房子,我家的房子太大了……小房子里最好有个大阳台,我想在阳台上种火龙果……爸爸喜欢吃火龙果,我也喜欢……” 宋新元心慌意乱地吃饭去了,回到寝室,看见自己的背包,松了口气。他准备爬上床睡觉,而冯灯正在学习,看到他的姿势,喊住了他。 “再读一遍。” “啥?” “作文,这里只有我,你不用害怕。” “谁害怕了?”宋新元犹豫几秒,捞出本子,读之前确认道,“学长,你一点都听不懂吧?” 冯灯:“当然,我只是认为你声音好听,流利点更好。” 宋新元满脸欢喜:“真的吗?” “真的,你多加练习,养成习惯就不会卡壳了。” “希望如此,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明明不紧张……” 宋新元又读了两遍,磕绊的时候,冯灯拍拍他的背,“深呼吸。” 到了第三遍,宋新元读得顺畅多了。他抬眸一笑:“啊,我真是个小天才。”说不准他是聪明还是笨,他的确比许多同学小。 冯灯递给他一支棒棒糖:“再接再厉,小天才。” 宋新元喜欢嘚瑟,然而被冯灯这样夸,心口烧得慌,他夺走棒棒糖,爬到床上,他一直没摘蚊帐,给自己圈了方寸天地。他背对冯灯,将那根廉价的水果糖塞入口中,满意地弯起眼睛。 好甜,他喜欢吃甜的。 时光流转至今,他仍然爱好甜食。宋新元摘了一枚火龙果,不知不觉间,眼里盈满泪花,听到冯灯的脚步声,他匆匆擦掉眼泪,扬起笑脸,不露声色道:“哥哥,你养了好多盆栽,为什么不告诉我?” “喊你吃饭,怎么没反应,晒傻了?”冯灯把宋新元拉进阴凉处,“没养多久,有的本来就长了果子。怕你不喜欢,喜欢吗?” “……喜欢,像在做梦。”宋新元倚着冯灯,哽咽道,“你对我太好了,我什么都不会做。” 冯灯吻吻宋新元的眼睛,认真道:“有的没长大,需要勤浇水、修剪,你负责养护它们,好不好?” “好呀,”宋新元环住冯灯的脖子,踮起脚尖,“哥哥,再亲一下。” 冯灯凝视着宋新元,含住宋新元的唇珠,为宋新元的梦境增添真实感。 他醒了,却舍不得清醒。 第62章 假戏真做 这天晚上,宋新元没有央求冯灯帮他洗澡。窗外,乌云奔涌,月亮半明半昧,是降雨的前兆。小暑刚过,今年的雨季格外漫长。 冯灯找出宋新元的睡衣,问:“你自己可以吗?” 宋新元接过睡衣,主动走进浴室,虚掩着门,仅仅露出脑袋:“可以啊。” 冯灯倚在门口,敛着眉:“上次不是说不会洗吗?” 宋新元眨眨眼睛,一脸嘚瑟:“我学会了,我超聪明的。” “对,你是小天才,”冯灯点点下颌,嘱咐道,“别贪玩,冲干净,有事喊我。” “知道啦。” 宋新元反锁了浴室的门,瞟见富有童趣的浴巾,目光复杂。他拍拍脸颊,站在花洒下,让流水淌过全身,心里的疙瘩却无论如何都冲不掉。 他的记忆是一门玄学,随时随地为他创建新世界、关闭新世界,毫无根据,不讲道理。两排火龙果盆栽便令他想起许多事情——他和冯灯的大学时光、分手缘由以及重逢以来的纠葛。 他以为将冯灯推入深谷,亲手斩断了他和冯灯的孽缘,谁知转了一圈,他再次回到冯灯身边,像弱智一样,简直白费功夫。冯灯是如何看待他的,恼恨他、怜悯他,还是真心喜欢他?喜欢一个有精神问题的傻子? 宋新元思索自己清醒前后得到的待遇,暗暗猜测,冯灯大概喜欢傻的。那他呢,现在的他该如何面对冯灯?如果冯灯发现他恢复正常,会不会离开他?说实话,尽管他对冯灯有怨言,但他暂时不想走,人总是这样,尝了点甜头就不愿意吃苦。他受够了自讨苦吃的日子,可是以后要何去何从? 宋新元束手无策,只好继续装傻。他磨磨蹭蹭洗完澡,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跑出来,被冯灯逮住。 “怎么不擦头?”冯灯将宋新元摁在床上,给宋新元吹干头发才去洗漱。 宋新元躺下来翻微博,由于他长久不露脸,他的粉丝脱了一小半,有人以为他被公司雪藏,跑去质问贾英俊,得知他因父亲去世而暂停工作,反而更加心疼他,默默等待他回归荧幕。 宋新元刷着粉丝的留言,感慨万千,他靠运气出道,没心没肺,不太在意娱乐圈的规则,然而今不如昔,他孤身一人,没有别的家人了,必须认真回应喜欢他的人。 “少玩手机,对眼不好,早点睡觉。”这时,冯灯赤着上身走到床边,捏了捏宋新元的腰,起来吹头发。 宋新元盯着冯灯的背,撇撇嘴,他都说自己二十九岁了,咋还把他当小孩儿呢? 冯灯吹完头发,边穿衣服边问:“去厕所吗?” 宋新元瞄了瞄冯灯的腹肌,小声说:“不去。” 冯灯察觉他的眼神,握住他的手:“想摸?” 宋新元故作天真地摇摇头:“我就数数有几块。” “摸吧,”冯灯将宋新元的右手搁在自己腹部,“数清楚了吗?” “六块,哥哥这里好 硬哦。”宋新元戳戳手下的肌肉,又摸摸自己的肚子,“你看,我身上软乎乎的。” “看不出来,”冯灯伸手揉揉宋新元的肚子,“果然很软,而且很鼓,是不是吃撑了?” 宋新元有点脸红:“没有吃撑。” 冯灯掀开宋新元的睡衣,直接触碰温热柔软的肚皮:“为什么鼓了起来,难受吗?” “不知道,不难受。”宋新元制止冯灯的动作,钻进被子里,害羞了似的。 冯灯隔着被子,拍拍宋新元:“好像怀了小宝宝。” “……”宋新元不解道,“哥哥,我是男孩子呀,怎么会有宝宝呢?” “没关系,性别不重要,”冯灯不放过宋新元,一本正经道,“只要努力学习,就能学会生孩子。” “骗人,总骗我。”宋新元咬了口冯灯的胳膊,用被子蒙住脸,隐隐听见冯灯的轻笑声,翻了个白眼,猛地冒头说,“怎么生孩子啊,哥哥教我。” 冯灯搂住宋新元,神色淡然:“睡吧,来日方长。” 宋新元暗自腹诽,冯灯真闷骚。 昏昏欲睡之际,大雨忽至,雷声滚滚,宋新元一时摸不清自己在哪儿,不由自主地往冯灯怀里钻,他感受着冯灯的呼吸,恍恍惚惚地回忆起,他爸出狱那晚也下了暴雨,瞬间湿了眼眶。 冯灯碰到宋新元的脸,打开床头灯,眯起眼睛问:“做噩梦了?” 宋新元吸吸鼻子,闷闷地说:“打雷了。” 轰隆声宛如炸在耳边,冯灯用衣服擦掉宋新元的泪水,安抚道:“别怕,下雨打雷很正常,和你吃饱了打嗝一样。” 胡说八道。宋新元:“我打嗝的时候这么吵吗?你是不是嫌我吵?” “不是,”冯灯打量他几眼,吻了他一下,“越来越爱顶嘴,睡觉。” 宋新元迷迷瞪瞪地闭上眼睛,心想,做傻子多好啊,忘记过往,撇下仇怨,装作什么都不懂的蠢样,被珍惜、被疼爱,即使这是一种怜悯,他也愿意沉醉不醒,宁可活在谎言中。 第二天,阳光烂漫,晴朗无云。宋新元起床后接到了厉明洲的电话,厉明洲催他走。 “宋新元,玩够了没有,什么时候回家?” 宋新元不满道:“我才出来两三天。” 冯灯听到宋新元的回话,扭头看过来。 厉明洲:“不短了,你难道不该换衣服了吗?” 宋新元直视冯灯,语气里含着骄傲:“换了,哥哥给我买了新衣服,他对我超好。” 宋新元指指衣柜,示意冯灯帮他拿衣服。冯灯直接将短袖套在他头上,甚至给他换了裤子。 厉明洲气得咬牙切齿:“我给你买了多少东西,你怎么不懂得感恩?” 宋新元无辜道:“好吧,那我谢谢你。” 他挂了电话,若无其事地下床。 冯灯忽然抓住宋新元的后颈,抬眸问:“你准备回去?不是打算和我住一起吗?” 宋新元试探道:“没有,就是……我要赚钱养家嘛,他说带我治病……哥哥,我是不是不正常,住在这不会拖累你吗?” 冯灯抱住宋新元,神情晦暗:“不会,你没病,你忘了吗,我昨天去看了医生,生病的是我。” 宋新元从抽屉里找出那张检查单,单纯地问:“什么病呀?这是什么意思呢?” 病情栏写了几行字,有个单词尤其突出:lithromantic,性单恋。 第63章 居安思危 冯灯没想到宋新元保留着那张检查单。他沉吟片刻,淡定道:“我得了焦虑症,这不是大病,医生说我痊愈了。” 宋新元的大学专业恰好是医学英语,在他印象中,焦虑症的英文是“anxiety”,根本不是“lithromantic”,冯灯在撒谎。他现在不能拆穿冯灯,只好关切道:“真的好了吗?那你为什么焦虑啊?” 冯灯握住宋新元的手,带他去洗脸:“嗯,你留在这里,我就不焦虑。” 宋新元心中一颤,乖乖点头:“好,我听你的,哪里都不去。” 冯灯将牙刷挤上牙膏,递给宋新元:“还是有必要出门的,你不是说要赚钱养我吗,待家里怎么赚钱?” 两人站一起刷牙,宋新元通过镜子偷看冯灯,口齿不清地问:“那好吧,什么时候出去呀?” 冯灯快速洗漱完,说:“不急。” 宋新元猜不透冯灯的打算,他趁着蹲坑的时间,悄悄搜索“lithromantic”的意思。 lithromantic,中文学名为“性单恋”,又称回避型依恋人格,是一种心理障碍。性单恋患者能对别人产生爱恋,却不期望获得情感方面的回应,若对方回应或追求他,他就会放大对方的缺点,厌恶对方,想远离对方;若对方冷落他,他又会接近对方,再次喜欢对方,不断重蹈覆辙。这类人可以接受暧昧的时刻,不希望与喜欢的人发展双向恋爱关系,注定孤独一生。(*注①) 宋新元看了几个相关的帖子,在此之前,他从未听过“性单恋”这个词,这不在他的知识范围内,而网友的说法存在夸张成分,令他迷惑不解。他翻开通讯录,瞅着林欢的名字,一月份打完官司,林欢向他递了名片,他保存了林欢的号码,但迟迟没有联系林欢。 他原本想告别过去,这半年的经历使他明白,人无法彻底脱离过去,也不能总逃避现实,否则将一次次被自己逼进囚笼,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宋新元计划找林欢聊一聊,然而冯灯时刻陪着他,他没有单独外出的机会。他每天吃吃喝喝,按时休息,要么跑阳台给盆栽浇水、修剪枝叶,一周下来,居然长胖了四五斤。 这天晚上,冯灯做了糖醋排骨和辣子鸡。宋新元面朝两盘硬菜,默默地喝粥。冯灯夹给他一块辣子鸡:“吃肉。” 宋新元吞吞口水,拒绝了:“辣,不吃。” “不喜欢吃辣了吗?”冯灯换了块排骨,送到他嘴边,“这个不辣,是甜的。” 宋新元没骨气地咬住排骨,啃完排骨,后悔不已:“哥哥,我腰上长了好多肉,我变丑了,不能再吃啦。” 冯灯说:“不丑,你偏瘦,消化慢。明天开始跑步,好好锻炼身体,就会越来越好看,可以早起吗?” 宋新元体质虚弱,很久没做运动,并且生了场病,小脸苍白,看起来精神气不足。 “可以。”宋新元答应了冯灯的提议,放心吃肉。 饭后,冯灯切了一个火龙果,走进客厅,打开电视。宋新元的注意力在水果上,当他听见《外科风波》的主题曲时,差点噎到。这段时间,他几乎不看电视,如果开电视,就看动画片,或跟着冯灯看新闻,从来不关注自己主演的电视剧。 冯灯坐在沙发上,望着《外科风波》的片头画面,问:“你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宋新元不知如何回答,看见自己的特写,发出惊呼:“哇,这个医生和我长得好像!” “他就是你,你就是他,”冯灯说,“你有工作,你记得自己的职业吗?” 宋新元摇摇头,假装不理解,继续吃水果。 冯灯:“你是演员,擅长演戏,这是你出演的作品。” 由于孔琢的离世,宋新元产生心结,从没认真看过这部剧。他忍不住盯着电视,自夸道:“这是我演的么?我好厉害哦。” “是,你非常厉害,”冯灯摸摸他的头,口吻郑重,“你演技特别好。” 宋新元大致明白冯灯的意图,冯灯企图借助电视剧唤醒他。宋新元心想,冯灯果然认为他是累赘,等他恢复正常肯定离开他。尽管他也想早日复工,但冯灯太着急撇开他了,真烦。 宋新元故作为难道:“可是我不记得,我不会演……” “你会,你最聪明,对不对?”冯灯说,“我买房子花光了钱,没找到新工作,我们家必须靠你,你演得好就能赚钱。” “……”宋新元有点憋屈,“我没有剧本,没人要我,怎么演呀?” “不用慌,会有剧本送上门的,你先看电视,找找感觉,想起什么了吗?” “等会儿么,”宋新元看完第一集 ,故意拍拍脑袋,“啊,拍那场戏时,有人骂我,最后好像是你教我包扎伤口的……” 冯灯补充道:“对,导演批评了你,因为你走神。” “导演是谁啊?” “孔琢,他对你很好。” “是吗,他为什么不来找我玩?” “他得病去世了,没办法找你。”冯灯瞥瞥宋新元,语气平淡,“是我给他做的手术,我害了他,他如果不做手术,可以活到现在。” 宋新元眼睛一热,连忙低头:“所以你才丢了工作吗?” “对,我犯了错,”冯灯顿了顿,说,“然后出国四个月。” “这么久,我以为你丢下我不管,再也不回来了。” “宋新元,如果我不回来,你就去找我。” “太远了,我害怕,要是你讨厌我,不让我找你呢?”宋新元抠着手指头,一时分不清戏里戏外,“总让我追着你跑,你为什么不主动找我呀?我对你来说,是不是可有可无啊?” 冯灯拍拍他的手,捏起他的下巴,静静端量几秒,浅笑道:“傻瓜,你现在不是找到我了吗?” 宋新元挥开冯灯的胳膊,望向电视:“我不傻,你总骗我,谁知道你会不会偷偷溜走。” 《外科风波》第二集 开始了,宋新元饰演的男主在为心肌病患者做手术。冯灯挑挑眉,意味深长地看向宋新元:“你不觉得这个地方很眼熟吗?” 宋新元目视前方,镇定自若道:“不觉得。” “那是我辅导你的手术室,结果你勾引我——” 宋新元捂住冯灯的嘴,气急败坏道:“谁勾引你了?是你先撩我的。” 冯灯亲亲宋新元的手心,移开宋新元的手,问:“想起来了?” “隐隐约约想起来一点儿……” “你那天脱了裤子,里面什么都没穿,你趴在手术台——” “我想起来了,别说了!” 宋新元气冲冲地跑向二楼,上楼时不小心滑了一跤,差点摔倒,幸好冯灯从后面接住了他。 冯灯抱起宋新元,像抱小孩儿似的,一边下楼,一边责备:“慌什么,注意安全,摔傻了怎么办?” 模糊的场景一闪而过,宋新元晃晃脑袋,依然惊魂未定,搂着冯灯的脖子,趴在冯灯肩头埋怨:“吓死我了,都怪你。” “对不起。”冯灯将宋新元放在沙发上,倒了一杯牛奶,递给宋新元。 宋新元就着冯灯的手喝了两口,忽然说:“我小时候好像摔过一次,在我家的大房子里。” “疼不疼?” “记不清了,醒来的时候在医院,爸爸说我跌倒了。哥哥告诉我,我磕到了后脑勺,流了好多血,但我完全不记得这件事,感觉他在逗我玩……” “哥哥?” 宋新元瞄瞄冯灯:“就是我表哥厉明洲呀,我以前都叫他哥哥的。” 冯灯神情淡漠:“你长大了,不应当那样喊他,否则会被人笑话。” 宋新元睁大眼睛:“我也叫你哥哥啊,我做错了么?那我以后不叫了。” “我是你男朋友,这么叫没错,不用改。” “噢,那你开心吗?”宋新元笑眯眯地喝完牛奶,想不到冯灯居然在意这种小事。 冯灯擦干净他的唇角,转移话题:“嗯,第三集 开始了。” 第二天清晨,宋新元被冯灯拽起来,绕着滨河公园跑步,结束后去早市买菜,冯灯另外给宋新元买了烧麦和奶黄包。回家洗完澡,两人吃着早饭,继续看《外科风波》。晚上,冯灯搜了些练习形体的视频,督促宋新元照着做。宋新元在经纪公司当过练习生,有舞蹈基础,练习几天,渐渐有了效果。 接下来半个月,宋新元在冯灯的引导下,每天早晚锻炼身体,白天补剧、看电影。为了避免露出马脚,他仍旧装作记忆混乱的样子,当冯灯提醒时,才回想起某件事。 到了七月中旬,真的有剧本找上了门。这天,宋新元午睡醒来,没瞅见冯灯的身影。他走到楼梯口,发现冯灯在和别人谈话,那人是他的经纪人——贾英俊。 冯灯听见动静,向宋新元招招手:“醒了?过来。” 宋新元忽略贾英俊诧异的眼神,默默坐在冯灯旁边。冯灯为他介绍:“这是你的经纪人,还记得吗?” 宋新元迟疑地打招呼:“俊哥,好久不见。” 贾英俊看看冯灯和宋新元,努力镇静下来:“好久不见,你最近怎么样?准备复工了吗?” 贾英俊在娱乐圈待久了,对同性恋见怪不怪,只是没料到宋新元跟冯灯有一腿,不清楚其中有没有他的“功劳”。来之前,冯灯对他说明了宋新元的情况,请他为宋新元寻求试镜机会。他与宋新元签了五年合约,带了宋新元一年,宋新元曾是他心里的“紫微星”,他自然不忍心看宋新元走下坡路。 宋新元瞧瞧冯灯,说:“我很好,我准备好了。” “我这里有几个剧本,刚才转到你邮箱了,你琢磨琢磨选一个,我帮你联系剧组。《外科风波》上星,收视率破一,你有实绩,如果演技过关,就有剧组要。”贾英俊问,“你考虑上综艺吗?这么久没曝光,观众都忘记你了。” “他不适合参加综艺节目。”冯灯说。 “我、我只想演戏,”宋新元举着手机,好奇地问,“这个剧组还在招演员?” “《奔流》吗?你试镜的那个角色没了,剩下的是其他配角,”贾英俊望了望,打消宋新元的念头,“这是男主角的幼弟,一个智力有缺陷的角色,和主要角色相比没多少出彩的地方,经常拖后腿,演了容易招黑。” 在贾英俊眼中,宋新元之前便有些孤僻、不爱说话,他觉得宋新元的变化不大,对待宋新元的态度和曾经一样,使宋新元好受许多。 宋新元小声说:“俊哥,我想试试。” 贾英俊相当无奈:“还是这么固执,你看了剧本再给我答复。” 贾英俊谈完工作,起身道别,婉拒了冯灯:“冯医生,你别客气,等宋新元有出息了,让他请客。唉,如果你真心为宋新元着想,就低调些,看好宋新元,你们千万别出柜,外面有很多人接受不了这种关系。” “嗯,我知道。” 冯灯送走贾英俊,关上门,转身被宋新元抱了满怀。宋新元抬眸问:“哥哥,你为我谋划了多久?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迫切得到答案,心脏怦怦乱跳,恨不得飞进冯灯的胸膛。 冯灯道:“为了哄你赚钱养家,你是我们家的小天才,不能浪费你的天赋。” “……”宋新元踩了冯灯一脚,他就不该对冯灯有所期待。 “骗你的,”冯灯猛然横抱起宋新元,朝楼上走去,“变重了。今天晚上吃什么?” 宋新元下意识环住冯灯的脖子,莫名有种危机感:“吃、吃饭。” 冯灯蹭蹭宋新元的头顶:“我想吃元元,好不好?” 宋新元臊红了脸:“不好,我不好吃,我没洗澡。” “你不是急着做吗?”冯灯将宋新元扔在床上,“怎么了,怕被我 操晕?” 宋新元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哥哥,你说脏话……” “对不起,”冯灯按住宋新元,嘴角擒着笑意,“我不止会说脏话。” 宋新元不敢看冯灯,扭头推拒道:“天没黑呢——” “闭上眼睛,天就黑了。”冯灯吻住宋新元。 宋新元暗暗评价了冯灯近期的表现,最终放弃挣扎,伸出舌头回吻冯灯。 在他们缠缠绵绵时,宋新元的电话突然响了,聒噪的铃声持续骚扰着两人。冯灯站起来,扫了眼宋新元的手机,长叹一口气,摁下接听键。 “喂,什么事?” “你说呢?”来电人是厉明洲,厉明洲寒声道,“我在你家门口,开门。” 作者有话说: (*注①关于性单恋的定义,引用、改写自百度百科。)我以前是通过知乎了解性单恋的,后来发现它有了百科,实际上它目前没有得到广泛认可,但这个病是真实存在的。至于冯灯是不是性单恋,这章没讲完,下章继续,如果晚上能写完就更。 第64章 于心不安 冯灯挂断电话,说:“你哥来了。” 宋新元呆滞几秒,迅速跳起来穿衣服,脸颊红通通的。 冯灯摸摸宋新元的脸,拉着宋新元下楼:“等他走了,我们继续。” 宋新元感觉冯灯的话似曾相识:“我都说了天没黑……他要是带我走怎么办呀?” “你会跟他走吗?” “不会,我想和你在一起。” “乖。” 冯灯打开门,外面不仅站着厉明洲,还有冯星河。厉明洲手提水果和蔬菜,看到手牵手的宋新元和冯灯,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毫不客气地进屋,四处打量。 冯星河递给宋新元一个纸袋,笑盈盈道:“元元,吃饭了吗?这是我做的泡芙,先垫垫肚子。” 宋新元看了看冯灯,接过袋子,低声说:“谢谢你。” 冯灯:“你们这么晚过来有事吗?” “明知故问,”厉明洲将塑料袋扔在餐桌上,望向宋新元,“这里好玩吗?要不要回我那?” 宋新元没回答,躲在冯灯身后。冯灯捏捏宋新元的手,认真道:“他想留在这,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你不能强迫他。” 厉明洲嗤笑一声:“论关系,我比你有资格管他。他在你家住了这么久,有效果吗?” 冯星河抱住厉明洲的胳膊,往厨房走:“别闹,吃完饭再说,过来给我帮忙。” “又吃大盘鸡?” “怎么了?我最擅长做这个,不想吃出去。” “我吃,我来切洋葱,你别动。” 冯灯打开电视,发现宋新元盯着厨房,扯了扯宋新元,宋新元防备不及,跌在冯灯怀里。 冯灯托住宋新元的后背,垂眸问:“在看什么?” “他们感情真好,”宋新元凑到冯灯面前,口吻里含着羡慕,“那么大年纪了,不嫌烦吗?” “嘘,如果被你哥听见,你会挨揍的。” 宋新元连忙闭紧嘴巴,十分可爱。冯灯亲亲他的侧脸,正经道:“别怕,我帮你保密。” 宋新元忍不住说:“我哥追了你哥很多年。” “嗯,你倒是记得清楚。” “因为他们经常秀恩爱,真讨厌。” “没办法,他们太不成熟了。” 宋新元圈住冯灯的脖子,暗搓搓地撒娇:“哥哥,要是我老了,变丑了,你还喜欢我吗?” 冯灯沉思了一下,反问他:“你会嫌弃我吗?” 宋新元忘记自己的问题,保证道:“不嫌弃,你老了也很帅。” “谢谢,”冯灯端起泡芙问,“饿不饿,吃吗?” “想吃,怕胖。” “没事,少吃点,吃完做运动。” 宋新元想歪了,咬了口泡芙,吞吞吐吐道:“我身体不好,只做一次可以么?” 冯灯没解释:“可以。” 宋新元安定下来,开心地吃了三个泡芙。 晚上七点左右,冯星河与厉明洲做好了饭。厉明洲走到客厅,看见他们的姿势,忍了忍,扬声说:“开饭了。” 宋新元仗着自己“傻”,如愿以偿地和冯灯坐一排,又仗着表哥在,大胆挑食:“我不喜欢吃洋葱,别给我夹。” 冯灯把菜放自己碗里,不搭理宋新元。 宋新元拽拽冯灯的袖子,夹给冯灯一块鸡肉:“哥哥,吃肉。” “别说话,吃饭。” 厉明洲冷哼道:“跟他说话累着你了?” 冯灯忽略厉明洲,对宋新元说,“多吃洋葱能提高身体的骨骼密度,洋葱里含有维生素,可以抗衰老。” “好吧,我吃。”宋新元主动夹了几块洋葱,乖乖吃起来。 厉明洲猛地放下筷子,盯着冯灯,火冒三丈:“你到底把我弟弟当什么了?你这些年是真心的吗?” 冯星河劝道:“明洲,好好吃饭。” 厉明洲吃不下去,逼问冯灯:“你以前不喜欢宋新元吧?他为了跟你复合,追了你那么久,没见得你多喜欢他,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可怜他?” “这是我和他的私事,”冯灯道,“和你无关。” “你是不是以为他非你不可?我今天就是带走他,也跟你没关系。”厉明洲走到宋新元身边,语气强硬,“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在这只能受委屈,跟我回家。” 冯灯起身挡住宋新元:“这要看他本人的意愿。” 宋新元不知所措地瞅瞅厉明洲,开始装可怜:“哥,我不想走,我喜欢新房子。” 厉明洲坚定道:“你不了解冯灯,你这样子就是他害的,你跟着他不知道要吃多少苦。你听话,跟我回去,你喜欢什么,我都买给你,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喜欢出门就待家里,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哥养你一辈子。去年的猫又生了崽,没送任何人,都给你留着呢。” 宋新元眼里浮起一层薄雾,他擦擦眼睛,从冯灯背后走出来,被冯灯握住了手腕。他掰掉冯灯的手,朝冯灯点点头。 冯星河犹豫道:“元元,吃完饭再走吧,你吃饱了吗?” 宋新元笑了笑,倏地收起笑容,推开厉明洲:“厉明洲,你吃饱了没?不想吃就滚蛋,别影响我吃饭,我的事不用你插手。” 厉明洲和冯星河一脸震惊地看着他,而冯灯的神色格外平静。 良久之后,厉明洲才回神:“你好了?刚才是装的?” 宋新元默认,过了一会儿,小声咕哝:“你总坏我好事,我本来没打算暴露。” 厉明洲指着宋新元的鼻子,痛骂:“傻 逼!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恢复了赖他这干啥?究竟有什么好处?他给你买个破别墅而已,你就对他死心塌地,你之前整那些事有啥意义?你就不怕他报复你?跟我走,你爸不在了,你以后就——” “厉明洲,你能不能别管我!”宋新元吼道,“我以前说过,我爸出事时,我没找你帮忙,现在更不会麻烦你!” 厉明洲愣住:“为什么?” “你非让我说明白吗?”宋新元注视着厉明洲,一字一顿道,“我害怕你,我当年从二楼滚下去,和你有没有关系?” “……你全都记得?!难怪我问你原因,你从来不告诉我,”厉明洲面色惨淡,“元元,我不是故意的,我想陪你玩……” 十六岁那年的暑假,厉明洲为了避免被家长唠叨,跑到舅舅家耍,顺便逗逗七岁的小表弟。他的表弟宋新元得了怪病,向来不哭不闹,异常安静。厉明洲玩了几天,渐渐觉得无趣,便教宋新元打游戏,陪宋新元玩捉迷藏。 那天,宋砚青有事外出。厉明洲突发奇想,用围巾绑住宋新元的眼睛,叫宋新元找他。他在宋新元周围晃悠,引着宋新元走出卧室。 “元元,哥哥在这边,张开胳膊。”厉明洲在宋新元眼前挥挥手,向后退。 宋新元失去光明,学着伸手摸索,边找边喊:“哥、哥?” “错了,我在这里,左边。” 厉明洲跨向左边的走廊,谁知宋新元径直往楼梯口走去,他来不及阻拦,就见宋新元一脚踏空,朝后仰去,从二楼滚到一楼,发出“嘭”的一声,最后翻过身体,躺在楼下,一动不动。 宋新元流了满地的血,像死了一样。厉明洲吓坏了,慌忙联系宋砚青,当宋砚青问起宋新元的摔倒原因时,他没敢说实话。 “对不起,舅舅,我在屋里玩游戏,没看好元元,听到动静才发现他出事了,对不起……” 宋砚青没过多责备他,好在宋新元醒来后对这些一无所知,并且变活泼了,如同换了个人。自那以后,大家达成默契,隐瞒了宋新元曾经患自闭症、摔伤脑子的事,看着他快快乐乐地长大。 厉明洲私下里试探过宋新元,确定他忘了那件事,便安下心来,没想到时隔数年,宋新元记起来了。 宋新元说:“哥,我知道你在陪我玩,所以我想起来后不愿意多说,但我有心理阴影,我住在你那没有安全感。” “对不起,是我害你摔下楼的,”厉明洲苦笑道,“你是不是认为我心里愧疚,才对你好的?” “那你呢,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想补偿我?” 厉明洲失魂落魄道:“是,你满意了吗?我不勉强你,再见。” 厉明洲深深看了眼宋新元,开门走了。冯星河接连叹气:“元元,你别想太多,你哥就这性格……算了,我们先走了,改天再聊。” 宋新元叫住冯星河:“冯老师,替我跟他说声对不起。” 冯星河回眸浅笑:“元元,这种话不能由旁人替,你自己对他说吧。” 大门开了又关,室内终于寂静了。宋新元愣怔地望望门口,看向沉默已久的冯灯:“你早就知道我恢复正常了?谢谢你陪我演戏,你比我会装。” 冯灯:“不,我刚知道,你演得太好了,我看不出来。” “骗子!”宋新元瞪了他两眼,奔向二楼,拎起背包冲到大门口,“走开。” “天黑了,你要去哪?”冯灯与宋新元僵持片刻,移开身体,“戴好口罩,睡觉锁好门,别熬夜,明天早点回家。” “别管我,如果你跟过来,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第65章 无心插柳 宋新元躺在宾馆的床上,思绪万千,怎么都睡不着,脑海中切换着宋砚青、冯灯、厉明洲的脸。想起吃饭时发生的矛盾,他咬咬嘴唇,戳开厉明洲的微信,输入一段文字。 “哥,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是出于补偿心理,我没怪过你,但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想法,少操心,把我当个正常的成年人看待。” 宋新元等了一会儿,没有收到回复。他不经意间看到自己与冯灯的对话框,一股羞耻感涌上来,匆忙退出微信。 在他装傻期间,他经常给冯灯发语音,有时他在楼上,而冯灯在楼下,他也要开语音找人,说些任性的话,全仗着自己脑子不清醒。 冯灯是什么时候发现他恢复正常的?宋新元想到他这段日子的行为,觉得尴尬无比,顾不上回忆他和冯灯的爱恨情仇,开始思考接下来如何面对冯灯。 他又扫了几眼手机,厉明洲和冯灯都没理会他,他翻翻通讯录,迟疑良久,打了一个电话。 “喂,您好,打扰了,请问我可以和您见一面吗?” 第二天上午九点,宋新元悄悄来到林欢的心理咨询室。他进去摘下口罩和帽子,与林欢打招呼:“林医生,您好,我是宋新元,谢谢您教我在网上挂号。” “不客气,宋先生,你最近怎么样?你来这里有什么需求吗?”林欢请宋新元落座,暗暗观察宋新元,见他目光澄澈,谈吐清晰,与上次判若两人。 宋新元拐弯抹角地说:“我还好,我想了解一些心理学方面的内容,就是……林医生,您听说过''lithromantic''这个单词吗?我、我有一个朋友好像得了这种病。” 这个朋友是谁,两人心知肚明,宋新元不愿意提名道姓,林欢便假装不知道。 “lithromantic指的是性单恋,是一种心理障碍,”林欢明白了宋新元的来意,温声解释道,“这类患者能对别人产生性和爱,却不期望得到回应,如果被表白就会逃避,甚至厌恶对方,即使他们展开恋情,也不打算陪恋人走到最后,而是希望回归单身状态。”(*注) 林欢的讲解与宋新元从网上查的资料差不多。宋新元依然感觉困惑:“林医生,我朋友为什么会得这种病?” 林欢问:“宋先生,如果你不介意,方便告诉我实话吗,你和那个朋友究竟是什么关系?这样的话,我才能为你提供更多建议。” 宋新元犹豫不决,撞到林欢温和的视线,低声说:“他、他是我男朋友。” “原来如此,你在为恋情烦恼吗?”林欢笑了笑,认真道,“出现性单恋倾向的原因有许多,并且因人而异,最常见的因素是成长环境,比如说生活在原生家庭、单亲家庭,若存在亲人去世的情况,对心理健康影响非常大。” 宋新元心头一跳:“我男朋友的父亲去世很多年了,他母亲带着他重组了一个新家庭。” “看来有这方面的原因。此外,如果他在成长过程中几乎感受不到爱,在需要得到鼓励的时期没有获得夸奖,那么他容易产生自卑心理,认为自己不值得被爱,也不相信任何人的爱,尽管他渴望拥有爱情,但他拥有之后会反感,恨不得立刻脱身,证明自己不应当碰触爱情。” 宋新元突然想到了杨希月曾经的劝告:有的人生活中获取的情感太贫瘠了,他不懂得如何表达、如何去爱,所以他能给出的爱很少,但那可能是他拿出来的全部,剩下的需要你去索取,你去教他、引导他,让他体会到你的心情,感受到你的爱,然后学着爱你。 宋新元思索数秒,问林欢:“林医生,您认为我男朋友喜欢我吗?” 林欢:“当然,他虽然是性单恋,但肯定喜欢你,对你有性 冲动,这种人其实很可怜。” “可怜?” “对,他的内心太绝望了,担忧恋人离自己太近,会发现自己的缺点、抛弃自己,所以主动离开喜欢的人,宁可孤独一生;然而,他会忍不住再次靠近对方、远离对方,陷入死循环,很难获得幸福。他和你交往时有没有出现奇怪的行为?” 宋新元点点头:“有,他对我忽冷忽热、时好时坏的,嫌我黏人。” “没错,性单恋患者与人交往时经常出现类似现象,你男朋友也很无奈,他不是故意伤害你的。” 宋新元确认道:“他不敢接受我,是害怕失去我吗?” “极有可能。” “他真的爱我吗?” 林欢通过交流,摸清了宋新元的性子,宋新元想法不坚定,极易相信陌生人的话,估计被骗过不少回,并深信不疑,他天真又固执,下次仍旧会被骗。 林欢接触冯灯多年,多少猜到了冯灯的心结,如今面对宋新元,干脆顺手推舟:“他真的爱你。” 宋新元听到答案,目光闪烁:“那我该怎么帮他呢?” “让他相信你爱他,用爱打动他,又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很多问题都是距离造成的。总之,他绝对喜欢你。” “他什么都不说。” “很正常,他怕说出口后,感情变淡。” “他之前得了双相情感障碍,刚治好没多久,怎么又冒出了性单恋呢?”宋新元烦恼不已,“真会给人添麻烦,他还骗我说是焦虑症。” 林欢心中好笑,冯灯根本没得双相情感障碍,法庭上的检查单是她伪造的,鉴于她和冯灯的约定,她没有向宋新元透露真相:“他或许挺焦虑的。你要是接受不了他的病,会放弃他吗?” “我、我要对他负责,毕竟他那么喜欢我。” “嗯,加油。” “没事,我习惯了,每次都是我主动。” 林欢感到古怪:“你们以前交往了多久,是谁先表白的?” “四年,我表白的,我追的他。” “持续四年?中途没分手?他从来没表白过?从来没拒绝你?” 宋新元:“对,怎么了?” “……”林欢努力保持微笑,“没事,祝你们幸福。” “谢谢你,林医生,我走了,拜拜。” 宋新元回到家的时候,将近中午,他深呼一口气,悄悄溜进门,结果冯灯不在家。他想了想,蹲在别墅门口,过了半小时,望见冯灯提着两兜东西走过来。 宋新元考虑到冯灯是个病人,忍住怒气说:“你有空买菜,为什么不联系我?你是不是以为我非你不可,算准了我会回来?” 冯灯:“对不起。” “你以后别跟我说这三个字!” “好,进屋吧。” 宋新元无视冯灯伸过来的手,回房间洗澡,他出了一身汗,浑身难受。 冯灯去厨房做饭,忽然接到了林欢的电话。 林欢含着歉意说:“冯医生,不好意思,你应该不是性单恋,我误诊了,我不清楚你的过去,误导了你,你只是——” “没关系,”冯灯打断她,“谢谢。” 作者有话说: 晚安【*注:性单恋的定义引用自百度百科,后面有些内容是我自己的理解。】 第66章 不动声色 “谢我什么?”林欢有些惊讶,“冯医生,我是认真的,我的诊断或许出了错,能麻烦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你说。” “你曾经接受了宋先生的表白,与他交往了四年,长达四年?从来没拒绝过他,中途没和他发生过冲突,直到五年前才分手?” “是。” “也没对他表白过?” “暗示过,他原本是直男,有点恐同。” “你诱导他主动追你,改变了他的性取向?” “是。” “你当初为什么说讨厌他?为什么不喜欢他黏着你?” “我偶然发现一件事,我和他交往是不正确的。” “为什么不正确?这和你隐瞒的秘密有关系吗?” “有。” 林欢长叹一口气,无奈道:“这样看来,你的确不是性单恋患者,你撩拨他,诱导他追你,说明你期待他回应你的感情,当他向你表达好感后,你没有拒绝或离开他,然后与他谈了四年,你并不厌烦他的主动示好,甚至乐在其中。你同意与他复合,在他因精神紊乱缠着你的期间,你也没反感,一直陪着他……” 这算哪门子性单恋? “原来如此,”冯灯停下动作,关闭厨房推拉门,“林医生,不好意思,这几年叨扰你了。” “该道歉的是我,都怪我自以为是,”林欢确定道,“冯医生,你根本没病,你是受了某些事件的影响,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不得已提出了分手。除此之外,影响你行动的是你的性格。” 林欢剖析半天,恍然大悟,冯灯最大的问题不就是性格吗?她过去想得太复杂了。 冯灯:“你说得有道理。” “……”林欢思索片刻,问冯灯,“你为什么要给宋先生看你的检查单,明确告诉他,你有心理障碍?” 冯灯沉默不语。 林欢有个可怕的猜想:“冯医生,你是故意的。” 冯灯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择菜:“什么意思?” “你上次来问诊的时候,故意带上宋先生,令他产生好奇心。他今天来打听你的病情,临走前告诉我,你骗他说自己得了焦虑症,”林欢分析道,“撒谎就是掩饰,你的谎言加重了他的疑心,他咨询完,深信你有性单恋倾向。” “巧合而已,我不知道他会去找你,也没想到你的诊断是错误的。” “抱歉,这是我的失误,但我犯错的缘由主要在于你,你对心理医生隐瞒了太多事情,”林欢气道,“归根结底,是你误导了我,导致我误导了宋先生!” 林欢想起了五年前的某个下午,冯灯出现在她的诊疗室,与她进行了第一次谈话。 “冯医生,你有什么问题吗?关于医患矛盾的?” “不,关于我的私事,希望你能为我保密,别将我们见面的事透露出去。” “我当然不会乱讲,这是我应该做的,如果你信任我,可以把我当作倾诉对象。” “谢谢,”冯灯道,“我喜欢上一个男人,有时会感到厌烦。” 林欢脸上闪过一丝讶异,没有对冯灯的性取向发表意见:“你喜欢他又反感他?” “可能吧。”冯灯得知宋新元是宋砚青的儿子后,确实反感了一段时间。 “别被我干扰,你再想一想,喜欢和厌恶都是真的吗?他回应你的时候会让你困扰吗?” “是。” “如果他靠近你,向你表达好感,会不会使你觉得恶心?” “有点。” “你离开他了吗?” “对,我和他分手了。” “分手之后呢,你仍然牵挂他吗?” 冯灯默认。 “你无法容忍他在你身边,只好避开他。”林欢推测道,“你喜欢他又难以接受他,如果我没猜错,这大概是某种心理障碍,我暂时不能确定,需要查资料,如果有结论,我联系你。” 林欢当年资历尚浅,经验不足,第一回 碰到冯灯这种情况,她抽空钻研,搜遍了各种资料,并请教曾经的导师,终于下了定论。 第二次见面时,她对冯灯说:“冯医生,我比较了几个案例,你的障碍在心理学上称之为''lithromantic'',中文学名是性单恋……” 冯灯对于她的诊断结果不置可否,细算起来,诊疗过程中大多时间是她在说,而冯灯在倾听,偶尔回应几句,像例行公事一般。冯灯很可能一开始就不认同她,为了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冯灯便假装自己患了心病。 林欢以为她在拯救“患者”,谁知冯灯利用了她。如今,冯灯以此给宋新元设下圈套,使宋新元信任他,对他产生怜悯心,抱着治愈他的目的,再次主动出手。 冯灯的城府太深了。 林欢不禁想替宋新元问一句:“你真的爱他吗?” “他相信我喜欢他,这就够了,”冯灯道,“重要的是结果。” “这不正常,感情不是游戏。旁观者清,你过分享受他追逐你的感觉,不轻易表态,看着他为你执迷不悟,对你死心塌地。冯医生,你是在报复他吗,他做错了什么?你看似顺着他的心意进入精神病院,却令他精神失常,你是在惩罚他吧?” 冯灯瞥了眼手表,口吻平淡:“随你解读,我很忙,挂了。” 林欢威胁道:“如果你不回答我,我就把真相告诉宋先生。” “请便。” “算了,我不想看到他失望的样子,我不插手你们的私事了。既然你设法留下了他,千万不要伤害他。冯医生,但愿我不会再遇到和你一样的人。” “祝你好运。” “……再见。” 冯灯听着楼上的动静,无声地笑了一下,继续做饭。 卧室里,宋新元洗完澡,一边穿衣服,一边回想林欢的建议,“性单恋患者能否痊愈要看情况,有的人解开心结就好了,有的人永远都惴惴不安,恐怕难以治愈,需要恋人付出更多耐心,不要逼他回应你的感情,理解他,陪伴他,用热情博取他的信任……” 宋新元稍加琢磨,脱下睡衣,翻出冯灯的衬衫,红着脸套在身上,躺床上打了个滚。他揉揉脸,刚准备下楼,就听见铃声响了。他拿起手机,心情复杂,竟是冯灯打的电话。 宋新元无意识地眯起眼睛:“喂?” 过了一会儿,冯灯说:“吃饭。” “哦,”宋新元忍不住问,“吃饭就吃饭,为什么打电话?” “联系你。” 宋新元愣了愣,他回来时随口埋怨的话,冯灯居然当真了。刹那间,宋新元心里酸酸甜甜的,挂了电话,匆匆跑下楼。 冯灯将饭菜放在餐桌,抬眸望见宋新元的衣着,皱皱眉:“不冷吗?” 宋新元猛然想起自己光着腿,下面好像什么都没穿似的。他挽起袖子,坐在餐桌前,强装淡定:“不冷,中午热。” 冯灯路过宋新元身旁,扫了两眼,坐在宋新元对面:“吃完穿衣服。” 宋新元点点头,乖乖吃饭,边吃边偷看冯灯,心想,冯灯有性单恋倾向,我要体谅他。 他怕失去我,所以不和我表白,他喜欢我。 他担心我不喜欢他,他特别喜欢我。 他不敢说出来,他好喜欢我。 宋新元脸红心跳地望着冯灯,忘了吃饭。 “在看什么?”冯灯突然问,“你喜欢吃姜?” 宋新元把菜塞进嘴里,嚼着嚼着,发觉不对劲,勉强咽下姜,吐了吐舌头,连忙喝水。 “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已经晚了,别发呆,好好吃饭。” 饭后,宋新元帮忙收拾碗筷,碰到冯灯的手,宛如刚谈恋爱的愣头青,心慌意乱地缩回手。 宋新元站起来,不经意间与冯灯对视,错开目光后,隐隐感受到冯灯打量的视线。 “哥哥,我好看吗?”宋新元问出口,脸颊瞬间熟透,他喊惯了那个称呼,短时间内没改过来,尴尬地僵在原地,“冯医生……” 叫出久违的称呼,他想到冯灯从前的工作及自己的所作所为,有种羞愧感,嘴唇颤了颤,抖出三个字:“对不起。” 冯灯仿若不明白他的意思,将碗筷堆入洗手池,背对着他说:“上楼换衣服,外面起风了。” 宋新元失落地回到卧室,照了照镜子,暗自纳闷:“不好看么?”宋新元转念一想,冯灯果然有病,他肯定喜欢我这么穿,就是不喜欢我逼问他,那我以后不问了。 宋新元喜滋滋地趴在床上,滑开手机锁屏,发现厉明洲回复了他。 厉明洲没跟他纠结【,小"说:日?更''群'':''8''5?3?4"3,6:2;5?5:】谁对谁错,传了几张幼猫图片,叫他挑选:“你去年说没地方养,现在有了。想要几只,尽管挑。” 宋新元瞅着图片,打算和冯灯商量:“等会儿,我考虑考虑。” 厉明洲仿佛盯着手机,迅速问:“考虑什么,冯灯不许你养宠物?” “不是,我将来出去拍戏,不经常在家,他也忙。” “他忙什么,他找到工作了?” 宋新元胸口一抽,回道:“反正不急,我和他还有很多问题没解决。” 宋新元举着手机,脸上悲喜交加。 冯灯进屋,瞟到宋新元的姿势,责备道:“刚吃完饭别趴着,怎么还没穿裤子?” 宋新元终于忍无可忍,扭头道:“我不想穿,爱看不看。” 冯灯捞起宋新元,把人搂入怀中,右手沿着宋新元的肩胛骨往下走,停在臀处拍了拍:“其实,你不穿衣服更好看。” 第67章 适得其反 “冯灯,我现在不傻,你不用勉强哄我开心,”宋新元抬起头,欲言又止,“如果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可以无视我……” 冯灯松开手,拉上窗帘,扭头问:“午睡吗?” 宋新元愣了愣,避开冯灯的视线:“刚吃完饭躺下不好,你说的。” “先坐床上,睡觉就不用穿裤子了。” “……”宋新元爬上床,扫到光溜溜的双腿,用薄毯盖住下半身,“你去忙吧,别管我了。” “我也休息会儿。” 冯灯坐在宋新元身边,倚着床头,沉默地看手机。气氛有点暧昧,宋新元稍微歪头就能碰到冯灯的肩膀,他当然没有靠过去。他想,必须和冯灯保持一定的距离,否则引起冯灯反感怎么办…… “别啃手指头。”冯灯突然递给他一张湿巾。 宋新元回过神来,发现嘴里含着食指。他接过湿巾,擦擦手指和嘴,小声解释:“我没意识到自己在啃手,就是琢磨事情的时候,忍不住咬点东西,不知道你能不能懂。” “嗯,尽量克制。”冯灯从抽屉里拿了颗奶糖,放在宋新元手心。这些糖是冯灯以前为了哄他准备的,在他装傻期间也没断过。 宋新元拆开糖纸,把糖塞嘴里,嚼了几下,察觉冯灯仍在打量他,习惯性地撒娇:“好甜,你要尝尝吗?” 问完之后,宋新元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他曾经恬不知耻,经常吃了糖,缠着冯灯和他接吻,还骗过冯灯许多次。 宋新元被自己尬得浑身发麻,迅速咽下奶糖,垂着脑袋说:“我开玩笑的,你别在意,对不起,我知道你不爱吃甜的。” “没事。” 浓厚的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宋新元抬起头,恰好与冯灯四目相对,恍惚之间,冯灯越凑越近。宋新元睁大眼睛,条件反射地往后躲,不幸磕到了墙。 “咝——” 宋新元疼得直掉泪,推开冯灯,跳下床就跑,谁知被冯灯拦腰抱了回去。 “不睡了?”冯灯揉揉宋新元的头,话里别有深意,“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躲我?” 宋新元背对着冯灯,隐瞒自己与林欢见面的事,木讷道:“我脸皮薄不行吗?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恢复正常的?” 冯灯说:“宋新元,你只是做了个梦,不是我发现了你的变化,而是你慢慢克服了困难,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你很正常,和我没有区别。” “那你呢,你的病好了吗?”宋新元愧疚无比,吞吞吐吐道,“我全都记得,我犯了错,干爸的死跟你没关系,我却和你打官司,把你……害你丢了工作。” 宋新元在心底补充,如果我多了解了解你就好了。 “不怪你,我很久之前便患了病,一直没进行合理的治疗,谢谢你送我去治病,我在医院待了四个月,早就好了,”冯灯装模作样道,“工作没了可以再找。你怕我吗?” “不怕,”宋新元想起庭审过程,口吻中满是心疼,转身抵着冯灯的胸口,问,“你为什么会生病呀,是因为你妈妈么?” 不止有精神疾病,而且有心理障碍,冯灯过去经历了什么?他家里肯定有故事。 然而,冯灯根本没有病,但他设下了骗局,自然不能露出马脚,他故作落寞地压低音量,淡淡道:“嗯,大概是遗传,不严重,不用担心我会复发。宋新元,你还和我分手吗?” “不分,我永远喜——”宋新元考虑到冯灯有性单恋倾向,不会期待自己回应他的感情,连忙收回险些蹦出来的告白,改口道,“希、希望你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冯灯俯身亲了亲宋新元的脸颊,“谢谢。” 宋新元好想和冯灯接吻,纠结片刻,最终道:“不客气,我们午睡吧。” 宋新元侧身躺好,留给冯灯一个背影。 冯灯不清楚林欢是怎样向宋新元描述“性单恋”症状的,宋新元现在除了信任他、对他有了安全感之外,似乎过分解读了“性单恋”,时刻提心吊胆的,不敢亲密接触他,唯恐他产生厌恶心理。 冯灯暗暗叹气,宋新元这个小笨蛋太难搞了,不怕自己有精神病,反而担心自己讨厌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宋新元一觉醒来,已经下午三点,他没看到冯灯的身影,趿拉着拖鞋,迷迷糊糊地走出房间,他忘记换衣服,身上依旧套着冯灯的衬衣,衣服边缘堪堪遮住他的大腿根。 宋新元溜到次卧,看见冯灯站在阳台,一边给盆栽浇水,一边吸烟,安静且温和。宋新元贪心地想,冯灯不出去工作挺好的,永远藏在家里,只给他一个人看,只喜欢他一个人。 他们可以像冯灯说得那样,他赚钱养家,而冯灯什么都不需要做,喜欢他就够了。 能不能一直喜欢我?宋新元悄悄许愿:哥哥,你要喜欢我,和我喜欢你一样,不用超过我,也不能低于我的喜欢,我呀我,永远喜欢你。 仿佛听到宋新元的呼唤,冯灯回眸说:“你醒了。” 宋新元凝视着冯灯,慢慢走过去:“你怎么抢我的活?” “天气太热了,盆栽怕热,我闲着没事,多来浇几遍。” “我也怕热。” “嗯?” “我也怕热,”宋新元抱住冯灯的腰,鼓起勇气说,“你浇浇我。” 冯灯一手托住宋新元的背,一手夹着烟,抽了两口,喷在宋新元脸上:“我看出来了,你连裤子都懒得穿。” 哪壶不开提哪壶。宋新元咳嗽几声,夺过冯灯的烟,猛地吸了一大口,反击冯灯:“你不就喜欢我不穿的样子么,你偷看我好久了。想不想看别的?” 冯灯拍拍宋新元,假装不解:“看什么?” 宋新元踮起脚尖,吻了下冯灯:“冯医生,我是你的,你想看哪就看哪。” 冯灯不明白宋新元为何转变了态度,略作思索,提醒宋新元:“别急,天还没黑。” 宋新元右眼跳了跳,退缩了:“你想哪去了,我只是想让你帮我看看,我演得片段怎么样。” 冯灯瞬间进入正题,领着宋新元回到卧室:“好,你确定剧本了?” “确定了,我选择《奔流》,等会儿告诉俊哥。” 冯灯直白地问:“演那个傻子?” “对,是不是本色出演?” “你不傻,”冯灯将宋新元按在床上,慢悠悠道,“傻子不会故意勾引我。” “谁勾引你了,我就是想让你帮我——” “先闭上眼睛,晚上再看你的表演。”冯灯堵住了宋新元的嘴。 宋新元感受到口中的异物,抛开乱七八糟的想法,默默接纳了冯灯。 当宋新元脱得仅剩下白衬衣时,冯灯的手机响了。 作者有话说: 忙完就补车,一定补! 第68章 知难而上 听到铃声,宋新元收紧胳膊又松开,用脚蹭蹭冯灯的腿,语气相当失落:“你的电话……” 冯灯咬着宋新元的喉结,伸手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起身接电话。 “喂,李院长。”冯灯摸摸宋新元的脸,瞥见宋新元的身体,帮宋新元盖好毯子。宋新元瞅到冯灯睡裤下那团东西,舔了舔嘴唇,有些难为情。 “喂,冯灯,我今晚有时间,”来人是千阳大学附属医院的李院长,他犹疑道,“关于你的事,我们当面谈吧。” “好,晚上见。” 冯灯挂断电话,看向宋新元,一本正经道:“继续吗?” 宋新元哪有心思继续搞,急忙问:“你要和李院长见面?能回医院啦?” “不确定,”冯灯如实说,“我身上有污点,有案底,没有那么顺利。” “他们没眼光,”宋新元为冯灯打抱不平,“你那么好,那么厉害,肯定——” 冯灯揉揉宋新元的头,口吻平淡:“肯定有人要我。” 冯灯显然没抱希望。宋新元湿了眼眶,着急道:“我去和他们讲清楚,不是你的错,你的病也好了,完全有能力当医生。” 冯灯摇摇头,安抚宋新元:“别担心,剧本背熟了吗?好好练习,等我回来检查。饿不饿?” “不饿。”宋新元刚说完,他的肚子就响了,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他不好意思地躺回床上,“不用管我,你快走吧。” “时间还早,我看看冰箱里有什么菜,你再睡会儿。” 宋新元忍不住强调:“我自己会做饭,我不是小孩子。” “我知道,”冯灯顿了顿,无情地打击宋新元,“但你做饭不好吃,有点浪费食材。” “……”宋新元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不让我做饭,原来是嫌弃我。” 冯灯翘起唇角,下楼去厨房,蒸上米饭,炒了红烧茄子和西兰花,煮了一小锅米酒圆子汤,最后回到主卧,发现宋新元在背台词。 宋新元看到冯灯,停下来问:“做了什么?你身上好香。” “自己去看,记得拔掉电饭锅插头。”冯灯脱掉睡衣,打算冲个澡。 “好。” 宋新元套上睡衣,趁冯灯不注意,拍了下冯灯的肩膀,像兔子一样,又蹦又跳地跑了。他跑进厨房,四处嗅了嗅,肚子再次发出不满的咕噜声,可惜米饭没蒸熟。 宋新元等了几分钟,待保温按钮亮起来,拔掉插头,打开电饭锅散热。做完这些,宋新元转身走到楼梯口,恰好撞见冯灯下楼。冯灯换了一身正装,戴着手表,神情冷淡,气质成熟稳重。他走下来,朝宋新元点点下巴:“你先吃吧。” 宋新元瞄见冯灯穿的白衬衫,有种微妙的感觉,那似乎是他刚脱下来的 。他靠近冯灯,发觉衣服上的褶皱,坚信了自己的想法,不禁脸庞泛热。 “你做了好多饭,我一个人吃不完,剩下了怎么办?”他们平时极少剩饭,吃多少做多少,冯灯这次也做了两个人的量。 “我回来吃,很快就回来了。”冯灯换鞋的时候问,“你自己在家可以吗?”冯灯之前外出都带着宋新元,然而今天不太方便。 “可以啊。”宋新元觉得冯灯非常奇怪,冯灯控制欲很强,虽然把他当正常人对待,但是不常让他单独出门或留在家里,仿佛怕他出了岔子。宋新元搞不懂是他离不开冯灯,还是冯灯离不开他。 宋新元想到冯灯的病,默默下结论,冯灯肯定是太喜欢我了。 在冯灯离开后,宋新元把饭收起来,现在还不到六点,他准备等冯灯回家一起吃。他打扫完卫生,接听了厉明洲发起的视频通话。厉明洲将镜头转向三只猫崽儿,问他什么时候过去抱猫。 “这样吧,我给你送猫,你在家等着。”厉明洲说。 宋新元看着圆滚滚的小团子,听着幼猫的叫声,心动不已,考虑到冯灯的意见,找借口拒绝:“家里什么都没有,没办法养猫。” “我们家有,我全带上。” 宋新元发了条语音:“哥,你别慌行不行?过几天再说。”比起猫,他更在意冯灯,有了冯灯,其他的都不重要。冯灯正烦扰于工作,他不想给冯灯添麻烦。 宋新元挂了电话,朝楼上走,走着走着,猛然站住。他想起手机里有录音,那段录音至少能证明冯灯没剽窃论文,是梁仕章和纪长林合伙陷害了冯灯。 宋新元坐在台阶上,找出录音,听了一遍又一遍,眉头越皱越深。梁仕章后面那些话令宋新元感到不舒服。从宋新元决定留下来开始,他便刻意忘记他爸爸和冯灯之间的关系,可是每每回忆起爸爸和冯灯那组照片,他胸口就堵得慌。 他不敢问,爸爸为什么抱冯灯?爸爸喜欢冯灯吗?冯灯呢,有没有脚踏两只船?如果他们真的是情侣,冯灯当年为什么落井下石,甚至拍下照片、给爸爸泼脏水?爸爸与冯灯见面那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到底对我隐瞒了什么?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宋新元捂住脑袋,表情茫然又伤心,过了没多久,他如梦初醒般睁大眼睛,爸爸死了,没办法告诉我真相,也不能给我送花,需要送花的人变成了我,是我害死了爸爸。 他曾经居然怕爸爸醒来抢走冯灯,他是个自私鬼,他脑子不正常,他配不上冯灯。 宋新元无意识地啃着手指头,在房子里漫无目的地游走,从楼上走到楼下,逛遍了房间,累得满头大汗,最终气喘吁吁地蹲在阳台,扒着玻璃往外看,柏油路与护城河入目而至,河的对岸有他以前的家,那里早已转卖,成了别人的家。 宋新元翻出手机通讯录,犹豫半天,拨了冯灯的电话。打通后,他抢先开口:“哥哥,你什么时候回家?” “快了。” 冯灯低沉的嗓音传入宋新元的耳朵,使宋新元有了几分安全感。宋新元望向远方,催促道:“快点,马上天黑了。” “不准哭。” “我没哭,我就是……” “嗯?” “我就是想你了,”宋新元擦擦眼睛,情难自禁地说,“我想见你。” 就算冯灯反感他,他也喜欢黏着冯灯,冯灯去哪,他去哪,他愿意追着冯灯跑。无论旁人怎样看待他,他都无所谓,那些人不是他,无法理解他的感受。 或许连冯灯都不理解他,但是没关系,只要冯灯不丢下他就行。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冯灯。 冯灯好像笑了一声,轻轻说:“在家等我。” 冯灯放下手机,瞥了眼时间,他才出来了两个小时。他回到座位,向李院长道歉:“院长,不好意思,这个电话比较重要。” 李院长摆摆手,随口问道:“有急事吗?” “嗯,家里的小孩儿找。” 李院长以为是熊孩子,无奈地笑了笑:“现在的孩子越来越娇气,一代不如一代,一言难尽啊,又不能置之不理。你别急,回去的路上买个礼物,小孩子很好哄的。” “他其实很乖。”冯灯解释了一句,转移话题,“所以,附院暂时没有招聘计划吗?我的合同并未到期。” 李院长皱起眉头,实话实说:“合同被迫终止,你被解聘了。冯灯,你的事不是我一个人说得算,你是聪明人,你应当明白医院的难处,对一所三甲医院来说,你的名声不大好,如今人才多,竞争激烈,附院没必要接收你的档案。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推荐几个好去处。” 冯灯道:“我明白,麻烦您了,院长,我先走一步。” “去吧,你有实力,我相信你能够重新开始。” “谢谢,我会慎重考虑您的建议。” 冯灯疾步走出菜馆,叫了一辆车,下车后在小区门口买了盒巧克力冰淇淋。正值八点多,天色昏暗,晚风微凉,冰淇淋冻着掌心,冯灯却感到热,后背汗津津的,湿透了。 他打开门,进入客厅,一眼看到了宋新元。宋新元背对着大门,坐在地上,听见动静,迅速扭头,随即别开脸。 “……” 冯灯瞟见宋新元的脸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宋新元嘴唇周围染上了紫红色,乍眼一看,极其瘆人。冯灯蹲在宋新元身旁,看清他手中的火龙果,松了口气。 “怎么坐在这里吃?” “饿了。”宋新元伸出胳膊,想抱冯灯,可惜他两手脏兮兮的,只能放弃。 “没吃饭?”冯灯没计较宋新元错误的逻辑,捞起宋新元,将冰淇淋递给他,让他坐沙发。 宋新元把冰淇淋放茶几上,推拒道:“我身上脏。” “为什么不吃饭?”冯灯睨了眼宋新元,走向厨房,发现饭菜分毫未动,转身回到宋新元跟前,拿走他的火龙果,“洗手吃饭。” 宋新元忽然说:“我等你呢,等了好久好久。” “算了,不吃了,”冯灯沉默了几秒,拦腰抱起宋新元,朝楼上走,“先洗澡。” “放我下来,弄脏你衣服了。” “一起洗澡可以吗?省水。” “……可以呀。” 他们洗着洗着,画面渐渐变得不可描述,浴室内充斥着沐浴露的味道和宋新元甜腻腻的呼喊声。许久之后,宋新元扶着墙,哭着喊饿。冯灯站在他身后,向前撞了一下,摸摸他的肚子,意有所指:“没吃饱?” “唔、不要了,想吃饭……” “下午不是说热吗,求我浇——” “饿。” 宋新元回过头来,眼角红通通的,脸上满是泪水。冯灯看他哭得实在可怜,擦洗干净两人的身体,裹上浴袍,抱住宋新元下楼,犹如一对连体婴。 冯灯一手搂着宋新元,一手摆好饭菜,坐在餐桌前,而宋新元坐在他身上。宋新元抓住桌子,身后的异物烫得他脸红心燥。他一边吃饭,一边不自觉地扭动身体,被冯灯拍了两巴掌。 冯灯夹了一筷子西兰花,喂到宋新元嘴边:“专注点,吃菜。” 宋新元吃完菜,回眸恳求:“动一动。” 冯灯捏捏他的腮帮子:“是谁闹着吃饭?” 宋新元眼神迷茫:“痒死了,想吃……” “该叫我什么?” “哥哥——” 冯灯摇头:“叫对了给你吃。” 宋新元妥协了,圈住冯灯的脖子,委屈地咕哝:“……老公,你救救我。” 作者有话说: 车已补。停车场见微博置顶@谢晚年【密码:性单恋的缩写,三个小写字母】 第69章 饮鸩止渴 救救我。 宋新元抱紧冯灯的脖子,随冯灯的动作起起落落,嘴里呼出暧昧不明的声音,像爽的,像疼的,仔细去听,却是呐喊,是宣泄。从洞口传出的痒意,在一次次撞击下蔓延至全身,最终涌入心口。 他得救了又沦陷了,整个人都离不开冯灯。宋新元离不开冯灯。 冯灯托着宋新元,走到沙发旁,将宋新元平放在沙发上。宋新元伸出四肢,依依不舍地缠着冯灯,表情痴迷。由不喜欢到喜欢,他经历过迷惘和不安;由爱到被爱,是他自我肯定的过程。此时此刻,他相信自己是被爱着的,不吝于表达爱意。 “哥哥,不要走……”宋新元乖乖张开腿,纯真而坦荡,想起刚才的插曲,迅速改口,“老公,进来。” 冯灯眯起眼睛,打量着宋新元的姿势,滚动了几下喉结,偏要捉弄宋新元:“肚子不饿了?” 宋新元口中重复着“饿”“饿”“饿”,没说清哪里饿,桃花眼湿漉漉的,凝视着冯灯的身影。冯灯瞥见茶几上的冰淇淋,拿起来道:“化了。” “吃掉呀。” “怎么吃?” 冯灯不等宋新元回答,拆开冰淇淋,俯身喂给宋新元,上下并进。宋新元满足地搂住冯灯的肩膀,乱叫一通:“好甜、好舒服……哥哥好棒,好厉害啊——” “……”冯灯停下动作,微微喘气,“哪里甜?” 宋新元急忙伸长脖子,张开嘴巴:“这里啊,你尝尝,哥哥,你、你亲亲我。” 冯灯静默一瞬,猛然按住宋新元的后脑勺,堵住宋新元的嘴。宋新元明明不小了,为什么越来越会撒娇? 机灵鬼,宋新元是个可爱的机灵鬼,一点都不笨。 那盒冰淇淋有一半进了宋新元的肚子,另一半洒在宋新元身上,进了冯灯的肚子。最后,冯灯和宋新元又洗了一次澡,相拥而眠。 第二天上午,宋新元醒来之后,听着洗手间的动静,想起荒唐的夜晚,心里火辣辣的,藏在被子里,不肯起来见人。然而房间就那么大,他根本躲不开冯灯。 宋新元坐起身,揉揉滚烫的脸颊,抬头瞅见衣柜,犹豫片刻,躺回床上,自暴自弃地想,算了,柜子里太闷了,反正早就做过、早就叫过,这会儿害臊什么呢? “醒了?”不久,冯灯走出洗手间,擦掉下巴上的水珠,淡淡地问,“疼吗?” 宋新元露出半张脸,摇摇头,小声说:“后面有点奇怪,好像还夹着东西。” 冯灯咳了一声,目光复杂:“别闹,洗干净上了药,起床吃饭。” “哦。”宋新元发现自己已经穿了睡衣,喜滋滋地下床,走了两步,笑容僵了僵,假装没站好,摔在冯灯怀里。 冯灯扶住宋新元的腰,皱起眉头:“很疼?” “不是,”宋新元蹭蹭冯灯的胸口,忍不住说,“冯医生,昨晚忘记告诉你,我喜欢你,超级喜欢你。” 冯灯望向墙角的装饰画,眼神怔怔的,过了一会儿,拍拍宋新元的背:“我知道,你早就说过。” “我怕你会忘,你千万不要忘了。” 宋新元这个机灵鬼,不再反问冯灯“那你呢”,他要冯灯记住他的心意。经过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他终于学会了等待,等喜欢的人回应他,他主动但不逼迫冯灯,相同的话,他愿意说千千万万遍。 “不要忘记,我喜欢你。” “嗯。” 宋新元坐在餐桌前,喝了一碗粥,才平复心情,谨慎地问冯灯:“你昨天和院长的谈话怎么样?” 冯灯坦白道:“没办法回附院,是我个人的原因。李院长可以推荐我去其他医院进修。” 宋新元难以接受:“从头开始吗?” “相对来说,这算好结果。” “你同意了?” “没,我在考虑。” “真不甘心,对不起,都怪我。” “宋新元,你如果不甘心,就尽快试镜、进组,”冯灯说,“站高点,帮我满足虚荣心。” 宋新元惊讶道:“你也有虚荣心?” “每个人都有虚荣心。” 宋新元愁眉苦脸道:“我要是做不到咋办呢,我好笨的。” “你不笨。” “可是我害怕……” “怕什么?” “不清楚,如果你不在,我就害怕跟他们讲话。” “你以前是怎么演戏的?” “想象你在我身边,骂我、训我、督促我,我不想让你失望。” “……”冯灯摸摸宋新元的头,“你以后也不能让我失望。” 宋新元瞄瞄冯灯,不好意思道:“你现在总是陪着我,想到你不在,我就很难过,什么都不想做。” 昨天的情形映入脑海,冯灯理解了宋新元的意思。他说:“宋新元,我不能永远陪着你,我们的人生是分开过的。” 宋新元睁大眼睛,口吻中含着失落:“为什么不能一起过呢?我们不是在一起了么?” “对,我们是在一起了,但我有我的工作,你有你的事业,我无法为了你放弃工作,你同样不能因为我停滞不前,我们不可能每天见面,你明白吗?” 宋新元点点头,又晃晃脑袋:“我明白,可我每天都想见你,每天都想和你在一起。” 冯灯拿起手机,看看时间:“我们下午练习分开,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一天、两天、三天……慢慢尝试,会成功的。” “不要!”宋新元站起来,激动地拉住冯灯的手,眼里满是泪花,“不要分开。” 冯灯暗自叹气,宋新元看似清醒,其实从未思考过关于离别的问题,宋新元为他感到不甘心,期望他顺利回医院上班,答应他去拍戏,却从未想过与他分离。 “哥哥,不分开好不好?”宋新元找出自己的手机,慌乱地播放一段录音,“我能帮你,我有证据证明你没做坏事。” 冯灯听完录音,确实有些讶异:“你什么时候录的?” “很久很久以前,我在医院拍戏的时候,”宋新元扯扯冯灯的袖子,慢慢吞吞地问,“你和我爸爸是什么关系啊?你为什么要针对他?” 冯灯漠然道:“师生而已,他似乎把我当成了别人,喝醉时对我动手动脚,所以我报复了他。你怪我吗?” 第70章 咎由自取 宋新元十几岁的时候就知道,宋砚青并不是一个完美的父亲,宋砚青不仅私生活混乱,而且骗婚,骗了宋新元的妈妈。 宋新元离家出走的那段时间,暂住在厉明洲家里。他半夜偷听大人的谈话,得知妈妈是自杀的,妈妈的死和爸爸脱不开干系。 宋新元明白,虽然爸爸曾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但爸爸做了错事,理应受到惩罚。 宋新元没有怀疑冯灯,从那组照片便能看出,是他爸占了冯灯的便宜,宋砚青甚至不是第一次这么做。宋新元推测,冯灯不堪其扰,偷偷拍下照片,在正确的时机曝光了爸爸的丑事。 冯灯是受害者,不该受到谴责。宋新元没理由责怪冯灯,他以前怨恨冯灯,主要在于冯灯果断与他划清了界限,毫无商量的余地,使他心有不甘。 他当年不甘心,原来在冯灯的心里,他并不重要,说弃便弃。幸亏他抓住机会,赖在冯灯身旁,弄清了真相。 一切都很简单,是他想得太复杂了。他爸跟冯灯没有任何暧昧关系,冯灯报复他爸,是进行合理维权而已,他们瞒着他,大概是怕他两头为难。最关键的是,冯灯其实在乎他,因为有病才不得不和他分手。 宋新元想通这些旧事,堆积多年的烦闷终于消散。他握住冯灯的手,用力摇头:“我不怪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担心我想不开吗?” “对,你能接受就好。”冯灯让宋新元坐在自己腿上,眼中含着几分阴鸷。 宋新元看不到冯灯的表情,他趴在冯灯肩头,埋怨道:“早点告诉我就好了,我没那么脆弱。你什么都不说,害我做了好多坏事,你是不是专门看我的笑话?” “不是,你不坏。” “错了就是错了,光道歉是没用的,”宋新元抬起头,口吻认真,“我要去揭发梁仕章和纪长林,弥补我的过失。” 冯灯饶有兴趣地看着宋新元:“怎么揭发?” “我当初在微博发声,帮了纪长林,等会儿就在微博解释清楚,把录音传上去。” 冯灯不赞同:“不行,你误导了很多人,如果再次发声,不管怎么解释,你都会挨骂的。” “没关系,总比你背锅强,反正我不是大明星,过几天就没人在意我了。” “事情过去了很久,没什么人记得我。宋新元,你不一样,你是公众人物,你正处于上升期,一言一行都有人关注,你马上要进组拍戏,必须谨言慎行、保持良好形象,不需要为了我损耗人气。” “如果不澄清,你就要受委屈呀,”宋新元捂住耳朵,“别拦我,我一定要说出去。” 冯灯捏了捏宋新元的后颈,感到好笑:“谁说的不澄清?我不会浪费你的好意,但这回不能由你出手,也没必要扩大战场。陌生人误会我就误会吧,他们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梁仕章、纪长林得到报应就够了。” “什么意思?怎么做啊?” “吃完早饭再说,我先打个电话。” 千阳大学附属医院,外科楼。杨希月忙了一早上,忽然接到冯灯的电话,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和他们俩有一个多月没见了,她提过探望宋新元,都被冯灯拒之门外,冯灯今天居然主动联系她,绝对没好事。 “学长,好久不见,你有什么吩咐?”杨希月问。 “我想请你帮个忙。” “……我可以拒绝吗?” “可以,”冯灯站起来,忽略宋新元疑惑的眼神,走到客厅,“你如果不拿宋新元当朋友,就挂了吧。” “卧槽,你太不要脸了,不能找别人吗?” “我只能想到你,相对而言,你比较靠谱,宋新元也很信任你。” 杨希月听见两句夸奖,有些飘飘然:“那是,我跟他关系好,你嫉妒不来。你直说吧,帮什么忙啊?” 冯灯讲明来意,挂断电话后处理那段录音,剪掉了梁仕章提及宋砚青的部分,然后发给杨希月。中午,杨希月按照冯灯的指示,拿着手机走进院长办公室,将音频放给李院长听。 结束后,杨希月小心翼翼地说:“院长,这是我去年凑巧录下来的,里面句句属实,不信的话可以请梁主任和纪医生来对质,冯教授根本没有窃取纪医生的论文,是梁主任与纪医生利用冯教授的善良,蒙骗了冯教授,欺骗了大家。” 李院长思考良久,奇怪道:“你录下来时不吭声,为什么现在才说?” 杨希月吐了吐舌头,欲言又止:“我当时太震惊了,消化了很久,我早就想揭发梁主任,但他在我们科室威望大,我只有这几句录音,估计没人相信我,也怕梁主任报复我,我毕竟刚来进修,没什么话语权……冯教授那时候回到了医院,我就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冯教授现在丢了工作,梁主任和纪医生反而过得潇洒,我实在看不下去、于心不安,干脆说出来,信不信由您……” 李院长深深叹了一口气:“我们冤枉冯灯了。” 李院长挥挥手,示意杨希月下去,叫来梁仕章和纪长林,没跟他们说话,放了那段录音,不动声色地观察两人。 纪长林沉不住气,显然无比慌张,不打自招。梁仕章假装不理解李院长的用意,笑着问:“院长最近在追剧?” 李院长揉揉眉心,失望道:“梁仕章,你有实力、经验多,用不着走歪门邪道。你和冯灯共事好几年,他当你是老师,尊重你、相信你,你竟然这样陷害他。” 梁仕章明白事情已经败露,他以为自己当年抓住了冯灯的把柄,冯灯替他参加完论文研讨会,即使发现不对劲,也只能忍气吞声,万万没想到冯灯反将他一军。 “对,我是动了歪心思。李院长,你不懂,我离退休不远了,迟迟升不上去,而冯灯能力突出,底下人都说,他很快就会取代我的位置。若他有污点,便没办法走远。” “梁仕章,你太自私了,副院长候选人里原本有你的名额,可惜你自毁前程。我言之已尽,不能留下你们,否则对不起那些兢兢业业、安分守己的同事。” 梁仕章大惊失色,脸上浮现出懊悔的神情。纪长林哭丧着脸,为自己狡辩:“院长,我年轻不懂事,都是梁主任蛊惑我的!那篇论文确实是我的研究成果啊——” “别拿年龄说事,你没有勇敢站出来,却将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说明你完全没忏悔,这是你自作自受。” 下午,关于梁仕章与纪长林的通报传遍了整个医院,梁、纪两人因行为不端被开除,除此之外,医院特意澄清事实,向冯灯道歉。这次反转在医学界和学术圈引起轰动,不少辱骂过冯灯的人纷纷通过附院,表达个人的歉意,请求医院公平对待冯灯。 时隔一年,冯灯收到了来自千阳大学附属医院的致歉信。他关闭邮箱,回复李院长的电话:“谢谢,您费心了。” 李院长:“冯灯,你有案底在身,依然无法回附院。我只能推荐你去其他医院,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冯灯望望宋新元,说:“再等等吧。” 宋新元边看电视,边注意冯灯的动向,见冯灯挂了电话,连忙关心道:“院长说了什么?” “梁仕章和纪长林被开除了。” “活该。”宋新元发觉冯灯神色冷淡,轻声问,“哥哥,你不高兴吗?” 冯灯道:“对纪长林有点失望,我以为是梁仕章盗走了他的论文,他也是受害者,想不到他为了晋升,不惜浪费研究成果,往我身上泼脏水。” 宋新元安慰性地亲了冯灯一口:“所以你不用有负罪感,他对不起你的栽培,他被辞退是自食其果。” 冯灯:“元元说得对。” 宋新元面露羞赧,每当冯灯喊他“元元”,都显得他很幼稚。他看向电视,转移话题:“梁仕章说他有你的把柄,不怕你把事情抖出去。是什么把柄啊?他不会报复你吧?” “他误会了我跟你爸的关系,察觉我是同性恋,可能认为我对性取向敏感,”冯灯瞥瞥宋新元,“他不了解,性取向不是我的软肋,他喜欢说就随他说吧。” 宋新元尴尬道:“我也误会了,是他误导我的。” “嗯,都是他的错,你以后别轻信外人的话。” “知道啦,”宋新元突然扭头问,“那我们还分开么?我能留在家里吗?” 他们解决完论文风波,再次回到原点。冯灯皱皱眉:“宋新元,别钻牛角尖,你可以在剧组交朋友,开开心心地演戏。” “我不开心,我不喜欢交朋友,我只想要你,我回来找不到你怎么办?” “我有时间就去看你,下班就回家。你随时都能找到我。” “要是你遇到更喜欢的人……怎么办呢?” 冯灯没回答,无声地凝视着宋新元,吓得宋新元后背发冷。 猝然响起的门铃打破沉默,宋新元跳下沙发,手足无措道:“我、我去开门,应该是我哥,他非要给我送猫。” 宋新元不顾身体酸痛,冲到门口,打开门愣住了。门外站着一对中年夫妇,格外眼熟。他左右看了看,迷惑不解:“叔叔、阿姨,请问你们找谁?” 冯灯听到门口的动静,抬眸瞅到了吕舒涵和冯向海,大步跨过去,挡住宋新元:“妈,叔,你们怎么来了?” 第71章 岌岌可危 宋新元对吕舒涵和冯向海印象深刻,吕舒涵右腿不灵活,而冯向海左眼有问题,他们一起出现在面前,使宋新元想起在小吃街发生的事。 宋新元依稀记得,吕舒涵是他的粉丝,没想到这位粉丝是冯灯的妈妈,缘分太奇妙了。 然而,吕舒涵并没有认出宋新元,她忘性大,早将宋新元抛在脑后。她无视宋新元,看向冯灯:“怎么了,你这么久不回家,也不让我过来,是要跟我断绝关系吗?”口吻冷淡刻薄,透着嘲讽的意味。 冯灯接过两人的行李,神情淡然:“不是,你们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吕舒涵自顾自地走进客厅,左顾右盼:“我来你家还要通知你吗?婚房装修好了,就忘本了?” 冯向海在一旁打圆场:“冯灯,你妈想给你个惊喜,你别想太多。” 宋新元跟在冯灯后面,悄悄打量冯向海,暗中惊讶,这位相貌普通、性情敦厚的男人就是冯灯的继父、冯星河的爸爸。冯灯的母亲似乎不太喜欢冯星河的父亲,她为什么再婚?感觉怪怪的,不知道冯灯的父亲是怎么死的…… 冯灯让宋新元去拿水果,简单道:“我怕你们来的时候,我不在家。” 吕舒涵终于注意到宋新元:“这不是还有一个人在吗?他是?” 宋新元端着水果盘,心里一咯噔,仓皇无措地说:“叔叔、阿姨好,我叫宋新元,是冯医生的朋友,租住在这里。阿姨,您吃西瓜,这瓜特别甜——” 吕舒涵打断宋新元:“你姓宋?你看起来有点眼熟……” “他是演员,”冯灯提醒道,“妈,你追过他的剧,经常夸他长得好看。” 吕舒涵坐下来问:“有吗,他演过什么剧?” “《搜凶记》,他在里面演警察。” “哦,好像有这回事,”吕舒涵不冷不热地瞧瞧宋新元,“是你啊,那个得了自闭症的警察,真人比电视里好看。我儿子也看过你的剧,原来你们认识。” 宋新元听得脸红,紧张道:“我、我和冯医生是校友,去年回千阳市偶然遇见了冯医生。” “我第一次听说冯灯有你这样的朋友,连婚房都租给你住。我上个月才知道他买了房子,一天都没住过。”吕舒涵目光犀利,仿佛一眼便能看穿宋新元。 宋新元明知她在试探自己,却感到甜滋滋的,随即想到这个小别墅是冯灯的婚房,再也笑不出来。看情况,冯灯妈妈不清楚冯灯的性取向,在她眼里,冯灯将来要结婚的。 不可以。宋新元忍不住瞅瞅冯灯,冯灯神色沉着,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妈,叔,我给你们收拾了一间房,今天住下吧。”冯灯把行李放入一楼的卧室,返回客厅问,“晚饭出去吃?” “说了多少遍,外面的饭不干净、没营养。” 冯灯蹙着眉心,打开冰箱:“那我做饭,想吃什么?” “算了,我做,你那手艺是我教的,有外人在,你别丢人了。”吕舒涵忽然问,“你俩平常搭伙吃饭?” 冯灯淡定地撒谎:“偶尔,我工作忙,他不常在家,时间赶不到一块。” 吕舒涵点点头,对宋新元说:“小宋,我就叫你小宋吧,你有女朋友吗?” 宋新元右眼跳了跳,忐忑地摇摇头:“没有,我经纪人不让我谈恋爱。” 吕舒涵叹了口气:“可惜了,年轻的日子短,现在不谈,老了后悔。你们这一行啊,吃年轻饭,做事束手束脚,憋屈得很,如果火不了,后半辈子怎么办,能转业吗?估摸着很难,心里不畅快容易生病,最近有个明星自杀的新闻,不明白那孩子是想通了,还是没想通,太可惜了。” 吕舒涵的思维过于跳跃。宋新元知道她有精神病,所以不觉得奇怪,也不敢随便接话,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 冯灯瞥瞥挂钟,拿起宋新元的帽子:“妈,你们好好休息,我出去买菜,宋新元,你来帮我提东西。” 宋新元迅速戴上口罩,跟着冯灯往门口走。出门之前,冯灯给吕舒涵和冯向海找电视剧,故意播了宋新元主演的《外科医生》。 门外,一顶遮阳帽落在宋新元头上,冯灯帮宋新元整理好帽子,边走边道:“不用害怕,顺其自然就好。” 宋新元低声说:“阿姨不知道你是同性恋,以前总让你相亲。你不打算出柜,真的准备结婚吗?你在玩我么,怪不得要和我分开。”他说着说着,越来越委屈。 冯灯忽略宋新元的无理取闹,认真道:“我妈状态不好,我暂时不想刺激她。我们在家注意点,别过度亲密。” 宋新元有些生气:“在外头不行,在家也不行,今天的晚安吻是不是没有了?” 冯灯:“今天分开睡。你是大人,应该学会适应。” 宋新元瞬间伤心起来,一路上都没吭气。两人匆匆买完菜,回家时将近七点。 吕舒涵已经看了两集《外科风波》,指着电视说:“小宋,你穿白大褂有模有样的,真不错。” 宋新元强颜欢笑:“谢谢夸奖。” 吕舒涵起身,一瘸一拐地走进厨房做饭,命令冯向海打下手。夫妻俩很快做了四菜一汤,把饭菜摆上餐桌。 吕舒涵道:“小宋,你尝尝我的手艺,以后没有这种机会了。” 宋新元心头一跳,胡乱塞了两口菜,是熟悉的味道,从某些角度而言,冯灯像极了他妈妈。宋新元食不知味,他突然察觉一个事实,在冯灯心中,最重要的人不是他。 宋新元吃饭不专注,不小心噎住了,断断续续地打嗝。冯灯想拍拍宋新元的背,又悄无声息地收回手,推给宋新元一杯水。 宋新元握着水杯,若有所失,根本吃不下去。吕舒涵抬眸问:“小宋怎么不吃了,难道我做的菜不合小宋的胃口?” “不是的,阿姨,我中午吃多了,您放心,我肯定把碗里的饭吃干净。” 冯灯撩了撩眼皮子:“别勉强。” “没有勉强,我爱吃——” 这时,“叮咚”一声,门铃响了。宋新元猛地站起来,他居然忘了厉明洲,厉明洲不听他的劝阻,说要来送猫。 门铃持续作响,冯灯、吕舒涵及冯向海都抬起头,望向门口。宋新元来不及解释,跑到门前,打开一条门缝,听到了小猫的叫声。 接着,厉明洲和冯星河手牵着手,映入眼帘。 第72章 火上浇油 宋新元打了个嗝,挤挤眼睛,小声说:“哥,你们先走吧。” 厉明洲以为宋新元不欢迎他们,抓住门把手往外拉,故意扬声喊道:“怎么了,鬼鬼祟祟的,里面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冯灯欺负你了?” 宋新元惊慌地竖起食指,贴着嘴唇:“嘘,不是,晚会儿跟你解释。” 他越阻拦厉明洲,越让厉明洲好奇。厉明洲使劲拉开门,领着冯星河朝里走:“你别怕,要是冯灯敢欺负你,我就揍——” 厉明洲话未说完,愣在原地。几米之外,冯向海扶着吕舒涵出现在客厅,神情复杂地望着他们。 “爸、阿姨?”冯星河松开厉明洲的手,唯唯诺诺道,“你们怎么来了?” 同时,吕舒涵扭头质问冯灯:“他们怎么来了?你不是向我保证过,和他们断了联系吗?” 冯灯没有回话。一时之间,气氛僵硬,厉明洲怀里的小猫不安地乱叫起来,厉明洲伸进猫包,揉揉猫耳朵,重新握住冯星河的手,意味深长道:“我们为什么不能来?我弟住在这里。叔、阿姨,好久不见,没想到会碰见你们,我和星河没带东西,我们明天再来探望你们。” 吕舒涵不知道厉明洲与宋新元的关系,误会了厉明洲的意思,满脸嫌恶:“不稀罕,你俩离我儿子远点,随你们出去膈应人,别连累我儿子的名声。”她考虑到有外人在,终究没把那个词说出口。 冯向海头疼道:“舒涵,你怎么了,过年的时候,他们去看我们,你见了不是挺高兴吗?时代变了,你想开点,慢慢就能接受星河跟他、他对象——” “我不高兴,高兴的是你自己吧?冯向海,你是不是叛变了?!”吕舒涵怒气冲冲地反问,“我凭什么接受他们?他们做得不对,他们不正常,两个男人怎么能在一起过日子?好恶心,我永远都不会接受他们。” 冯星河后退一步,语气中含着歉意:“阿姨,对不起,您别生气,我们这就离开。” 厉明洲挑挑眉,拽着冯星河往前走,瞥瞥冯灯,冷嘲热讽道:“您嫌我们不正常,您儿子不见得是正常人。” “你胡说什么?冯灯跟你们不一样,你们、你们都是变态,龌龊、恶心、不要脸!”吕舒涵歇斯底里地指着厉明洲与冯星河,“不要脸的同性恋,滚,给我滚!” 小猫惊恐地瞪大眼睛,喵喵不停。厉明洲没搭理吕舒涵,把猫包搁在宋新元怀中,将冯星河按在沙发上,把猫粮、猫砂、猫屋、猫玩具依次拿进屋。 宋新元与冯星河面面相觑,尴尬不已。 冯向海打破沉默:“舒涵,你冷静点,你不是要给小程惊喜吗?既然来了,咱别给他添麻烦。他跟小河怎么说都是兄弟,咋能说断就断?小程自个儿有主见,肯定不会被带歪。小河没恶意,他以前就对小程好,你还夸小河懂事,你忘啦?他们就是来关心小程的,对吧?要不然小程一个人住市里多难受,你又不愿意待市区,小程要是生病了,没人照应咋整?”冯向海话音刚落,咳嗽了两声。 冯星河收到父亲的暗示,柔声说:“对,阿姨,小程工作累,最近感冒发烧了,我今天有空来看看他,您别多想。” 吕舒涵仿佛回忆起陈年旧事,语气缓和了些:“小河漂亮又懂事,学习成绩好,将来要考好大学的,小程要向哥哥学习。”她的记忆有些混乱,俨然把冯灯和冯星河当成了小孩,除了宋新元与厉明洲,其他人都习惯了。 宋新元抱着猫,瞅瞅这一家子,一脸茫然,小程是谁,是冯灯吗?他们为什么叫冯灯“小程”?没人顾得上为他解惑。 冯向海握住吕舒涵的胳膊,劝她坐下来,低声嘱咐冯灯:“给你妈拿药,她该吃药了。” 吕舒涵站得腿疼,深深喘了几口气,坐在沙发上,与冯星河隔了半米,盯着对面的风景画发呆。 冯灯去卧室找药,与厉明洲擦肩而过时警告了他一眼,端着一杯水,走到吕舒涵身旁:“妈,喝水。” 吕舒涵打掉冯灯手中的药,喃喃道:“我没病,我好了,不用吃药……” 塑料药瓶落在地上,滚在宋新元脚边。宋新元捡起药,不知道该做什么,无助地看向冯灯。冯灯对他摇摇头,打开电视说:“妈,继续看电视,药睡前吃。” “必须吃吗?” “必须吃。” “好吧。”吕舒涵犯病的时候,格外信任冯灯。 小猫抓抓猫包,看上去很着急,弄出不小的动静。宋新元没养过猫,不知道猫猫怎么了,正准备求助厉明洲,却听吕舒涵说,“傻孩子,它饿了,它待里头不舒服。”她讲完,转头注视着电视,好像什么都没说似的。 “是这样啊,谢谢阿姨。”宋新元愣了愣,连忙把小奶猫抱出来,打算喂它吃猫粮,路过冯灯身边时,轻声问,“可以养猫么?” “嗯。”冯灯帮他取出猫盘,倒了点猫粮,放在他脚下。宋新元蹲下身,观察猫猫吃饭,忍不住摸摸猫脑袋,手移开之前,冯灯的手伸了过来,覆盖在宋新元手背上,宋新元感受到冯灯手心的温度,弯了下唇角。 空气静谧,剑拔弩张的氛围烟消云散。时间不早了,厉明洲、冯星河起身告别,没敢跟吕舒涵搭话,悄悄对冯向海说:“叔,改天再见。” “爸,您和阿姨注意身体,不用管我。” 冯向海道:“我替她和你们说声对不起,她不是针对你们,她有苦衷。厉先生,我们家小河交给你了。” “叔,您喊我明洲就行,您放心吧。” “爸,我知道,我不怪阿姨,我回去跟明洲解释。” “好,你们开车慢点,注意安全。” 晚上十点,吕舒涵洗漱完,吃完药,按时回屋睡觉。冯灯和宋新元上楼,对视一眼,分别走进次卧与主卧。宋新元进屋后,瞥瞥嘴,眼前缺了冯灯,感觉非常不适应。 屋里变暗后,他躺在床上玩手机,突然听到敲门声,吓了一跳。他摁亮床头灯,轻轻下床,靠近门边问:“谁呀?” “是我。”外面传来冯灯的声音。 宋新元打开门,口是心非道:“你来干什么,不是说分开睡么?” 冯灯向前一步,没有进卧室,借着昏暗的光线,亲了亲宋新元的嘴唇,说:“晚安吻。” 他亲完就走了。宋新元呆滞片刻,捂着嘴偷乐。 吕舒涵和冯向海作息规律,第二天早早起床,冯向海去厨房做饭,而吕舒涵绕着客厅四处打量,她前一晚没细看。 她站在风景画前凝视许久,拿起书架上的相册翻起来,一眼看到宋新元的照片。她皱起眉心,又翻了十几页,依然是宋新元,不同阶段的宋新元,翻到中间,猛地看见一张冯灯与宋新元的合照。照片上,宋新元目视镜头,而冯灯望着宋新元,眼神晦暗不明。 吕舒涵心头一震,耳旁猝然响起厉明洲的话,失手扔了相册。 “你儿子不正常。” 作者有话说: 68章的车车补了,详情见68作话,记得清除缓存。 第73章 一目了然 那张合照是宋新元去年喝醉时恳求冯灯拍的,他发在朋友圈,导致很多人误会他跟冯灯和好了。照片在外人看来没什么暧昧的地方,不过是一张普普通通的自拍。 然而,吕舒涵亲眼看着冯灯长大,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儿子,冯灯的眼神不像是对待朋友。即便是朋友,也不正常,有人会把朋友的照片洗出来,摆在客厅的书架上吗? 吕舒涵是有精神问题,但她不傻。她想着冯灯跟宋新元相处的样子,结合厉明洲与冯星河的关系,渐渐明白,为什么冯灯身边见不着女孩子,为什么冯灯不愿意相亲、不提及婚姻问题? 冯灯和他死去的爹一样,喜欢男的。吕舒涵晃了一下身体,咬牙切齿地扶住墙,表情扭曲。万万想不到,她儿子遗传了程烁的怪病。 吕舒涵俯视地面,盯着宋新元的证件照,心中的谜团终于揭开,为什么她总觉得宋新元眼熟?早该想起来的,她第一次见宋新元不是在这里,也不是在医院;不是在电视上,也不是在小吃街。 很久之前,她在西照县的家里就见过宋新元了,在储物间里,在冯灯那套旧西服的内口袋里掖着相同的证件照。吕舒涵帮冯灯整理旧物时,翻到了那张照片,吕舒涵没细究,以为上面的人是冯灯的同学,是冯灯帮同学保存的,毕竟那只是张模糊的证件照,她便将照片丢进了抽屉里,后来对冯灯提过几次,而冯灯似乎忘了这件事。 冯灯究竟是不记得,还是装作不重视?如今看来,冯灯有可能在蒙蔽她。 她做错了什么?丈夫骗她,连儿子都要气她,如果她发现不了,那么冯灯打算瞒她一辈子吗? 电光火石之间,吕舒涵茅塞顿开,事情尚有转圜的余地。从照片推算,冯灯应该跟这孩子谈了很长时间,却一直没告诉她真相,将秘密藏了起来,证明冯灯在乎她的想法,不忍心刺激她,要是让冯灯做选择,她获胜的几率更大。 吕舒涵冷静下来,捡起相册,把东西放回原位,站在楼梯口望了望,走进厨房帮忙做早饭。 七点半左右,冯灯下楼吃饭。当他坐在餐桌前时,吕舒涵问:“小宋呢,怎么不喊他起床吃饭?” 冯灯:“喊了,他说自己点外卖。” “外卖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叫他一起吃,”吕舒涵道,“他是你朋友,不用跟我们客气。” 冯灯“嗯”了一声,起身上楼,走到宋新元门前,叫他吃饭。宋新元打开门,伸着脑袋,犹豫不定地瞅瞅冯灯:“我尽量跟阿姨减少接触吧,害怕露馅。” “自然点,你越紧张越容易露出马脚。” “那你呢,你想让我下去么?” “你认为呢?不勉强你。” 冯灯不再劝他,返身下楼了。宋新元纠结了一会儿,追着冯灯下去。宋新元分别与吕舒涵、冯向海打完招呼,坐在冯灯旁边,安安静静地吃早餐。不愧是卖小吃的,冯向海的厨艺特别好,他煎了鸡蛋饼、油酥饼,炒了三道菜,煮了一锅小米燕麦粥,足够四个人吃。 冯灯家的餐桌上显然没有讲话的习惯,静悄悄的,格外沉闷。最后,宋新元吃撑了,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收拾碗筷。 这时,吕舒涵突然问冯灯:“今天是工作日,你怎么不去上班?” 啪嗒!宋新元没拿好碗盘,慌乱中摔了只瓷碗,一块瓷片划过他的小腿,他没感觉到疼,怔怔地蹲下身捡碎片。 “别动。”冯灯拉起宋新元,把人按在椅子上,瞟到他的伤口,皱了皱眉,去拿医药箱。 “哎哟,小宋没事吧,流血了。”吕舒涵扫了眼冯灯的脸,追问,“八点了,你不赶时间吗?” 冯灯稍作停顿,拎起医药箱蹲在宋新元面前,一边给宋新元擦药,一边回答:“我最近发烧,调休了两天。” 他太擅长撒谎了。吕舒涵没吭声,来回看着冯灯和宋新元。宋新元出了一身冷汗,缩回腿,推拒道:“冯医生,不用麻烦你,我没事,就割了层皮,等下就好了。你们继续聊。” 宋新元端起盘子,逃进厨房,谁知冯灯跟了过去,伸手帮他洗碗。宋新元如芒在背,不敢回头,搞不懂冯灯在想什么,冯灯明明提醒他在家注意点,自己反而频频过界。他又不能刻意地避开冯灯,虽然他反应有点激烈,但还好吧,一般人不会想那么多,他无耻地希望冯灯可以蒙混过关。 好在吕舒涵没有怀疑,只是叮嘱冯灯注意身体,别过度劳累。然后,她说:“小程,我们今天走,不在这耽误你休息了。” 冯灯有些意外:“这么急,不多住几天?” “住不习惯,夜里不踏实。” “好,吃完午饭吧,等太阳落山再走。” 下午,冯星河、厉明洲来了,带了几件礼盒,听说冯向海和吕舒涵要走,提议开车送他们回家。吕舒涵原本不同意,在冯向海的劝说下上了车。 “咱俩都是半残疾人,挤大巴多难受,小河他们刚好有车,送咱一趟不费事。”冯向海坐上车,对冯灯挥挥手,“小程,我们走了,别担心,回去吧。” 冯星河扭头说:“阿姨,你好好睡一觉,睡醒就到家了。” 吕舒涵冷淡地闭上眼睛,没理会冯星河。冯星河笑了笑,望向窗外,厉明洲还没上车。 别墅门口前,厉明洲看看宋新元,靠近冯灯,低声道:“傻 逼,你给我等着,我有话问你。” 冯灯猜测是冯星河对厉明洲说了什么,无所谓地点点头:“麻烦你了,再见。” 厉明洲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去。途中,吕舒涵蓦然睁开眼睛,问:“小河,我记得你跟我说,小程上半年出国了,他工作顺利不?” 冯星河握紧手,淡定道:“阿姨,对不起,我不太清楚,你最了解小程,他什么事都喜欢闷在心里。” “难为你了,有时候连我都不理解他,他太有主见了,我就盼着他清醒点,多为前程考虑,别选错了人,别走错了路。” 别墅前,宋新元对着空旷的小花园,叹了口气,明天的春天,他能在花园里种玫瑰吗? 宋新元收回心思,戳了戳冯灯的背:“小程?阿姨、冯老师……他们为什么叫你小程?” 作者有话说: 准备收尾了,大家有没有什么话想说?有哪些疑惑?哈哈哈,其实就是想要点评论 第74章 弥天大谎 “那是我小名,我以前姓程,我妈他们叫习惯了。”冯灯进入客厅,停在风景画前,望着略微倾斜的相册,若有所思。 宋新元不敢乱翻冯灯的东西,没注意过书架上的摆设,他走到墙角,抱起白色的小奶猫,羡慕地说:“阿姨特别好,做饭也好吃。” “什么?”冯灯没听清宋新元的话。 “没什么,”宋新元走到冯灯身旁,“我刚才问你,是不是该给小猫取个名字?是公猫,就当儿子养——” “元元。” “啊?” 冯灯一本正经道:“我在叫你儿子。” “……”宋新元小声反对,“不行,这也是你儿子。” 冯灯有点苦恼:“我不擅长取名字。” “看出来了,要不叫他团团吧?团团圆圆,好不好?” “你喜欢就好。”冯灯把团团的窝搬到带阳台的次卧,准备好水和猫粮,吩咐宋新元放下团团,“不能玩猫丧志,现在只有我们在,你可以开始表演了。” 宋新元恋恋不舍地离开团团,拿起贾英俊提供的小部分《奔流》剧本,专门挑出男三号跟男主角的对手戏,复习了半小时,渐渐进入状态,找回了演戏的感觉。他将冯灯当作男主,对着冯灯演了几个片段。 冯灯看完,不太满意:“你叫得不自然,为什么犹豫?” “啥?” “你所扮演的男三号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他出场的时候十九岁,父母遭人陷害,不幸去世,他从此与兄弟姐妹相依为命。他智力不健全,心理年龄低,大概七八岁的样子。” “那他现在最依赖的人是谁?” 宋新元明白了冯灯的意思:“是男主角,也就是他大哥。” “嗯,但你刚才没有充分体现出他对兄长的特殊情感,他被人推进水沟的时候自然把大哥当成救命稻草,是他精神世界里的唯一支柱,他遇到困境时不该犹豫。他平常是怎么称呼男主的?” “哥哥……”宋新元面朝冯灯,有些放不开,喊得不够黏糊。 “大声点,把台词念完,吐字要清晰。” 宋新元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再次睁眼后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神情痛苦而茫然,透着几分无望,犹如溺水般挥出双臂,一边挣扎,一边从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尖叫声:“哥哥救我!哥哥救我!呜……好脏,我不要在这里玩……哥哥——” 宋新元融入戏中,,联想到那个场景,特别伤心,不由自主地哇哇大哭,将男三号的可怜样演得淋漓尽致,结束后仍在掉泪,连鼻涕都流了出来,而他浑然不觉,自顾自地抽泣着。 一只手落在他的头顶揉了揉,他抬眸看到冯灯,慢慢清醒过来,情难自禁地抱住冯灯,将鼻涕眼泪都蹭在了冯灯衣服上。 “元元真厉害。”冯灯在宋新元耳边说。 团团被宋新元吓得绷直了尾巴,绕着两人转了几圈,惊恐地钻进猫屋,喵喵不已。 宋新元破涕为笑,他默默松开手,瞧了冯灯几眼,走过去逗弄团团:“胆小鬼。”他心里又甜蜜又窘迫,想说点什么,却觉得不说话就很好,只要和冯灯在一起,什么都不做就很高兴。 冯灯假装没看出宋新元的尴尬,补充道:“也不必那么激烈,你哭得太凶了。我看了剧本,男三号没溺水,掉进了浅水坑而已。” “我知道,下次会注意的。”宋新元更尴尬了,暗中吐槽冯灯,你非要说出来吗? 这时,冯灯的手机铃声猝然响起,打破了微妙的气氛。冯灯看看来电显示,问:“哥,怎么了?” 来人是冯星河。冯星河沉默了一会儿,吞吞吐吐道:“冯灯,糟了,我们还没出市区,但是阿姨让车开到千大附属医院,我们拦不住她……” 冯灯走到一旁,淡定道:“她去医院了?” “对,我爸带她进去了,我才有空给你打电话。阿姨突然说她头疼,要来医院挂个号,其实……她想打听你的事吧?年前那些事瞒不住了,怎么办?” “嗯,不用拦她,随她去吧。” 冯灯挂了电话,对上宋新元担忧的眼神。 “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哥说我妈有点晕车,她已经吃了药,睡着了。” “不要紧吧,开窗透气了吗?希望阿姨赶快好起来。” “嗯,谢谢,五点了,晚上想吃什么?我提前择菜。” “都行,你做饭也好吃。”宋新元夸完冯灯,自己先笑了,“用不用帮忙?” “不用,你好好琢磨剧本。” 冯灯带着手机下楼,洗菜时有些心不在焉,偶尔瞥瞥手机,仿佛怕错过什么一样。他听见震动声,没有立刻停下动作,静静装好菜,清理干净垃圾,才起身看消息。 冯星河:“阿姨全知道了,她说她在老家等你。” 冯灯问:“她情绪怎么样?” “还好,她很冷静,她说……她相信你。你打算怎么做?” 冯灯顿了顿,关闭屏幕,不再回复。晚上吃饭时,一向寡言少语的冯灯难得开口:“宋新元,你明天自己去试镜可以吗?” 宋新元木讷讷道:“不是我自己,还有、还有俊哥,他来接我。” “我想告诉你,我不能陪你去。” 宋新元非常失落:“为什么?” 冯灯略作思索,叹气道:“我是门外汉,去了不管用,也没资格进场,只能在外面白等着。” 宋新元不忍心让冯灯在太阳下等他,只好说:“那你一定要在家等我,我试镜完就回来。” 冯灯摇摇头:“我明天回家找点资料,入职需要。” “哦,”宋新元勉强接受了自己即将与冯灯见少离多的事实,眼里充满期待,“你今天下午为什么不回去呀?” 冯灯猜透了他的小心思,配合道:“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我明天下午就回市区。” 宋新元豁然开朗:“别着急,你多陪阿姨待一会儿。” 第二天早上,冯灯目送宋新元离开后,搭车赶往西照县,将近中午的时候到了家。 吕舒涵看到他,丝毫不意外:“回来了?我正好做了你的饭。” “妈,我有话对你说。” “吃完饭再说。” 饭后,冯向海明白他们有私密话要讲,主动回避,将客厅让给母子俩。冯灯沏了一壶茶,倒了一杯递给吕舒涵。 吕舒涵审视他片刻,端走茶,冷言冷语道:“你究竟隐瞒多少事?别的没学好,撒谎这方面倒是越来越像你死去的爹,不对,应该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冯灯同样神色冷淡:“妈,你说错了,我一直都像你。 ” “像我什么?爱情、事业双双失败吗?我看未必,你比我强。那孩子不是挺稀罕你的吗?总是眼巴巴地跟着你。你也是,为了他连前途都不要了,出国?呵呵。” “你都发现了。” “能不发现吗?你故意在我面前跟他——” “妈,他是宋砚青的儿子。” 吕舒涵猛然睁大眼眶,狂笑不止,笑了半晌,拍拍胸脯问:“你这是在干什么,你在恶心我,还是在膈应他?他还有脸缠着你?!” “他不知道真相。” “哈哈哈哈哈……你是在报复宋砚青吗,你想让他死不瞑目?” “妈,我早就帮你报仇了。宋砚青为了弥补过错,替我坐了牢……那场手术上拿错药的人是我,是我导致他造成了医疗事故。” “啪嗒”一声,吕舒涵手中的杯子摔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最后一次反转……下章继续解释。 第75章 欲盖弥彰 冯向海听见动静,匆匆跑出房间,恰巧撞到吕舒涵伸手、准备甩冯灯耳光的画面,他连忙冲过去拽住吕舒涵的胳膊:“舒涵,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冯灯不是小孩,他啥都明白。” “他明白个屁!”吕舒涵换了一只手,指着冯灯怒吼,“我需要你替我出气吗?我辛辛苦苦养活你,不是为了让你作践自己!你怎么能做那种事?” “叔,你好好休息,不用管我。”冯灯道。 冯向海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母子俩都不想让他插手,劝慰几句,打扫完地面,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 吕舒涵坐下来,呆愣愣地问:“你什么时候有复仇想法的?”问完后,她想到冯灯的高考志愿,瞬间回过味来。 她原以为冯灯忘了旧事,以为冯灯对医学心存幻想,所以不顾她的阻拦,毅然选择当医生,而千阳大学有本省最好的临床专业,附属医院是离家最近的三甲医院。冯灯不放心她,才不愿意去外地。 她很多年没关注宋砚青,不了解宋砚青的近况,当宋砚青入狱的时候,她才知道冯灯曾经待在宋砚青身边当助手。好在冯灯没出事,而宋砚青坐了牢,她还嘲讽宋砚青“恶有恶报”。 谁知,那些巧合根本不是命运的捉弄,是蓄谋已久才对。即使医疗事故是意外,冯灯接近宋砚青的目的也不单纯。 吕舒涵忽然觉得冯灯非常陌生,她猜不透他的心思:“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你不怕我告诉宋新元吗?他如果知道真相,绝对会离开你。” 她毫不客气地戳向冯灯的痛处,母与子是天生的仇人关系。 “妈,你不会说出去的。”冯灯从包里拿出一份检查报告,递给吕舒涵。 林欢帮冯灯伪造的报告在法庭上发挥了关键作用,如今再次有了用武之地。准确来说,这份报告存在的最大意义是用来协助冯灯出柜。 医生签名和医院印章使吕舒涵不得不相信,她儿子也患有精神病,尽管经过治疗,仍无法保证痊愈,受刺激后有可能复发,甚至产生自杀倾向。 吕舒涵确实感觉冯灯病得不轻,并且怀疑是自己影响了冯灯。她看完检查报告,声音微微颤抖:“你在威胁我?拿命威胁我?” 冯灯:“我是从你身上学的,你把我叫回来,也是用你自己做赌注。” “好,我们就比比谁心硬,你别执迷不悟,我就算一头撞死,也不同意你和宋新元在一起。” “妈,你真的认为我适合结婚吗?如果我结婚生子,世界上就多了一个你这样的人。你其实很后悔把我生下来吧?” 吕舒涵浑身一僵,面露讥笑:“对,后悔死了,后悔没早点掐死你,免得你长大造孽。你可以是同性恋,但不能跟宋砚青的儿子纠缠不休,我想到这点就反胃。” “宋新元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么多年吃尽了苦头,连大学都没读完。”冯灯语气缓和了一些,“我把秘密告诉你,是因为我信任你,我报复了他,必须对他负责,就当是还宋砚青的好意吧,我不能活在宋砚青的阴影下……” 细算起来,那场医疗事故距今日已有六年,手术参与者要么去世,要么转院、辞职,留下来的仅剩冯灯。那时候的冯灯是一名住院医生,经验短缺,暂无主刀重大手术的资格,常常在宋砚青身旁打下手。 那名患者处于肝癌中期,手术有30%的成功率,但他进了手术室不久,大脑功能便丧失了,于是家属因不满而上诉,要求医院给交代。当时,手术室内有两名助手、一名护士,全部遵照宋砚青的指令行事。实际上,如若没有确凿证据,宋砚青是不必坐牢的,由医院赔偿死者家属即可。 然而,冯灯在法庭上指出宋砚青用错了药。经过鉴定,患者对该药物过敏,从而发生了悲剧。身为被告的宋砚青承认错误,接受了原告的指控。宋砚青由于严重不负责任,造成患者死亡,处以三年有期徒刑。宋砚青拒绝宋新元继续为他上诉,判决书很快生效。 在宋砚青入狱后,冯灯反复回忆起宋砚青的态度和手术过程,心中有了另一种猜测,如果宋砚青的知识没出错,那么犯错的就是其他人。到底是谁的错?冯灯后来终于发现端倪,宋砚青是被冤枉的,宋新元更加无辜。 吕舒涵打破了漫长的沉默:“你不是在报复宋新元,是在惩罚你自己。你对他有愧,对我有愧,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他稀罕你,而你选择站在他那边,背叛了我,这不在你的预料之内,你没想到自己会放不下他。” 何其讽刺,她丈夫出轨了一个男人。 更讽刺的是,她儿子爱上了她丈夫出轨对象的儿子。 冯灯摇头:“我只是嫉妒他,我一直都像你,像你一样自私、善妒,我从小就嫉妒他。” “掩耳盗铃。” “妈,你不懂,他除了依赖我,没有其他的去处,他不喜欢我,他可怜我而已。”他误会我有病,同情我罢了。 吕舒涵暗暗吃惊,在她看来,冯灯在辩解,在掩饰,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可冯灯脸上偏偏露出几分茫然,像个摸不清方向的孩子,跑到妈妈面前诉苦。他不相信宋新元喜欢他,不承认自己喜欢宋新元。 真可怜,比小时候更可怜。 吕舒涵心底爽快无比,忍不住笑出声,她儿子向来聪慧、镇静、自信,面对感情时反而乱了手脚,不敢轻易接纳,不愿表露内心。冯灯在抗拒她不曾拥有的情感,荒唐又可笑。 太可怜了。 吕舒涵笑够了,一句话都没说,那就这样吧,在爱情这方面,她永远都帮不到冯灯,也不打算帮,她要冯灯和她一起吃苦。 冯灯不理解她在笑什么,看看时间,起身说:“我该走了,我答应他下午回去。妈,你按时吃药,别再管我了。” “不管你,我等着看你的好戏。世界上有些东西无法靠谎言维持,当谎话被人揭露的时候,你就明白自己有多蠢了。当然,我照旧欢迎你回来。” 两点左右,冯灯坐上车不久,收到了宋新元的消息。宋新元说:“我试镜通过了,九月份进组!”标点符号里透着他的喜悦。 冯灯简单回复:“恭喜。” 宋新元:“我先回家,在家等你,你早点回来!”下一秒又补充,“晚点也没事。” 冯灯扯扯嘴角,说:“我大概七点到家。” 六点多,冯灯走出汽运车站,往滨河北路赶。途中,一个电话改变了他的目的地。冯灯下车,在千阳大学附属医院周围停驻片刻,进入一家不起眼的茶馆。店内,有个熟悉的人影朝他招了招手。 冯灯在那人面前坐下来,冷淡道:“梁主任,好久不见,你找我有什么事?” “装腔作势,你明知道我被辞退了,是你害的,全完了,我什么都没了!”梁仕章头发半白,比之前衰老许多,“哦,差点忘了,你也好不到哪去,哪个医院敢收你?咱俩半斤八两。” 冯灯敲敲桌子,语气稀松平常:“梁老师,我赶时间,如果你没事,我就走了。” 梁仕章咳嗽了几声,羞愤道:“你居然找人监视我,录下语音揭发我,就不怕我说出六年前的真相吗?” “真相?”冯灯问,“你认为自己抓住了我的把柄,那难道不是你的把柄吗?” “我亲眼目睹,是你拿的药,你害死了病人,跟我没关系!” “不打自招,果然是你。” 梁仕章惊慌地吼道:“你胡说什么?!”旁边有人看他,他端起茶杯喝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在我们做手术之前,只有你进了手术室,宋砚青没出错,我也没拿错,是你偷偷换了药。” 药物是前一晚备好的,放在手术室里,通常由护士来取,那天护士人手不足,忙乱中冯灯碰过药,但他肯定不会听错指令,取药单上的药也是相同的,冯灯只能推测是宋砚青不了解患者的过敏体质,用错了药。可惜,手术刚结束,装药物的空瓶子就被当成垃圾清理了。 冯灯升为主治医生后,与梁仕章多次共事。梁仕章偶尔向他感叹宋砚青的悲惨遭遇,为宋砚青感到惋惜,说宋砚青本来前途光明,这下全完了。 冯灯从他眼中看出几丝兴奋,蓦然想起来,参与那场手术的人除了主治医生、助手、护士,观摩区还站着一个人,就是外科主任梁仕章。正所谓最近的地方最安全,从来没人怀疑过梁主任。 “你别血口喷人!我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害一个陌生人?” “你想害的是宋砚青,你担心他抢走你的位置,你嫉妒他比你优秀,你抓住机会给他设下陷阱,你知道我与他之间的恩怨,借刀杀人,在他被投诉后,故意提醒我,是药有问题——” “对,是我做的,你别说了,别说了……我没想害死谁,反正你没证据,况且那个病人奄奄一息,本身就活不了几天,他应该早点认清事实,回家等死,不该把希望放在医生身上,我们不是神仙,我们这些当医生的算什么啊,吃力不讨好……” “别把我归为你的同类,我的确恨宋砚青,他该死,但我不会感谢你。”冯灯站起来,神情冷漠,“再见。” “你为什么不在意?你是那个吧,我有一次看到了,你陪宋砚青喝酒,跟他搂在一块。你不怕我到处宣扬吗?” 他指的是冯灯设计诬陷宋砚青猥亵自己那回。宋砚青醉后将他当作程烁,给了他可趁之机,顺利拍下照片,毁了宋砚青的清白。 冯灯懒得解释:“随你,我是同性恋,这没什么可耻的。” “冯灯,说实话,我最嫉妒你,我奋斗了几十年才走到今天的位置,而你短短几年……我没才能,我认输了,像你这样的傻子,最好待在医院,一辈子活受罪——” “不,我有了新工作。” 作者有话说: 上章更新时忘记删掉开头大纲,希望看到的朋友可以清除缓存,忘掉它吧。 第76章 自欺欺人 冯灯下车的时候将近八点,天色转暗,细雨蒙蒙,狂风忽至,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冯灯顶着湿润的头发,站在小区大门对面的熟食店前,给宋新元打电话:“马上到家,吃晚饭了吗?” “没有,等你呢。”宋新元打了个哈欠,似乎刚睡醒。 “嗯,想吃什么?今天来不及做饭,我买菜回去【?小;说.日:更;群"::8:5.3:4:3!6:2.5:5.】。” “别买!我准备……”宋新元欲言又止道,“反正不要买菜。” “你准备了什么?”冯灯问。 “别问了,你快点回来。啊,打雷了!”宋新元说,“你带伞了吗,我出去接你吧?” 宋新元的语气非常着急,令人找不到理由拒绝他。冯灯走到屋檐下,看看脏兮兮的地面,回应道:“不用,阵雨一会儿就停了。” 一道闪电横空而过,骤雨倾盆而下,嘹亮的雨声淹没了冯灯的声音。宋新元没听清,提高嗓门问:“你说啥?伞在哪啊?”他一边等冯灯回答,一边翻找东西。 冯灯静了静,改口道:“在一楼阳台的储物柜里。你别慌,慢点走。” “找到了!”宋新元撑起伞往外跑,“你先躲着雨,等我来接你,等我。” “好。”冯灯没有挂电话,听着宋新元的动静,心头仿佛被猫挠了一下,又疼又痒。 五分钟后,宋新元出现在西门口,左右看了看,掏出手机,发现屏幕正在亮着,高兴地问:“我来了,你在哪呢?” “往前看,我在烤鸭店附近。”冯灯看到宋新元的身影,掌心微微泛热。 宋新元稍稍举起伞,往前瞅了瞅,眼里盛满了明晃晃的光:“我看见你了,好近,咱俩就隔着一条马路。” “对,路很短,当心车。”冯灯看着宋新元乖乖放慢速度,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当宋新元停在他面前时,他不禁呼吸一窒,张了张嘴,闭口不言。宋新元这么固执,究竟想得到什么? “我找到你了,回家吧?”宋新元打破沉默,示意冯灯下台阶。雨这样大,他的裤脚溅上了泥点。 冯灯来到宋新元身边,搂住宋新元的肩膀,打着伞离开熟食店。两个人像朋友般互相搀扶着,偶尔交流几句,穿过马路。滂沱的雨,陌生的行人,五彩缤纷的伞,看不清模样的脸,如同电影镜头,从他们身旁浮现又消失。 到家后,两人身上湿透了。宋新元简直是白费功夫,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冯灯和宋新元上楼擦干头发,换完衣服,一起蹲在团团跟前,安抚这只受惊的小猫。 冯灯握握宋新元的手,忽然说:“下次别来送伞了。” 宋新元有点委屈:“我想做你的英雄。” 冯灯愣了愣,假装没听清:“嗯?”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是我的英雄,”宋新元瞄瞄冯灯,转开脸,“我也想做你的英雄,你不要瞧不起我。” 冯灯心中五味杂陈,没有接话。此时,团团抖抖耳朵,四处嗅嗅,对着他们喵呜两声,开始吃猫粮。 “下楼吃饭。”冯灯起身走出房间。 宋新元猛然想起了什么,迅速跑到冯灯前面,冲进厨房。冯灯注视着宋新元的背影,悄悄笑了一下。他走到餐桌旁,看到宋新元手心里捧着一个蛋糕,进门时闻见的奶香味有了解释。 “哥哥,祝你生日快乐!”宋新元脸上挂着笑意,唱了一首生日快乐歌。 冯灯虽然猜到了宋新元为他准备的惊喜,心情依然难以描述。中午,吕舒涵做了一桌子菜,到最后都没提及他的生日。她和他都清楚今天是什么日子,却用争吵来庆贺。 “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甜的,就走个形式,”宋新元放下蛋糕,自言自语道,“我做了菜,你尝尝味道怎么样,不要嫌弃我,我没有做饭的天赋。” “谢谢,切蛋糕吧。”冯灯感觉喉咙很干,随手端起果汁,一饮而尽。 “啊?我来切,你先坐。”宋新元拿起塑料刀具,纠结片刻,切了一小块带水果的蛋糕,放在纸盘上,谨慎地递给冯灯。 冯灯吃了一口蛋糕,看向宋新元:“还不错。” “甜不甜?说实话,腻不腻?”宋新元问。 “你尝尝?”冯灯捏住宋新元的下巴,吻了上去,松开后问,“甜吗?” 宋新元捂住半张脸,讷讷道:“甜,好甜。” 正当两人吃饭时,门铃响了。宋新元连忙站起来:“又忘了,我哥他们要来,我去开门。” 外面雨停了,空气清透,角落里隐约传来虫鸣。厉明洲与冯星河带着伴手礼进入客厅,坐下来蹭饭吃。 厉明洲边吃边夸:“宋新元,你厨艺真不赖,改天去我们那,好好露一手。” “我不,”宋新元故意取笑厉明洲,“哥,你是不是吃腻了冯老师做的饭?” 冯星河配合宋新元,斜了厉明洲一眼。厉明洲不留神噎住了,咳嗽几下,灌了两杯水:“别扯淡,不想给我们做饭就直说。我不过说句反话,你还当真了?” “好吃。”冯灯突然抬头说。 宋新元霎时间心跳加速,他移开视线,催促厉明洲:“赶紧吃,吃完撤。” 厉明洲:“啧,我们今天不走了。” 结果,暴雨再次袭来,将厉明洲、冯星河困在了这里。厉明洲如愿以偿地留宿,气得宋新元牙痒痒。 冯星河帮冯灯收拾客房,冯星河铺好床,犹豫道:“明洲想跟你谈一谈,你如果不想搭理他,就无视他。” “没事,什么时候?” “等元元睡着吧,以免被他听见。” 十一点半,冯灯在宋新元平缓的呼吸中睁开眼睛,轻轻下床,推门走向书房。房间里,厉明洲转身问:“宋新元睡着了?” 冯灯关上门:“嗯。” “长话短说,”厉明洲干脆利落道,“你是程叔叔的儿子?” “是。” 厉明洲神色复杂:“我上初中的时候,在舅舅家见过几回程叔叔,某一天他不见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去世了。” 冯灯没吭声。 厉明洲接着问:“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喜欢宋新元吗?” “这个问题,很多人问过我,你们都认为我有必要说明白吗?” “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为什么不说明白,你想糊弄谁?” “我没想糊弄他。” “我知道,我舅舅破坏了你的家庭,他罪有应得……但我弟弟是无辜的,你要是喜欢宋新元,就好好对他,不喜欢的话就放过他。别再折腾他了,你还没报复够吗?” “什么意思?”这句话不是冯灯问的,书房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敞开一条缝,宋新元抓着门把手,踉跄了一步,不可置信地问,“你们在说什么?” 第77章 釜底抽薪 宋新元梦见一场大雨,雨中出现了宋砚青,宋砚青扭头对他笑笑,转身离开,雨也消失了。这样的雨季,每年只有一个,去年的已成为过去。 宋新元伸出胳膊,什么都没摸到,猛地惊醒。冯灯不在床上,屋里凉飕飕的,夏天又要结束了。他恍恍惚惚地坐起来,赤着脚走出去,在长廊站了一会儿,循着尽头的光,默默靠近书房,停下来的时候恰好听见厉明洲的问题。 “你真的喜欢宋新元吗?” 宋新元咬着手指头,无比期待冯灯的答案,可冯灯让他失望了。冯灯为什么犹豫?关于他们的感情,冯灯至今都没搞明白吗? 厉明洲接下来的话更令他匪夷所思,他忍不住推开门,追问真相:“你们在说什么?” 他爸破坏了冯灯的家庭?冯灯一直以来在报复他? 厉明洲不忍心打击宋新元,但事已至此,只能把一切说开:“就是你听到的那样,舅舅年轻时犯了错,做了一些不道德的事。” 什么事?难道他爸爸和冯灯的妈妈……宋新元打了个寒颤,一字一顿地问:“冯灯是我哥?” “……”厉明洲无奈道,“不是,舅舅跟冯灯的父亲交往过。”他的用词非常谨慎,话里的深意却显而易见。 宋新元松开门把手,晃了晃身体,煞白的小脸面向冯灯:“我爸是……他是……”那些字眼,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怎么不穿鞋?”冯灯朝门口走去,结果被宋新元制止。 “别过来!”宋新元蹲下身,无助又无望,他不知道自己该相信谁,该相信什么。 这时,冯星河匆匆来到宋新元背后,隔空与厉明洲对视一眼,俯身去拉宋新元:“元元,我们坐下来好好说。” 宋新元甩开冯星河胳膊,手背不小心磕到墙,疼得他吸了一口冷气,失魂落魄道:“骗子,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厉明洲、冯星河、冯灯,包括他爸爸,全部骗了他。他活了将近三十年,竟然活在谎言里。 冯灯蹲在宋新元跟前,沉声说:“你爸和我爸婚内出轨,他们得到了报应,这和你没关系。”言外之意是,那件事与你无关,所以没有告诉你。 “对,我们是为你好。”厉明洲补充了一句。 宋新元想起冯灯的妈妈,那位可怜的阿姨,抬头看着冯灯,斩钉截铁道:“你恨我爸。” “是。”冯灯突然抓住宋新元的右手,揉捏他又红又肿的手背。 “那我呢,你恨我吗?你为什么和我在一起?你是不是想报复我?”宋新元试图抽出手,没有挣脱掉,茫然地问,“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去年春天,他怀着目的接近冯灯,计划让冯灯爱上他,他再抛弃冯灯。他努力了,最后失败了,他越来越离不开冯灯。然而,坚持复仇的人是冯灯吧?冯灯快要成功了。 “宋新元,你想叫我怎么回答?不管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冯灯居然笑了,“你呢,你真的喜欢我吗?” 宋新元死死盯着冯灯,眼泪夺眶而出,他哭得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想不到冯灯根本不信任他,他这段时间的付出成了笑话,他治不好冯灯的心病。 在他怀疑冯灯的同时,冯灯也在怀疑他——报应。 “你他妈瞎了吗?!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你把他逼成啥样了?”厉明洲砸了冯灯一拳,怒吼道,“傻逼,你还有脸问,你有没有心啊?” 冯星河抱住厉明洲的手臂,柔声安抚:“明洲,你别生气。感情不是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一时半会儿讲不清。咱俩别掺和,让他们自己聊吧。” “他心里不明白吗?”厉明洲压下怒气,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叉,捂住额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冯灯和宋新元纹丝不动,互相凝视着。冯灯收起笑容,意味深长道:“宋新元,你有没有发现,你越强调,越容易露出破绽。你总强调自己是个正常的成年人,实际上呢?” “你有病吗,提这个干什么?”厉明洲问。冯星河摇了摇头,表示不赞同冯灯的做法。 “一味地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冯灯擦掉宋新元的泪水,“你在害怕什么?” 宋新元连连否认:“没有,我没有,是你强调的,你说我正常,你又骗我。” “如果我说实话,你就会哭。你一遍遍强调自己喜欢我,你难道不恨我吗?你恨我,迫不得已才将我当作最后一根稻草,是不是?” 宋新元像小孩那般,失声大哭:“不是——不是——” 冯灯捞起宋新元:“所以,我们扯平了,我恨过你,你也讨厌过我。” 宋新元握住冯灯的手腕,用力咬下去,咬出血后,拔腿往外跑,回到卧室收拾行李。冯灯紧随其后,扛起宋新元,将人扔在床上,用被子裹住人,压住宋新元:“你和我约好了,你会永远住在这,哪里都不去。你想去哪?” 宋新元憋红了脸,气冲冲地说:“不用你管,我不想看见你!” 冯灯摸摸宋新元的眼角,站了起来:“好,我走。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宋新元钻进被子里,含含糊糊道:“我不想跟你说话,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晚安。”冯灯整理好衣服和洗漱用品,拉起行李箱,慢慢走出卧室,在门合上之前,室内变暗了。 厉明洲站在走廊,冷眼旁观。冯星河将他送下楼,随后问:“你要走?” “如果我不走,他就离家出走了。”冯灯说,“我天亮走,在沙发凑合一晚。哥,你上楼休息吧,麻烦你帮我照顾他。” “行,但我帮不上大忙。你还是尽快对元元说开比较好,免得夜长梦多。” “嗯,我先给他留一些思考的时间和空间。” “算了,我去看看元元。” 冯星河跟厉明洲说了一声,敲敲主卧的门,轻轻问:“元元,是我,我能进去吗?” 过了一会儿,宋新元才回应:“门没锁。” 冯星河没开灯,坐在床边,迟疑道:“你别伤心,冯灯性格内敛,他嘴上说的往往跟心里想的不一样。” “你躺下,”宋新元露出脑袋,翻了个身,“你是他哥,肯定为他说好话。” 冯星河躺在宋新元身旁,拍拍宋新元的背:“你也是我弟弟。” 宋新元:“我以前很讨厌你,对不起。” 冯星河:“没事,都怪冯灯。” 宋新元扑哧一笑,好奇地问:“你和我哥,你们俩是谁先表白的?” “是我,没想到吧?” “我以为……明明是他追的你啊。” “是我先表白的,我们中间有些误会,他后来才追我的。元元,其实我很羡慕你。” “为什么?” “有不少人爱你,宠你,事事为你考虑,而你接受的态度非常坦然。” “你想说我没心没肺吗?我是不是太作了?” “不,你很好,不需要刻意改变,有的人就喜欢这样的你。” 早上七点,冯灯洗漱完,拉着行李箱出门。宋新元几乎一宿没睡,察觉冯灯离去,坐在床头发呆。 冯星河带着困意说:“你有没有问冯灯,他准备去哪,什么时候回来?” “没,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爸做了那种事……他是不是特别讨厌我?”宋新元胸口堵得慌,“他总是忽略我的问题,什么都不说,爱去哪去哪吧。”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多余的海星送我一颗呀?么么么。 第78章 心照不宣 猫不见了——宋新元吃饭的时候才发现。他翻遍了所有房间,依然没找到团团,心情糟糕无比。养猫的工具全都在,只有团团消失了。 “窗户关着呢,团团肯定不会跑丢。是不是冯灯带走了?打电话问问吧。”冯星河提醒道。 宋新元拿出手机,犹豫地看向冯星河。电话最后是冯星河打的,猫果然被冯灯带走了。 冯星河责备了冯灯几句,挂断电话,对宋新元说:“冯灯早上走得急,不想吵醒你,打算过会儿告诉你,他担心你进组后没办法养猫,所以……他让你安安心心拍戏,不用牵挂团团。” “卧槽,他什么毛病?如果真有个孩子,他是不是要偷小孩?喊他回来!”厉明洲恨不得逮住冯灯,痛揍一顿。 宋新元沉默半晌,开口问:“他去哪了?” “西照县,这才八点,他应该没走远。你的新剧什么时候开机,要叫他回来吗?” “还有半个月。不用了,随他去吧,我一个人住更自在。” 此时,宋新元的电话响了,打电话的人是冯灯,他没接。 “猫我带走了,你好好工作。”冯灯发了一条消息。 宋新元瞥了一眼,顺手拉黑冯灯,若无其事地吃早饭。饭后,宋新元把厉明洲、冯星河二人赶走了。 厉明洲表示不放心:“你自个儿能行吗?” 宋新元:“我不会做蠢事的,我想一个人待着,背背台词。” “我留下来陪你吧?”冯星河道。 “陪我还是监视我?真当我是傻子吗?”宋新元不客气地催促,“你们快走,回家养你们的猫去,让我清静几天。” “那好吧,我们改天再来,”厉明洲站在门口问,“新剧在哪拍?拍多久?” “长川市,三个月。” “进组之前吱一声,我送你。” “没必要,俊哥来接我。” “探班总可以吧?就这么想跟我们撇开关系?” 宋新元:“不是,我没——” 厉明洲推开门,打断宋新元:“虽然你不说,但我明白,因为小时候的事,你心里有疙瘩。这是我的错,不奢求你原谅我,但你不必躲着我,我是你哥,不会害你。” 冯星河扯扯厉明洲的衣服,示意厉明洲别说了,被厉明洲握住了手。 宋新元看见他们的动作,认真道:“哥,我真的不怪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总是关心我,从小到大没少为我操心,可我现在长大了,有能力自给自足。我听别人说,我们的人生是分开过的。你身边有了更重要的人,他会陪你走一辈子。你安心过日子,分清主次,多多宠他、爱他,别老盯着我了。我和你一样,希望你开心,希望你们幸福。” “你确实长大了,该成熟了,”厉明洲的声音略显沙哑,“行,我们不打扰你,也不劝你了。我以前觉得你跟他不合适,怕你受欺负,不过,感情这种事,谁说得准?你选择留在这,说明你已经下定决心,你一向死心眼,这毛病改不了。往后的生活,酸甜苦辣都是你的,你后悔了也跟我们没关系。谈恋爱不是玩游戏,你要是输了就自认倒霉,别再像小孩儿一样大哭大闹,丢人。记住了没有?” 厉明洲不等宋新元回答,便牵着冯星河离去。宋新元望着他们的背影,眼睛湿润。他看了看门前的空地,回到客厅,房子里静荡荡的,令人感到寂寞。 宋新元打开电视,在屏幕亮起之前,吸了吸鼻子,小声说:“记住了。” 上午十点,冯灯坐在车上,怀里抱着一只猫。小猫团团第一次坐长途客车,毫无安全感,缩在包里瑟瑟发抖,时不时“喵呜”两声,引起了陌生人的瞩目。冯灯发觉自己被宋新元拉黑,叹了口气,伸手揉揉团团的脑袋,心中默念:“抱歉。” 冯灯到家后,看到电视上在演《外科风波》,放下行李和猫,问:“怎么在看这个?” 吕舒涵正在吃饭,没搭理他。冯向海解释道:“上次在你那没看完,你妈惦记结局,特意搜出来补剧。” “看了半天,不知道结局,前面不就白看了吗?”吕舒涵说。她的语气非常冷淡,话里话外却另有深意,仿佛和谈感情是一个道理。 冯灯微微颔首,找出两个小碟子,喂猫喝水、吃猫粮。 “哪来的猫崽儿?怪漂亮的,啥品种啊?”冯向海问。 “美短,别人送的。” “这不便宜吧,怎么带回来了?你吃饭了没?” “没,我自己做。” 当冯灯坐下吃饭时,吕舒涵幸灾乐祸道:“被甩了?猫是分手费?” 她看起来毫不在意,目光久久停留在猫上。像她这种传统女性,表达母爱的方式尤其含蓄,况且,她经受着间歇性精神病的折磨,时常弄不清自己露出了什么样的情绪,她容易激动,性格刻薄,喜欢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苦了身旁的亲人,大家体谅她前半生过得悲惨,很少与她计较。 冯灯注视着屏幕上的宋新元,说:“不,猫是你孙子,叫团团。” 团团圆圆的“团团”,是个好名字。 “……”吕舒涵也看向电视,眼神忧郁,“如果你弟弟活着,也有他这么大了。” 童年的记忆闪过脑海,冯灯说:“他或许会在另一个地方平安长大,来到这个世界并非好事。妈,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试着接受宋新元。” 吕舒涵变了脸色,冷嘲热讽道:“你有能耐的话,把人领回家再说吧,抱走人家的猫算什么本事?” “我和他有点矛盾,习惯就好了。” “矛盾是可以习惯的吗?什么都不清不楚的,糊弄过去就行了?你怎么成了这种人?”这不是接受不接受的问题,在她眼里,冯灯的品行至关重要。 “有些话必须说出来吗?我会与他经历很多事,全都要讲清楚么?” “废话,你不说明白,谁愿意陪你走下去?矛盾越积越多,会把人压垮的。你难道要走我的老路吗?” 冯灯毕竟是她儿子,她刀子嘴豆腐心,不忍看冯灯吃苦。 “我心里明白,以为他也明白、他理解我。语言是最没有说服力的,你没听过我爸的承诺吗?结果他骗了你。冯叔从来不说多余的话,他才是真心对你好。” 吕舒涵瞥瞥冯向海:“你怎么知道他没说过?” 冯向海见母子俩提及自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冯灯眼中透着惊讶:“妈,你也说过吗?” 吕舒涵扭过头去,不置可否道:“这是我们俩的私事,跟你有啥关系?管好你自己,别给我丢脸。光嫉妒人家有什么用,既然心里明白,为什么不敢承认?” 吕舒涵心想,冯灯大概不了解什么是“仪式感”,连她都不如,她开始同情宋新元了。 冯灯吃完饭,忽然说:“我看过一个故事,有一个裱画艺人,由于嫉妒一幅画,工作陷入瓶颈。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找到了制作画框的方法,那就是杀掉自己的嫉妒,爱上那幅画,想方设法让画更出彩。”(*注①) “你不傻啊。”片尾曲响了起来,吕舒涵拿起遥控器,切换下一集,“你刚好闲着,不如收拾一下自己的旧东西,该扔的扔掉,都落灰了,堆在墙角占地方。”她指了指储物间。 冯灯洗干净碗筷,走进狭小的储物间,他大学时的一些旧衣服和书仍旧保存在这里。他抽出一本诗集,宋新元当年读的那页被他夹了支书签。他擦擦书,将书放回原位。 冯灯接着整理穿不着的衬衣、裤子和西装,碰到一套熟悉的黑色西装,愣住了。这是宋新元买的,为了庆祝他考上千阳大学的研究生。宋新元曾经花钱大手大脚的,买这套西装花了几个月的零花钱。 这件事发生在大五下学期,两人交往不久后。冯灯起初拒绝了宋新元的好意,因为他偶然撞见了宋砚青来接宋新元,从而得知宋新元是宋砚青的儿子。 冯灯大五进入千阳大学附属医院实习,他的研究生导师又恰好是宋砚青,而宋砚青是宋新元的父亲。他不得不怀疑宋新元“帮”了他,因此心生芥蒂。 为什么没立刻跟宋新元分手,为什么收下了礼物?冯灯想起来了。宋新元那时候无忧无虑,尽管不善言辞,然而脸上常常挂着笑。在他考上研究生后,宋新元提着礼物,递到他眼前,被拒收了也不难过:“学长,我好高兴啊。” “为什么?”冯灯问。 “你太厉害了,分数那么高,太牛了!”宋新元崇拜道,“一想到你是我男朋友,我就好开心。你是我们全寝的骄傲,你是我的英雄。”所谓“全寝”,其实就他们两个人。 宋新元没有放弃,半夜偷偷把衣服搁在冯灯床头,撕了吊牌,被冯灯抓个正着。宋新元差点摔倒,扶住床架,不害臊地说:“我、我梦游呢,刚才梦见你穿这身衣服,超级帅!嘿嘿,我男朋友真好看,我太幸运了。你明天试试好不好?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喜欢你呀,想看你穿好看的衣服,变得更好看……” 平生第一次有人那样向冯灯表白,笨拙又可爱。假若一生只谈一次恋爱,就和这个人谈谈看吧。冯灯当时想,不用顾忌宋新元的身份,谈恋爱而已,谈不好就分手,分不掉就在一起。 如今的确分不掉了。冯灯回过神来,放下衣服,神态冷静,看不出在想什么。 接下来两周,宋新元独自在家,没有联系任何人。白天,他沉迷于演戏,通过镜子,演给自己看。到了晚上,他那些老毛病又犯了——失眠、磨牙、啃手指,没人约束他,根本不行。 他偏要跟冯灯较劲,再也不去找冯灯。 进组那天,贾英俊来接他,见到他这副鬼模样直皱眉:“我不是吩咐你调整饮食和作息吗,你怎么搞的,失恋了?”不对啊。 宋新元:“我在练习入戏,提高自己与角色的适配度。” 贾英俊点点头,认同了他的做法:“敬业是对的,但是别过度消耗自己,要是得不到相应的成果,你心态会崩的。” “那我应当更加努力。” 宋新元到了长川市,参加完开机仪式,住进宾馆。傍晚,贾英俊帮他打理好关系,准备离开:“宋新元,我还有其他工作,不能每时每刻陪着你,我给你找了个助理,他晚上到,人不错。开多少工资,由你决定,钱从你账户转。” 宋新元明白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回道:“俊哥,你定吧,我听你的。” 送走贾英俊后,宋新元坐在宾馆的床上,抱着膝盖发呆。当门铃响起时,他的睫毛颤了颤。门铃再次作响,他慌忙跳下床,拧开门说:“不好意思,我——” 他说不下去了,门外竟站着冯灯。冯灯脖子里挂着一个工作牌,显然是他的助理。 冯灯未经允许走进屋,关门问:“宋新元,坐火车从千阳市到长川市途径多少节隧道,你数过吗?” “33。”宋新元下意识往后退。 “你确定?” “我数过很多次,去年从长川市回家,又数了一次,”宋新元强调道,“没数错。” “对,这条路很远,穿过33节隧道才能找到你。”冯灯拥住宋新元,口吻郑重,“谢谢你去年来找我。” 作者有话说: 就剩两章了!*注①:故事来源于日本剧作家向田邦子的小说——《隔壁的女人》。 第79章 爱口识羞 宋新元推开冯灯,坐在床边,耷拉着脑袋问:“你来干什么?猫呢?” 冯灯上前一步,俯身靠近宋新元,迫使宋新元倒在床上,闭紧了眼睛,仿佛遇见了吃小孩的怪物。冯灯审视着宋新元的表情,捉住宋新元的双手,防止他乱抠弄:“猫在家里,不方便过来,有我妈照顾。你休息的时候可以回去看它。” 宋新元睁开一只眼,与冯灯的目光撞在一起,连忙转开脸,语气有点恼怒:“过了这么多天,它早就不记得我了。” “它记得,它和你一样聪明。” “你那天为什么带走猫,是不是想骗我去追你?我才不上当。” “对,我失策了。” “你为什么不回……不把团团送回来?”宋新元瞅瞅冯灯的工作证,暗中思忖,冯灯突然出现在这里,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吗? 他忘了,他口口声声喊着不想看见冯灯,还拉黑了冯灯。为了掩盖自己的懦弱,他假装不在意,其实他不敢离家出走,他怕自己走了,找不到借口回去。想起他爸做的错事,冯灯完全有理由不管他,要是冯灯不找他,他就彻底输了。 当冯灯建议他留下的时候,他松了口气。然而,接下来半个月,他过得提心吊胆,害怕冯灯回家和他谈分手,又担心冯灯不回来,对他不闻不问。 谁知冯灯比他狡猾得多。 冯灯道:“我回老家看看我妈,跟她商量我们的事情。” 宋新元心里一咯噔,不抱希望地问:“阿姨能接受吗?” “她喜欢猫。”冯灯模棱两可道。 “你真的要做我的助理?不会惹阿姨生气吧?” “没办法,我进不去公立医院,也厌倦了当医生。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助理,只能跟着你。”冯灯摸摸宋新元的侧脸,调侃道,“宋哥,你必须对我负责。” 宋新元昔日的恳求犹在耳旁——哥哥,我每天都想和你在一起,不要分开,不分开好不好? 冯灯当时没有答应他,如今用行动告诉他——宋新元,我们不分开了。 宋新元捂住半张脸,离冯灯远了点:“别动手动脚的。” “可以动嘴吗?”对话似曾相识,说话人却反了过来。 宋新元恍惚中被冯灯亲了一下,他舔舔唇角,背对着冯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和我在一起?” 冯灯用胳膊挡住眉眼,慢条斯理道:“这说来话长,我——” “算了,别说了,”宋新元唯恐期待落空,急忙阻止冯灯,“不要说了,我们扯平了!” 对,他们扯平了。即使冯灯打算报复他,也无所谓,他后来同样是为了复仇才接近冯灯的。冯灯来找他便令他心满意足,其他的不重要,都不重要。别贪心,他有什么资格埋怨冯灯? 他一点都配不上冯灯,他不够好。 冯灯听出宋新元的失落,伸手将人揽入怀中:“宋新元,你不用自卑,你忘了吗,我也有病。我们很合适,对不对?” 对。宋新元恍然清醒,他看过冯灯的检查单,林医生的诊断不会有假,冯灯患了心病,无法正面回应他的感情。他的逼迫会将冯灯推远。 冯灯是喜欢我的。宋新元回忆着冯灯对他的好,在心中默念,冯灯特别喜欢我。 早该醒悟的,他应当相信冯灯,如果冯灯不喜欢他,怎么可能陪他折腾? “没错,我们不可以去祸害别人,只能作伴了。”宋新元说,“你在片场低调点,注意身份。” “嗯,我尽量与别人保持距离。” 冯灯思索片刻,放弃坦白。他想,他妈妈的爱情观放在他们身上并不适用,没必要把每件事都讲明白。两个人一起生活,本身就是一笔糊涂账,说不清谁爱谁多一点。 他不需要让宋新元知道所有真相。在宋新元出生那年,他失去了弟弟,是宋砚青害的;宋新元一岁多的时候脑子受伤,是宋砚青摔的;他没得精神疾病,没有“性单恋”倾向;十年前,他接近宋新元,不是为了报复宋新元,他根本没认出宋新元是宋砚青的儿子;在大学,先心动的人不是宋新元…… 骗子的爱情是从说谎开始的,爱与被爱都是他们难以掌握的艺术。 “我的意思是叫你跟我保持距离,别总黏着我。”宋新元有个甜蜜的苦恼,如果冯灯整天在他眼前晃悠,肯定影响他工作。 “贾英俊说,助理的任务之一就是黏着你,为你服务。” “发工资的人是我,听我的。” “好的,宋哥。” “别这样叫我……” “你觉得,我在外面怎样称呼你最正常?” 小宋?元元?老公?宋先生?——都好尴尬。宋新元哧哧笑出声,他注定要占冯灯的便宜。 晚上十点,他们洗漱完睡觉,是分开睡的,标间里有两张单人床。宾馆里人多嘴杂,指不定谁敲门找宋新元,要是撞到不可描述的画面就麻烦了。 话虽如此,喜欢的人与自己同吃同住,很容易胡思乱想。宋新元坚持了几天,越来越心痒,他偏偏口是心非,单方面跟冯灯闹别扭,不肯亲近冯灯。 冯灯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严格遵守宋新元的“规定”,做好助理的本职工作,从不主动亲近宋新元。 到了片场,宋新元更加沉默寡言,为了避嫌,几乎不和冯灯交流,忙于演戏、听导演讲戏、琢磨剧本,常常发呆。一个月下来,剧组同事、工作人员都摸透了宋新元的性格,以为他高冷,渐渐疏远了他。值得庆幸的是,宋新元在冯灯的监督下,不再磨牙、啃手。 某天傍晚,宋新元饰演的男三号掉进了水坑,这场戏演给冯灯看过。今天,他对男主角喊了多次“哥哥,救我”,边哭边喊。演完一遍,导演认为有些细节不行,要求重拍。最后,宋新元喊得嗓子沙哑。 晚上回去,宋新元吃着冯灯拿的润喉糖,感觉有点苦,故意大声咳嗽,试图引起冯灯的关心。 冯灯正在梳理宋新元的行程表,听到声音,抬头瞥瞥宋新元,低头道:“嗓子难受?” 宋新元纠结几秒,趴在冯灯背上,凑到冯灯耳边,委委屈屈地咕哝:“哥哥,糖好苦。” “糖不是甜的吗?” “你没尝,怎么知道是甜的?润喉糖比较苦。” “有多苦?” “你尝尝不就知道了,真的苦死了,苦死我了,”宋新元抱住冯灯的脖子,用撒娇的口吻说,“哥哥,救我——我知道错了,你快救救我。” 冯灯无声笑了笑,背起宋新元走到床边,将宋新元压在床上,问:“你哪里错了?” 作者有话说: 即将完结—— 第80章 (完结)今非昔比 宋新元说:“我错了,我不该冷落你,其实我想黏着你,又怕你嫌弃我。” 冯灯一本正经道:“你没错,我们的确应该注意点,这里不是家,不能乱来。” “那我们可以接吻么?”宋新元蹭蹭冯灯的脖子,嗲声嗲气道,“哥哥,你亲亲我——” 冯灯吻了吻宋新元的额头、嘴巴,起身的时候被宋新元紧紧抱住。冯灯假装不解:“不是只接吻吗?亲完了,放手。” 宋新元伸出双腿,勾住冯灯的腰,掀起睡衣,努力引诱冯灯:“没亲完,身上也要。” “真想要?过会儿别哭着说不要。” “谁会哭啊?你好烦。” 结果,宋新元依然被搞哭了。 中秋节前夜,吕舒涵打电话问冯灯:“你玩够了没,什么时候把猫接走?” 冯灯:“怎么了?” “它太碍事了,到处乱跑,弄得哪都是毛。”她口吻中透着嫌恶,好像并不喜欢团团。 “妈,再麻烦你一段时间,我最近比较忙。” “忙什么?不务正业。”吕舒涵挂了电话。 随后,冯向海打过来说:“冯灯,你妈不好意思吭声,她就是想打听你中秋回家不回,如果你回去,提前告诉我们。” “好。” 剧组中秋不放假,冯灯虽然不是艺人,但他不想将宋新元丢在片场,宋新元一个人在这,容易胡思乱想。事实上,从他接电话开始,宋新元便有点不对劲,总是偷看他。 冯灯摁住宋新元的肩膀,问:“想不想和我一起回家?” 宋新元低声拒绝:“这样不好,大过节的,别惹你妈妈不开心,而且导演在赶任务,不让随便请假。没关系,我给你放假。” “我留下来——” “不要,别给我拉仇恨,阿姨本来就不、不稀罕我。你还是回家吧,在家多待几天。” “你自己可以吗?” “我哥要来看我。”然而,厉明洲有家、有应酬,只能节后来探班。 “我妈没有那么讨厌你,她补完了你的剧。”冯灯说,“你从来没请过假,导演不会数落你的。” 宋新元鼻子一酸,仍旧摇头:“算了,不能急于一时,你赶紧买机票,走吧,走吧,别小瞧我。不想每天看见你,烦人精,我离了你,照样能活。” 冯灯捏住宋新元的下巴,察觉他眼周泛红,捂住他的眼睛,亲了亲那张喜欢说谎的嘴,淡淡道:“嗯,你最厉害,是我离不开你。” 宋新元没忍住,扑哧笑了。 中秋节这天,冯灯在片场陪了宋新元一上午,下午悄悄离去,当他到家的时候,将近十点。吕舒涵正在客厅看电视,两盒月饼落在她眼前,她瞥瞥风尘仆仆的冯灯,皱起眉头:“乱花钱。” “剧组发的。”冯灯洗完手,捉住团团揉了揉,许久不见,团团胖了一大圈。团团仿佛忘了他,趁他不注意,从他腿上跳下去,凑到了吕舒涵脚边,“瞄瞄”叫起来。 “又饿了?真贪吃。”吕舒涵面露不满,示意冯灯喂猫,“它到底像谁,一天到晚闯祸,昨天尿床了,我说了它几句,它立马掉眼泪,猫比人矫情。” 冯灯摸摸团团,录了个小视频,起身说:“妈,你记不记得,宋新元小时候摔过,昏迷了。” “嗯,我倒要感谢他,没有那件事,老程指不定还在恶心我。”吕舒涵冷笑道。 “他醒来之后跟变了个人一样,非常调皮。他没妈妈,宋砚青不靠谱,他竟顺利长大了,坚强又善良。” “怎么,你在替他卖惨?” “我想让你多多了解他,试着接受他,将他与宋砚青分开看待,他是他,他叫宋新元。” “何必管我接不接受他?将来和他一起过日子的人是你,你做了选择,不必强迫我做同样的选择。” “你是我妈,我在意你的想法。” “我的意见有用吗?你有自己的主意,根本不听我的,所以别幻想了,我也不会听你的。” “妈,对不起,我不勉强你,你有我,有冯叔。他缺的太多了,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随你便。” 冯灯在家住了三天,这期间,他常常拍猫片发给宋新元。吕舒涵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在冯灯离家那天,她递给冯灯一个深色纸袋,要求冯灯到了长川市再打开。冯灯信守承诺,回到宾馆,把袋子递给宋新元,简单解释:“我妈给的。” “啊?” 宋新元掏出袋子里的东西,吃惊地睁大眼睛,看着看着,突然泪流不止。 那是一个毛绒绒的手工玩偶,是照着团团的样子缝制的,有巴掌那么大,做工粗糙,但十分可爱。 “我妈收集了很多猫毛,她大概觉得扔了可惜,就做成了玩具。”冯灯问宋新元,“这么喜欢?” 宋新元吸着鼻涕说:“小孩子才喜欢。” 冯灯抽了两张纸,盖在宋新元脸上:“给我,她没说送你。” 宋新元握紧玩偶,后退半步,眼中充满戒心:“是我的,就是我的。” “是你的。收了礼物,过年要不要回去看看她?” 宋新元含着泪花,默默地点点头。冯灯见他哭得这么凶,没忍心告诉他,团团确实不记得他们了。 《奔流》杀青那天,冯灯捧着一束花,立在角落里,等待宋新元收工。最后一场戏拍完,有不少人拉宋新元拍合影,宋新元朝冯灯的方向望了望,有种安全感,在各个镜头下露出笑脸。 结束后,宋新元走到冯灯跟前,好奇道:“这束花是剧组订的吗?” 花束里插了小部分红玫瑰,宋新元数了数,有九朵,剧组统一送的花都没红玫瑰。 冯灯目视前方,神色古怪:“这是我买的。” 他将花扔在宋新元怀里,蹲下身收拾宋新元的杂物。宋新元被花遮住脸,使劲嗅嗅花,对着冯灯的背影说:“谢谢哥哥,我好喜欢。” 喜欢的人送的花,很难不喜欢。他真正喜欢的不是花,而是送花人。 年底是娱乐圈造作的最佳时期,大型活动接连不断。《奔流》杀青后,宋新元忙于其他工作,仍旧无法回千阳市。元旦之前,宋新元收到了代言邀约,要在长川市拍广告。除此之外,许多电视剧颁奖典礼即将举行,宋新元因出演《外科风波》,表现出色,获得了金兔奖“最佳男主角”的提名。 孔琢获得了“最佳导演”提名。宋新元作为孔琢的亲人,将代替孔琢领奖。他坚信孔琢会得奖。 颁奖仪式开始前,宋新元穿了一身黑西装,外面套着厚大衣。在冯灯和贾英俊的陪伴下来到会场,准备随《外科风波》剧组走红毯。 “哥,新元哥!”熟悉的少年音在宋新元背后响起,宋新元扭头看到了赵炎。 赵炎无视旁人的围观,盯着十八线小明星宋新元,兴奋地说:“好久不见!” 赵炎的经纪人路腾达扯扯赵炎的衣服,警告他注意形象。赵炎噘噘嘴,拉着宋新元坐下来,忍不住撒娇:“哥,我好想你。你今天真好看,你为啥不让我去探班?” “谢谢,小炎越来越帅了。我怕影响你工作,我也忙,没时间陪你玩。” “都是借口,你肯定忘记我了,总是不理我。” 赵炎转了转眼珠子,猛然发现宋新元身边的冯灯,诧异道:“靠,他怎么在这?你们什么情况?” 周围人多嘴杂,宋新元咳嗽两声,没有回答。赵炎恍然大悟:“怪不得你没空搭理我,你们太过分了。” 路腾达忍无可忍,拿给赵炎一杯果汁:“闭嘴。” 赵炎郁闷不已,暗中骂了冯灯无数遍才解气,兜兜转转,他的新元哥哥又被这家伙骗走了。可是,望着宋新元的表情,他渐渐放下心来,这个大笨蛋总算找到了意中人。 一小时后,宋新元走完红毯,坐在位置上,等候获奖名单揭晓。嘉宾席昏暗,宋新元位于第三排不起眼的地方,冯灯站在最后面。宋新元时不时回头找冯灯,手心都是汗。他想起冯灯与他分开前的嘱咐,戳开手机,冯灯的消息蹦了出来。 “别急,仔细听。” “要宣布最佳导演了。” 宋新元屏息静气,紧张地看向主持人。在一片静默中,主持人终于开口:“获得最佳导演奖的人是——孔琢。” 下一瞬,掌声四起,响彻会场,几乎淹没了颁奖词。主持人补充道:“很遗憾,孔琢导演去年病逝了,他的奖杯由《外科风波》男主角宋新元代领。” 宋新元在万众瞩目下走上领奖台,当主持人劝他发言时,他回忆起孔琢的音容面貌,慢慢吞吞道:“孔导是一位特别了不起的人,非常感谢他的教导,我会谨记于心,勇敢往前走。” 第一次见面,孔琢便说,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孔琢与他谈理想、谈未来,年过半百,仍怀着年轻人的心愿。他敬佩孔琢,为孔琢感到唏嘘,尽管孔琢获奖,但孔琢是带着遗憾离世的。 宋新元回到座位不久,主持人宣读了最佳男主奖,获奖者不是他。宋新元握着孔琢的奖杯,内心平静。散场后,宋新元立即换上棉服,贾英俊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赵炎、厉明洲、冯星河,包括杨希月,都发来信息鼓励他,他认真回复完,和冯灯一起赶往火车站。 他们订了卧铺,打算连夜赶回千阳市。出租车上,宋新元垮下肩膀,小声说:“走太急了,没吃饱,会场的饭挺好的。” 冯灯:“我带了零食,吃吗?” 宋新元指指口罩:“没办法吃。孔导曾经问我,后不后悔辍学,我那时不坦诚,说不后悔。哈哈,我当然后悔,学历不高怪丢人的。” “什么时候读书都不晚。” “我现在喜欢表演,有机会的话,我想去电影学院进修,好想变强啊。” 冯灯瞟了眼司机,揉揉宋新元的头,说:“你尽力了。” “没事,我比很多人幸运,获得提名就很惊喜了,我一点都不难过。好吧,不失落是假的。” 宋新元望向窗外,天色幽暗,霓虹灯成为最耀眼的存在,街边的商场循环播放着优惠提醒。陌生人来来往往,擦肩而过,冬天太冷了,没有谁会为谁停留。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下雪了!”宋新元眯起眼睛,满脸高兴,“没关系,明年重新开始。你要好好为我加油,我会努力的。” “嗯。” “那你呢?”这三个字几乎变成宋新元的口头禅,他不放过任何关心冯灯的时机。 此时,出租车抵达车站,冯灯拎走行李箱,领着宋新元取票,边走边问:“我什么?” 宋新元仰起头,感受雪花的降落,语气得意:“回医院吧,冯医生,你别骗我,你怎么可能厌倦当医生?我亲眼见过你做手术,我了解你,你喜欢手术室、手术刀,喜欢救治病人,对不对?” 冯灯缄默不语。 宋新元继续说:“你不用担心我,我是成年人,我想你的时候就给你打电话,绝不偷偷哭鼻子。我不想拖累你,我不是胆小鬼,我说过要做你的英雄,英雄都是单独行动的,总是跟在你后面,哪有资格逞英雄?” 冯灯的喉结滚动了两下,他张了张嘴,想对宋新元说,你没必要逞强,就算你做一辈子胆小鬼,也没关系。然而,宋新元充满期待地凝视着他,令他难以开口。 “哥哥,我最喜欢穿白大褂的你,在医院的时候,每次遇见你,我就管不住心,它不听话,老是跳啊跳的。冯医生,经常心跳120还有救吗?” “有,”冯灯进入售票厅,走向自动取票机,“只要我在,就会救你。” “我相信你,那我们一起重头来,好不好?” “好。” 两人坐了八小时火车,出站时刚刚六点。在回家的路上,宋新元问:“我们途径多少节隧道,你数了没?” 冯灯反问:“你数了吗?” “我数着数着睡着了,以前都睡不着,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是33。你是不是没数?” “数了,是33节。”冯灯没数完,他在宋新元下铺,听着宋新元的动静,跑神了。 “看吧,我没数错。” 马路上铺了一层雪,给千阳市增添几缕神秘感。回家后,他们扔下行李补觉。宋新元是被饿醒的,他爬起来,啃了冯灯一口,嘟囔道:“好饿。” 两人简单做了一顿午饭,吃完饭,冯灯提议:“明天回老家,把团团接回来。” 宋新元捏捏小猫玩偶,这是他的新宠,他说:“不急。” 冯灯沉默地俯视宋新元。宋新元打了个寒颤,立刻改口:“我去。” 元旦这天,小雪停了,冯灯和宋新元带上礼物,搭车去西照县。吕舒涵和冯向海知道他们要来,屋子明显打扫过。冯向海站在门口,而吕舒涵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 宋新元进屋,鼓起勇气打招呼:“叔叔、阿姨,元旦快乐,这几个月辛苦你们了。” 冯向海轻易接受了宋新元与冯灯的关系,摆摆手:“不辛苦,猫听话着哩。”冯向海不善言谈,客套了几句,进厨房做饭。 团团蹲在吕舒涵脚边,防备地竖起猫毛。宋新元忽略团团,拿出一个礼盒,双手递给吕舒涵:“阿姨,谢谢你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今年冬天冷,这是我挑的围巾,你看看怎么样,要是不——” 吕舒涵打断他:“放那吧。” 宋新元呆了呆,轻轻将围巾放在茶几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冯灯整理完东西,领着宋新元坐在吕舒涵对面,倒了杯热茶,放在宋新元手里。 吕舒涵冷不丁地问:“你今年多大了?” 宋新元眨眨眼,不知道她是明知故问,乖乖回答:“快三十了,我生日在春节。” 吕舒涵瞧瞧他手中的水杯,说:“看不出来。” 宋新元异常尴尬,离冯灯远了点,睁眼说瞎话:“阿姨,我很成熟的。” 团团叫了两声,似乎想拆台,没有人理它。吕舒涵接着问冯灯:“这回待多久?” “下午走,有私事。” 吕舒涵皱皱眉,不太满意。宋新元急忙说:“阿姨,冯医生明天要去医院面试,我们有空就来。” 吕舒涵端量宋新元片刻,淡淡道:“不用,见多了反而生厌。他能改变主意,总算对得起他的年龄。” 宋新元不觉得难堪,随机应变道:“那我们过年再来。” 吕舒涵没拒绝。 下午两点,两人走出家门,在长情巷待了会儿。宋新元恋恋不舍地说:“哥哥,我想和你再走一次长情巷。” 冯灯牵着他的手,若有所思:“今天赶时间,下次吧。” 宋新元顿时喜上眉梢:“都可以。” 之后,冯灯进了家私立医院重操旧业,而宋新元忙于选择新剧本,他们各自独立,又相互依靠,展开了新生活。 除夕那天,宋新元一大早起床,催促冯灯快点洗漱。深冬,外面下了大雪,他们裹上厚衣服,带上猫和行李,开着刚买的车,驶向西照县。 这次,吕舒涵对于宋新元的出现习以为常,没有过度冷落宋新元,也说不上多亲热,对团团倒熟络些。晚上,宋新元收到了三个大红包,这是吕舒涵、冯向海、冯灯三人送的春节红包和生日红包。 宋新元开心得说不出话,将红包揣在兜里,格外小心翼翼。他陪吕舒涵看了一半春节联欢晚会,被冯灯约了出去。 长情巷是县里的景点,春节期间,旅客络绎不绝,正值十一点多,放眼望去,红灯笼下到处都是小情侣,正商量着怎么走完这条路。 没有人在意宋新元和冯灯。宋新元戴上帽子,围着围巾,吹了一口哈气,说:“哥哥,你走这头,我去那头,等着我,我给你打电话。” 第一回 走长情巷的场景映入脑海,宋新元可怜兮兮地请求,冯医生,你陪我走长情巷吧。冯灯心软了,往宋新元的方向走过去,看着宋新元朝自己奔过来,背着温软的月光奔过来。 今天是第二回 。冯灯抓住宋新元的手,塞进自己口袋里,揽着宋新元往前走。 他说:“宋新元,实际上,分开的走法是错的。两个人像这样,一起走完整条长情巷,我们的感情才能长长久久。” 宋新元接触到冯灯的手掌,心里热乎乎的,藏在围巾下的脸颊烧了起来:“你怎么不早点说呀?你是不是想看我的笑话?” “我想做个测试。” “什么测试?” “看我们身上会不会发生奇迹。” “嘿嘿,奇迹发生了。” “嗯。” 冯灯看看手表,指针移至十二点,新年来了。 “宋新元,新年好,祝你生日快乐,岁岁平安。” 他们踩着绵绵的雪,逐渐靠近巷口,宋新元沉浸在喜悦中,下意识问:“你说什么?” “宋新元,新年快乐,生日快乐,”冯灯扯扯宋新元的帽子,垂眸道,“我爱你。” 他们恰好停在长情巷的另一端。宋新元僵住了,踮起脚尖,难以置信地追问:“冯灯,你最后说的是什么?” 冯灯抱起宋新元,转了一圈,抵着宋新元的额头、鼻尖,一字一顿道:“我爱你。” 宋新元愣怔良久,呜咽道:“说出来就不可以收回去了,不可以。” “嗯,不收,”冯灯想了想,叹叹气,“我和你在一起,不是为了报复你。” “那是为了什么?” “你以为呢?” “我、我也爱你,超级爱你,我最爱你——”宋新元瞬间明白了什么,“哥哥,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冯灯低头堵住了宋新元的嘴,然后握着宋新元的手,按原路返回:“别急,我们的路还有很长。” “那就边走边说,错误的走法为什么会流传开?” “很久很久以前,有对恋人走错了路,把错误的方式传给了别人……” “你不要糊弄我,我们没走错吧?” “没走错。” “哦,那你再说一遍。” “说什么?” “我爱你呀。” 他们互相搀扶着,一起朝前走,留下两行脚印。在他们背后,雪花持续飘落,夜空中,一抹流云奔着月光,飞驰而去。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应该还有番外,有想看的可以留言。谢谢大家的陪伴,追更辛苦了!想说的话都在文里,总而言之,这篇文不完美,角色不完美,感情不完美,生活不完美,人性不完美。虽然人生悲喜交加,仍希望大家现实中快乐点,开心的时候比伤心多一点,安安心心过日子。相逢是缘,如果打动了你,可以关注一下我的专栏吗?感谢阅读,下篇文有缘再见。 第81章 (番外)相依相守 宋新元最近有点怪。 刚开始,冯灯没发现宋新元的异常。他工作忙,习惯早出晚归,白天很少与宋新元打照面。他出门前,宋新元还没醒,夜里回来的时候,宋新元已经睡着了。 周六晚上,冯灯做完一台手术,提前下班休息。他去菜市场逛了逛,回家炒了四个拿手菜,全是宋新元爱吃的。然而,宋新元没吃几口。 “怎么了?不喜欢?”冯灯问。他极少在饭桌上闲聊,除非遇到特殊情况。很显然,宋新元不太正常。 “不是,我过年吃多了,体重超标,该为新戏减肥了。你吃吧,不用管我。”宋新元支支吾吾道。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令人找不到漏洞。冯灯瞧了他两眼,继续吃饭。 第二天,宋新元说话也少了,总是皱着眉,欲言又止地偷看冯灯,每当冯灯注视他,他便上前讨个吻,亲热之后,脸颊红通通的。冯灯见他像平时一样黏人,暗暗松了口气。 宋新元确实有烦恼,但他想瞒着冯灯。吃午饭的时候,他只动了几筷子蔬菜,剩下半碗米。 “吃肉,没事的,不长脂肪。”冯灯指指水煮肉片和辣子鸡丁,打算给宋新元夹菜。 宋新元摇头:“吃饱了。” “不高兴?”冯灯抬起宋新元的下巴,观察片刻,忽然说,“脸肿了。” 宋新元连忙捂住脸,慌乱道:“没有,睡多了,水肿而已。” 冯灯扒掉宋新元的手,摸摸宋新元的腮帮子,神色严厉:“张嘴。” “咝——”宋新元闭紧嘴巴,跳起来就跑,结果被冯灯拦腰抱住。 冯灯锁住宋新元的四肢,细细打量宋新元的脸,下结论:“牙疼?” 宋新元咬咬嘴唇,不敢撒谎,只好默认。 “疼几天了,为什么不说?”冯灯问,“宋新元,你不是三岁小孩,你到底在想什么?” 宋新元怕挨训,搂着冯灯的脖子,使劲蹭了蹭:“哥哥,别骂我,我怕你知道就不亲我了。”他清楚冯灯的软肋,越来越会撒娇。 气氛缓和了一些,冯灯吻吻宋新元,说:“不会。” “不是这种亲法,是那种。” “哪种?” “舌头伸进来,然后……反正你亲亲我,我就不疼了。”宋新元不好意思地趴在冯灯肩头。 冯灯无动于衷道:“去看牙医,否则什么都别想。” 宋新元睁大眼睛,纠结了一会儿,闷闷地回答:“好吧。” 下午,冯灯领宋新元看牙,医生说宋新元长了智齿,这颗智齿影响日常生活,建议消肿后拔掉。宋新元拿起药,同意来拔牙,如果他不同意,就会惹冯灯生气。他瞒了冯灯将近一周,不能再给自己雪上加霜。 过完年,宋新元意识到冯灯非常重视他,他喜欢试探冯灯,他搞小动作的前提是冯灯对他的包容,尽管方法笨,他依然感觉甜滋滋的。 爱情世界里有聪明人,有糊涂蛋。前者从容不迫,懂得适时出手、适时收网,而后者爱得太笨了,不小心就露出马脚,可爱又慌张。 在冯灯眼中,宋新元是个漂亮的小笨蛋,——冯灯自然不会直说。 在回家的路上,冯灯一边开车,一边重复医嘱:“接下来半个月吃流食,别吃辛辣刺激性食物,别熬夜,晚上早点睡。” “我没熬夜,我在等你,我睡前想看你一眼,可是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宋新元小声说,“你回来不叫醒我,早上也不跟我打招呼,我老是见不到你。” 冯灯没吭声,将车开进停车场,解下安全带,俯身靠近宋新元:“我过几天调休,想不想出去玩?” 宋新元笑了笑,迅速绷直嘴角:“我不能乱跑。你别不务正业,好好赚钱。” 冯灯颔首:“那算了,下车。” 宋新元拽住冯灯的衣服,望向窗外:“我们哪里都不去,你有空在家陪陪我,行不行?” 冯灯“嗯”了一声,帮宋新元解开安全带,才道:“你无聊的时候可以给我打视频电话。” 不久,两人站在别墅门口,宋新元瞅瞅空旷的小花园,迫不及待地说:“春天快来了,马上就能种东西了。” “你想种什么?”冯灯问。 “种点好养活的,比如辣椒、大葱、青菜……” “……”冯灯提醒宋新元,“不是要种花吗?” 宋新元若无其事道:“花不实用,开了就谢了,种花浪费精力。要不你种花,我种菜?” 冯灯轻点下颌:“你喜欢什么花?” “明知故问,你自己看着办。” 晚上,宋新元吃了蔬菜粥,给猫洗澡,好不容易折腾完,把自己身上弄得湿漉漉的,幸亏屋里开足了暖气。他冲完澡,匆匆钻进被窝。冯灯收拾干净浴室,上床看书,时不时揉揉宋新元的头。 宋新元被冯灯撩得心痒难耐,忍不住戳戳冯灯的腹肌,吃完豆腐,手往下移。冯灯捉住宋新元的手腕,语气稀松平常:“睡觉。” 宋新元猛地坐起来,钻进冯灯怀里:“哥哥,我牙疼,睡不着。” 冯灯托着宋新元的屁股,颠了颠:“越熬越疼,别说话,闭上眼睛。” “你抱着我,我更睡不着。”宋新元啃啃冯灯的喉结,用商量的口吻说,“你帮帮我,好不好?” 怎么帮?答案不言而喻,宋新元很久没和冯灯亲热,心里想得慌。 冯灯淡淡道:“不行,你激动起来,更容易牙疼。” 宋新元晃晃身体,恬不知耻地说:“你轻点么,重点也没关系。我努力不发出声音。” “别胡闹,下来。” 宋新元碰到冯灯的玩意,揉了揉:“你说好了要陪我的。” 冯灯拍拍宋新元的背,目光深沉:“你别后悔。” 话是这样讲,冯灯终究没狠下心,考虑到宋新元不舒服,他的动作较以往温柔些许。宋新元遵守诺言,中途没有大声乱叫。 睡前,宋新元抓着冯灯的胳膊,迷迷糊糊道:“哥哥,晚安吻……” 冯灯擦掉宋新元眼角的泪水,亲了亲宋新元。 宋新元舔舔嘴,咕哝道:“没伸舌头,不算数。” 冯灯沉默几秒,咬了一口宋新元的舌尖:“晚安。” 作者有话说: 一个腻腻歪歪的日常。 第82章 (番外)难言之隐 宋新元拔完智齿,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在喝粥。当冯灯吃硬菜的时候,他只能眼巴巴地瞅着冯灯,馋得流口水。可惜冯灯在这件事情上没有纵容他,尽管他撒娇,也毫不心软。 半个月后,宋新元终于可以正常吃饭。这天晚上,他和冯灯去超市买火锅底料和食材,准备回家做火锅。出门之前,宋新元一边照镜子,一边叹气:“右脸还肿着,我不去了吧?”他不喜欢外出,找了个烂借口。 冯灯换好鞋,瞥瞥宋新元:“想不想吃肉?” 宋新元戴上口罩,吐字含糊不清:“你给我买么。” 冯灯道:“你和我一起去,想要什么,指给我看。” 宋新元笑眯眯地点点头,虽然冯灯数落他黏人,但外出时总是带着他,如果他不答应,反而不行。 进入超市,两人走到生鲜区挑菜,宋新元盯着透明玻璃,忽然问:“我是不是该剪头发了?”他挺迷信的,过年期间坚决不理发,怕不吉利。 冯灯揉了一把宋新元的脑袋,随即松手:“是有点长,回去的路上剪。” “不要,火锅有味道,吃完再说,否则白白浪费了洗头的机会。” 冯灯看看宋新元,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赞许:“有道理。” “你明晚忙不忙,陪我去理发店吧?” “为什么不自己去?” 宋新元瞅瞅四周,扯扯冯灯的衣服,低声认错:“我想让你陪我去,别记仇了,我不是跟你来超市了么。” “我明天早点下班。” 冯灯背对着宋新元,笑了一下。宋新元没看见,伸脚蹭蹭冯灯的鞋子,说:“哥哥最好了。” “注意场合,”冯灯扭头问,“牛肉和羊肉,选哪个?” “……都要。” “羊肉上火,不买。生菜和茼蒿呢?” “生菜。” “都拿着,你的脸不是没消肿吗,多吃蔬菜,少吃肉。” “……”那你为啥问我?宋新元暗暗腹诽,冯灯真烦。 他们挑完食材,打道回家。进屋后,俩人脱掉外套,放下东西,默契地去洗手,洗着洗着,四只手缠在一块。宋新元擦干手,倒在冯灯怀里,抵着冯灯的胸口说:“累死了。” “睡觉?”冯灯抱了他一会儿,提起菜去厨房,打算煮一锅汤。 宋新元贴在冯灯身后,搂着冯灯的腰,晃来晃去,双手不老实地往下移:“先吃火锅。” 冯灯:“别乱摸,把围裙拿过来,听话。” 宋新元摇摇头:“不想动。” 冯灯托起宋新元,颠了颠宋新元的屁股:“不吃火锅了,先睡你。” “吃,我听话——”宋新元连忙跳下来,找出围裙,给冯灯系好带子,夸奖道,“冯医生真贤惠。” 冯灯斜他一眼,弄得他浑身一激灵。他迅速亲了冯灯一口,挤到冯灯旁边:“哥哥,我帮你。” 过了一小时,他们顺利就餐,热气腾腾的饭摆上桌,宋新元喝着酒,吃得汗流浃背,脸颊布满红晕,眼中透着醉意。他打了个嗝,突然爬到冯灯腿上,倚着冯灯的肩膀不吭声。 “吃饱了?”冯灯问。 宋新元环住冯灯的脖子,呆愣愣道:“头晕,瞌睡。” 冯灯端着白开水,喂了他半杯:“洗澡,睡觉。” “不睡觉。” “不睡觉干什么?看电视吗?” 宋新元扬起头,眨眨眼睛:“干我啊,你不是要睡我么?” 冯灯捏捏宋新元的耳朵,道:“不睡醉鬼,难闻。” 宋新元失落地收紧胳膊,逼问冯灯:“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又来了,自从过完春节,宋新元隔几天便拎出这种问题,听了一遍又一遍答案,无论是否满意,仍旧乐此不疲。 冯灯点了一根烟,嗓音随烟雾飘出来,淡淡的:“喜欢。” 宋新元非常开心:“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你是宋新元。” “那你会一直喜欢宋新元吗?” “看情况,”冯灯抖抖烟灰,一本正经道,“要是你不听话……” 宋新元着急地作保证:“我听你的,你要永远喜欢我,好不好?” 冯灯静默片刻,说:“我刚才骗你的。” 骗我什么呀?宋新元迷迷瞪瞪地抽掉冯灯的烟,嫌弃道:“别吸了,真难闻。” 然后,他将烟塞进自己嘴里,学着冯灯的样子,喷了一片烟雾。冯灯取走烟头,摁进烟灰缸,答应道:“明天开始戒烟。” 宋新元咂咂嘴,觉得意犹未尽:“为什么?” “不需要了,吸烟对皮肤不好。” 宋新元表示赞同:“对,吸烟有害健康,而且费钱。据说每天做运动对皮肤好,出汗有利于排毒。” 冯灯注视着宋新元,说:“做 爱更好。” 宋新元整张脸瞬间熟透。 第二天早上,宋新元是疼醒的,没睁眼就喊肚子疼。冯灯按按宋新元的肚子,观察良久,拿来药和水:“可能是昨晚没清理干净,以后别胡闹。把药吃了,好好休息,多喝热水,我给你订早饭和午饭,记得起床吃。” 宋新元闷闷不乐地说:“那样比较舒服,你明明也舒服……知道了,你快去上班吧。” 冯灯盯着宋新元吃药,摸摸宋新元的额头,见他没有发烧的症状,松了口气:“我尽量早点回来,有事打电话。” “没事,晚上剪头发,别忘了。” “嗯,我走了。” 听到关门声,宋新元蒙上被子,小声嘟囔:“说走就走,咝——” 宋新元猛地捂住腹部。他迟钝地发现,肚子越来越疼,渐渐冒了一身冷汗。他下床洗漱,刚推开卧室门,就看到了去而复返的冯灯。 宋新元惊讶道:“你怎么不去上班?” “调休一天,”冯灯皱皱眉,“疼得厉害?换衣服去医院。” “不用这么麻烦。” “听话。” 宋新元望着冯灯严肃的神情,闭上了嘴巴。他们到了急诊科,很快见到医生。医生询问完,推测宋新元有结石,吓得宋新元脸都青了。 冯灯提议给宋新元做检查。宋新元察觉冯灯的脸色比他难看。拿到检查单,医生向宋新元道歉,毫无诚意。 “没有结石,肚子胀气而已,吃两盒通气丸,把气排出来。饭后不要立刻躺下,多走走,消消食。” 慌慌张张来看病,闹了个大乌龙。宋新元不知想到了啥,有些尴尬,什么都没说。最后,两人取了药离开医院。宋新元在医院吃了一次通气丸,感觉好多了,路上拉着冯灯,拐进一家理发店。 躺下洗头的时候,老板娘搭讪道:“帅哥有点眼熟,以前来过吗?” “没,帅的人都是相似的。” 老板娘笑了:“好吧,你皮肤真好,平时用的什么护肤品?” 宋新元:“吃得粗糙,睡得精致。” 洗完头,宋新元坐起身,无意间与冯灯对视,羞赧地转开目光。不久,宋新元顶着清爽的碎发,走出理发店。他坐进车里,捧着脸叹气。 “肚子疼?”冯灯问。 宋新元:“不是,那个老板娘没有夸我头发多,看来我离秃不远了。”还挺委屈的。 冯灯想了想,安慰道:“比我多。” 宋新元笑出声,神秘地问:“你知道我今年的生日愿望是什么吗?” “是什么?” “等我老了再告诉你。” 我希望你爱我,别骗我。——愿望实现了。 作者有话说: 时间线接上个番外,依旧是腻腻歪歪的日常。 第83章 (番外)苦尽甜来 七夕当天,宋新元结束了《奔流》的宣传工作,休业在家。他想和冯灯出去约会,然而那天是周二,冯灯一大早便出门上班,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中午,宋新元躺在沙发上,无聊地刷起微博,收藏了一堆青蛙和布谷鸟的表情包。他自个儿乐呵半天,戳开冯灯的头像,在“孤寡”和“不孤”之间犹豫不定,最终放弃卖惨,问冯灯吃饭了没有。 “嗯,你吃了吗?” “我不饿,待会儿再吃。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他刚问完就后悔了,要是冯灯不记得七夕情人节,那多尴尬,只能祈祷冯灯忽略他,谁知冯灯真的无视了他,过了许久仍未回复。他盯着手机,感到庆幸又失落,忿忿地想,冯灯这人怎么一点仪式感都没有?他闷闷不乐地下了碗面,吃完去午睡了。 下午,宋新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滑开手机屏幕,只见冯灯发来一个红包,上面写着:“吃饱,不孤。” 这是玩哪出?宋新元点开红包,愣住了,想不到冯灯紧随潮流,给他发了520块钱。没看出来,冯灯竟是个冲浪高手。宋新元迷惑地问:“红包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有小姑娘向你表白了?” “没有,早上走之前没来得及说。”冯灯道。 “说啥?”宋新元傻兮兮地问。 “七夕快乐。” 简简单单四个字,仿佛具有魔力,使宋新元心跳加速。宋新元笑了笑,红着脸回复俩字:“爱你。” 下一刻,冯灯说:“今晚加班,不用等我,好好吃饭。” “……”宋新元不得不怀疑,这是冯灯发红包的真正目的。他清清喉咙,发了一条语音,“孤寡。” 之后,他一边盯着手机,一边坐在床头看剧本,一直没得到回应,天黑的时候确认冯灯回不来,他心里有点失望,慢慢吞吞地爬起来,打开冰箱又合上了。 他在屋里窝了一天,食欲不佳。他换了一身运动装,戴上帽子和口罩,准备出门散散步,顺便瞅瞅街上有什么好吃的。一个人吃饭没意思,不值得炒菜,惟有两个人都在,他们的房子才像家。 宋新元往外走去,路过了别墅前的小花园。春天,宋新元和冯灯分别在地里种了小黄瓜和玫瑰花,由于宋新元进组拍戏,种菜、养花的后续任务落在了冯灯肩上。后来,黄瓜顺利成熟,结了很多小黄瓜,宋新元摘了一些,打着“天然无公害蔬菜”的招牌,送给了厉明洲等人。 夏末初秋,黄瓜过季,玫瑰花也谢了。宋新元惋惜地叹了叹气,继续朝前走,走到小区大门口,瞧见一辆私家车驶过来。他没在意,扭头走人。这时,电话忽然作响,是冯灯打来的。 他无意识地翘起唇角:“喂,你忙完了?” “快了,你在家吗?” “对啊,我刚吃完饭,打算洗澡,你大概什么时候下班?”宋新元淡定地撒谎,冯灯通常加班到深夜,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被拆穿。 “转身,我在你后面。” 宋新元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举着手机,转过身去,入目是开了双闪的私家车,那辆车十分眼熟,车里的人似乎是冯灯…… “上车。”冯灯挂了电话,起身推开副驾的车门,示意宋新元坐上来。 现在不到八点,冯灯的出现令宋新元吃了一惊,他匆匆钻进车里,高兴地问:“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加班吗?” “换班,”冯灯反问,“你不是打算洗澡吗,去哪洗?” “我饿了,出来吃个饭。我们去哪儿?”宋新元心虚地转移话题。 “卖了你。中午吃的什么?” “……方便面,不是泡的,是煮的。” “没营养,以后少吃。” “偶尔吃一次挺不错的,至少能让我快乐。你想把我卖哪去?我不值钱的。”宋新元没发现,他话里话外充满了怨气。尽管他不说,冯灯也明白,自己最近陪他的时间太少了。 “吃烧烤,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冯灯说。 宋新元愣了愣,眉开眼笑:“你之前说烧烤不健康。” “偶尔吃一次没事。” “我要吃把把烧——” “可以。” “吃辣的——” “你喜欢就好。” 吃完烧烤,两人去滨河公园散步消食,公园里人来人往,有遛弯的,有卖东西的。恰逢七夕佳节,卖玫瑰花的年轻人居多。宋新元和冯灯走着走着,遇到个牵气球的姑娘。 姑娘语气着急,哄孩子似的,拦住了宋新元:“帅哥,看看气球吧,是发光气球,不要钱,扫码就送。” “……”宋新元摇摇头,“谢谢,不用了。” 他们走了没多远,隐约听到旁边一对母女的对话。 “妈妈,我想要气球。” “那是骗人的。” 小女孩一步三回头,望着闪烁的气球,恋恋不舍。宋新元停顿片刻,返回送气球的姑娘身旁,扫码要了一个气球,默默递给小女孩。 小女孩收下气球,甜甜地说:“谢谢叔叔,据说今天是情人节,祝你们像妈妈和爸爸一样幸福。” 女孩的妈妈不好意思地道谢又道歉,领着孩子走开,“那种话是说给情侣的,不能乱讲。” “为什么呀?妈妈,我看见那俩叔叔牵手了,他们不是情侣吗?” “天这么黑,你肯定看错了。” “我绝对没看错……” 十点左右,两人回家休息,下车之前,冯灯塞给宋新元一盒甜点。宋新元吸吸鼻子,问:“这是什么?” 冯灯状似随意地回答:“下班路上买的,你明天当早饭吃。” “难道是礼物吗?” 最终,冯灯淡淡“嗯”了一声。 宋新元回屋仔细观察冯灯送的礼物,那是一盒玫瑰饼,盒子上印着知名甜品店的名字,玫瑰饼散发着清香,比玫瑰花更诱人。他轻轻把纸盒放入冰箱,脱掉衣服,溜进浴室。冯灯正在里头洗澡。 情人节不做点什么,实在可惜。更何况,冯灯送了他礼物,他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他猛然抱住冯灯的腰,撒娇般地蹭来蹭去,蹭湿了身体,还蹭出一身火。 冯灯擦了把脸,转身搂住宋新元,拍拍宋新元的屁股:“今天这么乖。” 宋新元慢慢蹲下身,握着冯灯的那玩意,抬起头,乖巧地喊道:“老公。” 冯灯眼神一暗,揉揉宋新元的脑袋,想起下午的聊天记录,冷不丁地问:“青蛙是怎么叫的?” “……”宋新元瞪了他两眼,张开了嘴巴。 一小时后,宋新元气喘吁吁地趴在床上,完全迷失了自己,一边哭,一边叫给冯灯听。 冯灯吃掉宋新元的眼泪,加快动作,哄他抱紧点。宋新元面朝那张英俊的脸庞,受到冯灯的蛊惑,听话照做,意乱情迷之间,他抓着冯灯的背,不甘道:“哥哥欺负我……” 冯灯的力气越来越大,仿佛要戳穿宋新元:“不是欺负,我在疼你。喜欢吗?” “不……” “不喜欢?” 宋新元被冯灯弄得羞红了脸,伸长脖子,口吻黏糊道:“喜欢,喜欢……哥哥,你亲亲我——” 冯灯低头含住了宋新元的嘴唇。宋新元分不清今夕何夕,觉得苦日子走到了头。 人生齁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