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错花轿入对行》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上错花轿入对行 作者:梦里一乔 文案: 天地修仙,百年轮回,一百年一度的飞升大会如期召开,各路半仙修士纷纷得道飞升,而神域和魔域今年对于飞升的修士更是十分重视,神域、魔域多年来息战交好,在神域神主和魔域魔主的共同商讨之下,决定把拔得头筹的两位飞升英才用花轿引渡飞升,其中一位乃出身市井,修邪气而功起,杀恶人无数,终因惩戒世间邪恶而得道,要入魔域罗刹天担任死刑执官;另一位就更厉害了,出身书香世家,一生坦荡,温文尔雅,行善积德,最终得道,要入神域担任净化戾气之除戾使,可谁知道因为那巨人国内斗,导致天地失色,狂风大作,他们两个竟然上错了花轿!哎呀呀,一身戾气之人要帮别人除戾气,十指未染血之人竟然要杀人,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这不乱套了吗!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因缘邂逅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易浮生,青岩帝君,段宏,孟不凡 ┃ 配角:罗生,鬼公主,南渊星君,祁若,袁千劫,叶喜良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阴差阳错体验交换人生 立意:正邪无分,天地自知 ☆、上错轿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个仙侠男男版上错花轿嫁对郎的故事,大灰狼炸毛怂包受vs大老虎超强护短攻,傲娇腹黑霸王攻vs温柔圣母柔肠受 浩浩仙山,缥缈入云,周遭峻岭连绵,雾白风稀,修仙历劫,一朝飞升,成神入魔,自有定数。 无相神山,众修真者飞升之地,自清晨便有许多得道之修真人、半仙等齐聚此处,一百年才得一遇的飞升大会即将开始,神域、魔域皆会降下旨意,引领他们去该去的地方。 其中一个扛着大刀的黑衣男子吊儿郎当地走入了众人齐聚之地,他顶着一个鸡窝头,杂毛乱飞,一双桃花眼倒是勾魂得很,眉骨锋利,脸部轮廓清晰,生得高挑修长,本应是一副好相貌的,偏偏不修边幅,站没站相,邋里邋遢,格格不入地杵在等待飞升之人的人群之中。 “这什么人啊,强盗也能来飞升?”有人质疑起来,对着这个人开始了品头论足。 “我看不是强盗,应该是乞丐,不过……看这个样子有手有脚,身强力壮的,好端端的干嘛去做乞丐呢。” “我看他那样子不像是好人,奇怪了,这年头怎么连这种货色都能飞升了?” “各位,我等都是来此处飞升上界的,修行之人的大忌就是以貌取人,外形不过是外在表象,若真是要评判一个人,还需得了解其内在方可开口。”此声音一出,在场所有人身上都酥了一把,都好奇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发出这么好听的声音,谁还管他所言是何呢? 一阵铃铛声响过,一个一身白衣飘飘然,青丝如墨纷纷飞,唇红齿白,眉目清雅的男子缓缓走来,在这黑衣男子身旁站定:“这位兄台,不必过多在意他人言语,能至此处的,必定是已得道的,想必你也是其中佼佼者。” 黑衣男子总算听到几句人话了,咧开嘴笑了笑:“你这人甚是有趣,说话好听极了,我喜欢,我叫段宏,你呢?” “段宏?” “他是段宏?!” “快别说话了,不好惹。” 段宏乃是名震江湖的杀神,倒也不是真的神,而是他手上的人命多到数不清,只要是穷凶极恶,为非作歹之人,遇到段宏那就是只有一个下场,死。 所以他被人称为杀神,所到之处,无人敢行恶事。 白衣男子未有他人的惊讶,微微颔首:“我叫易浮生,京城易家三子。” “三公子,他是三公子。” “原来他就是三公子啊。” 久闻易家三少爷易浮生的大名,他虽不是修道之人,但颇有善根,一直以来行善积德,以理服人,德才兼备,若有饥荒,必定开仓放粮,救济穷苦百姓,若路遇歹徒,必定出手相救,人尊称其为三公子。 此次因救人而身死,故而功德圆满,得道可飞升。 段宏多看了易浮生几眼,道:“原来是乐善好施的三公子,久仰大名。” 忽然天上一道金光闪过,一行字出现:王家三女,百年苦修得道,今封为蟠桃仙,掌管蟠桃园,飞升。 “是我是我是我!”一个略有些胖嘟嘟的年轻女子跳了出来,果然是得道高人,百岁了还这么年轻,只见那一行字化成一道令牌落在王三姑娘面前,她一手握住,瞬间变了一副装扮,***嫩的衣裙,趁得她很是可爱,然后她就带着令牌飞升入云了,底下众人羡慕不已。 紧接着又来第二个,是刚刚口嘴过段宏的那个男子,天上大字显现:赵家长子,三百年苦修得道,今封为扫把星,掌管霉运,飞升! “扫把星……哈哈哈……” 扫把星气急败坏地回头瞪着从敞开大笑变成捂嘴憋笑的段宏,那眼神都快要把他杀死了,段宏满不在意,趴在易浮生的肩膀上笑得肚子都快抽筋了。 别管是什么星,成仙封神就是好的,总算是这三百年的修行有了正果,扫把星接过神令,飞升上去了。 就这样,一个又一个小仙飞升成功,最后上当只显现两行字,剩下的人大家看了字,自知落选,飞升不成功,便都自行离去了。 偌大的无相仙山只剩下易浮生和段宏二人,因为那两行字是这样写的: 第一行:段宏其人,修邪气而功起,杀恶人无数,终其一生未走至阴至邪之路,以邪功惩戒世间邪恶,故此得道,入魔域罗刹天任死刑执官。 第二行:易浮生其人,一生坦荡,温文尔雅,行善积德,做尽善事,功德圆满,故此得道,入神域任除戾使。 一个神域令牌,一个魔域令牌,降到他们二人面前,同时令牌上生出光来,两座红色轿子立在牌子的后面。 “易兄,这花轿是干嘛的?娶媳妇儿呢这是?”段宏嘴角抽搐几下,这去魔域当个官儿,怎么还要坐花轿?! “怕是这个规矩吧,毕竟你我二人官职不低,段兄,你我二人入轿吧,日后有空,我们再聚。”易浮生向段宏欠身,段宏也耸耸肩,两人准备要伸手去拿令牌。 可谁知怎的,忽然之间天色暗了下来,狂风四起,地动山摇,黄沙漫天,一时间视线完全被黄沙遮挡,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段……段兄!你还好吗?”易浮生跌倒在地,还跟着地摇晃呢,段宏也站不稳,用大刀撑着地才勉强站定:“易兄!快些上轿吧!可能是哪个山精妖怪,又或是什么异类打斗,再不上轿,咱俩可能要玩完!” “段兄,我什么也看不清了!” “我也是!快拿了令牌,上轿!” 两个人就这样跌跌撞撞,东倒西歪地跑去拿了令牌,然后钻进轿子里,轿子升天,他们也终于大道得成,飞升成功。 …… 三日后。 “执官大人,想必这魔域的规矩和琐事儿您都了解得差不多了,也该去拜见魔主大人,然后开始工作了吧。”一个白发苍苍,面目和蔼的黑衣老头站在易浮生的房门外,好声好气地劝道。 一阵脚步声传来,房门打开,易浮生顶着这一张纯良温润的脸,却穿着一袭黑衣长袍,头戴恶龙金冠,怎么看怎么觉得不搭。 “喜良,我……”易浮生有些怯怯地道:“我真的不是段宏,我本该去神域的,是当时地动山摇,黄沙遮眼,拿错了令牌,上错了轿,才会如此的。” 这个白发老者名为叶喜良,喜良这名字即是执官大人身边的助理名字,不管换了谁,只冠姓,这位喜良姓为叶,便是叶喜良了。 一听易浮生又说这话,叶喜良就拍大腿,拖着他进了屋,开始苦口婆心地教育起了易浮生:“哎呦我说执官大人,您万万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就算真的是错了,您也不能承认,喜良我是为您好,死刑执官这个工作简单好做,您做也是一样的,若是非要上报您上错了轿,当错了官儿,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您和那位同样错了的重新贬回凡间,再入苦道,修行百年、千年才能再次飞升,您这是何必呢是不是?咱们魔域的待遇不比神域差,错了就错了,将错就错吧。” 易浮生是个刚正的人,一是一,二是二,错了的非要给它正回来:“喜良,就算再入人间道苦修我也是愿意的,这真是错了的。” 叶喜良就没见过这么轴的人,又劝道:“那执官大人,我问您,您愿意再入人间道受苦,可那位错了的除戾使呢?您要是去上报了错误,那除戾使也得跟着重回人间道,您这不是也害了他嘛。” 叶喜良这一番话算是惊醒梦中人,易浮生再三思考,也的确如此,段兄他修炼邪功亦受反噬之苦,强撑着苦楚杀尽天下恶人,若是再重回一次,不见得结果会比现在好,若真是重回人间道,岂不是让段兄也跟着再受一次苦了吗? 断然不可如此。 易浮生下定决心要保守这个秘密了,轻拍叶喜良的肩膀:“罢了,喜良,你带我去见魔主大人吧。” “好嘞,您总算想通了,来,跟我来。” 叶喜良带着易浮生穿梭在黑漆漆的路上,灯火虽然亮着,但魔域中大多都是黑色的材料,所以路和墙也都是黑色的,易浮生看着这大片的黑色,心也跟着沉寂下来。 自魔域和神域交好共事之后,便各有分工,神域负责教导,行事柔和,魔域负责惩罚,行事狠厉,一般若有穷凶极恶的恶人,祸乱人间的恶鬼,亦或是伤人无数的妖精,或是犯下滔天大错的神、仙、魔,都会被押往魔域罗刹天。 此等犯了罪的,轻则由执行废除法力的执官抽干体内的法力,愿意留下的就罚去做事,不愿意留下的就贬下凡间入畜生道。 重的嘛,那就是由执行死刑的执官大人直接处死,落得个魂飞魄散,灰飞烟灭的下场。 而段宏本就是该来执行死刑的执官大人,现在却是易浮生顶替而上。 一个颇为恢宏的黑色宫殿伫立在魔域中心地带,上面牌匾写着“魔主宫”三个字。 叶喜良引着易浮生在门口站定,顿时面前出现一个黑色的纸张,叶喜良用手指熟练地在上面写上“执官段宏、叶喜良”,纸张顺着门缝飞进魔主宫的大门,没一会儿,大门缓缓打开。 ☆、白兔被逼当猛虎1 叶喜良对着易浮生做了个“请”的动作,二人这才一前一后跟着进入魔主宫,魔主宫阴气十足,尤其是那上座之人更是一身黑衣,肩膀上缝制着黑色獠牙,薄唇像是涂了血一样红,脸上带着金色的半面面具。 “参见魔主大人,叶喜良带着新任的执官大人来给您请安了。”叶喜良弓腰行礼,易浮生在旁边有些无措,想着既然见到魔主大人自然也是要像叶喜良一样行礼的,便也学着叶喜良的样子弯了一大腰。 “哎呦!执官大人,这可使不得,执官大人地位仅次于魔主大人,不必行此大礼,微微欠身即可。”叶喜良也不知道这三日易浮生到底是怎么了解的魔域规矩,怕是根本无心了解,只想着要怎么换回来呢。 原来是这样啊……易浮生尴尬一笑,把身体提高了个弧度:“拜见魔主大人。” “执官大人……您不需要唤魔主大人的,您只需要唤一声魔主即可。”叶喜良吓得满头都是汗,魔主喜怒无常,震怒之下可杀百里寸草不生,生灵涂炭,这易浮生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魔主他该怪罪自己这个喜良没能好好辅助执官大人了,说不定再生气一下,喜良就该换个人来当当了。 啊…… 听起来这个执官大人的官位实属不低啊,易浮生轻咳一声:“参见魔主。” 上座魔主,指尖修长,因常年居于无阳光的魔域而通身惨白,手指轻轻敲击着自己的王座,在易浮生眼里,那手好看得就如同无暇的白玉一般,自带了通透的美。 魔主面具下的眼神深邃不可测,仿佛被他盯上了,就像是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沼泽,硬要向上爬却只能越陷越深。 他面容之上不带丝毫笑意,轻轻挥手:“叶喜良,你下去,我单独和咱们这位新任执官大人好好聊聊。” 叶喜良是生怕执官大人出事儿,身份暴露可是大事儿,犹豫之下不知该走是不该走,就这么多停留了一会儿,一股黑烟涌过来,直接强行把他带了出去。 不用多说,正是这位魔主大人的威力。 易浮生心里对这个魔主大人难免是有些畏惧的,魔主的名声,怕是当凡人时候的他也听说过一二,魔域又不似神域,是个讲理论道的地方。 魔域崇尚的是武力至上,谁的法力高,就能博得好地位,这也是为什么段宏那样的人间杀神飞升之时能够成为魔域的死刑执官大人。 一想到时候要和魔主这样的“凶神恶煞”天长地久地一起工作,易浮生心里多少还是有点犯怵的。 “新任的执官大人,怎么看上去,弱不禁风,又温文尔雅的样子?”魔主大人哼笑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单纯觉得好笑:“像极了青岩帝君那个老家伙,一板一眼,没趣得很,都说这次的死刑执官在凡间的时候是杀神,我倒是从外貌上看,看不大出来,走,同我去刑场,让我看看你的狠毒劲儿。” 话音刚落,魔主大人已经出现在易浮生的你面前,他瞬间出现,让易浮生吓了一跳,踉跄着往后退,又因为太紧张了,左脚绊右脚,人就直接往后倒。 好在魔主大人及时接住了易浮生,大手楼主易浮生纤细的腰肢,并且仔仔细细用力地捏了一把。 什么情况? 魔主大人眉头都紧缩起来,这样一折就断了的小细腰是怎么成为杀神的?修炼邪功,杀人无数,这样在他想象里是个凶悍之徒的人怎么可能像个小书生一样? 杀神……其实是个小白兔?! 绝对不可能,一定是他在向自己隐藏什么,想到这里,魔主大人心中顿时生出一丝不悦,都是执官了,日后必定是他魔主的左右手,结果一见面还向自己藏着掖着,甚是可气。 “魔主大人!”易浮生感觉到那双不老实的手在自己腰间摸来摸去,顿时生出了一股羞辱感,抓起魔主大人的手甩出去,人又向后踉跄几步,这才站定:“魔主大人请自重。” “自重你个头。”魔主大人又一次走过来,霸道的气场全开,搂着易浮生的肩膀就好像下一秒就能把他连人一起揪起来:“跟本魔主去刑场,今天我要看看你行刑的样子,来看看你的工作能力。” 说罢魔主大人就“拎”着易浮生去向死刑刑场。 这下易浮生顿时心理防线就崩了,死刑刑场,那就是说明自己一会儿要杀生,不……不行啊!从小到大,他连踩死一只蚂蚁都要伤心难过加自责好几天,现在就要硬生生去杀生了?! 易浮生想了好多办法要推脱,可没一个管用的,毕竟他现在是死刑执官大人段宏,又不是易浮生,杀死刑犯是他的工作,怎么可能推脱掉呢? 没想好怎么逃跑的时候就这样被魔主大人像拎小鸡一样拎到了行刑场,一个巨大的黑色台子独立存在,和门口处隔着的是万丈深渊。 魔主大人带着易浮生飞过深渊之时,易浮生吓得闭紧了双眼,两只手紧紧抓住魔主大人的衣襟,活脱脱吓出了小媳妇儿样。 他越是这样,魔主大人就越是觉得他虚伪,到了行刑台上,他一把扔开易浮生,气不打一处来:“我说段宏,你现在是死刑执官,拿出点你在凡间的杀神气势好不好?别让我觉得你像个娘们儿一样。” 什么娘们儿,分明是个从未打打杀杀的读书人,飞升之前手无缚鸡之力,飞升之后拥有了法力,却好似没用一样,只要是打架动手的场面,必定吓得腿软。 见易浮生好不容易挺直了身子站稳了,魔主大人退到一旁,对着刚刚赶来的叶喜良道:“叶喜良,看看你主人的工作表,挑一个最凶的死刑犯带上来。” 魔主大人动真格的了,叶喜良明知道易浮生可能做不到,防止易浮生露馅,他绝对不能真的找来一个穷凶极恶的恶徒来,最后挑着带来一个毒蛇精,此蛇靠杀人获取法力,已经是所有死刑犯里面最好杀的一个了。 它早就被废除法力的执官大人给吸走了大部分法力,人形早已不在,只是一条巨大的红棕色蟒蛇,现在送过来就是让死刑执官给它一个痛快。 它目光炯炯,虽然被铁链锁着动弹不得,却吐着信子向易浮生挑衅,它是长得罪大恶极,可是毕竟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易浮生面前,让他如何下得去手啊! “宣读死刑犯判词!”叶喜良一声吼,把易浮生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只听叶喜良继续高声念道:“毒蛇精,修行两百又二十三年,在此期间,杀无辜之人人七百五十六名,屠害村庄达二十多座,以不正当修炼方法获得逆天力量,伤天害理,三界难容,今判处死刑,驱散魂魄,不再入轮回之道,由死刑执官大人段宏行刑,毒蛇精,你在临死前还有什么话想说,可以说了。” 那毒蛇精冷冷地哼了一声:“我本乃妖类,本就是异族,人类对我们打打杀杀,而我们就不能对人类打打杀杀吗?他们取我们妖类的皮毛,蛇胆,熊胆汁,食我们的肉,放我们的血,我们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怎么了?怎么就有罪了!人和妖就是注定无法共存,无法和谐相处!” 易浮生闻此言,摇摇头道:“你此言差矣,人和妖的相处本就是复杂的,妖与妖也不见得就能完全和谐,人于自然之中本就是食物链的一环,而你们也在此中,比如羊可吃草,而豺狼虎豹就会吃羊,他们之间也会自相残杀,再比如,人与妖也有和谐共处的时候,比如那二郎神君身边的哮天犬,自是在人间之时就养在身边的,能化成人形本就是妖,跟随主人入了天道算是天狗,它与二郎神君之间,算是彼此成就,再比如,那修炼千年入凡尘报恩的白娘子,亦是和许仙做了恩爱夫妻,夫妻二人悬壶济世,行善积德,而后得道飞升,诸如此类,行恶事,不可以此等人妖殊途为借口。” 毒蛇精被易浮生这一番话说得无话辩驳,低下头:“真的很啰嗦,没想到你们魔域的死刑执官大人是个比书堂先生还爱说教的啰嗦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虽然毒蛇精在说易浮生啰嗦,可是却放弃了挣扎,算是默认易浮生的话,愿意以死谢罪了。 这一幕算是让魔主大人和叶喜良都开了眼,自古以来在这行刑场上,哪一个死刑犯不是骂够了天地人间,挣扎苦喊之后才被杀死的?这样因为一番话而心甘情愿认罪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魔主大人盯着易浮生打量了一会儿,然后大声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行刑啊。” 说话间易浮生腰间执官令牌一动,一把黑色带着黄金纹路的大刀就飞到了易浮生的面前。 叶喜良忙道:“执官大人,这是您行刑专用的法器,了生刀,握住刀柄,砍过去,给那毒蛇精一个痛快吧。” “啊?我……”易浮生颤抖着手去握住那了生刀,一刹那了生刀金光四溢,风吹而来青丝起,那气场,那阵势就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是一个小白兔被逼着杀生的一天,话说你们觉得魔主大人对易浮生不好吗? ☆、白兔被逼当猛虎2 “铛……” 帅不过三秒可能说的就是易浮生这样的人,刚刚拿着了生刀威风凛凛,结果未等真的行刑,手上就没有力气,刀尖瞬间下移抵在了地上。 魔主大人眉头紧皱,还以为是他出了什么事情,大步跨过来:“怎么了?” “太……”易浮生两只手握着剑柄勉强撑着它不倒下:“这刀太重了。” 魔主大人这辈子可能都没这么无奈过,他如果不是还有人看着,他真想现在就把这个“段宏”拎起来教训一顿,把他身体里的那股戾气打出来。 “怎么,死了一回,把自己给死蔫儿了?”魔主大人揪起易浮生的衣领,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抬了起来:“段宏,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不乐意来我这魔域是吗?你装什么装?你以为你装得自己像个兔子似的怂,就能飞升到神域去吗?你说,你到底怎么想的,你到底想干嘛?” 易浮生被魔主大人这一怒给吓坏了,倒不是怕魔主大人降罪,主要是怕自己漏了马脚,暴露了身份害了段宏兄弟。 “我……我我我……”易浮生一咬牙:“魔主大人您松开我,我杀,我杀。” 被魔主大人用了点力气甩开,易浮生差点栽了个跟头,好在叶喜良在旁边扶着,才没出丑。 易浮生对准毒蛇精,举起刀,心里十分难受,迟迟下不去手。 眼看着魔主大人要再一次发火了,那毒蛇精对着易浮生说道:“段宏是吧?我要告诉你,这人世间没你想得那么美好,但是你说的话我也无法反驳你,确实有那么些道理,你是第一个跟我说教我们听进去的人,不过听进去了不代表爱听,就算你心软当我出去了,我还是会像从前那样生活的,所以你就快点动手吧,别让我在这儿提心吊胆的了,就算魂飞魄散,万年之后又是一个轮回,谁说就与那轮回之道无缘呢?你就送我去那万年之后的轮回中吧。” 易浮生握着刀柄的手发颤,用尽全身力气举起了生刀铆足了劲儿挥了过去,了生刀砍断了毒蛇精的蛇身,因为没有砍中最致死的地方,毒蛇精是痛苦了好长时间才死去的,死后化成了一缕青烟,飘飘散去了。 总算是过了这一关,叶喜良擦了一把冷汗,接着就要带下一个死刑犯来,魔主大人却摆摆手:“第一天,工作量也别太大了,别给咱们这个人见杀人,佛见杀佛的杀神大人累坏了。” 这下易浮生和叶喜良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叶喜良,你先退下,我有话要和段宏说。”魔主大人开口,叶喜良不敢不从,比起被魔主大人施法推出去,他还是选择自己滚出去。 叶喜良飞离行刑场后,了生刀咣当一声落地消失不见,易浮生也跌坐在地上,方才那毒蛇精痛苦离世的样子犹在眼前,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仍犹在耳。 魔主大人走近易浮生,修长的手一碰易浮生的肩膀,竟然发现他在低声抽泣。 哭……又是哭! 为什么要流泪!为什么要害怕!杀死该杀之人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为什么要为了那样作恶多端的人哭? 为什么这么清澈的眼泪是从一个踩着尸体堆飞升的杀神眼里流出来的?这是在搞笑吗?还是在讽刺他呢? 他还记得当初那个自己最疼爱的人离开自己的时候,就是说自己的眼睛里都是杀气都是鲜血,这样一个自己身边亲近的人全都死了,竟然还流不出一滴眼泪的人,给人带来的感觉就只有恐惧,没有半分情爱和温存。 死刑的执官,难道不应该和自己是一样的人吗?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不应该是这样吗? “段宏……你的眼泪是流给谁看的?”魔主大人一手捏住易浮生的脖子,狠狠掐住,只掐得易浮生脸涨得通红还不肯松手:“段宏,你装什么好人?踩着一个又一个尸体走进魔域,进来之后反倒因为杀了一个毒蛇精而哭得像个小孩子,你在伤心难过给谁看?嗯?为了凸显我这个魔主铁石心肠,没有人性是吗?啊?” “不……不是……”易浮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两只手用力扒着魔主大人的手:“松……手……” 易浮生纯情如水的眼睛里再次起了雾,这次是因为窒息的感觉让他痛苦,他眼神里闪烁着恐惧,一双本是光亮的眼睛越来越变得暗淡了。 魔主大人终究还是松开了易浮生,不知为何,即使觉得易浮生这一副可怜模样是装出来的,却还是心有不忍。 不该如此,他魔主不该如此,曾经魔域和神域多年抗衡,誓死不和,魔域一心攻打神域,而神域更是将魔域视为一颗待拔的钉子。 当时他刚飞升至魔域,也是做死刑执官大人的,那时候他还是执官大人孟不凡,跟随着当时的魔主征战神域,可战争让他明白了,死去的,永远都是最无辜的人,笑着的,永远都是手握权力的人。 正是因为看透了那一切,他才要劝说魔主与神域讲和,谁知魔主竟然将他视为背叛者,要对他处以死刑,他奋起反抗,弑主登位,谁要反抗和平共处他就杀,最后给整个魔域杀怕了,杀服了。 神域的青岩帝君乃是孟不凡的知己,他们二人的想法不谋而合,最终在青岩帝君和魔主大人孟不凡两人的努力之下,终得改变了神魔两域千年、万年、甚至是几十万年、几百万年以来的敌对关系,握手言和,和平共处。 孟不凡是魔域历届魔主当中杀戮最重之人,其他魔主发起战争乃魔兵杀人,而孟不凡则是一己之力,硬是杀出个天地来,所以整个魔域,谁看到了他不得抖上三抖? 易浮生怕他,畏惧他,那本是应该的。 只是……孟不凡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样清澈单纯的眼睛了,似乎那个杀生无数的段宏根本就不是他一样,到底是他徒有其名,还是太会伪装,深藏不露呢? 易浮生坐在地上大口呼吸了好久,孟不凡已经飞身离开,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还是叶喜良在门口轻声唤他,他这才反应过来,飞了过去。 “怎么样?魔主大人他没有为难你吧?”叶喜良关切地问易浮生,看他这个样子,怎么也不像是没有为难。 易浮生摇了摇头,带着浓重的呼吸声跟在叶喜良身后,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往魔主宫走去。 “不是……执官大人,你去哪儿啊?”叶喜良懵了。 “魔主宫。”易浮生淡淡答道。 “你去魔主宫干嘛啊!魔主大人好不容易放过你了!你不会要去上报错误身份吧?啊?” “喜良,你是我的助理,你不要管我了,你该忙忙去吧。”易浮生说完坚定不移地走到魔主宫门口,在飞出来的纸上写下执官段宏二字。 纸飞进去没一会儿,门又打开了。 易浮生在叶喜良担心的目光之中走进了魔主宫,孟不凡依旧是戴着面具歇在上座,见他进来了,便漫不经心道:“怎么,执行死刑没够了?还想继续是吗?” “我感觉到你很痛苦。”易浮生道。 “什么?”孟不凡有一下没一下敲击金扶手的手指骤然停下,滞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恢复方才的动作:“执官大人怎么又开始装圣人了?痛苦与否,与你何干?” 易浮生不是爱多管闲事,只不过他见不得别人永远伤着一颗心,他若是要常年呆在这魔域之中,那么就必定和魔主大人朝夕相处,他刚刚感觉到那种绝望和孤寂的痛苦,不希望魔主大人永远就像刚才那样被回忆的痛苦支配着理智。 “魔主大人,就在刚刚,我感觉到你似乎被过往牵绊,不肯迈出离开痛苦回忆的那一步,我刚刚哭,是因为被你掐住喉咙难受,也是因为你无边无际的痛苦让我觉得心里难受。”易浮生喉结动了动,眼里生出一丝关怀:“魔主大人,如果你有什么心结亦或是难以释怀之事,你可以同我讲,我会想办法帮你的。” “闭嘴。”孟不凡带着面具的脸看不出来什么表情波动,但很明显的是他似乎有些生气,又或是被触动伤心往事的哀伤,胸口因为加重的喘息起起伏伏:“你真的很吵,毒蛇精说得没错,你比教书先生还啰嗦,出去,我要休息了。” 易浮生知道魔主大人一时半刻是不会对自己敞开心扉的,但他见他的这第一面就已经了解了他有苦根,日后,必定想办法助他脱离苦海。 “魔主大人,恕我方才唐突,我们,来日方长。”言罢,易浮生转身离去,有些清瘦的背影映在孟不凡的眼中,渐渐模糊了。 …… 神域。 “今天呢,是奉青岩帝君之命,命我来与你们净化戾气,来来来,我先点个数啊,一二三……八、九,哎非常好,九个人都到齐了,看来大家对于净化戾气这种事情是非常之积极哈,好了,站在那就开始吧。” 这个讲义上写着要带着他们念静心经三百遍。 三百遍啊!段宏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没搞错吧!念完三百遍还要不要吃饭了?还要不要睡觉了,念三百遍,两天都念不完吧!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易浮生也是个外柔内刚型的 ☆、猛虎被顺毛1 一想到这里,段宏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下面我们念静心经三遍!来,我一句,你们一句啊,天静以通灵峰,地静以通山海。” “天静以通灵峰,地静以通山海” “风静以通四方,雨静以通万物。” “风静以通四方,雨静以通万物。” “身静以通经脉,心静以通上境……呼呼呼……” 第一遍静心经还没念完,段宏不大不小的呼噜声就响起来了,底下的人九位学生都大眼瞪小眼,说要喊醒除戾使吧,还觉得有些不妥,不喊醒吧,又觉得这样坐着看除戾使睡觉,又更加不妥。 “青岩帝君……青岩帝君……” “青岩帝君来了……” 青岩帝君一袭白衣,青丝冠正,身形高大端正,面容英俊正气,缓缓走来,当有一副帝君风范,今日是新上任的除戾使第一天工作,他来看看这位除戾使易浮生,也看看他工作得怎么样。 肉眼可见,不怎么样,一本静心经没有念完,他自己倒无聊地睡着了。 “除戾使……除戾使……”底下有人喊段宏,可段宏根本没听见似的继续酣睡,他认为,只要自己这样睡过去,就能把这无聊的除戾课程混过去。 青岩帝君摆摆手,不让他们出声,自己则是缓步走到段宏的身边,段宏自是穿了一套考究的白衣神服,看上去一副儒雅扮相,殊不知这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狼。 手托着腮,睡得昏天暗地,一个没撑住,脸从手上脱了扣,就往桌子上砸去,紧接着就被什么接住,微凉又软绵绵的触感可比硬邦邦的桌子舒服多了,段宏干脆两只手捧着这东西,用脸蹭了蹭,然后直接当成枕头用。 “啊?这……” 底下的学生没眼看,身旁的青岩帝君似笑非笑,表情复杂得很,连周围把守的天兵心里都在想,这个除戾使今日怕是要得罪青岩帝君了。 他现在枕着的,不正是青岩帝君的手吗?两只咸猪手还在青岩帝君的手上磨磨蹭蹭的,青岩帝君的玉手,多少仙娥、神女垂涎三尺都得不到,是他区区一个除戾使可以染指的吗? 青岩帝君倒也不恼不怒,另一只手在段宏的脑袋上敲了那么一下,果然,段宏被他这么一敲给敲清醒了,一只手揉着脑袋,另一只手还抓着青岩帝君的手不放。 “怎么了?下课了是吗?那个……大家下课,各回各家,我也下班了。”段宏这才准备伸个懒腰起身,一抬手就发现有点沉重,然后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抓着一只这么好看的手,顺着手看到胳膊,又向上看,看到了面若冠玉的青岩帝君。 这个人是谁?段宏的脑袋飞速运转,直到底下的人提醒他:“除戾使大人,青岩帝君啊……” 青岩帝君?! 段宏一下就松开了青岩帝君的手,然后弹簧似的站了起来,那不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吗?完了完了,这任职第一天就睡着了,岂不是要气死这个青岩帝君?! “啊哈哈……”尴尬场合,笑声来凑,段宏尴尬笑了几声,还是跟青岩帝君打了招呼的:“帝君好,我是新任除戾使段……啊,那个,我是易浮生。” 青岩帝君审视了段宏好一会儿,唇角扬起一丝不知名的笑意,转身去一旁坐下:“继续上课,我旁听,听说我们除戾使在凡间时便是以德服人的大善人,我也来听听,除戾使如何为他人除戾。” 旁听你个鬼啊…… 段宏一个头两个大,他自己就是个杀人如麻,戾气深重的人,偏偏上错了轿子,到了这个神域成了除戾使,他帮别人除戾,开玩笑呢?还不如让别人给他除戾呢。 “咳……咳咳咳……”就仿佛是有大事要说之前一定要清清嗓子一样,段宏这准备工作做得十分到位,一阵清嗓子之后,伸出两根手指学着那些修炼的老道士的手法指了指坐得离自己最远的那个学生:“那个……这位同学,你来说说,你是因为什么要除戾气的呢?” 那学生起身,恭恭敬敬行礼,认认真真回答:“回除戾使,在下乃是神域兵器库的一名主簿,专门登记武器收支的,那日,神域大门守卫军二队的一名士兵前来取兵器,他们神域大门守卫军用的都是半月戟和护神盾,可他非要拿神器玄天盾,我这没得到的许可不能随便把玄天盾给他,他就对我大打出手,我便……我便还手回击,结果下手重了,给他打得到现在不能正常看守神域大门了。” “打得好!”段宏一听这事儿心里一下来气了,这一声吼不仅把底下的学生们吓坏了,青岩帝君也惊了一下。 那神域兵器库的主簿吓得直接跪下:“除戾使大人,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下手没轻没重的了,您别动怒啊!” “你何错之有啊?这种人,不拿自己该拿的,非要去拿那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不是等同于胡搅蛮缠,强取豪夺吗?他没有各位帝君和神主的许可来你兵器库闹事儿,那不就是看你好欺负吗?我告诉你啊,遇到这种人……”段宏十分气愤地起身一挥袖子,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你就抽他丫的,再不解气你就把他剁了喂狗!让他在狗肚子里学学怎么做神!”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呆滞了,尤其是青岩帝君在场,谁敢说这么戾气十足的话呢?所有人都是大气不敢出,生怕说错了什么让帝君大怒,可青岩帝君端正坐着,丝毫没有要起来制止的意思。 段宏也感受到大家的气氛了,好像不应该这么说哈,那日飞升大会上见到易浮生,他可不是像自己这样的,说话温温柔柔的,不说脏话,不偏激,像个读书少爷似的,他要是在这儿的话,一定不会像自己这样。 完了完了,这不是毁了易浮生的形象了吗? 段宏放下腿,忽然之间像绷了一根弦似的,忽然就端起来了,一板一眼,柔声柔气地说道:“嗯,虽说那人有错处,但毕竟同在神域工作,有共事之情,你下手颇重,却有不妥,不如你好好思考一番,再遇到这种问题你该如何处理,写上一千字的处理预想,到时候呈上来与本使,若本使觉得妥当,日后你便这般做,你也可以结束除戾课,继续回到兵器库任职。” “哎?这个办法好,我可以有时间好好想出一套应对方法,到时候就不会怒中生乱,伤了别人,多谢除戾使大人指点!我这就回去写去。”那兵器库主簿躬身行礼,然后飞快跑走了,看起来他一扫之前的怨气,倒是真的戾气消除。 就照着这样的针对性方法,段宏一连把这剩下的八个学生的问题都给解决了,只要后续盯着点,大概就可以戾气尽除,不再怨恨生怒了。 自古以来,除戾使要么就是对学生说教,要么就是带着大家一起念静心经,这样帮着他们找到有效办法解决心中郁结怨气和烦闷,他还真是第一个。 今天的工作结束了吧……怎么这个青岩帝君还在这里……不是旁听吗?这课都结束了,他怎么还不走呢 段宏望着青岩帝君傻笑了一会儿,转身要溜之大吉,可是刚走两步,就被青岩帝君抓住了后衣领。 行走江湖时,最忌讳别人这样揪着后衣领,段宏忽然眉头一紧,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气,回身狠厉出手,与青岩帝君过起招来。 看守的神兵已经不敢去看了,青岩帝君乃是神域战神,他的杀伤力无人可敌,哪怕是魔域魔主来了和青岩帝君过招,怕是也得打个平手,这除戾使怎么第一次见青岩帝君就和青岩帝君动起手来了呢? 几个回合下来,段宏不敌青岩帝君,原本像个狼一样充满杀气,结果最后像个小绵羊一样被青岩帝君用他最讨厌的拎着后衣领的方式带走了。 虽说段宏在人间是个杀神,但是那个杀神之名毕竟是人封的,这人间的杀神到了神域遇到青岩帝君可是不好使了,所以打不过就只能…… “青岩帝君~您放过人家嘛~人家只不过是一个刚飞升的小小小小小除戾使,您一个帝君,何必跟我这么一个屁大点的除戾使过不去呢~” 恶心死了!段宏觉得自己细着嗓子说话实在是太恶心了!可是有什么办法!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强龙难压地头蛇,他这个曾经的人间强龙现在是在神域的地盘上,青岩帝君那就是神域的地头蛇,他可压不住青岩帝君,这个时候不撒个娇,卖个萌,乖乖求个好汉饶命,难不成是等着青岩帝君给自己一刀抹脖吗? 他可还是想着找机会和易浮生交换回来呢,想那易浮生是个讲究品行,重情重义的,想必他现在一定也在替自己扛着那魔域死刑执官大人的位置,他那个柔柔弱弱的性子,骄里娇气的小身板,做那等残暴之事也是为难他了,他都撑着呢,自己也得讲义气,交换之前,帮他护好除戾使这个职位。 作者有话要说:  想来段宏是不是很讲义气呢 ☆、猛虎被顺毛2 “除戾使并非小官职,甚至,除戾使的存在是正神域风气的一个关键点,易浮生,你就这么看不起你自己的官职?”青岩帝君不仅没有松开段宏,反而忽然靠近,一双本应该严肃的眼眸却又带着点戏谑的味道:“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奇怪呢?” 糟了,不会被他发现了吧?不可能的,段宏认为青岩帝君就是觉得他奇怪,所以在试探他,这个时候就是要坚持咬死不松口,只要他不松口,青岩帝君也就没办法证明自己不是易浮生。 “那个……帝君……”段宏嘿嘿傻笑两声:“我哪里奇怪,我就是飞升没多久,还有些在凡间陋习罢了。” “你乃书香世家,自小到大儒雅温润,何来陋习?”青岩帝君似乎话里有话,好似他早就看出端倪,望着段宏的眼神里有几分笃定他有问题。 段宏也是个反应机灵的,一拍大腿:“帝君,你是有所不知啊,这在凡间二十余年的寿命里,我是坐有坐相,站有站相,救死扶伤,是为人纯良啊,但是这人总这么过那多无趣不是,好不容易当了神仙,是不是得轻松一下?自在一下?” 青岩帝君破天荒认同了段宏的说法:“嗯,是该轻松一下,自在一下了。” 一转眼,褪了衣衫的青岩帝君泡进了神池之中,而段宏则是站在旁边的台子上手足无措,心里不住地想,天呐,这青岩帝君是在搞我玩呢吧?轻松一下,自在一下就是来泡澡?他泡澡就泡澡呗,让我来旁边观看是几个意思?为了向我展示他这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健硕身材吗? 不得不说,这青岩帝君的身材当真是一流的,完美的线条,紧实的肌肉,就连段宏这个多年练功习武之人都自愧不如,这神域大多是身形纤细的仙官儿,怎么会出了这么个帝君呢? 段宏咽了一下口水,只听青岩帝君开口说道:“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再给你一个摸的机会,过来给我洗洗背。” 亲娘啊!这是什么意思!还让他去给他搓背!段宏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青岩帝君,老子本该是魔域的死刑执官,跑来你神域做什么狗屁迂腐无趣的除戾使已经够委屈的了,现在还要沦为你青岩帝君的搓澡工? 不可能,没门儿,这事儿没戏! 段宏一跺脚,刚一转身就看到离自己脖子只差一寸的剑,剑冒着蓝色的光,纹路细致考究,应该是一把神器。 “嘿嘿,帝君,这个力度还可以哈。”段宏泡在青岩帝君后面,拿着毛巾给其搓背,虽然表面上乖顺地像只兔子,心里却是已经把青岩帝君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不过……青岩帝君有祖宗十八代吗? 青岩帝君忽然转身,正面对着段宏,嘴角似笑非笑:“前面也洗洗。” 青岩帝君你大爷的!你真把我当成搓澡工了?段宏心里万马奔腾,要是现在有一把大刀,他就立即把这个青岩帝君剁成个十八段。 罢了罢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段宏还想着要帮着易浮生在青岩帝君这里留下一个好印象呢,万一日后换回来,青岩帝君心里对除戾使的有气儿,易浮生那小身板还不得被劈成两半? 想到这一层,段宏也不别扭了,毛巾覆上青岩帝君的肩头,刚要用力往下搓,却被青岩帝君的手握住了手腕,段宏顿感不悦,用力抽手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这青岩帝君好强的功力,竟然让段宏完全没有反抗能力。 “等一下,要洗澡就要有洗澡的样子,你穿着这么厚,怎么洗?”青岩帝君扯着段宏的腰带就把他的外衣扯飞了,只剩下薄薄的一层衬衣,也被水浸湿了。 青岩帝君不会不爱美色爱男色吧?段宏心里胆战心惊,虽说自己是个杀神,但是架不住打不过青岩帝君啊,他勾勾指头自己就一动不能动了,要是他真的垂涎自己的“美色”,那岂不是一下就被他吃干抹净了! 这……这飞升的时候也没人说神域里还有这等事情啊! “那个……帝君,是这么回事儿哈,咱们这儿大大小小算是个神域,神仙那不都是清心寡欲,为人正派的吗?您看您……”段宏这番话说得皮笑肉不笑的,生怕哪一句激怒了青岩帝君。 “神仙也有神仙眷侣,谁说神仙就要断情绝爱了?更何况……”青岩帝君伸出一只手捏住段宏的后脖颈:“神域的规矩,向来本君除外。” “你个老色鬼……”段宏发自内心地口无遮拦了,这个青岩帝君也太变态了,第一次见面就这么露骨吗?他这是要干嘛?要跟他成为神仙眷侣?屁了!你个死断袖! “嗯?”青岩帝君不大不小的一声嗯,把段宏吓得赶紧扇了自己的嘴一把,然后顶着一副笑脸:“不是,我的意思是,您是个懂得风情雅韵之人,嘿嘿嘿。” 青岩帝君微微一笑,松开了段宏,段宏也开始违心地给青岩帝君搓洗身体。 唉,想不到啊想不到,他堂堂杀神段宏,在人间那向来是人人畏惧,他说东,没人敢说西,他道一,没人敢提二,结果到了神域,碰上了这个青岩帝君,竟然就成了顺毛的小白兔了,难不成真是杀生太多,所以现在报应就来了? 青岩帝君似乎是玩够了,洗过澡之后便穿衣离开,不再为难段宏了,他走后,段宏这才泡在池子里松了一口气。 还别说,这青岩帝君的确会享受,这泡在神池里就是舒服,温热的水,蒸气里带着仙气,想必在这样的神池里修炼必定是事半功倍,青岩帝君既然误打误撞给了他一个这么好的修炼宝地,那不如就趁着现在修炼一番。 段宏开始在神池中修炼,而隐匿于不远处的青岩帝君看到他在练功,唇角微微扬起,看他还能在他面前装到几时。 青岩帝君早就知道段宏和易浮生飞升错了,现在这个易浮生其实是段宏,因为当日飞升大会,巨人国发生内斗,他们这一打起来不要紧,要紧的是方圆数百里地动山摇,尘土遮日,青岩帝君前去平乱,经过时正好看到易浮生和段宏上轿飞升。 他看到那个拿着大砍刀的黑衣男子握了除戾使的令牌,那翩翩公子握了死刑执官的令牌,就知道是错了,可惜一旦握了令牌上了轿,飞升成功之后便再无回头的可能,他想拦但未拦住。 本以为那人间杀神段宏会闹事要求换回来,没想到为了保易浮生,竟然没有轻举妄动,但也算是个讲义气的人,青岩帝君对这个浑身戾气却还要给别人除戾气的除戾使十分感兴趣,毕竟这神域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是些规规矩矩的主儿,这样会咬人又充满了鬼心思的小狗可是万千年来头一遭。 …… “什么?您要去见除戾使?哎呦,这可使不得。”叶喜良拼命摇头:“这神域和魔域到底是不同的两个地界儿,平日里除了神主、青岩帝君还有咱们的魔主大人、鬼公主这四人可以随意在两地穿梭,剩下的必须要有手令才能通行,也就是说,您要是去神域,必须要有魔主大人给您的通行手令才行!” “那我去求魔主大人给我手令。”易浮生起身要往魔主宫去,却又被叶喜良拦了回来:“哎呦我的执官大人,我求求您了,别作妖了,您刚飞升,在神域能有什么好友呢?您这一去,那岂不是明摆着告诉魔主大人您有问题吗?” 易浮生坐回来呆坐了一会儿,道:“那我就没有办法能见到段兄了吗?” 叶喜良迟疑了一下,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过几日就是神域蟠桃宴了,到时候魔主大人和鬼公主会受邀请去参加蟠桃宴,不过,鬼公主她早些年就已经闭关不出来了,大多时候魔主大人会再带一个人去,以前都是带前任死刑执官大人,所以您还是有机会能跟着魔主大人混进神域去的。” “可是……”易浮生有些担忧,魔主大人似乎一直对自己有成见,他以前带前任死刑执官去参加蟠桃宴是因为那人是他欣赏之人,且多年都一起共事,自己这个没有被魔主大人放在眼里的……能有资格陪着他去参加蟠桃宴吗? “没什么可是的,执官大人,魔主大人这个人呢虽然有的时候冷酷凶悍,但其实不是个恶毒小气的人,您挑着他心情好的时候去求求他带您去参加蟠桃宴长长见识,他或许会同意的。”在叶喜良的认知里,魔主大人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而且疑心颇重,若是直接问他要通行手令,他或许会怀疑,但蟠桃宴是人人都想去见识的,以这个理由求着他获得去神域的机会,是不会被他怀疑的。 易浮生也明白,叶喜良在魔域这么多年,又一直跟随历任死刑执官工作,必然常常接触魔主大人,他那么了解魔主大人,听他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错。 ☆、魔主伤痛秘密1 所以,余下些时日,在易浮生这里,便是执行死刑和想着怎么去跟魔主大人说自己想去参加蟠桃宴。 执行死刑这一关,易浮生算是过不去了,好在魔主大人没有一直盯着他,他倒是告个假,暂时就不去执行了。 易浮生心里如是想,只要躲上几日,等参加了蟠桃宴,自己就能和段宏见上面了,只要见到了,就能换回来了,各自归位,回到正轨。 叶喜良说,要趁着魔主大人心情好的时候去求他,可易浮生实在分辨不出来魔主大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心情好,他总是冷冰冰的,戴着那么一副面具,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情,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机呢?这成了这几日易浮生心里最苦恼的事情。 他想着要回归自己本来的地方,可是转念一想,脑海里又浮现出魔主大人几度失控的样子,他曾经对魔主大人说过,他和他来日方长,他还没有找到魔主大人痛苦的根源,难道真的要这么快转变想法吗? 不管要不要换回来,最重要的是要和段宏见上一面,现在这样他心里总是慌乱的,任谁到了一个和自己格格不入的地方,心里都会常常悬着,没有办法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易浮生心里也会担心段宏那边怎么样,瞧上去段宏是个洒脱自在之人,又曾经是杀神,砍过多少恶人的项上人头,在神域做除戾使,日日给人上课念经,怕是也让他憋屈个好歹了。 “执官大人,魔主大人有请。”叶喜良在门外,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易浮生可以听得。 这个时候魔主大人请易浮生过去,易浮生不用想就知道又是要逼着自己执行死刑了,该来的躲不掉,只能又一次硬着头皮去了。 去魔主宫的路上,易浮生小声问叶喜良:“喜良,魔主大人是因为我这几日都没有去执行死刑,所以动怒才传唤我的吗?” 魔主大人向来心思难以揣测,他忽然心血来潮急着叫易浮生过去,叶喜良怎会知道是有何要事?便只管摇头:“执官大人,还真是不知道魔主大人为何突然传您,您去了一定要谨言慎行,千万别惹得魔主大人发怒啊,他这个人您也清楚,发起火来那是地也要跟着震上三震,怪吓人的。” 这一点易浮生心里自然是比叶喜良要清楚的,想来叶喜良为人恭顺,说话谨慎,不给人留把柄,在魔主大人面前更是能少言就少言,能不言就不言,他能见到的魔主大人动怒,基本上也是沾了别人的“光”吧。 这个别人也指的是易浮生他自己。 一句跟随着叶喜良到了魔主宫门口,照惯例先写纸条,等魔主大人批准了才能进去,这一次,叶喜良说什么也不跟易浮生一起进去了,上一次跟着易浮生一同进去,结果是被一团黑烟给请出来了,这次叶喜良是学聪明了,要面对那可怕的魔主大人,还是让主子易浮生自己去面对吧。 毕竟魔主大人不会轻易地就把罗刹天死刑执官给掐死,但是心情不好了,可能还会把罗刹天死刑执官身边的手下给掐死。 易浮生怀着忐忑的心走进魔主宫,这次孟不凡不在前殿,那高高在上的位置没有他的身影,而易浮生茫然之际,有个声音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顺着路往里走,本魔主在内殿。” 听起来这声音虽清晰,却也从中听出了一点颤音,似乎是在忍受极大的痛楚,但坚强如孟不凡,就算是抽筋断骨,怕是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哼出一声来。 易浮生觉查出异常,不禁加快脚步,冲进内殿,但见孟不凡身上松松垮垮披了件长衫,就卧在榻上,胸膛大片地露着,却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魔主大人!”易浮生心中一惊,脚步已经乱了,跑到榻边:“这是如何伤的?” 魔主是曾经杀服了整个魔域的人,能把他伤成这样,那是多么可怕的力量?易浮生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害怕孟不凡了,直接坐到榻上,扶起孟不凡让他倒在自己怀里:“我来施法帮你疗伤。” 法术未来得及施展,一只带血的手握住了易浮生的手腕,带着些黏腻的触感,血腥味儿扑鼻而来,易浮生赫然发现,孟不凡的双手竟然也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甚至某一处的肉外翻,还能隐约看到隐藏在其中的白骨。 “左边第一个柜子,有我用的药,帮我拿过来。”孟不凡有多疼都可以忍着,什么样的苦他没吃过呢?什么样的痛他没受过呢? 从前受了这般的伤,都是自己一个人强撑着,后来有了死刑执官黑衣客,他们二人可以说是度过了一段相依为命的时光,只可惜后来权力的斗争,野心的圈笼,最后竟都成了作茧自缚,难以抽身。 自从有了黑衣客,孟不凡再也没有自己上过药了,这次受伤,他习惯性地传唤死刑执官,但来人却是易浮生。 在意识清晰地感受到疼痛的时候,也能清晰地明白,如今光景,早已经是物是人非,山长水阔,那人已不在原处,往昔岁月回不去,终究是不可得。 易浮生将孟不凡放平,头脑清醒,手脚却有些凌乱,从未见过这么触目惊心的伤,一整个柜子里都是孟不凡所说的药,足以见得平日里他没少受这种伤,没少用这些药。 随手拿起一罐打开,药膏是透明的,手指触碰上是清清凉凉的触感,易浮生快步回到榻边,单腿半跪在榻上轻轻将药膏一点点抹上孟不凡的伤口。 很神奇的是,药膏抹过的地方在飞速愈合,触碰到的伤几乎是在瞬间就恢复成完好的皮肤了,但似乎这样快速的恢复方式让孟不凡承受了更大的痛苦。 凡事欲速则不达,但凡要速成,必须要受切肤食肉之痛,这是无论在何处,都不变的规律。 浑浑噩噩,糊里糊涂,呆在易浮生的怀里,孟不凡闻到了好闻的紫檀香,还有淡淡书卷气息,那是他漫长岁月里第一次闻到这种带着光明的味道,可以让人的心平静下来。 易浮生轻柔的动作,每一次上药都是极致的细腻,被人这样疼惜着、温柔着对待,似乎那撕裂又愈合的痛楚都变淡了。 最后给手上药的时候,易浮生把孟不凡的手翻开放在自己的手心上,孟不凡的手虽然有点修长,但是关节处还是有些突出,手也整整比易浮生的手大了一圈,易浮生要微微用力握着才能保证他的手摆正。 一边给孟不凡手心抹上药膏,一边看着他掌心恢复原有的模样,掌心布满了常年握武器的老茧,易浮生忽然觉得,是他用多年的杀戮,才换来了如今的和平。 神、魔两道,本无正邪之分,不过是源头之分,任谁也无法决定自己到底生于何处,神也好,魔也罢,真正的子民,都是向往着宁静祥和的生活环境,而并非永远的敌对,并非永无止境的战争。 或许在所有的传闻之中,魔主大人孟不凡都是个残暴且麻木不仁的魔头,他手中结束的生命,背负的鲜血,就算是段宏那个人间杀神都望尘莫及。 可是……他是为了什么呢? 如今神、魔两域和平共处,子民安居乐业,诸将息战交好,孟不凡是挖井之人,但能记得他挖井之恩的却少之又少。 易浮生给孟不凡的双手都上了药,他应该是不疼了,之前的疼痛眉头不眨一下,但额间却已经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易浮生轻声叹息,洗了布帕来给孟不凡擦脸,孟不凡算是熬过这一关了,呼吸修炼放缓,变得有规律起来,忽而伸手抓住易浮生的手腕,将那纤细的手腕握在手中,指腹轻轻摩擦,嘴里低低呢喃着:“展枫,旧时影成双,今非昨日乐,凭栏望故人,叹如梦似幻,乃梦是幻……” “多年相伴,如今你高位上座,身旁那人却已不在,你心里一定很难过吧。”易浮生没有挣脱孟不凡的手,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腕,仿佛抓住的就是他口中的展枫,如果在一片漆黑之中,能让他感受到一丝光亮,就算是被认作他人又何妨? 易浮生坚定的心又松动了,他的确想生活归位,但又担心段宏回到魔域,没有办法好生照顾孟不凡。 他虽到魔域时日尚短,但他洞察人心,头脑睿智,心更是可怀大情,他不会看错,孟不凡虽然面冷如那冰川雪岭,实际上心中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在魔域中多年的人尚且看不出他的痛苦,更何况是心思大大咧咧的段宏呢?若真是换回来的话,偌大的魔域领土之中,又有谁能解孟不凡之苦呢? 孟不凡也只入睡半炷香的时间,睁开眼时,见自己手中正握着一只细白如玉的手腕,顺着手腕向上看,是易浮生那张生得温润柔和的脸庞。 “你为何在此?”孟不凡骤然松开易浮生的手腕,眼神仿佛地震一般强震。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易浮生这个不小白的小白兔和魔主大人是真的挺配的哈,放心,爱来得迟点,但总会来 ☆、魔主伤痛秘密2 易浮生被孟不凡问愣了,他未回答,孟不凡才恍然,他怎么忘了,是他让人去叫死刑执官的,来的的确是易浮生,只不过,是他梦里恍惚以为是展枫罢了。 “我记起来了。”孟不凡摆摆手:“你退下吧。” “你看起来还有点虚弱,我再呆一会儿,你放心睡吧。”易浮生依旧坐在榻边:“想来你好久没有安心睡过一觉了,方才睡得很沉。” 自从展枫离开了,再也没有人会关心孟不凡有没有睡好了,听到易浮生这些话,孟不凡胸口有些憋闷,他明明很期盼有那么一个和自己肩并肩的人,曾经拥有展枫的陪伴之后也曾想过日后岁月有这么一个人在便足矣,只可惜,如今自己身旁之人,已非彼时人。 既然人非从前,他的心还能再次敞开吗? 孟不凡这样想着,缓缓闭上了眼睛,倒真是好久没有安心睡过一觉了。 又不知睡了多久,孟不凡只觉得自己像足足睡上了一年一般,他有很久很久没有睡过这么久了,哪怕是展枫在的时候,也没有过这般安然睡足的时候。 醒来时眼神还有些迷离,模糊的视线迫不及待地要去追踪些什么,可榻边已经空了。 一丝失落涌上心头,孟不凡长叹了口气,却又听到房间里传来水声,顺着声音看去,易浮生袖子微微撸起,露出白皙的小臂,手上正在洗着一块白色布帕,一旁还放着清洗好的面具。 他猛然一惊,摸上自己的脸,面具果然已经不在了,这个魔主大人平日里戴着面具,看起来有些邪魅,实际上褪了面具,是一张极其好看的面容,唇红齿白,一双眸子如装着一片星河一般,深不可测地藏着一些如星点的秘密。 “你……还在啊……”孟不凡脱口而出,不是疑问,是在确定,不敢相信,会有人真的敢在他身边陪着。 “你醒了?”易浮生洗好布帕走过来,将布帕递过来:“魔主大人,身体可还好一些?能动吗?” 孟不凡没有接过布帕,也答非所问:“几时了?” 易浮生答道:“过夜了,现在应该是寅时了。” “我睡了这么久?”彻夜睡去,这让孟不凡更加讶然,完完整整睡上一整夜,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易浮生“嗯”了一声,既然他不接布帕,又怕布帕凉着了,便又俯身替孟不凡擦拭着脸颊和额头还有脖颈处:“起初,你睡得很沉,可我一走远了,你便迷糊着醒来,我怕你到底是睡不上一个好觉,收了那么重的伤,是该好生修养的,便没有走。” “段宏……”孟不凡忽然动手,捏住了易浮生的手腕,他在用力,但易浮生感受不到多大的疼痛,也就没什么反应,只是停下了擦脸的动作,清眸凝视着孟不凡。 孟不凡望着易浮生的眼神里带着些许试探:“你这般对我,可是有什么要求我的?” 这时候他自己提出来了,是易浮生想要的,他想要去蟠桃宴,想要去神域,想要见真正的段宏,甚至……曾经也想让他们二人各自归位,但经过昨夜,他的犹豫又变成了坚定,他不能现在就离开,因为见到了孟不凡脆弱的一面,很想让孟不凡打开心结,不用再这么冷冰冰地生活。 “没有。”易浮生摇摇头:“只是觉得魔主大人受伤的时候叫我来,是信任我的,不该辜负您的信任。” “呵……”孟不凡冷不丁地笑了一声:“你来之前,万魔司的人同我讲,段宏在人间是杀神,浑身戾气,或许不好管教,当个死刑执官最是合适,想不到竟是徒有其名,实际上是个软柿子罢了。” 说到这儿,孟不凡抬起一只手,把小臂放在头下枕着:“不过,你在的时候,我倒是难得睡得香,日后你搬来与我同住吧,可好?” 是怕自己之前对他的态度太过恶劣,他会不同意,孟不凡又继续说道:“作为奖赏,这次你同我一起去参加神域的蟠桃宴吧,那神域里的蟠桃吃上一两个,修为会增进不少。” “魔主大人,臣可以与您同住,但蟠桃宴,臣便不去了。”易浮生站起欠身:“臣告退。” “段宏。”孟不凡又一次喊了段宏的名字,易浮生脚下一顿:“魔主大人还有何吩咐?” 孟不凡起身,宽松的衣襟敞开,没有了血肉模糊,现在是光洁紧实的胸膛,易浮生也不知为何看到便心跳加速,只能紧低着头不去看他。 “你坐下来,我同你讲讲我的伤,日后你是要同我千年万年统治着魔域的人,既然摘了我的面具,我便把你当成自己人了,自然不必瞒着你。”孟不凡盘起腿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过来。” 难得孟不凡要自己同易浮生说这些秘密,易浮生也是受宠若惊,没想过孟不凡会这样信任自己,缓步回来坐下,听孟不凡娓娓道来。 “我当年飞升的时候,万魔司告诉我,我孟不凡是魔域里第一位死刑执官,那时候我还不懂死刑执官是什么,后来才知道,原来死刑执官,就是带着魔域的千万魔族攻打神域,我飞升之时没能赶上和平,面对的正是神魔两域最针锋相对的时候,我杀神无数,酿下血债,我害怕每一个被我杀掉的神死时看我的眼神,所以我戴上面具,觉得那样就不是我自己了。” 孟不凡轻叹一声:“后来在一次战斗时,我遇到了青岩帝君,我们一神一魔大战了三天三夜,最后都是伤痕累累,难分胜负,停手之际,他说他向往和平,他虽然为神域的战神,却厌恶战争,战争意味着会有成千上万的无辜之神魔死去,而最后其实谁也没有得到什么。” “的确如此。”易浮生感叹:“修炼多年,一朝飞升,做神也好,成魔也罢,为的就是永生和可以守护神、魔、人三界的祥和,若是飞升之后只得永无止境的战争,那么永世轮回又有何妨呢?” 话若投机,孟不凡便愿意多言,听易浮生同自己见解相同,他便淡淡一笑:“所以,我们的想法一拍即合,他回神域劝说休战,日后两方交好,不再无休止地战斗,我回魔域向上进谏,魔主大发雷霆,还给我种了这血煞,后来我带着一众心腹反抗魔主,割了他项上头颅示威,强行登上魔主之位,宣布和神域休战交好,拥护魔主的魔族指控我弑主,谁要打破我的规矩,谁要私自去神域宣战,我就杀,我非要用我沾满鲜血的手,还神、魔两域一个清净。” 孟不凡的经历易浮生多多少少也从叶喜良那里听到不少,完完整整的是今日从他自己口中听到,就算易浮生厌恶杀生,可心中也清楚,许多和平都是用鲜血铺出来的,要想休战,杀戮是在所难免的。 “血煞……是什么?”过去的事情现在说来也只不过是历史罢了,但遗留下来的病痛却和孟不凡如影随形,比较之下,易浮生更关心现在的他。 “血煞是曾经魔主掌控死士的一种煞气,煞气入体,若不得他的解药,便会每二十日发作一次,每次发作,都会承受裂肤之痛,早些时候,我自行解煞,脸、脚、腿、背都已经解开了,唯有前胸和手未解,后来配制了一种治标不治本的药,每次发作的时候涂上,便可尽快恢复。” “每二十日便要发作一次吗?每次都如此疼痛?那你每次都是这么过来的?” 扛……过来的吗? 孟不凡点头,忽然又感叹:“我本不该这么脆弱的,身旁没人的时候,自己扛也扛过来了。” “你不需要完全自己抗,现在我在,我会照顾好你。”易浮生不知自己以这样的身份凭什么给孟不凡承诺,他始终是易浮生,不是段宏,应该成为死刑执官的,应该在孟不凡身边的人是段宏,可他最终还是因为心软,顶着现在的身份想要给孟不凡一个安心的理由。 易浮生的确是一个圣人,他心中常怀着光明与爱,但即使如此,也有人想救,有人不想救,如今,从未有过这般想要救赎一个人的欲望。 孟不凡在这样的黑暗之中呆了太久太久,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始终只有自己一个人,哪怕自己能让他感受到一丝的温暖,易浮生也觉得值得。 他是神、魔两域安宁生活的英雄,不应该承受这样的痛苦的。 很久了,孟不凡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了,上一个这样对自己承诺过的人,最后因为想要主宰三界而意图强行开启魔煞大牢掀动战争,是孟不凡给了他足够的信任,才会让他有机会行此恶事,而如今,眼前这个如白玉一般无瑕的人,会不会和那人不一样呢? “段宏,为什么有的时候我会觉得,你不是你。”孟不凡喃喃低语。 “那我是谁?”易浮生反问孟不凡,孟不凡却答不出来了。 认真地想了半天,孟不凡释然一笑:“你就是你,还能是谁呢?是我糊涂了,过几日的蟠桃宴,你还是要陪我前去参加,每次参加蟠桃宴,我几乎都会带着我的死刑执官,前几次因为死刑执官位置空缺,我便都是只身前去,这次神域自然也知道又有死刑执官飞升任职了,你不去也不合理,去还是要去的。” ☆、青岩帝君神池之谜1 “好,我知道了。”易浮生点点头,而后便离开了,孟不凡眯起眼睛,几乎确定了这个段宏一定有问题,不过,他很快就会弄清楚,真相到底是什么。 易浮生出了魔主宫,叶喜良已经在外等候了,他见易浮生出来了,忙跟在易浮生身边往回走,小心翼翼地问道:“执官大人,您彻夜未归,可是魔主大人……” “他没什么。”易浮生不知该不该说,总觉得该替孟不凡守住这个秘密才是。 叶喜良小声道:“可是魔主大人的伤又犯了?” 叶喜良竟然知道孟不凡的秘密,易浮生有些诧异,心想着看起来孟不凡似乎没把叶喜良当回事,有时连正眼都不瞧上一眼,可叶喜良似乎又是他很信任的人,几乎只要和孟不凡相关的事情,他都一清二楚。 即使是如此私密,不愿让别人知道的秘密。 易浮生不经意飘来的目光带着探寻,叶喜良便自顾自给易浮生解释:“魔主大人每二十日发作一次的血煞我喜良是知道的,毕竟,我也曾经跟着前任死刑执官做事多年,前任执官大人又和魔主大人是推心置腹之交,还有什么事儿是我不知道的呢。” 说起前任死刑执官,易浮生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的名字,带着些许疑问的口气,这个名字从口中飘出:“展枫?” 听到这个名字,叶喜良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从那件事情之后,魔域之中提起这个名字都是大忌,已经很少有人会脱口而出这两个字,他一瞬间湿了眼眶,不住地摇头叹息:“唉,不中用了,曾经多么美好的两个人啊……执官大人他……曾经是多么杀伐果断,正气凛然的人啊,可谁知道,他心里竟然藏着那样的意图呢?” “展枫此人,是什么样的呢?”易浮生该不该问,不知叶喜良能不能说,能说多少,总觉得,孟不凡对展枫这个人,是又爱又恨,爱是入骨,恨也因此入骨。 易浮生的问题,让叶喜良陷入了回忆当中,颇为寂静的幽暗通道里,唯有叶喜良的声音在怀念那个叫展枫之人:“展枫大人是个战场残暴,私下温和的人,面对敌人的时候大刀阔斧,面对周围的人则是关怀备至,也正是如此,才能和魔主大人那样的同类之人相处融洽,展枫大人是最懂魔主大人的,每次都能察觉到魔主大人的情绪,每次魔主大人伤痛发作,他就会在魔主大人的身边一陪陪一整夜,就连那治疗魔主大人身上伤痛的药膏都是展枫大人研制出来的,只可惜啊……那么纯良和善的一个人,误入歧途,误入歧途啊……” “误入歧途?”易浮生眉头一紧,叶喜良此言,表明展枫此人必行违背孟不凡一直以来所坚守之事,究竟展枫做了什么,他又去了哪里呢? “罢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执官大人,魔主大人早就吩咐,关于展枫大人之事,不让再随意讨论,若是让魔主大人知道喜良我同您讲展枫大人的事情,怕是要剥了我的皮,罢了罢了,不聊他也罢,毕竟人已不在,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再有展枫这个人,了不了解都是一样的。”叶喜良长长叹息,仿佛要用这样的叹气将心中关于展枫的痛恨与怜惜都叹出来。 只是,若诸事的万般滋味都能这样舒解出来的话,倒也少了那许多愁肠,少了许多夜不能寐了。 …… 神域。 第十次了,昨日已经是第十次给青岩帝君那个脏死鬼洗澡了,段宏严重怀疑易浮生在神域的这个官职根本就不是什么除戾使,怕是个高级搓澡工! “啊~”段宏痛饮一壶蟠桃酿,一张嘴,一股带着蟠桃清香的酒气呼出,对着旁边还在酿酒的蟠桃仙控诉道:“哎,扶清姐姐,你说那个青岩帝君是不是天生从泥里出来的?什么人洗澡洗这么频?真给我洗服了!” 王扶清就是那日飞升为蟠桃仙的胖嘟嘟的百岁“小姑娘”,飞升之后,日日守着蟠桃,受蟠桃仙气浸染,清瘦了不少,但脸上还是有点肉肉的,看着可爱极了。 段宏呢,就是个无赖,仗着和王扶清是同一批飞升的,呼吸过来套近乎,实际上就是为了来偷喝蟠桃酒的。 蟠桃园里每颗蟠桃树结出来的果子都有好有坏,外观好,色泽新鲜的会拿来在蟠桃宴上使用,招待众神,而有些不大好的就是蟠桃仙随意处置了,所以王扶清便用它们来酿酒。 清香的酒气招来的第一个“客人”就是段宏,段宏是不请自来,而且是趁着王扶清休息的时候来偷酒喝,被王扶清抓到以后,就变成光明正大地来喝了,反正整个神域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像段宏这样不知羞臊的人了,王扶清也赶不走他。 段宏唯一有一点自在的是,在这蟠桃园里不必隐匿自己的身份,因为在人间之时,王扶清知道谁是段宏,谁是易浮生,就算是段宏顶着易浮生的身份来到她的蟠桃园,她也一下就认出了那是杀神段宏。 不过王扶清也不愿意给自己找麻烦,惹谁也愿意惹段宏,别看他现在和自己一副和和气气的小痞子模样,真的惹急眼了,大刀就要拿上来了,王扶清可不想飞升之后还要挨一刀,所以安安静静地替段宏和易浮生守着这个秘密就罢了。 “你白和青岩帝君相处这么长时间了,连青岩帝君体内有寒毒都不知道吗?”王扶清也不去看段宏,圆圆的大眼睛一眨一眨,长长的睫毛跟着一动一动的:“要不怎么说你这闲着的时间都用来做些没用的事情。” 段宏眼睛一瞪,听起来这事儿就不简单,捧着酒坐到王扶清身边:“好扶清姐姐,你同我讲讲呗,不过……你是和我同一天飞升的,说来也没做神仙多久,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小道消息知不知道?你不会去打听啊?”王扶清是个十分爱听小故事的人,刚飞升就到处打听各种神仙的故事听,后来有了权力处理蟠桃,靠着送些不大好的蟠桃去给神兵神将,和他们已经打成一片了,短短这些时日,神域多半的神仙,发生过的大事记,基本上都被王扶清摸了个透彻。 段宏摸了摸下巴,嗯……这么说起来,王扶清很有确实有点道理,正好跟她打听了:“扶清姐姐,我这笨嘴拙腮的就别瞎打听了,你同我讲讲,青岩帝君体内的寒毒是怎么回事儿?” “我同你讲,我的好处是什么?”王扶清戏谑一笑,朝段宏眨眨眼睛,似乎段宏能懂她的意图,段宏果然心领神会:“好,下次再和青岩帝君一起洗澡,我帮你数数他到底有没有八块儿腹肌。” 王扶清摇摇头,勾勾手指头:“青岩帝君乃是神域战神,八块腹肌那是必然的,不用你看,我要让你帮我量量,青岩帝君的腰有多细。” “不如我给你量量我的腰有多细好了。”段宏笑容渐渐隐去:“我一个大男人去给另一个大男人量腰粗细,这多尴尬啊。” “你懂个屁你懂。”王扶清大有一副“你不帮我办到我绝不告诉你”的架势,头一偏,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告诉你怎么量,你就在洗澡的时候不经意地抱住青岩帝君的腰,然后记住那个感觉,然后回来再做一下那个动作给我看,我就知道了。” “你先告诉我。” “你先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 “王扶清!” “段宏,易浮生,段宏,易浮生,段宏,易浮生……” “你别念了!别让别人听见!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段宏又捧了几坛酒,摇摇晃晃离开了蟠桃园。 这个王扶清,看上去像个可可爱爱的小丫头,实际上,该是百来岁就是百来岁,哪是什么心性单纯的姑娘,分明是满心恶趣味的老太太。 这神域的确不是人呆的地方,有个爱洗澡还非要让人伺候他洗澡的青岩帝君,有个这个色气的蟠桃仙,剩下的都是一板一眼,正正经经,说话咬文嚼字,酸秀才气十足的各种各样的神仙,简直无趣,简直太无趣了! 说什么也得想办法离开,这个事情必须当成个事儿来办!怎么也得见到易浮生啊,可是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他在神域去不了魔域,易浮生在魔域就来不了神域,又没有办法写信……段宏一捂脑袋:“啊……真是麻烦。” “什么东西麻烦?”青岩帝君的声音自耳边传来,气息也扑在段宏的脸上,段宏吓了一跳,直接弹出三丈远:“我说帝君,吓人不带这么吓的,你怎么走路不出声啊。” 这青岩帝君的修为太过可怕了,段宏曾经怎么说也是叱咤人间的杀神,任谁近了他的身,都必然有所感应,提前做出防备,而青岩帝君,修为比他高出太多,在他身边来来回回,他竟然都毫无察觉。 太可怕了,这个帝君太可怕了! ☆、青岩帝君神池之谜2 “分明是你心不静,心不静则听不到旁的声音。”青岩帝君唇角微动,忽而凑近段宏几步:“这样呢?这样的距离,可听到本君的声音了?” 干嘛忽然靠这么近?正好,这样是不是可以量一下他的腰了?完成任务,才好打听他的秘密呀。 想到这儿,段宏两只手开始不老实地伸出两只手,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还没碰到青岩帝君的身,青岩帝君便一个侧身越过他走向神池的方向,还丢给段宏一句:“自己过来。” “自己过来~”段宏学着青岩帝君的口气,翻了大大的一个白眼,真是够了,他在神域,别管真的假的,好歹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除戾使,竟然沦为他青岩帝君的搓澡工! 要不是打不过他,说什么段宏也得给他一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花儿到底为什么这样红。 有什么办法……段宏捂着脑门欲哭无泪,他偏偏打不过青岩帝君! 行吧,搓澡就搓澡吧,谁让人家青岩帝君法力高强呢?谁让自己这个曾经的杀神遇到了青岩帝君只能乖乖做一只乖顺的小猫呢……唉,这就是人生啊。 段宏屁颠屁颠跟到神池,青岩帝君已经褪去衣衫,坐在了神池之中,神池温雾缭绕,让青岩帝君自带了一股诱惑意味。 啪—— 段宏自己扇了自己一耳光,心里对自己进行了十八般鄙夷,段宏啊段宏,你一定是太久没见到称心如意的女子了,竟然会对一个万岁老人的身体看呆了,真他娘丢人! 说是万岁老人……也不知道这青岩帝君这身材是如何保持得这么好,都在神域里存在了万年之久,怎么就一点都不老呢? “还看?要看进来,近距离看,隔那么远,看得清楚吗?”青岩帝君侧对着段宏,目光从未触及段宏,却知道段宏的一举一动。 谁要近距离看你了?段宏心里骂了青岩帝君千百遍,早知道在神域里有这么个帝君,说什么他也要说出一切,一定要和易浮生换回身份,青岩帝君这种人,恐怕也就易浮生能跟他合得来吧? 这些话段宏自然是不敢在青岩帝君面前讲的,他活了这么长时间,从没对着别人犯怂,仅有的几次都给了青岩帝君。 对了,这个时候不能怂,他还要拿着青岩帝君腰围去跟王扶清打听青岩帝君体内寒毒的事儿呢,此时此刻,就要下池,稳稳地走过去,然后说时迟,那时快,雷厉风行地抱住青岩帝君的腰,准确地记住这个感觉,然后去给王扶清表演一番。 一想到这里,段宏来了底气,扑通一声下了神池,就往青岩帝君那里走。 “帝君~我来了~”段宏的口气一听起来就像是别有用心,青岩帝君倒也不在乎,嘴唇微微扬起一个弧度,等着段宏走过来。 段宏果然像他自己想象的那样,稳稳地走到了青岩帝君背后,坐下来泡着,思考着出其不意,一下抱住青岩帝君的腰。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犹豫,说来就来,段宏心一横,就张开双臂要楼青岩帝君的腰,谁知青岩帝君好似早有准备,一个回身,躲过段宏的动作,也正面对着他了。 怎么还转身了呢?! 这样面对面要抱的话,好尴尬啊……段宏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怎么想这个动作都是不对劲的。 “哈哈哈……”一阵“居心叵测”的笑声过后,段宏带着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对青岩帝君说道:“帝君,您得转过去,您不转过去的话,我没办法给您搓背啊。” “你可以不用搓背,本君又不是只长了一个后背。”青岩帝君说着,闭目养神起来。 哈?段宏苦笑起来,不用只搓后背,那他搓哪里?! “行~听帝君的~不搓背,搓搓腰吧!”段宏不管不顾了,抓上青岩帝君的腰就要抱过去,还没等整条胳膊环上青岩帝君的腰,就被青岩帝君抓住双臂,然后只觉得手臂上微微一痛,被向后别去。 “你大爷的青岩……”又一次被牵制,又一次落败,又一次证明了打不过青岩帝君,段宏气得脏话飙出来了,可温热的气息扑在脸上,他定睛一看,青岩帝君已经把他整个人箍在了怀里。 青岩帝君紧实的胸膛紧紧挨着段宏,被他强制按在怀里,段宏完全动弹不得。 青岩帝君做着这样的动作,脸上却依旧一本正经的表情:“不巧,本君从来没有大爷。” “管你有没有大爷,那么较真干什么?这就是个骂人的话,骂人的话你懂不懂?”段宏气急败坏地想要挣脱青岩帝君的束缚,奈何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他是涨红了脸,甚至在心里杀过青岩帝君千百遍了,又有什么用呢? “原来……”青岩帝君声音压低了一些:“原来曾经人间出身书香门第,读书万卷,知意识礼,儒雅清风的三公子易浮生,竟还会说这种话呢。” 该死!又没忍住说了脏话! 段宏悔得肠子都快青了,这一下怕不是要露出破绽了?想来想去都有点对不起易浮生啊……虽说以后若是换回来的话,无论如何青岩帝君也会知道的,但至少现在换回来这件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这么早暴露自己的身份,岂不是会无端惹来麻烦? 变脸只在一瞬间,段宏一下子就敛去了刚刚凶神恶煞的表情,转而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人在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帝君你是可以理解的哈~” 青岩帝君戏谑地摇摇头:“别人或许本君可以理解,但你三公子易浮生……本君实在有些难理解。” 不能理解你个大头鬼! 段宏心里气不打一出来,面上却还不敢表现出来:“帝君~人都是会变的嘛,要是帝君你不喜欢我这样,我……我以后就不这样了,还有啊,要是你不喜欢看到我,我以后就躲着您走,不让您见到我这张烦人的脸,您说怎么样?” “不怎么样。”青岩帝君总算是松开段宏了:“你和平时一样,离本君稍远一点,然后在这神池里运功打坐。” 段宏一点也感受不到青岩帝君对自己的“宠爱”,但是偏偏他又不让他走,平日里总是不经意地就能看到青岩帝君的身影,都是巧合吗……真搞不懂青岩帝君那个脑袋里面到底在想什么,天天这么折磨他是做什么。 “帝君,我还是来给您搓背吧。”段宏还是没忘了跟王扶清的约定,这任务要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啊。 段宏又转念一想,自己为了测量青岩帝君的腰围,不就是想知道青岩帝君体内寒毒的秘密吗?本尊就在自己面前,要不然……试着问问他? “帝君~问你个问题~嘿嘿~”段宏谄媚似的凑近青岩帝君:“行行好,告诉我吧,好不好?” 青岩帝君早已经开始闭目了,他这话听起来就不像是要问什么正经问题,青岩帝君便也没有睁眼,轻声允一声:“你且问来听听。” “其实也就是问问你体内寒毒的问题,我听说你体内有多年沉积的寒毒,是怎么回事儿啊?现在好了吗?他们说你经常泡神池就是为了抑制体内的寒毒,真的假的?” 段宏话音刚落,青岩帝君合上的眸子微动,眼皮微微颤动,似乎是证明了他听进去了,但很长时间没有回应。 就在段宏准备再发动几波攻势,再问几遍的时候,青岩帝君开口了:“没有的事,这神域里关于本君的传闻一个接着一个,你不必都听,也不必都信。” 越是这么说,段宏就越是觉得这事儿可能是真的,青岩帝君的解释实在是苍白无力,想了半天,段宏又带上一副笑容:“帝君啊,你没有说实话是不是?你那个表情看起来明明就是确有其事还死不承认,没关系的,你要是真那么脆弱的话,你不如放心告诉我,你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讲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呢?就算你是青岩帝君,神域战神,以前常年征战身上留下些病痛岂不是很正常?是不是,我理解的……” “你真的很吵。”青岩帝君依旧没打算同段宏说说寒毒的来历,尽管段宏像一只蚊子一样在他的耳边嗡嗡作响,他自岿然不动。 段宏心里可是气坏了,明明就是他让自己来陪他泡神池的,结果还闲自己说话吵,闲吵还叫自己来,怎么不叫上几个美娇娥过来呢?那家伙百灵般的声音莺莺莺的,不比自己这汉子的声音好听? 就在段宏这样想着的时候,青岩帝君那边传来一声低吟:“粗俗。” 粗俗?段宏发愣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什么,指着青岩帝君质问:“你竟然潜入我的神识,窥探我的想法,你……你你你……小人!不允许再偷进我的神识!” 还好刚刚没想自己和易浮生上错轿子飞升错的事情,否则…… 大事不好……刚刚自己没想,可是现在想了!段宏一拍脑袋,大声问青岩帝君:“你是不是知道了?你是不是感知到了!” ☆、青岩帝君的醋意来袭 完了完了,他一定知道了,段宏顿时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样,说也说不出来话了,心口像堵了一样:“帝君,你倒是说句话呀,偷窥别人的想法,那是找小人行为!你都那么做了,我就原谅你了,你别说出去呀,我……” “你稍微安静一会儿,你很吵,本君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青岩帝君企图敷衍了事,段宏就算是个榆木脑袋也该听出来了,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和易浮生飞生错地方了他不知道,但是很能确定的是,青岩帝君没打算把这事儿说出去。 段宏似乎放心了一些,也就听青岩帝君的话,安心闭目修炼了。 任务失败了,段宏也没想到平日里任由自己搓背洗澡的青岩帝君忽然之间就不让自己碰他一下了,害得他没办法跟王扶清交差。 “失败了吧。”王扶清一点也不惊讶于段宏的失败,这次破天荒地主动给了段宏一瓶蟠桃酿,道:“就跟你说青岩帝君不好接触,你以为你可以给他搓澡,你就可以抱他的腰了吗?算了吧,我看你也没那个本事,既然吃瘪了,我就给你点安慰,同你讲讲青岩帝君的寒毒一事吧。” 这感情好,早这么痛快,就不至于有神池里那尴尬的一段经历了,段宏怕王扶清变卦,赶紧端端正正地坐好,洗耳恭听。 王扶清这才娓娓道来:“这寒毒伴随青岩帝君体内多年了,其实很多神仙都不记得当年发生过的事情了,我这是多方打听,好不容易才弄明白完整的经过,据说啊,当年神魔大战,那是杀得神魔两域万灵陨落,多少飞升而上的精英都死于那场战争,以至于轮回之道大开,众多英灵重返人间,多年苦修,一朝终了,一切又得从头开始,后来休战之后,逐渐恢复安宁,青岩帝君得知现在的魔主大人统领魔域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重新将英灵立上魔位,日后他们得道,还将重回魔域,青岩帝君为了昔日战友去求咱们的神主大人,可神主大人却说,万事万物自由定数,若要强行改变定数,便是有人要付出代价,青岩帝君就以这体内寒毒为代价,千年万年承受寒毒苦楚,就这样,那些曾经死去的神君又在之后的百八十年里一个接着一个重回神域,唉,青岩帝君啊,是条汉子,你说呢?” 这事迹听起来惊天地,泣鬼神,可段宏听着却火大:“青岩帝君是条汉子,可那神主大人却不是个东西,神兵神将有去无回,责任不在青岩帝君,在他神主大人,在那魔域,他不想着要把这些为护神域而战死的战士弄回来,青岩帝君要请愿他还让青岩帝君受那么多年的折磨,这也太不是人干的事儿了!” “可不敢乱讲,你现在是受谁的管制?”王扶清拿着酒塞就往段宏头上哑:“别以为平日里青岩帝君护着你,你就目中无人了,青岩帝君就算是神域数一数二、北斗之尊的人物,可是论资排辈,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青岩帝君的上面,可还有神主大人呢。” “这神主大人听起来是个不地道的。”段宏道。 虽然不想承认,但段宏仍旧认为青岩帝君比他想象中的要重情重义,他在人间杀人如麻,更是清楚战乱之中最难留的就是人命,死亡时最稀松平常的事情,若是死后还得人纪念已是高照, 青岩帝君在意和自己并肩战斗的神兵神将,用自己天长地久的寒毒苦楚,换他们尽快飞升,重回神域,这样的重情重义,委实令人钦佩。 听完这个故事,段宏觉得自己心里对青岩帝君的那种愤怒似乎少了一点,说来应该也不是什么会去揭发自己的人。 他开始嘲笑自己终究是入了不适合自己的地方,才到神域做了几天庸庸碌碌混饭吃的神,就开始轻易的相信一个人了。 接下来几天的时间,青岩帝君出奇地没有来找段宏去泡神池,王扶清也因为蟠桃宴而忙碌起来了,段宏是找王扶清找不到,青岩帝君也不来找,只能安安稳稳地给些除戾的学生上课。 他也“入乡随俗”,学会了带学生们念静心咒,心情好的时候就帮他们排忧解难,分析问题,解决问题,心情不好了,就让他们自己一念念个两三天的静心咒,他神游出去四处走走逛逛。 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来了一遭,总不能等日后回到魔域,别人一问,自己连神域何处是什么样都不知道,那可丢了大人了。 除戾使这个官职,说起来神主不大重视,但各位神君、帝君、星君都是十分重视的,因为这和他们息息相关,谁要是犯上点不至贬谪的罪,哪一个不是要到除戾使那边走一趟?得罪了除戾使,偏偏不给行个方便,那便是百十年,也得日日去他那里上课。 果不其然,神主那边拟邀名单还没出来呢,各位认识除戾使和不认识除戾使的都进谏要把这新任的除戾使请上一请,让各位神仙都见一见,也好熟络一下神友之间的感情。 其中,这个南渊星君就对除戾使十分感兴趣,初时苦于没有机会拜访,如今得了蟠桃宴这个由头,还没到日子就拎着自己的移星盘和一个红布盖着的木托盘走进除戾使玄宫。 谁成想,衣冠端正地进去,披头散发地出来,这不巧,他进去的时候段宏正手握大砍刀练刀法呢,一砍刀挥过去,不偏不倚,正中南渊星君的发冠,顿时冠碎人惊,一头乌黑青丝如瀑布顺流而下,散落腰间。 他倒是也不是怕事儿的主儿,出来了也不是被这一刀吓怕了,而是一头雾水,出来清醒一下头脑。 凝神聚气好生看看白玉镶金的匾额,那不就是“除戾使玄宫”五个大字吗? 有那么一刹那,南渊星君以为自己飞升入神域多年,整日携移星盘在星河游逛,不常读书阅卷,以至于大字都认不得了,百般确认之后才舒了口气,还好,还识字。 他在门外好生纳闷,传闻这除戾使易浮生不是誉满人间的三公子吗?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这句话用来形容易浮生是最贴切不过的了。 怎么……现在的年月,此般如玉一般的公子飞升之后都爱玩刀了? 有趣,着实有趣啊。 南渊星君自己在外面神神叨叨地想了半天,一转头看到段宏的脸在自己面前放大,吓得又是一退,差点没站稳。 好在此时青岩帝君及时出现,用手抵了一下南渊星君的背,这才让南渊星君站稳了。 “南渊星君到访除戾使玄宫,为何衣衫不整,冠发不端呢?” 青岩帝君口气多少严厉了些,南渊星君可从来没有听到过他这般对自己说话。 南渊星君与青岩帝君交好多年,虽说南渊星君只是区区一星君,比起青岩帝君这个帝君加战神来说,实在就似珍珠旁的一颗沙砾,连比的资格都没有。 可偏偏青岩帝君这颗珍珠就和这颗沙砾合得来,南渊星君飞升千年,平日里不爱咬文嚼字说些酸话,也不爱阿谀奉承做些谄媚之事,心里崇敬神主大人却也不逾越半分,安安分分做他的星君。 闲来无事就游历星河,心情烦闷就携上一壶好酒去了战将殿,找青岩帝君痛饮一番,愁乱心绪得以舒解,便带着醉意再探璀璨星河。 他这一股子洒脱劲儿,那是青岩帝君最欣赏之处。 也是二人素来交好,青岩帝君可从未对南渊星君用这样颇为恼火的语气说话。 今天这是气得哪门子事儿? “别说他,我给他解的发冠。”段宏本身想得是一人做事一人当,自己不小心劈了这小仙官儿的发冠,那就不能不认,毕竟这么看起来,在青岩帝君这儿,散发下来还是一件颇为严重的事情,总不能连累这好看的小仙官儿挨罚不是。 可他这就是帮倒忙,好心办坏事儿,本以为这么一说就没事儿了,谁知青岩帝君脸色更差,本是要进除戾使玄宫找段宏说说话的,现在连说话的兴致全无,离去便是。 “哎……帝君?帝君!你别走啊,既然来了就一同聊聊嘛。”南渊星君伸手不及,青岩帝君人已不见踪影,他可真是,想让人看到就算是隔着十万八千里也能看着,不想让人看到,就算是近在迟尺,也能远如隔着十八座星宿宫似的。 “帝君今儿个是怎么了?心情不好?”南渊星君想着自己也没得罪青岩帝君啊,就算是哪一句话说得不对了,按他和青岩帝君的交情,怎么也不至于就此翻脸啊。 “别理他。”段宏瞧着南渊星君生得白白净净,如梨花悄然盛放的静雅,一笑起来又如那并蒂水仙的清新,青丝散落顺如微漾湖心。 小小仙官儿,竟是个绝色的美男子啊,不禁心里一荡,手比脑快,挑了一下南渊星君的下巴:“小仙官儿,你是打哪儿来的呀?生得一副可人儿模样,真好看呀。” ☆、南渊星君赠腰带 “怎……”南渊星君被段宏这一撩拨,直接涨红了脸,后退一步:“怎可如此啊除戾使,您怎会做出此等轻浮举动?” 之前听闻中的新任除戾使不是这样的啊,就算不知道易浮生到底是什么样的,却也知道他绝不是这样的。 易浮生怎么跟传说中的完全不同,就仿佛根本就是两个人一样,易浮生修性情,传闻中即使是美人在怀,也可做到眼不看,心为静,所谓坐怀不乱,即是如斯。 可眼前这个人却练着大砍刀的刀法,举止轻浮过甚,这……到底是这人错了,还是传闻错了?! 南渊星君这一反应又让段宏想起来自己是易浮生了,真是该死,一遇到撩拨心弦的事情或人,自己就彻底忘记了自己现在是易浮生了。 实在是这个小仙官儿长得好看得紧,要说这神域,宫阙楼宇不下三千座,大大小小的神兵仙官不止十几万,能飞升入神域,那自然是得了道的,得了道的由修行化形,也自然没有太过于丑陋的。 可没有太过丑陋的,也并不代表全都是绝美的,至少像小仙官儿这样的就是凤毛麟角,在段宏见过的这些神仙里面,青岩帝君的相貌算得上英俊,这个小仙官儿的相貌算得上俊美,王扶清呢……算得上可爱,除了这些人,他还没见过比他们更好看的了。 毕竟刚飞升不久,见识短浅也是可以理解的,还有众多神仙他还没见过呢。 段宏思绪飞回来,忽然就“扭捏”了起来,说话又变成了从嗓子眼儿挤声音出来:“实在是相貌非凡,本使一时间失态了,还望仙官原谅则个啊。” 似乎又恢复正常了……南渊星君听说这个易浮生飞升之时是坐轿子入神域的,还遇上了巨人国内战,地动山摇之中飞升,想来一定是飞升之时太过颠簸,撞坏了脑子,才会如此。 若是这样,实在是有些可怜的。 也许是自以为这个易浮生是撞坏了脑子,南渊星君多少带着些怜悯之心,说话也又柔和下来了:“除戾使,在下不是什么小仙官儿,在下是执掌北方星系的星君,名为南渊。” “执掌北方星系,叫南渊,南渊星君,你这算是南辕北辙吗?”或许是因为南渊星君生得太好看,所以段宏就算自己是个崇尚武力的粗人,也不忍大声对他说上一句话,开个玩笑,就当是顶天了。 南渊星君听这玩笑话,也是觉得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也是唇角一笑:“想来是如此的,我一南渊,却赴了北方,怕是不合的。” “哪有,我瞎说的,你别在意,对了,南渊星君来我这小小的除戾使玄宫作甚?何事需要我帮忙,直说就是。”段宏这会儿倒是大方起来了,说白了,求他办事儿靠脸最好使。 “倒也不是有求于除戾使,只不过很快就是蟠桃宴了,我想着你刚飞升,应该没有合适的腰带,我这不就送来一条焕彩流觞腰带,就当和除戾使你交个朋友。”南渊星君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为什么来找除戾使,是为了交朋友,和除戾使认识一下的。 段宏这个人吧,对穿着没什么要求,能遮着身体就可以了,以前在人间,那再好看的衣服沾了血也就失去那味儿了,所以段宏向来都是一身黑,有时候带着血和衣而卧,一整夜的梦里就都带着杀戮的气味。 所以说,向来对穿着不讲究的段宏自然是不会欣赏什么好的腰带,但是当南渊星君揭开木托盘上面的红布,这个焕彩流觞腰带的神秘面纱也就掉落了。 说是焕彩流觞腰带,可段宏觉得除了样式精致了一些,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是不是觉得并不奇特?”南渊星君似是猜到了:“除戾使,解开腰带,换上这焕彩流觞腰带吧。” 段宏可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他刚刚飞升,整个除戾使玄宫都是前任留下的些破烂玩意儿,听说上一个除戾使被革职贬下凡间后,他的多数法宝都被人抢去了,偷去了,收走了,反正是他来的时候什么好东西也不剩了。 在这样窘迫的穷困生活之下,有人送来好东西怎么能不要呢?而且还得是那种绝对不会虚情假意地先客套一番之后才收的那种要,就是直截了当地穿戴在自己身上的要,告诉他们,他除戾使易浮生,很穷。 段宏解下自己的腰带,一边整理外衫,一边把焕彩流觞腰带往自己腰上系。 易浮生啊,现在就让我段宏来替你用几天这好玩意儿,等什么时候咱俩各自归位,这东西还不是你的,我这就当替你搜刮点好东西,你也不用太感谢我。 这是段宏的心里话,他是真心觉得除戾使玄宫很穷,也是真心觉得就算是日子过得苦点,不精致一点,易浮生也不会言说半句,所以说,趁着自己还在这儿替他顶着这位置,要赶紧给他置办点家底。 焕彩流觞腰带未戴在腰上的时候的确是平平无奇,可一戴上,它流光一闪,就变成了和段宏身上的白袍一样的白色,上面镶着的夜明珠也呈现出白色,其中带着丝丝光点,一条腰带,竟然让人有一种望到了流光河畔之感,异彩乍现,雨过生虹。 “这焕彩流觞腰带可随着佩戴者的衣服颜色变动而变化颜色,那镶着的一十八颗珍珠,是北海鲛人,泣泪而成,中间一颗夜明珠,那是东海龙王长年含与舌下的悬珠,夜可生光,施法增强,最强可方圆百里明媚如白昼,亦可跟随腰带的颜色变幻而变幻。”南渊星君说起这焕彩流觞腰带还颇有些得意:“这腰带,普天之下,三界之中,仅此一份,出自我手,我一直珍藏,只等一有缘人赠予他。” 段宏指了指自己:“我就是那有缘人?” 南渊星君道:“我觉得是。” 尤其是在看出来青岩帝君为了他都对自己黑脸了的时候,南渊星君就更加觉得更加要和这个除戾使亲近亲近了,毕竟青岩帝君是他最要好的友人,就当是爱屋及乌,也得对除戾使好。 因为看起来,青岩帝君对这个除戾使,很是上心,也很是动心。 “那我就勉为其难当你这个有缘人了,南渊星君,你这人是出手阔绰,这腰带我十分喜欢,我与你交这个朋友了。”段宏一拍南渊星君的肩膀,又让南渊星君觉得这个人不像三公子了。 不过,都是飞升入神域的神了,这还能有假?千万年来,就没听说过谁飞升飞错了的,所以什么可能都不会是,南渊星君可不会真的怀疑除戾使的真伪。 南渊星君进除戾使玄宫同段宏一同饮酒畅聊,从他那里段宏听说了不少关于神域、神主大人和青岩帝君的事情,听起来,青岩帝君是南渊星君的好友,而神主大人则是南渊星君心中最崇敬,最向往的那个人。 一说到神主大人的时候,南渊星君的眼睛里都在冒着崇拜的光芒,字字句句都是神主大人的好,神主大人就像是他枯守浩瀚星河的千年里唯一的支撑,他几乎是在用自己的全部,倾尽所有地去爱慕神主大人。 可是,现实终究是残忍的,哪怕是一颗掰开了揉碎了仍旧满是赤诚的心,在身居高位的神主大人那里,都不过是匆匆一瞥时都不会留意的摆设。 星君是最为枯燥乏味的神职,这是南渊星君自己口中所说的,他的职责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守着北方星系,该陨落的陨落,该守住的守住,若非他心性洒脱,怕是熬不住那寂寞。 所以南渊星君爱在偷懒时让手底下的小星官去守着,自己还会在游历遍星河之后再揣上一壶神仙佳酿去找青岩帝君痛饮一回。 段宏是觉得南渊星君这暗恋得有些卑微,爱一个人却不敢表明心迹,千年如此,怀揣着一颗隐忍的心,向前不了,作罢不了。 段宏可怜南渊星君爱而不得,小心翼翼,南渊星君可怜段宏被撞坏了脑子,心性大变,二人也算驴唇不对马嘴地惺惺相惜,倒也算是阔谈甚欢,相见恨晚。 一顿谈天说地之后,段宏送了南渊星君离开,这消磨时光最好的方法就是聊天,段宏抻了个懒腰,这一天又混过去了,看起来可以回去躺下休息了。 才一扭头,看到青岩帝君脸色好不好坏也不算太坏地款款走来,段宏好死不死地逗一下青岩帝君:“呦,帝君挺会挑时候的,南渊星君前脚刚走,您后脚就来了,怎么着?不会是特意躲在某一个角落盯着,南渊星君一走您就出现吧?” “话多。”青岩帝君话不多说,扯了段宏的胳膊就要带他走,段宏可是怕了,赶紧求饶:“好帝君,求求你了,放过我吧,今天可不可以不泡澡了?我是真的身上干干净净,不脏也不臭,容我歇上一两天,您说呢?” 青岩帝君不应,依旧拽着段宏走。 段宏继续求道:“帝君,你听听我说话啊,听听我的心声啊,我再泡下去,就快成豆腐了,好帝君,行行好,宽限几日可好?” ☆、青岩帝君的七层宫殿 “哎呦帝君,求您了帝君……” “帝君?帝君大人,帝君老爷,饶了我吧……” “帝君帝君帝君,求您……” 在段宏的苦求之下,青岩帝君非常有“人性“地回给了段宏四个字:“把嘴闭上。” 当段宏发现此去的方向并非神池的时候,想着把嘴闭上其实也行,只要不去泡澡,去哪儿都行。 一路遇上不少仙官儿、星君、神兵神将,个个见着青岩帝君都是作揖行礼,段宏今儿个总算是体会到了狐假虎威的快乐,跟在青岩帝君身后,那些神仙拜了青岩帝君,他就觉得仿佛也是在拜自己了,这倒是个好营生,看来以后多跟在青岩帝君身后,能享尽派头。 算是走了有一阵儿,段宏被青岩帝君捏着的手腕都觉得快紫了,怂包似的问了青岩帝君一句:“帝君,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话音刚落,不用青岩帝君回答也知道了,一个气势磅礴,万丈金光的七层帝宫独立于不远处的云端之上,其下浮云五光十色,流光溢彩,宛若彩鱼对游蝶双飞,琉璃四碎云中藏,不知宫阙奉何神,疑是君主一绝尘。 “呦呦呦,这是哪位仙家的玄宫,竟是如此气派,待我去看看。”如此言说着,段宏已经飞身入云,要去对那金碧辉煌的宫殿一探究竟。 不探不知道,一探吓一跳,凑近一看那宫殿匾额,那不正是青岩帝君的宫殿——青岩帝宫。 不愧是千古帝君啊,这宫殿都遗世而独立,缥缈入孤云啊,还这么高……段宏伸着手指头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天呐,帝君你的帝宫未免太夸张了些,七层,足足有七层啊,你这……你这手底下不少神将、仙官儿吧?要七层才能住得下?” 不料青岩帝君缓步走来,却说了让段宏差点惊掉下巴的话:“我的帝宫,只我一人住。” 青岩帝君一挥袖,大门大开,迎接主人回宫,而段宏跟在青岩帝君的身后则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孩童一般左看右看,就差嘴里塞馒头了。 七层帝宫,只青岩帝君一人居住,一是青岩帝君爱清净,身旁不习惯有人侍奉,二是神将的确来此无名,青岩帝君是战神,统领的是神域所有神将神兵,各位神将都有自己的玄宫,神将手下的神兵也自然跟随自己的统领,他们各自安顿,有处可去,青岩帝君不愿意,他们又何必来青岩帝宫自讨没趣呢。 青岩帝君的七层宫殿也并非全都空置,每一层都有其用处,比如说从下往上数,第一层是用来跟神将们商讨要事的,一般叫议事殿,不过已经很多年没有什么危机了,自然第一层平时只用来偶尔接见下属。 第二层是待客处,窗边摆有香案,酒桌,坐垫,偌大的一层,摆有一整面墙的酒架,里面是各式各样的美酒佳酿,仙露神水,足足有万瓶之多;剩下的摆设,都是各种凶兽的皮毛,断角,甚至还有从某些强大的恶神体内取出的内丹,那不是简简单单用来做装饰的,而是青岩帝君多年来的赫赫战功。 第三层是异香斋,青岩帝君有个收集香薰的爱好,所有收集到的香薰都被放置在第三层异香斋,而每一种香薰都有其不同的作用,比如水落石出香,点燃此香,闻到此香的人就会说真话,问什么,答什么,绝无虚言;再比如枯木逢春香,点燃此香放置在任何一个快要枯死的生灵旁,就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无论是人还是树木,亦或是动物,都有此效。 自异香阁起,就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入的了,第三层开始往上,那都是放着青岩帝君珍藏的宝贝,自青岩帝宫建成之后,长久以来,便只有过九位可以自由出入。 一是神主大人,二是南渊星君,三是魔主大人孟不凡,四是曾经的魔域死刑执官展枫,五是魔域鬼公主,六是早已经被贬下凡间要带着记忆历经百世人间苦的绝古战将袁千劫,七是东海龙王敖甄,八是鲛人族族长玉清,最后一位,便是刚刚才加上的,易浮生。 段宏假扮的易浮生。 这青岩帝君的第四层就是藏书阁,里面珍藏着亿本书卷,各种秘籍仙法,神功医毒,小到逸闻趣事,大到命录史记,不管是拓本还是原卷,里面的内容是应有尽有,包罗万象。 第五层是珍宝阁,这一层也是青岩帝君最宝贝的一层,这里面珍藏着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珍贵如龙角、金刚甲、风火轮、有翻江倒海威力的神明金簪,什么神器法宝,什么金贵首饰,什么异能法器,只有想不到,没有找不到,连神主大人都“觊觎”的珍宝阁,那可是神域之中人人都梦想一睹尊容的聚集万宝的地方。 第六层是更衣处,里面存放着千套万套的珍贵服饰,青岩帝君专用第六层更衣梳洗,这里面存放的每一套衣服都不是随便来的,任何一套衣服拿出来那都是可以放到珍宝阁里充当宝物的,极致的尊贵,确实衬托了青岩帝君的千古帝君的身份。 第七层那就是青岩帝君休息之处了,这一层和下面的六层比,显得极为低调和普通,只是一张巨大的床榻,金色的帷幔显示了居住之人的尊贵,大殿的正中央立着一根金光四溢的柱子,这柱子是还未开天辟地,混元初期时,立于混沌之中的柱子,正是它倒下了,劈开了天地,形成了三界,因此它含着源源不断巨大的能量,被称为溯源杆。 跟着青岩帝君一路参观式的登上了第七层寝殿,段宏只觉得自己是开了眼,得以参观一次青岩帝宫,哪怕是死了也值了吧。 “帝君,您真是千古帝君,连宫殿气势恢宏啊。”段宏心里想的是,要是自己能在这样的宫殿里住上几日,怕是立即就被贬谪了也心甘情愿啊,在人间的时候生活充满了杀戮,游走江湖,常常是某个破庙和衣而卧,住上一个驿馆客栈已经是好些的条件了。 住进除戾使玄宫之时,他还真的觉得那是神上神的生活,除了里面萧条点,穷点,还真不破败,神有不同于人,处处要用钱,这里不用钱,也无处花钱,还有那么个玄宫可住,日子也是舒坦, 可现在和青岩帝君的这七层宫殿相比,段宏只觉得自己那个小小的除戾使玄宫是个猪窝,就像是一个草屋比上豪宅,是碾压程度的落败。 青岩帝君示意了一下大大的带着金色帷幔的床榻,问道:“够大吗?” 段宏不明所以,点点头:“够大啊,帝君,一个人住不要太贪心,你这榻子,怕是睡上十几个人都不挤吧?” 青岩帝君没有说话,只是“嗯”了一声,随手拂去,榻上多了一层金丝软垫,让这个床看起来更加舒服了,他又问道:“躺一下,看舒不舒服。” 娘娘个腿儿…… 段宏心里有些来气,看不出来这青岩帝君还这么爱显摆呢,展示他的床榻够大够好就算了,还要展示他的柔软,怎么他躺一下就能归他吗? 心里想着的终究不敢说出来,不过,不躺白不躺嘛,哪个三生有幸,十世积德行善的能得以躺一下青岩帝君的床榻啊?他段宏算是功德圆满了,就躺他一躺,于是三步并两步,一跃而起,砸在床榻上,有了金丝软垫,床榻出奇地软,还真挺舒服的。 段宏撒野似的在床榻上翻滚了几圈,坐起来:“帝君,你这床榻真不错。” 青岩帝君嘴角似乎是带上了些笑意:“你还满意?” 这话说的,他满意算什么啊?有些懵的段宏是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僵硬地盯了青岩帝君一会儿,看着青岩帝君抿唇靠近自己,越凑越近,这张好看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气息逐渐变得温热。 他不自觉地向后仰,怕忽然躺下,又慌忙用手撑着身后的床榻,而青岩帝君的双手放在段宏的身体两侧,几乎就是欺身快压上他了。 “帝君……你这是要在此谋杀吗?”段宏望着青岩帝君的眼神,那个眼神他似乎有点熟悉,又有点不一样,他见过这样的眼神,像是那种狼在捕捉猎物时那种抱着的必杀的野性眼神。 不,却又不完全相同,青岩帝君的眼神里既带着些段宏以为的“杀气”,但要杀一个人,又怎么会两眼含着一些温情脉脉? 段宏此前一生都在杀戮和警惕,人间走一遭,虽说被称为杀神,但却过得不曾有过半点暖意,他读不懂青岩帝君眼神里的温情,就像是他也从未读懂过人世间的的七情六欲,见过了,却从未体验过。 他不懂,所以回应青岩帝君的就是警惕又带了些凶狠的眼神:“帝君……我一除戾使死在你的青岩帝宫,你可脱不了干系。” “本君杀死一个除戾使……”青岩帝君唇角微扬:“不过是神域里要换下一个除戾使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青岩帝君是最强最有钱的,七层宫殿,是三界之最了 ☆、蟠桃盛宴 在段宏的精神紧张到了极点,脑子中疯狂在想一旦遇到了比自己强大的敌人要想杀自己,应该用什么方法反杀,想了半天,段宏觉得没戏。 在人间自己就是杀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是天下第一了,就算遇到功夫在自己之上的,那也是凤毛麟角,寥寥无几,那个时候遇到比自己稍微强一些的人,他可以想着如何出其不意,反而杀之。 但现在面对的这个人,不,是这个神,已经达到了他望尘莫及的地步,任凭自己当年是如何在人间一骑绝尘,如今到了他的面前,只能是云泥之别,他如何能从这样一个轻而易举就可以把自己的脖子给扭断的人手里逃脱呢?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段宏松了一口气,背后撑着的手一松,躺到了榻上:“帝君,您要杀我,我可是无力抵抗,下手的时候轻一点,让我有个好死。” 青岩帝君慢慢起身,吐出一句段宏绝对不敢相信的话:“既然觉得这里舒服,搬过来与本君同住。” “啊!?”段宏长大嘴巴,从榻上弹下来“我可以过来住?!”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这不正是应了段宏的心意吗?这七层宝殿住上一段时间,那简直就是天下独尊的快乐生活啊! 青岩帝君转身向外走:“怎么,不愿意?” “不不不……愿意愿意!我当然愿意了!” 当天段宏就回自己的除戾使玄宫,他也没什么家当,除戾使玄宫除了这么个玄宫以外,可以说是一贫如洗,他只扛了自己的大砍刀就彻底搬到了青岩帝宫住下了。 …… 蟠桃宴当日,天光异彩,神域之门大开,迎接四方客人,魔域贵客、四海龙王、各异族统领纷纷入神域参宴,众有头有脸的神将仙官,星君帝君,也都入席而坐。 各位贵客远道而来,是赴这蟠桃盛宴,得了神域的招待,自然不能空手而来,还是要礼尚往来,献上厚礼的。 来自天下四方的宝物,也在这一日涌入神域,其中以魔主孟不凡带来的青玉美酒壶最为珍贵,这青玉美酒壶是当年女娲补天的五彩石碎块落入青丘山后所化,后历经转折,到了孟不凡的手里,此酒壶能不断生出美酒,空了即会自行生满佳酿。 神主大人还未现身,魔主大人孟不凡带着易浮生入席,高位上座,青岩帝君带着段宏姗姗来迟,直与他们二人坐在同一桌上。 至此,易浮生和段宏总算是见上一面了,二人见面也不敢甚为热络,生怕被人看出端倪,只是私下眼神示意,得空要找个机会单独聊聊。 “我说不凡啊,你还真是气煞我也,你这青玉美酒壶我当年可是无论怎么跟你要,你都视若珍宝不肯给我,如今可倒好,作为大礼送来了,你怎么舍得了呢?”青岩帝君颇为异议,当初他可是跟孟不凡讨要了好久,孟不凡可绝是不给,这次见到孟不凡带着青玉美酒壶来了,心中便是想着无论如何也得将这青玉美酒壶收入囊中。 孟不凡低头一笑,用这青玉美酒壶给青岩帝君和段宏添了酒:“青岩,你可别觊觎我这青玉美酒壶,我这好壶可是要专门献给罗生的。” 这是段宏第一次听到有人直呼神主大人的名字——罗生。 青岩帝君在神域地位几乎要和神主大人平起平坐了,但终究神域只有一个主,青岩帝君无论如何还是要给神主大人半分薄面,平日里倒也不会直呼其名。 但这个魔主大人似乎天不怕地不怕,直接称呼神主本名罗生,恐怕神魔两域,也只有他敢这么称呼了。 青岩帝君脸色一变,带着一丝戏谑的“恼火”:“哼,我才是你的好友,你倒好,好东西不留给我,一个劲儿地往神主那儿给,你再这样下去,我可要同你绝交了。” 孟不凡指尖一指青岩帝君:“你瞅你那小气劲儿,咱俩这交情,我魔域的什么宝贝不是你的?这一个破酒壶你倒争抢上了,要抢是吧,打赢了就给你。” 话语间,孟不凡手托青玉美酒壶,已经抽身入云,消失在云端,只见青岩帝君拂袖离席,追赶而去,怕是又不知道要在何处大打一番了。 这下可好了,段宏和易浮生总算是有机会单独说说话了,二人把这段时间互替对方的经历都说上一遍,这才发觉似乎倒也没生出什么太大的事端。 “这么说来,你现在不在除戾使玄宫住,而是搬去与青岩帝君同住?”易浮生听来有些放心了:“你能在神域得青岩帝君庇佑,我也安心不少。” “说实在的,我当真有些舍不得那青岩帝宫,你是不知道,足足七层,每一层都放置着不少宝物,我都看得眼花缭乱。”段宏说得眉飞色舞,易浮生在对面听得唇角带笑:“既是如此,我们便暂时不换回来了,魔主大人身上血煞未解,总是带这些牵挂。” “这感情好,我还想在青岩帝宫享上几日福。”段宏和易浮生的想法一拍即合,反正就算换回来了,也会被人发现,若是让神主大人知道了他们飞升错的事情,万一要让他们回炉重造,倒是白经历那一世人间苦了。 一次蟠桃宴,似乎是让他们二人更加坚定了暂时维持现状的心,几日前无论如何也要换回来的归位之心,都因为自己遇到的那个无法忽视的人而改变。 而在云的另一端,孟不凡却惊愕出声:“什么?错了?” 青岩帝君点头:“错了。” 孟不凡难以置信,眼睛连眨数次:“你是说,现在在我魔域之中的是本该飞升神域的易浮生,而现在你身边的除戾使,是本该飞升我魔域的死刑执官段宏?” 青岩帝君再次点头:“正是如此。” “怪不得啊……怪不得……”孟不凡这下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第一次执行死刑的时候,那易浮生被吓得半死,无论如何也难以下手,一个人间杀神,本身就已经杀人无数,如何会连一个毒蛇精都难以处死? 这下算是找到缘由了,原来那根本就不是人间杀神段宏,而是那温润如玉,悲天悯人的三公子,易浮生。 孟不凡一捂脑门:“青岩啊,你怎么不要告诉我?我还对他……我还逼着他……哎呀……” 青岩帝君还真难得见到孟不凡懊悔的一面,出其不意,伸手抢过青玉美酒壶,仰头痛饮一番,而后推搡了孟不凡一把:“怎么着,逼他杀生,你心疼了?你这魔主大人威震四方,一怒之下魔域倾覆,心狠手辣之人,还会心疼人了?” “青岩,你这不着调的,你我皆是武将自然不甚在意,他易浮生是个未经杀戮的文弱书生,被我逼着拿刀杀生,多少我是不对的,唉……”孟不凡似乎对自己强逼着易浮生杀了毒蛇精之事耿耿于怀,又对青岩道:“该是生在光明之下的就该生在光明之下,来我那暗无天日的魔域作甚?这次正好,各归各位,易浮生还给神域,你把那段宏给我,我带走。” 谁知道孟不凡做出这个决定是多么艰难的,要把易浮生送回神域,他多少是舍不得的,那一夜易浮生的彻夜照顾,已经在孟不凡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无论那种子是否发芽,是否开花结果,种下了就难以挖出。 那是除了展枫,第一个陪着自己度过难熬的血煞发作之夜的人,是他让自己感到了一丝暖意,而如今,那人竟不属于魔域,要把他归还的时候,心里竟带着一丝空落落的感觉。 “你怎能说换就换?他们俩都是领了批文,拿了令牌,受了法力的人,易浮生就算身无戾气,那用的也是魔域的法力,段宏就算浑身戾气,那也是神域的法力,真要换,除非把他们贬为凡人,重新修炼飞升,才能正常归位。”青岩帝君手在孟不凡眼前打了个响指:“你还舍得这么麻烦吗?” “你是什么意思?”孟不凡听出来了青岩帝君话中有话:“你怕不是看上那傻小子了?” 青岩帝君得意一笑:“有何不可啊,你可知他是何人?” 孟不凡答道:“人间杀神,段宏啊。” 绝不会这么简单,既然青岩帝君这么问了,那么段宏此人对他就一定有什么别的意义,想着如此,孟不凡追问道:“你早几年下凡还情债……该不会就是段宏?” 大概是三十年前,命格星君告诉青岩帝君,青岩帝君的命格显示他一直有一个情债未还,此情债不还,那人魂魄就会一直被锁,受困于人间,游荡漂泊,难以入轮回道,转世为人。 青岩帝君为偿还情债,下凡入人间,偏他下凡那日,天降乌云,黑雨大作,也正是那日,未来的人间杀神出生于一个普通农户,却因出生那日乌云黑雨,天降不祥之兆,父母将其扔到山间自生自灭,还是青岩帝君替他寻了一处可习武练功的云峰山门。 救了他一命,本以为算是还了情债,按段宏的命格,该是再历经五世为人,方可修身成道,飞升神域的。 ☆、情债未还 可是这云峰山门卷入江湖纷争,被灭了门,唯有这段宏活了下来,算是为师门报仇,段宏修炼邪功,堕入邪道,最后竟然成了人间杀神,飞升入魔域。 是青岩帝君的那一次解救,改变了段宏这一生的命运,他本可以被普通柴夫捡去收养,一辈子砍柴,过完平平淡淡的一生,再入下一世的轮回道。 可青岩帝君送他入云峰山门,却让他卷入了腥风血雨的江湖纷争,命格改变,翻天覆地,段宏已经偏离了原本的命运轨迹。 “我所欠的情债不仅没还成,反而越欠越深,我都不知道我何时欠他的,无论如何,这次飞升错了,或许就是给我一个机会对他弥补,还了这情债,所以,还得让易浮生再委屈委屈,随你回去,段宏近期我得留在神域。” 这是青岩帝君心里的想法,他会说出来,便是他已经做好了决定,把段宏留在自己身边,或许眼下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偿还方式。 疯了,真是疯了。 孟不凡烦躁似的抓了抓头发,来回踱步:“你这次把他留下确实可以,可若是他们呆得时间长了,熟悉了现在的环境,认识他们的人越来越多,那个人时候再换回来就不认识那么容易的了,这次蟠桃宴是最好的时机,以你我的能力把他们交换法力,各自归位不是什么难事,甚至连罗生都不会发现。” 青岩帝君自然是知道的,他又一次开口惊人:“反正也来不及了,段宏体内因为杀戮带来的戾气已经洗得差不多了。” 这下孟不凡算是听明白了,感情青岩帝君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两个换回去,他这是带着段宏去洗神池了呀,常年泡神池,慢慢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身的戾气泡下去,也就很适合留在神域里了,再有人质疑他,也可以以体内确实无戾气来化解。 “你倒是算盘打得挺响啊,你带着他泡神池了吧?你们神域多少人求着你让他们进神池修炼你都不让,这段宏你轻轻松松地就带进去啊?”孟不凡终于明白青岩帝君的蓄谋已久了,最后还是带着几分怀疑地问青岩帝君:“青岩,你给我说清楚,那日巨人国战乱……” 青岩帝君立即打断孟不凡接下来的话:“我发誓,那真是个巧合,我没见到他的时候真是不知道那日飞升的是他。” 孟不凡低着情绪,“哦”了一声,虽说面上看着着实不悦,但实则心里松了一口气,倒也是真的。 他沉思片刻,又道:“罢了,此事我也依你,日后再说吧。” 他们二人回到蟠桃宴上的时候,神主大人已经出席,端正上座了,神主大人罗生,是个睥睨三界的天主,他一身白袍,周身涌动着不凡之光,他脸上线条硬朗,细柳绵峰眉,含情桃花眼,鼻挺直如峻岭,朱唇惹蜂至,任谁看了都知道这是旷古奇今的人物。 听闻溯源杆倒下,开天辟地,三界形成之后,他就是神主,一直到现在,他仍旧是神主。 后来有了青岩帝君,他主谋略,主统治,高位上座,而青岩帝君主武略,主军事,他们二人结合可震神域,统三界。 三界如今和平共处,除了青岩帝君和孟不凡的努力,其实还有罗生的推动。 早些年三界初成,罗生受任统治神域,可那时候可并非像现在三界井然有序,神域好说,除了魔域,不是一般人可以闯进来的。 但那个时候最为祸乱的就是人间,人间作为一界,却是三界中最为混杂的,不仅住着人,还住着妖妖怪,游荡着鬼魂,而不同种族之间水火不容,该入轮回道的不入轮回道,飘飘荡荡,撒野凡尘。 那些年当真是深山无怪,天下皆妖,地狱空荡荡,百鬼行人间。 而罗生的出现,仿若救世主降世,不仅清退了所有的妖怪,该回深山回深山,该入江海入江海,还设立了地狱,以供鬼魂有处可去,引游魂入轮回道。 至于后来地狱之中自发规划,有了阎罗王,判官,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孟婆,修了黄泉路,建造了奈何桥,挖出了忘川河,那都是不断发展得来的,如今鬼魂能得地狱管制,有井有条地入轮回道,也当有神主大人罗生的开辟之功。 罗生致力于让三界祥和,因此当初青岩帝君向他提出和魔域休战讲和,和平共处这一建议的时候,罗生是绝对支持的,并且在青岩帝君的牵线之下,和孟不凡、展枫成为好友。 这也是神域、魔域一直流传的神魔四君之间的友情佳话,只不过最后神魔四君,缺了一个展枫。 不同于青岩帝君和孟不凡的热络,即使曾经同为神魔四君,罗生却始终和他们隔着些什么,似乎是站在一个宝塔之上,青岩帝君和孟不凡在最高一层的两檐,而罗生孤自站在塔尖之上,那种距离感,是与生俱来,从不曾打破的。 王扶清带着一众仙娥上了一盘又一盘的蟠桃,个个又大又水灵,粉中透红,咬下一口清甜多汁,众位神将仙官,远来宾客,都是举止有礼,得体品尝。 只有段宏这边每一口下去就是实打实的大大的一口,别人是在品尝,而他是真的在认真吃桃子。 易浮生看着段宏的样子,忍俊不禁,在他眼里,段宏是煞是可爱的,都说段宏凶神恶煞,心性暴虐,但在易浮生看来,不过是所处环境恶劣,需要以暴制暴,以战止战罢了,实际上撇下杀戮后的段宏,倒是天真可爱极了。 不被条条框框所束缚,随性洒脱,自由自在,想吃便吃,不顾吃相,想喝便喝,不畏酒态,不在乎他人眼光,每一寸光阴都活出了他自己的真实的模样,其实,是每个人都羡慕的样子。 易浮生柔柔的一声:“慢些吃,别噎到了,还有很多。” 段宏得意极了,对着青岩帝君挑了挑眉:“看吧,有的是人关心我。” 这语气,大有一种“你看看,我就是这么人见人爱”的显摆之意。 段宏心里是明白的,青岩帝君那么神通广大,自己那一次被他探了神识,恐怕早就知道自己是段宏不是易浮生了,不过此时宴会,他是得做足了戏的,毕竟魔主大人孟不凡在此,他不怕露馅,倒是怕易浮生身份暴露,在魔主大人那儿不好过。 他哪里知道,对他和易浮生来说是秘密,在青岩帝君和魔主大人那儿早就不是秘密了。 “神主大人,算起来那绝古战将袁千劫的百世人间苦现在是最后一世了,按规矩,当有人下凡渡他飞升了。” 说此话的人是命格星君,在命格星君的命格录上大致记载了古今未来每个有命格的人、神、魔的命运轨迹,别人或许已经快忘了袁千劫正在凡间受罚,可命格星君的命格录里,袁千劫可以说排在前十,一点细微的动向他都清楚得很。 那绝古战将袁千劫曾是青岩帝君的副将,曾经也是跟着青岩帝君出生入死,经历过不少大大小小的战争,战功恐怕他称第二,也只有青岩帝君敢称第一了。 只不过袁千劫少了那么一些慈悲心,曾经战争之中,连连降天火入凡间,那是烧得过半大地生灵涂炭,焦尸遍野,为此也丝毫不觉有错,理直气壮,神主罗生便降下神旨,贬入人间,带着记忆历经百世人间疾苦,真心悔过才可重新飞升。 提起袁千劫,罗生掐指一算,道:“算来千劫下凡确实已有五千一百年了,命格星君,他这五千一百年经历如何?可有知错?” 命格星君回道:“启禀神主大人,袁将军他五千一百年历经百世,期间做过飞蛾,做过山中毒蛇,做过一株白莲,也做过百年老藤,体验万物生灵生命始终,为人时做过富贵人家的公子,做过皇权贵族,投生过贫苦人家,也投生过寻常百姓,已经历经千般苦楚,人生百态,可召回。” 罗生问道:“既已可召回,胡不归?” 可召回,袁千劫又带着记忆历经百世,他当自己归回,为何命格星君还说需要人下凡渡他呢? 命格星君顿了顿,回道:“回神主大人,袁将军他似乎这一世失去了之前的所有记忆,此前也派了几位神将下凡渡他,可他都说自己无心成神,拒不回神域。” “失去记忆?”罗生面露诧异,谁能抽去袁千劫的记忆?袁千劫就算下凡历经百世,毕竟还是神册有名,杀之凡人之躯容易,撼动其记忆难上加难,非等闲之辈可成。 罗生想来其中未知有何差错,便道:“谁愿意下凡渡他一渡?” “下凡渡那个什么袁将军,是不是就能再回人间玩一圈了?”段宏眼珠一转,唰得一下举起手来:“我去我去我去!我去!神主大人,我能去!” “哦?”罗生望向段宏:“你是……” “除戾使易浮生!我去渡他!”段宏现在报易浮生的名字越来越顺口了,以至于易浮生本尊坐在他的对面,亲眼所见段宏打着他的名号疯疯癫癫。 ☆、神主忆往昔 看起来段宏很想再回凡间走一走,青岩帝君适时开口:“神主,除戾使新上任不久,也是该承担一些要事了,不如本君陪同,与除戾使一同下凡去接千劫回神域,过程中,尽量保证没有闪失。” 说是陪同,实际上就是告诉罗生,你让他去也得让去,不让他去也得让他去,因为他除戾使,现在是我青岩帝君罩着的。 罗生心里在想,什么时候青岩帝君和这个新任除戾使关系如此亲密了,不过在这神域之中,向来没什么人能管制青岩帝君,自己这个神主也不愿意给自己找麻烦,下凡渡袁千劫,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既然青岩帝君想要带着那除戾使下凡走一走,何必要阻拦呢? 罗生允道:“既是如此,便由你二人下凡走一遭吧。” 段宏可是开心了,神域虽好,但没有烟火气儿,能有机会下凡走一圈,怎么能不抓住这个机会呢? 他摩拳擦掌已经做好了准备,青岩帝君拿着孟不凡带来的青玉美酒壶小酌,孟不凡品尝着王扶清酿着的蟠桃酒,而易浮生手里的那一个蟠桃,到现在还没吃完。 易浮生一口一口吃着,每次都只啃下来一点点的果肉,段宏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能吃上一整年,挪了挪屁股下的垫子,坐到易浮生旁边,用胳膊勾住易浮生的脖子:“哎,要不要随着一同下凡走走?我看你这飞升也是年纪轻轻,就不想回家看看?” 易浮生任由段宏这样挂在自己身上,自岿然不动,一口蟠桃抿在口中,也是出神一会儿才想起来嚼一嚼,摇摇头:“既然已经飞升,对他们而言便是已死之人,再回去不过是徒添伤感,如今应该前尘尽忘了。” 孟不凡多看了易浮生几眼,脑海里又浮现出自己逼着易浮生杀毒蛇精时易浮生那恐惧的眼神,自己是逼着他做了他最抗拒的事情,心中多少有些愧疚,思索半天,开口说道:“青岩啊,想来我也有许久未见过千劫了,既然你下凡渡他,我也凑个热闹,我的执官跟着我一同下凡,去渡袁将军。” 易浮生也不知道为何孟不凡忽然要下凡去,但似乎能感觉得到,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再回去看一看,他不知道这个自以为的贴心是不是真实的。 蟠桃宴算是很圆满,各位宾客尽兴而归,觥筹交错,杯盘狼藉,客走席空,剩下仙娥清理宴会,罗生也要离席了,但见空荡的宴会之上还有一人独自饮酒,他记得那个小星君,曾经傻乎乎地对着自己傻笑,还说非常崇拜自己,是南渊星君。 他走到南渊星君面前,道:“宴席已散,为何还独自饮酒?” 神主大人……站在面前的竟然是神主大人…… 南渊星君怕是自己眼睛花了,呆呆地望着那个在自己眼里无论在何处都发着光的神主大人,那是自己心里最神圣的神,神主大人同他说上一句话,他都觉得是自己三生有幸,他从盘腿坐变成跪坐,端端正正地仰望着他的神主大人:“臣这就走了,让您困扰了,抱歉。” “哎……”罗生一伸手,南渊星君却已经逃也似的逃离,他生怕自己会给神主大人带来困扰,他平日里逍遥自在,万事随性,可那只是他自己的时候,只要有神主大人在的地方,他就会自卑且害怕,他怕自己会让神主大人觉得不舒服,怕自己被神主大人讨厌,他宁可神主大人从不知道他这个人,也不愿意在他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在罗生看来,南渊星君把自己当成了毒蛇猛兽一般,自己治理三界,统领神域多年,自认为以德服人,以仁慈为本,众位神将仙家虽说对自己礼敬有加,但绝算不上畏惧胆怯,这南渊星君是为何对自己如此惧怕呢? 南渊星君对罗生那崇敬又畏惧的眼神,倒真是让罗生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无论过得多么久远,任岁月流逝,他都没有办法忘记的人。 想起了那个人,罗生眉头微蹙,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情绪上的波动了,那一颗死水一样的心,被扔进去一块石头,于是激荡起来的涟漪就难以平复。 不知不觉,罗生走到了命格星君府,命格星君见到神主大人大驾光临,也是惊愕万分,千年万年神主大人也不会到他这小小的命格星君府,有事召见,无事不扰,这是神主大人一贯的作风,不知这次是为何事竟然亲自到了这里。 “神主大人,您有事儿召见小仙即可,何须亲自跑一趟啊。”命格星君要引罗生上座,罗生却摆摆手:“不必铺张,本主就是来问一位星君的命格,那南渊星君,是几时飞升的?如何飞升的?” 好端端的,怎么留意起南渊星君了?不过是神主大人再问,命格星君自然也不敢怠慢,赶紧答道:“南渊星君乃千年前飞升,嗯……乃是受百鬼啃噬之苦,意念化执,碎尸飞升的,所以他脑子不大好用,记忆有些混乱,飞升以前的事情,都不大记得了。” 千年以前……百鬼啃噬……难不成……难不成他……便是那孩子? 罗生脚下不稳,竟然踉跄了一下,命格星君忙扶住罗生:“神主大人……” “祁若,千年之久了,那孩子入神域千年,就在本主眼皮底下,为何不告诉本主?”罗生很少称呼命格星君的本名,他这一称呼,也是让命格星君知道了,千年之久,神主大人还是没能从那件事情中走出来。 命格星君道:“神主大人,那孩子已经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他既然不记得了,又得以飞升,也算是得了圆满,您就别把千年前下凡历劫之事放在心上了。” 命格星君的命格录上对于罗生的记载,最近的一次便是千年前下凡历恶劫,罗生这位神主大人,一直慈善,见恶恨恶,却不知恶为何物,若不知恶,便不能治恶,于是他于千年前下凡历劫,入奇恶间历恶劫。 命格录上虽对这次历劫有记载,但只不过是只言片语,不过是“神主入奇恶间历恶劫,名罗云欢,一生作恶多端,伤天害理,三大奇恶为之最,一恶弑父杀母,二恶出卖友人,三恶碎害信徒,三大奇恶均成,历劫圆满,重归神域。” “本主岂能不放在心上?”罗生合眼摇头:“三大恶行,一恶杀父弑母,乃母亲被姨娘害死,姨娘成为当家主母,亲爹不疼,小娘不爱,同父异母的弟弟入狱死刑,父母欲让当时的罗云欢替弟去死,故而杀之保命;二恶,出卖友人,乃是二人共同行恶打劫,友人欲独吞钱财,故而先下手出卖;三恶碎害信徒,本主却久久不能释怀,那卓卿,一生追随罗云欢,唯其命不违,当所有人都背叛罗云欢时,唯独卓卿生死相伴,可罗云欢却将其扔向百鬼,以至于其被百鬼啃噬,碎尸而死,本主现在想起,也仍旧无法忘却卓卿死时的眼神,那种难以置信的悲怆,一直在抓挠着本主的心。” “神主大人……”命格星君连连摇头:“您忘了吗?历劫是历劫,罗云欢是罗云欢,您是您,他罗云欢所为之事,与您无关。” 当真能做到“无关”二字吗?罗生以为不然,就算那时候的罗云欢只是罗云欢而已,他做罗云欢的时候不知自己为神主罗生,可历劫结束,罗生却记得自己曾经为罗云欢,又怎能真的做到和罗云欢完全分割呢? 卓卿被百鬼啃噬,受尽苦楚,悲凉死去,是在罗云欢的眼中,亦是在罗生的眼中,那满腹毒肠的罗云欢已逝,三界之中,便只有他罗生还记得千年前的那一段往事,往事莫如烟,历历在目也。 浩瀚星河之中,南渊星君携着一壶酒置身其中,已经不知是多少次的惆怅了,他又一次逃离了神主大人,那个他心中崇敬,甚至可以说是爱慕的神主大人。 可他就是很怕,只要和神主大人有眼神接触,只要靠近他,只要同他讲话,他就会没来由地恐惧,谁都不会让他这么惧怕,哪怕是战神青岩帝君,哪怕是魔主大人,那么杀人如麻,双手沾满鲜血的两个人都不会让他那么畏惧。 唯有神主大人。 南渊星君不知道这畏惧从何而来,神主大人一向仁慈,和善圣洁,他不也是因为如此才那么崇拜神主大人的吗?怎么会怕,为什么会怕? 他不知道答案是什么,记忆中所有关于飞升前的事情,竟然都是零散的碎片,梦回之际,他总觉得似乎有一张脸让他感到绝望,每次都觉得那张模糊的脸的轮廓像神主大人,却又每次都被自己否定。 绝不会是神主大人,绝不会。 远远地,罗生观望着南渊星君,他飞升之后同之前奇恶道时的模样还是有些不同,不然自己也不会一直认不出他来,他是伤得太深,怕得太狠,所以飞升之后之前的记忆都不愿意留下,之前的容貌也不愿意拥有,他是怕得要把自己完完全全藏起来。 而南渊星君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他。 ☆、下凡渡袁千劫 这日,袁千劫在田间种地,妻子徐慎娘在屋内织布,空中布满祥云,天光与云同色,忽然晴天霹雳,一道雷光降下来,徐慎娘的屋子被劈成废墟,袁千劫冲过去拼命扒着废墟残片,却找不到妻子了。 郑庄,又一个女子离奇失踪了。 而这时青岩帝君、段宏、孟不凡、易浮生四人踏云而至,一踏入凡尘,便成了人间装扮,四个翩翩公子来到袁千劫家门外,却被袁千劫拿着扫帚一顿狂打。 袁千劫现在就是一副五大三粗的农户模样,黑黝黝的脸,带着牛皮色的头巾,一身灰不溜秋的衣服,还穿着草鞋,但是能看得出来,徐慎娘还是很能持家照顾丈夫的,虽然一身旧衣服,但都还算干净,草鞋也是新做的。 他们四人本是下凡渡他飞升的,可他竟然认为刚刚的雷光就是他们四人所为,悲愤之下拎起扫帚就对他们一顿教训,一边打还一边骂道:“你们这些杀千刀的妖魔鬼怪,穿得人模狗样的,净不办人事儿,快着些,把我娘子还给我,否则我今天打死你们!我打死你们!” 袁千劫咒死骂活地追赶他们,大有一副今天不交出徐慎娘,就要真的打死他们的架势,孟不凡下意识把易浮生护在怀里,到了凡间毕竟法力不如魔域充沛,又不想伤了袁千劫,只能一再躲避。 青岩帝君和段宏那边也没有很好过,这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青岩帝君还存着点理智,按住了马上就要暴怒的段宏,使出几招制服袁千劫:“你这是做什么?什么你娘子?我们没见过啊。” “装!你们接着装!我们郑庄二十多个小娘子都被你们用妖法带走了,现在又抢到我娘子身上了,你们……你们赶紧把娘子还给我,不然的话,我就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袁千劫十分暴躁,他这边骂着,另一边段宏开始嚣张起来了:“好啊好啊好啊,你做鬼去啊,你做鬼了我们任务也就完成了。” 孟不凡见着没危险了,也就松开易浮生了,易浮生也是被孟不凡突如其来的保护给臊红了脸,也不知为何,参加一回蟠桃宴,孟不凡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再也不逼着自己执行死刑了,也从不对自己发火,好像还有点小心翼翼地对自己好,这也让易浮生时常觉得可能都是假象,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孟不凡对着袁千劫打量了好一会儿,心想着袁千劫是要带着记忆历经人间百世苦,这最后一世了不应该没之前的记忆了,可看他的眼神又似乎是真的不认识他和青岩帝君了,索性问道:“千劫,你当真不认识我了?” 他这柔声一问,袁千劫先是一愣,随即又破口骂出:“我认识你奶奶个腿儿!你们这等妖物,我是倒了八辈子霉吗?怎么会认识你们!” “嘿,你这厮怎么说话呢?”此话一出,段宏是一百个不乐意了:“你说我们是妖物也就罢了,我们一个两个三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三公子易浮生可是个慈悲心肠的大善人,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呢?” 得,孟不凡和青岩帝君这么一听算是听明白了,感情段宏这是根本就没把他们两个当好人,愣是跟他自己这个人见杀神划成一列了。 “咳……”易浮生握拳捂嘴,出声提醒。 “啊……”段宏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清了清嗓子,讪讪道:“那什么,我的意思是,他们三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三公子易浮生可是个杀鸡都不敢的大善人,怎么能一杆子打死一船人呢?” 这四个人里面,唯一易浮生干净得让段宏觉得在他面前直视他的时候,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就算他现在顶替他的身份,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地当着易浮生,也不及易浮生的半点良善,别人辱骂他们可以随便辱骂,他不在乎,但若是用那种污言碎语辱骂易浮生,他第一个站出来不服。 “三公子?呸!”袁千劫更加觉得眼前的人是个大骗子:“谁不知道易家三公子已经去世,他死的时候易家连着三天哭丧,我们老百姓也跟着连哭三天,这世上为数不多的真善人离世,我们就算无缘结识三公子,也会跟着哭上一哭,三公子人都去了,你们还打着他的名号为非作歹,你们更是些杂碎!” 也不知道袁千劫这最后一世是怎么了,怎么邋里邋遢,性格暴躁,连说话都句句带脏字儿? 青岩帝君刚要开口再说点什么,段宏却又抢先了:“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青岩帝君看着段宏那一副嫌弃袁千劫脏话出口的表情,不禁好笑,仿佛他这个传说中的“邪魔外道”有多斯文一样。 这个时候局面僵持不下,还是易浮生开口才得以缓解:“袁先生,我们当真不是掳走你娘子的恶人,我们是来帮你的,你有什么困难,或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尽管开口便是。” 易浮生能摸懂袁千劫的心思,这个时候无论青岩帝君和孟不凡如何像他表示他们是他的旧友,袁千劫不记得就是不记得,根本也不会相信什么神域、魔域,他最担心的就是他的娘子,只要答应他帮他救他娘子,他就能慢慢接受他们,到那时候再心平气和地同他讲修道飞升之事,他也能听进去了。 果然,易浮生所言所语,温润细雨,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方才袁千劫就是为了他的娘子而心气烦躁,而他们奇奇怪怪,一来就说些他听不懂的话,自然更加烦躁,得了易浮生这样心平气和,有礼有加的话,他也有些消气了:“小先生,我袁千劫就是一干农活的粗人,可担不起你这一声先生,我看你倒是斯斯文文,是个小先生,比这些奇怪之人正常多了。” “嘿你说谁奇怪呢……”段宏刚想来两句,被青岩帝君拉了回去,看起来易浮生的面善和和气的确有点用处,说不定还真的是易浮生能解决袁千劫的问题。 易浮生浅然一笑,这一笑就连青岩帝君都觉得比阳光还有温暖,一刹那也是看痴了,更别说是孟不凡了,看到易浮生这一笑,孟不凡就庆幸没让段宏和易浮生交换回来,若是以后都看不到他这张面容了,还真是让人烦闷的一件事情。 易浮生可没想到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他与生俱来的能让人安静下来的能力的确很强,只同他交谈几句,袁千劫的情绪就稳定下来了,他见袁千劫不像刚刚那般抗拒了,便对青岩帝君点点头,青岩帝君便松开袁千劫,总算是不再像刚刚那样剑拔弩张了。 “那便唤你一声袁大哥了,袁大哥,你方才说我们掳走了你娘子,的确不是我们做的,我刚刚说的可以帮你找回你娘子,也不是再说笑,听你说过,郑庄已经二十多个女子被掳走,想来是有歹人作祟,不如你同我们讲讲你知道的,我们想办法帮你找回你娘子?”易浮生知道现在袁千劫最关心的就是救他娘子。 袁千劫一听说他们愿意帮忙救徐慎娘,思来想去,方才自己被他们几招就制服了,他们定然比自己有能耐,他们帮忙救自己的娘子比自己去乱碰要强,袁千劫叹了口气,眼里有些湿润了:“一年来,我们郑庄好些个长得美的小娘子都被人掳走了,就是雷光一闪,就丢一个,雷光一闪,又丢一个,以往的都是些未出嫁的小姑娘家,谁知道这次怎么是我家娘子,我家娘子嫁给我一年多了,一直本本分分,如今她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却又被妖怪抓走了,我担心她呀,万一……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怎么活啊!” 不活了…… 这不正好遂了他们的心愿吗?段宏一拍巴掌,清亮的掌声简直让袁千劫恨得牙根痒痒,只见段宏嬉皮笑脸地在袁千劫身边转悠:“那感情好,你不活了那不正好,正好死一回,自此飞升,回你的神域做袁将军,有何不好啊?” 这就是戳袁千劫的心窝子,在他的伤口上撒盐,袁千劫心里一怒,一个大扫帚差点又拍在段宏的屁股上,他扯着嗓子吼道:“听不懂你这小杂碎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再多说一句,我撕了你的嘴!” 吵架这种东西,段宏怎么能示弱呢?他脖子一抻:“你撕你撕,你今天要是能撕了我的嘴,我认你做爹!” 袁千劫又吼道:“你认我还不想要呢,要你这么个狗崽子作甚!” 一旁孟不凡和青岩帝君分别愁着一张脸默默地看着袁千劫和段宏吵架,活了万年,也没见过这种场面。 孟不凡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说实在的,你把他送回魔域我还真的不见得能要他。” 青岩帝君叹息一声:“他原本就行事乖张,我只以为是戾气使然,带他去了神池把一身的戾气洗掉之后,我以为他会好一些,没想到,有过之无不及,想来,是天生性子如此,与戾气无关。” 段宏原本身上带着戾气,无论走到哪里,不修边幅之内总是带着些腾腾杀气,如今洗去一身戾气,杀气不盛,倒是恢复了些孩子的任性和稚气。 想来,他也不愿内心皆是阴暗,原本,他是该活在阳光下的吧。 ☆、替袁千劫寻妻 “好了,不要吵了。” 还是易浮生制止了两个人的争吵,他拉着袁千劫去找地方坐下:“袁大哥,你消消气,静下心来说说,你所知道的抓女子的妖怪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袁千劫再怎么暴躁,对待易浮生总是没脾气的,理顺了一下思路,说道:“一年前,郑庄开始丢女子,有时候一个月丢一个,有时候一个月丢两三个,到现在一年了,已经有二十多个女子丢了,就是这样,雷一劈,房子塌了,人也没了,听说,是个吃人的妖怪,又有人说,是个专门吸女子精血的妖物,还有人说,是个好色的妖怪,专门抓走漂亮女子去糟蹋,这一年来,也没少有人去找,怎么找都找不到,雷一劈,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那妖物本是抓未出阁的女子,谁知道这次怎么抓了我家娘子,这可如何是好,我生怕我家娘子再也回不来了……” 听起来,袁千劫和妻子的感情很好,这等事情降到谁的头上都是糟心事儿,袁千劫心情烦闷,情绪激动也实在可以理解。 易浮生一只皙白的手落在袁千劫的肩头,轻轻拍了两下,又紧握:“袁大哥,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们会上心,你可否说一下你娘子生得何样貌,若是找到,我们也好辨认。” 袁千劫道:“我娘子很漂亮,她叫徐慎娘。” 段宏听完噗嗤一声乐了:“大哥,你这说了等于没说,哪个娘子不漂亮?” 袁千劫白了他一眼:“我没同你讲话!” 易浮生生怕他们两个又吵起来,便立即问道:“还有别的特征吗?” 袁千劫想了想,又答道:“她的左臂上有一颗黑痣,指甲大小。” 想要渡袁千劫飞升,帮他找到妻子是重中之重,所以在跟袁千劫了解清楚情况之后,四人开始商讨如何找到徐慎娘了。 本以为下凡渡袁千劫是个非常容易的事情,段宏还设想着借着袁千劫这个由头在人间好好逛一逛玩一玩呢,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玩没开始玩,事儿先找上来了。 “这凭空消失也是难啊,被劫走好歹有个可以追踪的地方,这凭空消失简直就是茫茫人海,大海捞针,你们说,要怎么找?”段宏嘴里叼着一根毛毛草,手上拿着一根毛毛草,画风一转,凑到青岩帝君身旁:“哎,帝君,你看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这呀,叫狗尾巴草,这毛毛吃起来可好吃了,你尝尝。” 他当是青岩帝君一直是那个久居青岩帝宫的“孤寡老人”,这人间的东西不曾染指,就想逗逗青岩帝君,可青岩帝君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下凡历劫做人的时候,段宏恐怕还没生在生死簿上呢,甚至命格录上也没他的半点记载。 在青岩帝君那里,段宏就像是个刚破壳的鸡蛋,毛都没长齐呢,天天妄想着要捉弄他。 “真的,帝君,我说真的。”段宏依旧在青岩帝君旁边像个蚊子一样哼哼唧唧。 孟不凡唇角一动,顿时心中生起玩味:“青岩啊,瞧瞧那美味的样子,快着吃上一口吧,别辜负了除戾使的一番心意。” 青岩帝君白了孟不凡一眼:“要吃你吃,本帝君对人间的食物不感兴趣,倒是喝点酒,能找来点寻那徐慎娘的灵感。” 这定然是指孟不凡的青玉美酒壶了,果不其然,青岩帝君拿出青玉美酒壶往嘴里倒了一大口酒,喝了个痛快,也不知是不是在人间少了神域里的束缚,青岩帝君喝酒都颇带了点人间侠客的风范了。 这青玉美酒壶虽然是孟不凡带到神域的,不过礼尚往来时神域收到的宝物,向来都是青岩帝君看上的就是青岩帝君的,罗生向来不在意这些东西,也不爱喝酒,青玉美酒壶到了青岩帝君的手里,他不松手,谁也别想拿走。 “酒鬼。” 孟不凡丢出这么一句话,微微偏身子对着易浮生:“你有什么好建议?” 易浮生微怔片刻,又一次觉得孟不凡对自己的态度好像有点变化,恍惚一下,随即开口:“雷光出现,威力有些大,能把一个房子劈成废墟,想来还真的是妖物所为,只不过,我不太懂,能驱动雷电的妖物,是为何物?” 驱动雷电…… 孟不凡和青岩帝君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电蟒。” 电蟒是一种可以吸取雷电能量的蛇妖,平日里会躲在深山山洞里,只有在电闪雷鸣的雨天才会爬到山顶,雷光大作时,它就可以吸取法力,而后运用,只不过它吸取的能量越多,施展法力就越厉害,消耗的法力就越多,法力耗尽,同寻常蟒蛇无异。 “哦,也就是说,它也不是一直厉害的,要是法力耗尽了,它就玩完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它得一个多月才能再次出山抓女孩,有的时候是因为它没有法力可用了。”段宏一边摸着下巴,一边折着手里的狗尾巴草:“这还不好办?在下一次下雨之前找到它不就可以了?这次出动,怕是要消耗它一些法力吧,下一次打雷之前,我们找到它,就能找到徐慎娘。” “等到那时候,可能徐慎娘已经离开这个美好的世界了吧。”青岩帝君又喝上一口酒,脚在地上用力跺了两下,地上冒出一缕青烟,一矮个子白胡子住着拐杖的老头伴着青烟现身。 在这个贫瘠的郑庄,别说神灵了,就连有头有脸的皇权贵族都很难莅临,这里的土地神也是逍遥自在了不知道多少个年头了,忽然被人叫出来,心情别提多激动了,再一看几位,也确实不认识,小老头恭恭敬敬行礼:“拜见四位仙君,敢问四位是何神圣啊?小老儿守着这一带百年了,惭愧惭愧,还没见过几个仙君呢。” 青岩帝君自报家门,还不忘给其他三个人都报一报:“我是青岩帝君,他们三人是魔域魔主,除戾使,以及罗刹天死刑执官。” 竟然……竟然…… 小土地神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能见到除戾使和罗刹天死刑执官,更别说是青岩帝君和魔域魔主了,他激动得老腿一软,直接就跪在地上拜了起来。 “拜见青岩帝君!” “拜见魔主大人。” 这两个他倒是认得准成,拜到段宏的时候,脱口而出:“拜见执官大人。” 不用猜也知道,拜易浮生的时候直接喊了:“拜见除戾使大人啊。” 这下段宏急了:“哎,小老头你看看清楚啊,他是执官大人,我才是除戾使!” 土地神原本就紧张得浑身抖,说话嘴都不利索了,这下怎么改也改不过来了,气得段宏非要跟他较真。 又是易浮生顺平了段宏的脾气:“好了,易兄,不必纠结这等小事,还是找徐慎娘比较重要。” 段宏精着呢,青岩帝君和孟不凡他是不会去惹的,他们说话他不愿意也得听着,毕竟他们是武力上的绝对压制,可是很奇特的是,易浮生说话他也绝对会听,倒不是打不过易浮生,而是易浮生每次的温柔都让段宏有一种想要呵护这种温柔的感觉。 因为知道易浮生是真的善良,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也都是为了自己好,所以段宏就是很听易浮生的话。 上辈子他因为杀戮而被世人畏惧,可畏惧之中又有几分真心的敬意呢? 更多人的眼里,自己不过是个视生命如柳絮的杀神,不值得尊敬,唯有易浮生,在飞升大会上,他为自己说话,那是第一次,段宏感受到了被人尊敬和认可的感觉, 段宏的情绪轻而易举被易浮生抚平冷静,连青岩帝君都觉得不可思议,他要靠武力压制才能让段宏在自己面前老老实实,而易浮生只一出声,段宏浑身的刺就都收回去了。 “帝君。”易浮生声音很轻,但又让谁都可以听得到,他走回孟不凡身旁,把话语权交还给青岩帝君。 青岩帝君问土地神:“你且说说,附近可有电蟒出没?郑庄每个月要丢女子,这事儿你应该清楚,为何你作为土地神,却不闻不问?” 这下刚刚站起来的土地神又扑通跪下了,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起来:“帝君,帝君啊,你可要为小神做主啊,不瞒您说,这附近的确有电蟒,而且不是一条,是一窝啊,就在那□□山上,各个都是成了精的,不是小神我不想管,实在是我法力有限,能力低微,管些小妖小怪还行,管这成窝的电蟒,实在是打不过啊,帝君,您是不知道,这一带雨水比较多,□□山附近更是吸收雷电的最佳地带,他们占据了优势,小神我实在难对付他们啊。” 青岩帝君思索片刻,又问道:“那女子丢失之事是不是它们做的?” 土地神一拍大腿:“那能不是它们做的吗?每次都是一个雷劈下来,人就没了,可也不知道它们非要抓这么些姑娘做什么,您不知道,这姑娘有丑有俊,也没说专挑漂亮姑娘抓,实在是弄不清楚它们到底有什么意图啊。” ☆、徐慎娘的真实身份 “看来,是该往那赤毒山走一趟了。”青岩帝君吩咐土地神道:“你来带路,到了赤毒山下,你便自在去吧,免得误伤你。” 这是莫大的荣耀,这一次给这四位大有来头的神灵带路,他日再与其他山神、土地神、城隍等相聚,定是要好好炫耀一番的,土地神赶紧在前方引路,一行人直奔赤毒山去。 赤毒山山脉连绵,唯独一峰最高,放眼望去,高耸入云,的确是个很好的吸收雷电之处,怪不得电蟒要在这里成窝安家。 土地神把他们带到赤毒山脚下,果然便不再踏足更多,大鞠一躬:“帝君,魔主大人,除戾使大人,执官大人,小神我就把你们送到此处了,还愿尽快绞杀害人电蟒,还郑庄百姓一个安宁。” 说完这番话,土地神又化成一股青烟钻进了地里,他这是惜命的,作为修道多年之人,没有慧根,没有神命,亦不是什么天选之人,得道之后也只能留在人间,做个逍遥物外的小神小仙,无缘飞升,亦做不回人。 所以说是土地神,也不能是无所不能的,对于一方的灾难,能扛得住的就抗,抗不住的,就只能躲起来,任凭世人如何辱骂,除了缩起来,别无他法。 “走吧。”孟不凡伸手握住易浮生的手腕:“一会儿跟紧我,电蟒这东西不太好对付,一窝的话,还是挺难缠的,要小心。” 他知道了…… 易浮生明白了,孟不凡已经知道了自己和段宏之间飞升错的事情了,如果自己是段宏,他不会让自己跟紧他,正是因为在孟不凡心里断定自己是需要保护的,所以才会说这句话。 自从蟠桃盛宴结束之后,孟不凡对待易浮生的大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易浮生总是心里怀疑却不敢相信,他不是不敢相信孟不凡知道了这件事情,知道自己并不是段宏,是易浮生。 而是不敢相信,在知道自己不是段宏的情况下,竟然选择接受,还处处保护自己。 他就知道,孟不凡从来都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在魔域,在罗刹天,因为他是魔主,每日执掌生杀大权,所以他也会怕,他在那幽暗漆黑的魔域整日戴着面具,就是为了遮掩自己的心软和恐惧,只要把一切都藏起来,别人看不到,就仿佛真的不存在一样。 这样一个既坚强又脆弱的孟不凡,接受了自己不是他的死刑执官这件事实,并且默默保护他。 青岩帝君瞪了一眼孟不凡:“怎么,你怕了?” 孟不凡拉着易浮生就往山上走,丢给青岩帝君一句:“你自己先怕一会儿吧。” “哎!魔主大人!我不怕,我跟着你!”段宏一听说有架可以打,顿时精神抖擞,就要追上孟不凡和易浮生,谁知青岩帝君那只手早已经拎住了他的后衣领,紧接着带着点寒意的声音响起:“你是神是魔?是神就跟着我,别乱认主。” 段宏撇撇嘴,小声嘀咕道:“我是神是魔,帝君你不清楚得很吗?” 什么时候青岩帝君变得这么小气了?段宏一甩头发,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撅着屁股的样子有些滑稽,青岩帝君抬脚在段宏屁股上揣上一脚:“你走前面。” 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段宏这匹恶狼的屁股什么时候被别人踢过?如今竟然虎落平阳被犬欺,不对,是狼上神域被青岩帝君欺! 看在他自己打不过青岩帝君的份儿上,暂且不跟他计较,心里暗自较劲儿:青岩帝君你给我等着,十八年后我练好我的刀法,我第一时间砍了你的头! 就这样孟不凡带着易浮生走在最前面,段宏走在青岩帝君前面,青岩帝君走在最后。 孟不凡作为魔域魔主,自然对邪气有很强的感知能力,他走在最前面是为了确认方向,他能感觉到赤毒山中强大的妖气,正常山峰越高处应该越明亮,可被妖气笼罩,越向上就越是昏暗无光,再向上,就仿佛置身于黑暗之中,难以辨别脚下的路。 “啊……”易浮生看不清脚下的路,踩到畸形的石头歪了一下,险些摔倒,孟不凡及时扶住他,易浮生站稳时,孟不凡的手还在紧紧地扣着他的腰。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易浮生动了动,可孟不凡却手下一用力,两人变成了紧紧贴在一起。 “魔主大人……”一瞬间,易浮生慌乱起来,用手抵住孟不凡的胸口,才不至于贴得太过分。 “嘘。”孟不凡嘴里轻声吹气,一只手还在易浮生的腰间,另一只手已经覆上易浮生的头,将他的头带到自己怀里,低头将唇凑到他的耳边,说话时,温热的气息不断扑进易浮生的耳朵里:“发现了吗,我们已经找不到青岩他们了,这里的黑很不正常,是他们发现了有人入侵,已经开始防备了。” 这话果然让易浮生有些抗拒的身体软下来了:“我们该怎么办?帝君和除戾使会不会有危险?” “你会想换回去吗?” 孟不凡一句没来由的问题让易浮生彻底愣住,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他所隐藏的秘密,在孟不凡面前已经不算秘密了。 他没有回答孟不凡,反而是反问孟不凡:“你会想让我换回去吗?你知道的,我们两个做不了任何决定,我这个死刑执官做得的确没什么用处,如果你不想留我在魔域,各自归位也是可以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我心有挂念,走不安。” 易浮生到魔域不长时间,唯一相处时间比较久的是叶喜良和孟不凡,叶喜良他何须挂念呢?那个心中挂念之人,怕就是孟不凡了。 黑暗之中,易浮生看不到孟不凡上扬的嘴角,只能听到他在耳边低语:“心有挂念,未免不安,本主就只能把你留在魔域了。” 手已滑落,触碰时仿佛星遇月,在那样的夜空之中,就应该他们彼此相伴,孟不凡的手有些微凉,将易浮生的手紧紧握在手中,他不肯说那是他的私心,而是以公之名:“握紧我,这里不安全,别走丢了。” 易浮生觉得心跳仿佛漏了一拍,这种两手相握的感觉,像是彼此掌心都含着种子,一经触碰,便生根发芽,花开并蒂。 他不懂这种感情,他在人间生长二十余年,该婚配的年纪未婚配,该体会男欢女爱的时候未体会,他一生都似乎缺失了那种叫爱情的东西……是为了等这一天吗? “魔主大人……他们两个……” “不必担心他们两个,有青岩那家伙在,还能出什么事儿呢?”孟不凡依旧紧握着易浮生的手,也似乎为了迁就易浮生的步伐而放慢的脚步,易浮生便走得平稳些了。 他们两两走散,孟不凡带着易浮生逐渐靠近那最漆黑的地带,他忽然停下脚步,开口说道:“不是一窝。” 易浮生呼吸凝重:“什么?” “是一整个电蟒族群。” 赤毒山,已经成了整个电蟒族群的聚集之地,也难怪这里的妖气如此横行。 骤而电闪雷鸣,乃是电蟒在进行族群似的活动,孟不凡出手,袖口飞出一道光来,光点亮了赤毒山,也看清了前方的情况。 几十条电蟒层层围成一个圈,中间一条电蟒正在承受着强烈的电光,一旁还躺着一个女子,那电蟒身上电光闪烁,逐渐和旁边的女子合二为一,融为一体,最后女子睁开眼睛时,用手在露出的左臂上轻轻一点,一个黑色的胎记出现在上面。 “那是徐慎娘?!” “没错,徐慎娘原本就是电蟒,只不过还没到修成人形的地步,她这是在用别人的寿命来让自己维持人形。”孟不凡说话间眼神涌出一股凌厉之气:“一帮祸害。” “一帮祸害!” 这一声是段宏喊的,紧接着段宏的身影从另一边飞了出来,砍刀在手,浑身杀气,这一刻,他真正显示了他曾经人间杀神的威力,这是他杀人时的模样,眼眶微红,满眼都写着杀戮。 他杀了出来,电蟒群起而攻之,看得出来,它们都是为了保护徐慎娘,它们纵容了徐慎娘这么做,因为它们要满足徐慎娘对袁千劫的爱。 顿时天光暗淡,段宏挥舞着砍刀,见蛇就砍,遇雷就劈,血光四起,是把这赤毒山峰顶杀了个血流成河。 “不要再杀了!我求你们!不要再杀了!”徐慎娘望着自己的家人全被杀死,只能跪在狼藉残尸一片的地上痛苦求饶:“求求您不要再杀了,是小妖错了,是小妖贪恋人间情爱,因为想要陪在夫君身边残害了无辜之人的性命,小妖愿意以命偿还,求您不要再杀了!求您!” 段宏拖着沉沉的刀走向徐慎娘,刀尖在地上划过的声音象征着死亡的降临,那声音逐渐和一种锁链拖地的声音重叠,在孟不凡和青岩帝君的眼中,段宏的身影逐渐变得熟悉起来。 隐约的,他们看到了披头散发的展枫,脚上拖着粗大的铁链,走得艰难,每走一步,铁链摩擦地面就发出一声听来颇为凄厉的声音。 ☆、段宏身上若隐若现的展枫影子 那带着铁链的展枫在段宏身上若隐若现,惊了孟不凡和青岩帝君,也惊了易浮生,聪明如易浮生,在青岩帝君和孟不凡脸色顿变之际就已经明白那是个对他们来说重要至极的人,或者说,那个人,就是展枫。 他第一次见到孟不凡还有这样慌张的时候,与他相握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易浮生明白了,段宏飞升到魔域是天意,是冥冥之中要让展枫回到孟不凡的身边,让孟不凡把所有的遗憾都弥补,把所有在展枫那里受到的伤害都抚平。 可如今,自己占着死刑执官的位置,让原本该归位的无法归位,让孟不凡该解开的心结无法解开,自己不正是想要帮他解开心结吗?现在,却成了他的阻碍。 有些事情,天注定,逆天而行,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留它一命……”青岩帝君眼看着段宏要对徐慎娘出手,想要开口制止他,但为时已晚,段宏已经手起刀落,将徐慎娘整个人劈开,鲜血四溅,徐慎娘这个电蟒精命丧于此。 “啊!!!!你杀了我娘子!” 不知袁千劫是何时跟着上山的,他一声怒吼响彻整个赤毒山,颇有一番曾经袁将军的风范,可他终究未能记起曾经的事情,只是亲眼所见段宏杀了徐慎娘。 “娘子!”袁千劫疯了似的冲过来,却见这血肉模糊的场面,连抱徐慎娘最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他满心的悲愤化为仇恨,流着眼泪要和段宏拼个你死我活。 段宏躲闪几下,刚刚眼神中的杀气褪下,伸手指向袁千劫:“你这厮好生好坏不分,你娘子她是电蟒精,害了几十条女子性命了,我杀她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她不是电蟒精!她是我娘子!”袁千劫也不顾着要杀段宏,两只粗糙的大手揪住段宏的衣领,一瞬间拉近两个人的距离,他一双悲伤的眼睛盯着段宏,质问他:“你爱过一个人吗?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你知道真正爱一个的滋味吗?你知道无论那个人是什么,只想好好爱她,和她过日子的滋味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是一个冷血的魔头!” 字字句句的质问仿佛一根根针扎在段宏的心口,那种刺痛的感觉让他的记忆开始变得恍惚,他又开始想起了自己还在人间时就开始做的那奇怪的梦,梦里一个奇怪的陌生男子对着一个方向大声质问:“你懂什么是爱吗?你知道爱一个人的滋味吗?你什么都不懂,你就是一个只会杀戮的魔头!” 陷入回忆里的委屈和悲痛,仿佛溺水一般,窒息感扑面而来,想要挣脱水的淹没,却最终只能越陷越深。 “段宏?段宏?醒醒,快醒醒。” “段宏,清醒一点。” 是青岩帝君拍着段宏的脸,叫他醒来,段宏猛然惊醒,刚刚涌出来的梦境和悲伤刹那清除,这时候还没忘了自己和易浮生的交换身份,下意识开口:“瞎叫什么?我是易浮生。” “行了,都不是什么秘密了,别装了。”青岩帝君推了一把段宏的头,四个人都心知肚明的,何必还这么假惺惺的装来装去的。 “什么?你知道了,那……那魔主大人……”段宏嘴结巴起来,见孟不凡点了点头,这才捂脸:“不早说……” 等等……脸上怎么湿漉漉的?段宏又在脸上抹了一把,手掌里都是泪水。 哭了?他怎么哭了?段宏十分震惊地对着青岩帝君问道:“我哭了?” 青岩帝君点点头。 他又难以置信地去问孟不凡和易浮生:“我流眼泪了?” 孟不凡和易浮生也怔怔地点点头。 不可能啊……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段宏经历过多少非常人经历的痛苦和折磨,才成就了如今的杀神,流汗流血绝不流泪是他给自己的准则,他都已经很多年没体会过流眼泪的感觉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流眼泪了?我刚刚干嘛了?”段宏努力回忆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好像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他对于自己流泪这件事情似乎难以接受,敲着脑袋努力思考自己为什么流眼泪。 敲头的手被青岩帝君握住,纷乱的思绪也跟着这沉甸甸的一下相握全都收回来了,青岩帝君轻轻摇了摇头:“什么都没发生,先别想这个事儿了。” 经青岩帝君这么一提醒,段宏才想起来他们不是正在渡袁千劫吗?四处望了望,电蟒的尸体不在了,徐慎娘的尸体也不在了,袁千劫也不在了。 易浮生出声解了段宏的困惑:“袁将军悲痛欲绝,跳崖身亡了,现在袁将军已经历经百世苦难,已经飞升回神域了。” “已经飞升了?”段宏眼睛瞪得老大:“那岂不是要回去了?” 孟不凡道:“我还有一件事要去做,你们两个随意。” 孟不凡又拉着易浮生走了,两个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让段宏眼睛放光,他口齿不清起来:“他们……他们手握在一起吗?啊?两个大男人像什么话,他们这是干什么?啊?真是……” “你话有点多,管得也有点多。”青岩帝君迈开步子走在前面:“走吧,你还想干点什么赶紧去吧,玩够了就回去。” “这么说我还能玩点什么?”段宏一摸鼻子:“走,去吃好吃的。” 从前,充斥着杀戮的人生,甚至连一口热乎的饭菜都忘了是什么味道,大多时候吃着冷馒头,啃着干巴的饼,段宏飞升之时最遗憾的事情就是还没能好好地体会人间的烟火气。 都说人活着奔波努力,不就是为了一日三餐吗?可是他活着的时候,却从没有体会过一日三餐的滋味,这次,就是来弥补遗憾的。 …… 这已经是易浮生离开易家的不知道多少天了,人们从一开始的无法接受,悲痛欲绝,也变成了如今的不得不接受。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之物,岁月的不断流逝,终究会把所有刻骨铭心的伤痛一一抚平。 生离死别,听起来有些夸张吓人,那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或许真的有肝肠寸断的感觉,但感觉终究会消失,最终会划成惋惜,然后活着的人继续带着惋惜努力地生活。 孟不凡是带着易浮生回到了易家,他们坐在屋顶,望着下面的易浮生的家人、家丁、婢女走来走去,忙前忙后,早就已经没有易浮生存在过的痕迹了。 “会怀念以前的生活吗?”孟不凡望着那自己早就已经难以理解的人间烟火,那对他而言是陌生的,但对易浮生来说,以前的生活仿佛还在眼前,便就点了点头。 孟不凡叹了口气,有些失落:“是不是……之前在魔域,让你受委屈了?” 难得听到孟不凡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易浮生低头微笑,摇摇头:“没有。” 他迟疑了一会儿,似乎在下很大的决心,他不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孟不凡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但似乎,自己不应该再犹豫了,他不敢去看孟不凡的脸,更不敢和他对视,用力低着头,说道:“魔主大人,我有个决定,想告诉你。” “你说。” “我想过了,我想和段兄换回来。” 沉默,许久的沉默,一直的安静让易浮生猜不透孟不凡在想什么,孟不凡不开口讲话,他也不敢把头抬起来,他不知道说了这样的话要怎么面对孟不凡,明明在赤毒山的时候,他告诉他要离开魔域的话,他心有挂念。 话的余温还在,可他却变卦了,易浮生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易家三公子,一诺千金,没想到,飞升之后成了出尔反尔之辈。 但那不重要了,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都无所谓了,重要的是,让真正该去解开孟不凡心结的人去到孟不凡身边。 孟不凡眼神混乱,在心里想了很多质问和反驳的话,最后都化成了一句最无力的:“好。” 他早就在心里发过誓,绝对不会再做强迫易浮生的任何事情,他不想留下来,他就不会强迫他。 另一边段宏已经连续吃了好几家的山珍海味了,正在又一家饭馆大快朵颐的时候,一旁的青岩帝君只拿着青玉美酒壶喝酒,终于忍不住问了段宏一句:“你上辈子是人间杀神?依本君看,你是饿死鬼吧?” “嗯……”段宏吞下嘴里的东西,连连摇头:“此言差矣,杀神和饿死鬼一点也不冲突,我就是一个杀人如麻的饿死鬼。” 说完段宏又开始了猛吃,青岩帝君看着他却思绪万千,他到底是不是展枫呢? 自己三十年前得知欠了段宏情债之时就已经让命格星君查了个彻彻底底,段宏此人没有轮回道的记载,出生就是第一世,出生即是飞升之选。 既然不是展枫转世,为何他杀人之时会露出片刻展枫的样子呢?而且展枫披头散发,脚戴铁链,不是做死刑执官时的装扮。 展枫当初心性大变,一心想要统治三界,企图打开魔煞大牢,孟不凡是将他关进了魔煞大牢的,可展枫却心内决绝,此事不成,便不存活于魔域,自行断了自己的魔根,吐了满腹的魔气后,潸然陨落。 后来青岩帝君去命格星君那里查,命格录记载展枫陨落之后再无来世,那段宏,便不是展枫转世。 若不是转世,还能是什么呢? ☆、月老阁探姻缘1 段宏吧唧吃东西的声音不停地往青岩帝君耳朵里钻,青岩帝君喝了会儿酒,鬼使神差地还问了段宏一句:“还要再点点儿吗?” 段宏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这些吃完不吃了,再吃就累了,一会儿还有一样最重要的事情要办。” 不知道段宏所说的要办的是什么事情,陪着他酒足饭饱之后,两个人走在街上,段宏眼神一直在寻寻觅觅,似乎在找什么东西,走了半晌不见他心心念念的摊位,直到在一个不算闹市的地方发现了他心中所想。 段宏一双眼睛骤然瞪起来,里面有一种战斗之火燃烧起来,然后青岩帝君就觉得身边嗖的一阵风刮过,段宏已经冲到了那个套圈的小摊铺前。 “老板,来一百个圈。” “一百个!?”套圈摊老板被段宏这一大开口给吓到了:“这位客官,我们这儿是一局二十个圈,您一下玩五局啊?” “对!一百个!”段宏掏出早已经变好的钱,扔给了套圈摊老板:“圈给我!” 原来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事情,青岩帝君退了几步在一旁看着段宏套起圈来。 整整一百个圈,段宏套了一大堆破烂玩意儿,什么不值钱的糖糕,什么丑丑的瓷娃娃,反正最后是抱着一堆又丑又没用的东西,从套圈老板那儿拿了个包袱兜起来整整一包袱的小玩意儿。 “你想吃的都吃了,你想玩的都玩了,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去了?”青岩帝君有些无趣地走在段宏身边,段宏停了一会儿,点点头:“行吧,我们回去吧。” 于是在一个无人的街巷,两个人青烟一冒,回到了神域。 青岩帝君在神域存活了万年,他的珍宝阁万年来收集了无数的奇珍异宝,这次可能是最丢脸的一次,因为在正对着入口,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一堆段宏从人间套圈拿回来的破烂玩意儿。 青岩帝君站在门口,袖子里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头:“段宏!” “这儿呢!这儿呢!”段宏从七层一路飞下来到了珍宝阁:“帝君!有何吩咐!” 青岩帝君没有别的话,只是指着那一堆端端正正摆放在最显眼位置的“破烂”,气得手也发抖。 段宏一双眼睛连连眨了几下,手不安分地在青岩帝君的肩膀上捏了几下:“帝君……那个我给学生们上课要迟到了,不跟你聊了,我走了!拜拜!” 在青岩帝君满眼杀气的注视之下,段宏逃命似地去给学生们上课去了,平日里要去上课时都能拖一分是一分,今天为了保命,说什么也得勤快点去了。 他走后没多久,孟不凡到了青岩帝宫,进来后沉默不语,自己在二层找了地方坐下就开始了喝闷酒。 小桌子上一直摆着的都是白瓷酒壶,自从青岩帝君从孟不凡那里抢来了青玉美酒壶,小桌子上的白瓷酒壶早就被淘汰掉了,孟不凡可是来了之后就一直把青玉美酒壶攥在手里,一杯又一杯的倒,最后连酒杯都不用了,直接仰头往嘴里倒酒。 “行了行了,展枫那时候我都没见过你这样郁郁寡欢,借酒消愁的。”青岩帝君难得拿了把山水图折扇,一边扇着一边走过来在孟不凡对面坐下:“又怎么了?是谁惹我们魔主大人闷闷不乐?” 孟不凡“哼”了一声,觉得自己肯定是脑子出现问题了,难不成是孤寡太久了,就想找个人陪着自己?怎么自从易浮生说了要和段宏换回来之后,胸口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了一样,常常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来气。 抬头一瞥,砍刀青岩帝君手里拿着的折扇,孟不凡眉头一皱:“从哪儿弄来这么差劲的破扇子?你青岩帝君什么时候品味这么差了?” “孟不凡,你心里堵你别让我也堵啊。”青岩帝君折扇一合:“这可不是什么破扇子,这扇子好着呢。” 这扇子就是段宏套圈儿套来的,青岩帝君嘴上嫌弃着,手却很诚实,今儿个闲来无事想随手拿个扇子用用,万千佳扇之中唯独挑了这么个人间来的“破烂儿”。 孟不凡又是“哼”了一声,心里想着看看易浮生和段宏换回来以后,青岩帝君要还情债的人到了自己那儿,他还能这么得意? 自己心里烦闷,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青岩帝君舒坦,孟不凡酒壶一放,带着几分醉意:“青岩,我今儿个是来通知你的,挑个好日子,咱俩把他们两个换回来。” “休想。”青岩帝君扇子一开,扇得颇有几分挑衅:“我没说要换,段宏也没说要换,你呢,你想换?” “我不想换!我心里是一百个不想换回来,说实在的,易浮生在我那儿陪着我我是惯了的。”孟不凡说起这事儿心就郁结:“偏偏是他想换回来。” “为何啊?”青岩帝君用扇子指了指孟不凡:“你给他委屈受了。” 真是冤枉! 孟不凡摇头喊冤:“我没有。” “那他为何要换回来?”青岩帝君摇着折扇:“段宏说,蟠桃盛宴之上,他跟易浮生说了暂时不想换回来,易浮生也答应他了,为何又变卦了?” 是啊,为何会变卦呢?在上赤毒山之时,易浮生还说要离开魔域的话会心有挂念,他可不是个出尔反尔之人,孟不凡开始怀疑是不是易浮生有了新的考量,忽而想到:“似乎是……段宏杀徐慎娘的时候,咱们看到了他身上展枫的影子,从那之后浮生他便下了要换回来的决心,他是为了我,为了能让展枫回到我身边。” “可段宏不是展枫。”青岩帝君拿过青玉美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说道:“说来也怪,你和展枫这么多年来感情都不错,为何他忽然心里生变,非要统治三界?我们之间,还真是乱,段宏身上不知为何有展枫的影子,该是他和你有一段情的,可命格录上偏偏是我欠了他一段情债,这又是为何呢?” 都说人间芸芸众生皆迷惘,现在看来,就算是神也好,魔也好,终究是逃不过这二字。 孟不凡忽而起身,扯着青岩帝君的衣服就往外走,青岩帝君踉跄几步,然后控诉道:“你要干什么呀?别抓我衣服啊,我好歹是帝君,你给我留点面子。” 孟不凡急道:“少废话,去求证。” 青岩帝君:“求证什么啊?去哪儿求证?” 孟不凡:“去找月老,看看命格录上没记载的情劫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当初神魔两域和平共处之后,还是有些分工的,比如神域诸神的命格记载在命格录上,由命格星君掌管,魔域的命格记载在万魔司,由万魔司长掌管。 但姻缘却是一同交给了神域的月老神君掌管,因为魔域本身是没有执掌姻缘的魔,这三界姻缘,便统一交给了月老神君掌管。 诸神问不得姻缘,月老神君是要保密的,不过要是遇上强硬的,惹不起的主儿,月老神君没办法也会透露一点。 这次魔域魔主,青岩帝君,两座大山压过来,月老神君也是吓得不敢怠慢,别说浑身了,连那白花花的胡子都跟着发抖:“魔主大人,帝君,什么风把您二位吹来了?找我小老儿何事啊?” “月老,还是关于本君欠情债一事,今日,你必须给本君看看姻缘册。”青岩帝君出言就带着强压,必须二字也是让月老神君为难不已:“帝君,帝君您行行好吧,您比谁都清楚这姻缘册是不能看自己的,您看别人的成,看自己的不成啊。” 谁知道孟不凡此时开口:“不看自己的,本魔主看他青岩帝君的,青岩帝君看本魔主的,这不就行了?” “这……”这倒也不是不可以,可月老神君才不会相信他们各自看过彼此的姻缘之后不会彼此交流一下。 “那就这么办。”青岩帝君对着孟不凡一挥手:“你先出去,我先看你的。” 孟不凡出去之后,月老在青岩帝君要杀人的眼神之下拿出了姻缘册,翻到了孟不凡的那一页,孟不凡的那一页写得秘密麻麻的两段,但第一段用红笔画了个叉,下面的第二段是正常的。 第一段写着:“魔域魔主孟不凡,与死刑执官展枫多年相伴,生姻缘,得真情。” 这段是红笔划掉的。 第二段写着:“魔域魔主孟不凡孤寂万年,终得遇见命定之人,易家公子,浮生若梦。” 青岩帝君眉头一紧:“月老,这是为何啊?为何魔主他有两段姻缘啊?展枫为何被划掉了?” 被青岩帝君这罪魁祸首质问着,月老神君两只手揣进袖子里:“帝君,还不是因为您,您怎么还好意思问小老儿我呢。” 青岩帝君听着是一头雾水,他孟不凡和展枫的情缘断了,怎么跟自己有关了呢?摇着手里的折扇,问月老神君道:“与本君何干?”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月老神君也不藏着掖着了,给青岩帝君引路,把他带到了自己牵线的红线屋,里面有很多个架子,每个架子上面都摆放着一对又一对写着名字的小玩偶,其中不少都被系上相连的红线。 ☆、月老阁探姻缘2 月老神君带着青岩帝君到了靠角落的架子,那上面有两对瓷娃娃,也是拴着红绳的,可是其中一个瓷娃娃上面系着一两根红绳。 一根红绳与另一个瓷娃娃相连,另一根红绳另一头散落,空荡无人,孤寂存在。 “这是魔主的红线?”青岩帝君拎起那根未牵人的红线,回想了一下刚刚看到的姻缘册上的记载,似乎有点明白了:“那根连着的是魔主和易浮生,这根……是魔主和展枫的?那展枫的娃娃呢?为什么红线断了?” 月老神君小声道:“帝君,是您啊,您还记得您上次来我这里,怕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您是来问您的姻缘的,小老儿我没让您看,您不是一时生气,扔了小老儿的砚台吗?那时候小老儿我刚做好魔主大人和展枫执官的瓷娃娃,刚连好绳,谁知道砚台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了展枫执官的瓷娃娃,红线也就断了。” 青岩帝君回想一下,好像当时确实有这么回事儿,他记得当时就是随手拿起个东西摔了一下,就是为了吓唬一下月老神君,当时还因为砸碎了什么东西心情畅快,很解气地走了。 没想到啊……砸碎的竟然是展枫的姻缘瓷娃娃? 青岩帝君觉得月老神君真是死脑筋,恨不得折扇一合砸到他的头上:“碎了你倒是再做一个出来啊。” 月老神君真是冤枉:“帝君,我也想再做一个展大人出来,可谁知道,这意外不就出来了,后来没多久,展大人潜入我这月老阁偷看,就刚好被他看到了魔主大人瓷娃娃身上的红线,还有他那个碎了的瓷娃娃,他不看到,小神就还能修复瓷娃娃,他看到之后就心生怨气,这瓷娃娃修是修好了,红线却怎么牵都牵不上了。” “牵不上了?!” “这三界姻缘,早有注定,一分一毫变故都可能会影响到最后的姻缘,展大人曾经对魔主大人是绝对的忠心和爱慕,可当他知道红线断了之后,就心生了猜忌和逆反之心,所以红线牵不上了,展大人也心性大变。”月老神君浓重叹息:“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展大人从此逝去,小神也是怕魔主大人一个人太过孤单,好在魔主大人心仪那易大人,小神这才得以重新做了易大人的瓷娃娃,牵了红线的。” 月老是如何知道在魔域的那个是易浮生的?他们不都该认为在魔域里的是段宏才是吗?青岩帝君面露诧异之色:“你怎么知道魔域里的是易浮生?” 原来青岩帝君还真不知道,月老神君抚着自己长长又茂盛的白胡子:“神主大人也早就知道了,时间太久了,命格星君的命格录早就发生变化了,所以命格星君研究报告给神主大人了,不过神主大人看在咱们的除戾使工作的效果还不错,所以就默许了,哎?神主大人没有告诉您和魔主大人吗?” 这该死的罗生!知道了竟然不告诉自己!青岩帝君气不打一处来,想着一会儿无论如何也要去找罗生讨个说法。 不过想到自己毁了孟不凡和展枫的姻缘,青岩帝君心里多少是有愧的,展枫是因为感情上的患得患失而最终走了歪路,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啊。 颇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月老阁,青岩帝君牢记刚刚月老神君求自己的不要告诉孟不凡这些事情,因为泄露姻缘天机,自己这个月老是要受罚的。 所以青岩帝君在孟不凡充满疑问的目光之下,抬手压住孟不凡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最后在吊足了孟不凡的胃口之后来了一句:“兄弟,我对不起你,你放心,我会弥补你,绝对不让易浮生回神域。” 孟不凡什么反应也没有,就是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最后冒出一句:“你病了?” 这青岩帝君抽的哪门子风?什么时候对自己还有这人模狗样的时候了?只见青岩帝君又一次拍住了孟不凡的肩膀:“一会儿进去好好帮我看看姻缘,最好是能知道段宏和展枫到底怎么回事儿。” 说完青岩帝君就迈着大步子,气势汹汹地去找罗生算账去了,剩下孟不凡自己一脸茫然。 孟不凡进到月老阁的时候,月老神君已经彻底认命了,刚伺候走了青岩帝君,就知道孟不凡一定会接上的,这次月老神君认命地已经翻好了姻缘册上青岩帝君的那一页,双手奉上:“魔主大人,您请看。” 那姻缘册上端正地写着:“帝君青岩,欠展枫情债未还,情债还尽,姻缘便生。” “小枫……” 这个名字如今看来陌生又熟悉,那是曾经被孟不凡放在心尖上信任的人,可为什么是青岩帝君欠他情债呢? “月老,给本魔主看看展枫的姻缘册。”孟不凡翻看起来姻缘册,吓得月老赶紧把姻缘册抢了过来。 “魔主大人,展枫大人已经陨落,他的姻缘记载已经消失,姻缘册里没有他了。”月老神君不怕孟不凡找展枫的姻缘记载,因为三界之内已经没有展枫此人了,姻缘记载自然消失不在了,可他怕孟不凡翻到自己的那一页,那是万万不能让他看到的。 孟不凡一声暴怒:“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看!” 月老神君惊得跪下了:“魔主大人!姻缘册本不能给您看的,切不了再翻看了,还请魔主大人体谅小神呐!” 月老吓得颤颤巍巍,孟不凡也恢复了神智,知道不应该为难月老的,粗粗的喘息声让他听起来情绪还是很沉重,提起展枫,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叹了口气扶起月老神君:“月老,抱歉。” 没有人会比月老懂得孟不凡的伤痛,他和展枫那一段过往,从诞生到终结,其实都在月老的眼中,展枫的那一段悲剧,无非就是他对孟不凡的深爱和后来的担忧。 他怕红线断了,自己和孟不凡这一段一直没有结果的爱终究会泯灭,所以还大闹月老阁,在月老的不断保证之下才安心离开,月老明明答应过他的,只可惜,因为他的猜忌和不安,最终葬送了这段姻缘,也葬送了自己。 月老神君看着孟不凡,还是于心不忍,开口问了一句:“魔主大人,展枫大人一事,您久久不能释怀,敢问您现在,还会挂念展大人以至于心里无法容下别人吗?” 孟不凡有些颓然,在月老这里寻了一处坐下,方才在青岩帝宫喝的酒,醉意仿佛还在:“三十多年了,他离开本主三十多年了,本主常常会在无眠之时想起他,可如今,自从新的执官来了,本主似乎想念他的次数变少了,我曾经也以为我心里容不下任何人,现在却好像要被另一个人填满了,月老,你说本主是不是一个薄情之人?他伴在本主身边这么多年,本主却无法应他一个未来。” 月老神君听这话微微愣住,试探地问孟不凡:“魔主大人,小老儿我问您一个事情,您可否如实相告?您和展枫大人几千年的相伴,您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要和展枫大人修成正果?” “当然想过。”孟不凡未经思索,脱口而出:“本主虽然曾经以杀戮震慑魔域,但终究不是个无情无义之辈,小枫他伴我身旁多年,无微不至,本主当然不想让他失望。” “魔主大人,您是习惯了有展枫大人的陪伴,还是真心爱他?”月老神君的问题让孟不凡沉默了,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局中之人或许千年万年都不会懂得爱情的滋味,但月老执掌姻缘,自然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如果真的爱之入骨,不会让那人痴痴地等了几千年。 展枫爱孟不凡,所以在他身边安安稳稳做了几千年的死刑执官,他们两个人之间相伴几千年,视彼此为知己,却没能踏出那更深入的一步。 当初姻缘在,红线在,人也在,为何情缘不成?为何红线断,瓷娃碎,姻缘破灭,当真是青岩帝君那一个砚台砸灭的吗?还是几千年的陪伴,孟不凡只不过是习惯了展枫在身边的陪伴。 爱未生,情却起。 “我不懂……”孟不凡苦笑起来,说起来,在情爱方面,他枯活了万年,想当时□□山剿灭电蟒族群之时,袁千劫爱徐慎娘,哪怕她是电蟒精,哪怕她害了许多人的性命,最后袁千劫也会为了徐慎娘殉情,那样生不能同衾,死亦要同穴的悲壮爱情,孟不凡不能理解。 他还是不懂,真正的爱情到底是什么。 月老神君看出孟不凡的迷惘,他只对孟不凡说了一句话:“魔主大人,展大人与您几千年相守,您视其为知己,几千年如一日,那如今的死刑执官呢?相识不过几月,您是否已无法割舍呢?您该好好想想,何为爱。” 孟不凡情绪平复,但思绪却飞乱了,离开月老阁的时候,他问月老神君,说青岩帝君欠了展枫的情债,青岩帝君又说自己欠了段宏的情债,那么段宏和展枫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月老神君却回了孟不凡一句:“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姻缘一事,莫要强求,该熟之日自然花开果熟,未熟之时莫拔苗助长。” ☆、易浮生执行死刑 月老神君的话让孟不凡彻底凌乱了,都没有跟青岩帝君再打招呼,魂不守舍地回到魔域,一头扎进了魔主宫就不露面了。 死刑行刑场,叶喜良刚念完一人的判词,易浮生着一身黑衣站在那看起来文弱的书生面前,一阵强风吹来,了生刀已握在手中,软唇轻启,声音不冷不热,平淡如水:“薛定文,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可以说了。” 这个叫薛定文的书生看起来文弱纯良,实际上作恶多端,执笔之手本该写诗作词,讼文陈情,却写尽谗言,引得无辜之人抄家灭门,不留活口,死后仍不悔改,据不入轮回道,附于他人之身继续作恶,故而被逮捕并执行死刑。 他一双明亮的眸子盯着易浮生,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有何话好说?我错……我错在何处?这人间肮脏迷惘,总而结之,不就是人吃人吗?我只不过是比他们都强,把他们都吃了罢了,何错之有啊?” 易浮生脸上露出一丝惋惜之情:“没错,人间迷惘,但又全都是肮脏的吗?你儿时悲惨,半块冷馒头都要用抢的,达官贵族视你的命如草芥,把你当成奴隶来对待,他们的确是肮脏的,可你忘了吗,还有在你陷入困境时挺身保护你的大人,他为了救你不惜得罪郡王侯爵,可你却害他满门抄斩。” “那其他人傻!与我何干?”薛定文冷冷一笑:“是他傻,我不后悔,我没有错。” 易浮生缓缓点头:“他的确是很傻,给你谋了能吃饱饭的差事,还不忘时时派人去看看你有没有吃不饱穿不暖,看到你过得好才安心,他傻得知道你没有家,没有亲人,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派人去给你送好些新衣服和棉被,还有年夜糕点,他怕你没人关心。” “别说了!你他妈太啰嗦了!”薛定文终于忍受不了了,一生行恶,他最怕的反而是自己心里涌出来的良知,他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去想,自己这辈子没体会过什么是关怀,唯一一个给了自己温暖的人,却被自己害得满门抄斩,断子绝孙。 “薛定文。”易浮生用温柔的声音呼唤薛定文:“这世上并非全是黑暗,至少那位大人,他还记得世上有你那样一个人,在你最低迷的时候,是他给了你希望,那世上曾经有人爱过你,也不枉你在人世间走一遭,我要执行死刑了,你不要挣扎,不要乱动,我会减少你的痛苦,让你安然死去。” 希望……的确啊,在那人世间走了一遭,后来那位大人给自己的关怀全然忘却,生活全都被儿时的仇恨笼罩,仇恨退散,如今消散在即,仿佛那一段人生过往,也没有那么不堪和痛苦,至少还有一个人是真心待自己好的。 薛定文合上眼睛:“你动手吧,别再废话了,我不会挣扎。” 易浮生挥起大刀,袖中飞出一道黑烟,护住薛定文的脖颈,而后刀准确地砍下薛定文的头颅,没有什么痛苦,薛定文安然而去,化为一缕青烟散去。 这已经是易浮生第十八次独立执行死刑了,自打从人间回来以后,他努力地让自己适应死刑执官的工作,也不是为了永久留下,只是为了在自己离开之前,不让孟不凡再为死刑操心,就算是最后努力把这些事情做好。 勇敢面对死刑,而不是逃避。 “执官大人。”叶喜良来到易浮生旁边:“这是今天的第三个了,还继续吗?” 易浮生收起了了生刀,摇摇头:“今天到这儿吧,我有些累了。” “好嘞。”叶喜良一边收起判词簿一边由衷说道:“执官大人,说实在的,我做死刑执官大人的助理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您这样的死刑执官,以前的展大人都是二话不说直接杀,那些死刑犯有不服的,有挣扎的,最后都是撕心裂肺地走了,到了您这儿,还真是不一样,他们都是安安静静地走,这样真好啊,要是……您能一直在这儿做死刑执官就好了,罗刹天刑场里也就少了许多怨气了。” 要一直留在这儿吗?易浮生很明白自己的心,虽然他一开始抗拒执行死刑这个事情,可现在他觉得让死刑犯知错悔改,安安静静地离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作恶多端之人必有内情,虽然所做之恶事不可原谅,该承担的罪责应该承担,但把误会也好,隐情也罢,说得明明白白,让他们走得无怨气,也算是一段功德。 他不排斥死刑执官这个职位,这个工作,他也愿意留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只是……他不是命定之人,段宏才是应该留在魔主大人身边,将曾经的情感延续下去的人。 忽而旁边行刑场的一阵撕心裂肺地痛苦嘶吼让易浮生回神,扭头看叶喜良表情颇为惊愕,旁边的行刑场是废法力的行刑场,那行刑场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痛苦的吼叫了,废除法力的行刑场向来都是鬼公主做执官,只不过不知是何原因,她已经很久不出来了,除非有很棘手的犯人她才会出山。 “为何今日那边的声音这么惨?”易浮生问道。 叶喜良一叹气,这还用想吗?一定是鬼公主出来了:“怕是这个人是鬼公主亲自行刑,公主行事果断,手段狠辣,这样痛苦的声音只要是鬼公主行刑,那就不奇怪。” 易浮生来到魔域也算是有一段时日了,魔域里的魔,多多少少也都认得差不多了,唯有这个鬼公主,还真是从未谋面,他和叶喜良出了死刑行刑场的时候,恰逢鬼公主也从旁边的行刑场里走出来,他这才算真的和鬼公主见上一面了。 这个鬼公主生得面相普通,除了皮肤如白雪如凝脂,长相上的确算不上精致,或许是一白遮百丑这种说法吧,她虽然五官不甚美丽,但因为皮肤白皙,看上去也舒服得很。 她长相看上去没有亮眼之处,但一双眼睛却含着极致的寒冷,被她盯上一会儿,就仿佛置身于万丈冰川之中,无法逃离,只能生生被冻死在其中。 她头发高挽,两根黑色的链条挂在头上,一身黑衣黑裙,像是魔域的装扮风格,但又似乎比别人的更加压抑。 见到鬼公主,叶喜良有些畏惧,一俯身,恭恭敬敬叫了声:“公主殿下。” 易浮生也向鬼公主微微颔首,以示见面礼。 鬼公主在魔域的恐怖名号,仅仅次于孟不凡,孟不凡是因为当年的战争得来的威名,而鬼公主未经战争,却仍然能让别人畏惧不已,就是因为鬼公主手段狠毒,一旦招惹了鬼公主,那便是生不如死,亦或是不得好死。 鬼公主冰冷的眼神触及易浮生,说话的声音低沉又寒气十足:“这位,是新任死刑执官?” “是的,公主。”叶喜良头也不敢抬,只敢弯着腰回答鬼公主的问题。 易浮生还没见过叶喜良这么惧怕一个人,他足够怕孟不凡这个魔主大人,可是起码还敢看着孟不凡说话,这个鬼公主,他是真的连看都不敢看。 鬼公主,到底有多可怕? 鬼公主走到易浮生面前,伸手挑起易浮生的下巴,左右看了两眼,然后松开手:“生得细皮嫩肉的,怪不得魔主那么喜欢,是你非要离开魔域,让魔主很伤神吗?如果是的话,我就警告你休想离开魔域,否则,我就打断你的腿,切了你的舌头,让你口不能言,腿不能行,看你到时候还怎么离开。” 而后鬼公主揪了易浮生的衣领,依旧是面无表情,依旧是冷若冰霜,嘴里恶狠狠地吐出话来:“敢让魔主伤心难过的话,我让你受尽折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她一松手,顺带推得易浮生后退了几步,然后几个瞬移就消失不见了。 见鬼公主离开了,叶喜良才敢起身,头上已经是带着密密麻麻细细的汗珠了,提起袖子一下一下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叶喜良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喜良,你怎么怕她怕成这样?”易浮生就差要去搀扶腿软的叶喜良了,这未免有些太夸张了,难不成对他来说鬼公主会比魔主大人还要可怕吗?就算是样子冷了些,也不至于把他吓成这个样子吧。 叶喜良用力咽了几下口水,说道:“执官大人啊,您还是好好在魔域呆着吧,好好陪在魔主大人身边吧,刚刚鬼公主说的话,你不要以为她是在吓唬你,鬼公主可怕就可怕在,所有你以为的威胁的话,吓唬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那就是认真的,你要是真走了,她能追到神域去把你的腿打断,把你的舌头割了。” 叶喜良一边擦汗一边去忙别的了,易浮生独自往回走,刚刚鬼公主的行为没有把他吓到,却让他觉得有些奇怪,鬼公主说,魔主因为自己要离开的事情伤神,还说自己的离开会让他伤心,难道,孟不凡不想让自己离开?所以才会去找鬼公主诉苦…… ☆、易浮生捡到纯魔种 易浮生心绪凌乱,脚下少了些注意,忽然被人拦了去路,不免混乱了些,站得不稳,又被来人搂住了腰。 “跟我过来。”孟不凡扯了易浮生的手腕,用了点力气把他带到了自己的魔主宫,一点没有要在堂内同易浮生讲话,直接拉着他往寝屋去。 “魔主大人……魔主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易浮生往后挣扎了几下,可他怎么可能敌得过孟不凡的力气,力气这种东西,不是做了几日死刑执官就可以练出来的,毕竟那是曾经战场上的王者,哪是易浮生这个“文弱书生”可以挣脱得了的。 孟不凡的动作实在谈不上温柔,甚至可以说有些粗鲁,他把易浮生甩到床榻上,欺身压上去,两只手把易浮生的双手狠狠按住,让他动弹不得。 昏暗烛光摇曳,带着屋内的光线一闪一闪的,烛火并没有因为孟不凡这颇为骇人的气势而自消气焰,反而越烧越高,就仿佛他现在高涨的那份激动,他现在必须要把话跟易浮生说清楚,必须要把易浮生留下来。 他不管段宏身上为什么会有展枫的影子,他只是很清楚段宏不是展枫,既然展枫已经不复存在,他也因此郁郁寡欢了三十多年,现在终于有一个人能让自己的心安定下来了,终于有一个可以把自己心上多年以来的窟窿填补上的人了,说什么也不会让他离开。 易浮生挣扎不得,便不再挣扎,冷静下来凝望着孟不凡,何必呢?何必这样谁都不肯说出心里话呢?这样你追我赶,你伤我痛又是何必呢?他柔着嗓音:“我不跑,你不必这样对我,想说什么,我都听着呢。” 许是他温柔的语气又一次把孟不凡强烈的怨气磨没了,孟不凡觉得手上竟然没力气了,人家都说英雄醉倒温柔乡,以前他真没这么觉得,如今碰上易浮生这样的温柔乡,还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孟不凡翻身在易浮生旁边躺下,易浮生想起身坐起来,孟不凡却是抬手一拦,不肯让他起来:“躺好,就这么听我说话。” 确定了易浮生已经乖乖躺下,并且不会再起身之后,孟不凡总算可以放心开口了:“浮生,我今天去神域月老阁看了姻缘册。” 易浮生身体僵硬了一下,明明两个人都没有表明过心迹,他却在孟不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紧张了一下,周围的一切都很凝重,易浮生也跟着有些低落:“你看到了什么?” 孟不凡回答:“关于我自己的,什么也没有看到。” 易浮生顿了顿,又问:“那你看我的了?” 孟不凡又回答:“没看。” 很尴尬的气氛,原本就不怎么热络,现在都快到达的冰点了,孟不凡再也忍不住了,一侧身就凑过去吻了易浮生唇,蜻蜓点水,浅尝辄止,却也足够让易浮生的思绪崩裂。 脑袋停止转动,心跳加速,浑身无力,没有办法聚集思维,这些仿佛都是一刹那出现了,易浮生的脸颊红了起来,他震惊地看着孟不凡,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孟不凡扳着他的肩膀,凝视着他如水一般温柔的眸子:“浮生,关于我,关于你,我什么都没看到,但是从月老阁出来以后我知道了我自己想要什么。” 见易浮生还是那一副震惊的样子没有回过神,孟不凡继续说道:“我想要你,要你留在我身边,在这偌大的魔域之中,我总是孤独一人,我想要你陪着我,与我一起守着这里,我想让你成为我以后的千年万年的魔侣。” “魔……侣?”易浮生轻声重复着孟不凡的这“魔侣”二字,他以为是自己听岔了:“是我听到的……”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孟不凡又靠近易浮生几分:“我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易浮生,虽然听起来有些可笑,但我就是喜欢上你了,我喜欢上你了,听清楚了吗?我说我不想让你走,那不是骗你的,也不是开玩笑,那就是我的真心话,我是魔域魔主,从来不会为了讨好别人说好话,我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我认为有必要让你知道,并且,是真心话。” 原来,是心悦君兮君不知。 得到了孟不凡的肯定,易浮生一直浮动的心竟然安定了下来,自打他来了魔域之后,孟不凡那个面具已经很久没有戴上了,因为终于有了可以坦诚相见的人了,易浮生以前不敢确定,现在可以确定了,那个可以让孟不凡绝对信任的人,就是自己。 “浮生,你听到了吗?”孟不凡眼见着易浮生怔怔地看着自己,怕他是在心里想着怎么拒绝自己呢,想要出声问问他,他在紧张,易浮生同样也有些紧张。 易浮生说过,总有一天,他会让孟不凡对自己敞开心扉,自己也会尽力去消解他的痛苦,可现在,他不确定了。 意识在动作之后,易浮生回神的时候,自己的指尖已经触碰到孟不凡的脸颊之上了,他没有回答孟不凡的话,只是问他:“你现在心里不会觉得痛了吗?” “我……” 他这一个问题把孟不凡问住了,初见时,易浮生眼里的孟不凡就是拥有一颗破碎的的心,如今,好像他那颗心依然是伤痕累累的,在那样一个碎片的心里,如何能住进一个易浮生呢? 一切都没变,却又好像变了,寝屋里的烛火让他们觉得有些热,情到浓时,孟不凡想要再一次吻住易浮生,易浮生却躲开了,反之给了孟不凡一个拥抱。 被易浮生抱住的时候,孟不凡有些诧异,没想过易浮生会主动抱他,易浮生向来待人温柔真诚,却又自带了冷清之感,他向来平静,似乎不会因为任何人和任何事情而波动,更不会亲昵过甚,就像现在这个拥抱,是孟不凡觉得惊喜的。 却也是失望的。 有时候惊喜和失望并不冲突,他想要一个吻的时候,他给了他一个拥抱,因为知道他从不会这样去抱别人,所以对这个拥抱惊喜万分,可拥抱过后,却又十分失望,因为没人会真的忘记最初想要的东西。 因为那个吻,还没得到。 不了了之,一场本该坦诚的谈话因为一个没得到的吻和那个不完美的拥抱最后不了了之。 几日后,易浮生在执行死刑后回来的路上捡到了一个女孩,女孩皮肤有点黑,但容貌清秀,她坐在地上哭,显得很无助,对她视而不见也不是易浮生的作风,他带着女孩回了自己的住处,给她安排了一个好房间,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叶喜良回来以后,易浮生去问叶喜良:“喜良,可有地方能找到适合女孩穿的衣服?” 叶喜良被易浮生问得发愣:“执官大人,您要女孩的衣服做什么?” 易浮生没打算瞒着叶喜良,如实说了自己捡了一个女孩的事情,叶喜良一听,惊了一身冷汗,哪里会有什么无家可归的女孩呢,在魔域之中,要么是飞升上来的魔官,要么是两魔相爱生下来的孩子,要么就是魔煞大牢里形形色色,各不相同的邪灵、恶魔、怨鬼、坏人等等。 忽然蹦出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孩,叶喜良首先的反应就是,一定是从魔煞大牢里逃出来的犯人,阴险歹毒,狡猾至极,竟然利用易浮生不认识她这一点来给自己寻觅藏身之处。 “哎呀执官大人,您快带喜良去看看,万一是逃出来的犯人利用您的恻隐之心而藏匿就不好了,魔煞大牢里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您别被骗了!”叶喜良嘴里碎碎念了一大堆,说得易浮生都跟着紧张起来,赶紧带着叶喜良去看那女孩。 经过叶喜良的一番辨认,算是确定了女孩不是魔煞大牢里逃出来的犯人,但她有一个更棘手的身份,纯魔种。 纯魔种呢,不算是魔,也不算是别的生灵,魔域自古以来就是魔气聚集之地,常年受魔气的浸染,会有一些有魔根的东西会进化成为纯魔种,这些东西或许是一块石头,或许是一朵花,或许是凭空一股魔气,都不一定,但只要形成了,就会拥有人形。 有些纯魔种形成之后会被一些强大的魔收养,经过驯化之后成为他们的手下,但很麻烦的是,纯魔种比较凶狠难驯服,并且常常会无缘无故进行攻击,因此,大多数没有主人的纯魔种都会在进攻的时候反被击杀。 并且,纯魔种本身是不分男女的,在成年之前,可以雌雄转换,成年时可自行选择男身或女身,此次选择,即为定型,以后便无法雌雄转换了。 叶喜良之所以觉得很麻烦,就是因为知道纯魔种生性残暴凶狠,看这女孩衣服有些破烂,身上却没什么伤,而且还会对着易浮生哭来博取同情,说明是个未被驯服且魔力强大的纯魔种。 她已经长得挺大了,看起来离成年也不远了,能在成为纯魔种之后存活这么久,还未被驯服,还躲过了所有魔的视线,只能说明这个纯魔种不简单。 也只能说明,她会是个麻烦。 ☆、易浮生收留纯魔种 “执官大人,趁着她还没醒过来,赶紧把她杀了,或是送给魔主大人驯化,快别留在这儿了,否则就会是个麻烦!”叶喜良要让易浮生赶紧把这个纯魔种给处理了,也许是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女孩儿睁开眼睛,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用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望着他。 叶喜良自顾自地要去把她弄起来,还没碰到她,就被易浮生拦下了:“喜良,不是说纯魔种可以被驯服吗?我来驯服她,不就可以了?没有必要非要杀了她。” 刚才听叶喜良说,孟不凡驯服纯魔种的方法就是打到不敢放肆为之,这小姑娘身形单薄,落到孟不凡的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哎呦,执官大人你想什么呢?”叶喜良知道易浮生又心软了,说话间带了点苦口婆心:“那可是纯魔种啊,岂是说驯服就能驯服的?您这道行不深,可别被她伤到了,要是您受伤了,魔主大人还不得拿我是问啊?” “喜良,魔主大人从不到我这里来,把她养在我这儿,没人会知道的。”易浮生是认真的,他认真起来,没人能改变他的主意:“好了喜良,别把她想得那么坏,我从捡她回来起,她就没有伤害我的意思,我相信她不坏,不会随便攻击人的。” “执官大人……” “喜良,听我的吧,你去忙你的,她我来照顾。”易浮生要快些让叶喜良离开,因为知道叶喜良留下来就会一直在自己耳边唠叨要快些把她杀了或者送给孟不凡。 实在是拿他没办法,叶喜良跟了易浮生有一段时日了,太清楚他的为人了,善良柔情,对谁都是一派祥和,对谁都抱着怜悯慈爱之心,这小女孩一副可怜样,入了易浮生的眼,怎么可能会任由她被折磨。 “好吧,既然执官大人你想留下她,那便留下吧,不过,您要是想保护好这纯魔种,就千万别让魔主大人知道,否则魔主大人一定会亲自处置她,到时候她的事情是小,影响了魔主大人对你的态度,可就不太好了。”叶喜良觉得自己是为了易浮生和孟不凡之间的和谐相处操碎了心。 易浮生连忙点头:“喜良你放心吧,你比我清楚,魔主大人从来不来我这儿的。” 在易浮生的再三保证之后,叶喜良才放心离开,他走之后,易浮生去洗了布帕过来递给女孩:“快擦擦吧,瞧你的脸脏的。” 女孩没急着接布帕,而是眼泪汪汪地看着易浮生,说话的声音还带着一点委屈:“大人,您不能帮我擦吗?” 她不是个小姑娘了,已经快成年了,易浮生毕竟讲究男女有别,看了看小姑娘,把布帕放到她的手里:“你是女子,我是男子,自然是不能做这样亲密的举动的,以后你也要记住,不要轻易就跟男子有亲密接触,除非是你倾心之人,知道了吗?” 女孩有些失落,她不懂易浮生说的这些,在魔域里面,自她诞生至此,就没人交过她这些。 “你叫什么名字?”易浮生坐到房间里呢书案前,对她问道,久久没有得到她的回应,抬头时正好迎上她疑惑的目光,易浮生又道:“你总是要有一个名字的,以后我便那么唤你。” 女孩儿擦了脸和手,然后跳下床榻,赤着小脚丫跑到他面前跪下,身子前倾凑近他:“你帮我取一个吧。” “你没有名字?”易浮生转念一想,她是纯魔种,又至今没有主人,自然是没人帮她取名字的,便道:“那我帮你取一个吧,我看你的眼睛炯炯有神的,好像星星一样,那便唤你阿星吧。” “好!”女孩儿的声音清脆洪亮,又充满了朝气,于是,这个叫阿星的纯魔种就认了易浮生做主人。 谁能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在叶喜良口中很难办的纯魔种,会轻而易举地被易浮生驯化了呢?而且易浮生根本没有开始驯化她,她自己就主动向他示好,要认他做主人了。 所以,到底是易浮生驯化了阿星,还是阿星自己选中了一个主人主动献降呢? 易浮生非常笃定孟不凡不会到自己这儿来,可是没过几天,孟不凡就真的出现在了易浮生住处里,魔域之中魔主最大,除了魔主宫宫门有禁制,没人能在未经魔主同意的情况下顺利进入魔主宫,其他地方对于孟不凡来说就是畅通无阻。 那时易浮生正在教阿星写字,根本没听到孟不凡走进来的声音,直到孟不凡出现在他们两个人面前,易浮生才惊得说不出来话。 “你居然不敲门?”易浮生也不知道自己是嘴抽什么疯,竟然问了孟不凡这么一个问题,孟不凡原本是黑着一张脸,可听到易浮生的问题却还是以最生气的语气回答了他:“本魔主有敲门,是你沉醉而不自知吧。” 真的很生气,仿佛是胸腔里有一团东西在不停地腐蚀,易浮生竟然给自己找了一个女魔侣,岂有此理! 一点也容不得易浮生解释,孟不凡气得嗓子发哑:“易浮生,这就是你拒绝本魔主的理由,因为觉得本魔主是个男人,无法满足你是吗?所以在抱了本魔主之后,就这么快给自己寻了个女魔侣是吗?” 猛烈的怒火在灼烧着孟不凡最后的神智,哪怕他们两个没有做什么亲密的动作,只不过是面对面坐着写字罢了,可一个年轻可爱的女子出现在易浮生的住处,还是在这个时机出现,就已经足够让孟不凡火大了。 易浮生放下笔,起身来到孟不凡身边:“魔主大人,她是……” 孟不凡心烦气躁,听不得他的解释,紧皱着眉头别过脸去:“她是谁本魔主一点也不在乎,倒是你,这几日本魔主辗转反侧,常常不能寐,你却和别人过得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他扭头瞪了易浮生一眼,明明衣衫端正,未有不得体,他却还是觉得易浮生现在像是个盛开的玫瑰,没有了花苞时遮掩得好。 怒气冲冲地甩给了他一句:“把衣服穿好,给本魔主滚过来!” 孟不凡的脚步狠到像要把地踩穿,每走一步都把漆黑的墙皮震得抖上一抖,易浮生心里压抑得难受,莫名的委屈感用了上来,可他还是要听魔主的,他让他去,他不能拒绝。 在易浮生还在靠发愣缓解刚刚发生的一切时,一只小麦色的纤纤细手抚上他的手,温热的触感是阿星不知道在肚子上焐了多久才焐热的。 “主人,你能不去吗?” 阿星的声音是小女孩的软甜,细细的,轻轻的,在试探性地问易浮生,可不可以不去,为了能让易浮生不去面对魔主大人,她还补充道:“主人,他看起来不高兴,可能会伤害你。” 易浮生第一次觉得魔域里面还有能让人感觉到温暖的时候,本以为处处都是冰冷的,却在偶然间捡到的小女孩身上找到了一丝温暖之意。 是关心,是关心的感觉。 他的手落在阿星的头上轻柔地摸了摸:“他不会伤害我的,你好好练习刚刚我教给你的字,等我回来。” 在阿星担忧的目光之中,易浮生往魔主宫的方向走去,魔域里处处漆黑,只有那摇曳的烛光像是救命稻草,握也握不住,抓也抓不稳。 门外禁制让他进不得,习惯性地在飞出来的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纸张飞进去的时候,易浮生多少有了些忐忑,门过了一会儿打开,易浮生缓缓走进去。 孟不凡  在那个魔主之位上,孟不凡慵懒地歇在上面,鼻尖之上闪烁的金光有些刺眼,他又戴起了面具,在易浮生面前,让易浮生觉得此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孟不凡又一次把自己的防护戴起来,只是因为易浮生的住处发现了一个女孩儿,这理由说出去多少有些可笑,堂堂魔主大人,竟然也会因为那样一个场景而心神俱乱。 有些心疼…… 易浮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才会让孟不凡缺少了安全感,他明明知道,孟不凡一直就是在一个极度缺少信任的环境中生活,他最怕背叛,而自己却让他感到不安了。 “你过来。”孟不凡向易浮生摆了摆手,带着一股王者的强烈压制气息,易浮生走到他面前时,他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进怀里,然后狠狠地压在身底下。 “易浮生,你觉得自己是死神执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可以在本魔主的眼皮底下为所欲为了是吗?” 孟不凡的动作对易浮生来说粗鲁了些,被他压着的地方传来阵阵疼痛,但易浮生全都忍下了,他望着孟不凡喷火的眼睛,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却是没有想太多。 肩膀动不了,手还能动,双手捧住孟不凡的脸颊,微凉指尖的触碰,小心翼翼地摩擦着孟不凡的下颌,像是在触摸一块无暇的美玉。 孟不凡,是该被温柔对待的。 “我没有想把他变成我的魔侣,你应该了解我的,我怎么会对一个刚刚相识不久的魔心生爱慕呢?” ☆、段宏向帝君“示爱”? “可你却让她和你一起住。”孟不凡声音冷冷的。 “那是因为她……” 易浮生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没办法解释,他要告诉他什么呢?告诉他,阿星无家可归,他收留她,是因为她是一个纯魔种。 如果是那样,阿星就会成为孟不凡暴力驯服的对象,易浮生很清楚,自己不能这么做。 他的沉默和犹豫是激怒孟不凡心中怒火的最后一把柴,原本因为他的那轻柔一抚而只剩下星火,转而却被他的犹豫和一眼看穿的有意庇护而熊熊燃烧。 “易浮生,这是你自找的。” 没错,欢愉是他自找的,痛苦也是自找的,分不清是早晚,因为魔域之中没有早晚,只是大概记得时辰,易浮生全程没有失去意识过,也没有昏睡过去,只是在孟不凡轻微的鼾声中忍着身上的痛离开了魔主宫。 快感有多真实,后续的疼痛就有多真实,易浮生走路有些无力,时常需要停下来扶着墙站上一会儿,他到底是比不过那些打打杀杀多年的武将,甚至在想,如果是段宏的话,或许他真的不一定会乖乖承受孟不凡的肆意侵略。 一切都是因为他易浮生是心悦于孟不凡。 走到自己的住处,易浮生额间冒着细细的汗珠,就像是一尊白玉菩萨,淋上了紫竹林中晨曦之时的露水,就算是云雨之后留下的汗水,也因为是易浮生而看上去没有半点污秽,竟然还显得十分圣洁。 “你回来了!” 烛火熄灭了几根,灰暗之中窜出一个小身影,扑进了易浮生的怀里,她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易浮生的喜欢和关心。 易浮生只当那是她对于自己收留她的感激。 阿星用力吸了几下鼻子,在易浮生身上嗅了一会儿,然后眼里写满了惊恐,甚至……还有一丝不甘,她有些崩溃,超出易浮生想象地哭吼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他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躲!!!” 阿星的眼泪像是天降大雨,猛烈的雨水拍打在易浮生的心上,他以为阿星是心疼自己,可阿星更多的是不甘心。 “阿星……你还太小,你还不懂。”易浮生想要去摸摸阿星的头,阿星却一偏头躲了过去:“我就快成年了,我怎么会不懂?主人,你为什么任由他对你那样?你喜欢他吗?” 易浮生沉默了,不想当着阿星的面说得那么直白,却又不愿意否认,没错,他就是喜欢上孟不凡了,比起撒谎,他更愿意沉默。 “主人……喜欢男人是吗?”阿星抹去眼泪,可随之又涌出的泪花还是让他看起来红了眼眶。 原来,他观察已久,处心积虑来到身边的主人,竟然喜欢男人。 没等易浮生回答,阿星发愣着转身,一颠一跛地走回自己房间,他的背影印在易浮生的眼睛里有些模糊,他嘴里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含糊。 “错了……原来弄错了……” 什么弄错了呢? 易浮生知道自己不是非要喜欢男人,而是因为他喜欢孟不凡罢了,不过他也懒得解释了,他现在就觉得浑身酸痛,也提不起来精神,想回房间用热水泡泡身子。 没错,孟不凡的确很凶狠地对待他了,但真的进行到那一步的时候,还是放柔了动作的,是因为感受到孟不凡对自己的温柔,甚至可以说是呵护,所以他沉醉了。 意识清醒地感受着他的入侵,但心醉了。 仿佛把自己浸入一坛冷酒之中,冰冷触及,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寒冷,但酒终究是酒,再怎么冷也是酒,于是在看似炽热的冰冷中被浓烈的酒气熏醉了。 …… “对的,你就守好你那一亩三分地就可以了,你这次犯错最大的原因就是管得太多了知道吗?以后不要管人家两口子的事情,人家吵架,再怎么凶,就算是大打出手,你死我活你也不要管,因为啊,毕竟人家是一家人,你说是不?” “除戾使大人说得是,之后小仙再也不多管闲事了!” “好嘞,你回去给我写个保证书,然后就可以结束上课,回去任职了。” “谢谢除戾使大人!谢谢除戾使大人!!!!” 现在段宏已经今非昔比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一篇完整的静心咒都念不下来,念两句就要睡着的冒牌除戾使了,应该是青岩帝君长期带他去泡神池的原因,一身戾气去除得干干净净,最近连段宏自己都觉得自己“善良”了许多,也怂了许多。 耐心多了些也是他最近才察觉到的,竟然真的可以带着学生们一起念好多遍静心咒,但还是做不到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带着学生念三百遍静心咒。 五遍,五遍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静心咒不重要,只是一个过场罢了,重要的是段宏帮大家解决问题的能力,的确很强,一来二去,反复被送到除戾课上的学生少了很多,大多数人得了段宏的“教导”之后,都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了。 段宏总是心平气和地给大家上课,这一半的功劳都是因为青岩帝君给他照顾得很好,青岩帝君是个“孤寡老人”,在段宏口中又是个半退休帝君。 太平年代,谁会没事儿打打杀杀呢?练兵修炼这种事情,青岩帝君手下无数个武将,随便挑出来一个就可以训练千军万马,这种小事儿更用不着他操心了,所以青岩帝君平日里是真的闲得很。 所以段宏这一搬到青岩帝宫住下之后,青岩帝君就有了事情可以做,比如段宏出发给学生们上课的时候,说一句今天回来想要看什么样的玩意儿,摆件儿,青岩帝君这一天就会在珍宝阁找上一番。 再比如说段宏想要喝上蟠桃酿配上桂花糕,青岩帝君就会先去蟠桃园找王扶清要上两壶蟠桃酿,再下凡间撞买来桂花糕。 神域之中明文规定任何神仙不可以私自随意下凡,但青岩帝君向来不受这些规定的管制,他若是下凡,谁敢来阻拦呢?所以段宏自己下不去,就会让青岩帝君跑跑腿。 “青岩帝君为什么会那么宠你呢?” 这是王扶清常常会问段宏的问题,段宏每次都是极其不知耻地回答:“因为爱啊。” 而且,回答的时候还洋洋得意,或许因为知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因为没人会当真。 可是当他把这个回答故技重施地说给南渊星君听的时候,南渊星君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的。” 因为他们不了解青岩帝君,更不懂得一个人真心喜欢另一个人时是什么样子的,可南渊星君懂的,就像他喜欢神主,虽然在神主接近自己的时候会害怕,但他仍然清醒地知道自己喜欢神主,为了神主,他愿意做任何事情。 就像现在,为了段宏,青岩帝君愿意做任何事情,哪怕这些事情在别的神眼中,是那么不可思议的怪异。 “啊?”段宏愣了。 头一次没被人说不要脸,南渊星君认认真真地回答他。 “没错,是这样的。” 南渊星君和青岩帝君一样,都是疯子,段宏在心里稍骂几句,却又有点心虚,人家明明对自己这么好,自己还在心里骂人家,多少有点不君子了。 段宏极少会为了什么狗屁君子行为而约束自己,说是那么说的,做又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他觉得自己在神域里呆着有点太婆婆妈妈了,越来越和酸书生一个样子了。 被南渊星君一句话弄得心慌意乱的,段宏觉得是因为自己有点娘们儿的原因了,绝不能允许自己变成这样,所以他决定趁着时候尚早,去找个漂亮可爱的仙娥多看两眼,两眼也行,起码证明他堂堂正正一男人。 去找漂亮仙娥的路上碰到了正好下凡买了红烧排骨回来的青岩帝君,于是段宏以红烧排骨凉了就不好吃了为借口,放弃了找漂亮仙娥,而是乖乖跟着青岩帝君回了青岩帝宫。 一块色泽红亮,细腻的红油汤汁完美包裹着每一寸的排骨入了口,香甜的味道在口中炸裂开来,段宏享受似的大快朵颐。 真他娘的好吃! 他丝毫没觉得自己吃东西的时候仿佛一个傻乎乎的小孩,转头一看青岩帝君碗里的红烧排骨还好端端地放在里面,一口未动。 他凑近一点勘察一番:“咋的,你给排骨里下毒了?你怎么不吃呢?你要药死我啊?” 一连三问,问得青岩帝君头疼,随口说了一句:“我多少年都不曾吃过人类的东西了。” 为神不为人,当然还是和人不同的,更何况青岩帝君并非普通的飞升之神,万年以前,在神域称为帝君,那就是为了保护神域而立足,人吃的东西,他早就忘了是什么滋味了,也早就忘了吃没吃过了。 段宏回想了一下,好像上次一起下凡的时候,自己吃得不亦乐乎,青岩帝君的确是没吃几口,或者吃和没吃,他都不太记得了。 他也说不上自己是个什么心理,一想到青岩帝君逼着自己天天泡神池那会儿,强迫的感觉就如影随形,这会儿终于有青岩帝君排斥的事情了,说什么也要强迫青岩帝君一回。 他又往青岩帝君碗里加了一块排骨,人畜无害地眨了眨眼睛:“凡事总有个例外嘛对不对?真的很好吃的,帝君,您尝尝?” ☆、段宏的怪异行为 “自己吃。”青岩帝君把自己面前的碗往前推了推,他和段宏不一样,完全没有对食物的渴望。 他可以为了段宏下凡去买人类的食物,但和段宏一起享受美食却不一定,因为没有对食物的欲望,也就消淡了那东西尝在嘴里的味觉,段宏觉得异常好吃的东西,在青岩帝君那里没有任何吸引力。 比起那排骨的美味,青岩帝君更觉得段宏那沾了油之后的唇瓣更美味,像颗樱桃一般又红润,又清甜。 青岩帝君的脸在眼前不断放大,段宏惊恐地盯着青岩帝君倾过来的身子和凑过来的嘴唇,在高度的紧张之下被青岩帝君的舌乱走了放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嚼的排骨。 于是,发呆加上发呆,眼前的排骨也变得不香了。 原本是该质问青岩帝君的,可是段宏到底是没有想那么多,人间杀戮二十多年,飞升至今仍是个情窦未开的干净小子,不仅身体干净,心里也干净,烟花柳巷寻欢作乐,那样的地方除了是去杀人的,别无他用。 应该是太久太久生活在刀头舔血的日子里,忘了纵情欢愉也是快乐的,又或者,段宏从来就没有找到过那个可以让自己赤诚相见的人。 憋闷了好一会儿,段宏咬牙切齿挤出一句:“帝君,你竟然抢我的排骨。” 青岩帝君以为会是段宏暴风骤雨一般地指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指了指桌子上自己那个碗里的两块儿排骨:“抢你一块儿,还你两块儿,不划算吗?” 段宏没来由地心烦,没好气地吐出一句:“划算个屁。” 连人间烟火气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高高在上的帝君,知道什么叫划算不划算吗?段宏用力嚼着排骨,似乎要把排骨的骨头也都嚼碎了吞下去。 吃过了排骨,段宏还是觉得心里堵堵的,闷闷不乐地走上了顶层,青岩帝君悠闲地躺在床榻上翻看着什么典籍,段宏对那玩意没兴趣,再加上吃饭时没来由地惹得一肚子气,索性不去躺下了,远远地找了一处案桌坐下发呆。 青岩帝宫如此大,一个躺在床榻上,一个坐在案桌前,看上去就像是隔了十万八千米一样远。 他又在闹别扭了,青岩帝君对此感到很头疼,上一次去月老阁的时候,孟不凡告诉他还情债很重要,一定要好好对待段宏,不要把段宏当成是展枫转世,因为事实并非如此。 多的不能透露,看了跟白看一样,他要还段宏情债,那是他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知道的了,要还是要还的,可是到底要怎么还呢? 直接说喜欢他,这样有用吗? 自己是断了展枫和孟不凡的姻缘,如果说欠,该欠展枫情债的,可偏偏段宏不是展枫,他不欠展枫情债,反而欠段宏情债。 如果不说喜欢他,把他送回到孟不凡身边管用吗? 肯定不管用,青岩帝君自己把自己的路堵死了,因为他明明白白地看到了易浮生和孟不凡是牵了红线的一对,那明晃晃的瓷娃娃牵在一起,让段宏去当个多余的摆设吗? 也绝对不是如此。 青岩帝君断定自己不会把段宏送回去,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去习惯他而不是去弥补他,还情债固然重要,可就算最终都关不上这份情债,也不会很糟糕。 但……如果固执于还情债而忽视自己对段宏的真实感觉,对自己很不公平,对段宏更不公平。 作为神域里的青岩帝君,他很明白自己的意愿即是天意,但在段宏和易浮生飞生错这件事情,他又觉得自己也是天意之中的一环。 不该换回去,不能换回去,上错了轿子不假,飞升错了官职不假,可逐渐熟悉并习惯的感情不假。 他用了点法力,让自己的声音传到段宏那便:“过来休息,你很久没调息了。” 段宏修长的手指杵着脑袋,本都快睡着了,听到青岩帝君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脑袋从手上脱离,差点砸在书案上。 胸腔闷闷的,想发脾气又不太敢过分,毕竟青岩帝君不好惹,也打不过,他自己还住在人家的青岩帝宫里,想想还是算了,垂头丧气地像一只抢食失败的小狗,走到床榻前宽衣解带,准备脱衣睡觉。 “其实在我面前你可以稍微任性一点,随心所欲一点,不自在的事情不用做,也不需要给自己戴上面具生活。”青岩帝君没抬头,有点煽情的话说得他有点害臊,只是一直低着头翻看典籍,但其实书都拿反了。 三界之中恐怕不会注意到青岩帝君把书拿反了的,除了大字不识的人以外,就是段宏了,一点没留意青岩帝君的异常,段宏只觉得听到这番话的时候鼻子有点酸。 倒也没什么可委屈的,他在神域里也没有受什么太大的委屈,相反,这种被人尊敬,被人重视的感觉还让他很享受。 他也不喜欢打打杀杀,有些时候,是真的身不由己才会拿起杀人的刀,如果没有那么多邪恶,没有那么多危机,段宏也不想双手沾满鲜血,身上背着成千上万的人命。 可青岩帝君总是觉得自己在神域里每天端正恭坐,装成正人君子的模样十分委屈,时常想让他解放天性。 段宏鼻子微酸不是因为真的很委屈,只是因为感动,这该死的娘们儿唧唧的矫情劲儿又上来了,怎么压也呀不下去,他索性听青岩帝君的话,任性一点,自在一点。 “你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总是跟别人炫耀青岩帝君对我有多好多好,我跟别人说是因为你爱我,没一个人相信,只有南渊星君赞同我说的……”段宏一下子从大灰狼变成小白兔的哭唧唧的样子把自己都恶心到了,但青岩帝君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也没有觉得一个大男人跟自己半埋怨半撒娇地追问这种问题有什么奇怪。 其实段宏一大段又一大段地数落了不少,一些琐碎的事情青岩帝君自己都记不得了,他不像段宏,初到神域什么都是新鲜的,甚至于把每天都会发生的新鲜事儿记得清清楚楚。 总有一天,段宏会像青岩帝君一样,觉得时间没有那么宝贵,记忆也没有那种重要,因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长长久久,永生不灭的生命之中会经历很多事情,甚至很多相同的经历会一次又一次发生。 今天过完,会有无数个明天在等待,曾经觉得刻骨铭心的记忆终将会淹没在一望无际的岁月长河之中,或许某一天会想要去打捞这些记忆,却发觉已经站在了很远很远的距离,根本够不到那曾经觉得近在咫尺的记忆。 段宏活在当下,珍惜每一天的生活,尽情享乐,肆意妄为,活得痛快,而青岩帝君从不珍惜时间,他不活在过去,也不活在此刻,更不活在未来,这样的他具体就表现在没有过分的欲望,没有什么很想要的东西。 或许一整个珍宝阁,藏书阁,异香斋等等等,里面存放的东西可以姑且称为青岩帝君的贪婪,但这份贪婪可要可不要,抢孟不凡的青玉美酒壶也不是因为对其有强大的欲望,只不过是为了逗逗孟不凡罢了。 如果说有一天这些东西全都交给另一个人保管,那也是无所谓的,反正东西在或不在,青岩帝君都不一定会知道,这只不过是他没有说出的心里话罢了,别人或许根本看不出来原来青岩帝君是如此。 但段宏的出现,让不活在过去、现在和未来的青岩帝君忽然想活在现在和未来了,他享受现在每一天和段宏相处的日子,觉得有一个人在自己身边,自己时不时地管一管,疼一疼,逗一逗,是很有趣的。 他也设想过他们的未来,如果未来有一天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仙侣,坦坦荡荡地告诉所有人仙朋神友段宏是他青岩帝君的伴侣,或许也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 但这些都只是青岩帝君自己的设想,他有的时候也会因为忽然一下思考了太多东西而觉得苦恼,但似乎这种苦恼都是带着茉莉花的甜香的。 青岩帝君收回飞了太久的思绪,专注于眼前的人,盯着他委屈的样子看了一会儿,确定不是装出来的可怜样儿,又低下头继续看他的书:“有的时候,众议不可取,听听便罢了,不必当真。” 又开始咬文嚼字了,段宏根青岩帝君说话不能直白一点,明知道他读书少:“什么意思啊,听不懂。” 他成功让青岩帝君开始觉得头疼了,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捏着鼻梁舒缓一下,道:“那些人的话你听听就可以了,别当真,南渊与我是多年至交,非常了解我,他的话,你倒是可以听上一听。” 说完青岩帝君觉得累了,把典籍在枕边放好,已经盖上轻柔又暖和的毯子合眼休息了。 段宏反应了好一会儿,忽然想明白了什么,脸红了起来,周围仿佛有很多粉红色泡泡不断上升,又轻轻破裂,破裂时带来一些香甜味儿,有点好闻。 ☆、还没想清楚 似乎是确定了心意,段宏脸上多了一丝娇羞,宽衣之后小媳妇儿般躺到了床榻之上,有点扭捏,面对着青岩帝君,青岩帝君也正好面对着他,相对躺着,一种热烈的气愤开始升温。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时时刻刻都会想要见到他,和他躺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心里小鹿乱撞,看到青岩帝君俊朗的脸庞,段宏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描绘他的轮廓。 手还没触碰到青岩帝君的脸,微微睁开的透漏着黑墨色泽的双眸捕捉着他的动作,段宏快要沉浸在对青岩帝君浓烈的爱恋之中了,他想要被他抚慰,想要把自己完完整整,全身心地交给他。 “帝君,吻我。” 段宏失控地像青岩帝君索吻,他像是躁动入春的猫主动凑上去要舔舐青岩帝君的唇角,弓起身子让人看着脸红心跳。 青岩帝君铁青了脸,拎着段宏的后脖颈就把他整个提起来,求欢不得的段宏双腿摩擦,俨然一副欲望无处发泄的样子。 这一瞬间,青岩帝君明白了一大半,他像提一只无力的小猫,提着实在不算小巧的段宏往神池方向走,到了神池边,扑通一声把他扔进了不深不浅的温水里面。 被神池的水从头泡到脚,还呛了几口水,段宏顿时清醒了过来,坐在神池里面,湿漉漉的发丝唱戏一般地贴在他的两鬓,他有些茫然,仰视着自己面前的青岩帝君。 眼神里还有未褪去得爱慕,青岩帝君觉得他还是意识不清的状态,这时候的青岩帝君眼神有些凌厉,面色阴鸷,声寒如冰:“自己泡干净了再回来。” 他走得干脆,只剩下段宏依旧一头雾水地坐在神池之中,缓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清醒,意识也恢复过来。 他娘的! 他干了什么! 段宏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忽然对着青岩帝君意乱情迷,撒娇求欢,难不成真是那排骨有毒?谁他娘的这么损,放这种毒在里面! 如果现在有个地缝,段宏想钻进去呆上个几百年再出来,他铁铮铮一汉子,竟然做这么丢脸的事情。 说什么也不能在神池里泡上那么久啊,段宏怕自己给自己的皮都泡掉了,最后还是穿着湿漉漉的单衣,瑟瑟缩缩地回到了青岩帝宫,他可没脸上顶层去找青岩帝君,打算随便找一层披个毯子就睡觉。 感觉到青岩帝宫似乎有别人在,七层好像有人在说话,段宏蹑手蹑脚上了七层在外面偷听,来的人声音好听,说起话来像是夜莺一样,像在唱歌。 远远望去,这个人身形纤细,一身蔚蓝色长袍像是把大海穿在了身上,有风吹过,波光粼粼,这个人段宏是眼熟的,上次蟠桃盛宴上见过的,鲛人族族长玉清。 “他忽然就那样了,拦都拦不住,但我能清楚地感知到那一刻他不是他,他的意识是模糊的,好像另一个人附在他身上控制他,他不是他,我不能碰他。”青岩帝君苦恼地挠挠头,这是玉清认识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他为了一个人如此劳心劳力。 玉清问道:“帝君可知道大概是谁的残魂纠缠着他?” 怎么会不知道呢?青岩帝君装不了傻:“我大概知道是谁。” 玉清非常睿智,他看到青岩帝君这副表情就大概清楚了:“帝君,是展枫大人的残魂,对吗?” 被玉清说出来,青岩帝君也知道不必隐瞒了,索性说出来:“玉清,其实我之前看到过他身上的残魂,的确是展枫,而且我猜测,展枫怕自己的残魂消失,用了锁魂链把自己的残魂锁起来,他一定是有什么心愿未了,才会在不得不消失的时候,将残魂附在段宏的身上,残魂虽然不会让段宏成为展枫,但却会在触及他最执念的一点时控制他的行为。” 玉清见青岩帝君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知道他为此费心,微微抚着他的肩头,带着他坐下来:“帝君,您说过,您是欠了展枫大人的情债,所以因为展枫大人的残魂依附在段宏身上,所以变成了欠段宏情债,那么您就顺从段宏的行为,或许展枫大人得到满足,也就彻底消散了呢。” 可……那样的话,那就是把那样的疼爱给了展枫,而并不是段宏了,青岩帝君很清楚这一段时间来自己的真心想要给谁,他的确觉得因为有段宏在自己身边,平日里死寂一般的青岩帝宫仿佛活了过来,寂寞了千年万年,终于有一个闹腾的把这里都给闹得有生机了。 最重要的是,段宏把他的心也给闹活过来了。 他喜欢段宏,但不是展枫,他的确想要还展枫情债,但不是以和他的残魂发生点什么这种方式来还,这对段宏并不公平,他沉重地合上眼:“我不能。” 他不能……段宏听着听着就觉得脸上湿了一块,青岩帝君他刚刚说……他不能……所以,从自己飞升到神域以来的种种特别对待,那种特殊,原来是因为亏欠了展枫情债,而并非对自己的感情。 也不知道玉清和青岩帝君又交谈了多久,段宏自己独自下了楼,漫无目的地走,也不知道是走到了哪里,只知道是一处很清幽的庭院,他只当神域里面全是宫阙殿堂,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个幽静雅致的庭院。 蜿蜒的玉栏小路,各处生长着白色的花,青色的藤蔓爬满了各个风亭的柱子,还真是别有一番韵味。 他也没想叨扰,就是觉得走到这里累了,在门口寻了一处石阶坐下,越想越生气,用拳狠狠砸了一下地,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他第一次感觉到这种心痛,和以往每一次的伤心难过都不同,像是被抛弃了,被欺骗了,总之滋味不好受。 他也不想像个自己口中的娘们儿一样伤心的时候只会哭唧唧,这不应该是他呀,他段宏曾经大杀四方,威震天下,伤心了难过了应该提起他的大刀舞它个天昏地暗,酣畅淋漓地大醉一场,清醒过来又是一条好汉,可他现在拿刀的手竟然擦起眼泪来了。 “怎么哭了?” 温柔又好听的男人声音从背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慢慢靠近,这声音虽然好听治愈,但段宏也熟悉,蟠桃盛宴上坐在最好位置上的那个神明,神主大人,罗生。 段宏慌忙想要站起来:“小神不是故意闯进您这里的。” 罗生指尖轻轻触碰他的肩膀,他就被按着无法站起来了,然后身边的神风吹衣摆,在他身边坐下。 神主大人竟然陪着他坐在这冰凉的石阶之上。 罗生身上自带一股清冷的气质,但私底下说话的声音又很温柔,不像在一些盛大的宴会上那般低沉又带着威慑力,总之,私下的神主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见到本主不用如此紧张的,别害怕,本主不会吃人。”罗生半打趣地说道,他也没有刻意地盯着段宏看,视线几乎是一直盯着前方:“如果觉得不开心,可以在这里一直坐着,这里清净,应该可以让你想清楚很多平时想不清楚地问题。” 这个庭院是神主大人平日里居住的地方,没想到堂堂神主大人竟然住在这样的庭院里,段宏心里愤愤地想着,一定是青岩帝君自持过高,觉得自己带兵征战,功劳大于神主,所以他住着那气势恢宏的青岩帝宫,整整七层扩列三界宝物,而神主大人只能被逼住在这和青岩帝宫比起来只能说是寒酸的小庭院里。 真不是个好东西。 既然他青岩帝君是为了还展枫情债才对自己好,把自己留在神域,留在青岩帝宫的,段宏就偏偏不让他如愿,一直以来都按照他的意愿来,这次也该让他难受难受了。 大不了贬回凡间,也不受他的那份虚情假意。 如此想着,段宏下定决心对旁边的罗生坦白:“神主大人,我向你坦白,我向你认错,我根本不是什么除戾使易浮生,我本该是飞升为魔域死刑执官的段宏,只因飞升当日地动山摇,我和真正的除戾使慌忙之间拿错了令牌,上错了轿子,这才到了神域,我怕被罚,所以才撒谎了,冒名顶替当了除戾使,都是我自己的主意,你把我贬回凡间吧,不过……易浮生他是个好人,你能不能别把他贬回去,我自己做事自己承担,你就贬我就行了,行吗?” “花开了。”罗生答非所问,嗓子里轻飘飘地飘出这么一句话听起来完全不搭边的话。 段宏懵起来:“什么?” 罗生终于转过头和段宏对视了,他的瞳孔是好看的深琥珀色,其中的深邃包含了整个三界的过去和未来,他的唇色是很好看的牡丹红,说话的时候,让人很难不盯着他的嘴唇,认真听他讲话。 “花都开了,我还没想清楚。”罗生凝望着段宏道:“你也没想清楚。” “啊?”段宏没听明白,这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他刚刚不是在跟神主大人说自己不是除戾使的事情吗?为什么神主大人不惊讶,也没说要惩罚自己,说了这么一句奇奇怪怪的话? 罗生起身往回走,段宏只一刹那恍惚,罗生的身影便不见了。 ☆、两情相悦最是难得 什么没想清楚呢?段宏发现,可能只有神域里的神们才会如此说话,总是说一些不清不楚,又很难理解的话,大家可能都跟神主大人学了去,都这么说话了, 神主这个庭院里面的风吹着好舒服,在这里呆着还舒服一些,不管去哪儿,只要不回青岩帝宫,段宏就觉得舒爽。 再也不回那个地方去了,搬回除戾使玄宫去,对,说干就干,现在就搬回去。 段宏又打起精神,一下来劲儿了,弹起来就准备回自己的除戾使玄宫,虽然寒酸,没有那么多的宝贝,但是起码是自己的玄宫,就算是个堆破烂的地方,也比在青岩帝宫强。 跟一个讨厌自己的人住在一起算什么本事?怪就怪自己见钱眼开,贪图青岩帝宫的金碧辉煌,结果都是虚无缥缈的,最后还是自己的小玄宫才是自己的窝。 走了,绝对不会回去了,再回去,自己就是个棒槌。 刚一出了神主的庭院,就看到了青岩帝君有些匆忙慌乱的身影,认识他以来,段宏第一次见到青岩帝君皱紧了眉头,脚下步伐凌乱,仿佛是一个孩子,弄丢了自己最喜欢的糖果。 一把年纪的人了,比人家的祖宗的祖宗还要老,竟然也会这样失态,段宏朝着青岩帝君的方向白了一眼,转身要从另一边绕着青岩帝君走。 “宏儿!” 看到段宏的时候,青岩帝君眼睛里的暗淡一下子烧了起来,失去的光又回来了,这一声洪亮的“宏儿”也是把段宏吓了一跳,这家伙什么情况!干嘛叫得这么亲密!简直就是为老不尊。 他不禁加快了脚步,脚下像踩了风火轮一样,打算一溜烟回到除戾使玄宫,焦急地要躲青岩帝君,也没看前面忽然挡住去路的青岩帝君,结结实实扑进了青岩帝君的怀里。 这一抱,青岩帝君就没打算要松手。 段宏双手抵着青岩帝君的胸口,可是青岩帝君的力气简直比他大太多,根本挣脱不开,身体上打不过人家,就只能靠嘴:“帝君,帝君我跟你说啊,你别以大欺小啊,你这大岁数应该爱护幼小知不知道?你别欺负我啊,否则我去神主大人那儿告你的状!” 任凭他怎么挣扎,青岩帝君抱着他就像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紧紧地不松手,在段宏细细碎碎的一片“念经”中把他打横抱起,然后白烟四起,瞬移到了青岩帝宫。 “帝君,帝君你要干什么?帝君我跟你讲啊,你别这么抱我,我可是堂堂正正一爷们儿,你这么抱我可是会让别的仙友误会的啊,你堂堂青岩帝君可得注意仪态,注意仪态啊帝君!”段宏两腿扑腾起来,结果被青岩帝君一把扔到了榻上。 摔了个屁股蹲儿,倒也没多疼,但是段宏心里觉得委屈啊,瞪着青岩帝君的眼睛里带着点晶莹:“帝君,你做什么?” 方才青岩帝君的确怕了,和玉清聊完,准备去接段宏回来,他知道最近自己没有经常带段宏去泡神池,还惯着段宏,带了些人间气儿的食物给他,所以让展枫的残魂有机可乘。 还想最后挣扎一下的段宏果然立即被青岩帝君按住了脖子,青岩帝君扯飞自己的外衫,扣住榻上的段宏,声音略微带着一点严厉:“不好好泡神池,你又乱跑什么?” 听他这么问,段宏又想起了青岩帝君和玉清在这里谈论自己失态的行为,心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帝君,什么神泡神池泡那么久啊?就算是神泡时间长了皮也得软了吧?小神就是区区一除戾使,您贵为千古帝君就别为难我这么一个小喽啰了,省得让您费心费力,欠了谁的情债您就还给谁,可别浪费您的那一点关心在小神身上了。” 身上一起,纹丝不动,段宏确实用了全身的力气了,只不过实力相差悬殊,还真不是青岩帝君的对手,最后剩下气急败坏,放弃抵抗的时候低吼了一声:“滚啦!” 喊出这一句的时候,眼泪也止不住地顺着脸流下来,堂堂人间杀神在别人面前哭鼻子已经是很丢脸的行为了,更何况这个人还是青岩帝君,更丢脸,更生气,段宏索性别过脸,闭着眼睛不看青岩帝君探寻的眼神。 “你怎么知道的?”青岩帝君转念一想,似乎明白了:“你回来过?听到什么了?” 段宏咬着牙,不争气地还是带了一些哽咽:“该听到的都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也听到了,嫌弃我你就直说,什么情债不情债的我段宏他妈的不在乎,什么展枫的残魂,我又没让他附在我身上,你从来都不是欠我的情债,你是欠展枫的情债,你要还还他去,别来恶心我了!” 三十多年前青岩帝君下凡还情债,他以为亏欠的是段宏,自从那次月老阁探姻缘册之后,却没想到,是亏欠了展枫情债,段宏出生那日,天降不祥之兆,怕就是展枫的一缕残魂寻到了段宏,附着其身。 展枫企图打开魔煞大牢掀起魔域和神域的腥风血雨,后来又在魔煞大牢里心灰意冷,自散魂魄,最强的执念化成一缕残魂,如今他的一缕残魂得以重投轮回道,亦或是随风散去,得道解脱,他却自己锁了残魂,只为了圆自己的执念。 可这执念究竟是什么呢?是对孟不凡的爱,或是什么其他的东西呢? 青岩帝君何尝不喜欢段宏呢?如果不喜欢,这偌大的青岩帝宫寂寥万年,怎么会让段宏住进开呢?若是不喜欢,怎么会怕他滋生戾气,多少仙家神友想泡却泡不到的神池,却让段宏来去自由? 他只不过是怕,怕真的和段宏表明心意,段宏会不接受这份感情,又怕真的和段宏成为神侣,段宏身上展枫的残魂会做作践段宏的事情,因为他一直认为,展枫残魂的执念是孟不凡。 可事情似乎不受他的控制了,他一味地想着情债的事情,却忘了自己身边的段宏是个活生生的神,他不是展枫,他也有自己的情,自己的想法,是他忽略了段宏的感受,其实,在一起相伴许久,不应该瞒着他的。 寂静了好一会儿,两个人都安安静静的,段宏时不时地小声吸吸鼻子,哭鼻子真的太丢人了,真是打死也不想承认这个哭唧唧的是自己。 “所以你为什么哭?”青岩帝君松了段宏的脖子,大拇指腹轻轻摩擦着他脖子上的红印,心里在想,刚刚是不是弄疼他了。 “谁哭了?我没哭!”段宏情急之下用自己宽大的袖子挡住了脸不去看青岩帝君:“你才哭了呢,我绝不会哭,是你看错了。” 绝不承认自己哭了,就让这该死的眼泪在此刻灭亡,过上几个时辰,自己还是一条好汉。 宽大的袖子往上卷了卷,露出段宏被他自己咬得快破了的唇,青岩帝君又一次唤了一声:“宏儿。” 他为什么又这么叫! 段宏心里快崩溃了,他应该生气的,从没有人这么亲密地叫过他,可是为何自己心里竟然还有点不排斥这个称呼,相反还会觉得自己的心因为这个称呼在有力地跳动,每一寸脉络都在快速来回流淌。 他怒起来,想放下袖子说点什么,可袖子被青岩帝君在两边按得死死的,捂着他的眼睛,在眼前的一片漆黑中,感受到有一丝温热的唇落在自己的唇上。 就像是曾经在人间,夏天的时候,他背着砍刀路过一片樱桃园,六月份的天气,中午的时候太阳很足,映着园子里的樱桃又大又红,他走进樱桃园里,没来得及摘上一颗樱桃吃,就感受到了危机四伏。 在那他中意的樱桃园里,他连杀了几十个人,血溅在樱桃上,樱桃变得更红了,即使馋过,却也没有再吃过樱桃了。 如今触碰到这个柔软的唇,段宏仿佛自己置身于那个樱桃园里,没有血腥尸体,没有刀光剑影,只是有一个人站在树下,摘了一颗最大最红的樱桃,放进了他的嘴里。 他喜欢,他喜欢他送给他的樱桃,如果是梦,一定是他最喜欢的一个梦。 段宏感受到那轻轻触碰的唇渐渐离开,他就觉得是梦里的那颗樱桃又被拿走了,他唯恐这一切都消失了,一只自由的手勾住青岩帝君的脖子,又将那唇按了下来。 深深的吻中,有着段宏对梦中樱桃的迫不及待,还有青岩帝君的无法自拔,唇舌纠缠,十指紧扣,蒙眼的衣袖滑落,四目相接,所有的别扭褪去,满眼剩下的只有深情。 两情相悦,情若起时,不能自拔,最是难得,合欢之时,青岩帝君看着怀中的段宏,段宏眼角垂泪,眼前又出现了锁着一身铁链的展枫,那沉重的一缕残魂流着泪,带着满足,渐渐消散。 所谓的执念,不过一腔深情错付,几千年的相守,以为陪伴就是最浓烈的爱,殊不知,两情相悦,才是最难得的。 ☆、神侣 他从孟不凡那里看到的从来都是信任,视他为知己,连孟不凡自己都觉得展枫几千年的相守最终是该有一个名分的,可习惯并不是相爱,最后依然一个是魔主大人,一个是死刑执官,他心里清楚,即使红线不断,娃娃不碎,那份姻缘,也终究不是他想要的姻缘。 展枫就那样守着自己的爱,为之痴,为之狂,终得不到两情相悦,眼睁睁看着那份热烈的爱最后油尽灯枯,烟消云散。 所以他最终残魂执念,只不过是看一段两情相悦的爱,他也想沾染一丝真正的爱情,也算是弥补了他那么多年的遗憾。 青岩帝君对他的情债亏欠,不过是一根红绳,一个瓷娃娃,天长地久,或许总有一天情债会因为展枫的圆梦而消失,只可惜他改变了段宏的命运,段宏本应该平淡生活,娶妻生子,总有属于自己的真情真爱,却因为当初青岩帝君的一次搭救最终沦为人间杀神,不知情爱为何物。 如今展枫看到了真正的两情相悦,也因此化散执念,不知他是入轮回道,亦或是就此彻底消散,无论是那一样,对他而言,都是痛苦终于走到了终点。 一夜尝欢,睡饱了觉的段宏揉着眼睛坐起来,脑袋蒙了,但身体却没蒙,还记得留下的酸疼,他真是涨红了脸,用真丝被子把自己裹起来,还好是神仙的身子,疼也没有太疼。 该死的青岩帝君,不知道发生这种事情不能留另一半独自醒来吗?也不知道陪着点,真是个木头一样的老男人。 段宏别别扭扭地下了榻,披了个松松垮垮的外衫站在楼梯处向下望,听到下面不知道哪一层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蹑手蹑脚地下到第五层珍宝阁的时候果然找到了青岩帝君,他此刻正在对着一个宝箱发愁,箱子很大,他好像是找不到他想要的东西了。 宽大的袖子撸起来,露出结实又线条很美的小臂,青岩帝君埋头苦找。 “你找什么呢?”段宏走路姿势有点别扭,但还好,他但是没觉得太难受,走到青岩帝君面前,想着自己要大方一点,不能像个小媳妇儿一样,都是男人,什么事儿没经历过是不是?不就是贪图了一夜的风月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青岩帝君抬头看了看段宏,继续低下头认真地在找,然后终于在段宏诧异的目光中找到了一个白玉长颈瓶,满意地看着瓶子笑了笑,走过来拉着段宏上了楼。 似乎是怕段宏多走路,青岩帝君又一次瞬移了,直上顶层,把段宏按在了榻上。 又来?! 段宏赶紧拉着裤腰求饶:“帝君,这……这这这……不能再来了,你容我缓缓,容我缓缓好不好?” 青岩帝君把白玉长颈瓶在段宏面前晃了晃:“不做其他的,就是上个药。” 上药?那岂不是更尴尬?段宏抿嘴笑了笑,把青岩帝君的手推开了:“还是不用了吧,我身体好着呢,不用上药。” 青岩帝君只回他一句:“得上。” 这坚定的语气和眼神,段宏一对视上就知道自己完败,唉,真是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管也管不了,根本被吃得死死的,反抗不得啊,段宏只能垂死挣扎,想着给自己留最后一丝尊严:“药给我,我自己涂。” 青岩帝君在段宏背上轻轻一挥手,定身术起作用,段宏无法动弹了,于是青岩帝宫的顶层传出来段宏碎碎念又唠唠叨叨的声音。 “哎哎哎……帝君……你别……我自己来就行,不用您老人家亲自动手。” “这句话你应该在我碰你的时候说。” “为老不尊,你真是为老不尊啊!帝君,哎呦!!!帝君,我的好帝君,轻点吧,你就把我当成个人来对待吧,求你啊!!!!” “把嘴闭上。” “不是……帝君啊……” 上过药之后的段宏趴在榻上,脸埋在枕头里也不抬起来,青岩帝君净过手走过来,取了个毛绒绒的毯子来盖在段宏身上,有些心疼道:“很疼吗?” 段宏没好气道:“要不你来试试?” 本以为青岩帝君要生气,没想到他“嗯”了一声,大手像摸小猫一样摸着段宏的头:“下次。” 竟然……竟然是这个反应?! 段宏扭头去看青岩帝君,青岩帝君眼神里带着疼爱,他又重新把头埋回去,嘴被枕头捂着,口齿不清地说了句:“算了……哎呀!” 拳头重重砸了一下床榻,真是恨自己没志气啊! “怎么了?”青岩帝君唯恐是他哪里不舒服:“哪里不舒服?还会觉得痛吗?” “不痛。”段宏带着哭腔吼道:“真他娘的丢人!!!!!” 接下来的日子,段宏和青岩帝君开始了没羞没臊的神侣生活,平日里出双入对,几乎要形影不离了,一来二去,神域里不少神仙都知道了他们两个这一对神仙眷侣。 简直就是万年的铁树开了花,青岩帝君万年孤寂,除了偶尔和几个仙魔小友聊上几句,喝上几壶仙酿,大多时候都是孤形只影,如今得了段宏在身边,恨不得天天比翼双飞,谁能看不出来青岩帝君是对这除戾使大人动了真情呢? 神域之中本就没有什么成亲婚配,生儿育女的说法,两位仙家看对了眼,结为神侣彼此相伴,度过漫漫仙途岁月未尝不可,既然不似人间世俗,自然不在意相伴之人是男是女,神域之中对真情百无禁忌,无所桎梏。 大家知道青岩帝君与段宏两情相悦,也只不过是艳羡不已,满心祝福罢了。 段宏这个除戾使现在做得是得心应手,他不像过往的除戾使那般死板,凡事灵活对待,对谁都公平,也是让神域里的神仙越来越喜欢这个除戾使了。 日子过了几月,一只平平静静,有一日段宏正在给学生们上课,忽然有一个穿着黑衣服,看起来年纪不大,脸上还带着些稚嫩的高个少年被带到了他的课堂上,带他来的人是携了魔主令牌来的,想来这少年也是魔域中的魔。 “除戾使大人,我等奉魔主大人之命,将此魔族阿星送来给您上课,魔主大人让您一定要好好教他。”传令的魔兵上前靠近段宏,在他耳边小声道:“这孩子是个纯魔种,浑身戾气太重了,不听话,您一定要好好管教。” 魔兵离开,剩下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少年,少年皮肤是好看的小麦色,个子高高的,但体型偏瘦,段宏眉头一皱,心里想着这魔主大人从哪里弄来这么一个家伙? 纯魔种又是个什么东西?段宏扫视这个少年一圈,看起来就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在这里,他怎么容得下比自己还狂妄的人呢?喊来两个神兵:“给我把他打包送去青岩帝宫,告诉帝君,就说魔主大人送来的孩子,是个什么什么纯魔种,让他自己看着办。” 什么送来上课的?分明就是送过来给青岩帝君的,在他这里走个过场罢了,魔主大人和他除戾使能有什么交情,还不是冲着青岩帝君来的。 “除戾使大人,您真敢接这个纯魔种啊,一看就是认过主的,大多数纯魔种一辈子都是只认一个主人的,除了主人的话,谁的话都不听,您真能看管好这个纯魔种啊?”底下有学生提醒段宏,段宏更是好奇了:“这个纯魔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以前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好好的一堂除戾课,最后成了专门研究纯魔种的课程了,段宏可是跟着这些学生吸收了不少关于纯魔种的知识,几个时辰的课上得是脑袋沉沉的,揉着脑袋回到青岩帝宫,结果一上二楼就看到那个纯魔种阿星光着上半身,青岩帝君正坐在他面前,给他上药。 段宏眼睛瞪得比平时都大,心里简直是翻江倒海,好呀青岩,才刚和我你侬我侬没多久,答应我的让我也欺负你一次看看到现在还没兑现,虽然是我自己犯懒加上不舍得你,但是你也不能这么快就给老子戴绿帽子啊。 你这个老色鬼一定是看着这个纯魔种年轻俊俏了,就忘记了你的糟糠,你还摸他的肩膀,锁骨,青岩!老子今天非要杀了你!打不过也要杀了你! 段宏气鼓鼓地大踏步走过去,结果还没找青岩帝君撒火,就看清楚了阿星的两个琵琶骨被穿透过,两个血窟窿在两边锁骨上,皮肉外翻,虽然已经伤了一段时间了,但上过药,还是有点渗血。 “这孩子咋了?”刚刚满心的怒火,看了这两个血窟窿,也撒不出来了,段宏走到青岩帝君旁边坐下,只见那阿星紧闭双眼,即使上药带来钻心的疼痛,他还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青岩帝君微叹一声:“被穿了肩膀,看起来是不凡的手法,伤肉不伤筋骨,还算给他留了些余地。” “这么狠。”段宏倒也没太心疼,刀头舔血,横尸遍野的场景都见过了,不过是被穿透了肩膀,有什么好心疼的,只不过听说和平盛世以来,魔主大人极少用这种让人疼又不至死的手法伤人,也不知道这个阿星是犯了什么错,得到了如此重罚。 ☆、绝望的爱 青岩帝君现在一本正经的样子,段宏则是倚着桌案问阿星:“哎,臭小子,你犯什么事儿了?想来魔域的规矩比不上神域多,这样你都遵守不了?感情还赶不上我这么个赝品神仙?” “宏儿。”青岩帝君出声制止,这段宏越发口无遮拦了。 “哎呀怕什么,又没有别人,再说了,我都和神主大人坦白了,神主大人也没说要把我贬谪啊。”段宏随口一说,青岩帝君却不能随意一听,这事儿没听段宏说起过。 看青岩帝君震惊的眼神,段宏一拍脑袋:“我忘了告诉你了。” 青岩帝君心中暗忖,这事儿以后得好好盘问他,现在还有这个纯魔种在,就暂且给他留点面子。 “你们不必背着我。”阿星抬头看段宏:“我知道你不是易浮生,因为我的主人才是易浮生。” 段宏和青岩帝君目光交接,然后段宏一拍巴掌,着实松了一口气:“你不早说,弄得我还怪憋屈的,原来你的主人是易兄啊,那你倒是说说,你犯了什么事儿?连易兄都没能保住你。” 阿星面无表情,双眼之中带着一些红光,他不知道易浮生现在过得怎么样了,他一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无论自己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他都不忍心让自己丧命,现在他一定备受煎熬,可惜,自己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 魔域。 “啊……啊啊啊……” 魔主宫的寝屋里传来略微沙哑和疲惫的声音。 没过一会儿,孟不凡松松垮垮披着衣服走出来,今日死刑行刑场由他来执刀。 已经很多天都是魔主大人亲自执行死刑了,易浮生被关在魔主宫的寝屋,他自己出不得,别人也见不得。 若是真像别人金屋藏娇,金尊玉贵地供着也便罢了,偏偏是孟不凡把易浮生囚着,让他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地上袍衫凌乱地散落,榻上的易浮生只穿着一件白色长衫趴在上面,白皙的肩头露在衣衫外,他浑浑噩噩,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样过了多久了。 他不知道为何终是走到了这一天,难道魔族当真是生性凉薄,曾经的许多温情不见,没有真心以待,没有情深相许,有的只是无尽的□□和折磨。 发丝散落,青丝之下的双目毫无光泽,易浮生时常会在一场痛苦的鱼水之欢后目光呆滞地望着地面,仿佛是自己的心和尊严被人狠狠地踩在地上,他很努力地想要去捡起来,可是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他没想过孟不凡疯狂的占有欲会让事情变成如今的样子,他后悔了,后悔捡到阿星,后悔让阿星跟着自己受了那样的苦楚。 阿星被行刑的那天,易浮生跑到了行刑场去,他亲眼见到孟不凡将两把魔刀插进了他的身体里,鲜血喷涌,阿星痛苦地倒在地上,这一切的悲哀和痛苦都是他易浮生带给阿星的,如果他没有捡他,他也不会死。 不知过了多久,孟不凡回来了,他走进来的时候,脚步声让易浮生往床榻里面缩了缩。 他从前看孟不凡,孟不凡是一只休息打盹的老虎,他只当它毛茸茸的很可爱,所以愚蠢地以为打盹的老虎永远不会清醒过来。 现在再看孟不凡,清醒过来发怒发狂的样子,嘶吼的声音,尖锐的虎牙,都成了易浮生恐惧的来源。 “你怎么了?”孟不凡看到易浮生脸色发红,快步走了过来:“又难受了吗?” “你别过来。”易浮生瑟缩在角落里,抱膝躲避,把脸埋在腿间不敢看孟不凡的眼睛,凶猛的猛兽的眼睛,哪怕是看上一眼都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他会把自己撕碎,啃噬到连一块骨头都不剩。 “你为什么怕我?因为我把你关在这里吗?”孟不凡往前一步,易浮生就往后缩一下,最后缩到不能再缩,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为什么不一样了,为什么自从那个阿星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明明那个阿星对易浮生意有所图,他做错了事情,自己惩罚他有什么错,为什么反过来易浮生这样怕自己?因为自己的粗暴吗?因为觉得自己残忍吗? “你走……”易浮生捂着头崩溃痛哭:“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抗拒自己的,这种明明人就在眼前,中间却仿佛隔着千丈鸿沟的感觉让孟不凡胸口发闷,怒火又一次参天生长:“易浮生!就为了一个纯魔种?你再也不想见到我了?你不是喜欢我的吗?不是爱我吗?怎么现在有了他你就不爱了?易浮生,你厉害,你多厉害呀,短短时间你就让一个纯魔种对你死心塌地,为了你生生在成年的时候选择成为了男人,因为你喜欢男人,对吗?他变成男人这事儿你知道吗?你就这么缺男人吗?啊?” 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刀割在心上一样,血淋淋的疼痛,血腥味的虐爱。 易浮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阿星成年那天,他为阿星准备了一套鹅黄色的仙裙,虽然身处漆黑的魔域,他还是希望阿星这孩子可以活得热烈且光明,可当阿星以一个少年的模样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除了尊重他的选择,别无他法。 他没把自己当成阿星的主人,他把阿星当弟弟,阿星很会逗他开心,事事顺从他,他也只不过是觉得自己有了一个乖巧的弟弟。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变了呢? 或者,自己错了,什么都没改变,是自己从一开始就没看清楚,看明白。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捂热孟不凡一颗悲凉的心,现在看来,是他自己太自大,太狂妄。 一颗流星的宿命不过就是在天际一闪而过,如果企图去拥抱那颗明亮的星,最终的结果只会是粉身碎骨,自取灭亡。 “你为什么要这样侮辱我呢?”易浮生声音发抖,带着哭腔:“我跟你解释过,我待阿星只不过是弟弟而已,他以为我喜欢男子所以硬是把自己变为男子,我也很心痛,可我不是喜欢男子啊……我只是喜欢你而已啊……” 是因为那一双看似冷漠但实际如同一片浩瀚星河的眸子吗?是因为那冷冽的外表之下有一颗坚定而又体贴的心吗?是因为心怀三界安定天下苍生的抱负吗? 易浮生都不记得自己到底为什么喜欢孟不凡了,只是当初坚定地认为自己可以让他创伤枯死的心慢慢复苏,想要让他稍微放下一点背负的痛苦,慢慢地把自己搭进去了。 孟不凡的心有没有好起来他不知道,可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变得伤痕累累了。 这一句喜欢让孟不凡的心跟着软了下来,他靠近易浮生,把瑟瑟发抖的易浮生搂在怀里:“好,我知道,乖一点,一切都会好起来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不会好起来了!”易浮生忽然的爆发让孟不凡惊愕,以至于被易浮生推出去的时候险些没有站稳。 易浮生大口的呼吸,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不会好起来了,孟不凡……不会好起来了!你杀了阿星,你还把我当成了一个泄欲的玩物!你把我易浮生当成什么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一生积德行善,得道飞升,难道就是为了在你的榻上被侮辱,被凌虐吗?” 孟不凡……难道,你是我易浮生的报应吗? 究竟是做了什么恶,积了什么怨,才阴差阳错遇到了你。 “你只是因为阿星对吗?”孟不凡刚刚被熄灭的怒火,听到“阿星”这个名字又再一次烧了起来,他扑倒易浮生,一只手紧紧扼住易浮生的脖子:“他对你图谋不轨这不足以死刑吗?你那么爱护他,他却要把你迷晕企图强占了你,就这一点罪过,他死上千次万次都不为过!” 真正让孟不凡爆发怒火的事情是阿星成年的第二天,阿星带着美酒去易浮生的房间,让易浮生陪自己喝酒,那酒中是用魔域里带着迷醉功效的迷迷果酿制的,易浮生只喝了几口就觉得头晕目眩,去榻上休息了。 而阿星想要真正得到易浮生,他企图对易浮生做点什么,那是他梦寐以求的,自易浮生来魔域的第一天他就盯上了他,他要选易浮生做自己的主人,要呆在易浮生的身边,找寻机会得到他。 他不喜欢女子他就变成男子,只要能得到易浮生,他什么事情都可以做。 所以在易浮生迷醉的时候,他脱了他的衣服,却被叶喜良发现了,叶喜良出手拦他不得,只好求助孟不凡,孟不凡赶到的时候,阿星以易浮生的性命做要挟,不让孟不凡靠近易浮生。 孟不凡看着阿星亲吻易浮生,双手不老实地在易浮生身上乱蹭,自己却不敢有所阻拦,易浮生意乱情迷时的那一声“阿星”,彻底让孟不凡爆发了,他不管不顾地打飞了阿星。 但其实,阿星没舍得真的伤害易浮生。 孟不凡一直无法释怀的是在那个时候,易浮生叫了阿星的名字,他无法接受易浮生心里爱着阿星,那种被隔绝在外的感觉让他崩溃抓狂,他一遍又一遍占有易浮生,强行也好,引诱也罢,他只想听易浮生叫他的名字,只想易浮生心里爱着他。 ☆、人间相遇 “那你呢?”易浮生声音冷静下来,双眼带着些空洞。 无论孟不凡怎样麻痹自己,都无法无视易浮生嗓子里蹦出来的质问。 他被易浮生问得心虚了,他慌了,他解释道:“我是因为爱你,我是因为爱你才会如此。” “你和阿星有什么不同?你爱我,他不爱我吗?他强迫我,你又何尝不是。”易浮生淡淡地说了一句。 有何不同呢? 易浮生只知道,阿星对自己做出那样的事情,他可以当成是阿星爱而不得,为之发狂,神志不清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因为自己不爱他,所以只觉得心凉,失望。 而孟不凡对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凌虐,一次又一次在自己承受着屈辱和疼痛的时候在自己耳边说着折辱自己的话,恰恰因为自己在心里把他俸为爱慕的人,所以会觉得有如剜心之痛,冰冷的绝望。 “我和他不一样……”孟不凡道。 这一声回答,如此无力。 在那之后,孟不凡再也不会强迫易浮生,每天休息的时候,他会抱着易浮生入眠,起初易浮生抗拒他的触碰,到后来也不再挣扎。 那天,孟不凡血煞发作,手上的血煞已解,只剩下胸口裂纹滋生,这次他觉得比以往每一次都要疼,浑身冒出冷汗,只能咬紧牙关挺着,因为看到易浮生枕着自己胳膊时安静的睡容,不忍心打扰他。 易浮生是在翻身的时候隐约听到他凌乱的呼吸,侧身看到他苍白的脸,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了,利落地下地去取来药膏,悉心轻柔地替他涂了药膏,裂纹愈合,血煞退散,孟不凡才沉沉睡去。 他一觉醒来之后,身边空空荡荡,不见易浮生的身影,眼前漂浮着一张纸,是叶喜良求见,他披了衣服走到外殿,正好叶喜良慌慌张张跑进来:“魔主大人!大事不好了!喜良我刚刚看到执官大人带着您的令牌去了贬谪司!” “什么?!”孟不凡瞬移到了贬谪司的门前,踢门进去的时候,里面除了贬谪司官外根本没有易浮生的身影。 “魔主大人?”贬谪司官还没等行礼,就被孟不凡一把薅住了衣领,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浮生呢?易浮生呢?” 贬谪司官吓得三魂不见两魂,哆哆嗦嗦问:“魔主大人……这这这……这易浮生是何人啊?” “就是死刑执官段宏!他人呢?”孟不凡两眼冒火,火星子快要把贬谪司烧毁。 贬谪司官一边发抖一边回答道:“执官大人他不是被您贬谪回凡间吗?不过在贬谪司卷上没有记载执官大人有什么过错,他又执意要离开魔域,小官就只能给执官大人算作历劫一趟,现在已经暂时封存记忆,下凡去了。” 他不会原谅自己了,所以他选择忘记这一切,想方设法从自己身边逃离,孟不凡觉得心上空了一块儿,冷得疼。 回魔主宫的路上,叶喜良看到孟不凡失魂落魄的样子,道:“魔主大人,历劫好,历劫还能回来,不过是离开一阵子。” “他还会回来吗?”孟不凡自嘲一笑,悲戚的目光让叶喜良都觉得不像是从前的魔主大人了,孟不凡失了神,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回了魔主宫。 他呆坐在榻上,榻上还留有易浮生的气息。 他明明昨天还那样温柔地给自己上药,那触感依稀存在,他的味道还停留在被子上,昨日犹在目,今日人离散。 …… 血色之夜,一蒙面黑衣人利落地血洗了一个为非作歹的山贼窝,月高挂,空无星,山林风起,叶随而动,黑衣人身轻如燕,在树间飞逃,于空中留下残影。 他受伤了,小腿被一个山贼用毒镖割伤了,勉强撑着施展轻功回到小镇上的一个偏僻巷子,那里的屋子都很破旧,是他的栖身之所,不过他有点撑不住了,开门之后便晕倒在院子里。 这时一修长身影出现,拦腰抱起他,送他进了屋子。 他迷迷糊糊感觉到腿上有些湿润和疼痛,那个男人正在给自己吸出毒血,这个男人总会在他受伤的时候出现,每次都是昏昏沉沉睡着,醒来的时候伤已经被包扎好了,桌子上还会放着热好的饭菜。 只不过他没能和他说上一句话,那人总是默默做完这一切就离开,他甚至都没能看清楚一次那人的脸。 不出所料,又是这样,他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小腿上的伤已经清过毒,上好药了,桌子上摆着清炒小菜,是他最喜欢的口味。 吃过饭后,他换上了书生装扮,带着一本诗经信步几条街,踏入书堂。 “先生!先生!” “先生来了!” “先生我背会了您交给我的诗哦。” 他一踏进学堂,一群孩子们就围了过来,其中最小的一个小孩子只有五岁大,长得圆圆润润,白白胖胖,像个小团子一样,他最先抓住先生的衣服:“先生,我背会了!” 先生笑得十分温柔,目光中都带着温情,找了个板凳坐下来,把小团子抱到腿上:“阿莘会背哪一首啦?背给先生听听。” 这个叫阿莘的小男孩立即用稚嫩的声音背诵起来:“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小男孩背得熟练,先生眉眼都是笑:“我们阿莘真聪明,背的真熟练,那你跟先生说说,你知道这首卫风是什么意思吗?” 阿莘被难住了,他只不过才五岁,是个读三字经,弟子规的年纪,那些三字文都还只会背,不解其意,何况是诗经中的内容呢。 “有人知道吗?”先生望向大家,都没人知道,便笑道:“好了好了,不为难你们,那今天课堂的开头,先生给你们讲讲这首木瓜好不好?” “好!” 孩子们回答得响亮,先生便讲起来:“这首卫风啊,讲的是想要永远交好的心,你给我木瓜,木桃,木李,但是我愿意用美玉来回报你,并不是特别的回报给你,而是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不在意我们之间的交换孰贵孰轻,我只在意我们之间的情谊能不能天长地久,大家要记得,以后做人交友也是如此,不计较,用真心,就可以得到天长地久的情谊,知道了吗?” 学堂窗外,孟不凡远远地看着先生,唇角微微挂上笑意,嘴里呢喃着:“浮生,我现在才知道,会不会太晚了?” 我给你木瓜,你回报我以琼琚,你解了我心里的结,给了我陪伴,我最终却让你失望了,对不起,以后我一定改,我一定不再让你屈辱,让你伤心,你能原谅我吗? 这个夜里化身黑衣人恶人守护着小镇,白天是教书先生教孩子们文章的男子就是历劫的易浮生,他下凡之后忘记了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只是按照自己得心去生活,保护他身边的人,所以早在夜里拿起刀,如对抗恶人,喜欢读书和小孩子,所以要在白天的时候去书堂教书。 他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却异常地又坚定地喜欢这样的生活。 晌午时分,课结束了,孩子们一拥而散,各自回家去了,易浮生收拾好了学堂,抱着一摞书准备回家去,小腿上的伤还在痛,走路一瘸一拐的。 他在离学堂不远的柳树下遇到了孟不凡,一个他觉得陌生又熟悉的人,孟不凡一身破旧衣服,头发杂乱,倒在柳树下,易浮生只愣了一下,便什么也不想地去查看他。 “公子,公子你还好吗?”易浮生拍拍孟不凡的脸,看起来脸色苍白,但身上找不到什么伤。 “小郎君……”孟不凡缓缓睁开眼睛,就势靠在易浮生的怀里:“小郎君,救救我,我好几天没吃饭了,快饿死了……” 易浮生看这个人脏兮兮的,怕是别的地方逃难来的难民,想必是路上饿坏了,于心不忍,便道:“公子,你若是不嫌弃我家中贫寒,便到我那儿去吃点东西,喝点水,休息一下。” “不嫌弃不嫌弃,多谢小郎君了……” 孟不凡怎么可能会嫌弃,被易浮生扶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大半个身子都靠在易浮生身上,但顾及到他的腿伤,又不敢太用力,易浮生虽然觉得靠得有些太近了,好像是孟不凡在搂着他一样,但也因为孟不凡身体虚弱而没有起疑心,两个人就这样彼此搀扶,走回了破旧的小巷。 把孟不凡扶到榻上躺好,易浮生一瘸一拐地去煮了一锅清粥,还炒了两个小菜,饭桌上摆了两碗粥,两双筷子。 “公子,吃饭以后,我给你打点清水洗洗干净,看你身体还不错,就是饿坏了,吃饱了,洗干净了,去镇上找个活做做,可以保证你不再挨饿了。”易浮生又去把孟不凡扶到饭桌边坐下,给他摆好粥和筷子。 孟不凡望着他入神,不管他记不记得从前的自己,不管他在哪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始终都是易浮生,对谁都那么温柔,那么体贴。 ☆、人间相守 他忽而觉得如果易浮生以后的永远都不记得从前发生过的事情,就这样两个人一起过这粗茶淡饭的日子也不错,因为不记得的过去,也就不会害怕自己,也不会想起自己对他做的那些过分的事情。 又忽而觉得现在易浮生对他好,让他心里觉得很不舒服,易浮生是对每一个人都这么好,并非是因为自己在他心里很特别。 他这样纠结着看易浮生发呆,让易浮生觉得很奇怪,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却直接被孟不凡握在了手心里。 这只手的触碰,让易浮生觉得无比熟悉,好像曾经他们有过很亲密的时候,不由自主地问他:“公子,我们见过吗?” “或许吧,我也觉得对小郎君你似曾相识。”孟不凡握紧了易浮生的手。 熟悉不代表就真的见过,这天底下有多少人对彼此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易浮生抽回手,坐到了孟不凡的旁边:“快吃吧。” 孟不凡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现在是一个饿得半死的人,便把这个谎言贯彻到底,说什么也得多吃一点。 当他吃上第一口的时候就觉得咸得想吐出来,可是在易浮生关切的目光下,他还是把菜嚼了嚼吞下去。 “好吃吗?”易浮生从孟不凡的表情里看不出来反馈,只好问他,得到的回答也是特别好吃。 没想到易浮生做饭这么难吃,不是很咸就是有一股糊味儿,想来他以前是易家三公子,也不用他自己做饭吃的,所以就没有做饭这门手艺。 他开始庆幸自己在下凡之后找了个厨娘学做了一些菜,要不然前些日子一直暗中照顾着易浮生,给他做的饭太难吃,可如何是好。 易浮生抿嘴笑了笑,也不知道自己的手艺怎么样,他住在这里之后,从来没有自己做过菜,经常就是街上买来一些咸菜,自己再给自己熬上一碗白粥,就这么糊弄了。 后来经常有“田螺姑娘”给自己做饭,他也就习惯了这样有人做就享受一番,没人做就自己糊弄一下的生活,还没尝过自己的手艺。 看这公子吃得津津有味,应该不至于很难吃,易浮生便放心去夹菜。 “哎!!等等!小郎君,我太饿了,您行行好,等会儿再吃,这些都给我吧,好不好嘛。”孟不凡没办法了,只能耍赖了,他了解易浮生,只要自己这么说了,就会把菜让给自己了。 果然,易浮生收回筷子:“那你快吃吧。” 孟不凡饿狼吞食一般把这些难吃的菜混着粥吃下肚子,易浮生自己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粥,他粥还没喝上一半,孟不凡已经把菜都吃个干净。 舔舔唇边的奇怪味道,孟不凡舒心一笑:“小郎君,您真是个有善心的人,谢谢啊,为了报答您,我给您做一顿饭吧,您看您都没吃到,嗯……我身上太脏了,别给饭菜带了灰尘,我这就洗洗干净。” 易浮生本想拒绝的,帮助人哪有还望着别人立即归还的道理呢?他还没开口,就见孟不凡三下五除二脱了上衣,在院子里的井里打了桶清水开始洗澡,他倒是一点也不拘谨。 在孟不凡洗澡的时候,易浮生偷偷拿了筷子蘸了蘸菜汤尝了一下,顿时齁咸的味道在口腔里散开,齁得他忍不住咳嗽几声。 孟不凡听到咳嗽声,在院子里问易浮生:“小郎君!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这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一点也不像刚开始见到的时候虚弱了,易浮生抿嘴笑了笑,这公子还是身强力壮的,只要吃饱一顿饭,力气就回来了:“我没事儿。” 只不过……吃这饭菜也是委屈他了,想到这儿,易浮生不免又抿嘴笑了,这公子虽是逃难至此,可饥荒未能消磨他骨子里的修养,在饥饿之时得到别人的帮助,即使菜如此难吃,依旧能感激赠予之人的恩情,甚至还为了不让对方觉得心中愧疚找借口将所有难吃的菜都吃掉,当真是良善的君子。 他起身去柜子里取了一套新衣服,来到院子里时,孟不凡已经清洗干净了,白皙结实的胸膛,宽厚的臂膀,还有那张至极俊美的脸除去了灰土之后,风采外露。 易浮生不免看呆了,他本以为这位公子只是寻常难民,可现在看来,却是惊为天人。 孟不凡感觉到易浮生在盯着自己看,抿嘴一笑:“小郎君,你怎么出来了?我马上就收拾好,弄干净了给你做饭吃。” 易浮生捧着衣服走到他身边:“不急,我也不是很饿,你那一身衣服都磨破磨脏了,别穿了,我这里有一套衣服,当初做的时候做大了,我看你的身形比我壮些,你穿应该合适的,你穿着吧。” 他给我衣服了…… 孟不凡心里像是炸开了烟花一样,有些激动地接过衣服:“小郎君,你对我真好,不仅给我饭吃,还给我衣服穿,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读书人阅万卷,不为功名利禄,为的是通晓人情,明白事理,心存善念,以德惠人,见他人遇困伸出援手,解救其于困境,乃分内之事,何须回报呢? 这是易浮生心中所想所持,对孟不凡粲然一笑:“莫要再说回报一事了,我也没帮你什么,一茶一饭,不足挂齿。” “诶。”孟不凡笑得傻憨憨,给自己清洗干净,换上易浮生给他的衣服,便是好一副白净书生的模样。 孟不凡果真向他说的,利落地用仅剩的一些菜、肉做出了三道菜,端上了桌,易浮生看着桌子上跟自己做的比起来简直算得上丰盛的菜,心中自愧不如,也有些觉得亏待了孟不凡:“你的手艺看起来真不错,可惜,我给你做的有些寒酸了。” “可不能这么说,我没觉得寒酸,你收留我,还给我吃的,那都是对我的恩情,我怎么还能挑你呢?”孟不凡把筷子放进易浮生手里,期待地望着他:“快尝尝,看看合不合口味。” 易浮生夹起一块清炒山药放进口中,山药的清香和绵软安抚着他的味蕾,的确很好吃,这口味也很熟悉。 “怎么了?不好吃吗?”孟不凡有些看不懂易浮生略微有些怅然的表情,生怕是自己的菜做得不够好吃。 倒也并非是因为菜不好吃,菜很好吃,只不过易浮生惆怅之事另有其他:“不,很好吃,你的手艺比我的好很多,只不过你做菜的口味让我想起了一个从未谋面的好友。” 孟不凡眉头一皱,从未谋面,还是好友,是谁呢?易浮生下凡之后没多久自己就跟过来了,他跟过来的时候易浮生就已经住在这里了,也没见过易浮生跟哪个人有至深的交情。 易浮生没有注意到孟不凡的异样,道:“是一个总是在暗中照顾我的田螺姑娘,总是在我受伤的时候照顾我,替我包扎,经常会在我熟睡的时候给我做一桌子美味,只不过,他总是默默做这些,我醒来的时候他就不见了,所以我对他会觉得感激,也会觉得有些难过。” “难过?”听易浮生这么说,孟不凡也确定了他说的那个素未谋面的好友就是自己,原来,还没见面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自己当成好友了。 “我会觉得,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所以他并不想见我。”易浮生叹了口气:“不知道他是男子还是女子,是个读书人,还是个江湖侠士,承蒙他暗中照顾我,却不知道如何报答他。” 原来他心中一直记着自己暗中照顾的好,孟不凡觉得现在易浮生坐在自己面前,诉说着自己这些日子对他的好,哪怕是他都不知道那是自己,只要被他心里觉得重要,自己就很开心。 他夹菜给易浮生,宽慰他道:“小郎君,可能这个人,也是跟你一样,是个不计较的人,你是个大善人,就算是我,我也会想要照顾你的。” 易浮生总是这样好哄,几句话就能让他心里好受些,他心里到底是承受不住太多的阴暗,想到这里,孟不凡就觉得自己之前太混蛋了,因为易浮生脾气好,人又很善良,像个不知人险恶的小白兔一样,所以自己就欺负他,又不肯好好听他说话,才让他心灰意冷,想要逃离自己。 “你别唤我小郎君了,听着怪别扭的,我叫易浮生,你叫我浮生便可。”易浮生吃得很小口,即使是吃东西也是斯斯文文的,唇上沾了油,像是涂了粉嘟嘟的口脂,孟不凡看着也不免喉结攒动,咽了咽口水。 听易浮生这么说,孟不凡忙点头:“你也别叫我公子了,我叫孟不凡,你叫我不凡,哦不,你叫我孟郎吧。” 易浮生听了露出好看的笑容:“好,孟郎。” 这个笑容太放松也太从心了,易浮生是由心里觉得很喜欢孟不凡这个人,所以这个笑容让孟不凡泪目,他太想要看到他这样的笑容了,他想要以后的易浮生都会这样笑,一直这样笑。 ☆、松动的记忆 是夜,易浮生和孟不凡共眠一榻,也实在没办法,房间里面只有一个床榻,不睡在一起也没别的地方可以睡。 孟不凡盯着背对着自己的易浮生,他的背还是那么单薄,好像到了人间之后更瘦了,他轻轻地点了点易浮生的背,看到易浮生转了过来。 “浮生,要是你觉得我跟你睡在一张榻上很困扰的话,我可以睡地上。” 易浮生微怔,转而微笑摇头:“睡在地上会着凉的,我没觉得很困扰,你不要担心。” 他很困了,有孟不凡在身边,他竟然会觉得异常安心,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孟不凡微微触碰易浮生的脸,指腹轻轻摩擦他的脸颊,看着他的脸,回忆汹涌,思绪万千。 …… “啊……啊啊……不凡……我好痛……” 孟不凡狠狠抓着易浮生的头发,在他耳边说道:“你叫我什么?不允许你叫我名字,你有什么资格?你是我的什么你这样叫我!你应该这样去叫你那个阿星,他不是在你心里比我还重要吗?” “不……不是……啊……”易浮生承受着孟不凡给自己带来的苦楚,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泪水落下,洇湿脸颊。 “什么不是?我刚刚满心欢喜地来看你,结果你开口就要我放了阿星,你是不知道他对你做的事情,还是觉得,他对你做的事情你很喜欢?对,你是很喜欢。”孟不凡阴冷地笑,心里却已经是狂怒:“你还喊他的名字,不是吗?你还那么浪地叫他的名字,不是吗!啊?” “没……没有……我不是……”带着哭腔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魔主宫寝屋,易浮生百口莫辩,直到这一次疯狂结束,他被孟不凡翻过来,面对着孟不凡冷漠的双眸。 孟不凡挑着他的下巴,沙哑的嗓子里发出带着诱惑的声音:“说你爱我。” “我爱你。”易浮生流着泪说着真心话。 我是真的爱你啊,不凡,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既然爱我,为什么要接受那孩子?”孟不凡掐住易浮生的脖子,眼睛充血:“为什么要喊他的名字?为什么在那种时候你想到的不是我!为什么!” 又一次的侵犯让易浮生生不如死,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任人践踏的玩物,每一次,都带走他心上的一丝温热,到最后,心变得冰凉。 …… “对不起。” 孟不凡指尖轻抚易浮生的鼻梁,眼睛已经湿润。 浮生,我现在跟你说对不起还来得及吗?你听到之后,会原谅我吗?或者,历劫结束之后回到魔域,回到那个让你觉得伤心的地方,你还会原谅我吗? 你会吗? 孟不凡就这样和易浮生住在了一起,这小小的院子里不再只有易浮生自己一个人了,自从孟不凡来到易浮生身边之后,易浮生的田螺姑娘再也没有来过,反而是孟不凡变成了“田螺姑娘”。 白天易浮生去学堂给孩子们上课,孟不凡就在家收拾屋子,做好饭等易浮生回来,毕竟孟不凡是个魔域魔主,总不至于没钱可用,必要的时候,变出些银子也不是不可以的,所以这房子肉眼可见地变得东西越来越多,吃得也越来越好了。 孟不凡骗易浮生是自己平时做些东西去街上卖,换了不少钱,易浮生也不是个刨根问底的人,只要孟不凡的银子来得正道,他也不会去管他太多。 中午吃过饭之后,易浮生在收拾柜子里的衣服,翻到最里面,是一套夜行衣,他轻轻摸了摸夜行衣,最近镇子上来了一帮走镖的,说是走镖的,实际上根本没押什么贵重的东西,走镖是面上,实际暗中是靠着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威慑镇上的人,短短数日,也是威逼了不少人拿钱。 他不能再等了,今天晚上必须去把他们给解决掉,再晚一些,镇子上百姓们的损失就会更加严重。 可是……以前自己一个人,随便怎么样都可以,现在有了孟不凡在这里,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只能动用迷药了。 傍晚的时候,易浮生外出一趟,偷偷在买来的甜茶里面放了迷药,回来的时候把甜茶放到孟不凡面前:“给你买的甜茶,你尝尝看,好喝吗。” 孟不凡往易浮生的手里又看了看,只有一碗甜茶:“你只买了一碗?你不喝吗?哦,是银子不够花吗?我这里还有……” “不是……”易浮生心虚起来,摇摇头,把甜茶往孟不凡面前又推了推:“我再外面喝过了,这是给你带的,快喝吧。” 他还是那么不会说谎,只要说的是假话,几乎在说话的同时都会被识破,孟不凡早已经看出,也已经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了,装傻地把甜茶一饮而尽,然后昏昏沉沉地躺到榻上睡着了。 也是在孟不凡睡着之后,入了夜,易浮生穿上夜行衣,出了门。 今夜是个无星无月,乌云密布的杀人夜,一个无人的街巷里,易浮生手里的刀头滴血,自己却也是身中几刀,用刀拄着地,勉强撑着身体。 这一波走镖的功夫很高,他终究不是对手,只杀掉了七八个人,还有十几个把他团团围住,提刀砍向他。 他早就想过有这么一天,刀头舔血的日子,怎么可能每一次都全身而退呢?只是觉得现在就死了,还真有些舍不得,以前觉得自己孤身一人,何时生,何时死都无所谓。 可是自打孟不凡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他就觉得日子好像有盼头了,每天都想着要和他把日子过得更温馨一些,那样,会越来越幸福吧。 好可惜哦……看不到那一天了,还真有些对不住孟郎,本来答应他明天要跟他一起在院子里搭一个大大的狗窝,然后去街上领几只流浪狗回来养的呢。 明天……可是没有明天了。 那个戴着金色面具,穿着一身黑衣的男人从天而降时,易浮生觉得脑海里深处的记忆松动了,那个人好像曾经就在自己的身边一样,明明他是救了他的救命恩人,像个天神一样轻松击杀了所有的坏人。 但每一次直视那个人的时候,就会觉得心里很难过,甚至于一个强制合欢的场面会不断地涌现,那个人不停地撞击自己,还扼住自己的脖子让自己无法呼吸。 在那样痛苦的记忆碎片里,易浮生昏死过去,回忆也因此中断。 窗外风吹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树上落着鸟儿,鸣叫的声音和着隔着几条街也能听到的烧饼叫卖声,屋子里有绿豆的清香散播开来,易浮生就是在这样一个他以为不会到来的温和的“明天”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孟不凡端着一碗绿豆粥坐在他的旁边吹凉,见他醒了,松了一口气:“你醒啦?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看不到你醒过来了呢。” 身上本应该很疼的,可是易浮生撑着自己坐起来的时候,却觉得这次的刀伤好像没有那么痛,看到孟不凡手忙脚乱地要给自己喂绿豆粥,这才相信,自己的明天还是到了。 “我自己来吧。”易浮生想伸手接碗,但一伸手,还是拉扯着伤口有些疼。 “哎呀你别逞强了,我来我来。”孟不凡舀起一小勺粥递到易浮生嘴边:“不会烫,我都吹凉了,快吃点吧。” 易浮生就这样被孟不凡喂着吃了大半碗粥,肚子里有东西了,也就恢复了一些体力,这才想起昨晚的经历,危机时刻,一个带着金色面具的黑衣男子出现在那个巷子里,然后自己零零散散看到了一些记忆画面,紧接着就晕倒了。 想起那些可怕的回忆,他身体变得有些紧绷,紧张起来,看他这个样子,孟不凡有点心疼:“你怎么了?” “孟郎。”易浮生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他怕那真的是自己的过去,如果让孟不凡知道自己曾经在别人那儿脏了身子,会不会就让他和自己疏远了?可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么多呢? 明明就是两个男子,为什么要怕呢? “嗯?”孟不凡知道易浮生有话要说,但不知道如何开口,便给他一个鼓励的目光,让他继续说下去。 易浮生鼓足了勇气,道:“孟郎,我有些害怕。” 孟不凡微微蹙眉:“怕什么?” 易浮生眼神垂下来,身体也松下来:“昨天……我是怎么回来的?” 被他问得一阵心虚,孟不凡想着到底要不要告诉他是自己救了他,就在这时,没得到回答的易浮生继续说道:“昨天我对抗那些走镖的不敌,差点死在他们手里,是一个戴着金色面具的黑衣男子把我救下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出手救我,我本来应该感谢他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时候我脑子里忽然就闪现出好多不好的画面……” 孟不凡想要摸摸易浮生脸的手停滞在半空,一句“不好的画面”让他被浇了个透心凉,他抖着声音问:“什么不好的画面?” 易浮生犹豫着,有些话,实在是难以启齿,可他不应该欺骗孟不凡,在这世间,孟不凡是唯一一个和自己相依相守的人,他们之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怎么能对他有所隐瞒呢?下定决心,说道:“是那个人把我关起来,一遍又一遍地□□我,还说了很多让我伤心的话,我觉得很可怕,我不知道那些画面是什么,孟郎,你说,那会不会是我的过去?如果……如果是我的过去,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脏?” ☆、占有欲的滋生 那么厌恶和悲痛的记忆,是孟不凡带给他,如今在他面前,孟不凡怎么敢承认那是自己做的?如果真的现在告诉了易浮生,可能会让他崩溃吧。 不能告诉他…… 孟不凡靠近易浮生一些,轻轻把他搂在怀里:“不会的,浮生你不要那么说自己,无论那是不是你的过去,也只是过去而已,你不要拿过去来让自己伤心,现在你有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别难过。” “孟郎……”易浮生把脸贴在的孟不凡的肩头:“你对我真好。” 怎么能让他这样感激自己呢?孟不凡觉得自己就是个趁人之危的坏蛋,明明一切悲伤都是自己带给易浮生的,最后在这个时候把自己扮成一个绝世大好人,让易浮生对自己感激不尽,通过这样的感激一步一步又爱上自己,等到历劫结束,他会恨自己吧。 …… 青岩帝宫顶层的榻上,两个臂膀搂在一起,不知睡了多久了,近来天宫极少有人闹事儿,不知不觉上除戾课的神仙越来越少了,段宏也因此闲了起来。 一个青岩帝君,一个除戾使,又不知折腾了多久,昏昏沉沉睡到现在,还是青岩帝君先醒过来的,段宏睡在他的臂弯间,他用胳膊环住他的脖子,指腹轻轻摩擦段宏的脸颊。 “你再打扰我睡觉我就一个拳头给你打爆头。”段宏睡梦中迷迷糊糊地说了这么一句话,青岩帝君以为他是醒了,没想到这是一句梦话。 青岩帝君忍俊不禁,段宏平日里多少不敢这么跟自己讲话,只有在梦里的时候敢在自己面前逞个英雄,他开始有点好奇段宏一天天都在梦些什么,是不是在梦里自己是个柔弱的,任他欺负的小猫。 不知这样在青岩帝君怀里睡了多久,这一觉可是睡得很饱很足,段宏醒过来的时候,自己还躺在青岩帝君的怀里,睡梦中就觉得,好像他一直抱着自己。 “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这次一直这么抱着我,都不换姿势的。”段宏揉着睡眼,顺着头向上摸了摸青岩帝君的脖子,又往上摸了摸他的脸,随即觉得抱着自己的人低头在自己唇上吻了一下。 青岩帝君大手蹭着段宏光洁的背,轻声一笑:“我能做什么亏心事,怕是你自己做了亏心事吧。” “我哪有。”段宏老脸一红,恨不得推青岩帝君一把,他不过就是找了几个漂亮仙娥去逗弄人家一番,就被青岩帝君抓回来,然后就没能下床去。 “没做亏心事?”青岩帝君准备拂袖重现一下段宏做过的事情,却被段宏半路拦截,被他两手死死抓紧,什么没做亏心事,怕是亏心得不行,现在才满脸心虚。 其实,段宏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最近总往仙娥身边凑,青岩帝君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实际上心里醋意横生,恨不得直接把段宏给定在自己身边,让他老老实实的。 被青岩帝君这么一问,段宏只能用轻咳来掩饰自己的心虚,最后实在是扯不来谎了,妥协道:“好啦好啦,我知道是我错了,我只是不确定我到底是喜欢女子还是男子,所以我就去确定了一下而已。” 青岩帝君鼻腔里传出浓重的喘息声:“那你这几天确定好了没?” “确定好了。”段宏坐起来,披了件衣服,正对着青岩帝君:“帝君啊,我好像只喜欢你呢。” 对谁都提不起来兴趣,只不过是喜欢青岩帝君罢了,每次跟别人聊得正欢的时候,他总是不自觉地想起青岩帝君对他的好,青岩帝君的爱虽然不像别人那样充满了热烈的气息,却总是会在心里很柔软的时候用棉花在心上绵软地打上一拳。 每次被这棉花拳在心上打过之后,段宏就觉得很想回到青岩帝宫,然后抱一抱青岩帝君,或者,亲一亲他。 一有这样的想法段宏就觉得自己疯了,这分明就是相爱的感觉啊,虽然更过分的事情两个人都做过了,但是每次一说起爱这种话题,段宏总觉得跟自己和青岩帝君沾不上边。 这样的感觉越频繁出现,段宏的心就越是七上八下的,他甚至觉得自己患得患失,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 直到青岩帝君把自己强硬地带回来,看到他眼里在喷火,段宏就知道,自己是低估了青岩帝君对自己的爱,还有……轻视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只喜欢我?”青岩帝君唇角难掩笑意,在段宏脑门上轻柔弹了一下:“确定了?该不会是防止本君生气,你故意这么说的吧?” “才没有!老子才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段宏这暴脾气上来了,除了不敢真的把青岩帝君爆头一击之外,真的像给他两拳,天知道他说这些话是下了多大的决心,这个时候青岩帝君竟然还不相信自己的话。 这不一片真心都喂到狗肚子了吗! 想到这儿段宏气得两眼冒火,甩了一句:“你爱信不信。” 他赌气跑到珍宝阁翻来翻去,找了一堆珍贵宝贝当球踢,不是青岩帝君的心头宝吗?就把你们踢成大头宝! 没有什么能让段宏消气,如果有可能就是炖排骨的香气,这里面怎么会有炖排骨的香味?他顺着排骨香就下了二楼,二楼的书案上书都撤下去了,只剩下一盆还冒着热气的炖排骨,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还真有炖排骨! 段宏撸起袖子准备冲过去吃上一口,还没吃上一口香香的排骨,吃东西的动作戛然而止。 不对!不能吃! 这是人间的食物,会勾出展枫的残魂,吃了就让展枫得逞了,他会要勾搭青岩帝君的,不行,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一股强有力的占有欲一下子冲上了头,一想要展枫曾经用自己的身体勾引青岩帝君,段宏就立刻觉得眼前的排骨不香了,舌根还在不断滋生口水,咽了又咽,生生地忍住一口也不吃。 “这么生我气吗?给你买来了排骨你也不想吃一口?”不知道什么时候青岩帝君出现在段宏身后,段宏就像一个偷吃鱼被抓包的猫,回头瞪了青岩帝君,一偏头,说什么也不吃。 “知道你馋,快吃吧。”青岩帝君看起来虽然像是要赔罪的样子,但是却是心情大好,端正衣襟,坐在段宏身边:“就当本君给你赔罪。” 就算是赔罪也不能吃……虽然……段宏心里特别爽,能让青岩帝君低头可不容易,但是不能吃就是不能吃,青岩帝君是他的,可不是展枫的。 青岩帝君着实有些纳闷,平日里给他买来这些人间的东西,他恨不得一口吞一个,满嘴塞得满满的,这一次是怎么回事儿,转性了?不爱吃东西了? 低头就要低彻底,青岩帝君夹了一块儿排骨放到段宏嘴边,肉香四溢,香味儿直接冲进段宏的鼻子里,他快要忍不住了,真想吃上一口。 就算是这样,也绝不能吃。 肉到了嘴边都不吃,他还在生气吗?到底怎么才能把他哄好……这下青岩帝君是真的没辙了,以前段宏偶尔闹闹脾气,一两顿好吃的就可以解决了,这一次怎么连吃的都不吃了呢? 他是认真了,这次真的让他伤心了。 虽然青岩帝君自己也很生气,段宏为了一些有的没的的想法,故意去接近别人,即使没做什么,他也觉得心里不舒服,万年的神域独立,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孤独,如今是段宏让他知道了原来还有另外一种生活。 此前万年为三界和平而战,之后的永恒,他是真的想守护一人。 “我错了。” 青岩帝君第一次说了这句话,万年的时光里,他从未跟任何一个人说过“我错了”三个字,第一次低头,第一次认错,是为了段宏。 “什么?”段宏呆了,这一声“我错了”如惊雷劈空,劈段宏一个结结实实的头脑炸裂,青岩帝君……青岩帝君竟然跟他道歉了!竟然这么诚恳地说了他错了! “虽然我也不知我错在何处,可能就是吃醋了,也不算错,但你不开心,我可以道歉。” 这番话竟然真的是从青岩帝君口中说出来的,段宏觉得自己可能要幸福得晕厥了,堂堂千古帝君对着自己认错了,这可是三界奇闻! 该死的……现在真得好像抱住他,然后在他的嘴唇上狠狠亲一口。 “别生气了。”青岩帝君又一次尝试投喂段宏,可段宏却收起刚刚要迸发的笑容,把青岩帝君投喂的手推开:“我不能吃。” 青岩帝君彻底不知所措了:“为什么?我都给你道歉了,你还在生气?” 他还真的是不知道段宏心里在想什么,段宏拿着青岩帝君的手把排骨放回去,硬是把筷子从他手里抢来扔到了地方,筷子落地,段宏变得气鼓鼓:“我没生你的气,没生气也不能再吃人间的东西,上次就是吃了人间的东西,激发了那个展枫的残魂,他才会控制我,用我的身体去跟你那样……我不能再让他得逞了。” 段宏伸手一揪青岩帝君的衣襟,扯得青岩帝君靠向自己,湿润的唇吧唧在青岩帝君的脸上亲了一口:“你是我的,他休想沾到一丝一毫。” ☆、快过年了 像是心中有一团火熊熊地烧了起来,青岩帝君反身制住段宏,声音微颤:“你是吃醋了?” “吃醋又怎样?”段宏这次不拖拖拉拉什么事情都不说,用力挣扎了几下还是挣脱不掉青岩帝君的控制,便认命似的任由青岩帝君按着自己,昂头道:“老子就是吃醋,自从飞升之后真是越来越不干人事儿了,最疯狂的就是天天吃一个残魂的醋。” 早说吃醋不就什么事都没了?青岩帝君笑得开心,松开段宏,继续夹了排骨喂他,谁知段宏捂着嘴就要跑,坚决一口都不吃。 他实在是可爱极了。 青岩帝君无奈一笑,将排骨放回去,然后衣袂摆动,身体已经挡住段宏的去路,再一出手,将段宏拦腰扣进怀里,低头吻住了他。 舌头轻舔贝齿,他尽情享受着段宏口中的香甜,一吻作罢,他贴在段宏的耳边道:“忘了告诉你了,其实你身上展枫的残魂早就散了,他已经离开了。” “什么?”段宏刚刚被吻迷离的眼神忽然明亮起来,抓住青岩帝君的衣领:“什么时候?” “嗯……” “你别买关子了帝君!你要是不好好说实话,下次别想亲了。” “就是上次你和我在榻上……嗯……他就已经走了。” 怎么说话支支吾吾的……段宏一撇嘴:“上次,哪一次?” 青岩帝君咧嘴笑得开心,在段宏头上吻了一下:“第一次。” 啊……说了就说了,干嘛笑得那么不怀好意,段宏越来越觉得青岩帝君就是个假正经,在别人面前一派威严,在自己面前就像是个老流氓。 “那你不早说。”段宏一低身,从青岩帝君的胳膊下钻过去,一溜小跑冲到书案旁,一挥手,手中出现两双筷子,再一挥手,桌子上出现两个碗。 明知道青岩帝君从来都不会和自己一样对人间的食物那般痴迷,可每次吃东西的时候,段宏总是两副碗筷。 青岩帝君也很有默契,虽然不吃,却也再在段宏身边坐下,夹上一块排骨放在自己的碗里,排骨静静地躺在里面,算是陪着段宏一起吃了。 “这么离不开我啊,就算我不吃也要给我摆一副碗筷。”青岩帝君化出折扇,轻轻摇着扇去排骨的热气。 “离不开你个头。”段宏可不敢直接给青岩帝君翻大白眼,也只能过过嘴瘾:“我分明就是自己一个人吃饭太孤单了,旁边摆一副碗筷好像有人陪我吃一样,你没听说话那句诗吗,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有你没你都一样。” 论嘴硬向来没人比得过段宏,就算他刚刚还因为吃醋不吃那一盆香喷喷的排骨,就算青岩帝君早就已经猜透了他心里在想什么,却还是像煮熟的鸭子,只剩下嘴硬。 “与影子饮酒多没意思,与美人饮酒才是此生之幸。” 青岩帝君化出青玉美酒壶,又配了两个小杯子,放在段宏面前,将酒斟满:“怎么样,我陪你吃,你陪我喝。” “喝是可以,但是话先说好了,我可不是什么美人,想美人的话你去找别的仙子好了。”段宏提起酒杯,刚想一饮而尽的时候,又被青岩帝君捏住了手腕。 “帝君,你在逗我玩吗?”段宏用力挣了一下,却没挣脱青岩帝君的手:“不是你让我陪你喝酒的吗?” “等一下……”青岩帝君端起自己的酒杯,用手腕勾了勾段宏的手腕:“本君下凡之时常听人说,两情相悦之人喝了交杯酒,一辈子都不会分开了,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你我二人把交杯酒喝了吧。” 段宏瞳孔一震:“交…….交交交交……交杯酒?” 青岩帝君一点头:“没错,和我喝交杯酒。” “不不不不……”段宏缩回手:“帝君,您听错版本了吧,这交杯酒又叫合欢酒,是成亲的两个人洞房花烛时的一种礼仪,咱们俩……都是男子,何必还弄这么一出闹剧啊。” “闹剧……你觉得我同你喝交杯酒是闹剧?”青岩帝君渐渐发冷的声音让段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也是根本没想过青岩帝君一个活了万年的神域帝君会相信凡间那一套说辞。 交杯酒,真的有那种重要吗? 青岩帝君呼吸渐渐变得凝重起来,放下酒杯,一股青烟升起就上了顶层。 闹剧,段宏竟然觉得交杯酒是闹剧,为了真的永远相伴,青岩帝君不知道到人间去偷窥了多少场婚宴,去看洞房花烛之前的礼婆都是怎么安排礼仪的。 其他繁琐的礼节他都看不上,唯独中意这交杯酒,他镇守神域上万年,酒这种东西他最是珍视,和相悦之人喝交杯酒,互换爱意,她便会觉得自己和段宏可以长长久久的,永远相伴下去。 可这些期许在段宏哪里,竟然都成了闹剧,他堂堂青岩帝君的爱,竟然是闹剧。 青岩帝君不在,段宏觉得嘴里的排骨不香了,他喜欢人间的食物,但更喜欢吃东西的时候有青岩帝君在身边陪着他,就好像人间二十□□载,享尽孤寂,就是为了一朝飞升,来见这个命定之神。 啪—— 筷子甩到书案上,段宏提着衣摆爬上顶层,青岩帝君果然没有乱跑,就还是在榻上读书罢了。 段宏放轻步子,像个轻手轻脚的小猫一样,小心翼翼走到榻边坐下,褪去外衫,只着中衣躺到青岩帝君身边,思索了一会儿要怎么把青岩帝君哄好,然后一侧身抱住青岩帝君的腰:“帝君~我的好帝君~” 青岩帝君:“……” 段宏继续努力:“好帝君,我这吃饱了,吃撑了,说了些没用的话,喝交杯酒好啊,咱俩就应该喝交杯酒,您老人家这就起来,咱俩喝交杯酒好不好?” 青岩帝君一侧身,把段宏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扔开,依旧不理他。 这是青岩帝君第一次这么生气,说实在的,段宏还是觉得没必要生这么大的气,他说得也不是不在理啊,两个大男人,喝什么交杯酒呢? 但是为了不让青岩帝君继续难过,段宏还是保持着自己的耐心哄他:“帝君~起来啦,喝交杯酒了好不好?喝交杯酒了~” “本君想要同你喝交杯酒,便不是敷衍了事,若非真心,不喝也罢。”青岩帝君书一合,背对着段宏躺下,合眼休息。 段宏见青岩帝君这样固执,这么大的帝君还爱怄气,心里也顿时不舒服起来,同样背对着青岩帝君躺下:“哼,爱喝不喝,帝君你这么小气,那我也什么都不管了,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若非真心,若非真心这四个字也太伤段宏的心了,段宏一边委屈一边咬牙,下定决心再也不给哄青岩帝君了,心里想着,若非真心,怎么会一直和他厮磨相好,说要让青岩帝君也痛一次,一直也没舍得,都是自己被他欺负,他竟然还这样说自己。 真心这么宝贵,段宏活到现在也没给过谁,不就是给了他青岩帝君吗?他现在竟然为了一杯交杯酒跟他赌气! 想到这儿,段宏也不想理会青岩帝君了,噘着嘴跟青岩帝君背对背,从今天起,他们要各睡各的! …… 街上很多店家红绫挂门,摊贩在自己的小摊上系上红布,杂耍的艺人在腰间系上红腰带,带着小猴子讨生活的街头驯兽人给自己的小猴子都披上红纱了,各家各户门环上都拴着红绸布,整个小镇仿佛一下子被热情的火红所笼罩。 他们迎来了春节,小镇上的风俗就是现红色,预示着新的一年要红红火火的。 “先生,再见!” “阿莘,快回家去吧,今天是二十九,明天就是年三十了,就不用来上课了,一个月以后我们再见面。”易浮生收拾了些自己的书,过年了,要休息一个月,学堂该锁上了。 “好的先生!再见先生!”阿莘给易浮生行了拜别礼,然后一蹦一跳回家去了。 易浮生收拾了学堂,离开的时候从怀里取出红布条,拴在学堂的门环上。 把学堂门外也给检查好,易浮生回身的时候,见那个枯枝柳树下,孟不凡修长的身影伫立,他披着乳白色的毛绒斗篷,在处处的火红的衬托下更为显眼。 易浮生见到孟不凡,嘴角顿时上扬,脚下的步伐也快了些,声音越依旧温柔:“不是在家等我吗?这么冷,你出来接我做什么。” 孟不凡也走了几步接上易浮生,将胳膊上搭着的另一件乳白色斗篷给易浮生披上:“我见你没带斗篷走,天儿这么冷,我怕你受凉。” 天冷的时候有人给送来一件暖和的毛绒斗篷,心里总是暖的,易浮生时常会怕自己太过于依赖孟不凡,万一哪一天孟不凡不在自己身边了,自己要怎么过呢? 想到这儿,他就觉得自己要再乖一点,要再听话一些,要再对孟不凡好一些,这样的话,孟郎就不会离开自己了,他柔柔点头,乖巧地应了一声:“嗯,回家吧。” ☆、洞房花烛夜 两个人走过长街,二十九的街道比平时都要热闹,他们两个人经过每走几步,都可以嗅到属于人间的烟火气。 街角几个孩子在一边啃着糖葫芦一边用石子玩游戏,旁边卖糖葫芦的老爷爷在卖力地吆喝着,老爷爷的旁边是卖糖饼的,都是甜食是要竞争的,卖糖饼和买糖葫芦的声音一个比一个高,像比赛似的。 再走不远是卖簪花首饰的,旁边就是卖胭脂水粉的,再旁边是卖布匹的,算是女孩子最喜欢逛的地方了。 前面还有卖花灯的老奶奶,有手里拎的,往河水里放的,各式各样,各种寓意,卖花灯的旁边就是吹糖人儿的,小孩子在吹糖人儿的旁边高兴地又蹦又跳,拍掌叫好。 再走一走,会看到煎豆腐的摊铺,经过的时候辣椒油的冲味儿就让人想咳嗽,不远处还有几个卖字画的书生,上面龙飞凤舞,秀丽山河。 长街的尽头,是一个卖斗篷的老爷爷,他是个老裁缝,在这里卖斗篷很久了,为了过年应景,这几日格外有大红色的斗篷,孟不凡停在老爷爷的摊位旁,站着看了很久那只剩下两件的红色的斗篷。 那颜色,红得像新嫁衣一样。 “老爷子,这两件大红色的斗篷卖给我吧。”孟不凡道。 “公子好眼光,也就剩两件了,便便宜卖给您吧。” “哎,老爷子,不能便宜卖,有些东西,天生不便宜。”孟不凡扭头望了一眼还在纳闷为什么要买斗篷的易浮生,抿嘴一笑把钱付了,美滋滋地拿了红斗篷,自己把自己的斗篷换下来,披上了大红斗篷,又伸手要解易浮生的斗篷带子。 “孟郎,我不用换。”易浮生还不明白孟不凡的用意,推搡着孟不凡的手,直到孟不凡强行给他把斗篷解下来,他才听话地让孟不凡帮自己把大红斗篷穿上。 两个人成了小镇上最火红的两个人,肩并肩沿着回家的小路走,孟不凡怀里抱着两件斗篷,往红斗篷里藏了藏,道:“浮生,你看我们两个,现在像不像一对要成亲的璧人?” 直到孟不凡说了这句话,易浮生才明白他非要买这两件斗篷的用意,原来是……要让他们两个……像一对成婚的相爱之人。 “嗯。”易浮生小声应了一声,脸颊却已经红透了。 在人间,两个男子的爱情不敢言说,在没人祝福的无人之地,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没有人祝福,雪花便适时地落了下来,它们飘飘洒洒落在他们的头上,似乎是在告诉他们,一定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无人祝福,便由雪来祝福吧,千万朵的雪花,没有一片在谴责他们。 孟不凡在出来接易浮生之前已经把家里的火炉烧得通红,一进屋子便扑来一股子热气,暖得易浮生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孟郎,是不是家里是不是太热了。” 孟不凡一笑,把门关好,拉着易浮生,让他去榻上坐好,一边帮他脱斗篷,一边道:“洞房花烛夜,是不是该热一点?” 他在说什么……易浮生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太热了还是害羞,脸颊红得像是要滴血一样,别过脸不敢直视孟不凡的眼睛,语气有些嗔怪:“孟郎,洞房花烛夜是要拜天地之后的。” “所以……你并不排斥我,对不对?”孟不凡有些惊喜:“你不怕了?” “孟郎,你怎么了?”易浮生微微笑着,捧住孟不凡的脸:“是你我怎么会怕呢?” 或许……就是因为是我,你才会怕吧。 孟不凡不敢把曾经自己对易浮生做过的伤害说出来,他怕易浮生又一次逃跑,永远不肯原谅自己,他觉得自己像个趁人之危的小人,只能在易浮生不记得过去的事情让他爱上自己。 “浮生,天地没什么好拜的。”孟不凡下了榻,退上几步,撩起衣摆双腿跪了下来,他这一跪,把易浮生给吓到了,受惊似的起身要扶孟不凡起来:“孟郎,这是做什么?” “浮生……” 孟不凡轻唤易浮生的名字,把他按回榻上坐好:“如果只能拜一下才算成亲的话,我拜你,我是你最虔诚的守护者。” “孟郎,快起来。”易浮生有些心疼这样的孟不凡,不知道为什么,他向来是个最在意尊严的人,这样跪拜自己,跟扔掉尊严没什么区别。 可孟不凡并没有要起身的打算,而是掀开易浮生的衣摆,将他的鞋袜褪去,然后柔软的唇落在了易浮生的小腿上。 “孟郎……你快些起来吧,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了。”易浮生受不住孟不凡这样卑微,他觉得那都不像是他了,他不顾还光着脚,将孟不凡扶了起来:“孟郎,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珍宝,我应该和你白首同心的,我们彼此守护,好吗?” “好,只要你愿意。”孟不凡将易浮生揽进怀里,很想紧紧地拥抱他,把他嵌进怀里,怎么跑也跑不掉,可他知道,曾经他就是这样把他的易浮生吓坏了,也就是这样,把易浮生对他的崇拜和爱一点点消磨光。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原来那样的占有不是爱,只是索取,现在这样相互付出,才是整整爱一个人的感觉。 两个人都去好好泡了一个热水澡,易浮生洗过澡之后因为热水和房间里很热的缘故,整个人都是粉粉嫩嫩的,他穿着中衣,青丝散落,还有些滴水,回到卧房正好看到孟不凡在悉心整理那两件大红色的斗篷,不带一丝褶皱地挂在墙上。 他真的好爱自己……易浮生长长的睫毛上翘,鼻尖都带着可人的粉色,因为热而有些发红的嘴唇像涂了口脂一样,走到孟不凡身后,唇角带笑:“孟郎,它已经够平整的了。” 孟不凡回头,看到这样的易浮生,只觉得胸腔憋着的一股热情快要侵蚀理智迸发出来了,可他还是克制着自己,彻底转过身,长长的手臂搂住易浮生的腰:“浮生……你真好看。” “孟郎……”易浮生的手慢慢抚过孟不凡的眼角:“为什么呢,为什么每次你和我对视的时候,总带着一种愧疚感呢?” “我……” 因为对你就是心有愧疚。 孟不凡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眼帘垂下,眉头皱了起来,可他跌下来的心忽然被人拾了起来,易浮生捧住他的脸,让他重新和自己对视:“孟郎,我不想看到这样的你,在我的心里,你是虽跌入泥潭却依旧带着一身傲骨的猛虎,我与你相伴许久,我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即使是面对我,我也不想让你那么卑微,我知道你爱我,可我也爱你啊,我真的很爱你,所以不想让你变得不像你自己,我希望你可以自在一些,做你自己。” 这就是易浮生,如果他没有那么温柔且坚定,如果他没有那么善解人意,如果他没有那么体贴且爱着孟不凡,那他就不是易浮生了。 “你总是对我这么好。”孟不凡挑起易浮生的下巴,在他的唇上印上一吻,反复地强调:“浮生,我爱你。” “我感受到了,孟郎,我也爱你。” “浮生,我再也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以后我们要一直在一起,给我个机会,让我永远陪在你身边,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 他总是那么没有安全感,好像自己随时都会离开他一样,易浮生很难得的主动,勾住了孟不凡的脖子,踮脚也碰了碰他的唇上:“我答应你,以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我不会离开你。” 轻轻的一吻逐渐转化为欲望的交织,两个人在无声的交换爱意,直到在榻上,孟不凡将易浮生散乱的发丝轻轻拢到他的身后。 “浮生,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可以吗?” “可以。” 爱易浮生这件事情,只要得到易浮生的首肯,那就是孟不凡最大的幸运,他知道自己欺骗了易浮生,没有偶遇,没有巧合,有的只是自己处心积虑地要出现在他身边,有的只是自己想要执着抓住的那原本该消散的爱。 他们彼此真心,如戏水的鸳鸯一样纠缠着彼此,白雪遇到了升温的感情,也会变得像外面的红绸一样红得发烫,燃烧着自己,灼烧着对方,想要把对方完完全全揉进自己的骨子里。 呼出的气息在屋子里起了雾,他们在天寒地冻的这个冬天,拥有了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也极致疯狂,拥有了彼此。 入了夜,他们两个才睡醒,从中午到深夜,榻上的褥子皱皱巴巴,孟不凡还在睡梦中,易浮生先醒了过来,披上衣服,腿上有些发酸,起身去撕了块红布,走到门口,打开门的时候一股寒风吹了进来,他冷得打了个哆嗦。 外面已经厚厚地覆盖了一层雪,冰天雪地,手里的红绸显得格外热情,他回头看了看孟不凡,怕他冷着,赶紧将红绸系在门上,便关上了。 原来,终究是逃不掉他的。 在一次又一次疯狂的欢愉之中,曾经的记忆清晰起来,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在哪里,不记得孟不凡真实身份是什么,却记得在承欢孟不凡之下时,那记忆碎片中黑衣男子揭下面具,正是孟不凡的脸。 ☆、浮生若梦 孟郎,你一直担心的我会和你分开,是因为你我曾经就相识吗?是因为我记忆中的痛苦是你带给我的吗? 我曾经是因为那样,所以逃离了你,以至于我不记得我自己曾经是什么样的人,更不记得那些痛苦的记忆。 可是为什么,当我将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你的时候,我却并没有觉得我很恨你,反而即使记忆越来越清晰,我还是不由自主地越来越爱你。 即使那些记忆是真的,我也不会离开你的,因为我很清楚,那些是过去,而此时此刻,现在在我身边陪伴我,照顾我的你,是我心中深爱的你,我不能用过去的过错来折磨你和我,对吗? 大手从背后抱住易浮生纤细的腰肢,孟不凡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孟不凡的身上还是很烫,下巴触碰到易浮生脖子上的皮肤时,还是会让易浮生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灼烧感。 孟不凡的声音略微沙哑,混着他独有的磁性嗓音,听着那么诱人:“别站在门口,别冻着了,睡得还好吗?会痛吗?” 他的连连发问让易浮生把刚刚胡思乱想的事情全都抛下,身体向后倚,靠在孟不凡的怀里:“真的会有点痛,但我睡得很好,有你在,我就很安心。” 身后的孟不凡沉默了,见他没了声音,易浮生转过身来凝视着他:“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不开心?” 孟不凡将易浮生抱进怀里,让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浮生,现在,你还爱我吗?” 他真的很怕,很怕睡了一觉,睁开眼睛的时候,易浮生会想起来曾经发生的一切,然后就彻底不爱自己了,当他醒过来,看到自己身边空空如也,就一下子想到了易浮生离开魔域后的每一寸光阴,没有易浮生,他真的很难熬。 易浮生轻轻地回拥孟不凡,想用这种方法给他一些安全感,安抚他不安的心:“我爱你,孟郎。” 这一句,真的比什么都重要,孟不凡抱着易浮生更紧了一些。 真好,今天,他还爱他。 大年初一,下下停停的雪终于彻底停了,地上的积雪也已经到了小腿肚那么高,整个大地银装素裹,像是天公故意要洗净所有阴霾。 易浮生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又是日上三竿了,孟不凡不在屋里,不知道去哪儿了,他穿戴好衣服,披上了大红色的斗篷推开门,这一推开,眼前的景象让他呆住了。 门前的雪都被扫干净了,院子中央立着一个大雪人,歪歪扭扭地用黑墨汁画了眼睛、鼻子和嘴巴,脖子上还围上了一条红绸,它胖胖的,看起来憨憨的,好生可爱。 易浮生走到院子里,目光四处寻找孟不凡,却没有找到,直到走近雪人,孟不凡从雪人背后跳出来,搂过易浮生就给了他一个长长又缠绵的吻。 直吻得易浮生有些喘不过来气才松开他,指腹摩擦着易浮生红肿的唇,然后搂着他指着雪人问道:“浮生,我给你堆的雪人,好不好看?” “好看。”易浮生不紧不慢地替孟不凡捋好因为扫雪堆雪人而有些发乱的头发,然后捧着他的脸道:“像你一样好看。” “啊?”孟不凡一噘嘴,赶紧摇头:“怎么能像我呢?我可不像它,我肚子哪有那么大,脖子哪有那么粗?我也没像它那么鼻歪眼斜吧?” 易浮生没说什么,孟不凡自己倒是把自己堆的雪人的缺点一一说了个便,逗得易浮生咯咯直笑。 “好啦。”孟不凡在易浮生的腰间掐了一把:“你自己休息一会儿,我去做饭。” 孟不凡往厨房去,易浮生就跟在他身后,直到孟不凡回头把他挡在厨房门外,他才小声说了句:“我帮你。” 这句话多少有点心虚了,孟不凡可是说过,太阳绝对不会从西边升起来,鱼离了水绝对不会活得久,易浮生做饭绝对不会好吃。 下厨房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让易浮生来做,因为很容易就获得了几盘难吃到连街上的小狗都吃不下去的菜。 所以易浮生就被孟不凡握着双肩给推了出来:“你快些去休息吧,读书,写字,画画,或者跟雪人玩一会儿,随便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厨房交给我,快去吧。” 易浮生怀疑他就是在暗示自己做饭太难吃了,可却又不能反驳他,因为这是事实,所以只好听他的话,乖乖回到雪人面前,望着这歪歪扭扭的五官,决定描上几笔,修正一点。 他精心地给雪人画好五官,雪人就变得更加可爱端正了,这次不是雪人孟不凡,就当是雪人易浮生好了。 他微微侧身,在巨大的雪人身后,看到了站在雪人身后的陌生男子,冰天雪地里,他只穿了一件单衣,但似乎他并不觉得冷。 这个人看上去……好眼熟,可易浮生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他是谁,这个人是存在于他过去的记忆里吗?是自曾经相识的友人吗? “这位公子,这么冷的天,你为什么在我家门口站着呢?今天是大年初一,你不回家和家人过节吗?”易浮生向他走了几步,看他望着自己颤抖,以为他是冷,便想要回身去给他拿一件保暖的斗篷。 但,手腕被那人狠狠捏住了。 “浮生,我的家人就是你啊,你就是我唯一的家人,你不记得我了吗?我的名字都是你给我起的,我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我是阿星啊。” 阿星一直被青岩帝君和段宏留在青岩帝宫居住,只不过他是在一层的大殿上打地铺,原本青岩帝君是给他下了结界的,让他出不得青岩帝宫的门,可谁知道在青岩帝君和段宏有事离开的时候,他偷了珍宝阁里面的法器惊天破地戟,将结界劈开,逃了出来。 他偷听青岩帝君和段宏讲话,知道易浮生是下凡历劫去了,所以在被青岩帝君和段宏发现之前,他决定要去见易浮生,他不相信自己深爱的主人就这样把自己给抛弃了,他不信。 他会原谅自己的,因为易浮生是最善良,也是对自己最好的人。 听到这个名字,易浮生忽然头痛起来,眼前变得模糊,脑海里不断闪过孟不凡杀阿星的片段。 “你没死……”易浮生用力晃了晃头,好让自己清醒一些,他还没想起来所有的事情,却先问出了口。 “我没死……我没死浮生!我在,我在啊,你看看我,你看着我,我是阿星啊,爱你的阿星啊。”阿星捏着易浮生的手腕:“走,我带你走,他们容不下我们,我们自己去找我们的容身之处!” “不……不……”易浮生的记忆中,的确有这样一个人,他以为阿星被杀死了,所以心灰意冷了,他恨孟不凡将阿星杀死,恨他把自己囚禁起来折磨,所以他自己选择了要永远离开魔域。 他记起来了!他全都记起来了! 可是……阿星没有死不是吗?孟不凡并没有杀了阿星,自己错怪了他,所以说出的话伤害了孟不凡……不……事情本不该这样的……他们的感情本不该那样破碎掉的。 “浮生,我带你走,我爱你,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们会成为所有人都羡慕的一对儿,我爱你浮生。”阿星用力捏着易浮生的手腕,好像要把他的手腕折断一样。 易浮生觉得手腕痛得钻心,他下意识喊了孟不凡:“孟郎!救我!” “你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走?他魔域魔主有什么好的!他还不是折磨你,欺负你!他有我对你体贴吗!”阿星红了眼眶:“我的时间也不多了,很快他们就会发现我逃跑了,既然如此,就让我们生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吧!” 惊天破地戟浮在半空中,阿星拽着易浮生和自己紧紧相拥,两个人的身体被惊天破地戟狠狠穿透,剩下的,就只是喷洒而出的鲜血。 刺眼的血红染红了纯白的雪人,孟不凡冲出来的时候,雪人正在朝着他微笑,而雪人的背面,是大片的血液。 阿星在痛苦之中消散,一个纯魔种就这样消失了。 “浮生!”孟不凡扑跪在易浮生的身边,将他拥入怀里,鲜血还在蔓延,渗透了他的衣服。 “浮生……我能救你,我能救你……不会死的,不会死的……”孟不凡手捂住易浮生腹部触目惊心的伤口:“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易浮生嘴唇泛白,抓住孟不凡的手,两个满是鲜血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孟郎,别救我了。” 孟不凡的手僵住了,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滴在了易浮生的脸上:“浮生,你还恨我是吗?你恨我对吗?你不肯原谅我,所以不愿意再陪在我身边了对不对?浮生,你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我的,你答应过我的……” 怀中的人儿什么话也没有再留下,只是望着他微笑,然后带着笑容渐渐合上了双眼。 一颗星的陨落,带走了一整个冬天的孤寂,今年的大年初一,似乎比以往都要更暖一些。 ☆、血煞之夜1 “这事儿怪我们,没看住那家伙,结果还害得我的惊天破地戟遗落凡间。” 青岩帝君、孟不凡、玉清、段宏四个人围案长谈,青岩帝君还在心疼他的惊天破地戟,段宏一听眉头都快皱成一团了:“帝君,这话您也能说出口,惊天破地戟不过是个冷冷的兵器,您没听到魔主大人说的话吗?现在易兄不理他了,历劫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死刑行刑场执行死刑,还不都是因为您的破结界挡不住他吗?” 这些日子虽然大多时候青岩帝君和段宏还是“出双入对”,看起来跟平时一样,实际上两个人是谁也不理谁,心里都憋着一股子气儿呢。 这恐怕是他们两个真正意义上的说几句话了,不过段宏一开口就没打算给青岩帝君好态度。 青岩帝君给自己倒酒喝,不吱声了,这气氛有点太尴尬了,三个情场失意的人围着自己,玉清觉得自己快窒息了,自己到底是造了多大的孽,要在这修罗场一般的地方呆着。 “唉……”玉清止不住地叹气,他一句话也没说,叹气声被孟不凡听了去,也觉得是在惋惜自己和易浮生的感情,就更难过了:“玉清,你也觉得我是个混蛋是不是?你也觉得浮生他不会再原谅我了对不对?” “你确实是个混蛋。”玉清看了孟不凡一会儿,然后说道:“按你说的,浮生他既然已经回想起了所有的事情,他当时让你不要救他,那就是想要回到魔域里面啊,他还是喜欢你的,想要陪在你身边的。” “不……”孟不凡更痛苦了:“在人间的日子,是我们最相爱的时光,可是他都一点留恋也没有,他……他是真的不会再爱我了,他不会原谅我了。” 这孟不凡怎么一涉及到和易浮生的感情问题,心智就降低成了爱哭的小孩子了?这易浮生才飞升到孟不凡的身边多久?怎么就把上万年都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魔域魔主孟不凡折腾成这个样子了? 玉清再扭头一看,青岩帝君自顾自地喝闷酒,段宏低着头,那怕玩手都不跟青岩帝君说一句话,段宏是个什么样的人玉清了解得不够全面,但青岩帝君跟他那是几千年的至交,别的不说,现在青岩帝君也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喝闷酒,这可不是青岩帝君能干出来的事儿。 他们四个不会是阴差阳错的缘分,连闹别扭都要同一时间闹别扭,还怎么哄都哄不好,玉清连连叹气,然后起身:“这青岩帝宫是真的冷清哈,一共四位坐在这儿,哑巴了三个,我可不在这儿陪着你们压抑了,走了。” 实在受不了的玉清离开青岩帝宫,可不想再看他们这幅样子了,感觉他自己都快跟着颓废了,离开神域的时候,看到一块云朵上面坐着一个孤独的背影,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袁千劫,自打历劫以后回到了神域,袁千劫就像现在这个样子,无心练兵,常常一个人坐在云朵上发呆。 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痴情神,可还能怎么样呢?离散的人,终究无法再回到原点,重新并肩。 孟不凡失魂落魄地回到魔域,他想去找易浮生,又怕他就是不肯理会自己,去了死刑行刑场,里面空无一人,回到易浮生的住处,在门口徘徊了好久,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见他,又怕这么贸然进去,会吓到他。 不能再激怒他了……如果离他远一点能让他不时时刻刻想着要离开自己,离开魔域,那自己愿意不打扰他。 “魔主大人?为何在此?”叶喜良似乎是在帮忙整理易浮生的住处,把之前阿星用过的东西给收拾出来准备找个地方存放。 是来找易浮生的。 是来缓和关系的。 是因为……想他了。 但这些孟不凡没有说出口,怕叶喜良如实禀报了,会让易浮生反感,会给他带去困扰,所以最后万千思念,最后只能吐出一句:“没什么,你忙。” 就在孟不凡失落地转身之时,叶喜良赶紧说道:“魔主大人,是来找执官大人的吧?他不在,说是去魔主宫找您了,喜良我还以为你们现在已经见面了。” “他去找我了?”肉眼可见,孟不凡的瞳孔从最初的黯然失色变成了异彩绽放,他转身用最快的法术瞬移到了魔主宫的门口,而门口,一身白衣的易浮生正并着双膝坐在魔主宫的门口,头埋在膝间,好像是在休息。 魔域之中,天生黑暗,没人会穿白色的衣衫,可是自打从人间归来,易浮生就一直身着白衣,他要做回他自己,而不是段宏的替身。 况且,白衣的易浮生和白衣的孟不凡,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 孟不凡疯狂地爱着白衣的易浮生,他会这样穿,是不是代表着,他也很怀念在人间的那一段生活? 一步一步走向易浮生,孟不凡一身黑衣化为了如月光一般的白衣,当易浮生听到声音,仰头看他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一身月色倾泻的长袍。 恍惚间,是他的孟郎回来了。 “孟郎。”易浮生起身望着孟不凡,但站起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孟郎,而是魔域魔主孟不凡。 他不确定现在的孟不凡还会不会对自己那么温柔,他怕人间那一段不长不短的岁月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场美梦,梦醒了,那个体贴的孟郎也就不在了。 修长白皙的脖子,喉结上下涌动,微微的哽咽声从嗓子里发出来,孟不凡眼里已经湿润了,他不管不顾地将易浮生抱进怀里,一遍一遍在他耳边重复着:“我在……我在……浮生我在……我在……” 易浮生把头埋进孟不凡的怀里,回拥着他,此时无言,他却用一个拥抱告诉了孟不凡,他原谅他了。 一个将自己的心封闭了万年的杀戮魔主,第一次遇到一个他真心喜欢,想要占有的人,不是展枫的习惯陪伴,不是那种没有悸动的相拥取暖,而是真的遇到了一个让他时时刻刻挂念在心上,想要抱着他,在他耳边诉说情话的人。 他甚至不懂如何去爱,曾经的展枫对他言听计从,几乎变成了他的影子,所以孟不凡习惯了那种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甚至任何事情,只要他说一句不允许,展枫就会立即停下来,他讨厌的任何人,展枫都会总最凶的态度给赶跑。 可是易浮生不会,易浮生做事只会坚守自己的心,他永远保持善良,和自己的尊严。 抱了好久,没什么解释的话都没有互相说,但似乎此时无声胜有声,他们已经知道彼此想要说的话了,孟不凡挥手打开魔主宫的大门,带着易浮生走进去,还问他:“来了为什么要坐在外面?” 未等易浮生回答,他自己都为自己的愚蠢笑了:“我都忘了,这里没有我的许可,没人进得来。” “嗯。”易浮生点点头,没有再说话,有些粉红的鼻尖动了动,跟在孟不凡身后往里面走。 他有些熟练地向寝屋走去,孟不凡却受惊一般挡住在了他的面前:“那什么,浮生,我们在外面休息吧。” 易浮生愣了一下,站在寝屋的门口抬头盯着孟不凡看了一会儿,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反反复复想说点什么,最后垂下眼帘:“好。” 有些失落地转过身,易浮生向着外殿走,没走出几步忽然回头又走回孟不凡面前,像是蓄了力气在腮帮子里一样:“不好,今天是你血煞发作的日子,要去舒服一点的地方呆着,我还要进去给你拿药。” “我……”孟不凡握住易浮生的手:“浮生,我怕你进去会怕。” 那个寝屋,是易浮生最怕的地方,就是在那个地方,那个床榻之上,他一次又一次失去自己的尊严,也被磨掉了对孟不凡的期盼。 孟不凡说完这句话,垂下头,在易浮生面前,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他想要让易浮生永远只当自己是孟郎,可是,那只是自己的奢求,因为他永远不会再忘记曾经发生的事情。 原来……是因为害怕自己会触景生情,易浮生给孟不凡一个安心的眼神,反手握住他的受:“不怕。” 是易浮生带着孟不凡走进那个罪恶发生的地方,回到了那个带给他痛苦的榻上,只是,因为历劫的原因,过往的记忆就如流水一般,旧去新来,慢慢淡泊了。 易浮生从来不会把恨记得那么清楚,哪怕孟不凡将他所有的希望打碎,但只要再给他一块,只要一块希望的碎片,只要对他好一分,他就会把从前的不愉快全部忘记。 然后那一块希望的碎片会在易浮生的心里重新生长注满,他就是这样原谅的孟不凡。 进到寝屋,易浮生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药膏拿到榻边放好:“孟郎,你累了,休息吧,好吗?” 孟不凡不敢拒绝,生怕又把他的易浮生还吓跑了,任由易浮生牵着自己的手在榻上躺下,用自己的胳膊给易浮生当枕头,把他拥入怀中。 ☆、血煞之夜2 听易浮生的话,孟不凡合上眼睛想要休息一会儿,他很想睡一下,但无论怎样都进入不了梦乡,只好又偷偷睁开眼睛,搂着易浮生紧了一些,将唇埋在他的颈间:“浮生,我睡不着,干脆就别睡了,反正血煞一会儿会发作,也会疼醒,熬过了血煞再睡成不。” 他现在还真的像个小孩子,这种事情有什么成不成的,他想睡便睡,不睡便不睡,怎么也要经过自己的同意了,易浮生侧了侧身,抱住了孟不凡:“成。” 安静了一会儿,他们就这样静静地抱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心跳和温度,孟不凡身体总是要冷一些的,而易浮生总是要暖一些,所以抱在一起的时候,孟不凡总会觉得身上很暖很舒服。 “孟郎。” “嗯?” “我不在的日子,还有……在人间的时候,你每次血煞发作都怎么熬过来的?”易浮生手指轻轻抚在孟不凡的胸口:“那么疼,为什么我没听到一点声响,你我一直睡在一块儿,我却一直都没发现你的血煞发作。” “不说了。”孟不凡不太想告诉易浮生自己为了不让易浮生发现自己血煞的事情,每次发作的时候都强忍着疼一夜,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也不敢自己给自己上药,因为易浮生睡觉向来很轻,只要他动一动都会跟着醒过来,所以每二十天一次的血煞,他都这样生生挺过来。 不过就是裂肤入骨的疼痛,他孟不凡还能熬过来。 “为什么不说了?你告诉我,我想听。”易浮生可能已经猜到了,可他想听到孟不凡给他的回答,因为他不敢确认,孟不凡为了让自己睡得安稳一些,生生地忍受着那非人的疼痛。 “真的不说了,没什么,都是小伤小痛,我自己偷偷躲起来抹上药就好了。” 他在撒谎。 易浮生心里隐隐作痛:“你从没有偷偷跑出去过,我都知道的。” 恨一个人又能恨到什么程度呢?更何况易浮生从来都没有恨过孟不凡,他只是一次一次失望,一次一次被伤透了心,他不恨他,恰恰因为心里的怨,他就更清楚自己对孟不凡的感情。 可爱一个人能爱到什么程度呢?为了不把心爱之人惊醒,甘愿彻夜忍受了那般剧痛,不吭一声,易浮生不敢去想他们在人间近一年的时间,每二十天又要发作一次的血煞,孟不凡就这样忍了过来。 他还如何去怨呢? 像是入了一个空寂的地方,空气里凝着一股酸楚,怀里的人儿忽然没了声音,他急于想要看看他怎么了,他现在太害怕易浮生不跟他说话了,哪怕只是一个字,哪怕只说一句话,都不要不理他。 “浮生你生气了?你怎么生气了?我哪里又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我改好不好?你别不理我。”孟不凡想要拉开易浮生看看他的脸,可易浮生却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渐渐传来低低的抽泣声。 他哭了……为了自己哭了……孟不凡动作僵住了,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委屈:“浮生,你是在心疼我吗?” 易浮生继续抽泣,手还捏着孟不凡的衣襟,他就这样在孟不凡怀里哭了好一会儿,带着哭腔吼了一句:“你明知故问。” “好好好,我明知故问,我明知故问,我该死,我真的该死,别哭了,浮生,你这一哭,我的心都跟着碎了。” “你压根就没长心。”易浮生眼泪更甚,直哭得孟不凡胸口湿湿的,孟不凡心疼地赶紧拉开易浮生,捧着他的脸抹去眼泪。 “好浮生,别哭了,我这个混蛋,不值得你掉眼泪。”孟不凡在易浮生面前总是自惭形秽,就是因为易浮生他太好了,就让自己越来越觉得当初那么对待易浮生,实在是个混蛋。 易浮生真的是哭了好一会儿,一想到孟不凡独自痛苦的样子,心里就难受到不行,可他又在他面前说他自己是混蛋,易浮生虽然觉得孟不凡做过的那些事情的确可以称其一声“混蛋”的,但听到他这么说,却又于心不忍了:“你若是……若是混蛋,那我岂不是嫁给了一个混蛋。” 孟不凡愣了:“什么?” “你和我……”易浮生觉得这话说出口实在有些难为情,所以越说声音越小了:“好歹也算成过亲。” 那日大地布满银霜,两个身披红斗篷的男子携手归家,或许在人间两个男子的爱情算是罪过,但他们在无人知晓的小路上尽情相爱,仿佛那是庆祝他们一嫁一娶的绝美末路。 原来不止孟不凡自己一个人对那日的“成亲”念念不忘,那在易浮生的心里,也是永远都印在心上的幸福。 “浮生,你看。”孟不凡拉着易浮生起来,胡乱踩着鞋子来到了屏风之后,屏风之后有一个专门的衣服架子,挂着那一对大红色的斗篷。 易浮生眼睛从一开始的平静,到转变为惊喜,再到后来生出晶莹的泪水,那大红色的斗篷映在他的眼里,又回想起了那个并肩而行的一对璧人。 “你把它们带回来了……” “不止他们。” 孟不凡又带着易浮生向旁边走了走,一个黑布蒙着的高高的东西,像个人形一样立在那儿。 他一掀开黑布,那在人间堆的一个比人还高的雪人就高高地立在那儿,雪人身上溅的血被抹去了,但脸上孟不凡画的歪歪扭扭的五官,还有易浮生后来改的几笔都在上面。 怎么……连雪人都带回来了……还用了法术让他不化成水…… “孟郎,怎么把这雪人也带回来了……” “因为你喜欢啊,所以我带回来了。” “我……” “怎么了?你不喜欢了?” “不是……你把它放在寝屋里面,我看着有点怕。” “怕?那不要它了。”孟不凡袖子一挥,雪人慢慢化成了水。 易浮生无奈地笑了笑,要说孟不凡虽然是魔域魔主,活了万年,但偶尔也会像个幼稚的孩子,这雪人堆的时候堆在正门口,一开门就看到一张歪歪扭扭的脸,没想到回了魔域,竟然还把它弄到了魔主宫的寝屋,难不成要每天看着这张脸……易浮生想想就有些怕。 血煞没有如期而至,他们两个人彼此相拥直到沉沉睡去,而孟不凡并没有发作血煞,所以他们睡得很安稳。 易浮生醒来的时候,孟不凡坐在自己的旁边,低着头似乎是在沉思什么。 “对不起我睡着了,你的血煞发作了对不对?我却没有听到……”易浮生惊着坐起来,可孟不凡却转身握住了他的手,安抚他平静下来:“浮生,他不相信我会找到真正相爱之人。” 一句没来由的话,让易浮生茫然,他回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魔主大人,他不肯相信我能找到真正的相爱之人,他觉得没人能真的爱我,我也不会真的去爱别人,所以折磨了我几千年的血煞,实际上……真正心疼我,我真正爱的人留下的眼泪,就是解血煞的最有效的解药。”孟不凡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泪水滴落:“他从不相信我能找到和我真正相爱的人,因为他知道,我就是一个薄情之人,展枫他陪伴我身边多年,我甚至把对他的习惯当成爱,我以为我和他是相爱的,可并不是,直到你为我流泪了,落在了我的胸膛,落在了我的手上,所以我才不会再痛了……” 为什么魔主要用血煞来牵制孟不凡呢?因为没什么人会比他一手栽培出来的死刑执官更合适,他不了解别人,他却最了解孟不凡,这个一飞升到魔域,他看到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定是他最得力的手下的魔,瞳孔里带着别的魔没有的薄情。 无情之魔才是所向披靡的魔。 可薄情终究非无情,再凉薄的情也会因为命定之人化为无穷无尽猛烈的爱意,薄情即是浓情。 …… “什么?你真的原谅他了?易兄,不是我说你,你这原谅得未免有点太快了吧?”趁着青岩帝君和孟不凡在二层谈天说地时,段宏带着易浮生上了顶层,榻上一窝,活活像对“闺中密友”。 “事情都过去了,何必总是活在那些痛苦里面呢?现在他对我很好,他对我的付出我也都看在眼里,已经够了,我不想再折磨彼此了。”易浮生对段宏说话就更是温柔了:“那你呢?过得还好吗?我怎么觉得,你和青岩帝君好像在闹别扭?” 一说起这个段宏就更来气了,这都多久了,青岩帝君竟然还怀恨在心,到现在都不肯和自己“你侬我侬”,有的时候都不肯在顶层睡了,直接跑去二层休息,这不是小孩子脾气吗? “不是好像,就是在闹别扭。”段宏终于可以找个人倾诉了,嘴里噼里啪啦一顿讲,甚至在叙述的过程中还夹杂着几句骂青岩帝君的话,直到最后讲得自己口干舌燥,才算解气。 他说得气,易浮生听得却是嘴角含笑,这一丝笑容被段宏捕捉了去,更加生气了:“易兄,你怎么还笑呢?你不觉得这样让人很生气吗?” ☆、上错花轿嫁对郎 “这没什么好生气的,段兄。”易浮生回想自己和孟不凡红斗篷回家的场景,如果当时有一个人不愿意的话,另一个人都会伤心难过的。 神与魔,又是两个男子,本身就不需要用成亲这等人间民俗来桎梏,不过是形式罢了,可是对于相恋的两人来说,总会从一些人间烟火气里去找寻永恒相伴的约定。 青岩帝君不过是想要真正给他们一个牵绊,有了交杯酒,就真的是一双人,这是一个承诺,也是一个约定。 “为什么不应该生气?分明就是多此一举。”段宏鼓着腮帮子:“就是现在敌人太强大,否则我一定大砍刀伺候。” “段兄啊,你就没想过,青岩帝君他是千古帝君,万年以来,何时这般认真对待别人?恐怕唯你一人而已,他真心待你,你也得真心才是。”易浮生在段宏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这一言一拍,算是醍醐灌顶,振聋发聩了。 易浮生和孟不凡坐了好久才离开,他们走的时候也是携手而去,青岩帝君和段宏一人守着一个门边目送他们离开,心里也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易浮生下凡历劫一遭,回来之后以前的事情全都不挂在心上了,和孟不凡之间的感情越来越好了,简直就是神仙眷侣,羡煞旁人。 反观他们两个,闹别扭已经好长时间了,各不示弱,就这样僵持着。 闲暇时候,段宏又跑到王扶清的蟠桃园贪酒喝,还顺便跟王扶清抒发一下自己的不满。 “真的?魔主大人和执官大人和好了?唔……真浪漫,执官大人心灰意冷下凡历劫,魔主大人追随心爱之人,陪他历劫,这是什么绝美的爱情啊!天呐,要是他们也在神域就好了,我天天看着他们恩恩爱爱就开心得不得了。”王扶清活活像个春心泛滥的少女,只可惜,她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易浮生和孟不凡。 “我跟你说我的事儿呢,你这丫头怎么总把话头转到他们两个身上?”段宏咕咚咕咚喝酒喝得痛快,这次王扶清也不心疼了,因为想要从段宏这里听到更多关于易浮生和孟不凡的爱情故事,这让段宏十分的不满,酒都喝得没滋没味儿了。 王扶清一看段宏,叹了口气:“你说说你和帝君俩怎么这么不懂感情呢?你瞧瞧人家两个,在看看你们自己,不觉得害臊吗?人家那么大的矛盾都能化解开来,你们两个这一小点问题反复来反复去解决不了了,我说除戾使大人,你到底喜不喜欢帝君嘛,喜欢的话你倒是主动一点啊,帝君他是在乎那一杯交杯酒吗?他是在乎你在不在乎他,结果你让他失望了呗。” “这么说错在我了?他就一点错都没有啊。”段宏头一偏,气得不说话了。 王扶清算是看清楚了,段宏啊就是煮熟的鸭子,只剩下嘴硬了,天天跑来自己这儿喝闷酒,不就是心里想青岩帝君想得紧,又不想向青岩帝君低头吗? “本来你就有错。”王扶清这次说话可是完全不给段宏留情面:“你就没那么喜欢帝君,我看还是帝君更爱你一些,你根本就不在乎他的感受,你想想,帝君每做一件事情,是不是都是在为你着想?他都朝着你走了不知道多少步了,你都不肯朝他走几步,长点心吧除戾使大人。” 真是被段宏气到了,王扶清也不理他了,一转身飞去蟠桃林深处,继续去打理她的蟠桃去了。 被王扶清这么一说,段宏回去的路上有点魂不守舍,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摇晃着到了青岩帝宫,抬头一看楼梯拐角青岩帝君的衣摆暴露了他的行踪,看起来是看到自己回来了才上楼的。 本来别扭的心顿时松动了,其实这样已经好几次了,他跑出去很久没回来,青岩帝君就站在门口等他回来,可是看到他回来的时候,青岩帝君就上楼去休息了。 “帝君!我要来找你和好。”段宏一路嚷嚷着上了顶层,见青岩帝君已经在榻上休息了。 装睡,又是装睡! 堂堂青岩帝君这个时候只会装睡! 段宏心一横,今儿个说什么也要把这个闹别扭的事情搞定! “帝君!我来找你和好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都由着你,想喝交杯酒就喝交杯酒,我们天天喝,不重样的喝,行不行?”段宏一屁股坐到青岩帝君旁边,把手伸到青岩帝君的腰间搂住:“帝君,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 没人说话,青岩帝君也没理会段宏,只不过是段宏放在他腰间的手被握住了,两只手交缠在一起,摩擦了好久,听到青岩帝君回了一句:“睡着了。” “怎么睡着了!你骗我是吧帝君?”段宏心里想着,刚刚一直在揉自己手的咸猪手难不成是别人不要了自己飞过来的?胸腔涌着一股气,爬上榻跨着青岩帝君:“帝君,你起不起来?我都说了要和你喝交杯酒了,你怎么还不理我?你也太小孩子气了。” 这一招果然好用,青岩帝君睁开眼睛,深邃的眼睛看遍万年沧华,遇上段宏的那一刻,却满含深情:“你还是不懂交杯酒真正的含义。” “我懂!我怎么不懂!”段宏捧住青岩帝君要别过去的脸,低头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我懂的,是我错了,你为我做这么多,我却不肯给你一个肯定,帝君,我是真的愿意的,你别再不理我了,你不理我这段时间,我真的很难受,只要你原谅我,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还有啊,我也不想着要压你了,我让你一辈子,永永远远都压着我,好不好?” “咳……” 青岩帝君被段宏说得面红耳赤,这个时候他还没想那些事情,只想要要和段宏说点什么定终身的话,可转念一想,就依着段宏所说的怕是也不错:“你说的话作数吗?万一以后你反悔了怎么办?” “我堂堂男子汉,说到做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段宏话音刚落,被青岩帝君反身压住:“既然如此,那就用实际行动来表示吧。” “干嘛干嘛!你这是……原谅我了是吗……” “你先哄本君开心了……” …… 这日,易浮生和孟不凡又一起来到青岩帝宫,三人坐在二层小酌谈笑,唯独不见段宏的身影,易浮生以为段宏还在和青岩帝君闹别扭,便向青岩帝君问道:“段兄不在吗?” 青岩帝君唇角微扬:“他在,在顶层休息呢,可能近几天都下不来吧。” “啊?”易浮生欲起身上楼:“受伤了吗?那我去看看他。” “浮生……”孟不凡将易浮生拦腰抱了回来:“让段兄好好休息吧。” 三人对视一笑,最终继续饮酒作乐,上错花轿入对行,夜嫁对郎,最终成为神魔两域的一则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