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灵异直播爆红网络》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我靠灵异直播爆红网络 作者:闲狐 文案: 许陆离是个兼职主播,不露脸,不出声,也不赚钱, 被生活毒打只能跑去打工。 新工作钱多又清闲,简直就是老板行善积德, 直到他看见一个客人飘进了店里,问他投胎通道往哪走,他才意识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 后来,开始疯狂加班的许陆离发出土拨鼠尖叫,把第N个不肯去投胎的“顾客”按在地上暴打了一顿。 鬼攻人受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玄学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陆离,危楼 ┃ 配角:新文《叫谁给你生蛋呢》《把总裁买回家以后》戳专栏就能看见辣=3= ┃ 其它:楼离 一句话简介:有钱,还有猫 立意:善恶到头终有报 第1章 分组 人生的道路本来就不长,许陆离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会喜欢走捷径。 他现在站在一间废弃的宅子里,就在上一秒,那扇雕花的破旧木门在没人动的情况自己关上了,巨大的声响让原本嘈杂的人群一下陷入了沉默。 几道手电筒的光在脏乱的屋内扫过,所有人都不敢出声,连呼吸都不敢太重,直到确定没有下文才有一个颤抖的声音问道:“这是主办搞的吗?” 那声音问完,另一个声音立刻“嘘”了一声让他闭嘴,调整了一下状态后朝手机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容:“大家看到了吗?刚刚大门自己关上了……” 男人介绍情况的声音在屋里回响,但没再发生其他事,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对着自己手中的相机或手机开始介绍情况。 在场算上许陆离一共十一人,都是浣熊平台的主播,有两个是最近因为探灵直播爆火的,也是因为他们两个的关系,平台才会出一个夜探凶宅的活动,准备借他们的热度捧几个新人主播出来。 许陆离其实半点兴趣也没有,他开了直播间以后每天只是直播看电影或者搞搞作业,从来不说话,也不露脸,人气之类的东西完全可以说没有,一年下来攒的几个固定的粉丝也建了个小群发展成了朋友。 但他没兴趣,他室友却有,毕竟新人主播千千万,想出头就得抓住每一个机会。 然而人太怂,所以才会软磨硬泡愣是把许陆离拖过来壮胆。 “我都不知道你叫我过来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许陆离从进门就没开过手电筒,直播间照到的就是一片漆黑,说话声音又压得低,人气跟其他人简直没得比,“今晚估计得出事。” “不会吧?”一旁的明文咽了口口水,往许陆离的方向缩了一点,害怕的目光在屋内四处扫,就差把“怂”字贴到脑门上了,“工作人员之前进来过,也没事啊。” “你想多了。”许陆离垂下眸子,目光盯着脚下的地板,“姑且不说他们是白天进来的,鬼属阴,怕光,这种恐怖电影里来回说的事应该不用我教了吧?” “这……”明文噎了一下,“但是电影里不是说鬼怕人气多吗?你看我们这这么多人……” 许陆离闻言只是轻笑了一声,抬起眼看向明文,继续解释道:“一般灵异现象都是很排外的,就像动物一样,如果有外来者一般会先警惕观察一下情况,所以会安静一段时间,然后……” 他说一半便没了下文,留下的空白却让明文想落泪了:“离哥,你行行好别吓我了,我知道你恐怖电影看得多,但我是拉你来壮胆的不是给我讲鬼故事的啊!” “哦。”许陆离淡淡应了一声,将手机塞进口袋里,“那你可能选错人了。” “感受到了。”明文也有点苦恼,看着屏幕上稀稀拉拉的弹幕,心里开始有点后悔来参加这次活动了。 他们在这说话这会,其他人已经商量完接下来的分工了。 这么多人来探灵,肯定不可能扎堆走,这是套三层的洋房,所以分成三组分别在三层楼探索是最合适的,至于分组……自然是所有人都想跟那两个比较火的主播一起走的,那两人本来是搭档,但这回是活动,所以也非常大方地同意拆开,但就算这样也肯定有一组没办法跟他们一起。 明文跟许陆离两人压根就没在听他们说话,等听到提议的时候已经分组完了,他们也理所当然没那个福分蹭到这份热度。 而同样没福气的还有另外的一男一女。 大约是这个原因,其他人非常大方地表示可以让他们先选楼层,许陆离是没什么所谓,明文表示女士优先,那个女孩闻言想也没想就选了三楼,然后拉着自己的搭档朝楼梯的方向走过去。 明文见状也跟了上去,看弹幕有人在夸奖女孩的声音时有点哭笑不得,压低了声音跟一旁的许陆离说道:“起码能认识个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也不错。” “这次来的女孩子都挺可爱的吧?”许陆离笑着,目光落到走在前面的两人身上。 女孩穿着非常简单,牛仔短裤配个白T,个子不高,单看背影有点像个高中生,明明是在这种恐怖的环境里,步履却轻盈得好像是来散步的一样。 跟她一起的男人看上去年长一点,他站得并不直,但压不住高挑的身材,大约是神色恹恹的关系,清爽的短发并没有让他看起来更精神,扣到最顶上一颗扣子的深色衬衫莫名让人觉得有点热和透不过气,搭着拖沓的步子让许陆离仿佛看到了一个多年不出门的家里蹲,经过奋斗后终于迈出第一步的样子。 四人都没说话,就连一直举着手机的女孩跟明文都没说话,气氛沉默得有点尴尬。 许陆离没有打破这层沉默的意思,目光一直随着手里手电筒照出去的光在墙壁上打量着,上面有一道很奇怪的痕迹,半指宽,颜色很深,从一楼沿着楼梯断断续续往上爬成一条不直的线,中途有时候会停顿下来饶上几个圈再向上,直到二楼才停下来。 他循着断开的地方看过去,发现在对面的墙壁上再一次出现了这样的痕迹,但没再继续向前,而是画了一只丑丑的小熊。 许陆离微微皱眉,转过头看向二楼,家具都还在,但都已经破旧得不成样子,窗帘被拉开,月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照在了一双白色的小脚上。 许陆离略微一愣,目光顺着那双脚往上,掠过一条漂亮的粉色裙子,最终落在一张稚嫩的小脸上,弯弯的眉眼里满是孩童的天真的和无邪。 “陆离,怎么了?”看见许陆离停下了脚步,明文忍不住催促了一声,“在看什么?” 许陆离下意识看了明文一眼,再看回方才的地方时,原本站在那的小女孩已经不见了,他只能摇摇头:“没什么。” 他们这才继续往上走。 明文实在有点受不了这种沉默,忍不住开口问走在前面的两人:“你们是兄妹?还是……情侣?” “没有,他是我老板。”女孩停下脚步,转回头看向两人,脸上扬起甜美的笑容,“我叫林锦音,你们呢?” 听到对方用了本名,许陆离也下意识答道:“许陆离。” 这个过程就像一个连锁反应,明文几乎也是下意识接了自己的名字,但之后又是一段短暂的沉默,直到他们走上三楼,林锦音同行的男人才很轻地说道:“危楼。” “你这名字挺有意思的。”许陆离笑道。 “还好。”危楼瞥了许陆离一眼,“你不怕?” “又没什么东西,也没什么好怕的。” “你明明看到了……”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许陆离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还想追问一句,却发现危楼已经走到窗户前往下看。 许陆离有点好奇,刚想走过去,明文却忽然走过来拉住了他,小声叫他:“陆离。” “怎么了?”许陆离顿下脚步,看向明文,“害怕了?” “不是,有点怪怪的。”明文压低声音道,“林锦音好奇怪啊,她没在直播。” “这有什么奇怪的。”许陆离轻笑道,“我不也没直播。” “不一样,你是被我拉过来的。”明文说着朝林锦音的方向努努嘴,“她一直举着手机,我以为跟其他人一样,刚刚看了一眼,发现她只是开了前置摄像头,这还不奇怪吗?” “是有点。”许陆离应着,脸上却没多大变化,“那我再告诉你一件更奇怪的事好了。” “什么?” “他们是进屋之后才跟我们在一起的。” 他说完没等明文反应过来,已经走到危楼身边,学着他的样子从窗口往下看。从这里正好可以看见没进来的工作人员,似乎是出了什么问题,有的在打电话,有的在冲屋子大喊着什么,乱糟糟的,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真安静。”许陆离小声道。 “很快就不会了。”危楼抬眼看着许陆离,眸子里染上了些许笑意。 许陆离这才注意到他的黑眼圈有点重,虽然长得很好看,但还是掩不住的阴森,笑起来后原本稍有点细长的眼睛像只捕猎的狐狸,随时都准备扑倒猎物,咬断他喉咙。 明文听他们的对话还是有点糊涂:“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许陆离收回目光,看向明文后朝楼下歪了歪脑袋,明文这才走近了跟着探头出去看,也看到了一样的情况,但没明白:“怎么了?” “你不觉得安静过头了吗?”许陆离道,“我们这可是三楼,不是三十楼。” 明文这才反应过来,楼下的人乱成一片,还有人看上去似乎是在大喊大叫的,他们在三楼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听不到?想到这他脸色有点奇怪:“怎么会呢……”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应该断网了?”许陆离说着看了一眼明文的手机,上面已经没有弹幕了,但屏幕还是照常在动,不过就在他看过来的几秒后,直播就中断了。 凉意瞬间在明文背脊结成一层薄薄的冰,咽了口口水,犹豫道:“要不我们……出去吧?” “出不去了吧。”许陆离笑起来,“我没猜错的话,估计再过一会,楼下的人要叫……” 他话音未落,明文就听见从二楼传来一声尖叫,声音太过尖锐甚至有点难辨男女,紧接着便是往楼上跑的杂乱脚步声。 许陆离一脸“果然如此”的笑容,其他两人也是露出笑容,在不断拉近的脚步声中让明文背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忽然感觉自己好像……跟几个不得了的人组队了? 第2章 开始 四人上去后,剩下的的两组人也开始了自己的探灵之旅。 褚可儿看了一眼同队的两个男人,又看了一眼屏幕上的自己,心里暗暗笑起来。 她原本模样其实一般,但胜在肯下功夫,在同龄的女孩里一直最出挑那个,但放到网上,这种优势基本就没了。 在平台众多新人主播中她的长相还没到让人一眼就看中的地步,性格也不算有趣,离出头遥遥无期,这次活动简直就是送到眼前的机会。 夜探鬼宅,不就是看几个主播在镜头前被吓得慌张乱叫,为了营造效果,工作人员肯定提前在这边设置过什么机关了,她只要注意一点就好了,到时候再装一下害怕,尽量跟着领队那个正火的主播走混个脸熟就可以了。 她还在想着,那边已经催着她往楼上去了,她甜甜应了一声,随后对着屏幕笑眯眯地说了几句,这才跟上去。 “我们现在来到二楼了,听说最早那一家四口的妈妈跟女儿就是死在这里,才刚上来我就觉得这个地方真的好冷啊……”褚可儿对着屏幕介绍情况,身子忍不住打了个抖,她说冷这话倒是真的,明明是大夏天,为什么这里会冷得跟冰窖似的? 她说完就看弹幕调侃起她来,有的说她演的真也有的说假,还有让她多喝热水的,看得她有点哭笑不得。 储可儿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刚想说自己没演,就看直播忽然断了。 她略微一愣,看了一眼右上角,发现信号不知什么时候没了,更别说网络了。 “那个……”储可儿小声地叫住前面在走的两人,“你们直播还连着吗?我这里好像断了……” 同行的新人主播原本还在观察墙上那些深色的痕迹,听见她的话后看了一眼手机,发现也断了,奇怪起来:“怎么忽然没信号了……” 他说完,两人同时看向领头的人,却发现他似乎没在看手机,而是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储可儿有奇怪,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却被入手的刺骨冰冷冻得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 同行的男人奇怪地看了储可儿一眼,叫了一声领队的名字后凑过去看他,却发现他有点不太对劲。 男人原本偏黑的肤色已经变成近乎灰白的死色,脖颈跟脸颊上布着诡异的青筋,漆黑的眼珠也不见了,眼眶里只剩下一片白,连焦点也没有,完全无法判断他现在正在看着哪里。 储可儿没有看见,但看同行的人全身都在发抖,也跟着害怕起来,连声音都在打颤:“你……你干嘛啊?没事吧?” 她说完没等男人回答,就有一只手忽的抓住了她,小小的,带着渗人的凉意,就像她刚才摸到的那样。 她全身抖得更厉害了,做了几秒的心理准备后才僵硬着脖子转向一旁,就看见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女孩,手里还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熊玩偶,惨白的小脸上泛着甜美的笑容,无邪的大眼睛看着她,连声音也是又甜又可爱:“姐姐,你有看到我的娃娃吗?” 几乎是她声音落下的同时,二楼响起了男女的混合尖叫。 两人掉头就跑,原本在后面的储可儿变成了跑在前面,本想朝着楼下跑,余光瞥见楼梯转角似乎站着一个人影的瞬间立刻换了路朝楼上跑去。 尖叫声从二楼不断往上,转过弯后看见停在原地没走的四人时停下来了。 储可儿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累的,手指着楼下的方向,话都说不清楚:“楼、楼……楼下……” 四人:“?” 储可儿见说不清楚,干脆也不说了,卯足劲冲到窗边,看见楼下的工作人员仿佛看见救星,也不管一旁还有人了,直接扯着嗓子就冲楼下吼:“救、救命啊——!!” 她的声音很大,许陆离在旁边没反应过来,耳朵“嗡”的失聪了半秒,但这样的声音却一点没有传到楼下去。 下边的人依旧在忙碌着什么,却安静得渗人。 储可儿的脸瞬间由白转青了,转过头看向许陆离,嘴张着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就在这时,楼梯的方向响起脚步声,踩在石制的地板上的声音有些闷,一下又一下,那声音每响起一次,储可儿同行的男人脸色就难看一分,好像随时都要晕过去。储可儿的手也不自觉地抓住一旁的许陆离的手臂,力道大得像要把他的骨头捏碎,等声音的主人出现在众人视野里时,许陆离手已经被掐红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考虑到人现在很害怕的样子,许陆离还是非常暖心地没抽回手,只是往前走了半步,顺便将手电筒照到来人脸上,以确认现在的情况。 那人许陆离倒是有印象,是这次两个领头主播中的一个,他记得是个挺和善的人——尽管现在是一点看不出来了。 他小声“嚯”了一声,立刻吸引来身旁人惊恐的眼神,他这才笑笑,问道:“你们请来的演员?” 储可儿才看见他这样子,这才明白过来同行人的反应,吓得连那个小女孩的事都忘了说,哭着脸摇摇头:“不、不是……我们一到二楼他忽然就不、不动了,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许陆离“噢”了一声,神色如常。 林锦音跟危楼也很淡定,完全看不出来有害怕的意思,这样一对比,反倒是瑟瑟发抖的明文有点奇怪了。 好在那人只是站在那,动也不动地看着他们,倒是没什么杀伤力。 “说起来这地方,到现在好像死了不少人吧?”许陆离声音很轻,但在一片寂静中却非常明显,“我记得最早好像是一家四口?” 他说完,所有人都感觉空气似乎下降了好几度,在这盛夏的夜里冷得诡异。 “是个什么样的事来着。”许陆离继续说道,“父亲杀了妻子儿子后自杀?” 他说完,就看男人动了动,关节发出细微的“咔”一声,但很快又停止了,依旧像刚才那样看着他们。 “没错,房主弟弟一家搬进来,不到一个月也都死了。”林锦音接过话来,“死法跟原先的房主很像,这件房子就变成了凶宅,再没人敢住,不过……不怕死的人还是很多的,后面又发生了很多事。” “什么……意思?”储可儿愣了愣,“难道不是只有那八个人吗……?” “八个人还不够?”林锦音朝女孩露出一个笑容,继续说道,“不信邪来探险的人不少,其中有两拨人,一拨三人全部失踪到现在还没找到,另一拨好一点,四个人还留下一个,虽然疯了……起码人在嘛。” “这次进来了十个人。”危楼接过她的话,淡淡道,“按这个比例,有一个半的名额……” 林锦音闻言笑道:“那我就是第一个了。” 许陆离也笑了:“我是不是应该占那半个?” 听他们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明文简直想哭了:“哥……姐!!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什么什么时候,现在不是……” “等等……”储可儿脸色瞬间惨白,“我们不是……十一个人吗?” 她这么一说,明文也傻眼了,他们在场七个人,剩下一组有四个,那危楼说的十个人是什么意思? 一瞬间,六道目光齐齐看向危楼,但他却是倦了一般,垂眼看着地上的,好像随时都能那样站着睡过去。 许陆离也觉着奇怪,目光在危楼身上仔细打量了一下,见他没说的意思,便也不再看,说:“还是去楼下跟其他人会合再说吧,看看有没有人能联系上工作人员。” “可以是可以……”储可儿抖着声音指向站在楼梯口的领队,“那他怎么办?” “带上啊,把人丢在这也太残忍了。”许陆离说得理所当然,随即从储可儿手中救回自己快被捏碎的手臂,朝着那个男人走过去。 他这个动作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这让他有点不太舒服,如果可以他其实不太想在这种时候引人瞩目,但看现在的情况他好像也没得挑了。 许陆离抬手挑出脖子上的红线,那里挂着一枚小小的玉,没等其他人看清是什么,他便捏住轻轻一拉,把玉从脖子上扯了下来,捏在手里。 楼梯口的男人动了动,脑袋稍微往许陆离的方向偏了一点,似乎是在看他,左脚不自觉往后撤了半步。 许陆离朝男人走过去,拇指在玉石上摩挲,直到走到男人面前,冲他扬起一个笑容:“你好啊。”他说完,男人明显愣了愣,两瓣唇微微动了动,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原本被许陆离捏在指间的玉石被他拇指一挑,直接弹了起来,砸到男人眉间,皮肤触碰到玉石的地方立刻发出一声细微的“滋滋”声。 下一秒,从屋子的四处传来了不止一人发出的……凌厉的惨叫。 第3章 房间 那惨叫的声音男女都有,低低的,像号哭又像求救,闹得人心慌。 褚可儿已经被吓哭了,想去抓一旁的危楼却被躲开,只能尽力往林锦音身后躲了一点。 “没事了。”许陆离轻叹了口气,重新把玉石挂到脖子上,伸手在男人脸上拍了拍,“你还好吧?” 男人还愣怔着,好一会才回过神,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许陆离,眼里浮出些许疑惑:“你不是在三楼吗?怎么下来了?出事了?” 几乎是在他问出口的一瞬间,那哭声便停了,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许陆离见状云淡风轻答道:“这里是三楼。” 男人闻言有点奇怪,看了一眼周围,更疑惑了:“我怎么会在这?” “我怎么知道。”许陆离耸耸肩,完全没有跟他解释的意思,径直朝着这层楼唯一一个房间走去,想再看看情况。 大约是他刚才的举动实在太酷炫,给人一种难言的安全感,原本想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三人几乎是瞬间就抛弃了对方,跑到许陆离身后,用一种炽热目光看着他,看得他很是不自在,只好压低声音问道:“跟着我很危险的,你们确定吗?” 三人闻言都是狂点头,甚至有点想伸手过去抱着他叫爸爸。 许陆离见状只是轻轻一笑:“那你们别后悔。” 他说完三人皆是愣住,面面相觑,犹豫起来。 后悔……什么? 许陆离趁这个空档伸手过去开门。 “咔哒咔哒。” 门锁连圈都没转,只是发出两声脆响,像在昭示着开门的客人并不受欢迎这一事实。 但这点阻碍却没让许陆离退却,倒不如说他更想进去了,好奇心占了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还是一种直觉。三楼的布局有些奇怪,除了他们刚刚站着说话的地方,就只有这么一个房间,占地面积大到有点诡异,他总觉得这房间里应该放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锁了?”林锦音听见声音,有点好奇地探头过来看,“你一定要进去吗?” “想进去。”许陆离道,“怎么了?这里也出过事?” “那倒不是,死人都在一二楼,三楼很安全。”林锦音说着回过头去,朝原本探索二楼的小队成员眨眨眼,俏皮得有点欠揍,“认真做功课是很重要的。” 三人皆是被噎住了,尤其是方才中招的那个领头人。 他叫荣耀,因为名字很有意思,所以大部分人都以为这是个网名。在成为主播之前,他只是个家里蹲,会去鬼屋探险也是听朋友说了之后抱着试试的心态去的,却没想到一战成名。飞速蹿红让他有点膨胀,好像他天生就该吃这碗饭一样,而今天来的不过都是一些想蹭他热度的庸人罢了。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很讨厌许陆离,因为其他人看上去很崇拜他的样子,一下让他失了原本作为一个人气领队该有的关注,对许陆离的态度也很差:“还特地选没死过人的地方,胆子真小。” 原本还琢磨着要不要强行破门的许陆离倒是很坦然:“有道理,你胆大,你来开。” 他说着侧身退开,让了一条路出来,甚至还非常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荣耀没想到他承认得这么爽快,顿时有点尴尬,又没勇气真的上去开门,支支吾吾一会才驳他:“你说开就开,这里是你们的任务!” 许陆离没跟他客气,一个白眼就招呼了过去:“知道你还说屁,回你的二楼去。” 他说完又去捣鼓那个锁了,完全没有一个需要抱大腿的新人主播该有的态度,这彻底激怒了荣耀,他看向两个队友,半带命令道:“走!我们回去!” 褚可儿跟另一个人闻言都是猛摇头。 不去,去就是死!死也不去! 两人这样更是让他怒火中烧,啐了一口:“不下去算了,到时候别后悔!” 看带队的就这么走了,两人都有点欲哭无泪,他们现在就很后悔,非常后悔来参加这个活动,要知道凶宅是真实闹鬼的,他们才不来呢! 人下去了,但许陆离依旧在尝试把门弄开,这让林锦音有点好奇:“你不担心他出事啊?” “担心什么,我又不认识他,连队友都不算。”许陆离说话的语气很平,听得出是真的不在意,“按理说这种房子应该是不会锁门的,但看着也不像卡住了。” “那不然让我们老板试试?”林锦音说着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危楼,“应该可以吧?” 危楼闻言只是看了许陆离一眼:“你说呢?” 许陆离摇摇头 :“不用这么麻烦了,就是个废宅,大不了赔钱。”他着说转过身,抬腿,用力一踹,“砰”一声巨响,门直接就被踹开了,动作极其流畅,一看就知道没少干这种事。 林锦音话都没来得及说,嘴半张惊讶地看着许陆离,这也太莽了?! “这不就开了?”许陆离笑嘻嘻的,一点没有自己干了什么惊人事情的自觉,甚至还扬高声音打了招呼,生怕别人不知道屋里来了个流氓,“不好意思打扰了!!” 他说完众人脸上的惊讶瞬间成了惊恐,只有沉默站在一旁的危楼,忽然发出一声很轻的笑,也不知道是在笑他的行为,还是笑他这个人。但那笑声只是不到两秒,危楼脸上都来不及露出一个相衬的笑容,便消散了。 “进去吧。”危楼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冷淡到许陆离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打哈欠了。 许陆离先探了个头进去,看见屋里的情况后忍不住惊叹了一声。房间有序地摆放着十几个等人高的大玻璃柜,里面没别的东西,看上去像一个尚未完工的展览室,除此之外只有一张看上去像工作用的桌子,上面的东西摆得整齐,木质的地板打蜡后反射着月光像一面倒下的镜子映着房间里井然有序的一切——这里干净得不像一个废弃凶宅该有的房间。 其他人闻声也都凑了过来,看见屋内的情景也不约而同发出惊叹。 “这是……?”林锦音明显有点惊讶,咽了口口水,小声道,“这里不会还有人住吧?” “应该不会。”许陆离被过来围观的人硬生生拱进屋,有点无奈,“真的有人不会只打扫这个房间的,这里应该是有什么特殊含义。” “不会吧?”听他这么说,褚可儿下意识退后了几步,连声音都在打颤,“那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她说完,原本扒拉在门边的人也跟着后退了一点。 许陆离倒不是很想走,目光四处转了转,走到最近的一个玻璃柜面前,抬手曲起食指在上面敲出“当当”的声音,他笑道:“你们说,这个柜子是不是用来装人的啊?”他说着也没等其他人回答,直接伸手打开了柜门,自己钻了进去,“刚刚好。” 他的声音隔着玻璃传出去有点模糊,自己却听得真切,脑袋四处转了转,看到角落的柜子里似乎也有一个人,立刻推开门过去看。 其他人不敢跟,只能站在门口好奇地探头瞟。 危楼倒是没什么讲究,跟了过去,就看见许陆离面前的柜子里,真的放了一个人,但落在角落光线有些昏暗,看不清楚模样,只能看出身上似乎是穿着裙摆很大的礼服。 危楼微微挑眉:“你真准。” “当然,我超厉害的。”许陆离一点不谦虚,又是像刚刚那样在玻璃柜上轻轻敲了敲。 “当当”两声,柜子里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他只好又看看门,发现跟这柜子跟他之前那个不太一样——这个锁了。 许陆离有点失望,叹了口气:“看来没什么意思,还是先下楼吧。”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一片寂静中响得有些明显,盖住了远处细微的“咔哒”一声。 许陆离看了危楼一眼,看他掉头了便跟上去,心里还琢磨着是要再到处看看还是直接想办法出去,想得认真入神的时忽然有一股力道猛的拉了他一个趔趄,没等他稳住身形,一把闪着银光的刀刃便堪堪从他鼻尖擦过。 再慢个半秒,他可能就成伏地魔了。 “卧槽!”许陆离是真的吓到了,目光循着那把刀看过去,落在一只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上,再过去,便是一个穿着洋装的女人。 屋里的光线不够,许陆离没办法看清楚那个女人的模样,单从轮廓可以看出她应该长得很漂亮,就是动作有些诡异。她拿着刀往前,每走一步就要顿一下,身体也会随着发出骨头错位一样的“咔啦”声,就像一部定格电影,僵硬得不像活人该有的动作。 许陆离见状后退几步拉开距离,皱眉道:“我以前在一部电影里看过这样的人。” “什么电影?”危楼问道。 “寂静岭。” 第4章 女人 危楼没有看过许陆离说的那部电影,听他这么说还对着眼前的女人琢磨了一下,但有点想不出来,只好放弃地叹了口气:“有机会我去看看。” 许陆离本来还想夸一嘴他心大,但那个女人已经举着刀再一次砍过来,刀刃划破空气将月光拢成银线,转瞬消失后又补了一道。 她一开始的动作还有点僵硬,但挥舞了几下刀后逐渐灵活起来,就好像是刚从棺材里出来的一样,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然后越发地疯狂,要用刃光织出一个天罗地网来。 许陆离起初还能躲,但随着她速度加快,又没什么章法,担心真的被误伤还是往后退得远远的。 女人见两人距离拉开,越发狂躁起来,举着刀就追了过去。 许陆离只是笑笑,然后拔腿就跑,牵着女人在这房子里团团转,激得女人开始狂躁,手上的刀攻击得也越来越快。 然后在某个瞬间,他忽然打开窗户,跃上了窗台。 夜风带着一股浓重的腥气吹进屋里,像是擦过墙壁的青苔捎上的,又像是未干的血液留下的味道,吹得半透的窗帘徐徐飘动。 许陆离忍不住抽了一下鼻子,但面上是笑的,手朝身后的女人轻轻摆了摆。 女人见他要逃跑,嘴里发出一声怪叫,这是她第一次出声,那声音很尖锐,像指甲在黑板上刮过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她冲向许陆离,许陆离能感觉到有一阵风在自己身后吹起,但那只手没能成功抓住他——许陆反手去摸窗檐,借着那不大的空间用力,把自己提了起来。 他这么一悬空,女人一刀也挥空了,被惯性带着整个人趴到窗台,许陆离见状立刻松手,一脚踩在女人背上直接跳回了屋里。 女人惨叫一声,转回身想扑上去攻击许陆离,却被许陆离轻身后退躲开,对着胸口又是一脚,重新把人踹在窗台上,冲上去手一点没客气卡住女人的喉咙,把她原本即将脱口而出的惨叫锁住了。 危楼见状笑道:“怜香惜玉。” “那你来。”许陆离看了他一眼,手却没松开,反而越发用力,目光转向女人,“聊聊呗?”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张着嘴,嘴里发出像饮料罐被喝空的“哬哬”声。 许陆离这才注意到她嘴里没有舌头,顿时愣住了。 大部分厉鬼死后的形态不外乎两种,一是死的瞬间保留的模样,二是殓入棺后尸体的状态,但眼前的人,许陆离实在不知道应该划在什么位置。 拖地的红色礼服上是精致的刺绣,看面相应该是东方人,但头发在月光下却泛着漂亮的金色,妆容精致,好像故事书里要去赴一场舞会的公主一样。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人就这样把人葬了,但如果说是死的瞬间,她身上又没半点血迹,病死的也不可能有这么重的怨气,难道是毒死的? “你……不是这个家的人?” 她说完,就看女人猛地点头,眼里也开始泛出泪花。不是水一样的晶莹,而是颜色浓重,让人看了发寒的猩红色。 这是无从诉说的怨,是无处发泄的恨。 “怎么了?”危楼看许陆离愣住,凑过去看了一眼,也发现了女人的模样,微微皱起眉。 “看来今天要出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许陆离看向危楼,“起码得死几个。” 危楼闻言问道:“怎么说?” “这个女的不是原先的房主,那就有两种可能。”许陆离说着看了女人一眼,眉心皱得越紧,“那她要么是之前失踪的人,要么就是还有什么事是外界不知道的,但不管是哪种,这房子里的东西都不好对付。” 危楼赞同地点点头:“那你有什么打算?” “首先要知道发生什么事吧。”许陆离说着冲危楼露出一个讨好的表情,“大佬有什么办法吗?” 危楼闻言只是摇摇头,皱着眉叹了口气:“我什么都不会。” 许陆离被他噎了一下,虽然说不出来原因,但许陆离就是有种危楼不简单的直觉。可人家不想出手他也不好强求,只好把主意打回女人身上,掐住她脖子的手收紧,威胁道:“不准乱动,听见没?” 许陆离的态度强硬得简直像匪盗,女人有一瞬间委屈得又想哭,她都死了还要受这气。 不过许陆离就是不懂怜香惜玉,看她点头后才松开手,摸出手机拿下手机壳,上面有一只穿蓝色衣服的小猪,是小猪佩奇的弟弟乔治,他家一人一个,是他妈买的家人套装款,里面还附赠了一张充满母爱的辟邪符。 拿出来的瞬间女人的脸色明显变了,但许陆离没管她,而是在身上翻找了一下,摸出一只钢笔来晃了晃,这才拔出盖子在纸上画了几道把符咒画花,然后重新在反面画上新的符咒。 这只钢笔是他姐姐送的,手指大小非常袖珍,造型也很可爱,是一只糖果色的小熊,据说是某宝九块九包邮买回来的。但是比起它的造型,里面的墨水才是真的重点,毕竟谁的钢笔是装的是公鸡血加朱砂呢? 作为一个不太愿意信邪的二十一世纪的好青年,许陆离平时其实不太喜欢用这些东西,带在身上也只是因为家里人唠叨。但真碰上事的时候他又有点庆幸,还好自己懂点,不然估计今晚所有人都得交代在这。 危楼全程没有说话,就只是沉默地看着,直到看到许陆离纸上画的东西时才有了反应,半眯起眼睛,惊疑道:“招魂符?难道你想……?” “不错。”许陆离接过话来,“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直接自己去看才是最干脆的做法。” “很危险的。”危楼台才劝了一句,许陆离已经迫不及待拿起符了,全然一副没有要听的意思,他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不用担心,她这种小鬼拿我没办法的。”许陆离说着冲危楼一笑,“你要担心可以守着啊,看不对劲就叫醒我!” 危楼不明白:“怎么叫?” 他倒是问住许陆离了,犹豫了一下,犹豫道:“给我两嘴巴子?” 危楼:“……”爱好真特别。 许陆离见他沉默,只是笑笑,不再多说什么,食指跟中指夹着画好的黄符,在女鬼面前晃了个圈。就看她眼神一滞,在许陆离嘴里低低念出一串咒语后目光涣散了一些,脸上闪过挣扎,但转瞬即逝,很快跟着符咒的引导开始往前走。 起初走动的是女人的身体,几步后那躯壳忽的一软,像泄了气的皮球倒在地上,原本附在身体上的魂魄继续往前。许陆离趁机转身,和女人的魂魄重叠,就感觉一阵晕眩,寒意瞬间涌上全身,然后眼前的场景就变了。 他重新站在了这栋洋房前面,只是这栋洋房要比他来的时候新很多,四处虽然长了杂草,但藤蔓还没来得及爬上墙壁,大门看上去也很新,好像在静静等待离开一段时日的主人归来一样。 “佳佳,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旁边传来一个女声,许陆离看过去,就看见一个矮自己一个头的女孩抱着自己的手,全身都在发抖。 “于玲,你害怕就说,没事的。”一个男声响起,许陆离看过去,是个长相有点普通的男人,笑得揶揄,让他心里不禁生了一股厌恶。 “玲玲别怕,有我呢。”许陆离轻轻拍了拍于玲的手,吐出来的是一个轻柔的女声,然后拉着于玲进了屋。 许陆离知道,这是属于那个攻击他的女人的记忆,但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他就不知道了,他唯一能知道的,就是这一行人可能跟他们碰到了一样的事。 果然,她们刚进屋,厚重的大门就“砰”一声重重关上,黑暗袭来,于玲瞬间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松手跑过去开门,但无论她怎么转动把手,门都纹丝不动。 沉默瞬间蔓延开来,几秒后“许陆离”才看向那个男生的方向,却发现原本跟他们一起进来的人竟然不见了,心里顿时火起,骂道:“江建木!是不是你搞的鬼?!我警告你最好现在就给我出来!” 清亮的女声带着怒气在屋内回荡,很快被黑暗的吞没,几乎是声音消失的瞬间,右边的房间传来铁器掉落的声音,“许陆离”立刻看过去,就看见一个男人的影子出现在那个房间里。 直觉告诉许陆离,那房间有危险。 但现在他只是个“旁观者”,没办法控制身体,他只能眼睁睁看自己朝那房间跑过去,又叫了一句“江建木”,骂人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感觉肩上一阵撕心裂肺的疼,她立刻看过去,就看见一把刀直接砍在了肩上。 而造成伤口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江建木。 他脸色惨白得像纸,眼眶里的瞳孔缩剩下一个点,嘴角快要咧到耳根去了,一张嘴吐出来的声音沙哑得像坏掉的收音机:“陈……佳……佳……” “啊——!!!” 第5章 记忆 于玲不敢跟上陈佳佳的脚步,便躲在屋子外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听到陈佳佳的尖叫后脸“刷”的就白了,连连退了好几步,重重撞在墙上后腿一软,整个人滑坐到地上。 比起胆小的于玲,陈佳佳要冷静一点,退出房间后立刻伸手去拉坐在地上的于玲,但她受了伤加上慌张根本使不上力,看于玲动也不动,忍不住怒道:“你要是想死我就不管你了!” 她说着就要走,于玲这才慌了,伸手抓住她,眼里噙着泪:“佳佳不、不要丢下我……” “那起来!”于佳佳说着看了那个房间一眼,没看到有人出来,暗暗松了口气,用肩膀没受伤的那边手半拖着于玲走,边走边喃喃道:“江建木不知道怎么了,我们……我们得躲起来……” 于玲被拉着,连滚带爬好一会才站起来,但有点站不稳,看到于佳佳肩上的伤口后差点腿一软又坐下了,但一想到于佳佳明明受伤了还用这样的身体撑着自己,硬生生忍了那股恐惧,说话却还是难免带上了颤抖的哭腔:“佳佳你你……你肩膀……” “是江建木砍的,他……好奇怪。”陈佳佳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那个江建木,直觉告诉她那可能已经不是江建木了,但她现在没心思去琢磨到底是什么,满脑子都是想着要快点躲起来。 于玲被陈佳佳抓着,能感觉到她手心出了汗,手却还是冰凉的,就好像生命正随着温度一点点消逝,这让于玲彻底冷静下来,伸手搀住陈佳佳:“我、我……我扶你吧……” “好。”陈佳佳冲于玲笑了笑,“我们上楼去,躲起来……” 于玲闻言扫了一眼楼下,客厅里的家具虽然都还在,但能藏下他们两个人的地方实在没有,便只能听陈佳佳的,搀着她上楼去。 差不多是两人上楼的同时,江建木从房间里出来了。 那里是厨房,有很多利器,但他还是喜欢自己手里这一把,尤其沾了血之后更是漂亮。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受伤了,血顺着刀刃往下流,滴落在地上绽出一路的小花。 那花伴着他鼻子里哼出的小调,一路开到客厅,直到楼梯口时顿了下来,低下头细看了一下。地上没有血迹,但也不干净,覆盖在地板上的灰尘被两双鞋踩乱,一点点往楼梯上爬。 江建木弯了弯眼睛,又换了一曲小调,是轻快的童谣,然后迈开步子朝楼上走去,刀刃搭在墙上顺着他的动作在一片白色中留下一道半指宽的痕迹。铁器和墙厮磨出低沉的声音,鞋底在台阶上踩成有节奏的鼓点,像给童谣作和,在这本该寂静无声的房子里回响,是主人献给客人的交响乐。 于玲和陈佳佳就躲在二楼最后一个房间的床底下,月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洒了一些进床底,让她们能看清楚房间里的情况,同时她们也能听见熟悉的声音哼着调子上来,带着刀划在墙壁上的声音。 从第一个房间开始,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每到一个房间门口时就要轻轻敲一下门。门板发出闷响,就算隔了两个房间她们也能清楚地听到,但没人开门,于是几秒后那脚步声便朝着下一个房间走,离她们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扣扣扣扣——” 门被敲响,两人都紧张起来,陈佳佳现在已经快昏过去了,右边几乎半身都快疼到失去知觉了,但被于玲握紧的左手让她心里安心了一点,忽然有种就算死也有个人陪着自己,不至于孤零零一个人的庆幸。 所幸门口的人并没有要直接闯进来的意思,他敲了几下,见屋里没什么反应后叹了口气,一边说着“不乖不乖”便离开了。 陈佳佳松了口气,转过头去看于玲,看见她眼中劫后余生的喜悦后甚至没来得及回应,目光已经被她身后的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张女孩子的脸,看上去四五岁的模样,眼眶里是一片漆黑,冲她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也不知在那里多久了。 陈佳佳吓得脸色都白了,一声尖叫卡在喉咙里还没来得及叫出来,那张脸忽的就消失了,紧接着耳边响起一阵银铃般的嬉笑:“姐姐——” 于玲也听见了,两人立刻循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头去看向背后,但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只小熊玩偶静静地坐在那里,诡异至极。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恐——但陈佳佳看到的明显要更多。 于玲此时吓得表情都扭曲了,喉咙里发出短促的音节,看上去好像随时都会被吓死。虽然她胆子很小,但她并没有见过那个女孩子,只是一个声音和一只熊不至于被吓成这样,那到底吓到她的到底是什么呢? 这种想法让陈佳佳背后瞬间覆上了一层冰,她不敢回头,但是必须回头。 如果只是那个女孩…… 是那个女孩就好了。 陈佳佳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艰难地转过头去,动作慢得像生锈的机械一样,直到将于玲所看见的东西尽收眼底。 “江……” “找到了——” 眼前一黑,许陆离发现自己回到三楼那个房间,已经躺平了。 转动眼珠左右看了一下,没看到危楼,便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体动不了了。 他这才觉察不对,又试图转动一下头,倒是能转,只是有些艰难,就好像他的脑袋有千斤重,仅仅这样侧过头去就费了他全身的力气。 但转到左边,他只能看见那个窗台,还有窗台边熟悉的衣服——刺绣精致的红色洋裙被穿在模特架子上,上面的细钻在月光下闪着漂亮的光芒。 “喜欢吗?是送给你的。”一个男声在屋里响起,但不是江建木的,而是一个更为沉稳温和的声音,含着笑意像在说什么开心的事一般。 许陆离这才明白自己还是于佳佳,他能感觉到自己试图转回头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想问问跟她一起的于玲去哪了,想问问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这一切都没来得及问,就有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上了他的脖子。 许陆离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那是什么,挣扎着转过头去,眨眼的瞬间只看见了一条漂亮的裙子和那张稚嫩的笑脸。 “你没事吧?” 谈不上熟悉与否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打断了许陆离,握住自己手臂的手温度比平常人要高一点,和他因为过度恐惧而冰凉的皮肤接触后的温度像一团燃烧的火焰,让他感觉到自己真的还活着。 他缓了几秒才回神,摇摇头,顺着动作把屋里扫了一圈,却发现屋里只剩了他们两个,陈佳佳已经不见了,只有躯壳还留在原地。 “她走了?”许陆离看向危楼,“怎么回事?” “赶走了。”危楼其实这算帮了许陆离,何况刚刚许陆离也说过必要的时候可以叫醒他,但看了他一眼后发现他好像有点不满,莫名心虚了起来,只好将目光转向窗台,“我看你好像很难受……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许陆离摇摇头,他现在还觉得脖子凉凉的,但想了想自己最后看到的东西,还是深呼吸一口气,朝危楼伸出手去,“借个手。” 危楼伸出手去,本以为只是扶一把,却没想到许陆离半个人的重量都压到他身上了,顿时有点无措,只能往他的方向走近半步,让他整个人靠到自己身上。 “谢谢……”许陆离深呼吸几口气,鼻腔被一股檀香的味道占领,带给他一种莫名的安心感,几秒后缓过劲来了才从危楼身上起来,又下意识摸了一下脖子,只摸了一手冷汗,“我们得下楼去,楼下出事了。” 他说完也没等危楼答应,拉过他的手直接离开房间,出门的瞬间正好看到一个穿着蓝色洋裙的人拿着一把刀正往储可儿脸上刺,立刻出声阻止:“于玲!” 那人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疑惑地看向许陆离,似乎没明白为什么许陆离会知道她的名字。 “陈佳佳在找你。”许陆离说着一顿,又继续说道,“陈佳佳很担心你。” 于玲闻言张了张嘴,看着许陆离沉默了好一会,眼角忽的渗出血泪来,带着低低的啜泣声,随着她捂脸的动作,刀也掉到地上“哐啷”一声。 “走吧。”林锦音见状也松了口气,“趁还能回头,别害人了。” 许陆离点头,走过去蹲下后在于玲耳边小声道:“我都知道了,我会帮你们。” 他说完于玲就止住哭声,哀哀地看了许陆离一眼,然后起身,直接朝许陆离身后的房间走过去。 许陆离这才过去捡起地上的刀,轻飘飘的,原本锐利的刃身变成了锡箔纸,刀已经变成纸扎的了。他拿着在储可儿面前晃了晃,看她煞白的脸色吓得都开始发青,担心真的把人吓出事赶紧扔了,这才说道:“我们下楼,去找房子的主人。” 储可儿忽然觉得她还不如晕过去算了。 第6章 二楼 荣耀下了二楼后,没敢再乱跑,就蹲在楼梯转角的地方,楼上往下看不见他,但他正好可以听见脚步声。 他对自己是怎么上到楼上这件事脑子一片空白,两个队友虽然态度很奇怪,但他们不敢、也没必要动什么手脚,最重要的是……他下楼后才发现直播居然中断了,没网就算了手机连信号都没有,根本没办法跟工作人员联系。 好歹是个搞灵异直播的,对一些相关的事肯定是有点了解的,所以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房子有问题,他心性是高,但还没高到会单独送人头的程度。可要他回去三楼跟其他人回合吧,他又实在觉着丢人,干脆就在这蹲着了,以不变应万变。 但他是有点低估这房子了。 起初他只是听见有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这房子的地板很多都是瓷砖的,一些鞋子底比较硬,踩上去声音会很脆很响,荣耀便安慰自己这可能是楼上传下来的。但后来越发觉得不对头,尤其在他听到楼上传来“砰”一声后,那些凄厉的惨叫甚至都没办法掩盖住一直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这个时候他就有点发毛了,但还是憋着气不想上去,只能挑个稍微看得见亮光的角落缩着。他没敢过去光照得到的地方,躲在黑暗里看光,总比站在光亮里胡乱猜测黑暗中有什么要来得好一点。 他哪都不敢去,怕暴露自己连手机屏幕也没敢按亮,只能尽量屏住气息,一边听着楼上嘈杂的尖叫和脚步声,一边数着自己的心跳声。 人在寂静的黑暗中是很容易胡思乱想的,尤其是在一栋死过人的凶宅里,有时候会想鬼,有时候会想凶手,无论哪种都会让人感觉毛骨悚然。尽管荣耀已经尽力去想别的东西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了,但这效果微乎其微,他还是时不时会觉得黑暗里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有一双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在某个时刻,他忽然听见了一声很闷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到地上,从他印象中楼梯口的位置传来,但他警惕砍过去时,原本应该有楼梯的地方却只剩下一堵墙了。 荣耀一愣,又看了看四周,试图证实自己的印象是错的。 但他什么都没能证明。 因为走廊不知什么时候起的变化,无论上楼还是下楼的楼梯都消失了,从一端开始,只剩下雪白的墙壁和一道又一道紧锁的门,直到尽头的窗户,放了一格月光在地上,就算是这空间和外边有点联系了。 这里已经是死胡同。 荣耀害怕到了极点,他撑着身子想站起来,两次都因为腿软重新跌坐回去,第三次才成功站起,伸手在雪白的墙壁上摸索起来,试图找出被“藏起来”的救命出口。但无论摸到哪,坚硬冰凉的触感就像一张病危通知书,清楚明白地告诉了他此时的绝境。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短促的“刷”一声,随即那声音轻了一点,变得又长又缓,是窗户被打开的声音。 是人?是之前一起进来的人? 最好是那些人。 荣耀在心里暗暗祈祷着,以极为缓慢的速度贴着墙壁转身,衣服蹭落一层墙灰,但他不想管,他不敢让背空着。 随着身体转动,他最先看到的是黑色的裙摆,等再多转动一点,他便看见了一个站在窗边的人。 过膝的女仆装,头发在脑后简单挽起一个发髻,余下的散落在背上,单看背影很是优雅。 那人把窗户打开后,似乎察觉到了荣耀的视线,便转过身来,露出那张眉目精致的脸,唇边还带着一个温柔的笑容,声音甜美:“请问是小姐的客人吗?” 虽然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凭空出现在窗边的人,怎么想怎么奇怪,但她无论是声音还是模样,都非常正常,有那么一个瞬间,荣耀是真的觉得她是个活人——或者说希望她是个活人。 直到她微微一歪头。 换做普通的女孩子,这真的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动作。 但她不是,她一歪头,整个脑袋呈近九十度倒了,只有一层皮堪堪将头和身体连着,就算如此,她依旧非常尽职地跟荣耀这个陌生人打招呼,只是声音变得非常奇怪:“欢迎光……” 她话甚至没有来得及说完,那层薄薄的皮就断开了,脑袋掉到地上发出“咚”一声闷响,“咕噜噜”在地板上转动着朝荣耀的方向滚了过来。 “啊!!!” 惨叫声在密闭的楼道中响起,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脑袋,荣耀连腿软的勇气都没有,只能不断把身子往后贴,试图离那个脑袋远一点。 但他这个动作毫无作用,女孩的脑袋像个篮球一样滚到他脚边,撞上墙壁后停了下来,正好是一双眼睛从下往上看着他。女孩唇角依旧翘着好看的弧度,两瓣唇一张一合,吐出来的声音依旧奇怪,像是含了满满一口水,说出来的每一一个字都带着气泡:“请问要喝点什么?” 恐惧到了顶点,荣耀连呼吸都忘了,大脑一片空白,惨叫卡在喉咙里只能发出了几个短促的音节。 几乎是他即将晕过去的同时,他身后紧贴的墙壁上忽的伸出一只手将他抱住,一张惨败的脸从他肩膀的地方探出来,那又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只是眼睛里是一片白色,一张嘴,血便顺着她的皮肤滴落到了荣耀肩上。 “同伴……” * 许陆离下楼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倒在地上的荣耀,打滑差点摔了,有点没好气,但一看发现人晕了,忽然又觉得不气了。 “怎么回事?”林锦音探了个脑袋出去,但太暗了实在看不清楚,手机胡乱扫了一下还是没看详细,只知道地上躺了一坨大概是人的东西,“刚刚下来那家伙?” “是吧,太暗了,看不清楚。”许陆离耸耸肩,犹豫了一下,还是弯腰随便抓了个地方,把人拖开了,让林锦音的手电筒可以照到地上的人,确定是荣耀后才伸手过去往他脸上拍了拍,“醒醒。” 但荣耀是直接被吓晕的,也没那么容易醒,叫了几声后许陆离见人是真的晕死了,只好看向身后抱成一团的人,问道:“有水吗?” 三人皆是一愣,储可儿想了一下,犹豫道:“有是有,但是我喝过了,可以吗?” “没事。”许陆离朝储可儿伸出手,另一只手指了指地上的人,“一会你找他报销。” “没事,只是一瓶水。”储可儿说着拿出挎在身上的包,里面的东西因为刚才一直跑的关系已经乱七八糟了,她翻了一下才翻出那瓶袖珍的矿泉水递给许陆离。 许陆离也没客气,拧开盖子后直接劈头盖脸对着荣耀就是一顿浇。 这法子可比温吞的拍脸奏效多了,原本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人开始剧烈咳嗽,睁开眼后看到四周围了人,明显吓了一跳,咳得比之前还厉害,看上去分分钟再厥过去一次。 “哎哎,你看清楚啊。”许陆离赶紧出声阻止悲剧的发生,“先说好,我没有吓昏人再弄醒的怪癖,你要再倒了我可就走了。” 他说完就拧了盖子一副要走的样子,吓得荣耀脸都白了,扑上去抱着许陆离的腿,说话含糊不清,看得出是真的被吓惨了:“别别别别走!别留我一个人!!” 看他这样,许陆离都有点好奇他是看到什么了,但想了想,还是非常善良地没提,免得他回忆起来又给吓晕了,安抚道:“没事,我们走慢点。” 他说完又看了一眼二楼墙壁上的那只丑丑的小熊,还有那条断在它旁边的线。 那线许陆离是知道由来的,但那只熊当时就已经在了,看颜色应该是血画的,只是时间长了都变成了红褐色,所以他一开始以为是同一时间的东西,看过陈佳佳的记忆后才知道不是。至于这只熊到底是什么时候画的,又有什么含义,那可能就得问房主一家了。 想到这,许陆离眉头皱得越发紧,这时一只手忽然搭上他的肩膀,吓了他一跳,他有点无奈地转过头去,发现是危楼,更无语了:“没人教你不能乱拍肩膀吗?什么事?” “楼下。” 危楼这么一提醒,许陆离这才竖起耳朵注意了一下,发现有两个脚步声从楼下飞快往楼上爬,到一半的时候却忽的调转方向又下去了,就那么一小段楼梯来来回回地跑,怪异得不行。 其他人可能没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不过许陆离倒是搞清楚了,冲危楼挑一下眉:“鬼打墙?” 第7章 牧冰 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回响,牧冰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转的第几个弯了,但是这条楼梯似乎真的没有了尽头,无论她怎么跑,就是跑不上去。 她本来就运动得不多,跑了一会呼吸已经开始急促,心跳快得心口有点发疼,但是她不敢停下脚步,连回头看的勇气都没有,就算现在告诉她尽头可能是一条死路,她也得先去看一看。 毕竟她都不知道身后到底有什么。 因为女孩子多的关系,所以他们这组虽然有个人气主播带着,人数还是有四个,刚开播的时候她们几个的直播间人气是最高的,当时牧冰还有点兴奋,但没多久直播忽然就中断了。 就在她们围起来讨论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厨房里忽然传来一阵尖叫。 众人都有点懵,因为厨房据说就是男主人杀死妻子的地方,所以她们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厨房,还看到了柜子上没擦干净的血迹,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人更是不存在。 那那声尖叫是谁发出来的?是她们离开后有人翻窗进去了?是网站的安排,还是其他组的人故弄玄虚? 既然是做灵异直播,那网站为了节目效果有做过安排是正常的。有她们这种认认真真探险的,自然就有想通过搞事来涨人气的,所以其他组的人会吓唬她们也不奇怪。 想到这里她们几个对视一眼,商量了一下要怎么吓回去后,便轻手轻脚摸去了厨房。 他们队里就一个男的,担心就这么进去会误伤,所以自告奋勇要打头阵,其她人自然乐意,便让他进去了。 结果男人进去没多久,也跟着发出一声惨叫,听上去好像被吓得不轻。 牧冰本身胆子不算大,加上现在直播又断了,她更不想进去试水,三人犹豫了一下,最终那个人气主播先开了口:“要不我进去看看?” 她说完见其她两人都是狂点头,有点无奈,认命地迈开步子进屋。 但她进去后却一点声息也没有。 牧冰跟剩下的女孩子都觉得奇怪,等了一会心里也犯怵,便小声唤了那人的昵称,微微打颤的声音在屋内回响,被黑暗逐渐吞噬,只剩下沉默。 几秒后,慌张的脚步声在屋内响起,飞快朝门边跑来,前后不过三两秒的时间,她们就看见原本进去的人从黑暗里冲了出来。 “快跑……” 她话音刚落,黑暗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她甚至没来得及尖叫,就又有一只手将所有惊恐捂在她嘴里,拖着她消失在光照不到的阴影中。 留在外面的两人都懵了,沉默着对视了几秒,连话都没说就默契地跑了。 她们跑到客厅,但是大门锁了,窗户也打不开,无奈之下她们才选择的上楼去找其他人,却发现怎么也跑不到。 绝望逐渐在两人之间蔓延开,但没有人开口说要停下来,只是咬着牙一直往前冲。 牧冰以为她们可能就这么跑不出去了,就在腿快没知觉软倒的时候,转角的景色忽然变了。 看到二楼的走廊,牧冰脸上连笑容都忘了,拉着伙伴飞快跑了过去。 “谁?!” 一个脑袋忽然从楼梯口探出来,牧冰吓了一跳,迈出去的脚没来得及往回收,直接踩空了,身子一歪整个人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撞到转角的栏杆发出一声闷响。 刚才出声的储可儿也愣了,她听见声音还以为又是那些脏东西,想着林锦音跟许陆离都在,便鼓着勇气探头看了一眼,却没想到居然是活人,还把人吓成这样,顿时有点尴尬:“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储可儿嘴里道着歉,却不敢往下走,她不知道就这么贸贸然下去,会不会又碰上什么东西,只能为难的看向林锦音和许陆离。 林锦音也听见了,探了个头出去,就看见倒在地上动也不动的牧冰,顿时皱起眉:“她不会摔死了吧?” 储可儿闻言脸色都白了,如果牧冰出事,那她这可相当于杀人了:“应该不、不会吧,就这么点距离……我、我现在就下去看看。” 话到这里,储可儿也顾不得那些让他害怕的东西,飞快跑下楼去,路过目标的同伴时顿下脚步看她,发现她已经吓呆了,但看上去好像没什么事的样子,便没去管,跑过去扶牧冰:“你没事吧?”感受到人微微动了一下,储可儿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说着就要把人扶起来,却发现扶不起来,牧冰完全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以储可儿的力气实在没办法把她硬拉起来,原本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慌张道:“你怎么了?是哪里受伤了吗?” 许陆离从楼上往下看,看到被储可儿搀着的牧冰时微微眯起了眼睛,光线太暗他有点看不清楚,但他总觉着牧冰身上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淡淡的阴气在她身边缠绕,至于是她本人身上的,还是八字太轻运势不好被房子所影响就不得而知了。 犹豫了一下,许陆离还是没说什么,下楼跑到两人身旁,声音温柔:“没事吧?” 储可儿一愣,虽然许陆离给她的印象一直都不错,但像这样柔声细语的好像还是第一次,难道他们认识?还是许陆离喜欢牧冰这一挂的? 她没好意思问,只是解释道:“她好像受伤了……”她说完一顿,如果许陆离真的对牧冰有意思的话,那她稍微帮一点点忙许陆离是不是也会对她友好一点,保护牧冰的时候会顺便保护一下她?这样一想储可儿觉得能行,补充道,“我太矮了,你能背一下她吗?” 许陆离闻言奇怪地看了储可儿一眼:“又不是我吓的,我为什么要背她?” 储可儿:“……”是她想太多了还是许陆离太直了。 “不过我可以帮你扶一下她。”许陆离说着看向牧冰,声音依旧温柔,“二楼比较安全,我们到二楼去吧。” 他说完伸出手去,几乎是他刚碰到人的瞬间,原本还沉默着被储可儿扶住的牧冰忽然发出一声惨叫,剧烈挣扎起来。 许陆离却没有放开她,反而将手收得更紧,半眯起眼睛沉着声音威胁道:“就算你附在她身上也没办法离开这个房子,给我滚出来!” 储可儿闻言吓得脸都白了,什么叫附在她身上?那她刚刚扶着的是什么? 牧冰看向许陆离,眼睛里是满满的怨怼,声音很低,卡在喉咙里像水烧开后的咕哝:“少管闲事。” 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吐出警告,许陆离却只是微微挑眉:“你这是威胁我啊?” 他说完,牧冰又猛地挣扎起来,但这回不是要逃,而是冲着许陆离去,一把掐住他脖子。 呼吸瞬间被截断,腰重重撞上,疼得许陆离差点没翻白眼,松开攥着攥着牧冰的手结了个印,嘴里低低念起咒:“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 牧冰闻言脸色骤变,掐着许陆离的手收紧,但只是一瞬,就像她的犹豫一样,很快便松开,转身就往楼下跑。 肺里重新灌进空气,许陆离只是只是堪堪吸了一口,便追上去。虽然慢了几秒,但许陆离腿长,三阶并做两阶跨,在牧冰踩到楼下的瞬间已经追到了,扑上去直接把人推倒在地。 牧冰看上去怕极了许陆离,一边尖叫一边挣扎着要挠他,虽然有点恐怖但杀伤力不大,许陆离一只手按住她,一只手摸到口袋里。他还没来得及拿出里面的东西,就感觉身旁多了一股锐利的气息,下意识一低头。 几乎是同时,有一股重重的力道按了一下他的肩膀,压得他腰都弯了,紧接着就有什么东西从他头顶掠了过去。 第8章 王子 许陆离定睛一看,发现刚刚掠过的居然是一把闪着银光的剑! 拿着剑的是一个人——大概是人,厚重的西方盔甲将整个身体包裹,半点皮肤也没外露,就像西方电影里常见的骑士。 骑士的身旁站着一个小女孩,就是许陆离上次看到的那个,粉色的裙子,抱着一只小熊玩偶,只是白嫩的脸蛋变成了诡异的青灰色,甜美的声音也变成嘶哑难听的低吼:“不准伤害妈妈!!” 几乎是她声音落下的瞬间,许陆离明显感觉到四周的空气变了,之前在三楼听到的那种凄厉的惨叫再一次响起,比之前还要大声,不断攻击他的耳膜,连窗户都开始晃动,好像随时都会碎裂一般。 “你别太过分。”接话的不是许陆离,而是危楼,刚才按住许陆离的不是别人,正是他。 许陆离有点摸不着危楼的底,但他可以肯定这人肯定不简单,倒不是因为危楼出手救了自己,而是这人什么时候跟上来的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没有声音,没有气息,简直跟会飘的尸体一样,这靠谱吗! 小女孩听见他的话一顿,后退半步,抱着玩偶的手收紧,四周的惨叫声也随之安静下来。她打量了危楼几秒,也不知看出来什么,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哥哥也来做我的王子吗?” “王子?”许陆离看了危楼一眼,这人打进屋起基本都是一脸的无精打采,跟“王子”这种听起来就光辉的词一点不搭边,他忽然觉得这姑娘的喜好还挺特别,“你是想让他陪你过家家?” 小女孩闻言又指向许陆离:“还有你。” “我?”许陆离又犹豫了,“在你眼里,我们俩难道是一样的?” 小女孩有点不明白他的“一样”是什么意思,只是答道:“哥哥长得好看。” 许陆离闻言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顿时有点哭笑不得:“这么颜狗。” 小女孩点了一下头,拉着许陆离,声音又软了一点:“哥哥跟我玩好不好?我有好多公主,可是没有王子。” “不要,我不喜欢公主。”许陆离直接就拒绝了,语气严肃起来,像在训斥小孩的老师一样,“我没空跟你玩过家家,你爸呢?” 女孩明显不喜欢许陆离这样的语气,甜美的笑容瞬间消失,怒道:“杀了你!爸爸会把你变成王子!” 她说完,原本站在女孩身边的骑士挥着剑就砍了过来,许陆离立刻拉着危楼退开,这时才想起刚刚被他按在地上的牧冰,但已经来不及了。 然而那骑士并没有伤害牧冰的意思,剑在即将伤到她时堪堪停下,转而又冲向许陆离。 许陆离闹了一晚上耐心基本没了,攻击都懒得躲,直接抬脚一踹。 鞋子踩在盔甲上发出闷响,震出一股麻意回馈到许陆离腿上,他这才发现这骑士的防护厚得变态,顿时有点想哭。 他今天来根本没想到会碰到这么多事,只带了点东西防身,现在要他反击着实有点为难了,说不定能从脑袋下手? 他还没来得及琢磨这法子是不是可以用,举起剑要砍他的骑士胸忽的往前一冲,直接朝许陆离的方向倒了下来,露出身后单手插兜,腿还没来得放下的危楼。 看着堪堪从眼前掠过的剑剑,许陆离背脊都蒙上冷汗了,但没愣,而是冲上去对着骑士的脑袋就是一脚,头盔被踢出去大老远,露出里面一团黑影。许陆离直接摸出口袋里的钢笔,小巧的笔杆在他指尖转了一圈,蹲下去的时候另一只手拔掉笔盖,尖锐的笔尖直接就往黑影上插——大约是插在了脖子的位置。 屋里立刻响起凄厉的惨叫,痛苦穿过耳膜,像石头重重在人心口砸。 许陆离只是皱了一下眉,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张笑脸,看向危楼抱怨道:“你动手能不能吱一声!距离很不好把握的!” 危楼沉默了几秒,忽然认真地冲许陆离“吱”了一声。 很轻,像是害羞了说不口,惹得许陆离忍不住笑出来,这才从地上站起来,看向小女孩,发现那孩子已经不见了,连刚刚趴在地上的牧冰都消失了。 “饶了我吧……”许陆离长出一口气,“我还想回去补个觉。” “那个女孩子叫娄佳蕾。”危楼走到许陆离身边,忽然给他解释起这房子里的人,“房主叫娄业英,除了老婆卜珠之外,还有一个儿子叫娄佳乐,他们夫妻跟娄佳慧身上都有很重的煞气,娄佳乐已经失踪了。” 许陆离微微挑眉:“煞气?娄佳蕾也有?” 危楼点头:“你不相信?” 许陆离没回答,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 是个鬼都有阴气,阴气过重可能会变成怨气,但煞气……那是身上背负了杀业的鬼才有的,可能是生前,也可能是死后,总之都不是什么善茬。 “这地方很有意思。”危楼抬手拍了一下许陆离的肩膀,脸上难得露出一个很浅的微笑,“自己看更明白。” “那些人怎么办?”许陆离指了指楼梯的方向,那里还有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呢。 “有锦音。”说起那些人,危楼的声音明显冷淡了很多,“自己要来,死了怪谁。” 许陆离也摸不着他这话是指会不会死人,但听危楼的意思林锦音可能是懂行的,便也不纠结了,冲危楼轻轻歪了一下头,示意他带路。 危楼见状看了一眼许陆离的肩膀,又看了一下他的手,沉默几秒后轻轻拉住了,但是没说话,就那样拉着他的手往前走。 他手的温度很高,但很干燥,感觉很柔软,许陆离握了一下觉得挺好,便也没甩开,好奇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天师?” “不是。”危楼答道,“来直播的。” “骗人。”许陆离撇撇嘴,“我进来的时候看过,你跟林锦音根本不是主播,是顶替别人进来的。” 危楼闻言回头看他,微微蹙眉:“那你……为什么没拆穿?” “又不关我事。”许陆离道,“反正都是人,来谁不一样?” “你觉得……我是人?” “是吧?”许陆离回答得有点犹豫,眸光微沉。 他能感觉到危楼身上有一股强大到让人害怕的阴气,这种阴气不是一个人活人该有的,所以人被换掉的时候许陆离才会注意到。他还确认了一下,确定危楼身上没有死气,所以才把他划进人的范围里。两人接触过后他就更可以确定,毕竟危楼此时的体温甚至比他还要高一点,在这阴嗖嗖的房子里倒有点像个小暖炉。 但危楼那么一问,他又犹豫了。危楼身上的阴气不是一般的重,就算真的有活人能在这样庞大的阴气纠缠中活下来好了,像他这样阴寒入体的人,体温怎么可能会高,这人身上到底是什么情况? 见许陆离纠结起来,危楼轻轻笑起来,拉着他走近一点,将他的手指放到鼻尖。 皮肤若有似无相蹭,有些莫名的暧昧,但许陆离一点没有害羞的意思,身上的血还凉了几度——危楼没有呼吸。 原本温和的人目光突变,锐利的杀气像刀一样剐到危楼身上,但危楼却只是笑:“还是不要吧?现在情况未明,再加上我,你可能走不出去了。” 许陆离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便只能悄悄抽回手,但危楼握得太紧,他抽不回来,只能作罢,偏过头不看他。 危楼暗暗好笑,拉着许陆离到一扇房门面前,抬手在门板上轻轻敲了敲。 “扣扣扣扣——” 闷闷的敲门声在屋内回响,但门的另一边却一点回应都没有。 危楼也没等,松开许陆离的手,指了指门把,说:“离开的线索,在里面。” 第9章 书房 “你怎么知道?”知道危楼不是人,许陆离有点警惕他。 “你很有天分。”危楼没答,而是忽然说了这么一句,也不知道是在劝许陆离,还是有别的什么意思,“像你这么年轻就能有这个水平的人很少。” 这件事许陆离当然知道,这间房子非常凶险,换成别人估摸着得掂量好久才决定要不要进来,就算进来也得带上不少法器,像他这样什么准备都没有就大咧咧进来,并不是因为他水平有多高,而是单纯的看走眼。 许陆离的风水知识其实很差,他只能勉强看得出一栋房子大好大坏,不过这就够用了。这栋房子虽然看上去阴森了点,格局其实没什么问题,他以为再凶也就那样,结果进来后才发现中大奖了,这要归功于他的学艺不精,当然这些事情他嘴上是不会说的,便只是笑笑,说:“我有能力解决。” 他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是半分玩笑半分真,但危楼看着他时那种平静的眼神又让他沉默了。 “这里房子是的阴地。”危楼说着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晒不到太阳。” “我知道一个看风水很厉害的家族,也姓危。”许陆离说完深深看了危楼一眼,没再多废话,直接伸手握住门把,掌心传来冰凉的触感,同时有什么同样冰凉的东西滴落在手背上。 “咔哒……” 木门缓缓打开,他只看见房间里一片漆黑,蔓延出来的空气一下染上一股浑浊的腥气,湿漉漉的,有点恶心。起初许陆离不知道那是什么,但随着又几滴液体滴落在手背上,那味道便更清楚了,同样的腥味,只是这味道要更新鲜。 虽然已经差不多猜到是什么了,他还是忍不住抬手看了一眼手背,那种味道便更浓了,熏得他几乎要作呕。 这是血。 嫌弃地甩甩手,把手背上的血甩掉一点,许陆离才忍着不适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线在屋内扫了一圈,他的手机照到哪,哪里就是干干净净的,但他就是能感觉照不到的黑暗里还躲着什么蠢蠢欲动的东西,这种让他有点不爽。 这里是个书房,占地不小,除了书桌之外还有一台缝纫机,旁边立了一个长条的试衣镜。两面墙都是书,除了一些摄影相关的书籍之外还有人体解剖构造之类的,剩下的就是一些手工相关或者童话书,内容非常杂。 地板的颜色很深,看上去像深色的木头,但仔细看会发现其实是被浸染过,反反复复,直到变成一种诡异的深黑色,而造成这一切的便是从上面不断滴落下来的……血。 血的味道让黑暗中潜伏的东西躁动起来,许陆离沉下眸子,声音和他面对人群时完全不一样,冷静到有点像冰:“你们很喜欢血吗?” 黑暗像是在回应他的提问,越发躁动起来,有粘液流动的声音在天花板上响起,缠着水烧开后“咕噜咕噜”的声音,听起来越发恶心。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滚动的黑色液体,像是一大片沼泽地,能看见半个似乎是人形的东西从天花板上吊了下来,垂下来的手像求救,又像是要拖一个人共沉沦。至于血是从哪滴出来的,便看不清楚了。 他迈开步子往前走了一步,几乎是瞬间,门便“砰”一声关上了,迫不及待得像怕他不知道这是一栋凶宅似的,可以说是非常俗套的恐怖片套路了。 他甚至没来得及笑,屋里的缝纫机忽然响了起来,机械而规律“嗡嗡嗡”的机器声在房间内回响,诡异却又莫名地静谧。 许陆离没有管,直接朝屋里走,他很想知道危楼说的“线索”到底是指什么。 但没走几步,他能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缠上他的脚,顺着他脚踝一点点往小腿上爬,拖慢了他的脚步。与此同时,一只惨败发青的手从身后伸出来,绕过许陆离的脖子轻轻搭在他肩上,奇怪得如同缝纫机一般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我走……” 几乎是声音出现的瞬间,许陆离就感觉背上一沉,有什么又软又细的东西扫过他的脖子。 那种诡异的触感和忽如其来的凉意让许陆离忍不住打个冷颤,他想往前走,但身后的重量和小腿上那只逐渐收紧的手已经让他有点迈不开步子。 他将手机的光往一旁照,然后转头看向旁边那面镜子,太久没擦已经覆了一层灰尘,但还是能倒映出他的身影——以及那个趴在他背上的女人。 如瀑的长发垂下,盖住了脸,部分裸露的皮肤,像她的手一样白得发青,被手机的光一照,显得越发诡异。 那个女人也察觉了倒影,脑袋轻轻转动了一下,发出门锁转动一样“咔哒”的一声,看向镜中的许陆离,黑发中露出一只没有瞳孔的眼眶和他静静地对视着,唇边漾着一抹瘆人的笑容。 “男女授受不亲听说过吗?我跟你非亲非故的,上来就要我背你,是不是不太合适?”许陆离说着把光扫到墙上,瞬间把人影从镜子上抹去了,“我数三声,你要不下去我丢你下去了。” 他说完,就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像是嘲讽,但他没管,只是自顾自数着:“三。” “二。” “一。” 好听的男声在黑暗中回响,在许陆离念出最后一个数的瞬间,原本轻轻的笑声忽然变得尖锐起来,像指甲在黑板上划,刺得他耳朵生疼。 许陆离就像他自己承诺的那样,一把抓住女人的手。 察觉到他的动作,原本缠绕着他腿的手立刻收紧不让他再动,搭在他肩上那只手也逐渐收紧,冰凉湿黏的触感一点点贴上背,腥味越发浓重了。 一想到身上这衣服还是刚买不久的,许陆离就有点绝望,但还是用力,一个漂亮的过肩摔直接把女人甩到了地上。 女人似乎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会这么做,愣了片刻,回过神后爬起来又猛地扑向许陆离。 她的动作极快,几乎是瞬间就到了许陆离面前,被躲开后直接撞到墙上,但她一点停顿没有,立刻爬起来又去扑许陆离,双手收紧,死死勒住许陆离的脖子。 呼吸被截住,连声音也发不太出来,为了避免自己的脖子被勒断,许陆离只能抬起左手把女人的手掰开一点,另一只手凑到嘴边,熟练地咬破食指,她手臂上飞速画下一道符咒。 女人立刻烫到似的缩回手,但符咒已经写上,她的皮肤开始发出滋滋的声音,腐肉被烧焦的气味在空气里蔓延开来,屋内再一次响起低低的惨叫和嚎哭声,听得人发毛。 许陆离没有放过她的打算,一把扯下脖子上的吊坠,那个瞬间他能看到女人眼底浓浓的恐惧。 许陆离轻笑了一声,抽动红线,让红线从自己食指的伤口上蹭过,尖锐的刺痛让他忍不住皱眉,但这回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女人察觉了她的意图,掉头就跑,但在门口时却重重撞到门板上,好像那是一堵无法逾越的墙壁。但她却疯了一样不断地往上装,撞得门板发出重重的闷响。 许陆离闭上眼,能感觉到门外有一股浓重的阴气靠在墙上,应该是危楼干的。 “问你一个问题。”许陆离缓缓开口,“答得出来,我就不杀你。” 女人闻言停了下来,惊恐地看向许陆离:“什……么……”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胸口开了个洞的鬼。”许陆离声音很轻,却带着森森冷意,“我在找它。” “有!有!”女人立刻点头,“我见过!” “男的,还是女的?”许陆离又问了一句,看到女人顿住,便知道答案了,轻叹口气,脸上重新绽出笑容,就像他面对着人群时那样温柔,“我送你一程吧。” 女人闻言知道自己是没活路了,干脆扑向许陆离,但这奋力一搏,却一点都没能伤到许陆离,只见他一侧身便轻松躲过,抛出红绳一端,另一只手伸过去接住一收,红线直逼女人的脖子。但那红线没有勒住女人的脖子,而是像把锋利的刀一样,直接把女人的头……砍掉了。 连惨叫都来不及,四周只剩下天花板传来的,许陆离一直听见的那阵湿黏的恶心声音。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心里已经有点明白危楼是想让他看什么了。 天花板上的东西怨气极重,却不带任何煞气,说明没沾过杀业,大概就是危楼口中的娄佳乐了。 但他现在的状态很怪异,人到底要怎么死,才能死到变成天花板上的一摊液体呢?还有那些滴落的血迹,垂下来的手,明显不是属于小孩子,而是别的什么人……或者鬼。 按理说人死后都是要下去报到的,不能投胎的原因不外乎几种,要么是阳寿未尽,要么是自己不愿意,或者外力影响,比如像这栋房子里的,都被束缚在房子里哪也去不了,只能在黑暗中不断哭嚎,滋生怨气。 但这房子本身其实没问题,女主人卜珠不出意外就是他刚刚解决掉的,那束缚住这些灵的应该是男主人娄业英。 许陆离在陈佳佳的记忆里看到了一切,原本的娄业英附身在江建木身上,追杀陈佳佳跟于玲,他甚至亲历了陈佳佳的死亡,知道陈佳佳死后又发生了什么。他看见娄业英把陈佳佳的尸体清理得干干净净,剃去一头黑发后又一针一线地重新缝上金色的发丝,给她换上漂亮的洋装,化上精致的妆容,再放进玻璃柜子里,打上缎带,作为一份全新的礼物送给自己的女儿。 他全程没有见到过娄佳乐,那个时候他在哪里呢? 许陆离到现在也忘不了娄佳蕾看着到“礼物”时开心得转圈的模样,那是一种不带任何恶意,却让人胆寒的无邪,映在陈佳佳毫无生气的眼睛里就像一个荒谬绝伦的嘲讽。 能教出那样一个小恶魔,娄业英的变态程度可想而知,但他真的变态到会对儿子出手吗? 多想也没用,许陆离没去管天花板上的东西,直接朝门口走去,刚伸出手,门就在他握住门把之前打开了。 危楼打量了一下许陆离,最后目光落在他咬破手指的那只手上,问道:“难缠吗?” “你说呢?” 许陆离有点想甩白眼给他,但还是忍住了,“你知道娄业英在哪吗?” 危楼点头:“我来解决他吧。” 许陆离闻言摇头,一点也不想接受他的善解人意:“我有事要问他。” “那你问,问完我再动手。”危楼道,“这是我的工作。” 第10章 娄业英 “工作?”许陆离皱眉,“你们做鬼的还有工作呢?发工资吗?” 危楼只是微微一笑,没说话。 许陆离见他不想说也没再追问,他现在手无寸铁,有人愿意接手他的工作他乐意得很。 “来。”危楼朝许陆离招招手,等他走近了想去拉他,但被躲掉了,他也没尴尬,而是引着他一边往厨房的方向走一边说道,“娄业英其实是死在楼上,跟他女儿一起。” “女儿……”许陆离眸色微沉,“怎么死的?” “安眠药。”危楼解释道,“卜珠死在厨房,一刀毙命,血流得其实不是很多,但是据说当时警察进厨房的时候,满地都是血。” “所以是娄佳乐的?”许陆离问道,“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 “知己知彼。”危楼说着一顿,很轻地笑了一声,“看来你心里已经有底了?” “你都把答案摆在我面前了。”许陆离无奈笑笑,“当时应该没发现娄佳乐的尸体吧?” 危楼没回答,但许陆离几乎已经在心里肯定了这个答案。 人被砍了会七零八落,但鬼就是灵体,被攻击顶多就是透明度降低,像刚刚卜珠那样其实也就是个状态,等缓过神来她还是能无痛接回去的,但娄佳乐……许陆离在电视剧里看过化尸水,现实里还没碰见过,所以他更倾向于那是一种状态,就好像雾气会凝结成水一样,他看到的可能是怨气的具现化。 有意思的是那玩意除了味道不好闻还时不时漏水之外,倒是没什么攻击性,他进那房间对他出手了的只有卜珠。只能说娄佳乐没害过人是真的,但那么重的怨气,除了被这破屋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影响之外,最主要的应该还是他死得很惨,而且还是死相很不好看那种,才会导致人形都没有就化了那么一摊玩意。 厨房虽然离得有点远,但这房子就这么大,走一段就到了,刚走到门口许陆离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非常新鲜。这味道让他想起小时候看邻居杀鸡,刀从脖子上割下去,血就流到盆子里,那味道也是这样的,就这么看来,人跟动物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就是不知道这味道是单纯的幻觉,还是……真的出事了。 想到这里,许陆离忍不住皱起眉,一旁的危楼见了,以为他是不舒服,便问道:“要不你在这等?” 许陆离摇头算是作答,自己先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那股血腥味更浓了,呛得他几乎要吐出来,脚下踩到什么东西,有点黏腻。屋里很安静,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之外许陆离什么都听不见,但他有种感觉,在黑暗里还有一个人,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就像站在他身边的危楼一样,一动不动时毫无响动。 抽抽鼻子,吸了一大口血腥气,刺激得鼻粘膜发痒,同时被吸进鼻腔里的还有屋里的温度。这里很冷,比外头要冷很多,而且温度还在下降,估计再一会能到零度以下,到时候他鼻子冻坏了,也就不用受这苦了。 “娄业英。”许陆离喊出了男主人的名字,“我知道你在这。” 厨房里的东西基本都被收拾走了,有点空,许陆离说话的时候竟还带了点回音,但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声音了。许陆离却是认定了这屋里还有另一个人,不依不饶,继续道:“如果你不露脸,我就去找你女儿。” 他话音刚落,屋里果然就有了动静。 铁器在木质的桌上拖动,刮擦出沙哑的声音,仔细听还能听见这声音里还掺了脚步声。 许陆离立刻看过去,就看见窗边出现了一个人影,正好被洒下来的月光罩住,但轮廓却一点不显柔和,反而有种尖锐的冷意,脸边溅了血,衬得他温和的眉眼都染上几分凶狠,厚框眼镜也没能盖住那股杀气,连唇边那抹笑容也让人觉得遍体生寒——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原本跟牧冰一组,结果被拖走的男人。 许陆离明显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脸上是止不住的震惊。 他自认天赋还过得去,到现在还没看走眼过,有一个危楼就算了,现在还多一个娄业英,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但许陆离很快反应过来,娄业英应该是这屋里最凶的鬼,加上长时间呆在这,屋里的阴气和他同源,本就有点难分辨,本人可能还用什么法子抑制,就更难发现了。所有震惊敛成一个苦笑,许陆离摇头道:“想不到进来十一个,居然被换掉三个。” 他说着看了危楼一眼,这家伙估计早就知道了,居然一声没吭。 “家里很久没来客人了,还这么多,当然要好好招待一下了。”娄业英说着抬手推了推眼睛,半只手上全是血,顺着皮肤往下流,染红了袖子,但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这次来的客人都很不错,蕾蕾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许陆离听他这么说,脸上也带了笑,但半眯的眼睛里分明是怒气,声音冷得像冰似的:“怎么,想拿我们给你女儿做礼物?” 娄业英略有些吃惊,甚至还鼓起掌,一点不吝啬给许陆离的称赞:“看来你知道的不少。” 许陆离冷笑,何止知道,他还体会了一把。 “别这么凶,王子还是阳光一点好。”娄业英说着,目光在许陆离脸上细细打量起来,那目光不像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件漂亮的艺术品一样,就算满眼都是赞赏,也会让被看着的人觉着不舒服,“蕾蕾一直想要几个王子,可惜之前来的都是歪瓜裂枣,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许陆离闻言又是笑:“这么悠闲,你就不担心其她人?” “你是说珠珠?”娄业英说着又推了一下眼镜,末了一顿,干脆把眼镜拿了下来,露出那双刀子一样的眼睛,又垂下眼皮挡住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一些,“我遇到过很多天师,你的确比他们厉害,但……你有一个跟他们一样的毛病。” “什么?” “仁慈。”娄业英笑起来,把眼镜放到一旁的洗手台上,“你们就是下手太轻。” “轻?你老婆可是脑袋搬家了。”许陆离挑起一边眉毛,因为体质关系,他的能力在天师里算很霸道的,他刚刚那样对卜珠,虽然不至于魂飞魄散,不过也差不离了,结果娄业英居然说轻?难道他们夫妻感情很差吗? “但还在,不是吗?”娄业英依旧是笑,看上去真的不是很担心,“只要魂还在,总能修好的,我这……多的是材料。” 他好像不是在说一个人,而是在说一个钟表,或是一件电器那样,坏掉了,换个零件便又能运转了。这就涉及许陆离的知识盲区了,他只能看向危楼:“科普下?” “就跟人换器官一样。”危楼解释得很简单,担心许陆离听不懂,还给他做了个比喻,“你把鬼想成布娃娃,破了漏了,就用别的棉花……塞进去。” 许陆离不解:“别的棉花,哪来的……”他说一半忽然顿了一下,想起来自己之前放倒的那个骑士,好像就是一团黑影,当时他也没细想,现在再回忆起来的确很怪。 “鬼不像人,就算被人切片了伤害其实也没那么大。”危楼继续解释道,“但……也不是不能融合。” 他说的时候,许陆离忽然想到三色雪糕,放着化了,搅在一起,连原来的颜色都分不清楚,这大概就跟危楼说的差不多了。 这样一想,许陆离瞬间觉得恶寒:“这种方法也能想到?绝了真是……” “的确。”危楼垂下眸子,语气倒是没什么起伏,“但……这就是比喻,实际操作可不容易,你是怎么想到这种做法的?” “有人教我的。”娄业英完全没有隐瞒的意思,危楼问,他便答了,“珠珠当时让来的天师打伤,我以为没救了,有个男人来找我,教了我那个法子。” “男人?”许陆离顺着他的话,问道,“什么样的男人?” 娄业英闻言“唔”了一声,陷入回忆里,但眉间却是微微皱了起来,好像这是一件多久远的事情一样,要在回忆里扒了又扒,才能扒出点零碎抖落给两位客人:“想不太起来了,长得没什么特色……哦对,他胸口有挺大一个洞,我看他衣服都塌进去一块了。” 许陆离神色一凛,眼睛亮了起来,紧张地盯着娄业英,语气都急促许多:“他叫什么?什么岁数总记得吧?多高?胖的还是瘦的?” 忽然被塞了一大堆问题,娄业英也不恼,在他看来许陆离就是个要死的人,将来还要给他女儿当玩具的,先打好关系不是什么坏事,便也尽量回答他的问题了:“得有四五十了吧,跟你差不多高,有点胖,至于名字嘛……我也没问,反正以后也不会见,问来干嘛。” 听他这么说,许陆离眼神瞬间黯了下去,忽然像个漏气的气球似的没了精神,也失去了再说话的欲望。 危楼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两人的关系连点头交都算不上,当场散了心里那点好奇,问娄业英:“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来这里,就是做慈善,帮你救老婆。” 娄业英看着危楼,有些犹豫,他能感觉危楼挺厉害的,但摸不着底,是个危险人物,可她女儿也看上了危楼这张脸,无论如何他都是要想办法给她弄到手的,便也只是稍犹豫,脸上很快端起笑意:“他想跟我学做玩具的法子,我也没什么瞒的必要。” 危楼闻言“噢”了一声,脸上依旧淡淡的,看向许陆离,说:“我问完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许陆离声音完全没了热情,冷淡到像机械,“解决了吧。” 第11章 解决 虽然许陆离知道危楼这人肯定不简单,但他进屋到现在没见过危楼出手,实在好奇他会怎么做,看到危楼走过去,原本那点不愉快早给抛到脑后了。 他长这么大鬼见多了,鬼咬鬼也见过,但是厉鬼跟厉鬼打架他还是头一回见,所以身旁的危楼一动,他眼睛几乎立刻就黏上去了。 有亿点点兴奋。 娄业英看见危楼动,脸上笑容没退,但拿着刀的手却握紧了,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似乎是在找一个合适的下刀位置。 危楼走路的步伐并不快,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不耐烦地抓了几下头发,满脸都写着对接下来要干的事有多不满。 娄业英跟着他的动作一点点把刀横到胸前,警惕地看着插在裤兜里的手,大件的法器放不进去,但符纸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但直到两人面对面,同时站在窗前的月光里,危楼那只手还是没伸出来,但也没做什么,就是直勾勾地盯着娄业英手里的刀,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这时危楼身后的黑暗中忽的伸出一只手来,那只手不像之前那些,肤色还有点血色,手上带了一个电子腕表,屏幕已经碎得看不清楚时间了。 许陆离吓了一跳,刚想出声提醒,就见沉默着的危楼忽然伸手抓住了那只要往自己脖子去的手,一阵惨叫声立刻在屋里响起,但他也只是那么一抓,放开后那只手就消失了。 危楼这才如梦初醒似的看向娄业英,就见他的刀已经刺向危楼。危楼也不慌,直接伸手就挡住了,握住娄业英的手收紧,娄业英脸色瞬间就变了,握住刀的手开始发抖,另一只手立刻去掰危楼的手指,但没等他成功,那只手已经抖得握不住刀,“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危楼见状放开他,娄业英立刻后退几步躲到黑暗里。 他一跑,危楼立刻跟着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在黑暗中准确抓住了什么。 但屋里太黑了,许陆离又不是猫,也看不清楚,匆匆忙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过去,光准确落到危楼手上——或者说被掐住脖子的娄业英身上。 危楼看见光,只是瞥了许陆离一眼,没说什么,掐着娄业英的手一抬高,就那么直接把人掐着举了起来。 娄业英已经死了,人类大部分手段对他都没用,就别说掐脖子这种事,他连呼吸都没有,又怎么会怕。但脖子被掐住的瞬间,他却久违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更准确地说,他感觉到了呼吸被阻断的痛苦,连根本不会跳的心脏部位都开始涨疼,他这时候才深刻意识到,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脖子永远都是命门。 但现在后悔也晚了,他只能求饶,张张嘴,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艰难地抬起手,去掰危楼的手指,试图以此争取点呼吸的空间。 但危楼那只手就好像一个枷锁,冰冷地贴着他的皮肤,动也动不得。 许陆离都看愣了,他还以为危楼这个级别的起码能有点魔法手段,结果上来就是物理攻击?! 但危楼接下去的,更是让许陆离震惊——只见他双手收紧,原本还在挣扎的娄业英整个人都僵住了,但这状态只维持了两秒,他的身体忽的就散了,散成一团黑气,好像被捏碎一般。那黑气在危楼手边缠绕片刻,也不知是散了还是被吸收了,总之就是不见了。 然后许陆离就看着危楼一脸嫌弃地擦擦手,淡定地走回他面前:“走吧,回去了。” 许陆离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古怪地看他,危楼见状也不叫了,伸手拉过他直接回了二楼。 手上传来活人才有的温度,这让许陆离越发纠结起来,看着危楼的背影好一会,直到踩上楼梯才犹豫着开口:“你到底……是人是鬼?” 危楼没有回答,拉着许陆离上了楼,等跟其他人会合后便松开他,直接去找林锦音,两人在角落里小声说着什么。 许陆离也没机会再问,因为其他人全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问他发生的事,问得他头都快炸了,他只好抬手打住众人的话:“最麻烦的已经解决了,这屋里应该没什么危险了,我去找最后一个,你们可以先下楼去。” 听说要下楼,众人立刻沉默了,明文跟他比较熟,鼓着勇气战战兢兢地举手:“离哥,就……就我们?” 许陆离看了危楼一眼,见他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解下手上的东西——红线编进一枚铜钱,又被一根红线串着跟另外两枚铜钱交叠,把三条手链串成一条很宽的手链。 那手链明文是有印象的,许陆离一直戴着从不离身,洗澡都不例外,有室友要看他还不让,宝贝得很,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许陆离拿下来。就看许陆离拿下后在铜钱的位置轻轻抠了一下,从串着的线里挑出线头来一抽,手链瞬间分成了三条,他把手链递给几人:“有这个,小鬼就不敢动你们了,记得还我。” 明文这才发现他腕上有两道很深的伤痕,似乎是曾被什么利刃狠狠划过,以至于时隔这么久那伤痕始终没有消失,仔细看的话还能看见那两道深深的伤痕下还覆盖着一些更细的,一条条堆叠,极力地在证明那双手的主人好像曾经遇到过什么巨大的创伤,亦或单纯是个喜好自虐的神经病,也难怪他不想让人看见。 许陆离却好像没注意到他的目光似的,催促道:“快拿,下去之后如果有胆,可以找找失踪的人。” 明文闻言也不再纠结他手腕的事,几乎以最快的速度把手绳拿过来瓜分了,只有荣耀还楞噔噔的,反应过来的时候,护身符已经没他份了。 他有点尴尬地看着许陆离,有点想开口问问还有没有,但想到自己刚刚还甩过脸色给人,又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了,只能巴巴地看着。 许陆离感受到他的目光,冲他淡淡一笑,手在胸前的坠子上摸了摸,说:“就剩下这个,沾过死人的,要么?” 他说完,就看荣耀惨白着脸连连摇头,便也不多说什么,把人都赶下楼后便在原地等着了。 娄业英跟卜珠已经没了,整件事娄佳乐应该不参与,剩下的就只有娄佳蕾。 果不其然,等众人都下去后,二楼就响起了小女孩的哭泣声。雪白的墙壁上浮起杂乱的线条,和那只小熊一样的比划,只是用的是鲜艳的红色,半指宽的线条,像是有小孩子沾了什么不该碰的颜料在墙上胡乱涂抹泄愤。 “娄佳蕾。”许陆离叹了口气,伸出手去,在线的一端按住了闹脾气的孩子。 其实娄佳蕾并没有杀过人,但她是因,身上背了债,娄业英一消失,她便弱得要消失了。 许陆离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只是简单劝了几句,哄小丫头下去报道,这才回到三楼去。 三楼的房间还是那么干净,唯一的区别就是原本空空展示柜里现在全都站满了人,穿着漂亮的衣服,沉默地站着,变成了真正的展览品。 许陆离没有进屋,只是轻轻敲了敲门板,说道:“娄业英已经没了,都走吧。” 他说完也没等那些“人”回应,便伸手带上门,下楼了。 其他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大门敞开,网站的工作人员都涌了进来,正在跟他们沟通,见他下来,众人齐刷刷看过去。 许陆离却没管,而是走到书房,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娄佳乐已经不在那了,屋里那股难闻的腥臭味也已经消失,连带着阴气都散了很多。他想了想,估摸着是危楼干的,便离开了房间,想去问问。 “大佬!”跟人会合了的储可儿整个人精神许多,看见许陆离走过来拼命朝他挥手,“可以跟你合个影吗!” “嗯?这就……不用了吧。”许陆离干笑两声,目光在人群中睃巡一圈,果然没看到危楼跟林锦音,顿时有点心不在焉,“以后别作死就好了。” “不敢啦!”储可儿不好意思道,“那留个联系方式可以吗?” “你跟明文留吧。”许陆离叹了口气,“一会让他推我。” 他说完便飞快跑了,到门口时果然看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已经离开了院子,正要走,连忙追上去:“等等!” 两人顿下脚步,回头看见是许陆离后才停了下来,危楼问道:“还有事?” “有。”许陆离道,“娄佳乐呢?” 第12章 后续 “娄佳乐……”危楼反问道,“为什么问我?” “直觉。”许陆离想也没想便答了,“或者说……在场除了你也没人能这么干了吧。” 危楼点头:“我会送他下去。” “那就好。”许陆离说着一顿,眉心拧了起来,他还是对危楼的身份很好奇,但不好问,犹豫了好一会,才很轻地向他道谢,“谢谢。” 危楼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脸上难得露出点浅浅的笑容来:“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 “我也没喜欢你……”许陆离说着又是一顿,盯着危楼看了好几秒,他脸上毫无血色,却不会让人觉得惨败,就像个久病的人,“不过也谈不上讨厌,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娄业英不怕我吧?”危楼说着指了指自己,“你……很讨厌鬼?” “难道会有人喜欢吗?”许陆离唇边泛起一抹笑容,语气轻缓,“只要你没害过人,我没有讨厌你的必要。” “因为他不怕人。”危楼说着,看许陆离面露疑惑,又解释了一遍,“在娄业英眼里,我不是他的同类。” 许陆离微微挑眉,所以这是说危楼是活人?那呼吸怎么回事?特地憋住来整他? “那你到底是人是鬼?”许陆离直接问道,“你有人的体温,但是没有呼吸,而且你身上的阴气……” 他没继续说下去,危楼也明显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气氛一下有些尴尬。 一旁的林锦音见状立刻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想知道的话,自己来看嘛!”她说着在身上翻了一下,翻出自己的钱包来,从里面抽出一张折了对半的名片,递给许陆离,“我们正好在招人,五险一金,法定假日,该有的都有,工资从优!要实在不行,来玩玩也可以啊!” 许陆离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莫名其妙变成招聘现场,看著名片上“小太阳照相馆”六个字,他沉默片刻才伸手接到手里。 林锦音见状笑道:“那个是店里的电话,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在的。” “好。”许陆离说着,又看了危楼一眼,便跟两人道别回了人群。 这次的事闹得有点大,加上有人失踪,网站那边还是报了警。许陆离作为进屋的人,便也留下来跟着做笔录,顺便问了一点这房子的情况,不过警方那边没透漏太多,加上刚到,很多事其实知道得也不是特别多,也没什么好透漏的。 许陆离做笔录的时候有意无意暗示了两句,至于有没有用他就没办法了,说多错多,他一点也不想跟这事牵扯太多。 做完笔录的时候,地铁什么的早停了,网站那边安排了车送他们回家,许陆离便没拒绝,直接上了车。 其他人已经把手链交给明文,拜托他帮忙还一下,他拿在手里,欲言又止地看着许陆离,也不知道要怎么问才合适。 许陆离看他那样,忍不住笑笑,拇指在左手腕上轻轻摩挲,那种熟悉的手感让他心里一阵苦涩,“你不用想太多,我不是轻生的人,这些伤口是意外。” 听他这么说,明文表情更古怪了,到底是什么样的意外,才会在手腕上出现这样的伤痕,难道是家里人虐待?但许陆离看着挺开朗一人,不像被虐待的啊。 最终他还是没能问出口,把三条手链递给许陆离,说:“都好好的。” “没事,坏了再换。”许陆离接过手链,在口袋里摸出红线,重新把三条手链穿成一条再带上。其实手链本身没有任何护身的作用,都是许陆离在某宝随便买的,他就是拿来遮遮伤口,所谓的护身效果不过是因为他带久了,蹭了一些他的阳气,所以鬼会害怕。 同行的除了明文还有储可儿跟荣耀,后者不大敢跟许陆离搭话,前者就不一样了,一直絮絮叨叨地在他耳边说话,有时候是对他的感谢,有时候是对房子里发生一切的猜测,许陆离听一半过一半,听得有点昏昏欲睡的。 具体什么时候到的,许陆离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了,明文推他的时候他脑袋直接磕到窗户上,同车的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车了。 他跟司机道了谢,这才跟着明文回了寝室。 他们学校的门禁本来就没多严,加上许陆离平日里也算和蔼可亲,搭着明文的肩膀哼哼唧唧装了一下病,宿管阿姨一看心软得很,给开了门还亲切地拿了点药给他,这事也就算有惊无险揭过页去了。 之后日子照常过,只是许陆离格外注意了一下新闻,果不其然几天后网上就开始说这事了。 那晚大小也是个直播活动,虽然出了乌龙,但是一开始看直播的人不少,所以很多媒体开头用的就是闹鬼当噱头,写得神神秘秘的,再点出这次活动出的事——除了直播中断之外,还有人受伤,甚至闹出了人命。 许陆离看的时候还愣了一下,那天晚上乱得很,他也没去仔细统计过,牧冰当时虽然被附身了还从楼梯上摔下去,但也没出事,就是腿摔断了,得住院好一段时间,死的人……是跟她同行的人气主播,也是荣耀的搭档,警方那边给的说法是身中数刀,失血过多致死,也有传言说尸体被砍得七零八落,但是怕引起恐慌所以瞒下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被娄业英取而代之的人,据说是吓死的,在活动还没开始时就已经没了。 借着这件事,警方也重新调查了一下那屋子,在书房的地板和墙壁找到娄佳乐的尸骸的一部分,还有到房子里探险结果失踪的那些人的……一部分,也揭开了当年这件事的真相。 十几年前,发生了很多起少女失踪的案子,当时警方高度重视,没日没夜查了很久,最后查到娄业英身上,但是警察去抓人的时候,却发现娄业英杀了老婆跟女儿后自杀,儿子下落不明,而失踪那些人的尸体也没有找到,整件事的真相随着娄业英的死也无从得知了。 这件事在当时非常轰动,但大部分人都只知道灭门案,背后这件事反倒没怎么引起关注,今天再被翻出来,热搜连着好多天。 许陆离对那些讨论兴趣不大,大致看了一下发生的事便没理了——主要也没精力理,正是期末,考试都够他忙的了。 等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暑假也差不多了,许陆离在网上订车票的时候,明文就坐在旁边碎碎念,跟他说起网站最近的新活动。 “什么活动都不参加,上次你还没吓怕啊?”许陆离说着,手机上按了付款,但系统提示余额不足,一时愣了。 明文也看见了,便问道:“怎么花这么快?” “我也没买什么吧。”许陆离也奇怪,回忆了一下,忽然想起来他前些天买了衣服,顿时有点苦恼,“就留钱吃饭,忘记要回家了。” “要借你点吗?”明文说着拿过自己手机,边点开微信边说道,“你平台那边的钱不是没提出来,凑凑嘛。” “也没几个钱啊。”许陆离这么说着,还是点开了网站,习惯性先看一眼自己的账号,发现粉丝涨了不少,有点奇怪,“什么情况?” 明文闻言看了一眼,明白过来,笑道:“那天一起的几个主播推的吧,他们都在自己直播间给你宣传了,我不是还让你上播嘛,你又不干。” 许陆离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当时他背书背得头昏脑胀的,也就没在意。 他直播间本来就没什么好看的,又不上播,能涨起来已经是件厉害的事了。 叹了口气,许陆离最终还是切出微信,本来想跟他妈求助,发现人昨晚已经发了消息给他了:我跟你爸工作,有事找你姐。 意思很明白,他们准备去一个没什么信号的地方,让许陆离别找。这也不是奇怪的事,许陆离看了一眼,便轻车熟路地切到他姐的聊天框,发了条信息过去:姐,没有生活费了/可怜 他本以为要等上半天才有回应,却没想到他姐这回回复很快:那就别生活了/微笑 许陆离心都冷了,多年姐弟感情瞬间崩塌。 不过也就是说说,他姐最终还是转了点钱,顺便交代了两句,说是有工作要出门。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她姐出门一般就是十天半个月起步,这段时间家里压根没人,吃饭是没什么问题,可一想到他回去还要面对族里那些老家伙,许陆离就头疼。 但留在学校吧,他看着自己的余额更头疼。 或许可以留在学校打打暑假工?他的橄榄枝好像还没扔,或许可以问问人家招不招暑假工? 第13章 应聘 上午,十点二十八分,小太阳照相馆。 许陆离站在门口,他的头发有点长,在阳光下泛着泛着漂亮的橘红色,短短地束在颈后像一条金鱼尾巴,拂在蓝色的T恤上有点像装饰用的鱼缸,很是好看。他在这对着门上的“暂停营业”牌子已经研究了快三分钟了,正准备打个电话问问的时候,门忽然被拉开了,从里探出一张朝气的笑脸:“你来啦!快进来啊!” 开门的人是林锦音,一头长发散在肩上,只用了一个Hello Kitty发卡别起鬓边的碎发,看上去有点可爱。 许陆离冲她点点头算上打了招呼,跟着进了门,林锦音领着她便走边说,语气明显很兴奋:“我特地关店迎接你的,老板说了!你是贵客!” “贵客?”许陆离失笑,“我就是来蹭吃蹭喝的便宜货。” 林锦音也不跟他争辩这个问题,笑了两声,拉着他到一旁坐下,又跑去倒了杯水给许陆离,这才坐到他面前,随手摸过桌上的纸笔,问道:“你是叫许陆离对吧?哪个离啊?” “言午许,光怪陆离。”许陆离也不知道这算不算面试,答得有点心不在焉,目光在屋里四处打量。 店里的装修非常有意思,家具基本都是木质的中式样式,但摆件里却有很多老式的西洋物件,单许陆离看见的西洋钟就有七八个,全都会走字的,摆在不知能不能用的壁炉上,旁边放着一盏现在基本见不到的油灯,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很大的座钟跟留声机。整个店给人感觉中不中洋不洋的,却意外的和谐,让人想到老上海那种复古的感觉,只是……这大概不是刻意的。 虽然对古董研究不深,但许陆离多少还是接触过一点,这里边的东西跟网上批发来的装饰品不一样,很多应该都是真正的老物件,放在这估摸着也不是装修风格,就是单纯的店主心大。 来的路上他还注意到,这店的地理位置非常有意思,这地方的风水其实很差,拿来开店基本可以说开啥倒啥。撇开玄学这些玄乎的,影楼需要影棚,规模不算大的可能会弄个二楼建个小的,大一点的就在郊区之类的地方建个大点的摄影棚,但到底是开门做生意的,起码门面不大可能挑个人流量太小的地方。然而他们这相馆的地址着实有点奇怪,建在一个偏得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四周围除了仓库,基本都是在建中的工地,交通不怎么便利不说,人流量更是少得可怜。 许陆离都有点怀疑这店其实也是个仓库了。 林锦音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下“许陆离”三个字,她的字迹跟潇洒不搭边,圆圆的看上去特别可爱,“所以你来是想兼职对吧?暑假工?还是长期的?” “应该都可以吧。”许陆离想了想,他现在课业不繁重,长期兼职也不是不行,就是不知道时间对得上不,“你们有规定要上够几天班没?” “有,不过你不用。”林锦音笑嘻嘻道,“老板说了,你自己安排时间,你上多久时间就给多少钱。” 许陆离有点惊讶:“我这还是钟点工啊,你们老板就不怕我挑着闲的时候蹭工资啊。” “那无所谓,我们老板不差钱。”林锦音坦然道,“加班双倍,你要喜欢,你完全可以住这,算你二十四小时都在,往死里蹭,还有提成跟奖金!” 许陆离挑眉,这待遇是不是太友好了:“你们不会搞传销的吧?” “哎呀,别这么疑神疑鬼的嘛,你是珍贵人才,待遇自然要好点。”林锦音有点无辜,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许陆离,“我们发工资特别准时的!” 许陆离失笑:“要不你还是给我交个底吧,你这样我干着不踏实。” “嘿嘿……”林锦音不好意思笑起来,“楼哥说你是个懂行的,那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我们这地方……” “风水不好。”许陆离忽然想起林锦音那句“珍贵人才”,顿时有点明白了,“还闹鬼是吧?” “那倒也不至于。”林锦音道,“就是有时候会有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迷路了跑进来,吓走不少人,我们之前招人要求就是要大胆,但是你也知道的,很多人说自己胆肥,碰上真的就……” 许陆离表示理解,犹豫了一下,又问道:“就只是这样?” 林锦音摇头:“还有就是楼哥很喜欢你啊。” 许陆离抽了抽嘴角:“所以这是危楼打赏的?” “也可以这么说吧?” “他乐意给,我也不介意要。”许陆离道,“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林锦音没等他回答,立刻点头道:“包吃住。” 许陆离一听立刻点头,反正他就混个暑假,只要工作内容不违法,怎么都行。 林锦音听他答应了,开心得很,拉着许陆离给他介绍工作内容,大部分都很简单,主要是接待客人,给客人介绍一下业务做个登记什么的,还有就是帮客人拿一下照片以及打扫卫生。 “睡觉的话在二楼。”林锦音领着许陆离上楼,转角的时候忽然有什么东西从楼上“刷”的掉下来,吓了许陆离一跳,他缓了半秒后定睛一看,发现是一只猫。 那猫通体漆黑,身形矫健,像猎豹一般,两只眼睛是非常漂亮的金色,但许是光线不足的关系,瞳孔是半圆的,看上去并不锐利,反而有点可爱。 “老板!”林锦音看见黑猫眼睛都弯了,伸出手就要抱,但那只黑猫立刻躲开了,她只好瘪瘪嘴收回手,“早上不营业,你可以继续睡觉。” “老板?”许陆离想了一下,在娄家的时候林锦音就说过危楼是她老板了,现在又叫这猫老板,所以危楼其实是妖?但阴气跟妖气压根不一样啊! 林锦音似乎是看出他的疑惑来了,解释道:“老板是它的名字。”他说完盯着黑猫看了一会,脸都垮了,“楼哥只有晚上会出来,白天是它看着我们的。” “只有晚上?”许陆离问着,没等林锦音回答,黑猫忽的起跳,直接蹿到许陆离怀里,乖巧地“喵”了一声,一下吸引了许陆离的注意,手在它头上摸了两把,“还挺有灵性。” “它平时根本不亲人。”林锦音说完也不再去看那猫,领着许陆离上楼。 二楼上去先看到的就是个摄影棚,灯具倒是齐全,不过只能换换纯色的背景布,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台电脑了,余下的大约都被关在了一扇木门的后面。 林锦音简单介绍了几句后便拉着许陆离去开了门,门后的装修跟楼下差不多,中间放了沙发桌子,大约是会客的地方,右边两道门,房间对面又是一道。左边是一扇窗户,窗帘都拉上了,一下让房间里的光线暗得不行。许陆离又看见一些钟表,随意地堆在窗户底下,但样式跟楼下的完全不一样,“嘀嗒嘀嗒”地走着,却有种莫名的宁静。 “里边的房间现在没人住,你可以用,外边的是我们有时候在这边偷懒用的,都有独卫,你想换也行。”林锦音指着右边两道门,继续给许陆离介绍情况,“对面是厨房,厨具微波炉什么的都有,晚上饿了可以自己弄点吃的,冰箱里的东西都是我们自己买的你可以随便拿,不想弄的话可以拿泡面吃。” “噢。”许陆离点头,还真挺齐全,“那危楼呢?就两个房间,他住哪?” “楼哥不用睡觉。”林锦音道,“他基本不怎么管店里的事,你不用理他的,有事……有事你问老板就行了。” 许陆离:“……?” 他一纠结,怀里的猫立刻软软叫起来,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手,乖巧得很。 许陆离瞬间妥协,问就问吧,以后这猫就是他搭档了。 “我一般不上晚班,一会我留个电话给你,你要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问我。” 许陆离一一应下,又跟着林锦音在店里坐了一下午,看她接待两个客人,已经大致熟悉了自己的工作,担心他不习惯,晚上林锦音走的时候还亲切地给他叫了个外卖。许陆离吃完饭,在店里坐了一会,发现晚上实在有点闲,正琢磨着要不开个直播找人闲聊算了,结果页面还没打开,门忽然被推开了,门上的铃铛晃荡出铃声,这是许陆离第一次听见那铃响。 几乎是声音起的同一时间,一个脸色惨白的女人从门口扑了进来。 第14章 不速之客 街道被夜色笼罩,两旁的路灯坏了大半,剩下的那么几盏,总要时不时闪烁一下,尽力向路过的每一个人宣告自己即将寿终正寝的事情。 跟鞋踩在石制地板上的声音清脆,快而杂乱,让人不禁担心脚步声的主人会不会忽然就摔了。 女人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回头看了,有一个男人正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他全身都被黑色的袍子包裹,只露出一双阴沉沉的眼镜,脚踩在地上没有任何声音,就好像是飘过来的一样,诡异得不行。女人想甩掉他,但无论怎么跑,他们之间的距离始终不远不近,就好像那人刻意保持着距离在戏耍猎物一样。 就像猫捉老鼠,只要玩腻了,随时都会一口吃掉。 女人心里越发后悔起来,如果她刚刚没有抄近路的话…… 这个念头浮起来时,女人眼泪便止不住流了出来,恐慌在心里堆积,蓄了满满一池,直到盛不住,便像水一样满溢出来,瞬间淹没她,连呼吸都给夺走了。 女人感觉自己心脏都要炸开了,耳边是擂鼓般快得异常的心跳,小腿已经有点酸软,但她不敢停,仿佛只要停下就会软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就这么被身后的人带走了。 就在女人即将绝望的时候,她忽然远远看见了乌漆嘛黑的道路尽头好像有一家店亮着的,暖黄色的灯光就像她最后一根稻草,唯一的希望,她也顾不得那到底是什么店了,咬着牙飞快跑过去。 玻璃门被拍响,发出有些闷的“咚咚”声,但不大,敲了几下女人意识到可能没什么用,试着推了一下,那门立刻就开了,她惊喜地往里扑进去,几乎是进门的瞬间腿就撑不住身体整个人摔在地上。 “救、救……救命……”女人惨白着脸看向屋内,目光落在刚站起身的许陆离身上时慌乱的眼神里亮起希冀的光芒,立刻伸出手去朝他求救,“求你……” 许陆离微抿着嘴,神色古怪地走近,就见女人原本伸出的手瑟缩了一下,叹了口气,划起一个温和的笑容,朝女人伸出手去:“不用怕,有什么事你跟我说。” 他说完,就看女人惊慌地看向屋外,也跟着看了过去,但屋外除了门口的灯光跟一些装饰的杂物外,只有一片黑暗。 “有……有个人……哎?”女人也一愣,发现原本跟在她身后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门边,扒着玻璃向外看去,眼中的惊慌逐渐变成茫然,沉默了好一会,转回头去看许陆离的时候,面上浮起一层尴尬,“我……我……” 她真的很想说自己没疯,但就许陆离的视角来看,总觉得没什么说服力。 许陆离却没表现出什么不舒服,只是笑笑,柔声安抚道:“你先坐下休息一下吧,我给你倒杯水。” 女人闻言暗暗松了口气,有点庆幸许陆离是个宽和的人,拖着有点虚浮的步子到旁边坐下,看了一眼桌上作为样品的相册,这才发现自己是跑到一家相馆里了。 “喝口水吧。”许陆离把水放在女人面前,神色柔和,“我叫许陆离,你呢?” 女人很轻地点了一下头,小声说了“谢谢”后伸手过去端了杯子过来,水清澈能看见杯底,里面有点黑色的东西,也不知道是脏了还是茶叶之类的。她刚被人追过,还警惕着,凑近后轻轻嗅了嗅,没闻出问题,又不好意思驳了人家的好意,便假装抿了一口,然后将杯子放回桌上,答道:“我叫霍丝丝,在……在这附近工作。” “噢。”许陆离点点头,“怎么会跑到这边,这附近没住人的地啊。” “那边有条路,去地铁站比较近。”霍丝丝说着抬手指了个方向,末了担心许陆离不懂,又补充了一点,“我们公司位置比较尴尬,不走那的话去地铁站得绕挺远,我……我晚上跟人有约,快迟到了……” 她说完一愣,好像才想起来这事一般,慌慌张张摸出手机,按亮的屏幕上有几条交织的裂缝挡住了一半时间,但还是能看出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快半个小时。 看霍丝丝肩膀垮了下去,许陆离安抚道:“解释一下,对方会理解的。” 霍丝丝点头,扯出一个有点虚弱的笑容:“谢谢。”她说着顿了顿,目光盯着面前那杯水,犹豫了好一会才又拿起来,喝了一口,只是没有味道的白开水,却让她心里定了一些,“刚刚有人追我,我……我绕路,听到有脚步声就走快点,但是他走好快,忽然就在前面了,我就跑……跑别的方向,我也不知道跑到哪了,就看见这里,就进来了。” 她虽然努力平静自己的情绪了,但说话还是有点语无伦次,许陆离听完想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简单点说这姑娘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慌不择路乱跑,结果跑到这来了? “是个什么样的人?”许陆离问道,“会不会是你误会了?” 霍丝丝赶紧摇头,伸出手去想抓许陆离的手,但在半空时忽的顿了一下,收回来十指交握在膝上,手指有点神经质地扣着自己的皮肤:“我绝对……绝对没误会,他真的一直跟着我……他……他穿着一个很大的黑色袍子,是个男的……应该是个男的,长得……看不清楚……” 她越说声音越小,目光有点茫然,这样的描述听上去更像她出现幻觉,已经疯了。 许陆离闻言点头,没说什么,目光忍不住又看了挂在门上的铃铛一眼。那是串样式有些古朴的铜风铃。八卦下面挂着一个八角顶,每两个角挂一个铜制的铃铛形成四角形,每个都没有铛簧,距离也很远,似乎在确保铃铛彼此之间不会互相撞击。顶中间垂下来一根线,末端又是一个八卦,但原本应该用来撞击铃铛的金属丸却被拿掉了——那是一串根本不会响的风铃。 或者更正确地说,那一串很特殊的风铃。 起初许陆离还有点不明白,但在女人进门的瞬间,他几乎已经想明白了。 “霍小姐。”许陆离收回目光,看向霍丝丝,目光依旧温和,但说出的话却冰冷得有些许残忍,“你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霍丝丝闻言表情空白了一瞬,很快变成一种出离的愤怒,盯着许陆离的眼睛泛红还带了点凶狠的味道,语气也没了先前的慌张和温和,而是变得咬牙切齿:“你在胡说什么?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许陆离垂了垂眸子,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目光依旧柔和,唇边牵起一点笑意,好像在看一个胡闹的小孩,带着一种等待她承认错误的宽容。 这种表情让原本激动的霍丝丝整个人都僵住了,嘴张了又张,解释和疑问全卡在喉咙里扔不出来,心里隐隐有个声音似乎想告诉她什么,这让她再一次害怕起来,慌慌张张地站起身就要走:“我我……我先回去了……” “请便。”许陆离没有挽留,甚至起身冲她点了一下头,算是送客。 “喵——!” 霍丝丝跌跌撞撞跑到门口,一只黑猫忽然蹿出来,落到门口的位置挡住了她的去路,金色的瞳孔死死地盯着她。传说黑猫是一种很有灵性的动物,它们的眼睛和一般的动物不一样,可以看见……这种想法一冒出来,霍丝丝更害怕了,惊叫一声后退了几步,不敢过去。 “老板,不准吓人。”许陆离有点无奈,弯下腰朝黑猫伸出手,“乖,回来。” 那黑猫听得懂话似的,立刻起身,飞快蹿到许陆离怀里,再一次向霍丝丝印证了“黑猫有灵性”这种说法,吓得她夺门而出。 许陆离摸着黑猫柔软的皮毛,叹气道:“估计很快就会回来了,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我工作范围内的事。”他说着一顿,手在黑猫脑袋上rua了一下,“林锦音不是说危楼晚上在吗?他人呢?” 黑猫头顶的毛都乱了,只能用脑袋蹭蹭他的手,又舔了他的手指一下,然后跳到地上,往楼上跑。 许陆离还想追,门口的风铃再一次响了起来,同时响起的……还有从楼上往下走的脚步声。 第15章 业务 门口的声音是谁许陆离是知道的,便看向楼梯的方向,就见危楼从楼上走了下来,及时得好像他一直都在楼上偷听楼下的动静似的——但许陆离知道楼上之前没人,也不知道这家伙从哪冒出来的。 危楼还是那副恹恹的模样,灰色V领半袖衫因为他习惯性弯腰的动作前边空了一块,从下往上还隐约能看见码得整齐的腹肌,方才跑上去的黑猫跟在他脚边,乖巧得很。他走了一半才看向许陆离,冲许陆离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一下冲淡了眼下的乌青带给人那种颓废感,变得有些脆弱。 明明他上次还给许陆离表演过一次“手撕”厉鬼,但再见许陆离却莫名有种这人像个放在桌沿的玻璃杯似的。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危楼说着下楼,走到休息的沙发上把猫放下后才走向许陆离,“今天是你第一天上班。” 许陆离点头,指了指自己身后:“这算工作范围内的吗?” “看情况。”危楼说着看了许陆离的手一眼,稍一犹豫,还是伸出手去拉住他,“我教你。” 许陆离闻言奇怪地看向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次他就很想说了,明明他们也才认识,但危楼却对他有种莫名其妙的亲近,从上次娄家的时候就这样,招呼也不打就拉他手,这是不是有点不大合适? 但一想,两个人大男人,拉拉手好像也没什么……吧? 他那边还在纠结,危楼已经拉着他走到接待客人的地方,刚刚跑出去的霍丝丝此时已经回来,坐在刚刚的位置上,脸色惨白地看着两人。 许陆离跟着坐下后,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对着霍丝丝的神色依旧温和:“遇到了什么?” 霍丝丝连忙点头:“刚刚那个……那个人……” “他没有害你的意思。”危楼接过话来,往许陆离的方向坐了一点, “这里很安全。” 他话里话外都是安抚的意思,表情虽然没许陆离那么亲和,但也谈不上凶。然而霍丝丝看着他的眼神却是满满的恐惧,拉着椅子不断往许陆离的方向挪,看上去要哭了似的,连声音都在发抖:“我、我到底怎么了……?” “他说,你已经死了。”危楼语气很淡,就像在跟霍丝丝聊今天的天气一样,“你其实已经知道了,你……已经死了四天了。” 霍丝丝惨白的脸色有点发青,就像危楼说的,她心里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但她实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只能看向许陆离,盼着他能说点别的什么。 然而许陆离却是问道:“你刚刚出去,遇到什么了?” 霍丝丝一愣,脑海中浮起她刚刚出去时看见的东西。 一个男人追着一个女人,在黑暗的路上奔跑,半道上女人绊了一下直接摔倒在地,就那么几秒的功夫,跟在他身后的男人已经追了上去。冰冷的刀刃刺进女人的身体,拔.出来时喷出的血液溅到男人身上,但他好像无知无觉似的,一刀接着一刀捅向女人,直到女人动也不动了,他才停下来,推了女人几下,发现她没了声息才知道害怕,慌张地跑了。 女人的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瞳孔已经失了神采,映照出一轮未满的月。她本来跟男朋友约好了吃饭,明天是周末,他们可以一起去看婚纱。 那个人是霍丝丝。 她看见了自己的死。 但霍丝丝没敢说出口,好像只要她沉默,发生的一切就只是幻觉。 “陆离。”危楼用手指轻轻在许陆离手背上点了点,“第二个抽屉里的文件,去拿来。” 许陆离无语地看了一眼这人,但他是员工,老板吩咐了,他就只能认命地跑到文件柜那拉开第二个抽屉,里面整整齐齐放了一堆纸,密密麻麻写了一堆东西,许陆离也没细看,随便抽了一张后走回桌旁,拍到危楼身上,问道:“你要这个干嘛?” “用。”危楼看了霍丝丝一眼,然后讲目光转回许陆离身上,“首先我要告诉你,我们店的业务……有点复杂。” “猜到了。”许陆离蹙起眉,“所以你们二十四小时营业,是因为晚上不做人的生意?” 危楼点头:“算是吧。”他说着又看向霍丝丝,手指在桌上轻轻点了点,剪得短短的指甲磕在木质的桌面上,发出闷闷的“笃笃”声,“你想明白了没?好了就开始。” “开、开始什么……?”霍丝丝还是懵的,比起许陆离,危楼完全就是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存在。 危楼闻言叹了口气,看着霍丝丝的眼神里带上几分责怪。 霍丝丝更摸不着头脑了。 一旁的许陆离算是看明白了,他们这店长平时估计也不接待客人,一脸不想多解释的样子,顿时有点无奈,只好摸出手机,说:“要不我打个电话给林锦音吧?”他说完看危楼点头,这才拨了个电话给林锦音过去,大致说了一下情况。 林锦音听完发出一声哀嚎:“我就知道不能指望楼哥!!” “知道就好。”危楼淡淡道,“你来解释吧。” 他说完,电话对面的林锦音长长叹了口气,认命道:“好吧,我简单说明一下,我们店晚上是做死人生意的,业务范围很广,具体的可以看一下纸上的……楼哥你拿了没?” “拿了。” “噢,那我继续。”林锦音继续说道,“霍丝丝这情况,就是死了自己不知道,但是你现在已经清楚了。你要知道,阳间有阳间的法律,阴间自然也有阴间的规矩,你没伤过人,我们可以送你下去,到时候……” “一定要下去吗?”霍丝丝忽然出声打断了林锦音,“我不想下去……” “那不然你想做什么?”许陆离眉心皱起来,看着霍丝丝的眼神一扫之前温和,变得有些阴沉,“鬼魂在阳间滞留,不外乎两个结局,要么虚弱到消失,要么……变成厉鬼凶煞。” “我宁愿变成厉鬼!!”霍丝丝忽然尖叫起来,目露凶光,眼眶泛红,语气里是浓浓的不甘,“我要报仇!!” 许陆离抿起嘴,他不是不明白霍丝丝的想法,但一旦背了杀业,就算是报仇,霍丝丝也是要受罚的,除非…… “可以啊。”危楼却是赞同她的,“只要你能承担后果,杀了人……是要受罚的。” “为什么!!明明是他杀了我!!” “所以他也会受罚,活着的时候有法律制裁,死了到阴间要下油锅滚刀山。”许陆离解释道,“你何必……” “离离真是善良!”林锦音打断了许陆离,“其实你不用太担心,我们这里的规矩跟阴间不大一样。” 许陆离疑惑:“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林锦音道,“只要楼哥点头,她就可以去报仇,当然了!我们店也有这个业务的!” 许陆离懵了:“什么业务?报仇?”他问着,看林锦音点头,顿时有点无奈,“你们是准备帮忙打电话报警?” “那不是。”林锦音笑道,“我们可以提供报仇指导,如果碰上懂行的,我们还能教你怎么破法。” 许陆离被逗乐了:“所以我们是为鬼服务的?” “一半一半吧。”林锦音含糊道,“所以霍丝丝想报仇就放她去吧,做个登记就行,不过你听好,报仇完就得回来,如果你滥杀无辜,到时候我们会去抓你的。” 许陆离还是第一回 接触到这种情况,有些哑然,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份不得了的工作。 霍丝丝明显也没想到这事居然还能这么解决,反倒瑟缩起来,愣愣地看着许陆离。 “如果你不想报仇,我们也可以帮你做点别的。”林锦音虽然不在现场,却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语气柔和许多,“如果你有什么心愿未了或者……想见见哪个人,我们也可以帮你。” 霍丝丝闻言神色微动:“真的?” “真的。”林锦音或者一顿,“就是有点贵!” “那、那我、我想……报仇,还有……”霍丝丝或者一顿,神色柔和了一点,“还有,我想见见我家人跟男朋友……” “行!”林锦音立刻应下来,“离离!帮她登记一下!” 忽然被点名的许陆离:“?”登记什么? 第16章 死者 “楼哥!!”林锦音终于还是崩了,带新人这事真的是让人心累,“你好歹工作一下吧!” 危楼闻言沉默了两秒,淡淡道:“这不是我的事。” 林锦音简直想哭:“你做一下,今晚就不用看店了,让离离陪你。” 一旁还在懵逼的许陆离:“???”这话怎么听着哪里不对?! 但危楼一听,立刻精神了,伸手拿过桌上的笔,笔尖在纸上轻点了两下,问道:“姓名,生忌,死忌。” 他语气有点严肃,审犯人似的,一下把霍丝丝吓着了。 “对人小姑娘好点。”许陆离叹了口气,看向霍丝丝的神色柔和,“你慢慢答就行。” 霍丝丝怯怯地点头,看得出她是真的怕危楼,回答的时候规规矩矩的,答完还要偷偷瞟他一眼,看得许陆离想笑。不过他也不好意思笑,只能摸出手机在群里跟人唠嗑,结果一打开,就看到一串连环夺命艾特。 群里基本都是他直播间的粉丝,混久成了朋友,说话也比较随意,有事一般给他留个言,等他上了就会看见了,像这样的情况倒是少见。 许陆离有点无奈,发了个问号过去。 沉鱼:离哥!!!你终于上了!!! 沉鱼是群里一个姑娘,年纪比许陆离大,但一直跟着明文叫离哥,算是最早进群的几个人之一,胆子特别大,经常混迹在各种恐怖论坛,给许陆离安利过很多爆冷门的恐怖片。 陆离:怎么了? 沉鱼:文哥说你是真懂行的,我能问个问题吗? 许陆离自己经常在直播间看恐怖片,群里基本也都是爱好者,有时候讨论起电影设定,许陆离便半真半假地解释一下,大家都当他是看多了在瞎掰,像这样认认真真问的反而很少,一下就让他奇怪起来:什么事? 他发完群里沉默了好一段时间,沉鱼才发了一段语音。许陆离看了一眼还在说话的两人,小声说了句“离开一下”后起身,直接走到店里头的角落,这才点开那条语音。 手机里传来一个鼻音有些浓的女声:“我去年不是说要买房,平时恐怖片看多了我也不敢买二手房,怕出事,就在一个新楼盘那挑了套比较小的,装修完一直在散味,前几天刚搬进去,结果昨天隔壁就死人了,我昨晚睡觉的时候一直听到有人敲墙的声音!就是那种咚咚、咚咚的……搞得我一晚上没睡!” 许陆离听完都愣了,死人?敲墙? 他还没反应过来,群里有人就发了个链接,问沉鱼是不是住这。 沉鱼回了“是”,许陆离立刻点开那个链接,发现是一条新闻,说在申城某小区发现了一具死尸,房主被绑在床上,身上的肉被某种疑似狗的动物撕烂,尸体面目全非,初步怀疑是凶杀,详细的警方目前还在调查。 新闻后面是媒体的猜测,据说这个房主的未婚妻最近失踪了,现在房主又出事,有可能是两人发生争执,未婚妻一气之下才起了杀心之类的,都快把许陆离看乐了。 如果真是争执导致,那就是妥妥的激情杀人,应该当场就解决了,犯得着还搞个失踪再牵着动物回来吗? 想了一会,许陆离还是非常科学地问了一句:会不会是别的楼层搞的? 沉鱼:离哥,我看起来是那么傻的人吗!我确认过了,就是隔壁的,我现在好怕啊…… 陆离:现在还有吗?录个像或者开个视频? 沉鱼:现在还没有,我昨晚十一点多才到家,那个时候就有了,具体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 许陆离想了一下,回道:等有了你开个视频,我先看看情况 他说完群里又七嘴八舌开始安慰沉鱼,许陆离跟着安慰了几句,这才转回身,却发现霍丝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危楼撑着脑袋正站在自己身后看着,顿时有点不好意思:“下次一定好好学!” “不用,晚班本来就有人。”危楼解释道,“只是今晚都请假了。” 许陆离:“……” 看他一脸一言难尽,危楼脸上难得露出点笑意,声音放得轻了一点:“我有别的事想让你做,不过你要是没想法的话,也可以就做店里的工作。”他说着一顿,把写了字的纸交给许陆离,“我跟地府有协议,我帮他们管理这一片,但是我需要一个……助手。” “管理?助手?”许陆离听完愣了愣,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出来,但看危楼认认真真的,莫名觉着自己不做出回答好像有点渣,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收回目光放到纸上,本来想转移一下话题,却被纸上一个名字吸引了注意力,“陈宇达?” “嗯?嗯,是霍丝丝的未婚夫。”危楼解释道,“说是除了父母还想见见他。” 许陆离立刻拿出手机,翻到刚刚看的新闻。 死者陈某,未婚妻失踪……真有这么巧的事? “怎么了?”危楼也探头过来,看到手机上的新闻后也皱起眉,“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许陆离道,“我有个朋友就住隔壁,说是晚上会听到敲墙的声音。” “敲墙?”危楼说着手在一旁的墙壁上敲了敲,“持续的?” 许陆离摇头:“一会看看,如果这个陈某就是陈宇达,那事情肯定不简单了。” “没想过是巧合?” “哪有那么多巧合。”许陆离无语道,“霍丝丝的死可能真的是运气不好,遇上变态了,但是这个陈某……他的死法太奇怪了,在家里被动物咬死,跟霍丝丝的死联系起来就很诡异了。” 危楼点头,算是赞同了他的话:“那你要去看看吗?” “干嘛?”许陆离奇怪地看他,“你也想去?” 危楼还是点头,但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许陆离,看得他有点不好意思,好像不带他去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似的,只能转开眼睛不去看他,气氛一下变得有点尴尬。 好在群里很快有了消息,沉鱼开了个视频,许陆离点开后差点被亮瞎,顿时有点无奈:“你开这么亮干嘛,电费不要钱啊?” “我这不是害怕嘛!”沉鱼的声音已经恢复很多,但还是听得出点哭腔,“听到离哥的声音我就觉得倍安全!” 许陆离轻笑道:“别闹了,看看先。” 沉鱼应了声“好”,视频那边便安静下来,镜头往她房间过去,一进门,那阵“咚咚”的闷响便隐隐传来,等到近一点了,那声音越发明显, “咚咚——” “咚咚咚咚——” “咚——” 许陆离仔细听了一下,那声音有点厚重,像是什么硬物磕在墙上,但没什么规律,有点不好判断到底是什么东西。 “哎,你们说会不会是人啊?”群里忽然有人说话,应该看到视频跟进来的人,“比如有人一直用脑袋磕墙,是不是就这声音。” 他说完,沉鱼都想哭了:“你别吓我啊……隔壁根本……没人了……” “应该不会。”又有一个人出声,否决了这个想法,“你们仔细听,这声音位置有点低,如果是人的话站着应该会高点,蹲着又要低点,弯着腰磕头会不会太累了。” 他说完,群里人都注意了一下,发现真的是如此,又讨论了起来,这时有人又提出了一个猜测:“那会不会是床板的声音,隔壁不会在干那档子事吧?” “在刚死过人的房子里吗?这什么癖好。” “又不奇怪,说不定真的跟新闻说的一样,是他未婚妻。”那人继续说道,“特地回来让他男朋友……” “别乱说话。”许陆离皱起眉,打断了那人的话,“说事就说事,尊重一下死者。” 他说完群里一下安静了,许陆离这才想起霍丝丝的死好像还没被发现,正犹豫着是不是说一下的时候,手机忽然传来奇怪的声音。有别于那种敲击,那声音要更小,如果不仔细听就会被盖住,像是什么东西在说话,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还坚持不懈地跟人沟通,含含糊糊的,又像是……梦话? “你们听见了吗?”许陆离脸色有点不好看,“那个声音。” “嗯?什么声音?” 他一说,所有人都听了起来,连房间里的沉鱼也跟着听,但不知是设备问题还是什么原因,几乎所有人都说没听到,连沉鱼也没有,只有一个女孩子犹犹豫豫问道:“你是说那个跟狗一样的声音吗?” “狗?”许陆离有点疑惑,“什么狗?” 他只是觉得奇怪,但那女孩却沉默了几秒,支支吾吾起来,像在辩解:“就是我有养狗,平时很乖的,但是很护食,不喜欢我碰它的碗,我一碰就会发出这个声音。”她说完似乎还担心许陆离不信,窸窸窣窣捣鼓了一阵,大约是在拿吃的,然后唤了自家的狗走近,试验给许陆离听。 那声音的确非常像,嗷嗷呜呜的,有点含糊,就是狗偶尔会“汪”一声,但那声音不会。 “你最好快走。”一个男声响起,是所有人都没听过的声音,视频通话中的人都是一愣,连许陆离都愣了,看向正在说话的危楼,“跑慢就没命了。” “谁?”沉鱼愣了好几秒,才发现许陆离那边有说话的标识,“离哥?” “不是,是我老板。”许陆离看着危楼,目光带了点探究的意思,但开口还是跟危楼说了一样的话,“你先离开房间。” 危楼见状伸出食指,抵在墙上写了两个字,手指在上面点了点,用口型又重复了一遍——“饿鬼”。 第17章 问题 如果是普通的闹鬼,许陆离也不觉得有什么,但饿鬼是个很特殊的存在,俗话里说的永世不得超生,除了魂飞魄散之外,便是打入饿鬼道,永不转人。这些饿鬼生前本就是大奸大恶的人,死后受尽折磨,变得非常凶残,平常人碰到,死都是轻松的。 “小鱼你听我说,你现在先退出去,然后……”许陆离说着一顿,算了一下自己所在的地方跟沉鱼住处的距离,赶过去应该也不是很久,当即决定过去一趟,“然后锁好门窗,谁敲门都别开,我现在过去,你视频别关。” 沉鱼听他这么紧张,心一下提了起来,有点想哭:“离哥,你别吓我,很严重吗?” “不是,我正好有工作要到那附近去,就顺便看看。”许陆离放缓声音,安抚道,“可能你不知道的时候房主亲人进去了,料理后事什么的,也可能是一些不怕死的去探险呢,你看上回我们不是也去凶宅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大安全,开着视频大家可以看着,一会我跟你一起去敲门,别怕。” “哎,离哥你不是个看店的吗?怎么还出外勤的?” 明文没头没脑问了一句,沉鱼一下又紧张了起来,气得许陆离直磨牙:“同事都请假了,摄影拍外景抓不到苦力抓了我,不行吗?!” 他说完把电话塞进口袋,刚想跟危楼说一声请个假,就看他手里已经拿了钥匙,问道:“有驾照吗?” “有啊。” 许陆离点头,下意识伸手拿了钥匙,末了觉着不大对,奇怪地看着危楼,“你也要去?” “锦音说你可以陪我。”危楼说着一顿,又改了口,“我可以陪你。” “这算工作?” “算。”危楼点头,看了一眼许陆离的口袋,压低声音道,“霍丝丝委托我们联系他未婚夫了。” “都还不知道是不是……”许陆离嘟囔了一句,但细想自己还没对付过饿鬼,有点没底,危楼既然听得出来,那带上起码也是个保险。 这样一想他也不再挣扎,锁了店门后跟着危楼一起从后门离开,去拿车。 等到停车的地方,他发现店里那只黑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等在那了,看见许陆离走近了,立刻走过去乖巧地蹭他。 “你也要去啊?”许陆离有点无奈,弯腰摸了摸黑猫,“那地方危险,小猫咪就回家看……” “带上吧。”危楼打断了许陆离的话,“我得带上。” 许陆离不明白这必然性,但老板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提出什么意见,拉开车门把猫丢到后座去。 沉鱼住的地方在市中心,要换作平时估摸着他们得堵车堵到半夜去,好在这会人已经少了,加上许陆离一直卡着限速开,倒是硬生生赶在十二点前到了小区门口,立刻摸出手机,问道:“你住哪?” “我下去接你吧?”沉鱼犹豫道,“我们小区门禁很严,电梯也得刷卡……” 许陆离闻言也犹豫了:“那……行吧,你小心点,别太着急,就跟你平时下楼拿外卖一样就行。” “好。”沉鱼应了一声,许陆离就看视频里的人站了起来,镜头转向大门。 他这才探头出去看了一下这小区,是刚建不久的,有很多房子还没卖出去,加上这会也不早了,亮着的窗户并不多,一眼看上去没什么大问题。 “这种小区肯定都是找人看过的,不求好,也不能坏。”一旁的危楼忽然出声,他一路上都很沉默,要不是许陆离一直注意着,都快忘了这人了,“这地方的布局很讲究,老板估计花了不少钱。” 许陆离挑眉:“就这么看一眼你就知道了?” 危楼摇头,把手机递给许陆离,屏幕上是小区的平面图,估计是刚搜的。 许陆离瞬间无语,但转念一想,上次危楼也是对风水很熟悉的样子,难道他真的是学过的?但他那个直接把人捏碎的手法又是怎么回事?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许陆离就不是个会瞎猜的人,有些事与其自己在那猜,还不如直接问,“要好好回答那种!” 危楼被他逗乐了,指了指他的手机,看许陆离立刻捂住话筒的位置,这才伸出一根手指,小声道:“我认真答你一个问题,你想好要问什么。” “就一个?” “这算问题?” 许陆离立刻把捂住手机的手换到自己嘴上,猛摇头。 他想问的问题其实很多,但要问到点上又很难。 比如问他是人是鬼,但这对许陆离来说好像不是很重要,只要危楼没危险性,是人是鬼好像没什么所谓。 再比如问他白天的时候去哪了,但这顶多就是满足了他的好奇心,好像也没什么所谓。 那干脆问问他的风水知识是哪来的?又或者问问他是怎么做到徒手把厉鬼捏碎的? 一大堆问题在脑子里纠结成一团,他也不知道应该揪哪个线头,苦恼得不行。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窗户忽然被敲响,窗外站着一个女人,穿了一条浅色的连衣裙,精致的五官化了淡妆后更是艳丽,此时正笑吟吟地冲他们招手,应该就是沉鱼了。 许陆离本想放下窗户,但沉鱼却是转身回去跟保安说话,登记过后开门,走在前面给他们领路。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手机还开着视频通话,照着前边,沉鱼应该是看见了,确定了人。 他关了视频,启动车子以龟速跟在沉鱼身后,食指在方向盘上没什么规律地点着,脑子里还在想着要问危楼的问题——要一下能问到点上的问题。 在娄家的时候许陆离就隐隐感觉危楼对他热情得有点奇怪,危楼很喜欢拉他的手,这是一种亲近的表现。 但在许陆离的记忆里,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么一号人,尤其危楼的名字很有意思,就算不记得脸他也应该记得名字才对,所以相识的可能性不是很大,除非是危楼单方面认识他。但撇开认识的可能性,许陆离能想到的只有另一个——危楼馋他身子! 当然不是不可描述的那种馋! 阳气有点像生命力,除去极少部分特殊人群之外,每个人都有,就算有损也会自我恢复。鬼只有阴气,还会吞噬阳气,所以被夺舍的人很多时候是先被耗尽阳气,最后衰弱死亡。但太阳光其实也算阳气,鬼却大多都怕,因为太强的阳气是会灼伤魂魄的,所以一般会被附身的人,都是走霉运、有阳气但弱的人。 许陆离八字生得好,阳气充足,虽然作为人来说没什么特别的,但对鬼来说就是个行走的日光灯,有危险的同时也有致命的吸引力,这就导致了一个很尴尬的问题——小鬼都很怕他,但能承受住阳气的厉鬼极度喜欢接近他,如果危楼也是一样的情况,那他是什么玩意根本不用想了! 按这么个思路来算,与其去纠结危楼到底是什么,倒不如想想他是谁,但又不能直接问,要是他来一句“我是危楼”那这问题就废了! 琢磨了半天,许陆离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他想起来自己那天跟危楼提的事,瞬间想好要问什么了。所以跟着沉鱼到停车场停好车后,许陆离并没有急着下车,而是熄了火,认真地看着危楼:“那我问了!” 危楼被他逗乐了,语气染上笑意,轻轻点了点头:“问。” “你……是云城危家的人吗?” 云城危家是业内很有名的风水大家,国内很多有名的景点建筑都出自他们之手,不过在许陆离印象里,危家虽然对风水很有研究,但捉鬼就一窍不通了。 大约是没想到许陆离琢磨半天会问这么个问题,危楼有点发愣,好一会才开口,但不是回答,而是反问:“你跟危家的人很熟?” 许陆离点头:“是,也不是。”他说完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家跟危家是世交,家里人熟,但我跟他们不算特别熟。” 更准确地说,他妈跟危家家主是闺蜜,许陆离会叫人一声干妈,危家的小当家是他未来姐夫,不过年龄关系,许陆离跟这个姐夫关系一般般。按理说这样的关系,其实应该很亲密,但因为小时候发生过的事,许陆离不太喜欢去危家,所以现在也就节日会跟着家里人一起去拜个年的程度。 不过到底关系摆在那,如果危楼不是危家的人,那很多东西就可以排除了,他要真是危家的人,那他也可以让他姐帮忙打电话问问。 “是,也不是。”危楼忽然重复了许陆离的话,这便算回答了,却不像许陆离那样有任何的补充。 许陆离瞬间后悔了:“我现在换个问题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危楼道,“不过有件事我可以告诉你。” “什……” 许陆离“么”字还含在嘴里,原本坐在副驾驶的危楼忽的往他的方向一靠,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抬手抚上他的脸,檀香的味道顺着那只手袭上他的鼻尖,和着危楼的好听的嗓音,像要把他的五感全部侵蚀:“我很想见你,离离。” 他说完又靠近了一点凑到许陆离耳边,像是在同他耳语,却一句话也没再说,直到唇瓣若有似无地蹭过许陆离的耳廓才飞快退开,没给许陆离任何反应的机会,立刻退回去开门下车,动作流畅得像早就计划好似的,留下许陆离在车内懵逼。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许陆离耳朵已经有点发热了,下车的时候也忍不住要去瞟那个罪魁祸首。 沉鱼看到许陆离下车的时候,觉得他表情有点怪,但又说不出来怪在哪,便也不纠结了,大跨两步走过去,叫了声“离哥”。 声音刚冒出来,就听见脚边传来一声猫叫,一只通体漆黑的野猫横在两人中间,冲许陆离叫。 许陆离这才把注意力从危楼身上撕下来,弯腰摸了摸黑猫,然后看向沉鱼:“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沉鱼扯起一个笑容,半举起手中的手机,语气有点小心翼翼,“离哥,我能跟你商量个事吗?” “什么?” “我能直播吗?”沉鱼说着,补充道,“是群里人说的,难得要过去,不如开个直播,正好给你攒攒粉……” 许陆离闻言有点哭笑不得:“你都这情况了还有心思想这些?” “你这不是来了嘛!再说你说得也没错,说不定是人呢!”沉鱼不好意思道,“我们都是你的事业粉!事业粉知道吧!你说你长这么好看,不直播可惜了!” “你前言不搭后语。”许陆离简直想翻白眼给她,“如果一会开门了发现真是人,你要怎么办?” 沉鱼被噎住了,沉默半秒后才迟疑道:“那我……遮住摄像头?” 许陆离被逗乐了,摇摇头:“我没办法跟观众互动,还是算了吧。” “不用互动!真的!”沉鱼露出可怜的表情,目光殷切地看着许陆离,“其实你自己直播更好,你要是嫌麻烦我可以帮你拿着的!” 许陆离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尤其是这种怎么都好的事,像明文那样一直叨叨要他去做他肯定不做,但沉鱼这招就很有用了,犹豫了好一会,他还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认命地拿出手机递过去:“尽量别拍到脸,一会要是看到什么不对劲的东西,记得跑。” 沉鱼连连点头,接过许陆离的手机,发现这人手机居然锁都不锁,有点惊讶,但打开后看到他除了游戏跟一个直播app之外就剩下常用软件的桌面,又有点明白了,他们离哥的手机压根没什么隐私。 就算真的有,她也不可能去窥探,滑开屏幕后沉鱼直接点开了直播app的图标,上面还登录着许陆离的账号。 简单设置了一下,开始直播。 第18章 进屋 许陆离的粉丝本来就不算特别多,这会又刚开播,来的基本是老粉,都在群里聊着,便显得有些冷清。 他也不是很在意,跟沉鱼一起往电梯的方向走,边走边瞎聊,一会说恐怖片,一会说明天天气,很没有紧张感,搞得群里人都忍不住在弹幕提醒他严肃点。 虽然许陆离刚刚说了不会互动,但沉鱼还是转达了这话,许陆离一听就乐:“那行吧,我严肃点。” 他说完就压低声音,去骚扰危楼了:“你是怎么确定那个房间里有饿鬼的?” “我说直觉你信吗?”危楼语气带笑,心情莫名的好,“申城没有饿鬼出逃的记录,估计是别的地方偷跑来的。” “我信你个鬼,你是听到那个声音吧?”许陆离道,“下边的管理还没松散到这个程度,哪有那么多饿鬼,一般不是会认为是动物?” 危楼摇头,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霍丝丝写完名字的时候我就查过了,申城叫陈宇达的有好几个,但是生辰对得上的在昨天忽然消失了。” “你能查申城的人?”许陆离听得一头雾水,“消失是什么意思?” “我能查申城每一个人,这是地府给我的特权。”危楼解释道,“我查到霍丝丝的未婚夫在昨天死了,但是他的魂没有在申城出现,也没离开过。” “没有出现?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许陆离问道,“你……准吗?” 忽然被怀疑能力,危楼有点无辜:“没干扰的话,准。” “干扰?”许陆离想了想,“比如有人有什么方法把魂藏起来了算吗?” “算。”危楼点头道,“所以我才过来。” 危楼说得认真,但许陆离是真的觉得这人在诓他!到底是干什么地府才会给这种权限,而且他刚刚就离开了一小会,危楼到底去哪查的这资料!再加上之前的未解的问题,这人就是个彻底的谜团。 许陆离不是个擅长猜谜的人,越想只觉得越头疼,干脆也不想了,弯腰把猫抱起来,跟着沉鱼往电梯里走。 “离哥。”沉鱼压低了声音,小声问许陆离,“他是谁啊?他能拍吗?” “我老板,别乱拍。”许陆离笑吟吟地看着沉鱼,“一会拍不到人,吓死你。” 他说完,就听一旁的危楼笑了出来,撇撇嘴,把手里的猫递到镜头前,说:“拍它吧,猫猫是人间至宝。” 猫脑袋一出现在镜头里,弹幕明显就多了起来,人气也肉眼可见地开始疯涨,本来想吐槽的沉鱼硬生生把话给咽了回去,猫猫这么有魅力的吗? 这个念头冒出来,她手机就震动了一下,拿出来看了一下,发现群里正在说储可儿的事,她原本跟其她主播在玩游戏,忽然下播带着粉丝跑许陆离这边来了。 沉鱼把手机给许陆离看,顺便给她看了一眼直播间,许陆离就看到储可儿给他扔了一大堆礼物,顿时有点哭笑不得:“别浪费钱了,留着买小裙子吧。” 【就要给离离[心][心][心]】 【给离离买小裙子[心][心][心]】 许陆离刚想说不用,看到后面跟着的一句,瞬间沉默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干脆不说话了。 【主播声音好听,i了i了】 【探凶宅?哪间啊?】 【不露脸吗?小姐姐露也可以啊】 沉鱼盯着弹幕,挑挑捡捡念给许陆离听,顺便讲了一下这两天发生的事。 “叮——”电梯门打开,原本还在说话的沉鱼丢下一句“你们自己查”后立刻闭嘴了。 电梯内的光照到走廊里,和地上的影子挤出一条笔直的线,楼道里居然没开灯。 原本还在跟弹幕互动的沉鱼下意识攥紧手机,原本都快散开的恐惧重新在心头凝聚,她忍不住往许陆离身后凑了凑,一边跟着他往外走一边用另一只手拿出手机照亮,小声道:“在右边。”沉鱼说完跟着许陆离一起出了电梯,照了一下左边的屋子,继续解释,“左边那户因为这件事这几天没敢继续住人,剩下两套还没卖出去呢……” “这样……”许陆离点点头,指了右边没亮着灯的那扇门,“死人的是这家?” “对。”沉鱼点头,许陆离这才抱着他的小猫咪过去敲门。 “扣扣扣” “扣扣扣” 敲门的声音在楼道里清晰得有些诡异,门缝里没有光,按理应该没有,但许陆离耳朵却很灵敏地捕捉到里面有一点声音。 “嚓——” “嚓——” 像是拖鞋在地上拖的声音,屋里有人在走动。 弹幕也有人发现了,提了一句,于是所有人都开始听,连沉鱼也忍不住侧过脸竖起耳朵细听,听到那声音后脸色顿时有点不好。 “扣扣扣……扣” 许陆离又抬手敲了敲门。 屋里依旧没有回应。 弹幕已经开始有人吐槽他们作秀拿新闻博眼球了,沉鱼想解释,但一旁的许陆离跟危楼都是沉默着不说话,这气氛搞得她也不敢说话了,只能战战兢兢地在旁边看着。 就在许陆离再一次抬手准备敲门的时候,原本紧锁的门忽然“咔哒”一声,随后缓缓地开了一条缝。 手机的灯光钻进门缝里,在地上印出一段白色的影子,无遮无挡。 “这算取得许可了吗。”许陆离看向危楼,笑道,“直接进去不会因为私闯民宅被抓吧?” 危楼摇头,说:“是人家欢迎我们的。” “那就好。”许陆离说着直接伸手推门,伸手拿过沉鱼正直播的手机,“你还是别进去了。” 沉鱼一听有点不愿意了:“可这事是我拜托你的……你起码让我知道一下里面发生什么了吧?” 许陆离指了指自己的手机,说:“你回家看,一会都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沉鱼闻言还是犹豫,她的确很害怕,但要说没有好奇心那也是假的,她现在就特别想进去作死看看。 “你忘记恐怖片主人公一般是怎么死的了?回去吧。”许陆离说完没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冲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后便直接进了屋,跟在他身后的危楼也非常机智地关上门,直接把人锁在了外边。 “要不我拿吧。”危楼指了指许陆离手里的手机,“反正你也不看。” 许陆离摇头:“你太高了,一会拍到脸。” 危楼闻言看看许陆离,又看看自己,有点无辜,他们之间好像就也就差了不到半个头吧? 不过许陆离一点没有要看着的意思,甚至想把手机塞到口袋里假装没这东西,但一想到自己刚刚还说让沉鱼自己在手机里看,又硬生生把那颗心按了回去,拉拉危楼的衣服,小声道:“你开个手电嘛。” 他说完,危楼便非常自觉地摸出手机,替代沉鱼的位置给他当人形手电,这让许陆离再一次想关直播,摄像头被占用后居然不能用手电筒了!这也太离谱了! 危楼看他愤愤的模样,大概猜到他的意思了,有点无奈:“还是我来拿吧,我注意点。” “那……好吧。”许陆离这才把手机交出去,换了危楼的手机过来,抱着他的猫开始在房子里晃悠。 这屋子面积不算特别大,三室一厅,住一家人刚刚好,不过这会屋里基本没什么家具,看着有点空,地板倒是仔细打扫过了,被光一照反出光映着天花板的花纹,歪歪扭扭的像枯树的倒影。 许陆离抬眼看上去,光也跟着扫过,却发现天花板上除了白色的吊顶外什么都没有。他疑惑地再照向地上,那倒映着的影子依旧,等光再扫到天花板上,便又消失了。 来来回回试了几次,拿着手机跟着照的危楼都郁闷了:“怎么?” 他说完,就看弹幕有眼尖的,已经在提醒其他人看影子,但这时候许陆离已经没再管天花板了,而是把灯对着房间照了一圈,确认真的没有那种奇怪的花纹后又去研究地板。 被他抱在怀里的猫趁机跳到地上,跑到一扇门前,软软地“喵”了一声。 “怎么了?”许陆离看向那猫,手电筒还没来得及照过去,就看见那猫坐着的地方有一个张牙舞爪的巨大影子铺在地上,注意到许陆离的视线后逆生长的树一样飞快往回收缩,像要躲进猫的影子里去。 第19章 门后 许陆离看到那影子的瞬间眼睛都瞪大了,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雷达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他进屋到现在也没感觉屋里有什么啊! “到那个房间看看。”危楼指着黑猫坐着的地方,“让它先进去看看。” “有你这么利用猫的吗?”许陆离有点哭笑不得,朝黑猫招招手,“别理他,过来,那边危险。” 但黑猫没理,直接坐在原地舔毛,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许陆离看得无奈,走过去弯腰要抱猫,但黑猫却灵活地躲开,用爪子在门上挠了挠,催促着许陆离开门。 这房间其实就是跟沉鱼家只有一壁之隔的地方,如果危楼说得准,那他开门后会看到的东西可能会有危险,这猫这样一会成罐头了都不知道为啥。 但小猫咪铁了心要进去,许陆离也没法,只好用脚把猫拨开,手握住门把,轻轻拧动。 “咔哒” 门被推开一条缝,没等许陆离看清楚情况,黑猫已经从缝中钻进去,吓得他冷汗都出来了,也没心思去琢磨里面有没有危险,立刻开门跟了进去。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呛得许陆离剧烈咳嗽起来,有几秒连眼睛都睁不开,连耳边的声音都被咳嗽的声音掩盖住,一时间完全没办法注意周围是什么情况。 “没事吧?”一只手按上许陆离的背,轻轻拍了拍,说话的声音有些苍老,并不是危楼的声音。 许陆离一愣,硬生生咽下后头那阵没咳出去的痒意,缓了半秒后才去注意周围的情况。 房间里很黑,窗户里连月光都没有,家具摆得满满当当,但许陆离总觉得家具高得有点过分,他的视线快跟桌面持平了,但桌子跟墙壁一比好像也不是很高……所以这是房间太大还是他有问题? 许陆离愣了愣,猛的向后看去,却发现跟着他进门的危楼已经不见了,原本崭新的门也变了,变成有些粗糙、乱七八糟刻着一些图案的旧门。他皱着眉又看向自己的手,短短的手指,手腕上干干净净,仿佛那些伤口从未有过一样,本应拿在手上的手机也没了。 看来房间跟他都有问题。 犹豫了一下,许陆离迈开腿,但个子不高走得并不快,只能慢吞吞在房间里踱步,好在房间不大,他一下就看完了。竹制的家具,洗得发旧的床单被套上还有手工缝补的痕迹,床头堆着一些没用过的黄纸和一根狗尾巴草,窗口风吹进来的时候黄纸翻动,但都被一个很久前流行过的电子宠物机压住了。 许陆离还知道那只宠物叫小白,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主人忽然就没再管过,宠物机也跟着消失了。 这里是许陆离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他这是……回到以前了? 想到这许陆离脸色就有点不好看,心里跟针扎似的,只想尽快离开这个不知道是幻觉还是什么的地方。 他正想法子的时候,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小离”,是个苍老的声音,跟刚刚拍他背的人声音一模一样,也跟被勾起的记忆里某一个人的声音一模一样——是他已过世的爷爷的声音。 许陆离都愣了,这也太真实了。 “小离!知道你还没睡!”那声音见许陆离没回应,有些着急地催促了一句,“快出来帮忙!” 许陆离这才跑到窗边去,就看见他爷爷抱着个人急匆匆跑回来,心里越发难受,但还是转身跑出房间去给爷爷开门。 这里是很偏僻的乡下,几间平房搭连着,用篱笆围成一个农家小院,坐落在一小片林子里,许陆离就住其中一间。他父母工作性质比较特殊,一离家就三五天起步,所以他放假的时候会跑来爷爷家住,对这边非常熟悉。 轻车熟路开了门,跑到院子里,许陆离看见爷爷怀里抱着的人后喉咙有点发涩:“他……” “快,把门打开,还有符纸朱砂。”爷爷一边吩咐着,手完全没离开那男孩,许陆离看了一眼,知道这是在帮人聚着阳气,便也不多说什么,去给开了门后又去拿了朱砂符纸。 等他回到房间的时候,男孩已经被放到床上,动也不动,不知死活,直到爷爷松了手他才发出一声闷哼。 但爷爷这会没法子空出手来顾着他,提了笔开始在纸上画符,许陆离只好自己过去,掐了个聚阳的手诀,点在他眉心。 他生来阳气重,用这招比寻常人厉害很多,就看那男孩原本痛苦的神色肉眼可见地缓和,只是满额的汗水,看得出是真的很辛苦。 爷爷画了符回来,看到许陆离这么干时愣了半秒,但没心思去琢磨孙子什么时候学会的这招数,将符贴到男孩肩上,又去写新的,边写边念叨着这男孩的由来。 许陆离都听着,鼻子却酸得不行。 这段记忆其实不是很长,满打满算也就占了半年,却是他二十几年最不想回忆的一段过往。 他爷爷抱回来的这个男孩十四岁,比当时的许陆离大了六岁,但男孩叫什么名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是危家送过来的,但他自己说他不是危家的人,所以许陆离只能叫他哥哥。 许家在业内本就是大家,许陆离的爷爷许泽又是族长,在业内名望很高,妻子去世后就退休不再管事,虽然很多人一直想请他出山但都被回绝了。危家跟许家世代交好,危家刚继任的家主可以说是许泽看着长大的,算是许泽半个儿子,所以他的请求,许泽是一定会答应的,加上他拜托的事,也的确只有许泽能做。 那件事就是许泽接回来的这个男孩子。 世上有许陆离这样阳气重的体质,自然就有阴气重的,这孩子就是很罕见的极阴体质。 但许陆离的体质除了有点招厉鬼之外,其实也没什么,尤其他生于玄术大家,那点威胁甚至可以假装不知道。然而男孩这种体质却不一样,招鬼还是一说,更重要的是身体很差,大病小病不断,而且还活不长。 这孩子在危家的保护下活了十一年,但随着年岁渐长,阴气越重,危家人看风水还行,对付个把小鬼也可以,但撞上厉鬼是真没法,所以这才求到许家来。 幼年的许陆离其实对男孩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只当他跟自己是一样的人,一下有种多了个同伴的感觉,所以那晚守了小伙伴一夜——当然后半夜是睡着了的,醒的时候人都起来了。 许陆离还以为人走了,急匆匆出门,便看见昨晚带回来的男孩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那是许陆离第一次看见那样的人,皮肤白得像瓷,被阳光一照好像会反光一样,整个人都像剔透的工艺品,脆弱又漂亮。 他跑上去就扑到男孩怀里,男孩明显吓了一跳,有些无措想推开他,但在看见许陆离泛着红的眼眶后又顿住了,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小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离,许陆离。”许陆离乖巧地回答,像幼时第一次自我介绍那样,“我爸妈都叫我离离,爷爷叫我……” “小离?许爷爷刚刚提过。”男孩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又问道,“那我也可以叫你离离吗?” 许陆离点头,然后他便听见男孩唤了自己一声“离离”,听得许陆离眼泪直接就掉下来了,特没形象地在院子里哇哇大哭起来。 许泽还在捣鼓午饭,听见声音赶紧跑出来,看见孙子在哭都懵了。 男孩看见许泽,脸上的无措加深,脸色发白,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解释,毕竟现在这情况看起来好像自己欺负了人小孩似的。 许泽是知道许陆离的,欺负人、让别人哭就有他一份,想欺负他还是难了点,但看那男孩的神色便知是吓着人了,只好过去安抚询问。 许陆离也知道自己闹误会了,抽抽噎噎地跟许泽说自己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他这么一说,男孩脸色更难看了,下意识转过头去,目光在树林里睃巡一圈,却什么都没看到。 “胡说,这地方怎么可能有!”许泽知道许陆离是在瞎扯,但还是认命被溜着到附近转了一圈,结果就是回来时发现午饭烧焦了,什么都没得吃。 这跟许陆离的记忆完全不一样。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跑出来后非常二地缠着人说话,把性子有些敏感的男孩吓得话都不会说,但幼年的许陆离跟“察言观色”四个字哪个都不搭边,看到有新的小伙伴兴奋得嘴都停不下来,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大堆,直到许泽出来把他拎回去帮忙洗菜。 许陆离洗菜的时候也不没歇着,愤愤不平地控诉他爷爷不让自己玩。 许泽也很无辜,压低声音道:“这小孩可怜,从小吃了很多苦,你对人家好点,别欺负人。” “玩什么时候欺负过人了!”许陆离不满地噘着嘴,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就看见那个男孩子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受手背上砸出一朵又一朵小小的水花。 许陆离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能哭得那么好看。 但偏偏这种不一样,却越发让许陆离感觉到怀念……和真实。 许陆离不知道这幻象到底是怎么出现的,但看着安安静静给自己挟菜的男孩子,他就不是很想离开。 男孩其实并不是话少,只是不够主动,平日里没人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就坐在角落里,一点存在感也没有,但主动一点的话,他基本是有应必答。 许泽平日虽然会跟许陆离说话,但也不是个很主动的人,所以许陆离就成了那个叽叽喳喳嘴不停的人。 他什么都会问,男孩是从哪来的,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男孩每次都会认认真真回答,许陆离就会去收集回来,送给男孩当礼物。 许陆离每天都有作业,除了背口诀还要画很多符,他小时候画符很烂,歪歪扭扭的画一张废一张,经常被许泽吐槽是在浪费纸张,但现在的许陆离可以很顺利画完,他便不练别的,只是一张又一张地画聚阳符,然后全送给男孩当礼物。 每次拿到东西,男孩总是会显得很不好意思,但看着许陆离时眉眼弯弯的模样看得出是真的喜欢,只是不知道怎么说。 不像许陆离这样胡混,许泽每天都要在附近巡逻,那时候许陆离不太明白许泽为什么要这么做,后来记忆模糊了,他也没再去细究过。 但现在的许陆离却明白了,他是在调整周围的阵。 这里的阵基本都是为了许陆离而设,什么妖魔鬼怪都进不来,以前许泽就是一年去看个三两次,简单修补一下,但现在这么频繁地走动,除了家里定时炸.弹多了一个之外,更重要的,是要应付之后会来的东西。 那才是许陆离最深、最深的噩梦。 第20章 回忆 夏季的雨总是来得又急又猛,台风吹到小村子里的时候,把电都吹断了。 没了电视,许陆离就只能点一盏蜡烛,趴在桌子上,赶那堆被他荒废了两个月的暑假作业。 他本来想让男孩帮自己写,男孩也没拒绝,但写了没两题,许陆离就被许泽揍了一顿,关在房间里反省。 雨的声音很大,但依旧掩盖不住的雷电的声音,天上是不是亮起的闪电让摇曳的烛火更显孱弱,好像随时要挂了似的。 许陆离没有乖乖写作业,而是搬了凳子,正努力往窗外翻。雨水泼进屋里,把地板打湿了不管,衣服打湿了不管,作业本打得没了形也不管,只是执拗地想翻出去。 他这时候才觉得自己这身子是真的很不方便,手短脚短的,翻个窗比爬山还困难,翻上去了还得担心自己跳下去会不会扭到。 等落了地,许陆离已经成了只落汤鸡,他也不管,飞快跑到对面的房间去,门锁了,他便去翻窗户——那里是男孩的房间。 男孩这会正在看书,听见窗户的响动后去开窗,就看见外边站着的小家伙,吓了一跳,立刻拿了伞跟毛巾出去把人拎回来。 他温声温气地说着今天跟许泽出门时听村里人说这么大雨可能要淹水的事,又说了许陆离几句不好,说他不该这种天气乱跑。 许陆离听他说,心里慌张得不行,拉着男孩的手小声道:“哥哥,要不你先跟我躲起来吧。” “我们离离还怕打雷啊?”男孩揉了揉许陆离的脑袋,只当他又是想出去玩,拉着他坐下,给他擦头发,“等雨停了,就带你出去。” “不是!有人要来害你,你跟我走!”许陆离一刻都坐不住,生拉硬拽想把男孩拽走,但他还太小,面对比自己大六岁的人,反而更像撒娇耍赖,看男孩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许陆离就倍感绝望。 他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让男孩跟自己走。 他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幻觉,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就结束了,但就算这样他还是忍不住想改变一下事实。 但噩梦的重演就像一件注定的事,听见门外有声音响起时,男孩立刻把他藏进了衣柜里。 “离离乖,别出声。” 许陆离一愣,没等他拒绝,人就被丢进衣柜里,门“吱呀”一声关上,还带了什么重物拖动的声音。 他立刻推了一下门,衣柜的门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推也推不开。 屋里响起脚步声,很轻,被雨盖住后几乎就听不到了,但许陆离还是能很清楚地知道那个人从门口进来,朝男孩的方向走去。 就像许陆离记忆里的一样,只是不同的是,当时的许陆离并不在衣柜里,而是趴在窗户外面,把所有的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看见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走进屋,男孩还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等到察觉时,身体已经动也动不了了。 许陆离就看见那个男人解开衣服,露出胸前的洞,里面黑蒙蒙一片,像塞了一团雾气,男人的手伸进去,好像通向了另一个世界。紧接着,便有许多黑影从那个洞里跑了出来,像水又像枯枝,最终织成一张网,把男孩包围了起来。 那些影子就像饥饿了很久的野兽,闻到一点点血肉的味道,便疯狂地往男孩的身体里涌,啃咬他的骨血,吞噬他的魂魄。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屋内响起,一同响起的还有充满痛苦的、不属于男孩的嚎哭,听久了又觉得那声音像是在笑的,直到最后全躲进那副瘦弱的身躯里,一切才归于平静。 那时候的许陆离还太小,没办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知道有个人进了哥哥房间,哥哥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所以他要进去帮忙。 但门是紧锁的,男人不知是怎么进去的,也不知是怎么离开的,等浑身是血的许泽赶回来时,他已经不在了。 许陆离跟着许泽跑进屋,不断推躺在床上的人,但那具体温本就有些低的身体现如今冷得像冰,无论许陆离怎么叫都没有回应。 “小离,你先……先回房,乖……”许泽原本因受伤而泛白的脸色越发难看,面对已经没了声息的小孩,他只能先把小孙子赶回房,“找你……找你爸妈来……” “可是哥哥……” “快去!” 素来温和的许泽难得喝了许陆离,“你在这能干嘛!” 许陆离被吓得一僵,眼眶瞬间红了,飞快跑回房间,一边哭一边给家里打电话,他自己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尽力把看到的事情都说明白了。 第二天雨都没停,危家的人就跟着许家父母一起来,还带走了那个男孩子。 许陆离追问,他们只说那孩子病了。 许陆离不信,在家里一直哭,还闹着不肯吃饭,许家父母实在没法,只能带他去了一趟危家。 那时候男孩子很虚弱,全靠仪器在支撑身体,连睁眼都勉强,但看见许陆离还是会笑,会叫他的昵称,用手指轻轻挠他的手心。 许陆离难得安静了一回,他不像之前那样叽叽喳喳地跟男孩说话了,而是在床边跟他说好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还跟他约好寒假了再来找他玩,直到男孩点头答应了,他才跟着家人离开了。 但许陆离不知道应该说自己没等到寒假,还是男孩没能等到。 他每天都会追问家人那个孩子的事,但有一天早上起来,家人告诉他,那个孩子死了,让他以后不要再记挂了。 从此那个孩子就成了许陆离的一块心病,他也不敢再去回忆这件事,以至于多年后记忆都模糊了,只是隐隐约约留下一个印象,就连他要找的人那个黑衣服的男人,都比那个男孩的音容笑貌来得深刻。 但再这样走一遭,许陆离才隐隐约约想起来,虽然男孩从来没跟他说过自己的名字,但许泽其实是叫过他的名字的。 “小楼。” 那个死掉的男孩子,名字就是……楼。 第21章 阵 “还好吧?”一只手拍了拍许陆离的背,那种温度让许陆离一愣,眼前的幻觉也消失了,他又重新回到那个房间里,身后是拿着手机的危楼,此时正担忧地看着他。 很难说是名字的原因,还是单纯还没缓过神,有一个瞬间许陆离觉得危楼好像跟自己印象中那个小男孩重叠了,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差点没让他哭出来。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当年的小孩已经死了,危楼有体温,应该是个活人。 “我没事。”许陆离摆摆手,有点不敢看危楼的眼睛,只好把打量起屋内,这里不是他小时候住的地方,看上去应该装修到一半,大件都搬进来了,只是缺了点细节,“我们进来多久了?” 危楼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立刻答道:“五分钟。” “才五分钟……”许陆离目光转一圈落到床上,样式很简约,上面没有床垫,浅色的木板刷过深色的颜料,但不均匀,边边角角都还留了原来的底色,“这五分钟没发生什么吧?” “……没。” 他这次回答得有点慢,许陆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几秒的沉默是人没反应过来还是真的话中有话? “你不是来查声音的。”危楼无视了他的眼神,抬手指向床靠着的那面墙,“那一面。” 许陆离闻言点点头,也没再多追问什么,走过去本想看看墙,但等走近了却发现床板的颜色有点奇怪,跟他想象中的“油漆”不一样,并不光滑,甚至有点粗糙,坑坑洼洼的。 犹豫了一下,许陆离还是伸出手去,在深色的木板上摸了摸,手感没想象的那么硬,稍微一按还能留个浅浅的印子,软得就好像真的被水泡过一样。 “有问题?”危楼在许陆离旁边蹲下来,学着他那样在木板上摸了摸,“这是什么?” “血。”许陆离说着用指甲刮下一小块木屑,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应该是血,还有点残留的怨气……” 危楼没说话,只是曲起手指在木板上敲了敲,也不知在想什么。 许陆离站起身,离他远了一点,又去看那面墙。 墙很干净,没挂什么东西,床板上的血也没丝毫溅到墙壁上,干净到看不出任何异样,就是不知道沉鱼听到的那个声音是从哪来的。 这样想着,许陆离试着敲了敲墙,墙壁发出“咚咚”的闷响。 这声音响起没几秒,他手机就发出“嗡嗡”的震动声,屏幕上弹出沉鱼的信息:那声音又响了!! 许陆离过去看了一眼,有点无语,只好回道:是我,你没看直播? 他回完没几秒,就看沉鱼又发了一条过来:没敢看,太吓人了 许陆离看得奇怪,他认识沉鱼这么久,这人三更半夜一个人关灯在家看恐怖片简直是家常便饭,探灵直播还能看到睡着,胆子大到有时候许陆离都怀疑她神经是不是有哪里搭错了,结果现在这人说她害怕?这是在搞笑吗? 如果不是……那就是镜头的确拍到了什么,只是他没有看到? “你说……”原本蹲在床边的危楼忽然出声,打断了许陆离的思路,“你朋友听到的那个声音,会不会真是床板的声音。” “啊?怎么可能?”许陆离说着看向床头,“你不会真觉得这里发生过什么不可描述的事吧?” “不是,我不是说过吗?那个声音应该是饿鬼的声音。”许陆离压低声音,跟许陆离解释,“这张床,有很重的怨气。” “床有怨气?”许陆离问道,“你是说它像那种被附体的东西一样,还是……” “是沾到的。”危楼解释道,“原先这上面肯定躺过一个死得很惨的人。” “很惨……”许陆离垂着眸子想了一下,“先看看床。” 他说着朝危楼摆摆手,示意人让开一点,自己去过去检查那张床。 这床款式简单到几乎就几块木板跟木条搭的,半点花纹也没有,许陆离甚至在木板上仔细摸了一下,以防有什么暗纹之类的,但不管怎么看,这就是一张非常简单的床。 “来帮个忙,挪一下。”许陆离在床上翻不出线索,又打起床底的主意,招呼着危楼挪床。 这床倒是不沉,两个大男人搬起来不是特别吃力,就是知道上面那痕迹是什么之后总觉得有点瘆得慌,但在看到底下的的画着的图案后忽然又觉得好像也还好。 “什么东西?”危楼看见地上的东西一愣,密密麻麻的和线条相辅成一张符咒,符咒又绕着最中间的地方围成一个完整的圆,看上去就像一个什么阵法,大小刚好被床覆盖住。 把床放好,危楼率先蹲下去,手指在阵上抹了一把,但颜料已经干了,手指上只沾了一点灰尘,单看颜色是深红色的,而不是床板上那样的黑色,“又是血?” “应该是。”许陆离也伸手过去,用指甲在上面抠了一下,硬是从瓷砖上扣下来一点,“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人血。” “我看看。”危楼捉过许陆离的手腕,凑到鼻尖嗅了嗅,肯定道,“有阴气,但不是人的,也不是鬼的,是不是人血就不知道了。” 许陆离想了想,犹豫道:“活人身上那都是阳气,就算真的有体质阴的,除了极个别之外只能用术法固住,不然流出来的血就算真的有阴气也早没了。” 危楼会意地点头:“那是因为地上的符阵?” “不是,地上这个是招鬼符,围出来的这个……有点眼熟,不过什么用的不清楚,应该改过。”许陆离解释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血里可能掺了什么,你仔细看的话,颜色有点淡。” 许陆离把指甲扣到的东西给危楼看,那东西像被稀释过,所以看上去颜色没有那么深,至于是被什么东西稀释过的,便不得而知了,不过猜倒是可以猜猜。 “你能做到吗?”危楼问道,“像这样固住阴气。” “可以是可以……”许陆离迟疑道,“一般来说植物的阴气和阳气都比较不容易散,就跟柚子叶泡水去晦气一样,其实就是借阳去阴,所以一样的方法也适用于别的。招阴的植物很多,用那些东西泡过了也能有这样的效果,拿来稀释的可能是一样的东西,如果这些东西不是人血的话,可能是一些比较招阴的动物,比如……乌鸦之类的,但符咒这东西,一张其实就够用了,像这样围了个圈,到底……” “这种东西,能叠加的吗?”危楼问道,“比如一张符不够的话,用两张,是不是就双倍效果了?” 许陆离摇头:“会变厉害是真的,但不是这么算的,可能变成1.2倍,1.5倍,但翻倍还是有点难的,厉不厉害到底是取决于画符人的能力,弱的人就算拿符糊墙,可能也不如厉害的一张来得有效。” “所以还是会加强的……那就说得通了。”危楼道,“一般的招魂符应该就是招来附近的游魂野鬼,如果要招点厉害的,那会这么做也说得过去。” 许陆离闻言问道:“你还是坚信那个声音是饿鬼发出来的?” 危楼点头:“这里有饿鬼的味道,不过看样子已经没了,是走了,还是……” “要不然招招看?”许陆离道,“我再让这个阵法动起来,看能招到什么东西不就知道了。” “你可以?” “可以。”许陆离自信满满,“应该不是特别难,不过我先问一下,要是真能招到饿鬼,你有没有办法解决?” 危楼点头:“能。” “那就行,别的东西我能应付,饿鬼还没试过。”许陆离说着冲危楼摆摆手,让他走开点,自己蹲过去研究那个阵。 符咒倒是没怎么变动过,但阵的原型…… 许陆离在脑子里飞速过了一遍自己看的书,他对这些研究不深,很多就是看个大概,印象不深,所以回忆起来有点困难,想了好半天才回忆起这个图案。虽然做过调整,不过原型应该是固阳阵的一种,不过这个跟字面意思不大不一样,作用上更像防护阵,阵中人小鬼莫近,就是不知道调整过后会是个什么效果。 符咒围成的最中心是个小圆圈,原本应该也是摆着什么东西的。 想了一下,许陆离已经大概知道要怎么做了,指着圆圈的中心,给危楼解释:“阵画的时候已经干了,虽然我刚刚动了一下不过没毁,其实重点在中间,这是阵眼,放的东西有点像供品,最重要的是能吸引招来的东西,你觉得会是什么?” 这可问倒危楼了,供品这东西什么都有,完全就是个人喜欢问题,如果要说都喜欢的…… “元宝蜡烛?”危楼问道,“但是这东西也没带。” “也算,不过有一个更好的。”许陆离说着冲危楼露出一个神秘兮兮的笑容,看得危楼一愣,但没给他反应的机会,许陆离已经飞快咬破自己的手指。 被咬破的指尖渗出血珠,许陆离用力一挤,血便滴到了圆圈的重心。 肉眼只能看见血,但在危楼眼里,许陆离落在圆圈里的血迅速腾出阳气,在那阵法的范围里打着转出不去,看上去就像一份装满宝贝的礼物盒一样。 这的确是最有吸引力的东西了。 许陆离就好像刚得到一缸鱼的小孩子一样,期待地蹲在那个阵旁边,原本想叫他小心点的危楼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在旁边守着,以免招来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但事情的发展却和他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原本蹲在地上的许陆离沉默了好一会,忽然整个人一歪。 危楼脸色瞬间变了,原本对着人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到地上,在许陆离倒地之前把人捞进怀里,“离离?!” 许陆离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皱着眉,好像睡着后做了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但只有抱着他的危楼知道,此时的许陆离体温正在迅速流失,好像死后的时间在他身上迅速重现了一样。 “离离。”危楼小声唤了许陆离一句,怀里的人眉头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睛,但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那眼神很奇怪,恐惧和贪婪,搀着浓重的戾气,完全不像许陆离会露出的眼神。 危楼也觉察出不对,但还没想明白情况,许陆离却忽然发难,一只手掐上他的脖子,下了死力气的手在他脖子上留下一个深深的痕迹。 虽然已经没了呼吸,但危楼还是感觉有点难受,也没办法说话,只能哄孩子似的用手在他发上轻抚。 这有些温情的动作让许陆离手上的动作松了一点,眼里开始出现挣扎,危楼便趁机又唤了他一声。与此同时,原本一直静静蹲在角落的猫忽然跳上危楼的肩膀的,没有任何光线照入的瞳孔变得细长,在黑暗中异常显眼,许陆离看到的那些藏进黑猫影子里的东西,此时正慢慢的,从危楼的影子里往外延伸,就像逢春的枯木,一点点长进许陆离影子里。 黑暗中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不是出自危楼,而是来自他身后不知合适出现的人影。 “他已经……不行了。”说话的是个男人,声音很低,语气有些温柔,像是在劝危楼,“那个阵……” “我知道。”危楼打断了来人的话,涌动的黑影并没有因此停止,而是更加疯狂地藏进许陆离影子里,“你就是陈宇达吧?”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危楼。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是没办法再转人的。” “知道。”陈宇达说着,又是一声很长的叹息,“但是我没办法……” “活着总有办法。”危楼淡淡道,“死人是没有未来可言的。” “我也不需要。”陈宇达道,“你是危楼对吧?” “你知道我?” 陈宇达点头:“那个人跟我说过,如果遇到你……能跑就跑。” “他的建议是对的。”危楼道,“不过我这次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陈宇达奇怪:“那你是……” “受人所托。”危楼说着看了一眼许陆离,见他面色好了一点,这才继续说道,“霍丝丝不知道你已经死了,托我们找到你,她最后想再见你一面。” 陈宇达一时无言,沉默了好一会才愣愣地问了一句:“丝丝她死的时候……”他话说了一半,后半段哽咽得有点说不下去,可能是想问她死的时候难不难受,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但危楼对他后面的话兴趣不大,态度依旧冷淡:“你觉得你现在的样子,还能见她吗?” 陈宇达又是一阵沉默,他躲在黑暗里,看不出什么,但若有光一照,便可以看见啊他现在的模样。身体上有很多伤痕,不是利刃划过的伤,也不是磕磕碰碰的伤,而是被什么东西撕烂后重新拼接起来,勉勉强强地维持了个人形。那张本说得上俊秀的脸此时也毁了,一道又一道伤疤在皮肤上交叠,看得人头皮发麻,估摸着霍丝丝来了,也看不出他原来的样子了。 “你知不知道……她本来还准备去见你。”危楼说着忽然顿了下来,对接下来的话有些犹豫。 许陆离意识有些模糊,半梦半醒的,听见了危楼的话,想起来自己看到的那段记忆,强撑着眼皮看向抱着自己的人,忽然有些委屈,又不知道怎么问,便一直沉默地听着他跟陈宇达的话,直到两人都陷入沉默,他才缓缓开口加入了这场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对话:“霍丝丝……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他的话吸引了两人的注意,也打断了不断藏进他影子里的黑影,危楼只是很轻地劝道:“你休息吧。” 许陆离挣扎着从危楼怀里出来,但身上没什么力气,一离开,就又跌坐回地上,他干脆也不起来了,“你知道什么人才会不知道自己死了吗?” 陈宇达摇头。 “死得太突然,没办法反应过来,又或者惊吓过度……”许陆离声音很轻,带着苦笑,本是很惋惜的语气,却莫名带了点冷漠,“但是这种状态一般不会持续太久,等回过神来了,或者亲人告祭,就会知道了,但几天了,霍丝丝还是那样,你说是为什么?” 陈宇达闻言一愣,嘴张了张,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被许陆离打断了:“你既然知道霍丝丝已经死了,那应该是见过她的尸体了吧?你没有报警,也没有为她办后事,到底是想骗她,还是骗自己?” “离离……”危楼叹息般唤了许陆离一声,如果可以他实在不想许陆离因为这种原因去揭许陆离的伤口,“他可能也是被骗了。” “不可能。”许陆离肯定道,“这个阵我试过了,招来厉鬼,把他们困住,让他们啃食阵主人的血肉跟魂魄,这个过程本身就是在炼化厉鬼,如果熬得下来,反噬后会变成凶煞,就像在罐子里养蛊一样,陈宇达就是那只蛊王。整个过程需要很强的意志力,稍有松懈连鬼都做不成,绝不可能是被骗了。” 危楼没想到他就这么试了一次,能了解到这种程度,一时有点紧张:“那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 许陆离摇头:“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发生在陈宇达身上的事,是不是……也在你身上发生过?”许陆离问道,“你那天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第22章 昏迷 许陆离有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什么,又或者不该问,以至于原本说了不找麻烦的危楼听见他的话后忽然改变主意去找了陈宇达的麻烦。 陈宇达自然不可能束手就擒,起初是想跑,但没来得及消失,就被危楼的影子拖住了,他又想挣扎,但一动,那些缠绕在他身上的影子就会逐渐收紧,像要再一次把他撕裂似的,试了两次他就放弃了。 许陆离在一旁都看愣了,他都不知道危楼是什么时候做的布置,那些肉眼不可见的黑暗里还藏有多少可供他驱使的影子,敢情进屋这事就一直是个安全选项,危楼不过是在陪他过家家。 这种认知让许陆离有点挫败,不知道怎么跟危楼说话,便也不开口了,只是沉默地看着他把陈宇达按在地上。 “我先回车上。”危楼像拖行李一样拖着陈宇达走到外边,但没离开,而是在原地等着许陆离。 许陆离坐在地上,心里乱糟糟的,看着自己不断震动的手机,再看看等在门口的危楼,还是伸出手去拿回来。 直播还在继续,人气比之前高了不知道多少,弹幕刷个不停,许陆离粗略扫了一眼,有在说吓人的,也有在问他有没有事的,他现在也没心情再管了,报了平安后直接掐掉直播,跟上危楼离开房子。 离开屋子的时候旁边的门打开了,危楼只是看了一眼出来的人,没说什么,直接往电梯的方向过去。 沉鱼就缩在门后,看危楼的眼神里满是恐惧,好像担心危楼会忽然对他不利似的,眼睛一刻也不敢挪开,直到危楼进了电梯才松口气,打开门去跟等在旁边的许陆离说话。 “你干嘛。”看她这怂样,许陆离有点哭笑不得,“又不是头次见他,至于吓成这样吗?” 他说完,沉鱼好像想到什么似的,脸色“刷”的白了几度,声音都小了许多,好像担心被什么人听到似的:“离哥,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许陆离:“……” “醒醒。”许陆离叹了口气,“我现在没心情跟你玩,隔壁应该没事了。” 沉鱼闻言脸色这才好了一点:“真、真的吗……我一点不想再听到那个声音了……” “真的,解决了。”许陆离只是这么回答,但没详细解释的意思。 虽然还不确定,但他大概有点知道那个声音的来源了,应该像他们群里人说的那样,是床板磕到墙上的声音,不过可能不是那么艳情的原因。 陈宇达当时应该就躺在床上,尸体上那些的啃食的痕迹也不是什么动物留下的,而是那个阵法招来的冤魂厉魄在争夺“食物”导致的,他听到的那个细微的声音应该就是咀嚼声,至于危楼口中的饿鬼,应该也是真的存在的,但到底是被陈宇达吞噬了,还是单纯的跑了就不得而知了。 而沉鱼听到的那个声音,大概是陈宇达因为痛苦挣扎导致的时候床晃动撞击导致,后来尸体被收走,留下的魂魄又互相吞食,会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了,就是不知道陈宇达到是个“完成品”,还是因为他们出现而被打断的“半成品”了。 这些东西许陆离自己琢磨不明白,但他知道危楼肯定是清楚的,只要问一问…… 不,他也不想问。 现在许陆离冷静下来了,开始生气了,但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气起,便郁闷起来,堵得心口难受,回到车上的时候脸都是黑的。 “回去吧。”危楼看他这样,知道他心里不舒服了,犹豫了好一会才说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回去再说,再耽误就天亮了。” 他说完许陆离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发现才一点多,就算夏天天亮得早,他们再慢吞吞开回去,那离天亮还是有好长一段时间,说到底就是危楼在逃避。 更生气了。 这个时间点路上的车已经不是特别多了,就这么看过去总有种这座城市没什么活力的感觉,看久了莫名生点寂寥和苦涩。 当年的事对许陆离的影响很大,自从那个孩子去世后他几乎不再去危家,也拒绝从其他人嘴里听到和那个孩子有关的任何事,只是每天勤加修炼,希望自己能足够强大。 年幼的他对整件事还搞不太清楚,只知道那个胸口有个洞的男人出现后男孩就出事了,所以他执拗地想为男孩报仇。这种想法伴随着他成长,当他能独当一面的时候便开始和那些凶煞厉鬼接触,询问关于那个男人的线索,但至今一无所获。 他遇到的那些厉鬼大部分在看见他的时候眼睛都会放光,就像看到一盘送上门的菜,但一般最后变成菜的肯定不是许陆离,时间长了他在业内也有了一些奇怪的传闻,说他很讨厌厉鬼,到了见一个杀一个的程度,也不难怪危楼当时会那么问他。 尽管他还是没搞明白危楼到底是不是鬼。 他这么做,家人自然也是颇有微词,危家那边意见更是大,一直想阻止他这么做的,但许陆离从来没听过,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跟危家的关系才逐渐变得有些疏离。 虽然那个男孩子说过自己不是危家的人,但在许陆离看来他跟危家肯定是有关系的,而且关系不浅,如果连危家的人都不帮忙,自己也不帮忙,那那个孩子不就死得很冤了? 各种原因和想法推着许陆离走到今天,但从见到危楼起,他忽然发现推着他走的东西好像都是假的。 危家一直不同意他去找那个男人,难道真的是不想报仇吗?还是单纯的因为他们知道一些什么内情?这些事许家又知道吗?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跟他提过?又或者是真的有什么隐情?那为什么不能告诉他? 还有他家人,虽然做的都是一样的工作,但他爸是族长,本来就很少外出,就算真的工作,一般也会让他妈在家做个代理,实在不行还有他姐呢,像这样全员出动的情况在许陆离懂事以来就没出现过。在这之前他觉得可能就是巧合,他爸妈接了什么大工作,姐姐碰巧也接了工作,但现在再想想,这些真的是巧合吗? 细想后许陆离忽然觉得背脊发凉,同时也很沮丧,如果他的猜测全中了,那难道他身边所有人都在骗他吗?难道在其他人看来,他是一个那么难沟通的人吗?难到要用谎言把他蒙在鼓里吗? 但他也只能这么想想,要问压根也抓不到人。 这样想,许陆离更郁闷了,借着等红灯的时间偷偷看了危楼一眼,发现这家伙就这么靠在副驾驶睡着了,更气了。 其实许陆离自己也明白,他口口声声说要报仇,其实不过是心里愧疚。当年许泽为了保护他们受了伤,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作为唯一一个留在现场的人却没能保护好那个孩子,眼睁睁看着他遭遇那么难受的事,在他看来那个孩子的死,有一部分原因也要归结在他的无能身上。 但许陆离不是神仙,他不能倒流时间,也不能起死回生,只能尽自己所能,为他报仇,也算告慰死者。 所以他其实有点明白陈宇达的想法,却没办法认同他这种极端的做法。 车子开回到相馆的时候已经两点多了,但车子熄火了好一会,危楼却始终没动,许陆离一开始还不大想跟他说话,但后面觉着不对,还是忍不住看过去,就看这人靠着窗户已经睡熟了。 许陆离也不知道鬼要不要睡觉,稍犹豫后还是伸手轻轻拍了危楼一下:“醒醒,到了。” “嗯……”危楼鼻子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回答,几秒后才缓缓睁开眼,满是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肯跟我说话了?” 许陆离:“……” 但危楼就是逗他一句,也没再多说什么,靠回窗户上,说道:“我再睡会,你先进去吧。” 他说完,许陆离都没来得及表态,一直蹲在后座的黑猫忽然蹿到前边,扑到许陆离怀里,一下吸引了他的注意。 许陆离也不理危楼了,抱着猫下了车,关门的时候想起来陈宇达,想问问他给抓哪去了,结果一看发现人已经睡着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开口,抱着猫走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走的正门,这会卷帘门已经放下,许陆离干脆也不开了,直接从后门过去,搬开第二个花盆,从被挡住的管道后边摸出钥匙来。据说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忘带钥匙准备的,不过许陆离一直觉着这简直就是把家当送到贼手里。 用钥匙开了门,怀里的猫飞快跳到地上,从门缝里钻进屋去,坐在它的食盆旁乖巧地等着。 许陆离一开灯就看到他这模样,无奈地摇摇头,过去拿了罐头来给它,看黑猫吃得开开心心的,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 这猫也是有意思,对初次见面的许陆离就亲得跟什么似的,对危楼也非常亲近,还很听话,好像真的通人性似的,都说黑猫有灵,就是不知道这猫跟危楼是个什么关系。 说到底危楼也怪怪的,虽然人总一副恹恹的样子,但精神气力其实一点也不少,像这样休息倒也奇怪。 要不还是回去看看? 纠结了一会,许陆离还是站起身回到了停车的地方,绕道副驾驶那边敲了敲窗。 车内没有灯,他也看不清楚情况,敲了几下没回应,干脆又绕回驾驶座去开门,就发现危楼还是跟刚刚坐在车里,动都没动一下。 “你没事吧?”许陆离犹豫着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危楼,但入手却没有摸到任何温度,仿佛他离开那么一会,这副身体里的灵魂就消失了一般。 许陆离脸瞬间就白了,又用力推了几下,但危楼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这回是真慌了,赶紧绕回去开门。 原本靠在窗户上的危楼失去倚靠,就这么直接从车里掉了出来,好像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大件的行李,直接压在许陆离身上。 “我草你别吓我啊?!”许陆离说着伸手探了一下危楼的鼻息,没有,又摸了一下心跳,还是没有,这是真死了?但电视里说有时候人生命体征太虚弱的话这种做法是没用的,要不还是叫救护车? 手摸进口袋里,许陆离才想起来他上次探这人的鼻息好像就是没有的,说到底这到底是人是鬼都不清楚,要是送医院人家会不会以为他疯了?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许陆离还是没敢拨医院的电话,而是打给林锦音。 电话响到快自动挂断了才被接起,许陆离也不管对面的人现在有空没有,倒豆子似的把危楼现在的情况全说了。 “嗯?没动静?”林锦音的声音迷迷糊糊的,明显是睡着了被叫醒的,“楼哥以前没有过啊。” “那他有说过什么吗?”许陆离一边肩膀撑着危楼以免人掉下来,另一边手拿着手机,姿势别提多别扭,“就没个使用说明之类的吗?” “没有,你别管他就好了。”林锦音嘟囔道,“楼哥本来就不是一般人,比你想的坚强,明天就醒了,晚安……” 她说完就毫不留情地挂了,许陆离都不知道林锦音这是单纯嫌麻烦,还是给的真是解决办法,想了两秒后还是决定听她的——先把人搬回去再扔着不管。 许陆离艰难地把人从车上弄下来,关上门的时候已经有点后悔了,直接把人扔车里好像也不会怎么样,何必这么麻烦? 但想归想,他还是认命地背起人,往后门的方向挪。 危楼个子本来就比许陆离高,也不属于瘦弱那挂,现在都不知道应该说是昏迷还是死了,完全没点支撑,整个人的重量就这么压在许陆离身上,背了半路许陆离就开始喘了,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庆幸自己没把车停太远,不然估计半道得直接靠拖的了。 艰难回到后门,他门也没关上,轻轻一踢就开了,原本在吃饭的黑猫听见动静立刻回头,看见许陆离背着人进屋的时候吓了一跳。 许陆离也没空管它了,背着人到沙发旁去,一扔,直接就给甩沙发上,这才长出一口气:“这他妈加班加得血亏。”他说完,就看见跟在后面的黑猫慢悠悠走到沙发旁边,轻身一跳,直接就跳到了危楼身上,许陆离本来想伸手捞,结果没捞着,干脆不管了直接在旁边坐下,半命令半吐槽,“猫跳过尸体会起尸的,我现在没力气抓了,给我下来。” 他这就是随口一句玩笑话,怎知他话音刚落,刚刚还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危楼,忽然动了一下。 许陆离:“……”靠,真起尸了?! 第23章 真相 许陆离脑中闪过镇尸符的画法时,手几乎是同时举了起来,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这做法好像有点傻,立刻给刹住了,手就那么不尴不尬地停留在了空中。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手伸过来捉住了他,皮肤白得有点透,仿佛能一眼看清楚皮肤下每一条青筋跟血管的分布。 感受到接触间的温度,许陆离松了口气:“没事吧?” “没事。”危楼很轻地应了一句,看向许陆离的眼神温和些许,“离离。” 许陆离微抿起嘴,没应他。 “别生气。”危楼的声音很轻,拉着许陆离的手,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这件事有点复杂。” 许陆离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咸不淡的“嗯”:“看得出来。” 他就不是个会跟人吵架冷战的,难得做一回,反而别扭得有点可爱,危楼看着他愣了好几秒,忍不住笑出来:“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尽量回答你。” “那可就多了。”许陆离撇嘴,刚刚在车上想了一堆,但这回挑挑捡捡的也不知道要问哪个,憋了半天就憋出来一句关心,“你刚刚那样真没事?” “没事,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是这样。”危楼答道,“闹肚子。” 许陆离有点无语:“谁闹肚子会闹到呼吸心跳全停啊?” “不是全停,是本来就没有。”危楼道,“我算不上正常人……不对可能人都不算。” 说到这,许陆离就有点没好气:“那你到底是什么?你明明有体温,而且你还有身体……新品种的鬼吗?僵尸?还是……” “我也不知道我算什么。”危楼道,“反正这样很多年了。” 许陆离闻言沉默了。 很多年? “所以你当时就已经……”许陆离发现虽然做好准备了,但真到关头了还是有点揭不开伤,问不出口,“所以当年干妈跟我说你已经……是真的?” “嗯……” “你……”许陆离又有点不知道要问什么了,其实对他来说,那个孩子的确死了这件事既然是事实,那后续不管发生什么事,危楼也不算骗他了,“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如果我知道……” “如果我说怕你生气,你会信吗?”危楼笑着问许陆离,本是想缓和下气氛,但看到许陆离眼眶泛红,瞬间精神了,整个人从沙发上弹起,无措地拍了拍许陆离的肩膀,“这件事结果怎么样我也说不好,不想到时候再让你难过一次。” “什么叫……说不好?”许陆离有点愣,“难道你还会……” 危楼摇头:“我跟地府签了协议,他们不会对我干嘛的。” 许陆离这才松了口气,想了想,又问道:“你当年明明说你不是危家的人,为什么现在……” “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危楼解释道,“我的体质你应该知道吧?” 许陆离点头,危楼的体质极阴,招鬼还影响身体,这也是他奇怪的另一件事,现在的危楼虽然看上去有点恹,但很健康,跟当年那个成天大小病不断的孩子差很多。 “我在危家人口中,是个死人。”危楼一开口,就是一件让许陆离不知道怎么反应的事,“听说我当年出世本就艰难,招了很多不干不净的东西,多亏了许爷爷跟你父母才勉强保住,但我这种体质实在很容易出事,不止鬼,还有人,所以对外他们说我难产死了,也一直交代我不能让别人知道。” 许陆离恍然,所以他才会那么说,“那危家对你不好吗?你小时候性格……好乖?” 危楼苦笑着摇头:“我家里人对我很好,只是……” 他说着顿下来,看着许陆离,虽然后面的话没说,但许陆离已经明白了。 他们的体质很相似,许陆离小时候没少撞过鬼,只是他家就是专门应付这些的所以问题不算特别大,虽然没怎么受过精神创伤,但也的确碰到过不少吓人的事。危家就不一样了,危楼的体质本来就比许陆离还麻烦,那边又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居多,防守能力弱得可以忽略不计,倒不如说危楼能活到十几岁,已经是奇迹了。 从小被那些东西欺负,危楼会是那个性子,也就不是很难理解了。 想明白后许陆离都有点怜爱他了,忍不住伸手过去在他头上摸了摸。 危楼:“……” 他有点不习惯被人这样对待,就算是许陆离也一样,只能默默拿下他的手,继续说道:“我从来不说自己是危家的人,十几年,习惯了,再说……”他说着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一点,“我也挺喜欢你那么叫我的。” “嗯?哥哥?”许陆离随口喊了一声,就看危楼眼睛亮了亮,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干脆转了话题,“那你那晚是跟陈宇达一样?” 危楼点头,想了想,又摇头:“不大一样,应该说目的不一样,陈宇达的情况更像献祭,那个人是想要我的身体。” 许陆离立刻会意:“想借你的身体转生?” “嗯。”危楼点头,“我的身体本来就适合住死人,加上这个死人的身份……” “那后来呢?”许陆离问道,“当年你出事后,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爸妈……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不该碰的……?”许陆离又被说愣了,要说他们这行有什么绝对不能碰的,撇开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就只有两个。 逆天改命,倒转生死。 “他们失败了。”许陆离道,“根本就没有能起死回生的法术。” 危楼点头:“说是起死回生,其实就是把魂召回来,重新塞回身体里,就像……” “就像借尸还魂,只是借的是自己的尸体,对吗?”危楼说的东西算是在许陆离的专业范围里,他一下就理解过来了,“保持尸体不腐的方法有很多,但是……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让你有体温啊。” “你没发现我的体温比常人要高一点吗?”危楼说着伸出手去,用手背搭上许陆离脸,“用生气把我跟活物连起来就好了。” “说得容易,这就是变相附身,哪有人会自愿……”许陆离说着顿了一下,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仔细回忆了一下认识危楼到现在发生的一些事,忽然明白过来,惊恐地看向坐在旁边舔爪子的猫。 “发现了?”危楼笑笑,朝黑猫招手,黑猫立刻听话地蹦到他身上,“它身上有我的一魄,勉强算我的分.身吧。” 许陆离忽然觉得心态都崩了,难怪这猫那么粘他! “所以它这是成精了?”许陆离问道,“你能知道它在想什么?” 危楼闻言奇怪地看了许陆离一眼,说:“撇开被我附身这事来说,它只是一只普通的猫,我怎么会知道它在想什么。” 许陆离:“……” “不过我能试着跟他沟通倒是真的。”危楼看许陆离那样,有点好笑,继续说道,“跟语言没关系,更像一种默契,就好像动物之间的交流有时候也不是靠语言的。” “噢。”许陆离淡淡应了一句,不懂。 “那个男人本来是想让我的身体成为养鬼的容器,让那些厉鬼在这具身体里自相残杀,他就当那个渔翁,可惜没算到我居然活下来了。”危楼接着之前的话,继续说道。 许陆离总觉得哪里不对,仔细想了想,犹豫道:“所以你死前,一直在经历万鬼噬心的痛苦?” “倒也没那么严重,干妈帮我压制了一点。”危楼道,“我死后干妈也一直帮我压制,后来我把我魂召回来后,那些东西就成了我的养料。” “养料……”许陆离皱起眉,“所以你是吃鬼的?” 危楼点头,他对这件事并没有避讳的意思,许陆离问,他就如实答了:“正确来说我是吃怨气的,你放心,我不会对一般的鬼动手的,多吃点少吃点对我没差。” 许陆离想到在陈宇达家时危楼放出去的影子,那些应该就是怨气了。 危楼现在的状态很奇妙,他人肯定是死透了,但身体却被猫的一缕生气连着,虽然没有呼吸跟心跳,却有着人一样的体温。但要说他是活人吧,这人就是个借尸还魂的,身体里除了一个厉鬼之外就剩下一堆填充用的怨气,被人捅一刀会不会痛说不好,但是死是肯定不会死的,这要能叫活人那一般人就不用做人了。 一个晚上的时间,许陆离觉得自己世界观已经塌了一半,对着危楼只剩下叹气的心思:“那你说跟地府有协议又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危楼解释道,“我怨气太重,没办法投胎,但是生前没做过坏事,地府也不能强押我去受刑,只能让我帮忙,作为交换他们会帮我找到仇人,就是你在找的那个人。” 许陆离一听精神了:“你有他的线索了吗?” 危楼摇头:“我只知道他这些年一直在做一样的事,目的应该就是想转生,但别的就不清楚了。” “果然没那么容易。”许陆离又泄气了,“也对,我找了那么多年,不也什么线索都没有。” “关于这件事……”危楼说着拉了拉许陆离的手,“我希望你别再找了。” “哦。”许陆离淡淡看了他一眼,没什么抵触情绪,这话他这些年听了不知道多少遍,已经听到麻木了,也有一句固定的回答,“我找是我的事,怕当池鱼就离我远点。” 危楼闻言有点无奈,虽然早知道许陆离会这么答,但还是忍不住想说,现如今话被堵死了,只好说道:“要找也行,以后跟我一起。” 这回许陆离没回答,他有点拿不准危楼的意思,这是要监视他? “你别误会。”似乎是看出来许陆离的纠结,危楼柔声安抚道,“我只是想保护你。” 许陆离闻言一愣,随即耳朵红了起来,长这么大除了长辈,向来只有他保护人的份,像这样被人一本正经说这种话还怪不好意思的。 危楼看他耳朵的颜色,忍不住笑起来,继续说道:“而且我也想让你帮我,跟地府合作的事,也算攒功德了。” 许陆离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是来打工的,问道:“你说跟地府合作,你到底跟地府签了什么协议。” “管理。”危楼道,“滞留人间的鬼太多,地府有时候管不过来,我的工作就是管A市的阴人,把想投胎的送去投胎,作恶的就……处理了。” “懂了。”许陆离点头,“地府驻人间办事处,你是处长。” 危楼:“……”也差不多。 第24章 工作内容 虽然危楼跟许陆离说了工作内容,不过许陆离到底是个正常作息的人,今天本来是准备在店里睡觉的,这样折腾到半夜,精神一放松,就知道困了,所以后面说了什么他也不清楚,听着听着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再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人也被送回了房间,许陆离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是早上了,他正好好地躺在床上,空调还贴心地开了个舒适的温度。 回想了一下昨晚的事,估摸着是危楼把人送回来的,他想知道的事已经知道了,至于危楼交代的那些再慢慢学也无所谓。 一定要说有什么得再问问的大概就是陈宇达了,也不知道被抓哪去了。 一边想着一边起床去洗澡洗漱,下楼的时候看到林锦音已经来了,便过去打了招呼:“这么早。” “早个屁,都十点半了。”林锦音无奈道,“昨晚睡得怎么样?要回去收拾东西吗今天?” 她说着看了许陆离一眼,发现这人居然还好好换了衣服,有点惊讶:“你还带了换洗的衣服啊?” “啊不是,是危楼的……吧。”许陆离有点犹豫,是因为这衣服就放在他床头,看样子应该是给他的,他也就拿来穿的了,“我晚点回去收拾几件过来,先问一下你,昨天那种看全天的情况应该不会有了吧?” 林锦音赶紧摆手,无辜道:“这几天比较忙,大家加班好几天了,这不是看昨晚没预约,就都请假了。” “那就好。”许陆离道,“那我这是算早班还是晚班?” “你……都行吧。”林锦音道“白班跟夜班的工作是不一样的,等有客人来了你直接看更好,店里人手其实够,你主要是给楼哥当助手,店里的工作你想做就做,不想也行,这几个事注意一下就行。” 她说着伸出三根手指,简单给许陆离讲了一下他的工作内容,一共就三个。 一,喂猫。 二,上香。 三,听危楼的。 “上香?”许陆离奇怪,“店里没香炉吧?” “噢,你还没去过厨房吧。”林锦音说着指了指楼上,“厨房里还有个房间,里面有很多牌位,每天要记得供奉一次,不然会闹事。” 许陆离闻言犹豫道:“是……危楼的?” “你这么快知道楼哥的身份了?”林锦音惊讶地看着许陆离,“楼哥没牌位,他不吃香火,那里是一些不肯投胎的钉子户,吃够香火我们就可以自己处理了。” “什么叫……自己处理?” “天啊楼哥不是说他给你讲过了吗?!”一想到自己又要做新手培训,林锦音就想崩溃,“你具体都知道哪些?” 许陆离昨晚压根没仔细听,有点不好意思:“我觉得你还是从头给我讲比较好。” 林锦音看他笑起来,瞬间没脾气了,只好认命地给他解释:“我们的工作是帮地府管A市的鬼,大部分鬼都登记在案,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在哪死的,有没有背人命,为什么不去投胎之类的,有一些比较麻烦的只要别太过分我们可以不管。但是那种有机会投胎不肯去的,我们要先跟对方谈判,一般就三个结果,一是劝成了人家就去投胎了,二是搬走不归我们管,三就是谈崩了我们直接立牌位供奉,七七四十九天后还不走就直接咔——” 她说着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看得许陆离胆战心惊:“这么狠?地府不会管吗?” “都说这片归我们管了,规矩当然也是我们自己定的,地府也知道我们会这么做。”林锦音解释道,“那些闹事的我们也有资格直接处理,A市算是治安很好的地方了!” 许陆离听得云里雾里的:“地府知道?等等什么叫A市算是?难道我们不是特殊的吗?” “哪有那么多搞特殊的。”林锦音失笑,跑去放零食的柜子里拿了几个小面包回来给许陆离,又去倒了两杯水,这才坐到他旁边,“你先垫垫肚子,一会快吃饭了,刚刚说到哪了……哦对特殊,要说特殊也特殊,国内有不少这样的地方,但是每个地方的管理都不大一样。” 许陆离撕了一袋面包,一口一个塞得嘴里满当,差点没噎着,喝了几口水才压下去,“是根据什么来判断要不要设定这么一个点的?” “鬼门。”林锦音说着指了指地板,“不过这个跟鬼门关不一样,鬼门关太大了,一般根本压不住,鬼门比那小一点,你想象成侧门可能会更好理解一点,不过本质都是阴阳两界的通道,我们的算是帮忙看门的。看门的有楼哥这样的,也有天师或者跟这行有所牵扯的人,每个人习惯也都不一样,像我们这种是比较简单粗暴的,我听说还有个地区的管理好像没什么战斗能力,全靠度化。” 许陆离惊了:“度化?天天做法事叨叨让他们走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肯定不是做法事。”林锦音耸肩,“怎么形容呢,干这行的……多少都有点奇怪。” 作为奇怪的一员,许陆离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换了个问题:“那你为什么要在这做事?我听危楼说你也懂行,林……你不会是林锦绣的妹妹吧?” “你认识我哥啊?”林锦音笑道,“我能力不够,家里不让我接工作,我就只能先跟着楼哥混点工资跟经验。” “认识,以前合作过。”许陆离道,“不出去怎么能长大,你家里也太溺爱你了。” 林锦音撇嘴,她也很想出去啊! 看她不情不愿的,许陆离乐得不行,便也不逗她了,接着方才的话继续问道:“那平时出外勤的工作多吗?” “看情况吧。”林锦音道,“七月那会是最忙的,一到晚上根本没时间睡觉,平时还好,不过A市也不知道是不是风水不好,我们这边很容易出那种完全没法沟通的厉鬼,差不多就是那种见谁咬谁的,超烦!” 许陆离倒是没什么感想,又问道:“那危楼一般什么时候出动?” “晚上啊当然是。”林锦音理所当然道,“楼哥你也知道的,他阳光过敏嘛。” “是完全不能出去?” “那倒不是,就是会比较……没精神?”林锦音想了想,有点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就跟我们生病的时候一样嘛。” “那他会累吗?” 林锦音点头:“会啊,楼哥去抓那些厉鬼的时候,一般回来后都会很累,虽然他很厉害不过到底是跟那些东西打一架,就跟闹肚子一样。” 她这说法倒是跟危楼自己的解释一样,这就让许陆离更纠结了:“那一般要做点什么吗?” “你想做啊?”林锦音笑道,“你直接问他本人吧,楼哥怎么说呢……有点高冷,平时不大跟我们说话的。” 许陆离回想了一下,那天在娄家,危楼好像的确很少跟林锦音说话,就算有也是简短几句,倒是对着他的时候话挺多的。 “所以你们去娄家,也是工作?”许陆离问道,“去收拾娄业英?为什么那么晚才去?” “我们也不是什么都管的。”林锦音答道,“凶宅里的鬼,基本都不肯去投胎的,除非你灭掉,不过考虑到他们出不去,我们自然也不管。” “那死人了怎么办?” “看情况,只要别破坏规矩我们都是不管的,比如凶宅一般就很少会出现大量死人的情况。”林锦音解释道,“尤其是娄家那种有点名气的凶宅,自己愿意去作死,何必拦着呢,我们去是因为娄业英禁锢了魂魄,还拿魂魄去融了,而不是因为死人。” 许陆离会意:“那要是有人管呢?比如我们的同行?” “那不是更好!”林锦音惊喜道,“麻烦的工作少一件是一件,多多益善!” 许陆离无语:“你们没绩效目标的吗?” “没有,这个城市会出什么事,不是我们要管的,活人的事自有活人负责。”林锦音道,“我们只管死人的事。” “那……”许陆离还想多问一些相关的事,这时门口忽然有人推门进来,门口的铃没有响,但动静还是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许陆离看过去,发现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手里还提着一个藤编的手提箱。老人年纪看上不小,但脚步依旧稳健,进屋后看见他们,微笑着点头打招呼,说话的语速有些慢但温和,字正腔圆的听着很舒服:“我姓白,之前打电话来预约过的。” “是白鸿文先生对吧!”林锦音说着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正好跳到十点三十分钟,“好准时啊!” 许陆离一听知道这是客人,立刻起身去倒水,招呼白鸿文坐下,准备顺便看看白天的工作到底是什么。 林锦音在架子上翻了翻,拿出一本展示用的相册来,又抽了张印着表格的纸,这才坐到桌旁抽了支笔,在姓名栏填上“白鸿文”三个字后才问道:“白先生应该是听人介绍的吧?需要我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的业务吗?” “我大概知道。”白鸿文笑眯眯地说道,“是这样,我跟我妻子结婚的时候也没留下什么相片,她一直觉得很遗憾,我答应过要给她补上,可惜没这个机会了,听说你们店能做到,就想来试试,我连衣服都带来了。” 他说着拍了拍自己抱在怀里的箱子,应该是准备拍摄用的衣服。 至此许陆离才想起来他们到底还是一间相馆,林锦音说的白天的业务应该就是指一般影楼拍的那种吧? 不过这个想法也就停留了几秒,林锦音接下来问的问题,直接就打破了许陆离的想法:“你妻子叫什么名字?忌日是什么时候?” 第25章 客人 白鸿文听了林锦音的询问,很快报了个日期,说:“再过几天就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了,我想在那之前拿到照片,可以吗?” “这个我们尽量吧,主要还是看能不能协调好。”林锦音笑道,“不过行程可能就得赶点。” “没事。”白鸿文笑道,“我已经退休了,时间多得很。” “那晚上吧?”林锦音说着,补充了一句,“我们的摄影师很专业的!不用担心。” “真的?我还以为要准备很多……” “不用,衣服你自己都准备了,这里面是你的妻子的还是也有你的?”林锦音道,“我们这边也有现成的服装,不过可能不是很合身。” “没事,我有,我晚上带过来。”白鸿文道,“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吗?” “可以的话……”林锦音边说着边撕了张纸,递到白鸿文面前,“你顺便写张纸条给你妻子吧,内容嘛……什么都行,想说的话,或者想拍照的原因之类的,都可以,不好意思的话也可以盖起来,我们不会偷看的。” 许陆离在一边听得懵逼,但白鸿文也不知是听说了什么,对林锦音提出的要求半句原因不问,直接就在纸上写下一行字,直接写的是什么其他两人就不知道了,反正收到的时候纸已经被好好地折叠了起来。 林锦音收好东西后又跟白鸿文确定了一些和他妻子有关的信息,一一记下后开了收据给他,说是等时间确定下来就联络他。 许陆离在旁边憋得不行,等人走后才开口问林锦音:“你这是什么情况?” 林锦音解释了一早上,已经懒得再解释了,只说了一句“你晚上就知道了”,然后到柜子里翻了张黄纸出来,上面已经画了内容了,许陆离大致扫了一眼,看出来那是一张修改过的招魂符,但修改后的作用就说不准了。 林锦音用笔在符纸背面写下白鸿文妻子的姓名和生辰死忌,又用订书机把符纸跟黄纸压在一起,这才拿着到后门去,烧了。 看到这,许陆离大概已经明白了,估计这是召白鸿文的妻子上来,了了活人的遗憾和念想,不过这种事到现在居然都没传开,就让他有点惊讶了。 “我能看看那个符吗?” “可以啊,店里的东西你随便看,不用问的。”林锦音道,“那符我们平时画的,存量也不是很多,你也知道的,画符这事得挑天时地利,不然出来的效果不太好。” 许陆离“噢”了一声,没好意思多说什么:“我能学画这个吗?” “可以是可以……”林锦音本来想说现在也不是画符的好时候,但一想这是练习用的,便又闭嘴了,拿了叠黄纸跟朱砂出来给他,“你慢慢练,我出去一趟,一会顺便给你带午饭,有事打我电话。” 许陆离点头,笑眯眯地送走林锦音后拿着黄纸跟朱砂挑了个太阳晒不到的地坐下,开始画那道不知叫什么名字的的符。 他在这行大概就是很多人恨得咬牙的那种天才,天时地利于他固然重要,但没到直接把符画废的情况,顶多就是强度有点波动,所以这回上手除了一开始不熟练废了几张,之后基本都是一气呵成,没一会就画了一小叠。后面他画得有点腻了,又开始乱改,有的改出来就废了,有的倒是能用,就是不知道有什么用。 “这张还是撕了吧。”危楼的声音忽然在屋里响起,许陆离吓了一跳,目光四处扫了一圈没看见人,以为是幻听的时候,他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这张太凶了,耗灵力,而且召那么脏东西很容易开鬼门。” 这回许陆离知道不是幻觉了,看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到黑猫身上,就看它正幽幽地看着自己,狐疑道:“你还能用这个身体说话?” 他说完,就听那黑猫乖巧地“喵”了一声,看得许陆离面露惊恐:“还真行?” 他话音刚落,一只手忽然从身后伸出来拍了他的后脑勺一下:“行你个头。” 许陆离立刻转过头去,就看见危楼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旁边,有点无语:“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这房子里我能来去自如。”危楼笑眯眯地看着许陆离,解释道,“你要闲得无聊可以找点别的事干,在这瞎画什么?” “还不是你手下的人太没用了,就这点存货,随便来几个客人就用完了。”许陆离道,“到时候你要亲自下去找人吗?” “也不是不行。”危楼耸肩,“不过别乱改了。” “好,不改。”许陆离应得乖巧,“你白天出来没事吗?” “别晒太阳就行……”危楼说着一顿,整个人往许陆离身上歪,“就是有点……不舒服。” 许陆离闻言伸手拍了拍他的手,问道:“我能帮你做什么吗?” “唔……让我吸一口。”危楼答着,自顾自把脸埋进许陆离颈窝,深吸了一口,好像真的能呼吸似的,“离离真好。” “滚……”许陆离被闹了个脸红,就没见过吸阳气吸得这么不要脸的,直接把人推开了,“你刚刚说会开鬼门是什么意思?” “我告诉你了,你就让我吸吗?” “你还有瘾了是吧?”许陆离好笑道,“快说。” 许陆离垂了垂眼皮,懒洋洋道:“你还没回答我。” 许陆离看他这样,只好含糊道:“我考虑下。” “鬼门一般是固定的,在整个城市最阴的地方。”危楼没去纠结许陆离那点小心思,认真解释道,“但是有时候也会出现鬼门被强行撬开的情况,与其说是门不如说更像裂缝吧,一般是有厉鬼扎堆了导致煞气太重,比较少见,但是你画的说不定还真能做到。” 他说完,看许陆离还在思考,立刻扑上去,脸埋进他颈窝又是深吸一口。 “靠我都没考虑好!”许陆离被他闹了个措手不及,伸出手去打又不能打,只能推,两人就直接闹起来了。 林锦音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人玩成一团,顿时有点无语:“你们是小孩子吗?别在店里玩,一会碰坏东西了!” 许陆离这才停下来,看见林锦音手上的袋子,立刻弹坐起来:“吃饭了!” “嗯,收拾一下吧。”林锦音边说边提着盒饭走过去放好,本来想收拾掉桌上的符纸,但细一看发现居然都是画好的,有点惊讶,“你画的?” “啊,不然呢?”许陆离已经把注意力放到他的午饭上了,看了一下两份都是一样的,便把另一份合上放好,开心享用起他的午餐。 “我去这么多?你……”林锦音本来还想问什么,但看许陆离已经没了注意的心思,大概明白发生什么了,顿时悲从中来,“差距啊——” “干嘛这样。”许陆离笑道,“以后你们不就不用浪费精力在那算时间搞七搞八的,不好吗?你看那些符里,有几张画得跟狗爬的一样,你们到底从哪捡的菜鸡。” 林锦音想了想自己,想想几个同事,再想想许陆离之前的表现,不说话了。 “没事。”一旁的危楼笑眯眯安抚道,“你们画,能用就行,还是给算钱。” 许陆离一听手上的动作顿住了:“这还能赚钱啊?” 林锦音闻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不是废话吗?你以为符是放到打印机里按几下就能批量生产的东西吗!那肯定……” 林锦音说着看到许陆离无辜的眼神后噎了一下,又看了他画的符一眼,闭嘴了。 “我乡下人,不懂这些。”许陆离笑嘻嘻道,“以前画符都是要用就画,没听说可以卖钱。” “那难怪你会沦落到来我们这打工了。”林锦音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惋惜还是该说恨铁不成钢,“这玩意是消耗品,很多人自己画的都不够用就别说卖了,你这种水平的拿去卖,能发家致富你知道不?” 许陆离点头:“今天知道了,那我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一旁的危楼幽幽地看了林锦音一眼,“你再多嘴?” 林锦音:“……” “开玩笑的。”许陆离被逗乐了,“我答应了帮你的。” 危楼一听心情瞬间就好了,说:“如果你真的缺钱,我也存了不少……” “你又不是人,你存钱干嘛?”许陆离奇怪道,“等等你存的是哪种钱?” 危楼:“……” “你能花那种。”危楼简直败给他了,“就是因为不用才存,不然拿去烧吗?” “有道理。”许陆离说着看了一眼自己的饭,忽然觉得做人烦恼还挺多。 但一想到好吃的东西危楼也吃不到,烦恼瞬间又消失了。 看许陆离变脸似的一会郁闷一会笑的,林锦音乐道:“你看上去也不是很缺钱的样子,怎么想到去参加那个直播的?” “我那是被人坑去的。”许陆离有点无奈,“再说我那次也没挣钱啊,打白工。” “晚点让楼哥给你算工钱。”林锦音道,“不过你昨晚应该赚了不少啊,我早上看直播间还在第一名呢,不过现在应该掉下去了吧。” “啊?”许陆离懵了,“什么第一名?” 林锦音也懵了:“这事还上了昨晚的热搜呢,你直播间都被挤爆了!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吗?”许陆离犹豫地摸出手机,点开自己的直播间看了一眼,发现粉丝直接多了一位数,现在还有人在问他有没有事的。 惊讶之余许陆离又转去后台看了一眼余额,基本都是昨晚刷的礼物,除去平台的抽成之外还剩下不少。 许陆离数了一下后面的零,原本的惊讶反而逐渐平息下来,看向危楼,冷静道:“我忽然觉得我还是应该考虑一下辞职,靠这个吃饭我能撑死!” 危楼:“……” 他实在没想到许陆离忽然反悔,还这么认真跟他说这事,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只好看向林锦音个罪魁祸首,半句话没说,但凶狠的眼神却非常精确地传达了一个信息:给我哄。 林锦音简直无辜,她就是个吃瓜路人! “离离,我觉得辞职这事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林锦音对危楼那是敢怒不敢言,只能认命地劝说许陆离,“你看平时哪有那么多东西可以拍,但是在我们这边经常撞鬼,有是素材,要是不行你还可以拍楼哥嘛!这俩工作又不冲突,领两份工作钱不香吗?” 许陆离一想,点头:“有道理。” 第26章 晚上的工作 说是可以直播,不过许陆离也不可能立刻就找到播的东西,吃完午饭后就上楼睡午觉了,睡醒的时候危楼还在,虽然房间里已经晒不到太阳了不过他人还是挑了个比较阴暗的角落坐着,看上去真的像只等主人睡醒好陪自己玩的猫似的。 招呼人下楼,他才发现其他同事都到了,除了林锦音外还有一个女孩子,据说还有两个摄影师,一个只上晚班,一个出外景去了,还带走了两个兼职的男孩子。 留在店里的女孩子是个话比较少的女孩子,有客人的时候基本都是林锦音跟客人沟通,她在旁边帮忙记资料,只有客人多的时候才会自己跟客人沟通。 也是下午这会许陆离才知道原来他们店生意一直都很好,旺季的预约长时间都是满的,也不知道这么偏僻的地方到底是怎么能有这么个效果的。 许陆离在店里也没什么工作,傍晚的时候跟林锦音商量了一下,决定包了晚饭,出去买菜的时候危楼提出想一起去,看了一眼外边的天色,太阳基本就剩下个脑袋,应该不会晒伤魂魄,许陆离便也同意了。 虽然他平时在家也会做饭,但那是基于他爸不在家必须得从姐姐跟妈妈这两个地狱厨师中选一个为前提,为了保护自己脆弱的肠胃许陆离才被迫学会了做饭,不过买菜这事他就很少干了,所以刚进菜市场,他就陷入了选择困难。 他不会,危楼就更不会。 危楼活着的时候就是个病秧子,一点油烟都闻不得,断不可能让他进厨房的,死后已经不需要进食,自然也不可能去研究这些。 于是两人在市场里绕了两圈,再次回到原点时太阳差不多都下山了,两手都还是空空的。 “要不先定一下菜单?”危楼看许陆离纠结得不行,只好帮忙出主意,“两个兼职的回家吃,晚上的摄影会过来吃饭,算上你一共四个人。” “但是我不知道其他人的喜好,还有是不是有过敏的。”许陆离想了一下,还是发了短信给林锦音,让她问一下其他人想吃的东西后才去买菜。 林锦音接到电话的时候就知道这俩货不靠谱,所以在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好好挑一下食材,买新鲜的,许陆离嘴里应着“好好好”,到了摊子前就傻眼了。菜还可以挑那种看起来水灵的,但这鱼他只知道有讲究,但怎么讲究他就一点头绪也无,顿时头都大了。 “挑这个,这个没有土腥味。” 他正纠结的时候,一只布满皱纹的手指了一下缩在角落里的一条鱼,许陆离以为是客人,下意识看过去,便见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两人眼神对上后还对冲他笑了笑。 许陆离一愣,这老太太不是人。 危楼也注意到那老太太了,问道:“你是姚文淑吧?”他问完,又跟摊主要了刚刚人指的那条鱼,这才继续说道,“怎么会跑到这来?” 许陆离有点奇怪,小声问危楼:“你认识?” 危楼点头,又摇头:“知道,不认识,她是白鸿文的妻子,这么快忘了人名字了?” 许陆离这才想起来,对着姚文淑的神色更是温和:“是迷路了?” 姚文淑摇摇头,笑道:“太久没上来了,四处看看,都买好了吗?要不要帮忙?” 许陆离看了一下手上的东西,在心里过着清单,最后才点头:“好了,我们送你回去吧,天快黑了,一些污糟东西开始行动了。” 姚文淑点头,两人这才带着她回去。 晚饭本来说好是许陆离做,不过姚文淑说自己很久没做饭了,拜托许陆离让她做,许陆离也没拒绝的理由,就在旁边帮忙打打下手。 晚饭一起吃的还有晚上负责的摄影师常俊阳,人倒是很热情,尤其知道许陆离是这次的新人后更是兴奋,吃饭的时候嘴除了吃饭基本都在说话,就是叭叭叭地跟他讲七讲八,就差把祖上的事都翻出来给他说了。 许陆离也是听他说才知道,常俊阳的家庭倒是很普通,不普通的只有他本人。他天生阴眼,灵感也强,不过不像许陆离他们这样招鬼,平时只要注意点就没事。开始学摄影后他三天两头拍到灵异照片,起初他觉得好玩,发到网上后还挺火的,就开始拿这个博流量,结果硬生生把自己作死了。 有一回他陪一个客户回老家拍照,不小心拍到住在老宅里的一只厉鬼,被那只厉鬼缠得吃睡不好。后来有朋友建议他把照片毁了,结果被缠得更厉害了,几次都差点死了,找了几个所谓的大师都没办法解决,还差点把其中一个害死了,最后有人介绍到林家,林锦音一看是个有潜力的小孩,就把人给招来了。 “要不是锦音,我早凉了。”说起这事,常俊阳就特别感慨,“我觉得这份工作简直就是我的天职。” 许陆离都被逗乐了:“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林锦音笑道,“在我们这做事的,撞鬼了免费给解决,他这么个撞法,除非以后把相机扔了,不然这辈子都得在这打工。” “不是说他不招鬼吗?”许陆离奇怪道,“怎么又撞鬼了。” “你可以理解成一种修炼法门。”危楼虽然不吃饭,但还是坐在许陆离后边等着,听见他问,便给他解释,“你修炼一般是符咒法诀一类,他就是相机,这种人很少见,不过不是没有。他早期只是能拍到,随之修炼能力越来越强,逐渐开始可以把魂魄摄进照片里,这也是我看中他的原因。” “怎么说?” “有一种超度的方法,就是摄魂,然后把照片烧掉。” 许陆离会意,又好奇起来:“那在他出现之前,拍照是谁负责的?” 他一问,屋内忽然陷入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危楼才答道:“猜拳,输的去。” “不过楼哥运气很差。”林锦音压低声音,小声道,“他拍照好烂的,几乎次次都能精准抓到死亡角度。有次一个女孩子在我们这拍证件照,看了照片后,在店里一直闹着不肯去投胎,说太丑了不想见人,还说长这么大没这种委屈。” 许陆离:“……”到底是得丑成什么样?好奇。 吃完饭众人就去准备晚上的拍摄了,白鸿文留下的衣服是活人穿的,用一般的法子姚文淑穿不了,又不能把衣服烧了。不过他们店经常接这种工作,有的是经验,解决不了衣服的问题,就只能解决穿的人问题。 许陆离一开始只是想围观,后来看他们又是摆桌摆炉,又是烧香点烛的,都快窒息了,只能过去帮忙画道符,化水给姚文淑喝了。 看喝过水的姚文淑顺利穿上衣服,林锦音忽然觉得除了常俊阳,他们店最大的宝可能就是许陆离,这得省了多少工作啊! 之后林锦音去给姚文淑化妆,许陆离就帮着常俊阳准备影棚。 影棚并不在店里,而是在离这边不远的一个仓库,跟着过去后许陆离才知道这样的影棚他们还不止一个,早晚用的分得很清楚。 白鸿文来的时候事情都准备好了,被领着到摄影棚的时候他的态度一直很平和,直到看见跟着林锦音进来的姚文淑后整个人都懵了。 这店是一个经常一起下棋的朋友告诉他的,当初人给他介绍,只说是可以圆满遗憾,还给他看了跟亡妻的照片,那照片拍得很好,就好像那人死去的妻子真的回来了一样,看得白鸿文也心动,这才要了联系方式。那人给电话的时候还特地交代被问起妻子的信息要说得详细点,但具体要来做什么那人却守口如瓶。当时白鸿文只是觉得奇怪,但店里问起的都是一些不算特别隐私的事情,生辰死忌一类的,说便也说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夫妻重逢,自然是有很多话要说的,林锦音把姚文淑带到后便留了空间给他们,拉着许陆离去帮常俊阳调灯光。 毕竟不是给人拍照,太强的光不能用,姚文淑又只是个普通的鬼魂,一个不注意可能会灼伤魂魄,所以要慎重一些。 看他们俩感动得热泪盈眶的样子,许陆离忽然想到自己跟危楼好像也是生死两隔,多年后再重逢的,但怎么一点没有那种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意思呢? 他跟危楼说了这事,起初就是吐槽一下,却没想到危楼还挺认真思考了一下,最后得出的结论却让许陆离瞠目:“可能是你不够喜欢我的缘故吧。” “我怎么不喜欢你了?”许陆离嘟囔了一句,又从这话里咂摸出点奇怪的味道来,撇撇嘴,把话带走了,“你不也没多感动。” 危楼闻言却是摇头:“是你跟我重逢,这些年我经常去看你。” 许陆离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所以你跑去看我,但是什么也不跟我说?” 危楼就是随口一提,没想到旧账又被翻起来,瞬间慌了,但面上还是强装出镇定,点头道:“暗中保护。” “滚。”许陆离磨磨后槽牙,心里已经盘算起拿个坛子把这家伙关起来了,这都什么破事! 危楼立刻识相地滚了,准备等这事揭过页去了再说。 但许陆离一点没揭的意思,布置完场景,趁林锦音去跟白鸿文解释注意事项的时候,走过去捏了一下危楼的肩膀,说:“你给我出来!” 看他一副要算账的样子,危楼感觉自己脑阔有点疼。 第27章 过去和现在 从一般鬼的视角来说,危楼是个非常恐怖的存在,到了那种十米开外看见就要以光速逃跑的程度,是可以在众鬼中脱颖而出的鬼王。 但就这么一个鬼,却跟犯错的小孩似的低眉顺眼地跟在许陆离身后,嘴里还得讨好地喊他:“离离。” 许陆离这会气得心肝都在疼,他本来以为这么多年危楼都是有苦衷的,可能出不了门沾不得人气或者要避着他的阳气,结果现在告诉他这人居然还偷偷跑去看他,这能忍? 沉默地带着人走到角落,许陆离终于把憋着的气吐出来了。 “你说你这些年一直在看,那你就眼睁睁看我这么瞎忙活吗?”许陆离的语气是质问,但说出口后忽然就有点委屈了,他这些年不是没有碰壁过。第一次对付的厉鬼就是个十分凶狠的,被送去医院时因为失血过多短暂休克,醒来时看见他妈在床边哭得眼睛都肿了,那时候他也不是没想过放弃,但一想到那个躺在床上和自己做约定的男孩子,又觉得那孩子肯定委屈一百倍,便又觉得不是不能忍下来。 后来担心他再出事,原本还算轻松的修行忽然变得很重,对尚且年幼的他来说重得喘不过气,累得想哭的时候又想起如果不是自己太弱,那天晚上根本不会发生那种事,于是他连抱怨求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自己躲在房间里哭完,第二天起来又是认认真真的练习。 在那之前许陆离一直觉得只要有一天能报仇,那所做的一切就都值得,但今天他忽然发现这些都被对方看在眼里,并且无动于衷,原本那些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忽然全涌上来,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堵得他心里难受。 危楼看许陆离气得不行,几乎已经认定他是来问罪的了,听他气呼呼说那句话时心里愧疚得不知道怎么解释,但在看见他有点泛红的眼眶时,那些愧疚瞬间成了铺天盖地的心疼怜爱。 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他刚死那会每天昼伏夜出,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身上的怨煞就像剧毒,无时无刻地煎熬他,伺机吞噬他,直到他逐渐学会忍耐,能和它们和平共处。但那种噬心的痛苦真的太难熬,有时候熬不下去了,就想想那个拉着他的手说要保护他的孩子,想想以后要再见见他,便觉得日子也不是很难熬。 后来他成功把那些怨煞吞噬,成了个真正的厉鬼,差不多已经做到了人憎鬼怕,也逐渐能在太阳下行走。但他还没办法控制自己的煞气,见得了光却依旧见不了人,只能偷偷摸摸去看许陆离。 他看着他的离离为了给自己报仇,去见了很多和他一样恐怖的厉鬼,和他们交手,只是为了问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答案的问题。那个时候危楼担心之余又是兴奋的,一想到自己在他离开这么多年,他的离离始终记挂他,想给他报仇,想到他在许陆离心里、人生中所占据的分量,他就兴奋不已。 那种兴奋在日复一日中被磋磨殆尽,残余的情绪起初只是一点微弱的希冀,被不满足填充,逐渐燃烧,最后成了燎原的渴望。 想再见面的渴望。 想再说说话的渴望。 想拉拉手的渴望。 是对许陆离的渴望。 其实危楼没有告诉许陆离,当年他答应过两人的父母,只要许陆离活着一天,他都不可以让许陆离知道他的事情。生死本就两隔,已逝之人不该去搅动活人的生活,何况他还是那么特殊又见不得人的存在。 但理智终究抵不过渴望。 那天去娄家他明明只是想借着工作的借口去看看许陆离,但听许陆离跟自己说话时,却紧张了,好像那颗很久没动静的心脏忽然鲜活地跳了起来。 他实在太想念他的离离了,所以林锦音递出橄榄枝的时候,他才一句话都没说,甚至动了一点小小的手脚。 现在他的离离就站在他面前,为过去的种种责怪他,却让他更是兴奋。 “我很想你。”危楼道,“我一直很想见你,离离。” 听他这么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许陆离还是生气,却好像没那么委屈了:“是不是没有娄家那件事,你还准备一直这么躲下去?” 危楼眸光微动,唇边微微翘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反问道:“如果……如果我说是的话,你要怎么办?” “那我现在就辞……” 许陆离话还没来得说完,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吻就落在额头,他只是愣了一下,随后那吻便落到他鼻尖、脸颊,最后停在了他唇上。 危楼的唇上还带着夜风的凉意,但很快又被有些高的体温所覆盖,柔软地紧贴着许陆离的唇,让他心悸。 那个瞬间许陆离脑子里有很多想法闪过,比如危楼为什么要这么做,比如他们之间的关系,比如自己对危楼的看法,但是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最终都在危楼舔过他唇缝时被一个问题挤占了——如果他现在咬一口,危楼会流血吗? 但这个问题没能得到结果,他张嘴后甚至没来得及咬下去,危楼的舌头便毫不客气地往前进攻,勾住没来得及后退的他缠绵翻动,原本有点温情的吻立刻变得暧昧起来。 这种暧昧瞬间击溃了许陆离的心里防线,他总觉得自己跟危楼之间有什么东西变了,并不忽然,而是危楼蓄谋已久。 他想推开,但危楼死死地制住他,让他有点无处使力,身后是墙,退无可退,只能被迫承受这个让他有点不安的吻。 但危楼完全没有点到为止的意思,他想了这么久,要他只尝一口那是天方夜谭,他想要更亲密的关系,不可摧的牵绊,他要许陆离是他的,就算用绳子绑住也关系。 如果说接吻这件事也有天赋一说,那危楼绝对是天赋超群那种,许陆离一开始觉得还好,虽然有点霸道,但危楼的吻到底是温柔的,但后面甚至吻得他身上有点发软,大脑一片空白——他这才想起来,眼前的危楼甚至算不上人,他连呼吸都不需要,如果自己再不挣扎,可能真要被活活憋死。 手用不上,许陆离只能用嘴,重重咬了危楼一口,趁危楼顿住的瞬间立刻往后仰头,靠在墙上大口呼吸,几秒后才缓过来,怒道:“你死了我还活着!” 危楼闻言轻笑一声,凑到许陆离颈边深吸了一口气,耳语道:“我有多想你,你现在明白了吗?” “少趁机混阳气。”许陆离瞪了他一眼,却没有推开他,脸颊因为刚刚那个吻微微发烫,泛起一层浅淡的红。 他以为危楼看不见,便也没去遮挡,而是转过头去不看危楼,却不知危楼与夜色为伍太久,久到习惯了黑暗,久到可以清楚地看见许陆离从耳尖烧到耳根的绯红。 看他这样,危楼才开始有点后悔,明明他在暗处偷偷看了那么多年,怎么就没发现他的离离这么可爱呢,如果再早点见面就好了。 听耳边传来叹息,许陆离奇怪地看了危楼一眼,撞见他眼底的笑意后又撇过眼睛不看他了。 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轻轻踢了危楼小腿一下,许陆离横他:“让开。” 危楼没动,依旧笑吟吟地看着许陆离,直到许陆离咬了一下下唇,他才立刻退开半步,让出路来。 那是许陆离生气的标志,再缠下去估计他就要动手了。 气呼呼回到摄影棚,拍摄已经开始了,林锦音没什么事干,就拿了包坚果在旁边啃,看见许陆离进来后朝他招手,让他过去一起坐。 “楼哥呢?你们不是一起出去的?”林锦音随口问了一句,结果就收到许陆离恶狠很的眼神,顿时有点无辜,“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他的事你问我干嘛?”许陆离心里不爽快,但对着林锦音语气还是差不起来,“吵架了,自己问他。” “不能吧,楼哥还会跟人吵架?”林锦音有点想象不出来,危楼在她心里那就不是个话多的,以前让他不顺心的现在坟头草都不知道几米高了。 “他是没嘴吗?”许陆离吐槽了一句,想到刚刚发生的事,耳朵又有点发热,抿上嘴没再继续说话,沉默地看着拍摄的人。 白鸿文夫妇都不用换衣服,常俊阳又是专业的,整个过程花的时间并不长。 结束的时候准备回店里,常俊阳要留下来修图,白鸿文还想再跟姚文淑说说话,这不是什么大事,林锦音也没有拒绝,只是叮嘱道:“她明天天亮之前要回去,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事,你出去之后不能对人说。”她说完看白鸿文笑眯眯地摇头,语气明显犹豫起来,“如果你不小心说了,以后会被冤鬼缠身,你现在应该明白我们是做得到的。” 她这话算是威胁了,白鸿文却依旧是笑的,甚至抬手在她头上摸了摸,说:“谢谢。” 林锦音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又补充道:“人鬼殊途,不过以后偶尔,我是说偶尔啦……你想见你的妻子了可以来我们这……给你打折!” 她说完看白鸿文点头,这才开开心心地拉着许陆离回店里。 他们从后门过去,林锦音还在跟许陆离吐槽危楼之前跟她去一个鬼屋里的事,在走进厅里后忽然没了声,原本听得认真的许陆离这才把注意力放进屋里,发现屋里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来了人。 第28章 严艳艳 “是客人吗?”许陆离不确定地看向林锦音。 林锦音摇头:“不是啊,没接到预约。”她说着一顿,眉心微微皱起来,“而且还是个人……” 许陆离不解:“是人……怎么了吗?” 林锦音没回答,而是直接迎上去,冲来人笑道:“你好,我们已经打烊了。” “可是你们门口的牌子挂的是营业中。”来的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明眸皓齿,笑容明艳,“我听说你们晚上也是营业的。” “是这样没错。”林锦音笑道,“不过我们晚上只接有预约的客人。” “我忘记了。”女人道,“我都来了。” “那就回去。”平时一言不发的危楼难得开了口,语气却不是很好。 女人闻言一愣,但笑容丝毫未退:“这样对客人不太好吧,你们店长呢?” “我就是。”危楼继续说道,“还有问题吗?” “楼哥……”林锦音有点无奈,拉了拉危楼的衣服示意他别乱说话,这才看向女人,“我们晚上真的不接没预约的客人,不好意思。” 女人闻言却一点没有走的意思,甚至直接坐下了,说:“我白天工作很忙。” “我们周末也是营业的。”林锦音接过话来,“节假日店里也有人。” “加班,难得有空。”女人说着露出一个苦笑,“就这一次,不行吗?我是听说你们这里很特殊才来的……” 这回林锦音没再拒绝,而是看向危楼,征求他的意见。 危楼这才转走目光,算是默许了。 “那好吧。”林锦音叹了口气,拿全东西后坐到女人面前,“请问你的名字是……?” “严艳艳,叫我艳艳就好了。”严艳艳说着把手伸进包里,摸索了好一会才摸出一盒烟来,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有火吗?” “没有。”危楼说着看了林锦音一眼,见她还是傻愣愣的,便又看了严艳艳的包一眼,看林锦音反应过来了,这才继续说道,“店内禁烟。” “好。”严艳艳说着把手里的烟往旁边挪了一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不好意思。” “严小姐平时经常抽烟吗?”旁边的许陆离忽然问了一句。 严艳艳看向他,在看见许陆离的脸后微微愣了半秒,很快又散成疑惑之色,但半句话没提,而是答道:“是啊。” 许陆离微微挑眉,这人拿烟的手势可一点不像经常抽烟的。 严艳艳还没察觉自己的谎言已经被拆穿,而是继续问道:“我听说在你们这里可以见到死掉的人,是真的吗?” “哦,是吗?”林锦音没回答,而是反问,“听谁说的?” “一个好朋友。”严艳艳看林锦音了脸上的笑容,莫名觉得渗人,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不过他昨天出了车祸,现在还在医院……” “昏迷不醒?”林锦音接过话来,“那你还敢来啊?” 她说完,严艳艳脸色微变,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就那么张着嘴僵在原地。 “开玩笑,别太严肃。”林锦音笑容不减,甚至伸手过去拍拍严艳艳的肩膀,“就是觉得严小姐的好朋友这个活着的你不关心,跑来我们这看死人,真是有意思。” 严艳艳闻言尴尬一笑,但依旧不依不饶地追问:“所以是真的可以吗?” “你朋友不是说可以吗?”林锦音答道,“不如我们找他来问问吧?” 林锦音这话里话外带的刺,傻子都听出来了,但不一定能理解,许陆离就不大明白,只好往危楼的方向靠一点,问道:“什么情况?” “不是客人。”危楼压低声音,几乎都要贴到许陆离耳廓上了,“她包里有录音设备。” “去。”许陆离推了他一下,回忆起刚刚严艳艳的动作,似乎明白了,“所以她是来干嘛的?” 危楼摇头,伸手把许陆离揽近了一点,感觉到他要挣扎,立刻“嘘”了一声:“听。” 许陆离这才沉默下来,但还是试图把危楼的手扒开。 “我们店没有那种业务。”面对严艳艳的纠缠,林锦音从头到尾都是样板一样的话,“我们是相馆。” “那你们那些跟死人的合照是怎么回事?”严艳艳追问道,“我看过了,很真实。” 林锦音依旧是笑:“当然是P的啊,现在技术这么发达,要P张图有什么困难的?” 大概是没想到林锦音居然会这么说,严艳艳明显愣了,随后不可置信地看了危楼一眼,但看他似乎对林锦音的回答没有任何意见,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直接沉默了。 “要是没有需要,就走吧。”林锦音道,“很晚了,我们也是要休息的。” 听到逐客令,严艳艳紧张起来:“也……也行吧。” “你确定?”林锦音说着放下手里的笔,问道,“那你想跟谁拍照呢?” “我……我闺蜜。”严艳艳垂下头,有些难过的样子,“她去年生病去世了。” 林锦音点头:“你闺蜜叫什么名字?大多了?是A市人吗?在A市去世的?” “林、林美,跟我一样大。”严艳艳答道,“她是……是在A市死、死的。” 林锦音没回答,而是看向危楼。 危楼闭上眼,看上去像在闭目养神,约摸半分钟后才睁开眼,但一句话没说,只是摇摇头。 林锦音却明白了,站起身,对着严艳艳的声音都冷了许多:“这两年根本就没有符合你说的叫林美的死者,回去吧。”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严艳艳惊讶地看着林锦音,但语气却不带愤怒,还有点发虚,“你说没有就……就没有吗,我的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A市叫林美的有十一个。”一直沉默的危楼终于还是没忍住开了口,“这两年去世的只有一个,寿终正寝,你看起来也不像有八十多,何况……” “何况,这个林美是上个星期去世的。”林锦音接过危楼的话,人是她送走的,她还有印象。 这回严艳艳是真的震惊了,但一直面上还是强压着情绪,心里琢磨着到底是这两个人在诓她还是真的…… 屋内一阵沉默,良久后严艳艳才犹豫地跟林锦音道歉:“对、对不起……因为我朋友死得比、比较特殊,所以不好说……” 许陆离闻言微微挑眉:“特殊?能有多特殊?” “你们看、看新闻吗?就是那个陈……”她说着后面的字像是卡在喉咙里了,好一会才吐出完整的名字,“陈宇达……” “你认识陈宇达?”许陆离立刻来了精神,他之前问过危楼,但这家伙死活不肯说,一脸要搞事的样子却声称自己是在保护他,把他气得。 严艳艳闻言神色一暗:“认识啊,他是我……我男朋友。” 屋里再一次陷入沉默,男朋友?陈宇达的女朋友不是霍丝丝吗? “我记得……”林锦音是真的被说愣了,霍丝丝还是她接待的呢,“陈宇达女朋友姓霍啊?” 危楼沉声道:“东西乱吃就算了,话可能不能乱说……” “你又不了解我们,怎么就知道我是乱说的呢?”严艳艳说着抬手捋了一下耳边的头发,无奈地看着危楼,“他就只能有一个女朋友吗?” 她这话,都不用四舍五入就能听出是在指陈宇达出轨了,但是真是假,许陆离他们还真不好说,毕竟这事就当事人知道。 然而危楼却依旧是那句话:“话不能乱说,你确定,你是陈宇达的……另一个女朋友?” 许陆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来得及问清楚情况,严艳艳却已经回答了:“是啊。”她说着又报了陈宇达的生辰跟死忌,“这是你们一定要知道的吧?你们真能让我见到他?” 她这语气许陆离实在太熟悉了,严艳艳压根不信这事,但还是装着相信的样子,估计原因跟那支录音笔有关。 在许陆离印象里,说这话的人,大部分下场不怎么样,尤其是在他面前说的。 几乎是在这个念头浮出来的瞬间,屋内的温度瞬间低了几分,冷得严艳艳抖了一下,搓搓手臂,奇怪地嘟囔起来:“屋里怎么会忽然降温……” 她第一反应是看门是不是开了,但转过头去,却发现门还关得好好的。 “奇怪。”严艳艳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到林锦音身上,“我是听说你们店能通灵,要是真的可以就让我见识见识嘛,不然你们这就是诈骗了。” “我可以从头到尾都没说过我们店可以通灵。”林锦音嘴角抽了抽,连连后退好几步,“不过你想见识见识也不是不行。” 她这动作让严艳艳更是疑惑,她也没那么凶吧? 不过……林锦音的目光好像……也不是看着她的…… 严艳艳打量了林锦音两秒,发现她眼里那已经不是惊慌之类的情绪,而是惊恐,林锦音正惊恐地看着她身后。她又看向坐在一旁的危楼跟许陆离,两人也是看着她身后,只是不同于林锦音,一个是愕然,一个是……带着笑的? 也不知道这家店到底是在搞什么。 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让严艳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比起看别人的反应,她还是自己看更好。 她想着转回头去,但背后还是紧闭的玻璃门,上面挂着一串根本不会响的风铃,此时没有风,自然也就不会动了。 严艳艳是真的有点生气了,只好转回去,看向三人:“你们是什么意思?想吓我的话……” “叮铃铃——” 屋内铃声大作,打断了严艳艳的话,听声音应该是那串风铃发出来的。 她奇怪地转回头去。 血腥味瞬间窜进鼻腔,一张像胶水粘起来的、破破烂烂的脸放大在她眼前。 第29章 陈宇达 屋内的温度还在下降,严艳艳感觉自己背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冷得她都出现幻觉了,冻得她大脑空白,只剩下那张可怖的脸。 但真正让她恐惧的,却是一种熟悉感,一种自己好像在哪见过这个人的熟悉感。 那种熟悉不是来于身边认识的某一个人,而是她这些天一直对着,看到几乎印在脑子里那种熟悉。 陈宇达的死太诡异,诡异到这些时日网上铺天盖地的讨论,为了知道背后发生的事,她调查了和陈宇达有关的一切,生日只是最简单的,照片她更是收集了不少,从陈宇达小时候到长大,严艳艳几乎可以说“见证”了陈宇达的成长,连续对着那些照片几个日夜,她甚至对这个人熟悉到可以立刻在脑海里描摹出他的模样。 但在此时,她却完全无法将眼前这张有七八分相似的脸,跟那些照片联系到一起,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时候,才会让一张原本清秀的脸,变成这样一副破破烂烂的模样? 但她不敢问,陈宇达也没给她问出口的机会,他的手毫不犹豫直接掐上严艳艳的脖子,瞬间收紧截断她的呼吸,憋住得严艳艳喉咙里发出“哬哬”的痛苦声音。 但陈宇达明显没准备就这样算了,掐紧的手还在收紧,严艳艳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开始发青泛紫,原本能发出的那求救般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她只能用尚有余力的手朝许陆离他们的方向伸过去,眼睛也努力地往那边看,看到眼珠转到极限,眼眶里余一大片泛着青红筋的白,却依旧只能看见自己垂死挣扎般的手。 “差不多行了啊。”许陆离着实无奈,他没想到居然能在这见到陈宇达,还这么狂,而危楼看上去也没有管的意思,“闹出人命我要管的。” 陈宇达却像没听见他的话似的,依旧不断地收紧自己的手。 “陈宇达!”许陆离见他不听,直接起身过去捉住了他的手腕,陈宇达手上立刻发出“滋滋”的声音,两人皮肤接触的地方出现一大片黑红的痕迹,甚至飘出腐肉烧焦的难闻气味。 陈宇达是第一次跟许陆离接触,他只知道许陆离吓人得很,但还是第一次接触许陆离,被他这么一捉,表情都扭曲了,被他捉住的右手力道松了一些,但左手却不依不饶地掐着严艳艳,铁了心要置严艳艳于死地。 许陆离只好抽了一下手腕上的绳子,用力掰开他的手,将腕上的铜钱手绳往前翻几道,直接戴到陈宇达手上,这是他现在身上唯一的工具了。 但陈宇达还是不松手,眼看严艳艳眼睛都翻白,嘴唇也泛起青紫,许陆离只得抬手咬手指。 但牙刚碰到手指,没来得及用力,就被危楼捉住了。 “别浪费了。”危楼附在许陆离耳边,声音温柔地阻止他,差不多是下一秒,原本还嚣张地掐着严艳艳脖子的陈宇达忽然惨叫起来,危楼这才看向他,“我不是说过,离离的话,也要听。” 陈宇达半个身体都被黑色的影子覆盖,身体像块布一样被撕扯,脸上那些可怖的伤口开始渗出黑色的怨气,好像要再一次被撕碎一样。 陈宇达这才松了手,嘴里吐出几个破碎字:“对不……对……起……错了……” 原本几乎都要昏厥的严艳艳肺里猛的灌了进去空气,剧烈咳嗽起来,原本青白的脸咳得涨红,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一时很难分清到底是咳出来的还是害怕的导致的。 “没事吧。”林锦音坐到严艳艳身边,抬手在她背上轻拍给她顺气,“所以说你何必作这个死呢,干什么不好,拿死人开玩笑。” 严艳艳听她说,不知道该怎么辩解,也辩解不了,但心里的确非常害怕,这件事用颠覆世界观来形容可能不太贴切,他现在就感觉整个世界观都崩了。 “你们也不阻止的吗?”许陆离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有点无奈,“真出人命了怎么办?” “不会,楼哥有分寸的。”林锦音似乎是习惯了,笑嘻嘻地回答许陆离的话,“A市死一个算一个,都要楼哥负责,他才没那么傻呢给自己增加工作,会控制在要死不死的时候出手的,到时候顶多就是晕过去而已嘛。” 许陆离无语了:“你们到现在还没被人告简直是奇迹。” “谁说没有。”林锦音面上露出一个贼兮兮的笑容来,“要先有胆子,再者还得告得成不是?而且有时候,晕过去并不一定是坏事,你说对吧?严小姐?” 林锦音说着伸手拍了一下严艳艳的肩膀,就看她整个人一震,嘴里发出一声害怕的尖叫:“不要!!” “怕什么。”许陆离无奈笑起来,的确,就现在的情况来说,严艳艳还是晕过去好一点,睡醒了还能假装这就是一场梦,“你不是想见他?” 严艳艳一听眼泪流得更凶了,连连摇头:“我不不、不想了。”她说话的时候身体一直尽力远离陈宇达,往林锦音怀里躲,“我想回去……” “可以是可以,不过回去之后……”林锦音说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然让他去你家坐坐,知道了吗?” 严艳艳闻言脸色煞白,连连点头:“不说!不说!我肯定不说!” “好了,你就别吓人家了。”许陆离有点无奈,去拿了黄纸跟朱砂来,飞快画了几道符,分成两份递给严艳艳,给她解释,“左边这个是辟邪的,你拿回去之后在睡觉的地方贴上,右边的是定魂符,贴身带着,这几天没事多晒晒太阳。” 严艳艳看到那符时候还有点懵,有点犹豫,毕竟这么多年的无神论者,以前看到有人拿这个给她,第一件事估计是打电话报警说有人诈骗,搞封建迷信,但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魔幻,她是真的相信许陆离拿的这符应该有效了——当然她也不敢不信,她还记得刚刚危楼是怎么威胁陈宇达的,如果她的理解能力没问题,那危楼估计也是个非常恐怖的人,要是得罪他…… 许陆离基本算个和蔼可亲的人,看严艳艳都吓蒙了,非常贴心地问她:“需要我帮你叫车吗?” 严艳艳赶紧摇头:“我……我有车……” “那你路上小心点。”许陆离说着看向林锦音,“你送她过去吧。” “好——”林锦音拉着声音,站起身朝严艳艳点了一下头,“走吧?” 严艳艳立刻站起来,连滚带爬地扑向林锦音:“走、走走……走……” 看人跌跌撞撞地跑出门去,许陆离忍不住笑出来,拉了拉危楼的衣服:“你员工都让你带你带坏了。” “那不然怎么能显得出你好。”危楼笑道,“以后再有这种事,别再自己过去了,容易受伤。” “这难道不是你搞的?”许陆离无奈地指了指陈宇达,“你把他养在店里,到底怎么想的?你想干什么?” “为什么就得是想干什么?”危楼无辜道,“滞留人员嘛……” 许陆离淡瞥了危楼一眼:“你以为我会信?” “离离,你变了。”危楼叹气道,“你以前从来不怀疑我的。” “信你个鬼。”许陆离都想翻白眼给他了,虽然重新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别的不好说,危楼怕麻烦这事许陆离多少是看出来了,像陈宇达这种不肯走的厉鬼居然没被灭掉,那几乎可以肯定危楼留着他有用了,而这个用处,八成也跟他们一直在找的人有关。 “我本来就是。”危楼说着看了陈宇达一眼,吓得他一缩,这才伸出手去,“离离的东西。” 陈宇达闻言立刻去解许陆离刚刚戴在他腕上的手绳,那绳子已经把他那部分皮肤烫得看也看不见,只剩下白森森的骨头。但他一句抱怨的话也不敢说,把手绳交给危楼后飞一样的速度直接逃回了楼上,危楼这才重新把手绳带回许陆离手上,状若无意问道:“今晚你也在这边睡?” 许陆离点头:“我整个暑假都准备住这了,怎么?” “不用回去收拾东西?”危楼问道,“衣服什么的……” “我室友会给我拿过来,再说现在都几点了,怎么可能回去。”许陆离本来只是在回答问题,后面又觉着哪里不大对,奇怪地看了危楼一眼,“干嘛?你晚上有事不能让我看见啊?” 危楼:“……没有。” “跟陈宇达有关吧?”许陆离看他这样,叹了口气,直接点破了,“要是想甩掉我,我劝你省点力气,把我搅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危楼闻言沉默了。 许陆离看危楼这样,暗暗好笑,这人说一直看着自己,到底是怎么看,才能看出他弱不禁风需要人保护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许陆离看危楼是真的打定主意不开口了,只好自己主动点,干咳一声:“真不准备跟我说?” 危楼摇头:“我换个地方,你今晚好好休息。” “那我一直跟着你。”许陆离说着伸手捉住危楼的手,没等他反应,抽开手上的红绳,跟刚刚一样直接一翻,就把手绳翻到危楼手上了,只是这次不像之前,那手绳接触到危楼的皮肤后毫无反应,许陆离这才在上面虚虚画了一道符,“这样就拿不掉了。” 危楼是真的无奈了:“我晚上要做的事有点危险。” 许陆离耸肩,无所谓道:“我入行也不是一两天了,说吧。” 危楼闻言还是不想说,不死心地扒了一下手上的绳子,但那绳子就跟许陆离说的一样,“黏”在手上纹丝不动,他只好放弃:“那……行吧。”他说着叹了口气,“A市的鬼我都能管,那个家伙能在A市来去自由,可能性只有两个,一他不是鬼,我们掌握的资料有问题,二是……他的移动方式。” “移动方式?” 危楼点头:“在A市停留的话我是会知道的,但我感知不到他,很可能是因为他不是通过常规手段进入A市的。” “非常规?比如被人抓起来关在罐子里吗?”许陆离说着看危楼指了指地上,忽然明白过来,“你是说鬼门?临时开的?” 危楼点头:“如果是这样,那他平时就应该在阴间,那说不定可以通过献祭招魂的方式来做。” “用他那个方法?”许陆离回想了一下那个阵,他应该是能复刻的,“你是想让陈宇达当祭品?但是单纯的祭品很难招到特定的人吧?还得有一个媒介……” 然而危楼却是摇头:“陈宇达……是媒介。” 许陆离这就不明白了:“那祭品呢?你想用什么吸引他来?” “祭品……是我。” 第30章 计划 听到危楼的话,许陆离脸都黑了:“你想干嘛?” “当祭品啊。”危楼答得理所当然,看着许陆离的眸子连动都没动一下,“他当年想要这身体没成功,拿来当饵不是正好吗?” “好个屁。”许陆离有点生气了,“你能不能有点靠谱的法子,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馊主意怎么想出来的?” “馊吗?我觉得我还挺聪明的。”危楼摸着下巴,边想边说道,“离离,我们找到了他那么久,一点线索都没有,难道你就不想试试?” “不想。”许陆离想也没想便答了,“我宁愿慢慢找。” 危楼闻言有点无奈:“我一定要做。” “不!行!”许陆离瞪向危楼,温柔的声音冷下来后依旧不尖锐,但咬着牙的语气还是带上点威压,“不!准!” 危楼依旧是笑的,手在许陆离头上轻轻拍了拍,安抚小动物似的,柔声道:“我会解决好,你不用害怕。” “谁跟你说我害怕?我是担心!”许陆离不满地拍开危楼的手,“我才跟重逢多久,你就又想去送死?要是重蹈当年的覆辙怎么办?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你又死一次吗?” 听他这么说,危楼眸子微暗,唇边笑意更盛:“不会,离离,你要相信我。” “你在我这没信誉。”许陆离看他笑,心里更不爽,伸手过去掐住他的脸,磨了磨后槽牙,“你要是真想用这种方法,那就我来当祭品。” 危楼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拒绝道:“不行!” “理由。”许陆离道,“要是说不出来,就这么定了,就算你不同意我也要做。” 危楼一听急了,完全忘了这件事主导的人是他,不是许陆离怎么说就能怎么做的,拉着他的手跟哄闹脾气的小孩似的,让他不要乱来。 许陆离全程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早乐开花了,反正这人觉着这是小事,那就吓吓他也好,省得成天想些自残的法子。 “离离?你怎么不说话……”危楼好话说尽,再三保证不会乱来,但许陆离就是不回应,搞得他很是紧张,如果还或者估计手心都冒汗了,“真的生气了?” 他说完,见许陆离还是不说话,表情变得难过起来,看上去像只做错事被人骂了的猫似的,虽然知道这认错的乖巧模样八成就是骗人的样子,但许陆离还是心软了,淡淡“嗯”了一声:“很生气,你有玩的都不带我。” 危楼无辜:“这哪是在玩……”他说着叹了口气,也不再去争这个压根不会有答案的问题,“那你先做好准备,别一会两手空空就上了,如果有什么危险你就……” “我就拉着你跑。”许陆离答道,“我又不是小孩,放心吧。” 危楼没再多说什么,算是默许,许陆离这才起身,去找林锦音。 林锦音送走严艳艳后已经准备下班了,看见许陆离出来还有点惊讶:“离离,你也要走啊?” “不是。”许陆离摇头,“想跟你借点工具,我跟楼哥一会要去干点大事,我没带东西来。” 林锦音会意:“这个啊,楼上就有啊,厨房那个房间,供桌下边有个箱子,东西应该齐全,公家东西,随便用。” 许陆离点头:“行,我去看看,你回去路上小心点,需要送你一程的吗?” “不用啦!”林锦音说完摆摆手,“我自己有车,一会会有人来替我,你要是有什么不懂……” “要不你打个电话让他别来了吧。”许陆离打断了林锦音的话,“晚上店里有点事,我们准备把门关了。” “那……也行吧。”林锦音疑惑地看了许陆离一眼,“那……你们自己小心点?” 许陆离点头,拍拍林锦音的肩膀后回了店里,第一件事就是先关上店门,然后到楼上去,找出林锦音说的那个箱子。 箱子是很古朴的老式木箱,上头的搭扣都没搭好,一时也很难说明白是这玩意被太随意地对待了,还是上一个用的实在太粗心——不过这个问题在打开箱子的瞬间,许陆离就明白了。 箱子里的东西的确很齐全,除了一些比较常用的罗盘桃木剑之类的,连一些比较少用的都能见到,这些东西乱七八糟堆在一起,好像准备拿去废物回收似的,好在只是看着随意,东西倒都没问题。 许陆离挑挑捡捡拿了几样趁手的,出去的时候发现危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上楼了,正拿着笔在地上画阵。 “什么东西这是?”许陆离说着直接过去拿过危楼手上的碟子,凑到鼻尖闻了闻,深红色,带点阴气,跟陈宇达家里的有点像,只是那股血腥味更浓了。 “我的血。”危楼答道,“参考你的建议,混了点柳叶碾的汁,减淡颜色。” 然而许陆离在意的地方却跟危楼完全不一样:“你居然还有血?” 危楼有点无奈:“我现在算半个活人,有血有什么奇怪。”他说着伸出手去,把碟子拿了回来,“要说阴气,哪有什么东西比得上我的血好用。” “自残狂。”许陆离撇嘴,也没反驳他,而是另外找了支笔过来,跟他一起画。 他们画的这个阵要陈宇达家里的大,根据许陆离的建议还做了点修改,原本还算简单的阵瞬间复杂了起来。 “你确定这样真的可以?”危楼看许陆离在地上画新的东西,还是有点犹豫,“压着阵,他真的会来?” “我又没启动,这就是涂鸦。”许陆离回道,“再说那家伙要真是那么胆小的人,当年就不会冒着风险硬闯我爷爷那了,这几年他没再出现,有什么顾虑我是不清楚啦,但现在你主动送上门,我不信他会放过这么一个大好机会。” “希望是吧。”危楼眉心还是紧锁,原本这事只是他一个人的事,他乱来点也无所谓,但现在牵扯进许陆离,就不好处理了,要是这阵到时候压不住,许陆离受伤了…… 想到这危楼脸都黑了,原本轻松的心情也沉重起来。 许陆离却恰恰相反,一想到自己找了这么多年的人现在终于有机会能解决他就高兴,这种目标达成的快乐,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比拟的。 画好阵,危楼拖着整个人都快缩成一团的陈宇达守在了阵中心,一个是媒介,一个是祭品。 许陆离看他们准备好,便关了灯,蹲到角落里去。屋内一下变暗,唯一的光源只有窗外的光,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只能通过其他感官来“看”发生的事情。 这个时候许陆离才开始紧张起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仔细注意着屋里的动静,但看久了总觉得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眼睛好像坏掉了似的,他只能仔细感觉着屋内的阴气,仔细分辨哪些是危楼的,哪些是陈宇达的,而什么时候……又会出现第三个人的。 “滴答滴答” 钟表的声音不规律地响着,混着心跳的声音吵得许陆离有点心烦,握着桃木剑的手开始无意识地跟着心跳的节奏轻点手指,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过速的心跳让他脸开始发热,但手心却紧张得冒汗,这种体验非常糟糕,许陆离都开始担心一会挥剑的时候会不会手滑。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许陆离腿都开始发麻。 他只能站起来等,但这回没给他太多等待的时间,在某一个时刻,屋内原本吵得人心烦的钟声忽然停止了,好像被什么东西冻住了,又好像害怕什么东西一样不敢出声。 许陆离立刻握紧手里的桃木剑,半阖眼皮仔细感受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屋内的阴气多了一股。 不像陈宇达的那么怨,也不像危楼的那么凶,那阴气怪异得很,居然是带着温度的,是很微弱的阳气,被巨大的阴气包裹着,就像一个即将冻死的人那颗跳动的心脏一样。 许陆离警惕地注意着那团微弱的阳气,正以一个成年男性行走的速度往阵的中心移动过去,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丝毫声音,最先出现动静的,反而是陈宇达。 他似乎很怕来的人,在他接近的瞬间一声近乎惨叫的道歉。 随即屋内响起一个男人的笑声,不属于危楼,也不属于陈宇达,听上去很老了,是一个许陆离听也没听过的声音。 他判断了一下那声音的位置,差不多可以确定人已经走到了阵重心,正准备把外面那个启动的时候,原本站在陈宇达身边的人,却忽然再一次移动了。 许陆离以为他要跑,还有点紧张,但半秒后立刻反应过来,那人居然是朝着自己过来的。 “离离!”危楼也感觉到了,忍不住出声,“快走!” 许陆离闻言拔腿就跑,三步跨做二直接跑到门口,却没有离开,而是直接伸手,按下了开关。 屋内顿时大亮,许陆离看向那微弱的阳气所在,便见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男人,身上大部分皮肤都被包裹的严实,裸露出来的一丁半点上是密密麻麻的缝——像陈宇达那样皮肤被撕裂后重新黏上的接缝,只是要更比陈宇达更多,看上去非常恶心。 而男人那张脸,那张本该有五官的脸,却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第31章 完结 许陆离直接愣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在许陆离的认知里,脸这种东西,应该是有鼻子有眼的,可以长得丑,可以长得歪,甚至可以长得奇怪,但起码不能少长吧。但这张……就像抹得平整的墙,上面什么都没有,就像一个绘画用的参考小人,要不是那人是正对自己的,他甚至都没办法分辨对方是不是在看着自己。 危楼也看见了,眼中同许陆离一样出现了惊讶之色,只有见过他的陈宇达并不惊讶,死灰的面上只有慢慢的恐惧。 那人似乎是认识许陆离的,抬手指向他,但无口不能言,只是那样指着他,很是诡异。 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许陆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那么直接定在原地,只有危楼还算冷静:“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许陆离很快捕捉到他话里的意思,问道:“他当年不是这样的?” 危楼点头:“我见过他的脸,他当年……有脸的。” 但那人依旧没有动静,许陆离只能看向这屋里唯一能这人沟通过的陈宇达:“你会手语?” 陈宇达赶紧摇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又看一眼危楼,往危楼的方向躲一点,这才答道:“他会……会说话。” 他话音刚落,屋里便响起一阵很轻的笑声,许陆离这才想起来他刚刚是听过这个男人笑的,只是那声音好像……有点不一样?刚刚那声音很老,像七老八十的人,这回的声音更稚嫩一点,像小孩一样,一个人的声音怎么能差这么多。 很快许陆离就发现,那声音并不是从男人脸上——或者说本该有嘴的地方发出来的,而是从他胸口的位置。 如果他没记错,那里有一个洞,那是许陆离对这个男人最深的记忆。 “我们又见面了。”男人这次发出的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明明是循着危楼跟陈宇达来的,却似乎对许陆离更感兴趣,“都长这么大了。” 许陆离可不喜欢他这叙旧一样的语气了,厌恶地举起手里的桃木剑:“少套近乎,跟你很熟吗?” 男人却半点不惧,笑着用稚嫩的声音说道:“你觉得这个对我能有什么用?” “有没有用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许陆离朝他一挑眉,语气嚣张道,“好心劝你一句,如果你还当我是当年那个只能看的小屁孩,会吃苦头的。” 然而男人却依旧只是笑:“你这脾气跟许泽还真像。” “你还认识我爷爷?” “认识,当然认识。”男人声音沉了来,像个迟暮的老人在回忆往昔,“当年如果不是他搅局,这小孩我早就弄到手了。” 他说着指向危楼,没有五官的脑袋转过去,像是在看他,原本苍老的声音带上笑意,听上去又年轻了几岁:“还好,不算晚。” 他话音刚落,许陆离的桃木剑已经朝他刺了过去,但他没有躲,而是任由许陆离刺穿他的身体——又或者说刺穿他心口那个洞。 在剑尖没入他心口的瞬间,许陆离感觉有什么东西咬住了剑身,好像在那里的不是一个洞,而是一张吃人的嘴,正一点点把他的武器嚼碎,吞噬。 危楼看许陆离皱着眉,也注意到他的异样,黑色的影子从他身下延伸出去,飞快将男人围了起来,“离离,别乱来。” “谁乱来了。”许陆离说着剑一挑,直接把男人的衣服划开了,露出他胸口那个洞,比许陆离小时候见到的那个要大很多,现在近看了他才发现那不是一个普通的洞,里面有一些丝丝缕缕的东西,仔细看会发现那些都是一些怨气,不完整的冤魂,被困在那个小小的洞里。 “是门。”危楼看了一眼,已经明白了,“是连接的门。” 许陆离惊了:“把门嵌在身上,做得到?” “这不是吗?”男人笑着把手伸向自己胸口那个洞里,那只手就像穿进一个异度空间里一样,就那么消失了,等再伸出来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大量的阴气从他胸口涌出来,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孩子到底是孩子。” 许陆离是真的有被惊到,但害怕倒不至于,听他这么说甚至还有点火大,直接抽回剑,往自己手上抹。 虽然是木制的剑,但是打磨过后非常锋利,往手上一划,白皙的皮肤立刻渗出血来,原本盘踞在许陆离四周的阴气瞬间被爆炸的阳气扫荡开。 但男人依旧不是很害怕,甚至发出笑声来。 “很好笑吗?” “笑屁。” 危楼跟许陆离同时出声,许陆离手上的桃木剑已经冲男人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刺了过去,男人躲都没有躲的意思,从他胸口冒出来的阴气在两人之间聚成一堵墙,硬生生拦住了许陆离的攻击。 但这只是瞬间,那堵墙很快被其他阴气所吞噬。 男人这才有点慌地看向危楼,但危楼只是冲男人笑笑:“这是你送我的。” 他说完,那些从他身下冒出来的影子越发疯狂地往外冒,和男人身上的阴气抗衡起来,彼此吞噬。 房间里的温度不断下降,连窗户都开始结冰,咀嚼声不断,听得许陆离脸色有点不好:“你别乱吃东西,一会吃坏肚子。” “没事。”危楼神色淡淡,目光一直盯着地上的影子,那些影子其实是怨煞,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就像他的□□,不断吞噬别的厉鬼,壮大,变成最锐利的凶器,“我帮你抓住他。” “好。”许陆离应完,握着剑的手已经毫不留情地动起来,直接砍向那个男人。 男人依旧是用阴气挡住,却没敢再跟上回一样不躲,身子一侧,抬手抓住了许陆离的那把抹了血的桃木剑,但皮肤碰到的瞬间,锐利的疼痛烫得他又缩回手。 许陆离见状心中一喜,乘胜追击,剑身一方向一换,直接就往男人脖子上削。 男人被自己那有厉害得有点过分的能力宠坏了,然有心躲开,但身子一点不灵活,硬生生吃了许陆离一剑,那个洞立刻出现了细小的缺口。 那大概就是弱点一样的东西了。 反应过来后许陆离就要用剑尖刺向那个地方,男人见状立刻躲开,但下一秒,他却忽然顿住了。 更大量阴气从他胸口的洞中涌出,同时响起的,还有男人不断变化的惨叫声——那黑气不是男人自己的,而是从他身后穿过,属于危楼的怨煞。 男人一直用胸口那扇门来压制冤魂厉魄,被危楼这么一搞,开始反噬了,原本被困住的鬼都开始往外涌,又在冒头的瞬间被危楼吞噬。 此消彼长,那些鬼魂就是男人力量的源头,现在被危楼接手,他自然不会罢休,但他一有动作,许陆离的剑便会挥过来,把他已经不会流血的手砍得露出白骨,他甚至有点不明白到底自己跟许陆离,谁才是那个恐怖的鬼。 整个过程持续了快半个小时,等男人惨叫声渐弱的时候,许陆离手上那把桃木剑已经出现了豁口,是长时间接触阴气被腐蚀的。 他正犹豫着要怎么处理这个男人的时候,危楼已经先他一步做了决定,黑色的影子把男人包裹起来,拉扯到极限,像撕面包一样把那副本就拼接出来的身体撕成碎片,又一点一点吞掉。 陈宇达已经吓得动都不敢动了,被危楼看了一眼后才连滚带爬地往许陆离的方向跑,但危楼却不准备放过他,影子飞速朝他蹿过去,捉住他的脚腕直接吊了起来。 “救、救命!”陈宇达是半点没一个厉鬼该有的气魄,被危楼捉住后不断朝着许陆离求救,“救命!!” 许陆离也觉察出不对了,原本放下的手再次举了起来,对着那道黑影直接砍了下去。 然而那黑影却疯了似的,被砍断后又不依不饶地朝陈宇达追过去。 “危楼!”许陆离知道这是人有问题,甩下陈宇达,直接朝危楼扑过去,“你疯了是不是?!” 他的话似乎起了点作用,危楼看着他愣了一下,连着那黑影也跟着顿了下来,许陆离这才注意到危楼的不对劲——他眼眶里没有眼白,黑漆漆一片,反不出丝毫光线。 许陆离也愣了,这是……被阴气反噬了? 物极必反,不管是什么东西,卡到极限总是不好的。虽然危楼本身就是吃鬼的,但现在的情况就跟吃撑了似的,阴气太重有点丧失理智了。 “就跟你说别乱吃东西了!”许陆离实在没好气,这种情况要处理倒也不难,要么散阴气要么补阳气,前者许陆离暂时做不到,后者对他来说却非常轻松,就是有点伤身。但这人是危楼,他也不能放着不管。 气呼呼往危楼脸上狠掐了一把,许陆离才去捡回自己那把木剑,对着自己的布满伤痕的手腕就要往下划。 锋利的剑刃接触到皮肤,留下一条细细的红线,血珠冒出来,却没有大出血,只因那只拿剑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了:“离离……别……我没事了……” 危楼捉着许陆离,原本覆盖住眼睛的阴气散去,目光却依旧不是很清明,紧皱的眉看得出他是真的在忍。 “还不走。”许陆离扫了陈宇达一眼,那人立刻消失在了屋内,许陆离这才伸手过去拍了拍危楼的脸,“清醒了?” “你也走……”危楼弯腰凑到许陆离耳边,“让我休息会。” “你这样是准备等明天其他人来了把他们吓死吗?”许陆离咬牙道,“还是你准备把自己晒死在店外边?” “所以你想用血喂我?”危楼说着拉过他的手,伸出舌头舔过他刚才划出来的伤口,将渗出来的血珠全数吞入,“你还好意思说我喜欢自残……” “你本来唔……”许陆离还想反驳,但嘴已经让危楼堵住了。 柔软的舌头霸道地撬开牙关,暧昧的气息一下让许陆离软了腰,他狠狠往危楼腰上掐了一把,却只换回他更深的吻。 许陆离只知道自己的血可以解决眼前的问题,但不知道像这样一个吻也行,看危楼逐渐清明的眼睛,犹豫了一下后他还是没能推开危楼,直到被抱起来回了房间,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以前看过很多人鬼情未了的电影,也帮人解决过类似的问题,但放到自己身上时他也是个完全的菜鸟,任由着危楼在他身上胡来。 许陆离这身体算是修炼附赠的,比起健身房出来的人来说,他的身体要更柔软灵活,结果全他妈便宜了危楼,天蒙蒙亮的时候听见身上人唤自己的小名,简直咬死他的冲动都有了。 不过这种冲动也就是一时,醒时看见在身旁像个人一样熟睡的危楼,许陆离就又说不出半点不好了。 如果要说给危楼报仇是他的目标,那时光倒转大约就是他一辈子完不成的夙愿了。 他始终懊悔于当年没能救下的人,现如今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这大约也算达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