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虐文受的白月光》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穿成虐文受的白月光》 文案 本文阅读须知:攻受都不完美,有些异于常人的小爱好,不犯法,纯属私癖。不喜勿入。 郓言突然就穿书了。 穿书后,他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米虫生活。 唯一不满的就是—— 系统:任务目标已出现,请尽快消除宿主的白月光buff。 郓言:什么任务? 然后他就被灌输了一脑袋的古早追妻火葬场bl文学。 书中的受,对攻无微不至,哪怕被虐身又虐心,凄风苦雨地爱了几十章,好不容易被攻接受了,攻又发现自己原来只是个替身,反复几次,虐的受破家人亡,孤苦无依,最后破勉强镜重圆。 系统:所以你的任务就是,扮演这些虐文受的白月光,在他们没有遇到正牌攻之前,让他们对你的幻想破灭,把虐文变成小甜文~ “???” 郓言摩拳擦掌:“就是让他们别爱上我呗!速战速决!别影响我咸鱼!” 后来—— “支撑我生命的支点,都在你手里。”泫然欲泣的小可怜捏着衣角小声告白。 “他们连你一根手指都比不上?郓言,你看看我。”张扬霸总跟在他身后哀求。 “你的无情,竟是我拥有的最温情。”温柔可人的小炉鼎笑眼中带泪。 “我把你囚在皇宫一世,换你把我囚在眼中一时,值了。”身穿龙袍的病娇少年眼神慌乱。 系统麻了,这就是速战速决? 郓言:虐文确实变成甜文了啊(理不直气也壮.jpg) 第一个小世界:小心眼语文老师x自卑怪物理老师 (灵异背景) 第二个小世界:武斗派机甲师x张扬废物美人(abo背景) 第三个小世界:无情道大师兄x每天都被欺负的小炉鼎 第四个小世界:国士无双太傅x黑化病娇皇子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系统 快穿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郓(yun)言 ┃ 配角: ┃ 其它:接档文《菟丝花驯养手册》 一句话简介:我男人有毒 立意:每个人都值得爱与被爱 第1章 小镇噩梦(微恐) 郓言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梦中始终有个声音在叫他的名字。 “郓言,郓言……”声音空灵,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 他走在黑暗之中,蜿蜒的小路前面走着一个孩子。 “等会我!” 郓言走上前,手搭在男孩肩膀上,“你听到声音了吗?” 男孩猛然回头,露出摔的稀碎的脸,白的黄的浓稠液体混在一起,他尖着嗓子大叫:“来桐溪镇!” 郓言猛地一惊,从梦中醒来。 阳台上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郓言扯开窗帘,他爹彭争文正在隔壁用折扇逗弄笼中鹦鹉。 “乖乖,给你哥哥问个早安。” 鹦鹉在横栏上蹦哒了两下,叫道:“哥哥,早安,哥哥,早安。” 郓言被吵的头疼,可他现在没心情和他爹吵大清早能不能玩鸟。 他问道:“爸,我刚刚又做噩梦了。我以前在桐溪镇真的没发生过什么事吗?” 这不是郓言第一次这么质问了,彭争文好脾气地抬头看儿子,想了片刻。 用肯定的语气回道:“真的没发生什么啊,那时候我和你妈嫌你烦,就把你送到外婆家住了两年。” “哦还不到两年,一年半才对。” “吃饭了!”郓梅从厨房出来,利索地脱下围裙,“哪是嫌你烦啊,明明是我想和你爸爸离婚。” 眼看着老两口又要开始斗嘴,什么都没问出来的郓言更加烦躁了,他清楚父母是不会骗他的。他初中时确实在桐溪镇上过两年学,不过连请家长都没有过。 哪里会发生什么大事。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郓言对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记忆有些模糊,就连他在桐溪镇居住过都有些记不太清楚细节。 洗漱一番,坐在桌子前,父母已经和好了。 郓梅心里还是有儿子的,摸了郓言额头,“不烧啊,还是那个梦吗?” 郓言点头,大概有五六年的时间,每隔两个月他都要做一次这个梦,梦中始终有个声音,呼唤他去桐溪镇。 “该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魇住了吧?”彭争文随口说道,可这样的话从他这个哲学教授嘴里说出来也太不可信了。 郓梅翻了一个白眼,“这些在我们心理学上都是可以解释的。也许以前言言身上真的发生过什么事情,要不我们再回镇上看看吧?” 郓言安静地吃着饭,他今年二十三岁,快要硕士毕业了。父母二人都是高校教授,开明温和,在教育问题上张弛有度,郓言本身也好学,从小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毕业论文已经提交,没什么大问题的话,今年六月他就能毕业,到父母所在的高校任职,先从助教做起。 郓言一向没什么大的志向,这样的日子在他看来,轻松愉快,很是舒心。 唯一不好的是,那个诡异的梦,就像一根大喇喇横在他平坦人生道路上的刺。 格外扎眼。 “马上就清明节了,刚好我们回去给外婆烧纸,你说对吧妈妈?” “爸爸说得对,小言,我们再去一次吧?” 郓梅拍拍儿子的手,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带郓言回桐溪镇了。 用他们夫妻所擅长的哲学、心理学都解决不了郓言的这个梦,他们只能带着儿子一次又一次回到桐溪镇探寻原因。 估计这次也只能无功而返。 但也能给郓言一些心理上的慰藉。 清明节这天,阳光明媚,小假期刺激着人们走出家门,到郊外踏青。 城里不能烧纸,祭奠也都是带些花去。 郓争文开着车,载着老婆孩子赶回老家。 他们夫妻俩来自于同一个地方,高中时谈恋爱结婚。 彭争文父母早逝,干脆就入赘郓梅家中,后来两个人考上大学,成绩优异,顺利留在大学当老师,生下郓言。 老家离城里足足跨了三个省,路途约有七百公里。 彭争文和儿子轮流开车,到了滇省界限处,已是下午三点多。 停在服务区休息片刻,郓言接替老爹的位置,开车继续往前走。 “今天出行的人太多了,天黑前能赶到镇上就不错了。” “不知道老房子变成什么样了,我们这么多年都没回来住过,你说我们退休后回来住怎么样?” 父母在后座商讨着退休以后的事,外面突然下起了雨。 天色也变得灰蒙蒙的,远处的山顶处一大片乌云。 “完了,夜里十二点之前能赶到镇上都算不错了。” 滇省多山,雨天路滑,车速不能过快。 郓言抿着嘴唇,开启雨刷,放缓速度认真开车。 长途最无聊,郓梅和丈夫聊了会,便有些倦了,靠在丈夫身上睡了过去。 彭争文抱着她,对前面开车的郓言说道:“我也睡会,你小心点开车,我们下个服务区换位置。” 郓言“嗯”了一声,从后视镜看去,父母已经睡着了。 高速上路况倒也不算太差,郓言不是很累,到服务区也没有停。 最后的几十公里顺利走完,下了高速,再行驶十几公里的山路,天已经黑了。 开灯开启,路边一闪而过一块石碑,上面漆写着桐溪镇三个字。 桐溪镇位于环山之中,边上有河流,冲击出来一小块平原。 便世代有人居住于此。 这里位置偏僻,近些年开发到位,倒也好一些。 郓言还记得三年前来这里的时候,两边还没有这么多的路灯,车子外面黑影绰绰,伴随着咆哮而过的洪期溪流,十分骇人。 镇子上商铺琳琅,闪烁着霓虹灯光。 雨也停了,散发着泥土特有的腥气。 郓言打开窗户,外面的攒闹声传进来。 郓梅坐起来揉揉眼睛,“到了?” “到了。”郓言撑着下巴看向窗外,淡淡道。 郓言把车开到旅馆附近,郓梅便拉着丈夫先去旅馆,“你先找位置停车,我和你爸去开房间。” 也不知是什么情况,镇上的人格外多。郓言随手找个人问了情况,说镇子上为吸引游客,在办什么游龙会。 小镇开发过后,总要有些地方特色才能留住游客。 这些都不是郓言上心的,他拿着自己的包到旅馆时,郓梅和彭争文已经点好了饭菜,开始吃了。 “我和你妈先吃,他们说镇上在办会,想去看看,你去不去?” 如果他们想要带上郓言这个电灯泡,就会等他一起来吃。 郓言对父母的性格再清楚不过,好脾气地拉椅子坐下,拆了一份餐具,“你们去吧,我有点累,吃完饭想休息一会。” 果然,郓梅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个小女孩一样,和丈夫击了一掌:“好耶。” 他们走时把郓言房间的门卡递给了郓言,在四楼。 用过餐,郓言回到房间。 这已经算是镇上比较好的旅馆了,可看起来还是有些不尽人意。 地上铺着的毛毯有些地方都脏了。 郓言把装有衣物的包放在床上,打开柜门检查一遍,一股子霉味儿。 他很快关上柜子,又去卫生间看了一眼,做了干湿分离,看起来还算干净。 有些无聊,郓言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只有几个能讨论学术上问题的朋友,可惜他们现在估计还在头疼论文。 推开窗户,旅馆后面的小巷子看起来是居民区,路上并没有人,昏黄的路灯看起来有些孤寂。 两条街以外倒是灯火通明,还可以听到热闹的叫卖声。 郓言拿上手机和门卡,出了门。 顺着服务员给的路线,踩着湿漉漉的街道,朝着热闹的地方走去。 这边的建筑风格,大多还带有百年前的余风,古香古色的,许多外地赶来的游客都沉浸在欢乐之中。 敲锣打鼓,鞭炮齐鸣,一条长长的队伍从街尾拐角处走过来。 当地人举着长长的火龙,和两侧的舞狮人员欢快地舞动着。 龙的后半截,两边站着戴着特色面具的人。 面具很大,鼻子处只开了一点小口,没有嘴巴,眼睛处是个黑洞洞的空洞。有些吓人。有女生小声叫着,钻到男友怀里。 郓言双手插兜,百无聊赖地看着。 他向来对很多事情都比较淡漠,如果非要说一件能够挑起他动力的事情,那就是找到他做梦的根源。 看了会,郓言折身准备回去休息。 昨夜做梦,今天又开了大半天的车,实在有些乏了。 他刚回头,身后突然传来叫声:“郓言。” 郓言身子猛地一顿,回头,除了长长的游龙队伍和看热闹的游客,并没有他认识的人。 那声音太过熟悉,他几乎在一瞬间认定,就是梦里那个声音。 他拍了拍身旁小情侣,“你们刚才听见有人说话了吗?” 情侣中的女孩子一看到他就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没回他的话。 男的见状不妙,语气不善:“这里好多人都在说话,你耳朵聋了吗?” 郓言突然跑了起来,他跟上游龙队伍,扒着那些面具人,一个又一个问去:“是你刚才在叫我吗?” 游龙队伍上了窄石桥,郓言挤不上去了,有些不甘心。 一个带着青目獠牙恶鬼面具的人突然转头,空洞的双眼看向郓言。 “郓言。” 是他在叫。 第2章 旅馆梦魇(微恐) 等郓言挤到石桥对面时,面具人都取下面具,坐在长凳上休息。 郓言找了一遍,竟然没有找到刚才那个人。 “请问,你见过一个带着恶鬼面具的人吗?” 郓言找人询问道。 那人迷茫地摇头,“我不太清楚,应该没看过。” 时间很晚了,人群渐渐散去。 郓言问的多了,有人心烦,“神经病,没见到就是没见到,我们用的都是祈神面具,哪里来的恶鬼面具?你这人来砸场子的吧?” 时值清明节前,又是深夜,突然冒出来一个神经兮兮的人,这些工作人员心情都不太好。 无功而返,郓言看起来有些沮丧。 还没等他走到桥上,一个人突然跑过来,他对郓言笑笑,解释道:“对不起啊,他们情绪有些不太好。不过你刚才问的那个,应该真的是你看错了。” “我叫李冬,是本地人,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里。” “所以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问我。” 李冬是个瘦弱的男人,个子不高,脸也小小的,皮肤很白,看上去像是没长大的孩子。但他确实,和郓言一般年纪。 得知郓言住在哪间旅馆后,他更是笑的露出虎牙,“我家就在那后面,一起回去吧。” “他们为什么情绪不好?” 郓言并不是个话多的人,他淡淡开口问出心中的疑惑。 即使刚才他有些不周,那些人也不至于这么激动。 李冬停顿片刻,露出歉意的笑容:“说出来不会吓到你吧?” “不会。” “原本并不是我来参加游龙会的,只是原来那个人,”他小心翼翼看郓言一眼,“那个人两天前摔死了,我是来代替他的。”好在郓言并没有表现的很害怕,李冬松了口气。 摔死的? 郓言对这个词有些敏感。但应该是他多虑了。 在旅馆门口,李冬和郓言告别:“欢迎来到桐溪镇,祝你玩的开心。” 说完,他像个孩子一般蹦蹦跳跳地朝巷子里走去。 爸妈早他一步回到旅馆,和他们打了声招呼,郓言回房间休息。 这次情况和之前有所不同,郓言心中有些预感,他会找到根源,然后连根拔起。 洗漱一番,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 刚准备入睡,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机械提示音:【任务已触发,请尽快消除宿主的白月光buff】 这些字郓言都认识,但合起来,就像天书一样让人迷惑。 冷静如郓言,也不得不再次怀疑起自己的大脑是不是真的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入侵了。 他试着发问,那声音并没有直接回答他。一阵疼痛过后,郓言脑海里多了些奇怪的东西。 他现在在一本书中,身份是主角受的白月光,比ex还要招人烦。 因为他的关系,主角受和正牌攻误会重重,虐恋情深,难得善终。 而郓言的任务就是充当一个工具人,毁掉他在主角受心中的形象,促成主角受和正牌攻的甜蜜恋爱。 郓言:“???” 这**就离谱。 有什么比你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声音说你只是书中人物更离谱的事情吗? 有,你在一本耽美小说中,还是一个工具人。 郓言暗骂一声:“s*。” 不再搭理那个声音,继承了父母易入睡体质的他很快就熟睡过去。 郓言又做起了清醒梦。 他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浴室里突然亮起了灯。 随后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水龙头,马桶冲水,淋浴头,像是失灵一般,全都打开了。 郓言在心中数起数字,数到558的时候,浴室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他看到一个男人从浴室走了出来,睁大双眼,却连那人长什么样子都看不清楚。 男人走在他床边,静静站了一会。 又走到靠窗户这边,那里有一把椅子。 是的,郓言记得清楚,是他检查房间时放在那里的。 他看着男人坐在那里,离他的床不到一米。 黑漆漆的人影,虽然看不清脸,郓言却能感觉到那人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流连。 他想开口叫人,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心里有些后悔,怎么就把椅子放在床边忘记放回去了呢。 好在那人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坐在那里一直看他。 数到九千多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敲响,“儿子,起床了!” 郓言猛地睁开眼,从床上蹦了起来,椅子确实在离他床不到一米的地方。 他冲到浴室,鞋子都忘记穿了。可浴室里一切都好好的,只是干燥的地面,有一行明显的湿脚印。 出了浴室门,郓言蹲下来摸着毛毯,一直摸到椅子。 他抬眼,看到椅子上一摊莫名的水迹。 “昨晚睡得不好吗?”郓梅有些担忧地问道。 郓言帅气的脸上两个黑眼圈太扎眼了。 彭争文是个心大的,还有心思开玩笑:“一大清早看到他,我还以为他被女妖精抓走了。” “那你说是咱儿子吃亏还是女妖精吃亏?”郓梅很容易就被丈夫带跑偏掉。 “当然是咱儿子啦,他还是个童子……” “吃饭!”餐厅里都有人看过来了,郓言放下碗筷,淡淡地打断不靠谱父母的聊天。 “鸡呢。”彭争文在儿子冰冷的目光中端起碗大口吃饭,还不忘转移话题,“好几年没吃这边的饭菜了,还是那么好吃。” “儿子你还记得你外婆烧的饭菜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了,每次都能吃两大碗。” 郓言脸色有些不好,爸爸说的这些,他都没有很清楚的记忆。 以前还能安慰自己小时候不记事很正常,可昨晚的事已经让他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真实性了。 他真的是他自己吗?一个书中的人物? 父母还在喋喋不休地讨论着扫完墓去哪里逛逛回味他们的青葱岁月。 这样的父母也只是书中虚构出来的。 “如果昨晚的事情是真的,完成任务后,我的人生会恢复正常吗?” 郓言在心中默默问道。 【可以,宿主只需要完成任务,便可以结束这一切】 “任务目标是谁?” 诡异的梦,诡异的人影,似乎都和那个被系统称为主角受的人有关。 因为他不做任务,就这样搞他? 郓言心里十足的恼火,真让他面对那什么主角,他绝对会不留情面。 毕竟惹人喜欢还需费尽心思,惹人讨厌可就简单太多了。 【权限不足,请宿主自行探索】 郓言皱起眉头,也就是说要想完成任务,还要先找到任务对象? 他在心里暗骂,脸色也不好看。 彭争文脖子一凉,也不敢和老婆说话了,三五口吃完了饭。 “走了走了,给外婆扫墓去,让她老人家保佑我们儿子健健康康。” 郓言睡眠不足,不敢让他开车。彭争文在前面开着车,一路上嘴巴都没停过。 郓梅坐在副驾驶上,和他一唱一和。 “我记得这里以前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树对吧?树下面还有一个小卖部。” “我还记得那时候你可嘴馋了,每天都要来买零嘴吃。” “放屁,明明你更馋,你还捡纸盒子卖钱,就为了吃一口零食。” 郓言刚想闭目休息会,又被父母不可开交的争吵闹醒了。 他顺着父母指的方向看去,原本生长着巨大树木的地方只剩下一块腐朽的老树根。 至于那个小卖部,也早就倒塌,杂草丛生,隐约可见长着青苔的石块。 脑海中一个画面一闪而过,一个小男孩蹲在河边树下,像是在看蚂蚁,听到路上的声音他迅速抬头,眼睛像小鹿一般,单纯的谨慎。 “以前这里是不是还有一条河?” 郓言突然发问。 “是呀,不过那都是你几岁时候的事情了吧?”郓梅饶有兴致地回顾家乡发展史,“大概在你十岁的时候,小河就填起来了。变成了路。” 桐溪镇不缺小河,缺的是平坦的道路。 郓言点点头,他的童年记忆就像碎片一般。偶尔遇到了才能捡起来查看,根本无法连成段。 “那我小时候在这边有什么玩伴吗?” 彭争文没忍住笑了出来,“你小时候那样子,哪个小孩子愿意和你玩啊。” 郓言有些恼,“我小时候什么样子?” 他父母对视一眼,笑了笑,没把实话说出口。 无他,小时候的郓言精致而又自私。 好在这么多年被他们辛苦教育回来了,虽然冷了些,倒还算善良。 郓言憋着一口气,也不看窗外了,环抱着双手闭上眼,靠在车窗上休息。 乡下的墓地不像城里那样固定在某个地方,大多是自家人埋在自家地里。 从镇上开车半小时,就到了郓言外婆家。 一处由石头盖成的房子,大门早已铁锈斑斑,里面杂草丛生,院内有一棵大树,枝桠上垂着一个秋千。 “那还是你小时候闹着想玩,你外公给你做的呢。” 郓梅眼中满是怀念,她包里带着老房子的钥匙,却没打算进去。 春天蛇都醒了,指不定在院里哪个角落里藏着。 “等我们老了,就请人来修整修整,也好每年来看望爸妈。”彭争文拍着妻子的手,安慰道。 外婆的墓就在房子后面不远处的小山坡上。 春日草深,彭争文找了根树枝在前面敲打开道。 郓梅提着祭品紧随其后,小心地看着丈夫动作,生怕有不长眼的蛇出来。 来扫墓的人不算多,三三两两地分布在不远处。 郓言只扫了一眼便把注意力放在脚下的路上。 可一回头,半山坡上站着的老太太却让他心中一惊。 再认真看去,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郓言全当自己眼花,怎么可能看到的人是外婆。 除草,堆坟,放祭品,烧黄纸。 郓言跪在垫子上恭敬磕头,起来时却看到一双穿着老式布鞋的小脚。 他猛地抬头,正对上外婆墓碑上的照片,温和地笑着。 “小言,你好了吗?”彭争文把儿子扶到一边,自己跪下来磕头,絮絮叨叨道:“娘,我是争文。好久没回来看您了,您别生气,我和梅梅退休以后就回来住,每天都来看您。” 他说了足有七八分钟,郓梅听不下去了,“快起来吧,你也不嫌地上凉。” 郓梅也跪下来,麻利地磕了三个响头,“该说的争文都告诉你了,娘,你在地下多保佑保佑小言。” 郓言在一旁站着看的清楚,说到他的名字时,照片里的老太太视线转到了郓言身上。 父母都没有发现。 下山时,郓言的外套被树丛枝桠挂住,他伸手去弄时,一条干枯的手臂却从树丛中伸出,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快,跑!” 第3章 偶遇旧人(微恐) 尸体腐烂的臭气还残留在衣服上,挽起袖子,郓言的手臂上出现一圈青色的抓痕。 “儿子,快跟上来。”郓梅在前面叫他。 郓言把袖子放下来,“来了。” 他并没有和父母说这件事,太诡异了。 前面二十三年他受到的都是唯物主义教育,一夕之间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却又变得陌生。 死去的外婆突然出现,还抓着他的手让他快跑,跑到哪里? 郓言隐隐有些预感,也许他这趟旅程并不会很顺利。 “站在那里干嘛?”彭争文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儿子,“你今天不太对劲,是不是心里藏着什么事儿?” 郓言和善地笑笑,成功让老爹闭了嘴。 如果他说出自己见鬼的事情,估计下一秒不靠谱老爹就会送他去医院做脑部ct。 开车回到镇上,天气阴沉沉的,闷的要命。 原本他们还打算再逛逛镇子,找回青春的感觉,现在因为恶劣天气,打算去一中对面的饭馆吃顿饭就往回赶。 清明节是法定节日,但又和高三学生没有关系。 桐溪镇上只有一所大点的学校,共有六个年级,从初一到高三,都在一中里上学。 此时只剩下高三学生还在教室里学习。 郓言他们一家子来的时候,正赶上第四节 课铃响。 郓梅拿出纸巾擦了擦桌椅,也不用点餐,拿着盘子去装饭菜,八块钱两素一荤,汤是免费的。 以前彭争文夫妻俩在这里上学时,午饭才要七毛钱,一天三顿饭也不过两块钱。 “现在时代真的不一样了。” 可桐溪镇的物价相较于大城市来说,还是很便宜。 饭菜做的也挺好吃。 吃罢午饭,在学校门口溜圈子散步回旅馆,郓梅突然一脸惊喜,指着前面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叫道:“三胖!是你吗!” 那胖男人一回头,看到郓梅和彭争文时,脸上一喜,“梅姐,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胖男人名叫刘山,在家中排行老三,从小体态就富态,大家都叫他三胖。 他现在是一中的校长,得知郓梅和彭争文在高校当教授时,刘三胖一脸艳羡:“要说咱们当初那些人里,也就你俩日子过得还不错了。” 接下来十几分钟,郓言像个木头一样,听他们聊着过去的老朋友,不是这个偷人离婚,就是那个赌博败家。 郓梅一脸可惜,“我记得以前陈老师最看好的就是他了,真是可惜。” 彭争文“哼”了一声,郓梅白他一眼。 他们聊的这人,好像是郓梅的初次暗恋对象。 刘三胖聊上了头,听说郓梅他们今天下午就要离开,说什么都不让走,非要找过去的老同学,看能不能多找些人,一起聚一聚。 郓梅和彭争文对视一眼,便忘了想要回家的打算,拍板决定再留一晚。 郓言:“……” 这时候,郓梅才想到一旁的郓言,把他拉过来,“郓言,快叫你刘叔,三胖,这是我儿子,怎么样,是不是和我一样俊?” “哟呵,这么棒的一小伙子啊。”刘三胖眼睛都亮了,他家里还有一年纪差不多的闺女呢,“有对象没?” “他哪能有对象啊,”还不等郓言说话,彭争文一脸儿子不争气的模样,“现在还没谈过恋爱呢。” 刘三胖心里更乐呵了,他带着郓梅三人到镇上最大的酒店,打了几个电话,“他们一会就过来了,好多年没聚了,今天咱们可要好好叙叙旧啊。” 下午三点多,酒店包间里时不时传来一阵爆笑声。 郓言贪图清净,借口上厕所,从包间里出来。 手臂上的抓痕还在。 看来上午的事情真的不是幻觉。 郓言接了捧水,把水扑在自己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下。 只要是人,在面对未知时都会有恐惧的情感。 他也不例外。 “任务目标是人还是鬼?”郓言在心里提问道。 没有得到系统的任何回答。 他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发梢上的水嘀嗒嘀嗒往下滴。 身后的隔间已经是第五次冲水了。 一次比一次来的急,那人什么时候进去的? “你好?”郓言沉声问道。 没人回答。 郓言慢慢走过去,敲了敲隔间门,里面还在冲水。 “你好,需要帮助吗?” 情况不太对的样子,郓言往后退去,准备叫人来。 “我好脏啊。”无奈的声音幽幽响起,竟然是个女性。 冲水的声音消失不见。 快退出厕所了。郓言扶着门框,渐渐冷静下来。 说完那句话以后,厕所里再也没了声音。他又在厕所站了五分钟,确定里面没有人。 在楼道里点燃一支烟,郓言靠在墙上思索。 他试图拼凑已有的信息。 经常做的梦是为了召唤他来到桐溪镇,但他之前来镇上的时候,并没有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诡异的人影,厕所幽灵,这些背离他以往世界观的事情都是在系统出现之后才发生的。 这么一想,信息似乎就很明显了,昨天晚上他遇到的人或者非人类中,必然有任务目标,唤醒了系统。 郓言郁闷地又抽了一支烟。 他原本打算找到任务对象,狠狠地揍他一顿,彻底搞坏两个人的关系。 可现在谁能告诉他,他的任务对象到底是死是活? 掐灭烟头,忽然听到有人上楼梯的声音,一位俏丽的少女戴着耳机走了上来。 郓言看了一眼,回到包厢。 片刻后,包厢门突然又被推开。 是那个女孩,她取下耳机,走到刘三胖身边,不满道:“爸,叫我来干嘛呀。” 刘三胖早就了解她的性格,毫不在意,对郓言说道:“来来来,你俩年轻人到外面玩去。” “郓言?!”刘莉脸上浮现出惊喜的表情,她奔到郓言身边,“真的是你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郓言低眼看了看她,想了片刻,发觉自己并没有关于她的记忆。 “我是刘莉,以前咱们隔壁班!” “不过你只在这里上了三个学期,估计不认得我。”刘莉笑嘻嘻地解释道。 她冲着刘三胖飞吻,“谢谢爸,我带郓言一起出去玩啦!” 刘莉自来熟地想要挽着郓言的手臂,却被郓言闪开了。 她一脸尴尬,郓言并没有解释。 刘莉呵呵笑了两声,“你还是这么难以接近,我还以为长大后你会好点呢。” 或许她会知道点什么。 郓言并没有抗拒,和她一起出了门。 刘莉熟门熟路地上了酒店顶楼,还从水塔后面摸出两罐啤酒。 她笑的勉强,“以前我和朋友经常在这里喝酒,不过以后应该没有机会了。” 她大刺刺地盘腿坐在那里,晚风吹动她的头发。 远处是群山黑影,脚下是灯火通明的小镇。 郓言在她旁边坐下,打开一罐啤酒喝了起来。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刘莉好奇地看着郓言,娇气地皱了皱鼻子,“难道你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吗?” 郓言回头冷静地问她:“为什么?” 刘莉灌了一大口啤酒,眉头紧皱。 “孙伟死了。”她扭头问郓言,“你还记得他吗?以前你俩一个班的,还在一起玩过。” “不记得了。”郓言又喝了一口啤酒,他低眉沉思,除了知道自己在铜溪镇上过学,他对这里的记忆并没有多少。 就连外婆的脸,也是前几年来扫墓的时候才记清楚的。 “我以前在这里发生过什么事吗?”他问刘莉道。 “什么事?”刘莉以为他要和自己叙旧,来了些兴趣,“你以前很不合群,但是我知道你成绩很好,长的也很帅。” 她嘻嘻笑着,举起罐装啤酒和郓言碰杯。 “全校女孩都暗恋你哦~” 郓言面无表情,看来从刘莉这里问不出来什么。 他回到刚才的话题,“孙伟怎么死的?” 刘莉叹口气,指着不远处的顶楼边缘,那里还有警察画上去的白线。 “就从这里跳下去的呗,砰的一声,摔到下面,一点人样都看不出来了。” 刘莉猛灌一口酒,泪水涌了上来。突然站起来朝着远处大喊大叫:“孙伟!你个乌龟王八蛋!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要跳楼!为什么不和我们说!为什么!” 她奋力把手中啤酒扔了出去,力疲地坐了下来,头埋在膝盖里抽泣着。 看着抛物线状飞出去的易拉罐,郓言冷静指出:“你高空抛物了。” 刘莉身体僵了片刻,抬起头抹了抹眼泪,“小时候一起玩的那些人中,只有孙伟和我比较要好了。” “现在连他也要离开我,我是不是很没用?” 虽然不知道这和她有没有用之间有什么关系,郓言还是问了下去,“孙伟是自杀吗?” 刘莉泪眼模糊地抬头,“不是自杀还能是什么?” “整个酒店顶层都是他在住,顶楼的钥匙除了维修人员,就只有我们两个有了。” “我又不可能杀自己的朋友。” 原来这酒店是孙伟家的。 郓言若有所思地点头,站起来,“很晚了,我们还是下去吧。” 顺便去楼下看看有没有人受伤。 刘莉听话地站起来,擦擦眼泪,又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小镜子补妆。 郓言耐心地站在那里等她,试探着向楼下看去。 他眼神很好,可以看见楼下也画着白线。 “孙伟是什么时候死的?” “三天前吧。”刘莉收好化妆品,想了想道。 第4章 留任一中 酒店只有九层,在小镇上已经算是数一数二高的建筑物了。 下楼坐电梯时,郓言才发现,刘莉带他坐的是私人电梯。 九层空无一人,灯还在亮着。 两个人沉默着进了电梯,按下三楼楼层键。电梯门慢慢关上,向下运行。 “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郓言突然发问,刘莉一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警惕地看着郓言,脚步也往他身边挪了一些,颤抖着声音:“你不会是看到什么了吧?别吓我啊!” 郓言摇头,“随便问问。” 他还是想试探一下闹鬼是不是桐溪镇的特色。 虽然如此,刘莉还是攥着郓言衣角不肯松手,电梯门一开,她率先跑了出去。 估计有一段时间都不敢独自上顶层高空抛物了。 包间里又来了几个人,郓言他们两个进去时,饭菜都已经上桌了。 刘三胖笑起来脸上的肥肉都在抖,他招手让郓言快上桌,坐在刘莉旁边。 “来来来,你们看看梅姐的儿子。才23岁就硕士毕业了,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梅姐当年学习就好,她儿子自然也不差。” 饭桌上包括郓梅和彭争文在内,共有七个人。 无论刘三胖说什么,他们都跟着应和。 只有一人除外,坐在刘三胖右手边的中年男人始终板着一张脸,低头喝着闷酒。 刘莉凑到郓言身边,悄声解释道:“他是我孙叔叔,孙伟的爸爸。” 郓言点点头。 听着他们的交谈,再看这些人的衣着。 郓言大概就能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刘三胖叫来的人确实都是当年他们的同学,只是时过境迁,大家早都不是那帮无忧无虑的学生。 有些人早就被生活的重担压垮,身材消瘦头发发白,腰背都弯了,还要端着酒杯站起来给刘三胖敬酒。 好在刘三胖会活跃气氛,面子上倒也不算难堪。 郓梅和彭争文始终都是话题人物,聊天内容也多是当初一起上学时摸鱼逮虾的青春回忆。 几轮喝下来,郓言被他们说话的声音吵得耳膜生疼。 借口出去抽烟,刘莉又跟了过来。 她笑嘻嘻的,郓言也不好赶她。 皱着眉点支烟,抬眼淡淡道:“烟味不好闻,你先回去吧。” “哎呀,这玩意我天天闻,早习惯了。”刘莉毫不在意,“你打算在这边留多久啊,明天我来找你玩行吗?” 郓言扭过脸吐出烟圈,没有回答。 “我先去上个厕所。” 厕所外面放着“打扫中”的牌子。郓言掐灭烟头,扔到垃圾桶里,靠在墙上等待。 任务还没有完成,他估计要想办法在这边多留一段时间了。 “老刘,算我求你了……” 厕所里突然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郓言的思绪被打断。 “小路啊,你这事儿实在难办。” 是刘三胖的声音。 走还是继续听? 郓言放轻脚步,走到厕所外面的洗手池。 声音更明显了。 男人压抑地哭泣,“我就这一个儿子,他不能不上学,你再想想办法吧,多少钱都行啊。” “真不是我不想帮你,”刘三胖很为难,他“啧”了一声,“你说凭咱俩这关系,我要是能帮,能不帮你吗?怎么说他也算我半个儿子。” 刘三胖笑了几声,“他太混了。” 后面刘三胖压低了声音。 郓言只能听到被称为“小路”的男人越来越压抑的哭泣声。 原路返回楼梯间,他离开没多久,刘三胖搂着一个男人从厕所走了出来。 “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掉马桶里了呢!”刘莉不满道。 郓言淡淡“嗯”了一声,心情就像外面乌云密布的天气一样,不是很好。 自从来了桐溪镇,他就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令人厌烦。 在楼梯间站的时间有些久,抬脚时地面还有些湿黏。 回到饭桌上,菜已经收了下去,换上饭后水果。 郓言扫视一眼,发现少了一个人。 在场的人中没有人脸上有哭过的痕迹。 大约晚上九点多钟。 郓梅熬不住了,又说了几句,便想回旅馆睡觉。 刘三胖劝道:“你那住的地方太差了,我让司机跟你们一起回去,把东西拿这边睡吧。” 许是被安慰了一番,孙尚军脸色也好了一些,跟着说道:“老同学一场,下次再回来直接来这边报我名字就行了。我现在让人给你们开房间。” “哎呀,不用麻烦了,再住一晚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回去了。”郓梅不想麻烦同学。 “那个,”郓言突然打断他们的推让,对刘三胖问道:“刘叔,我还想在镇上多待一段时间,能不能收留我,给我个工作机会?” 刘三胖愣了片刻,一拍大腿:“那当然好啊,你这水平,就是把我的校长让给你都可以!留下来吧,咱镇子虽然没你们大城市便利,但有几个叔叔在,你就是不工作也饿不死。” 孙尚军呵呵笑着,“来酒店里工作也行。” 既然郓言都要留下来,他们便没再阻拦郓梅要回旅馆住,怎么说这关系已经又亲近了几分。 这里离他们住的旅馆就三条街,刘三胖目送他们离开,拍了拍刘莉的手,笑呵呵问道:“他这是为你留下来了啊。” 不然一个高材大学生何苦留在这里。 刘莉嘴上不说,却露出开心的笑脸,她撒娇道:“爸,我也要去你们学校当老师,我要和郓言做同事!” “好好好。什么都听你的。”刘三胖只有这一个闺女,平日里要什么给什么,这点小要求自然要满足,他宠溺地捏刘莉鼻子,父女二人笑成一团。 孙尚军在后面有些失落,看了看不远处的白线。 “儿子,你怎么突然要留下来当老师?”郓梅不解道。 郓言回头看了看灯火通明的酒店。 下电梯时,电梯门还没关,他从电梯对面的反光面中,看到了跳楼死去的孙伟。 和他梦中的男孩竟有几分相似,也许孙伟就是他的任务目标? 彭争文还以为他是在想刘莉,对老婆挤眉弄眼道:“还能是什么,思春了呗。” 他们对儿子突然要留下来的决定并没有什么异议,只要儿子健康快乐,在哪里工作都一样。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大早,彭争文吃过早饭就带着郓梅回去了。 他们刚走没多久,刘莉就找了过来。 只一夜功夫,刘山就给郓言找好了工作。 在高一当语文老师。 至于住处,则暂时住在酒店。 学校的教师公寓正在新建,大部分老师都是和学生混住。住宿条件有些恶劣。 郓言自然不用和他们挤着住。 “你如果不喜欢住酒店,住在我们家也是可以的。” 郓言选择住酒店。 酒店下面一楼是大厅,二楼餐厅,三楼游泳池休息室等,四楼及以上,都是客房。 有普通客房也有贵宾客房,至于九楼则是高级vip区。 刷私人电梯卡才上的去。 郓言住在八楼。 这次回来并没有打算久住,郓言带的东西不算多,郓梅回去后才能把他的东西寄过来。 放好东西,刘莉要带着他去学校先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明天放假的学生就要回来了。 下电梯时,郓言找刘莉要来了上顶楼的电梯卡。 “风景不错,偶尔我也想上去喝酒。” 刘莉听完眼睛放光,把电梯卡给他,“那你喝酒的时候可一定要叫我啊。” 把卡揣兜里,郓言点点头。 今日天气比起前两天要好多了,太阳在云层中挣扎着出来,却只露出一片光圈。 无雨,有风,地面上的水快干了。 桐溪镇着实不大,刘莉说,镇上人口刚刚过万,大部分都是老年人和孩子,青壮年都到大城市工作了。 学校占地面积也不大,五栋教学楼,三栋宿舍楼,还有一栋正在修建的教师公寓楼。 操场甚至没有铺草皮,东南角还有工人在盖楼,踩的跑道上一片泥泞。 二十分钟能把学校绕一圈,好在学校绿化做的不错,倒也不算太难看。 高一的教师办公区在四楼,下面三层是高一和初三的混合区教室。 办公室不大,装修也不太好。许是这几天雨水不断,墙角脱落一堆白灰。 房间里放置着四张办公桌,郓言坐在靠窗的位置,右手侧看去,就是高三年级的教学楼。 学生们正在上课。 刘莉接了个电话,歉意地对郓言笑笑:“我爸叫我,你先在这坐会,我一会就回来。” 她踩着皮鞋出去了。 郓言坐在位置上,翻看着这张桌子前主人留下来的物品。一小堆作业,一把枯竭的红笔芯,还有一些粉笔头。 别的没了。 “你就是新来的语文老师吗?” 正在翻看作业的郓言猛地一惊,抬头看去,说话的竟然是那天游龙会上见到的李冬。 他惊讶道:“是你?” 李冬揉了揉鼻子,手侧还有粉笔灰,看上去像是刚上课回来。 “我是这里的老师,带高一和高三的物理课。” 上次遇见他是深夜,光线并不算好。现在再看他,郓言才发现他瘦弱的惊人。 皮肤上冷蓝色血管清晰可见。眼睛大的像是要凸出来一样,鼻侧两翼还有些淡淡的雀斑。 加上个头不高,看上去不像老师,倒像是个学生。 第5章 跳楼事件(微恐) 郓言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勾唇笑笑,伸手过去:“再认识一下,我叫郓言。即将担任高一二班的语文老师。” 李冬把手在裤子上蹭了几下,黑色的运动裤上残留了些白色粉末。 他的手有些凉,或许是春寒依旧料峭,穿的又有几分单薄。 郓言捏着他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又松开。 “李老师认识我吗?” 李冬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听到这话抬头看向郓言。 郓言并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 “嗯……”李冬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脸颊两侧的雀斑似乎也在跳跃,“我认识你,但你可能不记得我了。” “以前我们一个学校。” 郓言挑了挑眉,在任务目标还没确定时,他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可疑人员。 脸色都冷了几分,“那,作为同事,我有些劝告你。” “腾”地一声,李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说你说,我都可以接受的。” 他的反应太大,郓言皱着眉头,也站起身来。 郓言身高一米八五,垂下眼看李冬时,可以看到他苍白的皮肤,他微微偏着头,又强迫自己面对着郓言,接受他的审视。 李冬上身穿着灰色西装,左边衬衣领子有些发黄凌乱,他人很瘦,个子也不高,看上去就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初中生,西装挂在他身上,像是挂在骷髅架上,大的跑风。 下身是黑色运动裤加跑鞋,似乎有些承受不了郓言犀利的目光。他狼狈不堪地低着头,脖颈上的蓝色血管分毫毕现。 像是老树凸出地面的树根。 “郓老师,你……”你想说什么。李冬攥紧手指,有些无法继续承受那炙热的视线。 他后退两步,一抬眼就撞上郓言伸过来却又被他躲掉的手。 手指骨节分明,如青竹一般。 李冬的脸都红了,慌忙弯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要伸手……” 郓言好脾气地又探过来一截身子,神情中带着高高在上的淡漠。 “你毕竟是个老师,”郓言的手指抚平李冬凌乱的衬衣领口,“至少要学习一下教师的服装规范吧?” 如愿以偿地看着李冬恨不得钻进地缝的表情。 这波大概是办公室霸凌。 郓言不会放过系统提示音响起那天,他见过的任何人。包括鬼。 要想被厌烦,第一要义就是满满的爹味儿态度。 满意地看着李冬僵硬在原地,他坐回位置,翘起二郎腿,嘴角勾笑:“上课铃声好像响起来了,李老师有课吗?” “有……有!”李冬慌乱地抱着桌上的书,逃了出去。 西装衬衣配运动裤,确实有些辣眼睛。 他看了眼仓皇出逃的李冬,表情变得冷淡,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作业本上。 桌面上贴着的座位显示,高一二班有三十九个人,但交过来的作业只有二十七本。 好多学生的字体非常差劲,正如郓梅多次说的那样,在这种偏远的地区,教育资源跟不上来,学生想要考取大学,七分靠天赋,三分靠打拼。 也有字体不错的,比如这个叫黄娟娟的小姑娘。 字体板正规矩,流畅至极。 “我回来了!”刘莉喘着气推门进来,一脸埋怨道:“真不知道我爸怎么想的,非要让我去初中部。” 初中部离这里隔了三栋楼。郓言巴不得是这样,他不想多个需要应对的目标。 “咱们去吃饭吧。”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去下厕所,你等我。” 刘莉今天穿的的鱼尾裙,一转身就带起漂亮的弧线,露出纤细的小腿,但她看上去并没有很冷。 郓言手中似乎还残留着李冬细腻冰冷皮肤的触感。 外面又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好在办公室角落里放的有伞。 刘莉很快就回来了,步伐匆匆。 她挽着郓言的胳膊,嘴里嘟囔着:“冷死了。” 看到刘莉手臂上明显的鸡皮疙瘩,郓言这次没有推开她。毕竟只有一把伞,他不想淋雨,让一个姑娘家出去淋雨也不太地道。 教学楼只有五层高,并没有设置电梯。 郓言撑开伞,刘莉正劝说他中午一起回家吃饭。 意外就是这时候降临的。 没有任何征兆。 血花溅到眼睛里,右眼所见的世界瞬间变成血色。 时间像是被放慢十倍,刘莉尖锐的惊叫声打破了凝固的瞬间。 郓言低头,看到了不到两米远的地方,从高空坠落的人。 像是从卡车里滚落到高速公路上的西瓜。 跳下来的是个女生,原本五层楼的高度,幸运一些还会有抢救的机会。 但她脆弱的脖颈磕在台阶上,一声轻响,脑袋就不在原本的位置了,露出森森白骨。眼珠也因为巨大的撞击从眼球中脱落,连着红色神经线,挂在破碎的脸上。 这还是郓言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么惨烈的场面。 人体撞击地面的巨响,刘莉的尖叫,释放出来的信号,唤醒了教室里昏沉欲睡的高三学生。 不到片刻,学生们蜂拥而出,三楼,四楼,黑压压站了一片。 郓言听到有学生作呕的声音,他抬头看去,慌乱弥漫在上空。 他拉着刘莉向后退,刘莉几乎半个身体都挂在他的手臂上,声音嘶哑,仍在吼叫。 她的高跟鞋也在后退中甩掉了,孤零零地停留在那个女孩的视线里。 郓言拨打了报警电影,有条不紊地说明情况和地址。 又拨打了刘山的电话。上课的教师们也发挥作用,连推带吓的把学生们拉进教室,关紧教室门。 警察很快就来了。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警察,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警察,只看了眼现场,年轻点的就跑到花丛里吐去了。 高虎看了看郓言:“你报的警?” 刘莉像只鹌鹑一样,狼狈地坐在地面,身体还在止不住的发抖。 她疯了似的撕破自己沾上血迹的裤袜,扔的远远的。 高虎的眼神在她露出来的腿上打个转,又问郓言道:“你是这里的老师?” “不好意思,”一个略有些秃顶的男老师匆忙从楼梯口跑下来,“我是死者的老师,有什么情况问我吧。” 他擦了擦冷汗,眼神不敢看地面的惨状。 郓言脱下外套,遮盖住刘莉裸露的腿部。 女孩是在他这边跳的楼,郓言身上溅的血更多。刘莉指尖发白,攥着他的衣服,并没有松开。 临近学生放学,很快又有几个警察赶了过来,连带着法医。 匆忙观察现场,拍了照片,给死者盖上白布,收拾了地面散落的残肢。 前后不到半小时,地面上除了大片血迹,再也没留下什么。 刘山也来了,几个女老师搀扶着刘莉回去休息。 郓随着刘山,跟着上了警车到警局里录口供。让他惊讶的是,死者他也认识。 死者名叫黄娟娟,高三二班学生,今年十九岁,家中只有半盲的爷爷,父母在外打工,约摸五六年的时间没有回过家了。 秃顶的男老师在警察的询问中,很快说明了跳楼女孩的信息。 “她一向是个好学生,咱们桐溪镇的升学率你也是知道的,一年顶多五六个人上大学,她绝对会是其中一个。” “可能是学习压力太大了,还有两个月就要考试,她有些过于紧张,我劝了几次,她每次都答应好好的,结果还是老样子。” 毕竟这是他们走出贫困家乡最好的路子。 “她在学校里和别人有什么矛盾吗?” 学生因为学习压力过大选择轻生的事情,每年都要发生,警察也见惯不惯了。 “据我所知,应该没有。黄娟娟学习成绩好,长的也不错,性子高傲,和别的同学也玩不到一起去。”男老师想了想,“再说了,她们都是从初中一起升上来的同学,哪能有害人性命的可能啊。” 说的也是,桐溪镇太小了,有时候同学之间的父母长辈,大多还是同学。 警察点点头,表示了解。 郓言坐在长凳上,心绪莫名。总觉得这些散落的信息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串了起来。 一包湿巾纸突然出现在眼前,郓言抬眼。 是刚才呕吐的年轻警察。他吐的脸色发白,眼神还有些躲闪,对郓言道:“擦擦吧,你脸上……” 郓言了然,接过纸巾,“谢谢你。” 他抽出一张纸,淡定地往眉边一擦,红色液体把湿巾都染变色了。 小警察喉咙一翻,强忍住想吐的欲望。 郓言用了七八张湿巾,才擦干净脸和手,白色的卫衣上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你定力可真好。”小警察吐槽道。 一般人看到这情况该吓傻了吧? 就连收拾残局的法医刚刚都跑去吐了,郓言居然还能脸色不变地坐在这里录口供。 心思一动,郓言撒了些小谎:“大学学的是相关专业,习惯了。” “学医的?” 老警察那边还在询问,小警察干脆坐在郓言身边,“怪不得你身上有股学医的气质。” 郓言笑笑,他不怕这些,是因为在梦里什么大场面都见过,跳楼摔死的,吊死的,淹死的,烧死的。 每隔一段时间就变着花样出现在他的梦里。 就连现在,除了觉得有些脏,以及一个鲜活生命消失有些可惜之外,他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更何况,死亡不一定意味着结束。 他眨眨猩红的右眼。 第6章 探停尸间(恐) 刘莉也是现场的目击证人,但她受惊过度,很快就发起了高烧,被刘山送到医院。 老警察得知郓言是刚来的新老师时,草草地问了几个问题便收拾东西,问同事道:“今天中午吃什么?” “吃什么随意,只要不吃肉就好。”几声苦笑,出了这样的事情,哪里还有胃口吃饭。 按理说,应该第一时间通知女孩的家长,但他们似乎都没有想起来。 郓言站起身,看到老警察手中的卷宗甚至没有太多记录。 “请问,”他沉声打断警察的聊天。 “她是自杀吗?” 警察们面面相觑,“不是自杀还能是什么?” “你看到有人推她下来了吗?” 一声嗤笑,“楼顶没有摄像头,她的老师都说她第三节 课还在教室里好好上课,只有课间那十分钟,人来人往的,怎么会有人蠢到当面杀人?” 老警察拍拍郓言肩膀,劝告道:“我听三胖说,你是从大城市里回来的,你见识的肯定比我们这些山沟沟里的人多。但是我们桐溪镇民风淳朴,从来都没有发生过那些罪大恶极的事情,这点你尽管放心。” 郓言抿着唇,没有说话。 秃顶男老师在他身后推他一下,小声道:“走吧走吧。” 出了警局,男老师摇头叹气地离开了。 他还要处理一堆事情,通知黄娟娟家长,家长肯定又要勒索一大笔。 郓言站在警局外面,他虽然没有处理过这种事情,但心里也十分清楚,这不是正常的流程。 法医那边验伤结果还没有出来,怎么可以轻易判定是自杀事件? 他有不得不去医院的理由。 还没有进医院,刘三胖从黑色兰博基尼中探出头来招呼郓言,“这儿,这儿。” 他正在打电话,点头哈腰地应了几声。在郓言走过来之前挂断电话。 “吓坏了吧?”刘三胖递过来一支烟,他随意用手指了下医院,“小莉打了镇定剂,刚睡没多久。” “真是对不住你,刚来就让你看到这样的事,等这事儿处理完,你刘叔带你好好放松一下。” 他笑着,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郓言点头,随即装作好奇的样子问道:“刘叔,小莉说她最好的朋友孙伟也是跳楼自杀的?” 刘三胖看向绿化带,沉吟片刻:“他的事你可不要在你孙叔叔面前提起,到现在他还不能接受小伟去世的事情。” 没有回答郓言的话,他挥挥手:“行了,你先去看看小莉,我还要回学校处理一些事情。” 刘三胖走了。 郓言心里有些烦躁,这里的每个人每件事背后似乎都有着隐秘的秘密,像是隔着磨砂玻璃,能感觉到,却又什么都看不清楚。 到病房里去看刘莉一躺,她睡得确实很熟。郓言在病房外等了半小时,趁机把医院的楼层熟悉一遍。 停尸间在B2。 他摩挲着手机,有些想要探究到底的想法。 医院里人并不算多,四个电梯,只有一个员工电梯能够通往停尸间。 犹豫片刻,他决定忽略电梯门上“医院员工专用”几个大字,按下楼层。 电梯里还有消毒水的味道,也许不久之前,这里刚搭载了刚去世的人。 郓言心跳有些加速,大脑也因为亢奋而有些紧张。 他慢慢呼出一口气,直视前方。却也无法忽视,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歪着头露出白骨的女孩。 “你是想告诉我,你的死因并不像我看到的那么简单吗?”郓言自言自语道。 短短五层楼的时间,出电梯时,他的后背已经满是冷汗。 停尸间这一层的灯光很暗,出了电梯,就是一个办公室。 此时办公室里正大声播放着国际新闻,郓言悄声走过去,余光看向电梯门时,身后的女孩已经消失不见了。 看守停尸间的有两个人,年纪稍大些的老头子躺在摇椅上闭目休息,年轻点的带着耳机刷视频。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窗口外面的郓言。 郓言轻手轻脚地从办公室外面走过去。 没有任何犹豫,他朝着走廊末端走去。 空荡的走廊里只有他轻声的脚步,还有冷冻机器的低声嗡鸣。 几乎断头的女孩,抬起满是血污的手,指向倒数第二间停尸间,随后又消失不见。 门并没有上锁,郓言推门而入。抿了抿唇,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弯腰放在门缝处。 停尸房里有十二个柜子,左右各六个。 好在并没有出现太多不该他承受的东西,郓言的脸色好了些。 房间里冷气很足,有着淡淡铁锈般的腥味。每个柜子外面,有白色的标签写清名字、死亡时间以及死因。 郓言挨个看去,很快在右二的位置找到了他的目标。 戴上药店里买的医用手套,他慢慢拉开柜子门,把裹尸袋放在台子上。 打开袋子之前,他看了眼自己用来卡门缝的钥匙。没变化。 “这是你求我的,如果等会有什么冒犯,不要怪罪我。” 说完这句话,郓言咬咬牙,稳着手拉开袋子。 距离事发不过四个小时,女孩身上已经僵硬冰冷。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她破碎的头颅上移开,郓言拉开她的校服拉链。 校服下摆处,还有一朵缝上去的小黄花,露着些许线头。女孩穿在里面的毛衣沾满了血迹,起毛又脱线,郓言拿出一把剪刀,剪开衣服。 从高空坠落,女孩上半身像蜈蚣一样扭曲。她白的发青的腰肢上,还有淤紫的掐痕。 …… 那些惨烈的伤痕,让人又冷又心惊。 这些绝不可能是一两次造成的伤害。郓言抿了抿唇,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他要离开了。 重新把袋子合好,放入柜子中。余光一扫,隔壁的标签上居然写着孙伟的名字。 郓言犹豫了一会,不知道该不该打开柜子看一眼。 手机外放视频的声音越来越近,郓言猛地惊醒,跑去门边把自己的钥匙拿起来,微微合上门。 年轻点的工作人员哼着歌抖着腿正推着一张床进了对面的停尸间。 趁他背对着,郓言趁机从停尸间逃了出来。 郓言并没有关门,他悄声走后,停尸间工作人员放置完尸体,推着床出来,腿一软立马跪在地上。 对面停尸间房门打开,似乎还有幽幽冷风在他脖颈间缠绕。 今天刚送来的那个跳楼女孩,是他师父和他一起安置的。 “师父!”凄惨的叫声划破走廊,小张亲眼看到,那门无风自动了。 外面短暂地出了太阳。刘莉还没有醒,郓言毫不顾忌地坐在花坛边上,好半天才平复下来心神。 他松开握紧的拳头,那里赫然出现一朵胶贴黄色花朵。其中一朵花瓣上,还沾了血迹。 “**的。”郓言淡淡开口,丝毫看不出来是在发泄怒火。 自从接了系统任务,郓言离平静而又咸鱼的生活真是越来越远了。 这些叠加起来的烦躁,绝对会被他,一一报复给任务目标。 郓言眼神幽深,握紧了手中黄花。 下午五点的时候,刘莉醒了。 她一醒来,就尖叫着要拔掉输液管,闹着要出院。 像是怕看见什么一样,她始终低着头,闭着眼嚎叫着,头发散乱,像个疯子。 郓言在楼下听到声音,很快就上来了。 几个护士都按不住刘莉,郓言只好自己上前。刘莉一抱住他,就哭的不能自己。 “郓言,你快带我出院,我不要住院了……我好害怕……”她哭的很惨。 “你在怕什么?” 刘莉没有回答,她的头抵在郓言胸前,双手攥的发白,一直在哭。 郓言没有办法,只好送她回家。 刘莉的母亲早些年去世了,家中还有一个弟弟。 不过保姆告诉他,刘莉的弟弟刘辰出去玩,已经两天没回家了。 在保姆的搀扶下,刘莉躺回床上,她的房间全是粉色装扮,放了许多昂贵的娃娃。 刘莉哭闹着要郓言陪她,她害怕,郓言只好坐在她床边。 她抱着一个娃娃,眼神呆滞。 半响才道:“我看见她了。” “在医院里。” “她头都碎了,挂在肩膀上,在那里看着我。” “她为什么要看着我?” “是因为我看到了她吗?” 刘莉越说声音越大,她歇斯底里地大叫,颤抖,眼神开始涣散。 郓言觉得贸然带她回家可能也不是很好。 敷衍地拍拍被子一角,“别怕别怕,是你看错了。”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鬼呢。” 这话郓言自己都不信。 不过他也好奇,为什么刘莉也能看见?难道真的是因为他们两个同时目睹了一场死亡? 沉思片刻,“就算真的有,她也不会来找你了。” “是吗?”刘莉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死死抓住郓言的手,渴求地问道。 “是。” 郓言抽回手,把床边的娃娃送到她手中。 “而且,如果真的有鬼,孙伟为什么没有变成鬼?如果他变成了鬼,肯定会保护你的。你不用怕。” 刘莉抱紧娃娃,没有说话。 郓言的话似乎安慰到了她,她慢慢平静下来。 躲闪般,闭上了眼睛。 第7章 消失的女人 郓言从未见过这样的天空。一半是琦霞散落漫天,一半是乌云密布。 他仰着头站在酒店门口。 “这是鬼遮脸啊,很不吉利。小伙子别看了吧。” 郓言扭头向后看去,扫地的阿婆双手合十,嘴里还念念有词。 刘山已经从学校赶回家了,郓言拒绝了在那边留宿,回到酒店。 他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饭,并不觉得饿。可还是在一楼大厅叫餐,坐在落地窗前吃下去。 酒店的地理位置极好,面前是开阔平坦的马路,对面没有建筑物,一眼就可以望见在群山环拥中激转弯的大江。 天色渐渐变黑,奇异的天空景象也消失了。 郓言吃完最后一口猪扒饭,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大街上走过来一个微跛的流浪汉,他神情麻木,扫了一眼郓言,盘腿在地上坐下。 郓言重新坐回位置,好奇地看着。 流浪汉从怀里掏出东西,拉开,原来是一张横幅。一米多长的横幅,他伸开手臂把横幅摆在地面,随后又从大衣口袋里拿出几块石头,压在横幅四角。 闭目养神般,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坐着。 来来往往的行人似乎早就习惯了,对此见怪不怪。 郓言却很好奇,他横幅上面写的是什么。 走出去时,今天上午见过的那个小警察骑着电驴已经来了,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说流浪汉:“大哥,算我求你了。别坐这里影响人家做生意行不行?” 流浪汉嫌弃地避开他的手,“这马路这么宽,我耽误谁做生意了?” 小警察急的跳脚,从身后拿出手铐,威胁道:“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拷你去警局了!” “拷吧拷吧。反正真正的人渣你们都当做没看见,只会抓着我这种人不放。”流浪汉拉满嘲讽。 他思维清晰,谈吐正常,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流浪汉。 郓言走过去,小警察一看到他眼睛都亮了,“郓言,你怎么在这里?” “他和那些人渣是一伙的!” 流浪汉愤懑地朝着郓言吐唾沫。 “在这边吃饭。”郓言回道,随即看清了横幅上面的字。 “孙尚军劫色害命!我新婚妻子至今下落不明!” 这些字的下面,原本还有一行更大些的字,“祝马文超与边静新婚快乐!” 郓言眼神闪烁,想到了昨天厕所里诡异的遭遇。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向小警察。 小警察叫吴龙,今年刚从市里调遣到桐溪镇,说是到基层实干三年添金,实际上就是因为能力不足而被下放。 他挠挠头,给郓言解释了前因后果。 这个流浪汉就是横幅上面的马文超,他也是镇子上走出去的大学生,在一家小公司做经理,和妻子相爱。后来他们回到家乡结婚,决定在酒店里举办婚礼,谁知道一夜过后,妻子竟然消失不见。 有人说他妻子不喜欢桐溪镇的贫穷和偏僻,结婚后心生后悔连夜跑了。 当时马文超也信以为真,心灰意冷回到公司。可接下来一周,无论他怎么联系妻子,找她的父母朋友都联系不上时,他才发觉事情不对。 等他回到桐溪镇再次要求查看监控,那段监控却被删除了。 “那他为什么会觉得是酒店害死他的妻子?” “那是因为我老婆根本没有离开过酒店!”流浪汉眼圈都红了,神情充满懊悔,“我真后悔我当时被痛苦冲昏了头脑,没有认真看监控视频。” “如果她嫌弃我家穷,怎么会愿意和我结婚!婚礼上她笑的很开心,我们喝了很多酒,回到房间时,她还和我说,要和我一起好好赚钱,以后把我娘也接到外面,我们还要生两个孩子,最好两个都像她,她是那么漂亮……” 马文超哽咽着,“是我太自卑了,我当时只觉得,她离开我好像是本应该就会发生的事情。” 郓言皱着眉头,不想听他悲情的懊恼,“你还没说为什么你会怀疑到酒店。” 小警察拽了拽他,暗示后面有人,几个保安探头探脑想要凑近听他们的谈话。 他装作把马文超拷起来的样子,带他走了。 郓言饭后兜风,走了几圈,在一条街外看到吴龙。 他走过去:“说吧,你是怎么怀疑到酒店的。” 马文超情绪也冷静下来,自从妻子消失后,他无法集中精神工作,总是妻子还在家中的某个地方。 “起先是一个梦,”他顿了顿,害怕他们不信,又加了句:“梦很真实。我梦到她还在,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给我做饭,吃饭时,她突然哭了起来,对我说她不能继续陪我了。” “我想要抱着她不让她离开,她却说她很脏,让我不要碰她。” “从那以后我心里就有隐约的感觉,小静已经不在人世了。” “怀疑到酒店,是因为从酒店走出去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我妻子!” 马文超激动起来,“他们找了另外一个人穿上我妻子的衣服!故意从酒店出来迷惑我!” “为什么警察不听我的话,不继续查下去?是不是因为你们也和他们是一伙的?” 他抓着小警察的领子,晃动着,冲他咆哮。 妻子消失后,他始终怀有期待,辞去工作回到镇上寻找她的踪迹。母亲承受不了打击,没过几个月就去世了,他把自己多年积攒的积蓄留给丈母娘,变卖祖产想要起诉酒店。 可谁知,这就像个无底洞。不仅没有找到他妻子的消息,他也背负债款,还在逃债时摔下山,断了一条腿。 更可笑的是,孙尚军帮他还了欠款,还帮他垫付了医药费。 从那以后,马文超就觉得自己像是如来老祖手中那只可笑的猴子,逃不出,翻不远。 他成了没家的流浪汉,每天定时定点来酒店门口拉横幅,暗中也在搜集酒店的相关消息。 听了他的话,吴龙神色复杂。他想劝马文超放下过去,重新回到外面的世界,肯定会比现在好。可马文超早已经深深陷在自责之中,觉得是自己没早点发现问题,才害死了妻子。 他已然成为了一个复仇者,哪怕只是一只蝼蚁,也要与不可名状的敌人斗上一斗。 谁也不知道,他斗的对手,到底是人,还是他心中愧疚的悔恨。 吴龙并没有挣开他的手,反而拍着马文超的肩膀,安慰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这种一念之差痛失所爱的心情,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走出来。 马文超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或许,我们能够帮你。”虽然吴龙是对马文超说这句话,眼睛却求助地看向郓言。 郓言:“我,们?” “对啊,刚好你是法医,思维缜密冷静过人,有你帮忙我们应该很快就找到线索吧?更何况你不是住在酒店里吗?”吴龙理直气壮,片刻后语气又弱了几分,“你会帮我们的对吧?” 马文超也期待地看着他,泪眼朦胧。 郓言并不能和他共情,本想问句“凭什么”,可想到停尸间那具尸体,顿了顿,还是答应了。 马文超激动地搓了搓手,从地上站起来,“对不住了,刚才还怀疑你和他们是一伙的。谢谢你,真实谢谢你啊!” 目送马文超离去,吴龙骄傲地挺起胸膛,身上的警徽更亮了呢。 他们和马文超约好,一旦有线索就会通知他。 郓言淡淡看他一眼,“出力的是我,你自豪什么?” “自豪我眼光不错!”吴龙一脸欣赏的表情,“我真没看错你,你是个好人。” 郓言的脸因为这张突如其来的好人卡,黑了几分。 “我的姐姐,曾经犯了和他一样的错。”吴龙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唏嘘,“有一年发大水,她抱着六个月大的孩子,在桥上拍照。孩子手一挥,她手机掉到水库里,身体本能伸手去抓,结果孩子也掉到了水里。” 吴龙微微笑着,眼睛里却有着泪光:“后来她疯了,见人就说,都是她的错。” 郓言默然,这样的一念之差错,如果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旁人永远谴责多于同情。 “为什么你当初……” “还不是因为你……” 他沉思片刻,把自己今天下午见到的事情说了出来:“跳楼的女孩,并不是单纯的自杀。她身上有被侵犯的痕迹。” 吴龙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郓言没有说出自己能看见鬼,还被鬼逼着看了尸体的事情。 淡淡来一句:“因为我是法医。” 吴龙佩服的五体投地,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实在是高。我今天翻看卷宗时,发现死者黄娟娟十五岁时来报过警,报警原因是自己遭到了侵犯。” “但……上面写的是她父亲的名字。” “这怎么可能?”郓言皱眉,那些痕迹绝对是最近留下来的,黄娟娟的父母不是在外打工,五六年没有回来吗? “我也觉得不可能,所以我怀疑有人改动了卷宗。”吴龙神情严肃,他咬了咬牙齿,“不行,我要先回去和我师父说一下,让法医做尸检,一定要找出真凶!” 吴龙骑上电驴,风驰电掣,随后又拐个弯回到郓言身边。 “留个联系方式呗。” 第8章 纯白的黑 郓言并没有直接回酒店,而是绕了一圈,去学校拿课本。 明天就要正式上课了,虽然他的目标并不是教人读书,但也不能毁人不倦。 下午学生就已经返校上夜自习了,学校内灯火通明。经过跳楼的地方,那里已经看不出来血迹。 有学生好奇地趴在窗户上看郓言,“来了个帅哥哥!是老师吗?” 办公室里有人,坐在郓言隔壁和斜对面的老师,看着郓言进来,对视一眼。男老师站起来握手:“你就是新来的语文老师对吧?” 听说是个空降的,把原本教高一的老师挤到了初中部。 郓言点点头,并没有和他握手。 他又不是来和每个人搞好关系的。 从男老师身边经过,郓言从抽屉里翻出高一下册语文书,还有一本备课用的教案。 犹豫片刻,他又抽出上午黄娟娟的作业本。 随后便离开了办公室。 “有病吧,”男老师尴尬地收回手,在裤子上擦了几下,“靠面子关系进来的就是嚣张。” 另一个女老师劝道:“算了别生气了,你还不知道校长那人?刘莉也来教书了,没把咱俩调走给她腾位置就不错了。” 她脸上满是讥讽,露出都懂的笑意。 下楼梯时,郓言又撞见了在拐角处面对墙站着的李冬。 他换了一身深蓝色运动服,乍一看,郓言还以为是学生在罚站。 “你在这里做什么?”郓言没好气地问道。 楼梯里全是声控灯,冷不丁看到楼道里出现一个人,还挺惊悚的。 李冬转过来挠了挠头,随后手放在背后,声音蚊子般讷讷:“你看我现在,像个教师了吗?” 神经病。 郓言抱着几本书,从他身边走过去,像是面对空气一样。 李冬抓住了他的胳膊,急切地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不理我?” 郓言嫌恶地甩开他,“我不喜欢别人随便碰我。真正的教师并不取决于你的衣服,而在于你有没有好好教书育人的心思。” “学生如果知道你不上课,在这里堵人,只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会怎么看你?” 李冬眼神里的痴迷都快溢出来了,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他的心思。 一想到他也有可能是自己的任务目标,郓言忽视他变得苍白的脸色,还有停留在空中不知所措的手。 唇角勾起恶意的微笑:“你该不会以前就一直关注我,喜欢我吧?可我不喜欢男人,尤其是你这样阴森又变态的,麻烦你收敛一点吧。” 李冬机械般静止在那里,苍蓝色的血管似乎都停止流动了。 他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郓言径直离开。 身后,李冬看他背影的眼神痴迷而又痛苦。 “为什么,总是这样对我。” 给我希望,又让我绝望。 回到酒店,洗完澡。郓言坐在桌子前开始备课。 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好,本身专业也和文学相关,教高一的课程还是轻轻松松。 备完明天要上的课,他又拿出黄娟娟的作业本,高一时,黄娟娟17岁,第一页,写着一行她自我鼓励的话,“一定可以离开这里!努力学习!” 随后就是中规中矩的作业。 郓言取下眼睛,放进盒子里。他轻微近视,只有在学习和工作时才会戴上眼镜。 把书本收拾好,找出明天要穿的衣服,郓言躺到床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半夜,郓言被一阵很有节奏的敲击声吵醒。 那声音不疾不徐,近在耳边。 他睁开双眼,想要去摸床头灯的开关,却没有摸到。 片刻后,眼睛熟悉了黑暗。他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睡前他拉上了窗帘,现在窗帘却是开着的,外面透过来的淡淡光亮,照进窗子。 床头灯也挪到了左边。 郓言伸手按开,才发觉,自己房间里的摆置,好像都换了个位置。 敲击的声音还在持续,郓言靠在床头柜上,双手交叉,大拇指慢慢绕着圈。 这里不是他的房间,在他睡觉时,有人挪动了他的位置。 是做梦?郓言并不打算掐自己一把试探真实与虚妄。 他在心中计时,大约三百个数字以后,敲击声变成指甲划东西的声音,尖锐刺耳,让人毛骨悚然。 声音是从床下传来的。 寂静的深夜能够放大想象能力,他的床下,有东西在。 郓言下床,慢慢趴下身子。床底矮小的空间并不能藏一个人进去。 他一低头,声音就消失了。 浴室里突然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灯也亮了起来。 他又朝着浴室走去,浴室是磨砂玻璃,从外面可以看到,有人在里面洗澡。 他机械地动作着,仰着头冲水,嘴里不停地说着:“要洗一洗,我好脏啊。” 郓言推开玻璃门,浴室地面已经积满一层混浊的水,从男人身上掉下来的蛆虫,在热水中扭动着翻滚。 腥臭的味道铺面而来,男人身体腐烂,破碎的头颅里不断流出脑浆,他面朝着镜子,不断地用手搓揉着身上的烂肉,扑簌簌往下掉。 随后,视线转向郓言。 “你好干净。” “能帮帮我吗?” “我也想变得干净……” 他腐烂带有蛆虫的手伸向郓言,下一秒,变得更加狰狞,嘶吼着:“你也要和我一样脏!” 郓言毫不犹豫地关上玻璃门,抬脚猛地往玻璃门上踢了一脚,玻璃应声而裂,孙伟也摔倒浴缸里。 趁他挣扎着要起身,郓言连忙向外跑去。 房门是锁死的。身后传来手指划过玻璃的声音,郓言回头,腐烂的手抓着玻璃门,眼看着就要出来了。 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一个女孩急忙拉着郓言的手,“跟我走!” 她带着郓言跑向走廊。走廊像是永远走不到尽头一样,前往是无边的黑暗,只有踏过去时,灯才会亮。 他们一离开,身后就变得黑暗,从黑暗中传来笨重的奔跑脚步,还有虫子被踩爆的的声音。 女孩急促地喘息着,她冰冷的眼泪滴到郓言被牵着的手上。 她很漂亮,身上一袭中式新娘装,□□着脚丫,似乎要带郓言永远地跑下去。 眼看着就要被追上,女孩猛地打开一扇门,使尽全身的力气,把郓言推了进去。 而她自己也被男人腐烂的手抓住头颅,猛地一拧。 “救我!” 郓言跌落在床上,如同高空坠落一般。 他眨眨眼从床上坐起来,身上满是汗水,手心里还藏着一只蝴蝶。 梦里那个男人,是孙伟。 至于那个女孩,很有可能就是马文超消失的妻子,边静。 “你们鬼,难道不是谁先死的早谁就更牛吗?”郓言摩挲着蝴蝶,自言自语道。 孙伟不能打开他的房门,估计也是因为这里有黄娟娟的信物。 好在他说完这句话,房间里并没有出现歪头女孩给他解释原理。 郓言起床冲了澡,拿上东西出发去学校。 现在看来,边静确实已经死亡。只是不知道她的尸体在哪里,又是怎么被害死的。 或许他还要再探访一次九楼。 随便在餐厅里吃了些早饭,郓言一出酒店,就看到了焦急的吴龙。 现在才七点。 “你怎么不通过我好友?” 郓言皱眉,他昨天根本就没碰手机,“怎么了?” “黄娟娟的遗体已经被火化了。”吴龙一脸懊恼,“昨天我回去和我师父说的时候,他告诉我,医院那边下午就把遗体送去火化了。我赶往火葬场,证据都烧成灰了。”他可怜巴巴地看着郓言。 “现在怎么办?” “急着火化,不就是说明有问题吗?” “但法医那边说没问题,而且停尸间管理者说,不太吉利,”吴龙有些费劲地解释着,“他们说,看到了死者的鬼魂,这也太荒谬了。” “死者爷爷怎么说?” “老头子半盲,耳朵还听不清,是我去通知的,他可能误会我的意思,还不知道孙女已经跳楼自杀了,”吴龙想到这里,叹口气,“至于她的父母,还有一个儿子在身边读小学,对女儿更不上心。只问了学校有没有赔偿。” “民风淳朴桐溪镇?”郓言语调古怪,冷笑一声。 这是老警察昨天说的话。 吴龙耳朵都烧红了,他倔倔地解释道:“我师父快退休了,他在这个岗位上兢兢业业十几年,退休时过于谨慎了一些。” 郓言轻哼一声,并没有在意他的话,“那这件事就只能这样咯?” “不不不,”吴龙疯狂摆手,“我还是觉得这里面有大阴谋,我决定找机会翻看一下卷宗。顺便想拜托你,能不能在学校里多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学生了解背后的事情。” 吴龙一脸为难,昨天他师父再三警告他,让他不要再查下去了。 校长刘山拿了二十万补贴女孩家长,女孩爷爷也被送到镇上养老院,有人专门照顾。这么看来,似乎这就是死者亲人最好的结果了。 可死者的结果呢? 是不是人死掉以后,公平和正义就不再属于他们了? 吴龙哀求地看向郓言,“你能不能帮帮我?” 第9章 蝴蝶的海 “帮你可以,”郓言同意了,他直视着吴龙的眼睛,“作为交换,你也要帮我查一些东西。” 郓言可以混进医院停尸间,却没办法混入警局查档案。 他想要知道,自己在桐溪镇上学那几年,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都比不上找到他的任务目标,结束这一切来的重要。 告别吴龙,郓言踏着早自习开始的铃声进入校园。 保安查看了他的教师卡,挥挥手放行了。 学生们已经回来上课,昨日看着破旧萧瑟的校区也多了几分人气。 郓言去到办公室时,只有斜对面的女老师在。 她友好地露出微笑:“郓老师来的这么早啊。” 汤玉茜是高一二班的英语老师,她化着淡妆,打扮得体,并不张扬。 郓言点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整理课本。 第一节 就是他的语文课,还有半个多小时他就要去教室了。 汤玉茜见他不搭理自己,也没有生气,微微一笑,低头批改作业去了。 办公室陷入沉默,汤玉茜率先打破,好奇问道:“郓老师昨天刚来就遇到那样的事情,会害怕吗?” 昨天她并不在学校,群里有老师发消息,她才知晓有学生跳楼了。 “真是可惜,也怪现在学生压力太大,”汤玉茜叹口气,“黄娟娟还是班里的语文课代表,以前经常来办公室送作业,是个读大学的好苗子。离高考就差四个月了,再坚持一下不就胜利了?” “郓老师,你是哪所大学毕业的?高中的时候累不累啊?” 郓言听着她的话,总觉得脑海里闪过了什么信息。 他“啊”了一声,反射性回道:“不累。” 见他终于肯搭理自己了,汤玉茜高兴地挪动身体,“那你有女朋友没?为什么要来这种鬼地方当老师啊?” 郓言并不喜欢被人打探自己的生活,微微皱了眉头。 办公室门突然被吹开,“砰”地一声摔到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汤玉茜被吓了一跳,她被这阵冷风吹的直起鸡皮疙瘩,连忙站起身去关门。 “真是活见鬼,都四月份了怎么还这么冷?”她嘟囔着,今天又是一个糟糕的天气。 郓言手持铅笔,不住地敲打桌面,他在想汤玉茜刚才的话。 黄娟娟高一时候的作业本上,还写着要努力走出这里,她也确实勤奋学习,有考上大学的希望,为什么在最后冲刺关头,选择了跳楼? 可他并不是教高三的,也没办法通过学生去了解。 只能旁敲侧击从这些老师身上入手。 “你对黄娟娟了解的多吗?” 汤玉茜关门回来,抚着裙子坐下,“还行吧,她是那种典型的好学生,做什么都一丝不苟。家里穷,人也很有自尊心,国家助学金她只领了两个学期,后来全都让给同学了。” “她长的也好,但就是性子太倔,跟驴一样,不太讨男同学喜欢吧?” “这也是我听一些学生聊天才知道的。” 汤玉茜呵呵笑着,别以为老师就没有八卦的心思,有时候在厕所里,经常会听到一些关于学生的小秘密。 她说的和史明说的没什么差别。 郓言道:“那她有没有喜欢的人?” 汤玉茜愣了,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她怎么可能会有喜欢的人?你刚来,不知道她的性格,她性子比你还要冷,我不是说你不好哈。” “就是什么吧,一点都不平易近人。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正爱美,就算嘴上不说,也总是会想点小法子,让自己更好看些。可她心里只有学习。” 汤玉茜觉得有些可惜,叹口气道:“她家里穷,两套校服是学校免费发的,有些学生总是想法子不穿校服,只有她一年四季都穿校服,校外见到她时,也是校服。头发也是马尾辫,我听学生说,她一直用香皂洗脸。如果她有喜欢的人,还会这样不注意打扮吗?” 不知为什么,郓言渐渐在心里补全黄娟娟的形象。 沾满血迹的校服,里面脱线的毛衣上面还有老鼠咬出的洞,被她用胶贴缝了起来。 这样贫穷、美丽,自尊心特别强的女孩,一直企图通过努力学习走出大山,摆脱身后的阴影。 下课铃声响了。 汤玉茜抬手看了眼手表,拿起自己的书本,“我先去上课,晚些我们再聊。” 她总是习惯课间到教室,还能和学生们聊聊天。 她走没一会儿,李冬就进来了。 他低头抱着高三物理书,像鹌鹑一样,在郓言对面坐下,无声地翻看书本。 郓言看了他一眼,便不再关注。 办公室门又被推开,是坐在郓言身边的男老师邱震国,他风风火火地走进来,猛灌一口水,把杯子猛地放在桌子上。 “气死我了,这群学渣,一道题讲一百遍,他们还是做错。他们要是能考上大学,母猪都能上树!” 看得出来他确实很生气,浑身都在颤抖。 郓言拿出纸巾,擦干自己位置上溅到的水,一言不发。 邱震国还指望听到点安慰,结果没人搭理他,平时总爱和他聊天的汤玉茜已经去上课了。 他尴尬地把自己被子挪远了些,对郓言道:“你今天第一次上课,要记住,一定不能手软!好好对付那群小崽子,不然他们就会骑到你头上的!” 离上课还有三分钟,郓言施然起身,“劳邱老师费心了。” 他走后,邱震国看了眼留在桌面上的课本,并没有打算提醒他,嘟囔道:“装*犯。” “怎么这么冷啊,”他身子抖了抖,起身检查下门窗,又开了空调。 四月份还这么冷,真是要人命。 郓言走进高一二班的教室时,正襟危坐的学生们一声欢呼:“帅老师是教我们的!” 还有些学生趁机把书撒了一地。 郓言冷冷地站在讲台上面,一言不发。 不过一分钟,已经有学生察觉到不对劲,乖乖趴在桌子上,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郓言表情冷淡时,俊美的脸上丝毫人类的感情都没有。 他修长的手指拈起一只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名字,简短进行自我介绍。 “彼此尊重,才会有平等。”他淡淡说了一句,“翻开课本第四十五页,今天我们要讲的内容是……” 一节课下来,学生们已经被他吓服了。全程不看书本,还能精准说出每一页内容,这还是人吗? 郓言拍了拍手上的灰,离开教室。 穿过走廊时,堵满了学生。 高三一模成绩已经出来了,学生们蜂拥过来,挤着查看榜单排名。 “陆海清又是第一名!” “我呢我呢!” “别挤,你看个**看,全校倒数第四,哈哈哈哈。” “黄娟娟……第二。” 有人弱弱地喊到她的名字,才想起来名字的主人已经跳楼离世。 霎时间吵闹声都安静了几分。 郓言在他们身后站着,等上课铃声响后,学生们才逐渐散开。 红色榜单前,站着一个戴着眼镜的矮小男孩。 他推了推眼睛,转身和郓言擦肩而过。 “等会,”郓言抓着他的衣袖,抬起来,在他校服袖子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胶贴。 “你认识黄娟娟吗?” 陆海清皱着眉头看着这个有些陌生的老师,“认识,我们是一个班的。” “上课了,老师可以放我走了吗?”他表情冷淡,说话拽拽。 让郓言的拳头有些痒。 他松开手,男孩掸平有些皱的校服,慢悠悠向教室走去。 “他叫陆海清。” 身后传来李冬的声音。 李冬怯生生地站在身后,怀里抱着几本书,他笨拙地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蹲你的。我昨天在那里解题,现在是要去上课。” “我是他们班物理老师……” 在郓言的目光中,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弱,随后脚步匆匆从郓言身边走过,拐个弯进了教室。 郓言在榜单前看了一会,黄娟娟考了592分,第一名只多了她两分。 上午最后一节才是语文课。郓言趁着这段时间,去学校里面的小卖部走了一圈。 果然在小卖部里发现一篮子胶贴,各种形式的都有。 老板热心地介绍:“这是衣服贴,衣服破了,贴一个就好,不用缝,很方便的。” 黄娟娟毛衣上面的胶体花是缝上去的。 郓言买了一袋,五块钱,里面有两个。 一个是纯蓝色的,一个是黄色蝴蝶。 上完最后一节课,学生们已经急不可耐冲向食堂去吃饭了。 郓言站在四楼向下看,女孩跳楼的地方,连条白线都没有留下。 学生们还在谈论,大多说的都是她可怖的死像。 没有人关心她为什么跳楼。 下楼时,史明正不耐烦地对一个老头子解释道:“她跳楼了,人死了,警察那边不都通知你了吗?” 老头子佝偻着腰,牙齿都快掉光了,混浊的泪水不断流下来,他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抓着男老师的手,不肯放手。 “哎呀你这老头,你儿子都拿钱了事了,你还想干什么?你不是在养老院吗,自己跑出来做什么?” 他说的话,老头子也听不懂,一时之间,两个人僵持在这里。 第10章 撒谎百次 最后史明报警,吴龙骑着电瓶车赶来,好言相劝把老头子劝走了。 “她没出事,去外地学习了。”吴龙耐心地把谎言说了一遍又一遍,“成绩太好,校长觉得她是好苗子,不能浪费,就送她出去学习了!” “这老头,半盲还半瞎,真亏他还能找到这里,”史明笑了笑,抽出烟递给郓言,“别看咱学校不大,就这些学生的破事,一天天都能烦死人。” 他噙着烟,眯起眼睛:“好在就快高考了,带完他们最后一届,我就离开这破地方,出去搬砖也不当老师了。” 郓言接过烟,笑笑没说话。 史明看他一眼,“你不信?你知道我今年多大吗?32,就这样了。” 他低头让郓言看他锃亮的头皮,随后又把两边的头发拨上去稍作掩饰。 郓言话不多,他需要的听众正是这样的人,一个没忍住,就把自己这么多年心酸工作史全讲了出来。 “你别看他们都是小孩子,有时候心眼多的,我都弄不懂他们。我刚毕业就开始工作,从他们初一带到现在,算是磨光了我对生活的热情。” “我现在连结婚都不打算结了,太可怕了。” 他摇摇头,苦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太夸张了?” “我从初一开始带班,到现在班里的学生只有一开始一半。” “有几个男孩子故意伤人被送到管教所,有一些女孩子早早怀孕辍学回家。” “有时候他们自以为早早看清了这个世界,捂上耳朵不肯听别人的劝告,结果受伤的只能是他们自己。” 史明看着郓言,神思恍惚:“像我这种人更可笑,以为能改变别人,其实只能改变自己。” 他叹口气,拍拍郓言的肩膀:“你还年轻,不至于在这种泥潭里挣扎,吃饭去吧。” 郓言没有动弹,等他走后,面无表情地掸了掸被拍过的地方。 刚要转身离开,就撞到了陆海清。 他不屑地勾起嘴角,显然是把他们的聊天都听走了。 “死秃驴可真会装可怜。” 看着郓言,他欲言又止,经过郓言身边时,才淡淡来了句:“他是最大的垃圾。” 郓言低声笑了出来,胸膛里传出沉闷的震动。 陆海清皱着脸,凶巴巴地问道:“你不信?” “我信。”郓言挑眉,双手插兜俯视陆海清,全员恶人啊,“但你是站在什么立场上,来骂他的呢?” 陆海清怒视着他,咽了咽口水,似乎想到什么,嘟囔道:“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郓言抓着他的手腕,淡淡地瞟一眼,胶贴已经不在了,露出一些勾线的痕迹。 “你的胶贴呢?” “黄娟娟给你的?” “还是你给她的?” 陆海清还不到一米七,他奋力从郓言的手中挣脱出来,急红了脸:“你快松开我。” “她为什么要跳楼?”郓言逼问的越来越厉害。 陆海清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他咬紧牙关,就是不肯回答。 “郓言,你在做什么?” 刘山大步从走廊尽头赶过来,他神情严肃,郓言松开了手。 “这是怎么回事?”刘山问陆海清道。 陆海清凶狠地看郓言一眼,咬了咬牙齿道:“我刚才捡到了老师的手机,他非要说还有一百块钱是和手机一起掉的,要我还钱。” “是这样吗?”刘山皱着眉头,从衣服里面掏出钱包,抽出两张红票子,递给陆海清。 “你拾金不昧是好事,可能那张钱被别人捡去了,快回班里学习吧。”刘山蒲扇一样的大手推陆海清的脑袋,把他推的一个趔趄。 陆海清仇恨地看郓言一眼,转身回了教室。 刘山笑着看郓言,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慰道:“别和这群小崽子一般计较,他们穷惯了,手脚都不太干净。手机没事吧?” 郓言看他一眼,压下情绪。 从口袋拿出手机让他看一眼,不着痕迹地躲开他的手,“刘莉没事吧?” “没事,就是吓着了。她一向被我宠着长大,还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修养几天就能来上课了。” 刘山和他聊了几句,知道郓言没吃饭,又带他去孙尚军家酒店吃了午饭。 下午再去学校时,校园里的氛围突然就多了分恐慌。 汤玉茜神秘兮兮地告诉郓言:“学生们都在传,中午在宿舍午休,看见了黄娟娟的鬼魂。” “有个学生要去水房洗衣服,进去就看见有个人在最里面洗衣服,可她洗衣服的水是红色的。” “还有她室友,说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看到了黄娟娟爬到上铺睡觉。” 她咯咯笑着,“这些段子都快老掉牙了,我上学的时候就有人在传,你说他们是不是闲着没事自己吓自己?” 郓言笑笑,没有接话。 片刻后,他抬头问汤玉茜道:“那你见过鬼吗?” “当然没有了,唯物主义世界哪来的鬼?要是死个人就能多个鬼,那这世界早就鬼多过人了。” 郓言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他决定闭嘴,装作没看见趴在她背上的小玩意。 下午,事情越传越离谱,又有人说在厕所见到了黄娟娟。 还不止女厕所,男厕所也有。 外面乌云密布,有要下雨的趋势。教室里早就打开了灯,学生们像受惊的鸟儿挤在一起,商量着要结伴上厕所。 还有人在问:“你说他们看到的黄娟娟是什么样子啊?是跳楼那样吗……” 那天好多人都看到了黄娟娟的惨状,还有人拍了模糊的照片,私底下疯传。 更过分的是,有人发到空间,配字“不转发七天后就会被找上门。” 郓言亲手抓获一名上课玩手机的男学生,他正在转发这条说说,“千万别来找我!” 郓言冷着脸,叫停了课堂,把他拽到门口。 “你为什么要转这种东西?” “不止我一个人转……”学生被吓坏了,哭丧着脸说道:“班里好多人都转了,他们说那些看到鬼的,都是没转发的。” 郓言皱眉:“是谁先发了这条说说?” “我不认识,应该是高三的学生吧。” 郓言拿出手机,添加了原po好友,这才放过学生。 他并没有要求学生删掉,淡淡来了句:“也许这样做,才会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男学生讪讪地进了教室。 他刚坐下,外面响起一道惊雷。 几栋楼的学生都尖叫起来,瞬间,天空亮如白昼,一道闪电劈在宿舍楼顶的避雷针上。 男学生默默把说说删掉,心里止不住地打鼓。 教室突然停电了,学生们惊慌的叫声快把楼顶都戳破了。 现在是下午四点,外面的天色像是夜晚一样,浓黑。狂风大作,几个老师冒着大雨到电力房查看情况。 郓言站在讲台上,平复学生的焦躁,“不要叫了,正常的恶劣天气而已。老师已经去修电了。” 大雨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他神色淡淡地看向窗外。 “老师,你都不害怕吗?”有学生抖着声音问道。 “怕什么?” “我听人说,你那天就在楼下站着,血都喷到你身上了。” “对啊对啊。” “是我就吓死了。” 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说道。 “不是我害死她的,我为什么要怕。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鬼,那也是凶手该害怕,不应该是你们。” “可,不是说她是自杀吗?”为什么老师说的像是谋杀一样。 又一道惊雷响起,学生们低声尖叫,也看清楚了郓言精致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凶手可不止一个。” 邱震国打着伞顶着风在雨中行走,这雨又大又急,校园里已经有了积水。 每次下大雨,学校都会停电,然后高中部的男性物理老师和数学老师就会被派去修电。 电力房在宿舍楼那边,出来不到半分钟,身上已经被淋的湿透。 他止不住地低声咒骂,该死的校长,该死的学校,这么多钱偏偏不肯拿出来一点修一下这该死的供电系统。 “好了,别骂了,你再怎么骂,校长也不舍得出钱的。”史明早就看开了,他放弃打伞,大雨把他稀疏的头发淋的更加稀疏了。 他抹去脸上的水,吩咐道:“老邱去修宿舍楼区的电力,我去看教学楼区,老汪你去看看食堂那边的。” 邱震国闷声同意。 顺利到达电力房,拧了拧身上的水,打开电箱查看,“跳闸了。” “我这边问题严重些,估计要重新换个接口。”史明有些郁闷,爬下□□去工具箱里找接口。 这个狭小的机房承载了整个学校的全部用电,早已老化,可校长就是找借口推三阻四。 史明嘴巴里费力地咬着手电筒更换接口,等他注意到周围的安静时,心里猛地一跳。 “老邱?老汪?” 没人回答。 史明硬着头皮又叫了几声,机房里只有他手电筒找到的区域有些光亮,电线布满机房,周围一片浓黑。只能听到雨水渗透房顶滴落的声音。 “嘀嗒,嘀嗒。” 史明咽了咽口水,准备从□□上下去,一低头,手电筒照到一张熟悉的脸。 女孩浑身是血地站在□□下面,断裂的头颅垂在肩膀处,脱落的眼珠和他对视。 史明惊叫一声,脚下一滑,倒向无尽黑暗地狱。 第11章 第一天 来电了。光明驱散了黑暗。 教学楼里传来学生的欢呼。 外面的恶劣天气没那么吓人了,最后十几分钟,郓言简单布置了一些课后作业。 他走出教室,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发表说说的人已经同意了他的好友申请,还发过来一个问号。 是个男孩,十九岁,点进空间,果然看到了那条说说,转发量已经过千。 评论里全是“无意点开,快快退散”之类的话。 郓言嗤笑一声。 他把手机放回去,慢慢沿着走廊溜回办公室。 办公室里,邱震国脱下了短袖拧水,汤玉茜正拿干毛巾擦着他头发上的水。 李冬沉默着推开门走进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连个眼神都没有。 乌云密布的天空之中,响着沉闷的雷声。 上课铃很快又响了,邱震国穿着还在滴水的湿衣服去上课,临走之前还在骂刘三胖:“他*死了他都要烧过期纸钱,tui!” 汤玉茜被他逗笑,不经意地看了眼郓言,示意他噤声。 他们俩都有课,办公室里只剩下郓言和李冬两个人。 郓言率先打破沉默:“这个人你认识吗?” 他把企鹅上面的个人界面给李冬看,“你带的是黄娟娟班里的物理吧?” 李冬“啊”了一声,慌乱地凑到手机边看一眼,又很快拉开距离,手指不住地翻弄着课本。 他的教师用书已经使用多年,边上的空白处都用红笔画了图或者写上字,纸张也有些卷了。 郓言有些不耐烦:“自己的学生,李老师也不认得吗?” 他态度嚣张的像是问李冬话都是给他面子一样。 偏偏李冬就吃这套,脸上的雀斑都因为兴奋在颤抖,“我认识他,他是我班里的学生。” “叫什么名字?” “路亚豪,”李冬眼巴巴地看着他,“他是我们班最调皮的小孩,你怎么会有他的联系方式?” 郓言收回手机,修长的手指在曲面滑动,低垂着眉眼思考问题。 “他现在在班里吗?” 李冬痴迷地看着他垂下的黑发,高挺的鼻梁,摇头道:“路同学因为入室盗窃被送到管教所了。” 他有些为难,咽下口水,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加你的联系方式吗?” 郓言抬眼看他,脸上浮现出奇怪的表情,他语调轻扬:“你作为一个老师,是不是太失职了些?” 李冬一脸疑惑。 “你的学生跳楼身亡,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平日里你都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吗?如果你在自己的本职工作上多点心思,也许根本不会是现在这个结果。” 这些话,郓言并不只是说给李冬听的。 “没用的。”李冬露出细白的脖颈,轻声说道。 “你说什么?”郓言皱眉。 “我是说,我早就发现了,也是没用的,”李冬歪着头看向郓言,“我帮不了她,我谁都帮不了。” 每次都是这样,无论聊天内容是什么,李冬都只会用那种痴迷的眼神看向他。 郓言想到那个害自己来到这里的任务对象,就厌烦的不得了。 他拿书本挡在二人中间,以前从未觉得自己是好人,自从来了桐溪镇,他对正常人的三观要求已经降到最低了。 “收敛些,把你的口水擦擦吧。” “如果你想帮她,我可以帮你,”李冬的手微微搭在他的手背上,很凉,“作为交换,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吧。” “我是本地人,从未离开过这里,如果你想知道什么,问警察不如问我。” “啪——” 李冬的手被打开,书本也飞落到一边。 郓言脸色凝重:“你跟踪我?”他居然从未发现。 李冬眼神瞬间慌乱,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想要去捡那本书,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郓言大步跨过来,轻而易举地把他伸出来的手腕单手扣住,压在身后。 他咄咄逼人:“说话,你跟踪我?” “不……”李冬喉咙里发出□□,离得太近了,他大的离谱的双眼因为羞红而渗出泪水,眼尾也泛红,像是受委屈的小动物。 “不是跟踪,是我买早饭,不小心听到的。” 郓言把他压在身下,仔细审视他脸上的表情,终于,冷哼一声,松开了他的手腕。 李冬揉着自己发红的手腕,不自然地拉了拉衣服,试图遮掩住某个地方。 他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尤其是郓言讥讽地说出:“变态。” “我一直以为你不是人,”郓言意有所指地看向某个地方,李冬脸上红的过分,就连他苍蓝色血管都多了分鲜活气息。 “现在看来,是我多想了。”郓言讥笑着,弯腰捡起书本。 李冬捂着双腿之间,细伶的小腿都在打颤,郓言刚才力气很大,他双手手腕发红,像是被捆绑过一。 “把你的yin态收一收,快下课了,我不想也被人当成变态。”郓言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 他现在,只想赶快找到任务目标,做掉这个该死的任务对象,然后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和这些有毒的人。 二十分钟后,李冬清了清嗓子,小声说道:“我好了。” 郓言的脸黑的像锅底,重重地把书本拍在桌子上:“不用和我说这个。” 李冬脸更红了,恨不得把头插进桌洞里。 “和我说说你的学生。” 郓言环抱着双手,冷冷地看向李冬。 李冬不自然地躲避他的视线,眼神闪烁:“你想先听谁的?” 敲击桌面。从表面上来看,黄娟娟的死因似乎很明显了,只是还有一些人在这件事中扮演着未知的角色。 郓言不喜欢未知。 “讲讲陆海清吧。” “陆海清?”李冬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想了想道:“他理科成绩很好,在学生眼里是个学霸。他爸爸在外面工作,妈妈在家管教他很严格,无论刮风下雨都会亲自来接送他。” “虽然他和黄娟娟都是学霸,但很明显玩不到一起去,我甚至没见过他们两个凑在一起聊天。” 李冬老实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他咬着下唇,看向郓言:“你觉得黄娟娟的死,和他有关系吗?” 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这个年龄的孩子胜负欲很强,一时偏激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情也不奇怪。 但陆海清是个很理智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黄娟娟是同一种人,一旦坚定了某个目标,便不会为了别的而动摇。 郓言一脸看瓜皮的表情,“你不是物理老师吗?逻辑链就这些?” 李冬没懂物理老师和这些有什么关系,他慌乱地换了个姿势,不安地看着郓言。 下课铃声响了。 郓言轻哼一声,不再搭理他。 很快汤玉茜就上课回来了,她进办公室第一句话是:“史老师没回来吗?他们班怎么没人上课?” 她刚才路过高三二班,发现有学生在聊天,问一下,居然是老师没来。 郓言哪里会知道,他摇头。汤玉茜一脸迷茫:“不应该啊,史老师不会是回宿舍换衣服了吧?” 邱震国进门也被问了,史明是和他一起去修电的,“你们没一起回来吗?” 邱震国挠挠头:“他不是先回来了吗?” “我们出来时,史老师已经不在电力房了,我们还以为他是修完提前回来了。” “去群里问问吧。”郓言建议道。 汤玉茜坐下来,发消息到群里,结果谁都没看到史明。 “打电话找一下吧。” 邱震国摇摇头,手机正在通话中。 两人面面相觑,外面还下着瓢泼大雨,史老师就是回去换衣服,也早该回来了。 李冬沉默地坐在那里,周围发生的一切,就像是自动被他阻绝身外。 再上半小时自习,就到学生的晚饭时间了,暴雨一点要停的意思没有。 郓言看了看李冬,又看向隔着雨幕的走廊,学生们正在打闹。 他心里再次涌上一股预感。 她根本没有走。 天空变的猩红,大雨还在哗啦啦下着。 郓言坐在班里盯着学生写作业,学生在下面唉声叹气:“这么大雨,去食堂肯定会淋湿的。” “我有一个好主意,要不然你替我们买饭好了!” “切~” 郓言并没有打断他们的小声交谈,这样沉闷的天气,本就够郁闷的了,孩子们的说笑反而能冲淡一些烦躁。 还有十分钟快要下课时,郓言接到年级组长的通知。 “让班里的学生放学吧,直接回宿舍,六点之前疏散完全校学生,然后封闭宿舍楼。” 组长并没有讲发生什么事了,郓言只能照做。 他没有打伞,带着几十个孩子前往宿舍,途中还停下来在小卖部买了零食。 经过操场,郓言遥遥地看见电力房外站着一些撑伞的人。 “老师,发生什么事情了啊?”一个调皮的男生凑过来问。 郓言把他塞回宿舍楼,“老师也不知道,知道了告诉你。” 他匆忙赶往电力房,才发现警察也来了。 李冬站在人群后面,撑着一把大黑伞,他拉住郓言,把伞遮过来大半:“史明被电死了,别去。” 像是在证实他的话,几个警察抬着担架从电力房走出,一股奇怪的肉臭味涌了过来。 整个校园重新陷入了黑暗。 黑暗中,李冬似笑非笑,对郓言解释道:“看来史老师生命结束的最后一刻,也在为学生送去光明。” 第12章 第二日 办公室里,众人淋的像落汤鸡一样,面面相觑。 救护车已经把史明电焦的遗体运走,警察简单问过几句后,也因为暴雨不得不提前离开。 刘山脸黑的像锅贴,短胖的手指着邱震国:“你们不是和他一起去的吗?” 接连两天,学校一直在出事。就算再怎么遮掩,都无法平息学校中的慌乱。 “校长,这真不怪我们,走的时候,电力房根本就没人……”邱震国有些心虚,就连他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出了差错。 通电后的电力足以把一个成年人电到昏厥,但真的会无声无息、难以发现吗? 刘山揉了揉有些发痛的太阳穴:“今晚住校外的教师也先别回去了,安抚学生情绪,让他们尽量不要把消息发出去。” 会议结束后,众人默默向外走着。 刘山叫住郓言:“我送你回去。” 面对他的差别待遇,老师们敢怒不敢言。 车上暖气十足,狭窄的空间里充斥着皮革和湿气蒸发的气味。 豆大的雨点胡乱拍打在车窗上。刘山平视着前方,问郓言道:“最近学校乱七八糟的事情有点多,没影响到你的心情吧?” 郓言摇摇头:“还行。” 他是个沉闷性子,郓梅在饭桌上也讲过。 刘三胖笑了笑,“你可真不像你妈妈,梅姐年轻的时候,是我们镇上最闹腾的。” 他感慨两句,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和那个小警察走的好像挺近?” 车子转了方向,再有一个路口,就要到达酒店了。 郓言慢吞吞地回道:“还行吧。” 空气中的粒子都要沉默了。 刘三胖叹口气:“坐到我这个位置不容易,镇上不知道多少人在盯着我,有时候你听到一些什么事情,少不了别往心里去。” “再怎么说,我是你叔,咱们才是一家人。” 郓言笑的一脸纯良:“刘叔,我知道的。” 到酒店了,郓言拉开车门,正要下车,刘三胖又叫住他,“没事的时候多去陪陪小莉吧,她从小没有母亲,出了这种事,身边连个人都没有,你就当帮帮叔。” 目送兰博基尼驶离,郓言站在酒店廊檐下,抬头望向天空。 一滴雨水恰到好处地落入他眼中。 转身进了酒店。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滑动,接听。 “你回酒店了?”是吴龙。 郓言回头向酒店外面看去,并没有看到熟悉的人。 “别看了,我们没在门口。马文超在酒店对面的花坛安装了监控器,这小子,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我现在在他家,你那边查到什么了吗?” 吴龙坐在垃圾堆里,扒拉着已经坨住的面,马文超在他对面,竖起耳朵听着。 进了电梯,郓言看了眼监控,“到房间再说。” 郓言挂断电话,到五楼时,电梯门开了,进来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商业男,他手中拿着公文包,微笑着向郓言打招呼。 在郓言的注视下,他按下了九楼的按键。 为了图方便,郓言坐的是私人电梯。 八楼到了,郓言漫不经心出去,看着电梯继续向上运行。 他拨打回去,电话那边马文超都快急死了,期待地听着他的回答。 “你的预感可能是真的,边静已经去世了。” 马文超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坐倒在垃圾堆里,一言不发。 吴龙同情地看他一眼,问郓言道:“你找到了证据吗?” “暂时没有。” 郓言想到刚才那个商业男,按照刘莉的说法,九楼应该是孙伟的私人领域,为什么还会有别人住进去? 他刷卡进入房间,几乎就在一瞬间,他察觉到,自己房间里的东西被人动过。 眉头一挑,郓言装作没看见,“别出声。”他在屋内角落里找了一圈,确定没有监视器,才在沙发上坐下来。 马文超的心又提了起来,悄声问吴龙道:“没证据就说明小静还有可能活着对不对?” “也有一定的可能。”吴龙安慰他。 “我有件事情想问,”郓言湿掉的头发垂在眼睫上方,被他拨到一边,“你们结婚时,婚房订在几楼?” 马文超脱口而出:“八楼,1803!” 在隔壁啊,郓言“嗯”了一声,“你当天夜里喝了很多酒?” “应该也还好吧,我在外面的工作也是应酬性质的,”那一天的事情,马文超不愿回想,只要想到相关的细节,他都会更加痛恨自己。 “夜间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没有……” 吴龙在旁边插话问道:“你睡眠浅还是深?” “应该算浅的吧,小静有时候夜里会做噩梦,每次我都会及时醒来安慰她。”马文超鼻头酸痛,他揉了揉眼睛。 “假设,边静是被人绑架了。有没有给你下药的可能?” 吴龙已经明白郓言想要说什么了,他捋清思路,继续往下问。 马文超显然有些回想不起来了,他抱着头在那里嘟囔着:“有没有可能……” “你想想,喝的酒,接触过的奇怪物品……” “有!” 吴龙话还没说完,就被马文超大声打断了:“我想起来了,有,我们结束婚礼以后要回房间,有个女孩送给我们一束玫瑰花!” “当时是我的几个朋友互送我们回房间的,到了以后他们就离开了。房间里只有我和小静两个人,所以会不会是那束花?” 吴龙疑惑皱眉:“你还记得给你送花的女孩长什么样子吗?” 马文超怔在原地,摇摇头,苦笑道:“我眼里只有小静一个人,哪里有心思记一个陌生人的长相。” ““但不管怎么说,凶手可能还在这个酒店里。”郓言打断他们的聊天,“我还会继续帮你们寻找,你呢,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吴龙挠挠头:“你让我帮你查两件事,但我现在只查到了一件。档案室里关于黄娟娟的卷宗,她只报过一次警。至于你的初中阶段,你初中班主任死于非命,算特别的吗?” 吴龙把照片发到了郓言的微信里。 郓言挂断电话,点开图片,看到李琴这个名字时,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片段闪过。 他靠在沙发上,慢慢陷入回忆。 李琴是个中年矮胖女人,在一中任教,她家就在学校旁边,开了一间小卖部,学生们如果想走近路从她家后门进入学校,必须要在她家里买零食吃。 她是桐溪镇本土人,家里有十几亩梯田,每到下秧苗的时候,学校会放农忙假期。李琴总是把孩子们骗去帮她下秧苗。 卷宗上,说她的死因是入室盗窃,反抗不成,被人杀死。 郓言皱眉,入室盗窃?这罪名…… 他点开李冬的联系方式:“你说路亚豪是因为入室盗窃进入管教所的?” 像是一直在蹲守他的消息,李冬瞬间回复:“是的,他杀死了初中部的退休教师。” “你还记得她吗?她曾是我们的班主任。” 李冬发过来一个“乖巧”的笑脸表情。 郓言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李冬和他一个班吗? 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放在一起后,偏偏就有一种诡异的巧合感。 “她是个怎么样的老师?” “李琴老师是很好的老师,她教会了我很多。” “是吗?那你都学会了什么?” “下秧苗,割稻子,如何处理钻入腿部的蚂蝗,摔到泥坑里回家怎么解释,这些算不算?” 郓言闷声笑了:“我也下过田吗?” “不,你嫌脏。” “那我都在做什么?” “坐在田边树下看我们干活。” “李琴不会凶我吗?” “你外婆更凶。” 李冬用了好长一段话,来说明郓言的外婆是如何保护自己城里回来的金贵外孙的。 郓言慢慢从和他的对话中,找回一些记忆。 少年心绪敏感,还看不懂父母之间的打情骂俏。被送回乡下外婆家的时候,他真真切切的以为自己是要被父母抛弃了。 那时候郓言外公已经去世,老房子里孤零零的外婆迎来了外孙的陪伴,她把爱和关注都给了郓言。 可这也拯救不了郓言的孤僻。他从来不和镇子上的孩子玩,放学后总是会沿着通往外面的路,一直走到镇子石碑处。再被外婆找回家。 李冬绘声绘色地说着,他是如何跟在郓言身后,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郓言就像一只困宥在笼中的小鹤。他和这镇子格格不入,那时候李冬就知道,这样的鹤早晚有一天会飞走的。 轻哼一声,郓言并没有骂李冬从小就是个跟踪狂变态。不知不觉,两个人越聊越投入,直到郓言伸伸懒腰,看到时间时,才发现已经十二点半了。 他居然和李冬聊了三个多小时。 室内一片安静,只有浴室里排气机换气的声音。 “很晚了,我要睡觉了。” “好~祝你做个好梦。明天学校见~” 荡漾的波浪线透漏出李冬的好心情。 郓言看着感觉格外扎眼,这可是他的潜在任务目标之一,不行,不能让他觉得自己聊的很开心。 “别以为我和你聊天,就是原谅你跟踪我,我们不可能在一起,别做梦了!” 第13章 第三天 第二天。 暴雨已经停了,小雨淅淅沥沥。学校一大早就请来电力维修人员修理电路,因为没电,学生们都没上早读。 七点多,郓言到达学校,李冬已经早早地来了,坐在他对面,讨好地笑笑。 郓言皱眉,却也没说什么,他单手撑着头,翻看着手机。 郓梅已经把他的衣服寄回来了,估计两天后会送达。 翻到QQ时,才发现路亚豪威胁地发了很多话过来,还拉黑了他的联系方式。 “路亚豪十九岁了吗?”想到什么,他问道。 “你怎么知道路亚豪的?” 汤玉茜推门而入,她脱下米色风衣挂在衣架上,整理头发,在郓言斜对面坐下。 郓言看了眼李冬,一来人,他就沉默着不说话。 汤玉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怎么了? ” “没什么,”郓言摇头,“就是好奇问一下。” “他啊,可是个大魔王,你没事也别去招惹他。” 汤玉茜满脸无奈:“有些小孩子天生就是坏,他几个月前入室盗窃,还杀了一个老教师。结果因为年龄不到,只能送去管教所。” 她像是想到什么恶心的事情,神情厌烦,只是提到路亚豪的名字,就够让人恶心的了。 二十分钟后,郓言就明白她为什么会那么一副表情了。 楼下传来桌椅撞击的声音,老公鸭似的声音喊道:“你们谁把我的QQ号给别人了?有本事站出来和我对线啊!” “完了,他怎么又被放出来了?”汤玉茜一脸见鬼的表情,楼下是高一班级,她看向郓言:“郓老师,要不你下去看看吧。” 路亚豪一点尊师重道的意思都没有,以前有老师制止他打人,反而被钢管砸伤了脑袋,汤玉茜不敢多管闲事。 郓言急匆匆下楼,刚穿过走廊,就看到一个红色刺猬头的男孩,他穿着骷髅皮衣,身上叮叮当当地挂着一些金属制品,手中拿着一根钢管,正站在高一二班门口,敲击着门口的栏杆,吓的学生们四处躲藏。 “我数三个数,谁干的,谁就站出来!不然你们我一个都不放过!” 路亚豪朝着缩在门口的女孩吐出口香糖,口香糖黏在女孩头发上,女孩哭花了脸。 他得意地笑着,用钢管在女孩头上的口香糖上戳来戳去,直到口香糖彻底黏在发丝之中。 这样的人被放入学校,就像是一条黑鱼放入家养水缸,属于物种入侵。 郓言冷着脸大步走过去,直接一脚踹在他侧腰上,把路亚豪踹摔在地,手中的钢管也飞了出去。 “你**的!”路亚豪一时吃痛,伸手就要去抓钢管反击。郓言眼疾手快,把他的手指踩在脚下。 “老师!” “啊——” 郓言双手插兜,不动声色地加大力气,“你是谁?谁放你进学校的!” 路亚豪呲牙咧嘴,他仇恨地看着郓言:“你他马谁啊!” 另一只手却伸向裤子侧面的口袋,掏出一把锋利的尖刀就要往郓言身上捅。 学生们吓的齐声尖叫,郓言却反应极快,另一只脚抬起,正中他手部关节,脚尖把他的手抵在栏杆上。 这下,郓言相当于整个人都站在他的手上。 路亚豪立刻松开拿刀的手,杀猪一般地叫着。 “打人不成还想杀人是吧?”郓言一脸看垃圾的表情,有机灵的学生趁机把掉落在地上的钢管和刀子捡走了。 “你踏马快松开我!”路亚豪哭着喊道,他被郓言踩在脚下的右手不自觉抽搐着。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校外的混混,谁放你进来的。” 郓言好整以暇地整理表带,“你不说,我是不会放开你的,万一你还想捅我呢?” “呜呜,我是学校里的学生,不是校外的,我身上没别的东西了。快松开!” “我可不信。”郓言笑笑,环视一圈,看向刚才被欺负的女孩,“你要不要来搜搜?” 女孩连连后退,头摇的像拨浪鼓。 郓言从他的手上走下来,路亚豪翻过身子,抱着手在地上趴了半天。 因为疼痛,他眼泪鼻涕满天飞,早就没了刚才嚣张的模样。 路亚豪大概有一米八,个子高,他浑身戾气地抬头:“你给我等着!我会杀了你!” 他眼珠充血,嘴角邪恶地拧起,看上去还真有几分杀气。 吃了大瘪,路亚豪放完话灰溜溜地走了。 学生们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道:“老师,他真的会杀人的!” “他杀了一个老师!” “学校里管他的老师都被他打过!” “老师你怎么办啊?” 郓言看着他离开,笑着道:“你们觉得我会怕他吗?” 学生们齐齐摇头,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动手打路亚豪的老师。 他们崇拜地看着郓言:“老师,你好厉害啊。” 郓言用尖刀割掉女孩黏成一缕的头发,“去洗洗脸,进教室上课吧。” 几个女孩陪着她一起去了洗手间。 男生们团团把郓言围住,好奇地摸着那把刀:“学校里不让带管制刀具进来,但是路亚豪就不一样。” “他每次干坏事没多久就能回学校。” “所以大家都不敢得罪他。” “要是我也能像老师这么厉害就好了,下次他再欺负人,我就这样这样!”男孩吆喝着踢了两脚,嘴里还发出拟声词:“咻咻!” “像大侠一样!” 他们彻底接受了郓言。 路亚豪作为一中一害,早就恶名远扬了。 不仅和他同年级的同学会被他欺负,低他几届的学生也深受其害。 也不是没有学生反抗过,可每次都是被打的学生遭到退学,路亚豪休学几天又能回到学校耀武扬威,报复同学。 郓言皱眉:“学校不管?” 学生们面面相觑,有个孩子大着胆子凑到郓言耳边:“有人说,路亚豪是校长的私生子。” “他爸爸和校长是好朋友。” “所以现在大家都不敢得罪他。” “真是畸形的怪物小镇,”郓言低声笑道。 “老师,你在说什么?” 郓言看着这些孩子纯洁懵懂的眼神,露出微笑:“我说,你们不用怕了。” 学生们欢呼:“因为我们有老师保护了!” 教室后排,上次被郓言抓到的男孩颤抖着身子哭泣。 所有人像是没看到他一样,崇拜地看着讲台上的郓言。 下课后,郓言回办公室,男孩哭泣着跟在他身后,走到无人的地方,他才追上来拽住郓言衣袖:“老师,你能不能也救救我。” “路亚豪已经知道是我被抓住,您才知道他的。他说要打死我。”男孩泣不成声,把手机递给郓言。 他收到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具无头的尸体。 “你会和这照片一样!放学后你最好别走,不然我会杀死你全家!” 还不等郓言说话,男孩崩溃地蹲下来抱头痛哭:“他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去死!” 郓言尝试着拽出自己的腿,却被死死地抓住。 男孩仰头看他:“老师,救救我,我还不想死,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他眼神里除了急切的恐慌,还有绝望。 “就算路亚豪不杀我,他们也不会放过我的。因为我,他们才被路亚豪盯上,他们也会杀了我……”他呢喃着,抓着郓言的手往自己身上靠。 “老师,救救我吧。” 郓言右手挣脱,男孩摔倒在地。 他高高在上,如同冷眼俯视人间丑恶的神明。 卑鄙、自私、贪婪、伪装…… 这些孩子早早接触到了成人的世界,他们的心灵也已被异化扭曲。 郓言从来没有这般烦躁过。 “滚吧,我会保护你。” 男孩仓皇离去。 郓言站在原地,脸色如同坚冰。 “看够了没?” 李冬从楼梯间走出来,张嘴想要解释,却被郓言打断,“从高三路过高一?” 他闭上嘴,不再说话。 “*的,”郓言烦躁地踢栏杆,“这个鬼地方。” 李冬在他身边站定,轻声安慰:“你不要烦,我会帮你的。” “怎么帮我?”郓言斜眼看他,俊美的脸上多了分压不住的邪狞,“我现在只希望一睁开眼就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李冬歉意摇头,低着头不看他:“路亚豪有几个死党,其中有一个人叫岳聪,他喜欢黄娟娟。” “或许你可以从这里入手。” 郓言眉头能夹死蚊子:“你这不是知道挺多吗?为什么不告诉警察?你也怕那些小混蛋?” “我有我的理由,”李冬为难地看他,哀求道:“我只能帮你,但我不能自己去查。” 想到路亚豪威胁人的法子,郓言坦然了。 “还有别的没?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郓言一脸“你就是工具人”的坦荡表情,李冬冲他笑笑,像是青石苔上开出来的米粒小花,让他的心里平白生出几分愧疚。 下一秒,郓言就把那点愧疚感掐死了。 李冬慢吞吞挪动脚步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攥着郓言衣角,不动声色地在他胸前深嗅——他刚好到郓言那个位置。 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只要能让我在你身边就好了。” 第14章 第四天 郓言一根手指戳在他的脸颊上,触感很软。 李冬瞪大眼睛,微张嘴巴看着他。 “帮我就帮我,不要靠我太近。” 李冬笑的眼睛眯了起来,轻声道:“我知道了。” 上课铃声响起。郓言靠在栏杆点,从外套内侧口袋中掏出烟盒,打开,递给李冬一根:“抽?” 李冬摇头,把烟推了回来,“你抽。” 他眼睛圆溜溜的,像是看什么新奇事物一样,看郓言拿出打火机,点烟 风有些大,郓言噙着烟,弯腰背对着风口,再次尝试打火。 李冬踮起脚尖,双手张开,伸到打火机旁边,护住颤巍巍的火苗。 烟点燃了,郓言抬眼,正对上李冬的尖下巴,还有他秀气的鼻梁,从这个角度看,李冬微微鼓起的脸颊,像是还带着婴儿肥一般。 郓言触电一般收回打火机,眼神冷冷:“用你多事?” 李冬讨好地笑着,有一些窃喜:“你抽烟的样子也帅。” 郓言:“……”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李冬好了。 似笑非笑道:“你以前就是这么胆大包天吗?” 李冬羞怯的笑笑,他瞳仁颜色极浅,淡的像是外面的雨幕。 楼下传来车子的声音,校长刘山驾驶着他的兰博基尼,一起从车上下来的,还有两个警察。 郓言只淡淡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烟头明灭,事情好像陷入了困局。 明明他只是想来弄清楚自己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然后结束掉任务目标的幻想,结果却卷入一桩又一桩疑云重重的案件。 就好像有人故意让他分心一样。 史明的死亡真的是单纯的触电吗?郓言并不傻,自他发现黄娟娟身上的痕迹以后,她便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眼前。 如果黄娟娟化身厉鬼,想要报复那些伤害她的人,为什么要把郓言也拉下水? 凶手不止一个,那史明的死亡会不会是一个开始? 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伤害黄娟娟的人,郓言心中已经有了些眉目,可还不够。 就像一个故事,知道了开头和结局,中间却差了许多信息,以至于故事无法自成逻辑。 在走廊里站了一节课的时间,郓言在冷风中捋清思路。 李冬像个鹌鹑一样,嘴唇冷的有些发白,傻傻站在旁边。 还有五分钟就要下课了,郓言给他一个脑瓜崩,“回办公室吧。” 风吹散烟味,李冬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回到办公室,邱震国呆坐在椅子上,眼神呆滞,他刚从校长办公室回来。 听到开门的声音,邱震国眼珠转动,他看着郓言,缓缓问道:“你觉得史明的死是意外吗?” 昨天发生那样的事,他和另一个老师被请去警察,审问半天,后半夜才回到家中。 家中空无一人,邱震国头脑昏沉,有些感冒的症状,洗澡时,他谨慎地拔掉热水器的插头,就连关灯时都格外注意自己手上有没有水。 尽管身体很累,他依旧无法入睡,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焦炭一样的史明。 发现史明不见踪影后,他和另外一个老师前去寻找。那场面过于恐怖。 电线的胶衣都已经融化,裸露在外的金属丝还在闪着火花,史明身体被烧的蜷缩,张大着嘴巴,眼眶处只剩下两个黑洞。 邱震国越是逼迫自己不要想,脑海中的画面越是清晰。 就连那股□□烧焦的气味,似乎都在他鼻尖充斥着。 邱震国亮着灯直到天亮,他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那股子气味似乎一直在跟随着他。 人在受到巨大刺激时,会混乱自己的记忆,并且在说辞中,会强化对自己有利的一面。 警察再三询问,史明触电的时候他们是否听到了声音。 邱震国一直慌乱地回想,没听到吧,为什么没听到,是因为做事太专心,或者外面雨声太大。 两个人都没有察觉,完全是巧合的意外。 可当回到家中,只剩下邱震国一个人时,他的大脑又不断推翻他的说辞。 怎么可能……即使听不见声音,也可以看得见电花、可以闻到气味。 可那种情况,就像是史明在悄无声息的异域空间死亡了一样。 还有,史明嘴巴张那么大,是呼救?还是喊痛?又或者他看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 深夜,寂静无人,只有窗外的雨滴,滴滴嗒嗒。邱震国缩在被子里,鼻尖的烧焦气味越来越明显。 身后空荡的地方,似乎凹陷下去了。 邱震国僵硬着身体,控制自己不要滑到凹陷处。 他的大脑在警告他:不要回头! 郓言看着他苍白的脸,乌黑的眼圈,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空调。 “邱老师生病了吗?” “生病?”邱震国自嘲一笑,“可能是精神病吧。” 暖风阵阵,邱震国的意识也回归了,他端起茶水,啜饮一口,“谢谢你。” 下课铃声响,还不等老师出门,学生们已经跑出教室,冲向厕所。 如果不是还在下雨,这些孩子们甚至会在只有短短十分钟的时间内冲向操场。 看着欢闹的学生,邱震国“吁”了口气,就连恐惧都消散了几分。 “啊——” 片刻后三楼传来的声声尖叫,又让人神经紧绷,“怎么了怎么了?这些学生就不能安分点吗?” 原以为只是学生打闹,可那声音,此起彼伏,一阵又一阵,像海浪一般,像会传染一般。 学生们跑回教师,边跑边喊:“有人死了!” 又有人出事了? 郓言和邱震国对视一眼,他转身就要下楼查看,邱震国却诺诺:“楼下是高三,咱们就不要去掺合了吧。警察还在校长那里,我去叫人。” 他急忙跑出办公室,就怕被郓言拉去看到什么刺激的场面。 郓言下楼,李冬也跟在他身后。 事情发生在男厕所,教学楼呈“回”字型,这一层是高一和高三共用的厕所。 有些胆大的男孩还围在厕所门口,两个女老师正在焦急交谈,她们都不敢进去查看情况,只能暂时稳住学生不要破坏现场。 郓言来了,两个女老师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把事情说了一遍。 厕所入口半凹,郓言站在门口,一眼可以看到洗手池,旁边是一个低矮一些的水池,上面的墙上挂着一排拖。 平日里班级拖地的拖把都在这里涮,但现在,这个拖把池被占用了。 一个高胖的男孩跪趴在装满水的池子边,双手肿胀,无力地垂在腿旁,整个头插在水池里,发丝还在随水流摇晃。 他校服外套反着穿在身上,拉链也在背后,从背后拉了起来。 郓言只看了一眼,便退到一边,顺便把李冬攘到身后。 淡淡开口道:“想上厕所的去楼下或者楼上,上完赶紧回教室!” “老师,谁死了啊?”有学生好奇道。 郓言皱眉:“你管这么多干嘛,快上课了,赶紧走。” 老师们也过来怒喝着,把学生赶跑了。 警察很快就过来,这次吴龙没有跟着一起。 老警察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对刘山说道:“你这学校怎么回事?三天两头闹出人命。” 刘山也一脸无奈,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说什么。 “会是自杀吗?”一个女老师问道。 老警察走进去查看情况,他小心翼翼绕过地上的水渍,蹲在地上。 片刻后,猛地站起身,脚步踉跄:“快打电话叫人来吧!” 就是个傻子,也不可能把自己插在这里低矮的池子里,活活淹死啊! 更何况……老警察心一横,只觉自己退休之路无法顺利了。 他狠狠瞪一眼刘山。 死者叫岳聪,高三二班学生,死因是溺水。 死亡报告很快就出来了,现场并无打斗痕迹,岳聪死前甚至没有挣扎,他嘴巴长的很大,像是喝水的河马一样。 “平日里岳聪和谁有矛盾吗?” 又是熟悉的场景,郓言二进宫,这次身旁还坐着李冬。 史明是岳聪的班主任,昨天去世了,今天被问话的是上课的女老师,她因为害怕,情绪很不稳定,一直在哭。 不到一周时间,高三二班死了三个人。 “岳聪是路亚豪的跟班,”李冬小声对郓言说道,更恰当的词,应该是打手。 岳聪十五岁时就长的人高马大,他是学校从山里挑选的运动苗子,路亚豪每次欺负人,都会带上他,但是岳聪这个人吧,又有些憨厚的怜悯之心,他下手并不重,大部分时间也只是站在那里吓唬别人。 所以在学生中,他的名声可要比路亚豪好太多了。 尤其是路亚豪这几年,为人处事越发张戾,岳聪和他的关系也越来越不好。 女老师哭着连连摇头,她只是一个上课的老师,平日里也不敢有多余的心思去管这些。 老警察很是无奈地靠在椅背上,“你们这些老师,一点都不尽心尽责,我知道你们高三,学生学习任务很重,可心里健康也要管管吧?” “现在好了,又自杀一个,你们怎么向他父母交代?” “师父,这应该不是自杀吧……” 吴龙刚说话,就被老警察劈头盖脸一顿骂:“这怎么不是自杀了,你个成年人都不一定能把他按水池里淹死,他就是脑子有病!犯病了闹着玩,一不小心把自己淹死了。” 第15章 第五天 “还会有人继续死的。” 出了警局后,失魂落魄的女老师喃喃自语,没有撑伞,径直走入雨中,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李冬乖乖站在郓言身边,仰着脸看向郓言,眼神专注,似乎他的世界里只有眼前人。 郓言冷笑摸兜,喉结微动,想要再抽根烟,低眉时却撞见李冬的目光。 他不动声色地把烟塞回去,审视李冬片刻。 “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自由心证,这似乎是个伪命题。 但李冬丝毫没有犹豫,肯定地答道:“我相信。” “岳聪和黄娟娟是什么关系?路亚豪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郓言并不指望李冬能够回答他,他撑着伞,送李冬回了学校。 学校外来了些家长,学校里接连出事,消息已经瞒不住了,学生们放假三天,高三也不例外。 许多低年级的孩子成群结伴地离开,商讨着要赶紧去黑网吧抢座位。 郓言站在路边,轻而易举地可以看见,陆海清的母亲也来了。 陆海清和他母亲有五六分相似,那是一位很普通的母亲,姣好的面容已经有些皱纹,表情严肃,正帮陆海清整理挂在背后的书包。 不远处,一个瘦弱肤白的男人,腰部微弯,努力地抬起头和路亚豪说着什么,却被路亚豪一脸不耐烦地打断。 路亚豪抬头四处寻找,右手却被男人死死拉住,一脸焦急地劝阻道:“小豪,我给你做了你爱吃的菜,咱们回家吧,别闹事了行吗?” “谁踏马爱吃谁就去吃,我还有事!”路亚豪挣脱出自己的手,他裤子侧面口袋隐约可见匕首的轮廓。 路弓福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路亚豪刚抬脚要走,一只大手按在他的脑袋上,他的脚就像扎根了一样,丝毫动弹不了。 “*尼玛要我说多少遍我不回去!”路亚豪一声怒吼,引来视线无数。周围人见情况不对,脚步更加匆忙了。 路亚豪一回头看到郓言,脸都黑了,不情不愿地道:“是你?这都放学了,你又想干嘛?” 郓言没有搭理他,反而看向面前一脸惊喜的瘦弱男人,这人就是路弓福。 那天出现在酒店厕所里,哀求刘山让路亚豪重返学校的人。 “你是小豪的老师吗?这孩子平时不乖,但是个好孩子,老师你能不能多教教他?”路弓福揉搓着手,肩膀怂成一团,鼓起勇气请求道。 如果不是路亚豪就在身边站着,郓言甚至会觉得他们两个说的不是同一个人。 好孩子,只是有点不乖?这居然是形容路亚豪的。 杀人,威胁同学,校园暴力,甚至涉嫌强*,在他父亲眼中,也仅仅是不乖,一时走了弯路而已。 郓言微微一笑:“好的,我以后会多加注意路同学的。” 他把“多加注意”四个字,说的格外清楚。路亚豪讥讽地看着他:“你都不是我老师,管这么多,小心没命啊!” 郓言抓他头的手暗中用力,对路弓福说道:“我还有一些事情想问路同学,晚些我亲自送他回家。” 说着,就那样抓着路亚豪的头,带着他离开了学校门口。李冬小跑着跟了上去。 走到学校附近自建房的小巷子里,把路亚豪往地上一推,郓言坐在木箱子上,撑着腿堵住出口,掏出烟,点燃。 “说吧,你和岳聪什么关系?” 刚下过雨,巷子里湿漉漉的,路亚豪站起来,拍拍身上沾的泥土,一脸不屑地问:“你问这个干嘛,人又不是我杀的。” “我听说你和他关系不错,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死吗?” “拜托,我是人,又不是阎王爷,我怎么知道一个人什么时候会死,为什么会死。” 路亚豪靠在墙上,一脸“我就是不配合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 郓言笑笑,神色冰冷:“你大可不告诉我,这样你很快就能下去见岳聪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杀我?” 路亚豪摸向自己的裤子口袋,眼神不住地打量郓言。这个巷子他再熟悉不过,每次他要教训什么人,总是会把人拖到这里,自建房里废弃的物品,几乎都堆在这里,两边住的不是学生就是听力不好的老头子老婆子。 谁也不会多管闲事。 郓言只是看着他,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一时之间,巷子里陷入沉默。 郓言只是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早就一个人,谈起生命时会是这样习惯到近乎漠然的态度。 直到他抽完那只烟,路亚豪才缓缓开口道:“我和岳聪早就不玩了,不是一路人,玩不到一路去。我当时在教室,班里人都可以证明,反正人不是我杀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说完了,可以放我离开了吗?” 路亚豪用眼神示意郓言把腿挪开,他绷紧背部,插在兜里的手蓄势待发。 “别急啊,我没说你不能离开。只是还有一些问题想问你。”郓言漫不经心地笑道,他俊美的脸上,浮现出奇怪的表情。 “我只是想问,你和黄娟娟关系好吗?那张照片,是岳聪发给你的吧?” 黄娟娟出事那天,路亚豪并不在学校。能胆大到拍照片,发给路亚豪的,必然是和他关系不错的人。为什么要拍这种照片发给路亚豪,是猎奇,还是有别的原因在? 路亚豪呼吸一滞,瞬间抽刀想往郓言腿上捅,却被郓言一拳头打歪头,猛地摔在墙上,又滑落到地上。 十分钟后,郓言从小巷子里走出来。 李冬撑着伞站在不远处,冲他笑笑。 唤狗似的,郓言招手,李冬乖巧过来。 “校史馆,带我进去。” 已尽黄昏,校园里除了看门的保安,空无一人。 有些学生住的实在太远,不得已留在宿舍里,学校为了安全起见,通常会留个老师住在宿舍照看。 邱震国本不是这次轮值的老师,可他实在不敢回家。 家里空无一人,学校里至少还有学生陪着他。 一中并不是一开始就有这般规模的。郓言在此上初中的时候,学校的楼房才三层不过,他回城没两年,学校就建了新教学楼。慢慢地取代了以前的旧楼,旧楼便用来存放一些退休的桌椅,或者是图书还有一些其他的杂物。 已尽黄昏,天幕渐晚。门卫早已拉上帘子,躲在狭小的保安室玩手机。 校史馆在电力房后面。这里还有以前废弃的操场,草木深深,大楼铁门镂空,锈迹斑斑,这是旧楼退休后,避免学生闯入,特意安装的。 李冬掏出一串钥匙,校史馆在三楼,二楼装废弃物品,一楼是物理和化学实验室,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用一次,不过是摆出来充当门面,应付检查。 但入口处的灰尘上面,脚步凌乱,显然经常有人进出。 “你还记得我们的教室是在几楼吗?” 楼道里还回荡着李冬说话的回音,这里搁置太久了,空气中都飘浮着灰尘的味道。 郓言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手电筒,电力房出事,老旧教学楼都无电可用。 “几楼?”郓言过去的记忆一片混沌,他一边问,一边四处照亮,查看教室里的情况。 一层有六个班级,两边是办公室,整栋楼都没有厕所,要想上厕所必须去楼外。 一间一间看过去,这里不仅有物理化学实验室,还有画室和音乐教室。 画室桌子上凌乱地堆放一些石膏头像,有的甚至滚落在地上,摔的开裂。 草草地在一楼走一圈,郓言上了二楼。 李冬像个小孩子一样高兴,拉着郓言左拐走到第二间教室门口。 轻轻一推,门就开了,里面堆满废弃的桌椅,上面布满蜘蛛网和灰尘。 “以前你就坐在这里。”李冬指着第一排右边靠后窗的位置,外面可以看到树木郁郁葱葱的黑影,“然后呢,我坐在这里。” 李冬咧开嘴巴,走到左边第三排,拍了拍桌子,一阵灰尘应风而起。 郓言只看了一眼,便淡淡开口:“还是想不起来,走吧,去三楼。” 他径直离开教室,前往三楼,走到隔壁教室时,透过窗户似乎看到了什么。 推开门,走进去,这间教室和隔壁一样,堆满了桌椅,布满灰尘。 唯一不同的是,这间教室的中间空了很大的位置,地上还放着两床脏兮兮的褥子。 郓言蹲下身子,用纸巾垫着,捏着褥子一脚,翻开。 一股臭味铺面而来,穿过的内衣物都在下面堆放着。 郓言厌恶地松开手指,快步走出教室。 三楼倒是干净整齐了许多。 教室里放着一排排文件柜,李冬好像没跟上来,郓言也并不在意。 他先后打开几个柜子,摸清楚排序规律后,轻而易举地摸到了他想要的文件。 “找到了。”郓言抽出文件夹,打开,里面装存的当时他在这里上学时整个年级的□□,还有一些成绩存案。 翻出几张照片,郓言顺利地找到了刘莉,她是隔壁班的。 而孙伟,确实和他一班,两人同站最后一排,却在最左和最右。照片上的男孩穿着淡蓝色短袖,寸头,趴着前排两个男孩身上笑的很是开心。 看着照片,郓言依旧没有关于孙伟的记忆。 看来可以排除孙伟了。 不知为何,郓言心中竟然有些庆幸。 第16章 第六天 “你发现什么了?”李冬站在门口,扒着门框,声音幽幽。 郓言把其中一张照片收起来,其他放回原来的位置,关上文件柜,“我在这里没有看到你的照片。” 这只是普通的年级照片,并不是毕业照,郓言都出现在这上面了,没理由李冬不在。 除非李冬撒谎,他根本不是和郓言一个班。 太黑了,郓言看不清楚李冬的神色,霎时间教室里一片寂静,只听到虫子爬行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片刻后,李冬像是上了发条一样,重新活了过来。 “那天我没能一起去。”他解释道。 初二上学期的春游,说是春游,其实就是各班老师带着学生去田里干农活,再敷衍地用拍立得随便拍些合照,应付了事。 郓言摊了摊手:“那好吧,我们可以走了。” 他走在前面,李冬跟在后面,快出铁门的时候,李冬站在楼梯台阶上,再次解释道:“我没撒谎。” 郓言没有回头,无所谓地笑了笑,“好像也不是很重要吧。” 一直到了分岔路口,李冬才再次开口道别,拐进旅馆后面的小路。 郓言皱着眉,目送李冬回去,他今天去校史馆,也并非全无收获。 至少把孙伟从任务目标中排除在外了。 但李冬给他的感觉,很怪。他对郓言无比熟悉,从初中学校生活的细枝末节,到他课后的状态,李冬似乎都熟记在心。 活像一个变态跟踪狂。李冬是任务目标的的可能性非常大,但拒绝普通人的手段在他身上通通不起作用。似乎无论郓言做什么,李冬都会自动接受。 这样的态度,反而让郓言好奇起来,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许他应该去李琴家一趟。 伸个懒腰,郓言慢悠悠走回酒店。 不到九点,小镇几乎就没人走动了,和大城市彻夜通明不同,这里大部分地方都是暗的。 除了这栋酒店,郓言走到柜台面前,前台姑娘已经昏昏欲睡,趴在自己手臂上玩着手机。 “铛铛。”郓言两根手指在台面上敲击,前台立马站好,看到是郓言时,露出甜美的笑容,“郓先生您回来啦,今天上课感觉……” 她止住话题,一中接连有人身亡小镇上人尽皆知,她补偿似地冲郓言笑笑,“对不起呀。” 郓言淡笑:“无碍,就是想来问问,九楼住的有客人吗?” 前台神色紧张起来:“没,没有呀,您为什么这样问啊?” “半夜听到一些声音,有些吵。” 女孩一脸见鬼的表情,摸着裸露的胳膊:“您可别吓我,自从孙少爷出事,九楼就封了,哪还有客人啊……” 郓言“啊”了一声,瘫着一张脸故作疑惑,手指轻轻敲击额头:“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吧。没别的事了,麻烦你了。” 他抬脚就要走,却又被前台叫住,姑娘左右看了看,这会大厅里没人,她小声对郓言说道:“要不然,您尽快离开吧。这里邪门的很。” 郓言挑眉:“什么意思?” 前台姑娘却摇着头,却也说不出理所然,“我也不知道,只是这样觉得。” 她也不过来这里工作了两个月,那日孙伟跳楼的时候,她就站在前台值班,远远地看到血沫纷飞,从那以后,总觉得这酒店里透着一股子邪气。 反正她的工作就是在前台接待客人,无需上楼下楼,便也没辞职。只是最近,同事间渐渐有些流言,说酒店闹鬼。 “你别告诉孙总。”说完这句话,前台姑娘催促郓言:“好了你快回房间吧,不管听到什么,只管睡觉就行了。” “这倒是个办法。”郓言话语中充满感激,告别了前台。 又开始下雨了。 路亚豪被冰凉的雨水激醒,才发现自己还躺在巷子里的地上,浑身湿透。 “狗*的,不搞死你我跟你姓。”他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大半个身体都是痛的。 路亚豪一瘸一拐地想要离开巷子,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吓了一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都没看就要接通,在他接的前一秒,电话被挂断。 气的他往墙上踢一脚,反震的肋骨都在痛。路亚豪蹲在地上缓了半天,才抽出一口气。手机铃声又响起来了。 和刚才一样,只要他去接,电话就会被挂断。 路亚豪干脆拉黑:“有病吧。” 可不到三秒钟,那个被他拉黑的号码再次打了过来。 路亚豪死死盯着号码,看着不断震动的手机屏幕,手指慢慢滑动。 依旧挂断了。 “艹!”他暗骂一声,直接拨回去。 最好别让他知道是谁在恶作剧,不然绝对搞死他。 路亚豪这样想着,然后,从他身后,传来熟悉的震动声音。 他警惕回头,死死盯着浓墨般黑暗的巷子深处,果断地挂断电话。 巷子里传来的手机震动声也随之停止。 那他刚挂断,那个号码再次打了过来。 路亚豪毫不犹豫地去接,可依旧不等他接通,电话就被挂断了。 “哪个瘪犊子在那里?”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搞他,想恶作剧吓唬他。 “快点出来,你自己出来我还能饶你一次,要是被我抓到,我绝对会打死你!” 心跳速度猛增,路亚豪咬牙切齿地放着狠话,声音都有些发虚。 他抬脚慢慢地向巷子里走去,顺手拆了一条椅子腿,握在手里,不断地敲击巷子两边堆积的杂物,如果有人躲在这里,只可能钻在杂物里。 没有回应。他皱着眉,再次拨打回去,果然,铃声是从巷子里传出来的。 “好啊你,躲在这里想吓唬我是吧。”路亚豪发了狠,不断地深入巷子,直到他脚下踢到一片绵软,要不是他反应快抓到了两边堆积的杂物,可能就要跪在地上了。 鬼知道那是一包什么东西,路亚豪低声惊叫了一声,吞咽着唾沫往后退了几步,再次拿出手机,拨号。 果然,声音就是从大包里传出来的。 不断响起的手机震动声音在他耳边嗡鸣,都快要把他逼疯了。 那种熟悉的软绵触感,路亚豪再清楚不过。 只有人体,才会有这种质地的感觉。 他浑浑噩噩地站在那里,举着手机,竟然连逃跑都忘记了。 昏暗的巷子里,雨水冲刷着袋子口,那绳子逐渐松动,似乎有什么异物要破口而出。 郓言坐在没开灯的室内,屋内一切有可能发出声音的东西都被他关闭了。 他竖起耳朵听楼上的声音,并没有什么异动。 手表时针指到十二时,郓言站起身来,从包里掏出手套,戴上,又拿出一把崭新的扳手,抛着试了试手感。 他把带血的蝴蝶胶体放在胸前口袋里,自言自语道:“多少照应点。” 电梯正在向上运行,须臾凝固成漫长的瞬间。 电梯门开了,九楼依旧寂静无声。 郓言放慢脚步,挨个在门前停下,竖耳倾听。 确定九楼没人,昨天那个商业精英男似乎根本没有来过。 厚重的毛毯能卸掉大部分的声音,却无法阻绝房间里传来的味道。 “就是这里了。”郓言停下脚步,面前的房号是1908。 正在他居住房间的正上方。 门无法打开,但从最下面的门缝里,总是传来若隐若无的臭味。 那味道中还夹杂着一丝冷气,像极了冰箱冷冻室里放的肉在慢慢腐败。 这几日桐溪镇的雨水就没停过,大部分人还穿着厚重的冬装,酒店大厅里开着暖气。 九楼和其他楼层并不共用换气系统,也没有客人居住,那么房间自带的空调还在运行就足够惹人怀疑了。 房间里会有什么? 郓言慢慢蹲下身子,掀开门口的地毯,掏出叠的方方正正的手帕,铺在地板上,随后把脸贴在手帕上,努力从门缝里往里面看。 屋内黝黑,这样贴近门缝,郓言只觉得臭味更加明显。 “吱呀”一声,柜门被推开。 一只肿胀的脚慢慢从柜子里伸出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身后突然传来听不清喜怒的声音,郓言没事人一样,拿起小帕子,站起来,拍拍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 孙尚军阴沉着一张脸,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是小言啊,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叔叔,你是不是也听到什么声音了?”郓言倒打一耙,疑惑地问道。他指着1908,“我这几天,每晚都会听到楼上有挪动椅子的声音,问前台,这里也没人住,就好奇想来看看。” 孙尚军眼神幽幽,直勾勾地看着他:“是吗?” “可能是你听错了吧,这间房是小伟的房间。自他去时候,就没人住了。” “那就更奇怪了,”郓言一脸疑惑,“那这声音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他丝毫没提自己闻到的臭味。 孙尚军神思有些恍惚,似乎还沉浸在丧子之痛中清醒不过来。 “可能是我太想小伟了,有时候半夜睡不着,会到他房间里看看。” “我以后尽量放轻脚步。” “原来是这样啊。”郓言恍然大悟,“我之前还以为是闹鬼呢。”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把背在身后的扳手拿了出来。 “既然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那我就先回去睡觉。孙叔叔也不要太伤心,小伟在天之灵,一定希望你能好好的。” 说完,郓言淡定的像是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一样,慢悠悠走向电梯。 第17章 第七天 “等等。” 孙尚军叫住郓言,问道:“你说什么奇怪的东西?” 郓言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还不等他开口说话,1908房间里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 一瞬间,孙尚军整个人僵硬在那里,郓言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孙叔,你也听到了吧?” 他们僵持差不多一分钟的时间,房间里的异动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窗户被扒开的尖锐刺耳的声音,就像是有人推着凳子走到窗户边,费尽力气打开酒店窗户一样。 门缝里有湿润的风吹拂过来,孙尚军意识模糊,呢喃着叫道:“小伟……” “孙叔,你听过这样的说法吗?人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会在死后接受惩罚,成为地缚灵,永远轮回在死亡的痛苦之中。” “以及,你相信世上有鬼吗?” 孙尚军想要推开房门的手停顿下来,他缓缓回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惩罚?” 他看着郓言背在身后的手,逐渐清醒过来,房间里只剩下窗帘鼓动的风声。 “你是城里人,不该信这些。” “那该信什么,善恶有报吗?” 孙尚军的神情变得恍惚,“善恶有报,我也不信这些。” “你快回去睡觉吧,最近酒店要停业一段时间,我再给你找别的住处。” 说完不等郓言回应,他迅速拉开门闪身进去。 一股浓浓的腐烂恶臭传了出来。 郓言看着关上的房门,笑笑,转身离去。 这里面,藏的是什么,警察来看看就知道了。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大早,郓言收到吴龙发来的消息,“一切搞定。” 去大厅吃饭时,酒店员工大都被遣散了,一些客人也心不甘情不愿被送走。 孙尚军脸上喜气洋洋,一点都看不出昨日的心神不宁。 随意在柜台找了个面包吃,今日学校也休假,郓言无处可去。 片刻后,几个警察就赶来了,为首的老警察身上一股韭菜盒子味,一咧嘴,牙缝里还有菜沫。 他和孙尚军也是老熟人了,没打哈哈,直接开门见山:“带我去九楼看看,有人说你藏尸。” 此话一出,大厅里为数不多的客人都被吸引过来了。 孙尚军哈哈笑着,递过来一支烟:“老楚,咱俩多年的交情了,我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嘛,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 老警察“哼”了一声,瞪一眼身后的吴龙:“你做没做是一回事,我查不查也是一回事。” “既然你没做,我查一下,大家才更放心。” “这……”老警察的话说的滴水不漏,孙尚军一时为难,不过他也没有要阻拦的意识,只犹豫片刻便说道:“那行吧,我带你们上楼。” “刚好,小言你不也好奇吗?咱们一起上去吧。” 这几日,桐溪镇的警察都快忙疯了,一中接连有人去世,人心惶惶,今天一大早警察门口又出现喷漆写的字,举报孙家酒店里有人藏尸。 楚建国今年下半年就要退休,一心只想安然度过最后的任期,可桐溪镇本地的朋友圈里都快传疯了。 说桐溪镇闹鬼,根源就在孙尚军家的酒店。 说来也巧,桐溪镇这么多年一直安宁平和,从未有过这样接连发生的骇人事件。要说最近一连串的死亡,似乎都是从孙尚军的儿子,孙伟自杀后开始的。 孙尚军老来得子,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娘,他一个人把孙伟拉扯长大,说孙伟是他的命根子也毫不夸张。 孙伟也在孙尚军的溺爱中,养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虽然桐溪镇不如外边大城市好,可在本地,孙伟做什么都有他爸撑腰,就这么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自杀? 有迷信的老人家就说了,孙伟这是有怨,他一个前途光明的好青年,突然早逝,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怨?有怨了要怎么办?当然要拉别人下去陪他! 民间的鬼找替身,不就是这样来的吗? 这样的说法愈传愈烈,在警察局门口出现血红的喷漆以后更甚。 酒店藏尸?藏谁的尸? 民众的好奇心是挡不住的。 老警察楚建国想要息事宁人都不行了,只好大清早来酒店查看。 进了私人电梯,郓言站在这里,就像鹤立鸡群。 楚建国眯着眼睛,额头的沟壑能夹死蚊子:“怎么又是你?” 郓言:“……” “师父,他是一中刚来的老师,才来几天呢。”吴龙替郓言解释道。 郓言无语望天花板,他自己也觉得很巧,怎么这些破事每回都有他。 九楼到了,孙尚军大步走在队伍最前面,握住门把,在开门之前,他深呼一口气,沉痛道:“老楚,我确实有些事瞒着你,但我绝对没有藏尸。” 门被打开了,屋里的臭味还在。 所有人都皱着眉头,捂着鼻子,慢慢走进去。 孙尚军打开房间里的灯,窗帘都是拉着的,不开灯时伸手不见五指。 冷气十足,因此那臭味更加明显了。 房间里的装扮和楼下大差不差,却多了更多的个人生活气息。墙上贴着的海报,地上乱扔的衣服,散落在床头的成人杂志。 孙尚军一脸悲痛:“小伟走的太匆忙,我一直无法接受这个事情,在他走后,我就清退了清洁工,保留了这里的一切。” “只是我没有想到……小伟有虐杀动物的习惯。” 他说着,猛地推开浴室的玻璃门,更加浓烈的臭味扑面而来。 所有人都受不了地后退几步。 吴龙看清楚浴缸里的惨况后,喉咙一酸,差点吐出来。 猫狗的尸体装满一整个偌大的浴缸,血水浓黑,再低的冷气都抑制不了菌变。 在细菌的作用下,尸体膨胀,可爱的动物眼睛也被肿胀挤压出来,无数的虫子在浴缸里蠕动着…… 眼看着几个人都要吐了,孙尚军连忙关上浴室的门,歉意道:“我也是昨天刚发现,说来也巧,也不是小言察觉到不对劲,我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 “小伟做的不对,是我这个当爸的没有教好。但现在他人都不在了,你说这……” “老楚,你看该怎么罚,我都认了。” 楚建国捏着鼻子,冲到走廊里摆摆手:“行了行了,赶紧找人收拾收拾吧,杀几只小动物也罚款,那屠宰场就不用干活了。” 郓言暗下皱眉,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方面惊疑昨天看到的那只脚,因为太过肿胀,分不清男女;一方面又觉得楚建国的话不对劲。 虐杀动物法律管不着,可情理管的着。楚建国摆明了就是不想管! 孙尚军堆笑应和道:“我这不就在送客,准备停业一段时间,好好整修一下房间。” 没找到藏尸,楚建国摆摆手就要走,却被吴龙叫住:“师父,别的房间不查一下吗?” 楚建国大声呵斥他:“怎么就你多事!” “查,来都来了,都查查吧。”孙尚军倒是好脾气,挨个开了门。吴龙劈头盖脸被骂一顿,脸上有些挂不住,就算如此,他也认真地查过每一间房。 从走廊尽头最后一间走出来,吴龙有些失望地对郓言摇头,这些房间干净没有异味,从表面上并不能看出什么问题来。 楚建国觉得吴龙是落了自己的脸面,坐电梯时还板着一张脸。 “楚警官,上面真藏有尸体啊?” 他们一出来,身上沾染的臭气远扬,围观群众又惊又怕,看孙尚军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 孙尚军苦笑道:“这回好了,等酒店整顿好,估计客人会流失一大批。” 楚建国又很瞪一眼吴龙,对大家解释道:“没有的事,就是九楼排泄管道爆了。” 还别说,这两者味道确实有些像。 围观群众懵懵懂懂信了他的话,渐渐散去。 警察走了,郓言收拾好东西,算是被孙尚军赶出酒店。 “小言,你先去老刘家住一段时间,等叔的酒店整顿好,你想来住多久住多久。” 郓言背着包,还没走出拐角,刘山开着车就来了:“上车吧。” “叔,我就不去打扰了吧,我去朋友家住几天,开学后住校就行。” “那哪行啊,梅姐把你托付给我我就要对你负责,快点上车,刚好你和小莉都是同龄人,也聊的来。” 无奈,郓言只好坐上车。 刘山笑呵呵的,一点都没问孙尚军的事情,反而问道:“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那个小警察?” “不是,学校里的老师。” 刘山拖长声音:“哦……这样啊。” “刚才的事,你吓坏了吧?” 郓言眸光微闪,刚才的事,刘山不在现场,他都知道? 思绪在脑海中浮现,郓言摇头,“吓坏倒不至于,就是有点恶心。” “呵呵,小伟这个人啊,就是被他爸惯坏了,什么都想要,得不到想要的,就会胡乱发泄情绪。”刘山白胖的脸上浮现笑容,“他死了倒好,省得做个祸害,为祸一镇。” 他一点都没有把郓言当外人,几近坦白地说出孙伟死了也好的话。 万一郓言把这些告诉孙尚军,他们的朋友还做不做了?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郓言不置可否地笑了。 第18章 翻转轮回 刘山把郓言放在别墅门口,交代几句后又开车离开了。 庭木深深,院内的盆栽有些杂乱。几日前送刘莉回来时,明明还整洁有序。 院子里没人,郓言自己推开铁门,走进院子。 二楼露台上,刘莉面色苍白,掀开窗帘一角,又没入黑暗,隐身不可见。 片刻后,刘莉裹着一件大衣从楼梯上下来:“你来了。” 郓言把包放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刘莉端起桌面上的紫砂壶倒水,里面却空空如也,她张嘴喊道:“刘妈。” 无人应答。 “忘了,刘妈回老家了。”刘莉的精神有些恍惚,强撑着露出笑容,“这么大的事情我居然忘记了。” “你脸色很不好,还没好吗?”郓言把杯子推远了些,在房间里环视一圈。 许是刘妈被辞退,房间无人清扫,桌面上竟然堆积薄薄一层灰雾。 郓言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直视刘莉躲闪的眼睛。 “你爸爸和弟弟不经常回来吗?” “他们……有别的地方住,不怎么来这里。” 郓言有些惊讶,刘山话语中对女儿的疼爱并不像作假,可他居然放心让刘莉一个人住在这里。 刘莉家的别墅距离镇上有一小段距离,安静也不容易被打扰,就是太过于僻静,最近的别墅也在几十米远之外。 和刘莉聊了几句,郓言不经意间说出早上的事情。 刘莉也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她叹口气道:“孙伟的小爱好罢了。” “你不会害怕吗?” “怕又能怎么样?我和孙伟从小到大就认识,关系好到能穿一条裤子,他心里苦,我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发泄渠道罢了,总比杀人好。” 郓言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两个人坐在那里沉默一段时间,刘莉又开口问道:“你最近都在忙什么,都没有时间来看我了。” 她嘟着嘴,有些不满,惨白的脸上又有了之前小女儿的姿态。 郓言坐直身体,漫不经心地说道:“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秘密而已。” “我也喜欢秘密,能让我也知道吗?”刘莉兴致勃勃地看向郓言,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微表情。 “现在还不能,再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对了,你知道我以前的初中班主任李琴吗?” “知道,怎么了?” “她家里还有别的亲人吗?我想去拜访她一下,好歹有师生情分在。” 郓言的回答滴水不漏,刘莉笑笑,“看不出来你居然会惦记这件事,下午我带你一起出去吧。” “好,我去厨房烧些水吧。”郓言猛地站起身,径直朝厨房走去,询问道:“烧水壶呢?” “不用不用!我来就行!”刘莉急忙冲过来,郓言已经从厨房里炉灶上找到烧水壶,拿在了手里。 炉灶上还有一个炒菜锅,他好奇地掀开盖子,里面是一份还没炒熟的土豆鸡肉。 “你还会做饭?”郓言好奇地看着刘莉。 刘莉苦笑地捂着肚子:“家里没人,我又懒得叫外卖,只能自己试着做,不过我做的自己都吃不下去,让你见笑了。” “你快出去坐着吧,我是主人,我来烧水。” 刘莉几乎是从郓言手中抢走烧水壶的,又把他从厨房推出来。 郓言只好坐回沙发,过一会,刘莉打开冰箱,眼神略过保鲜膜包裹着的肢体,拿出一盒茶叶。 “白茶,你喝的惯吗?” 不等郓言回答,刘莉已经端着泡好的茶出来了。 她看着郓言,眼睛里满是期待:“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在我家,和我这样聊天说话。” 郓言的脸上露出一向疏冷的神色,语气莫名:“我也没有想过,会是这种情况下和你在这里喝茶聊天。” 刘莉并没有听懂他的话外音,双手捧起热茶,笑眼眯眯。 喝完茶,郓言让刘莉上楼换衣服,他自己则站在院内树下等待。 果不其然,刘妈跟在她身后,也慢慢上了楼梯。 郓言低声笑了下,他现在算不算柯南体质?走到哪里哪里就出事。 刘家父女到底在盘算什么,居然还敢让他来这里。 三十分钟后,刘莉换好衣服下楼,从车库里开出一辆红色轿车,带着郓言朝镇上赶去。 他们要先吃饭,随后再去李琴家中。 吃饭的地方在一条老巷子里,巷子里泥泞不堪,刘莉熟门熟路地摸到一家老菜馆,看上去像是熟客。 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妇,男的少只腿,女的缺了胳膊。 一见到刘莉,中年夫妇就迎了上来,还帮郓言把包取下来放在一旁。 “没事,我以前和孙伟经常来,都是熟人,想吃什么随便点。”刘莉不看菜单点了两道菜,郓言也没客气,点了道土豆烧鸡。 刘莉眼神微闪,探究地看向郓言:“怎么点这个?” “刚才看你做的菜,除了没熟,感觉应该还挺好吃的。” 刘莉心中一紧,可不是嘛,刘妈做了这么多年,当然好吃。 她冷着脸,想到了前天刘妈向她请辞的事情,这么多年,刘妈就像她亲妈一样,在她身边照顾她,她实在受不了没有刘妈的日子。 不过现在好了。刘莉露出轻快的笑容,“要不是刘妈回老家了,我还能让你尝尝她的手艺呢。” “太可惜了。” 菜很快就上来了,刘莉去冰柜里拿出两瓶啤酒,递给郓言一瓶,“喝,以前孙伟最喜欢这个了。” 郓言不置可否,接过啤酒,瓶身冰凉,一接触到外界,就流出汗水。 这顿饭菜吃的还算开心,刘莉虽然有些娇软的女孩脾气,喝起酒来倒是像男人一样干劲十足。 要不是郓言阻拦,她估计一个人能干完一箱子。 吃过饭已经一点多了,路上刘莉又找了趟厕所,磨磨蹭蹭到李琴家中时,已经三点多了。 今日没有下雨,可天气依旧阴沉。 开门的是个干瘦的老头,老头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十度左右的天气,他已经穿上短袖短裤,一张嘴就露出黝黑稀疏的牙齿。 “这是李老师的丈夫,也是她唯一的亲人,你有事问他就好了。” 郓言上下打量了他,老头子眼皮都不抬:“你们谁啊。” “你好,我是李琴老师的学生,多年未见恩师,特意来拜访。” 古怪的老头冷笑一声,倒是没赶人,侧过身子让郓言和刘莉进去了。 屋子里臭味弥漫,老头丝毫不把他们当外人,大刺刺张开腿坐在沙发上,当着他们的面吞云吐雾。 刘莉有些害怕地站在郓言身后,右手扯着他衣角:“他在抽水烟,咱们走吧……” 水烟这玩意,在滇省只是个别称,它还有更广为人知的名字。 郓言眉头紧皱,他只是想问一些事情,并不关心这老头有没有犯法。 “请问,李老师有没有保存一些过去的学生档/案,我有一些事情急于知道。” 老头子抽完就躺在沙发上,掀开本就单薄的衣服,露出肚皮,干枯的手在布满针眼的皮肤上抓来抓去。 “你说李琴啊……”老头子古怪一笑,“你看她像是会留学生档/案的人吗?” “那女人,蛇蝎心肠,她除了自己,谁都不在乎……” 这些话没头没尾的,郓言心中没底,只能耐着性子继续问道:“您作为她的丈夫,不知对一个叫李冬的学生有没有印象?” “她虽然是个畜牲,可畜牲教的学生没有十届也有八届,我怎么能记得清楚?不知道不知道,快点滚蛋。” 老头子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沁出浊物。 郓言沉默片刻,“您以前也是学校里的老师,李老师教语文,您教的是数学,只不过没过几年,就辞职在家开店,学生们来的勤,您应该记得的。” 他从校史馆和吴龙那里拿到了不少资料,眼前这个老头子年轻时在学生中风评很好,后来说是为了看管小卖部和儿子,辞去了在学校教书的工作。 老头子一直不回答,片刻后,沙发里传来呼噜声。 “我们走吧,他抽这么多,说不定很快就死了。” 刘莉在身后催促他,看样子今天注定要无功而返,郓言并没有很失望,说句“打扰了”,他还没抬脚,老头睁开眼,径直看向刘莉。 “原来是刘山的小宝贝啊。”老头语调古怪,慢吞吞从沙发里撑着身体坐起来。 “看到你,我就想起来,确实还留着那畜牲的一些东西,就在阁楼,你自己去看吧。” “郓言,别去。”刘莉着急地摇头劝阻他。 扯开她的手:“你在这儿等我一会,我上去看看就来。” 他沿着腐朽的木楼梯上二楼,穿过一条又长又黑的走道,才找到上阁楼的□□。 郓言一走,刘莉就像是变了个人,她环抱双手,冷笑道:“你上家是谁?” 老头充耳不闻,刘莉走到他身边坐下:“不说也行,只怕你以后都拿不到货了。” 水烟虽然也是毒,确实毒性较弱的那一种,毒鬼的需求只会越来越大,身上有了针眼,现在却只能靠水烟度日,也难怪老头顾不得有人就吸了起来。 第19章 你应该知道 老头古怪一笑,嘴巴里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我老头子一条贱命,没得吸就去死好了。你们父女手伸的真长啊,连我一个没用的老头子都要管。” 外面桑树的枝桠已经发了新芽,探进楼房,阁楼门一推开,灰尘四起,郓言捂着鼻子站了会。 环望阁楼,这里放着一些书柜,窗户前放着一台老式缝纫机,书柜下面还堆这几个纸箱。 打开,里面全都是资料。 郓言草草地把书柜上的东西翻过一遍,大多是儿童读物和一些理科教材。 他把注意力放在那些箱子上,挨个拆开,翻找,终于找到一份用夹子整理好的班级记录表。 不仅有每个学生的名字和照片,还有联系方式和住址。 一张又一张看过去,直到文件看完,他也没有找到李冬的档案。 郓言嘴唇紧抿。 【成功获得:消失的档-案。开启三级权限,宿主有三次机会进行提问】 毫无用处的系统突然出声,把出神的郓言吓一跳。他看着手里的文件,明明做了这么多探索,结果还不如一份毫无用处的班级记录表有用? 还是说这里面藏着的线索,他并没有看出来? 消失的档/案,郓言在想着这几个字。 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他昨天去校史馆查看资料时,照片上有多少个人? 27人。 他手中却有33份记录表。 还好他把照片也偷偷带出来了。只要对照一下照片和记录表,就知道少了哪些人。 或许搞清楚这些消失的人去了哪里,他就能够更进一步的靠近真相。 最让郓言感到奇怪的是,李冬既没有出现在照片中,也没有出现在班级记录表中。 是李冬在撒谎?又或者,根本就没有李冬这个人。 “我的第一个问题,任务目标是李冬吗?”郓言在心里默默发问。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阁楼里十分安静,只能听到窗外鸟儿鸣叫,一阵风吹过,树梢拍打窗户,“啪啪”作响。 郓言蹲在地上,手中的资料停留在他自己的那一页。 照片有些泛黄,却依然可见年轻的他身姿挺拔,神情漠然。 一点相关的记忆都没有。 他是书中人,却又没有丝毫过去的记忆。 就像是他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完全是因为所谓的主角而存在。 这太可笑,也太唯心了。 郓言抽出自己的资料,试图把照片看出一朵花来,近在眼前,攻略对象竟然就是我自己? 不对不对! 郓言瞬间冷静下来,汗毛直竖。 他问的问题,李冬是不是任务目标。 系统的回答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系统并没有否认。 如果真的像他想的那样…… 郓言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把班级记录表收好,转身出阁楼。 路过二楼走廊的镜子时,他似乎看到一个肥胖的黑影慢吞吞走进厨房。 可当他回头时,却什么都没有。只剩下厨房门口残留的人体白线。 一个多月前,路亚豪在一个深夜闯入这里,凑巧碰到起夜到厨房喝水的李琴。 在李琴的威胁,路亚豪心下一横,痛下杀手。 郓言在镜子前停留片刻,在外人看来,他更像是在照镜子审视自己的外表。 下楼时,刘莉已经不在房内了,老头躺在沙发里不知死活,郓言走过去在桌面上留了几百块钱,“我借用一份资料,过段时间会还回来。” 刘莉一见到郓言就扑过来,挽住他的胳膊,撅嘴埋怨道:“你好慢啊,在楼上做什么?” “找些资料。”郓言晃了晃手里的一沓文件,状若不经意地问道:“你记得以前我班里有个叫李冬的男孩吗?” “李冬?”刘莉红唇微张,神情思索,随后摇头,“没什么深刻的记忆啊。” “他怎么了?” “我的精装本《水浒传》被他借走一直没还。” “额……”刘莉扶额,“就这样?” “对,就这样。”郓言一脸坦荡,“那个对我来说很重要。” 他这么直率,连抠门都有些可爱了。刘莉偷笑,整个人都快挂他身上了:“我都陪你来这里了,那你也要陪我去逛街才行,好几天没出门,我都快憋死了。” 把文件放到背包里,郓言好脾气地把她的手往下拉。 “感谢你特意陪我走一趟,那我也陪你好了。” 商业街的商品琳琅满目,刘莉却看都不看,直奔商场里的服饰区。 两个小时候,郓言手里大包小包地走出商场。 他拒绝了刘莉回家一起住的邀请,都是成年人了,刘莉自然懂他的意思。 没好气的把包扔到后座上,神情也变得百无聊赖,她撇嘴看着郓言道:“说真的,这么多年,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对女孩子没必要拒绝的这么干脆吧?” 郓言看看四周:“我倒不这么认为,不喜欢的话,拖拖拉拉才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他按着刘莉的胳膊,把她往车里塞,刘莉吐了吐舌头,故意把他拉的更靠近自己。 好在郓言及时用手抵住车门,才没有摔在她身上。 吐气如兰,刘莉眉眼魅惑:“那你知不知道,这样的拒绝更显得你温柔了哎,我好像更想得到你了。” 郓言眼神冰冷,耐着性子把衣服从她手里扯出来。 “郓言。”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郓言侧脸看去,李冬就站在不远处,小脸苍白,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一幕。 像极了正宫抓jian现场。 不对,他怎么会有这种错觉。 郓言干咳一声,成功把刘莉的手从自己衣服上扒下去,站直身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买书。”李冬目光阴沉,直勾勾地盯着刘莉。 刘莉审视李冬,轻佻地问道:“他谁啊?你认识?” 看热闹不嫌事大,刘莉从车里下来,今日这么寒冷的天,她依旧穿着裙子,看起来很是单薄。 李冬皱着眉头,厌恶地看着她,走过来拉住郓言的手:“你怎么和这种人在一起。” “别走。”刘莉抓住郓言的另一只手,挑衅地看着李冬,“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这种人?我是什么人轮到你说话?” “你是郓言什么人啊,管的着这么多吗?” 她上下审视着李冬,冷笑道:“长一脸娘炮相,屁*股痒了你就去运货,在这儿跟我玩聊斋?” 郓言眉头紧皱,眼睁睁看着李冬的脸色越来越白,连忙打断他俩的唇枪舌战,顺便挣脱开刘莉的手。 “这是李冬,学校里的物理老师。” 刘莉火气还没发泄完呢,“什么李冬,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她像疯了一样,要不是郓言站在李冬前面,估计刘莉会冲过来挠李冬的脸。 郓言也有写惊讶,刘莉的态度出奇的反常。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过段时间再去看你。”说完,郓言就要拉着李冬离开。 可刘莉还是不依不饶:“你是不是有病啊?这种人这么脏,你拒绝了老娘就为了去找一个鸭子?” 她声音尖利,把路人的目光都吸引来了。 郓言沉着脸:“我不想和你吵,请自便。” “你会后悔的。”刘莉眼神中满是怨恨和愤怒,她绷紧身体,大声对郓言吼道:“你绝对会后悔的!” 李冬被吓坏了,颤抖着身体蜷缩在郓言的臂膀之中,郓言皱着眉,右手搭在他肩膀上,认真地对刘莉说道:“我不喜欢你,也并非喜欢他,你完全没必要生气。” 李冬侧着脸靠在他怀里,郓言的手护在他脸边,更衬的他脸又小又嫩。他像个纯洁的孩童一样,在庇护之中咧开嘴巴,点漆般的眼珠中满是恶意。 他说:“有传闻说,人死之前会看到平常看不到的东西。” “刘小姐为什么不多管管自己呢,你身边的,可是快要淹没你了啊。” 刘莉瞬间石化,盛气凌人的姿态全无。 郓言连忙拉着李冬逃离现场,疯女人太可怕了。 到无人之处,郓言才放开李冬,果不其然,李冬的手腕上又浮现一圈红痕。 只有他自己知道,郓言刚才用了多大的力气。 把李冬往墙上一推,郓言脸上的温文尔雅全都消失殆尽:抽出一支烟点燃,“真麻烦。” 李冬丝毫不惊讶他的反差,更加痴迷地看着他,甚至举起自己的手腕,放在鼻尖轻嗅。 “你是不是脑子有大病啊。” “蠢货。”郓言对自己的恶意丝毫掩饰都没有。 李冬身体微颤,一丝薄红浮上脸颊,他微微摇头,发出邀请:“你今晚要来我家住吗?” 透过烟雾缭绕,郓言的手指准确无误地按在李冬脖颈大动脉,指尖细腻的触感,还有温热而细微的跳动。 “是活的来着,你怎么像个鬼一样,什么都瞒不住你?” “我说过嘛,我在这里长大,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里,这里的一切我都知道。” 李冬羞怯地笑着,猫儿般的眼珠不住地往郓言身上乱瞟,脚尖不动声色的挪动,直到距离他不过一掌的距离。 郓言仰头抽完最后一口烟,侧过脸吐出烟雾,扔掉烟头。 随后双手掐住李冬单薄的腰肢,举起他,往后面一放:“既然你什么都知道,就应该知道,我不喜欢你,以前是,现在也是。” 第20章 抵足而眠 李冬咬着唇,仰着巴掌大的小脸倔强地看着他,眉眼脆弱易碎,眼神却分外灼热。 像是山涧悬崖边生长的火红凤尾花。 那么热烈地在一片森绿中燃烧自己,永不服输。 郓言愣怔地看他,有种格外熟悉的感觉。似乎这个场景不止一次地发生过。 同样的站位,同样的拒绝和倔强。 同样的男孩,什么都不说,眼波麟麟,分明快要哭出来了,却依然要跟在他身后,怎么赶都赶不走。 “你为什么……”郓言说到一半,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要问的是什么。 他手在半空中挥一下,有些气馁:“算了。” 李冬“噗嗤”一声笑了,眼泪也涌了出来,眼尾更加红艳,他怯怯地看郓言一眼,又慢慢伸手过来要拉郓言的衣角 郓言斜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扔他身上:“把你鼻涕擦一擦。” 李冬手忙脚乱地拿起手帕,举起手胡乱地在脸上擦拭,闷闷道:“根本没有鼻涕,你又骗我。” 他眼底还有未干的泪痕,却小心翼翼地叠起手帕,看样子准备揣自己兜里。 郓言抢了过来:“不用就还给我。”扭过头不去看他的脸,皱眉,继续问道:“你刚才对刘莉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她自己做了坏事,她自己知道呗。”似乎和郓言关系更近了些,他说话都更鲜活了。郓言却不吃这套,两只手指捏起他的下巴,审问道:“你能看到鬼?” 还是你就是鬼? 心底升起了一丝不安,让郓言没有把那句话问出口。他手指间柔嫩的触感,分明就是活生生的人。 他早已确定,李冬就是他的任务目标,可现在,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李冬乖巧地任他摩挲自己的下巴,像只猫咪一样舒服地眯着眼睛,郓言在走神。 他暗自偷笑,手指悄悄探向郓言的另一只手。 直到手心里传来柔软的触感,郓言才回过神来,李冬已经把自己的手塞到他手里了。 还红了脸。 红个屁啊,做这么大胆的事还好意思红脸? 郓言默默吐槽,却没有甩开他的手,拉着他走出巷子:“你家在哪?” 李冬在他身后一脸雀跃,就差蹦起来了,他想拿走郓言的包:“我来帮你背吧?” “就你?”不是郓言看不起他,李冬的小身板还不如发育好一些的初中生,他掏出手机看看地址:“我还有几个快递要拿,先去拿快递再去吃饭。” 华灯初上,郓言怀里抱着几个快递,自然摆脱了李冬的魔掌。 他一路蹦蹦跳跳,开心极了,带着郓言进入旅馆后面的巷子。 巷子里的路灯全坏了,只有旅馆房间里透出的一些光亮。 大约前进了两三百米,李冬指着一栋危楼对郓言说:“这里就是我家了。” 说这房子明天就要拆迁他都信。院墙裂开几道大缝,铁门锈迹斑斑,里面一棵大树,大树遮挡着的二层楼房也有些不堪负重。 郓言:“……” “你家就住这里?” “大多数时间我都在学校不回来,放心吧,有我在不会塌的。” 原来他还知道这房子快塌了啊。 事已至此,郓言已无退路。 他跟着李冬进了正厅,这里的灯泡居然还是十几年前的拉绳式开关。 屋子正中间摆放着一张木桌,几条木凳,供桌上空空如也,只放了两个开水瓶。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虽然老旧,却很干净。 李冬帮他把快递放到桌子上,又跑到隔壁间打开灯,收拾下床铺。 郓言站在楼梯口,通往二楼的□□被杂物挡住了。 “二楼的屋顶塌了,我没钱修,我们只能住一楼了。”李冬在他身后解释道。 郓言点点头,没再多问,拿着自己的东西进了房间。 这里面的摆饰依旧简洁,屋子里连只虫子都没有。 房间没有门,只用一张帘子挡住,李冬扒着帘子看郓言,一脸傻笑:“小时候我一直想去你家里做客,没想到居然是你先来我家。要不然我们今晚抵足而眠彻夜长谈?” 郓言都快被他的厚脸皮气笑了,还抵足而眠。 他如果真答应了,说不定这人半夜就要爬他身上。 手指点着李冬的额头,郓言把他推出门外,“回去睡觉,别动歪脑筋。我不想去刘莉家睡,都是大男人才借住你家的,不要多想。” 说完他转身进屋。 李冬站在门口,眼神晦暗,片刻后,蓦然一笑,揉了揉鼻子回自己房间去了。 郓言靠在墙上,听到他的脚步声逐渐远离,才静下心思坐在床边。 拿出手机,微信里他正和吴龙开着共享位置,之所以不去吴龙家借住,就是想岔开某些人的注意力。 刚好,他也想知道,李冬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以前究竟发生过一些什么。 要想完成任务,摆脱他“虐文受的白月光”身份,只能寻根探源,从根源上掐灭对方的幻想。 医院地下停车场。 吴龙和马文超躲在一根柱子后面,小声谋划。 马文超一脸担忧:“你觉得这样可行吗?” “行不行当然就看你的了。别废话了,要想知道真相就要做出牺牲,你快去!”吴龙正义凛然道。 “……哦。”马文超扭扭捏捏地从柱子后面走出来,这大冷天的,他穿着一身白裙,头上还顶着浓密的长假发,烈焰红唇死亡长睫毛。 他们已经来医院探过三次点,第一次,让马文超在医院地下停车场扮鬼,深夜女人阴森的哭泣,效果拔群。 这几天停车场人都少了许多,谁不知道桐溪镇的医院停尸间就在地下啊。什么诡异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停车场的人一少,吴龙就可以趁机黑掉监控,乘坐电梯前往停尸间,可自从上一次郓言来过,停尸间办公室又招了个胆大的。 三个人,轮流值班在外面巡逻,守卫更加严谨了。 可就是这么严谨,才让人好奇,脑子正常点的人都不会偷偷进入停尸间,守这么严干嘛? 再加上郓言对孙伟的尸体有些兴趣,他们便决定,再探寻一次停尸间。 结果他们第二次来的时候,上的去B2,却逃不掉守卫的巡逻。 这次嘛,吴龙准备玩个大的。 马文超一走出来,医院大楼的电力瞬间熄灭。 三秒后,光明重新降临。 选中今天,也是因为今天没有做手术,一些用呼吸机的重症病人也比较少。 医院里的值班医生护士忙成一团,查看病人的情况。 停尸间办公室里,为首的健壮男人看着监控视频,挥了挥手命令道:“你去地下停车场检查一下。” “我?”黄毛年轻人一脸不情愿,指着坐在躺椅上的老头说:“你怎么不叫我叔去啊。” “叫你去你就去,快点去。”老头往他屁股上踢一脚,黄毛嘟嘟囔囔着出去了。 这几天医院里流传停车场闹鬼,好多医生都不敢把车停在那里了。 他拿着手电筒,腰间还挂着传呼机,狠瞪了一眼健壮的男人。 自从这家伙来了以后,原本清闲的工作都变味了,不能上班的时候看视频,还要经常巡逻。 都是死人有什么好巡逻的,难道死人还会长脚乱跑? 他一边吐槽,一边晃悠着手电筒坐上电梯。 可电梯刚一启动,瞬间变黑,应急灯亮起,电梯里发出淡淡的绿色亮光。梯身猛地停止,吓得他手电筒都掉了,靠在电梯上双手张开扒紧电梯。 不过三秒,又来电了。 电梯缓慢恢复运行,黄毛舒一口气,弯腰捡起手电筒,却从自己□□看到了身后电梯镜面中的女人,一席白色病号服,衣服上满是鲜血。 他汗毛竖起,僵硬地直起身体,手电筒拿在身前,直直地照射前方。 大脑极速运转,泰国的鬼片中有这么一个说法,弯腰从自己的□□看,可以看到脏东西。 “大…大大哥……”他突然想到自己带着传呼机,结结巴巴说了句话,传呼机里却不断地传来杂声。 他更慌了,明明只有一层,这该死的电梯怎么还不停下! 黄毛抖着手去按电梯,一想到电梯里还有一个肉眼看不见的东西,他就有些无法呼吸。 未知才是更可怕了,谁也不知道那玩意现在在干嘛。 脸上传来轻轻的触感,黄毛再也忍不住尖叫起来,电梯到了。 缓缓打开,长发白裙的女人披散着头发看不清楚脸,分明就站在门口在等他的到来! 他做了自己这辈子最明智的决定,立马按上楼的电梯,疯狂地按! 马文超:“……” 他扒开头发,一脸无辜地看向柱子后面:“我这打扮有这么吓人吗?” 吴龙摇头,吓人倒不至于,倒是很搞笑。 马文超走到一辆车上大大咧咧坐着,“真是无语。” “不用急,估计等会他们就要下来看个究竟了,你自己在这里,他们下来了你就给我发信号,我先上去。” 这就是他们想出来的调虎离山之计,所动用的成本不过是收买一个负责医院电力的工人。 第21章 调虎离山 电梯门一开,黄毛几近虚脱地冲向办公室:“大哥!有鬼!”他扒着门喘着粗气,一脸的欲哭无泪,现在腿还有些软。 健壮男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拽起来,直接甩他脸上一巴掌:“放你娘的屁,我在监控里看的清清楚楚,哪来的鬼?” “你小子就是想偷懒!” “这怎么可能……” 电脑里的回放,压根没有停电,他拿着电筒顺利到B3,甚至都没有出去,只站在那里看一眼,就按下电梯又上来了。 就连黄毛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可他根本看到了啊! 似乎想起什么,他冲到老头身边,大声问道:“叔你还记得之前送医院的那个产妇吗?我刚才看到的鬼就是她!” 老头子抽着烟,把他推到一边,眼皮子一抬,无形的威严弥漫:“我都教你多少次了,咱们做这一行的,一定不能自己吓自己。” “行了老六,你也别怪他,我就这么一个侄儿,总想提拔他一下。你带他下去看看,是什么人在装鬼。” 唤作老六的壮硕男人冷笑一声,“要不是你叔,你这种人也配吃这碗饭?” 黄毛默不作声,他知道这些人的手段,要想赚钱,必须要低头。 老六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剃肉的尖刀,别在腰上:“有这玩意,就是真鬼也要怕。”他咧着嘴巴,露出发黑的牙齿,眼神里满是狠厉。 他们二人一前一后出办公室,进了电梯。 人一走,老头打开收音机播放戏曲,一支烟抽毕,他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红色小桶,牛皮纸包裹成一个个小方块,又用绳子扎的整齐。 他拎着桶,腰间挂着的钥匙发出叮叮当当碰撞的声响,一步一步朝着停尸间走去。 进了电梯,老六和黄毛左右各站一边,电梯缓缓向下运行。 黄毛嘟囔道:“大哥,你别不信我,我刚才真看见了。等会要是你看到了,可别丢下我一个人不管。” 看他一脸没出息的样子,老六冷笑一声,干脆闭上眼睛不看他。 不过一会,电梯成功到达停车场。 老六不屑地冷哼:“这就是你说的见鬼?” 黄毛缩缩脖子,电梯门缓缓打开,外面空无一人。 老六从腰间抽出尖刀,拿在手里,用手指捏着刀面擦拭,目光如鹰鹫,率先从电梯中出来,观察四周四周。 “没人,你出来吧。” 他的声音像是落入幽深的湖水之中,没有激起一丝的水花。老六察觉到不对劲,猛地回头,电梯门还在开着,可黄毛却消失不见了。 老六迅速和电梯拉开距离,紧握尖刀,试探地喊道:“黄毛,你去哪了?” 空荡的停车场里只有他自己的声音,他站在原地,鬓角逐渐渗出虚汗。 情况不对劲,他拿出传呼机,里面只剩下空洞的电流杂声,杂声里似乎还有女人哀怨的哭泣声。 可当他认真去听时,那声音又过于微弱,很快消失不见。 “呜呜……嘻嘻……”女人的幽咽声在停车场里回荡。 “谁在那里?” 老六吞咽唾沫,缓缓向侧面走去。蠢货才会进电梯,他快步走向逃生楼梯,尽量忽略身后越来越大声的女人哭泣。 门并没有锁,他轻而易举地推开,步入楼梯间,楼梯间一片黑暗,只剩下逃生标志发出的幽绿。 “嘻嘻……” 老刘汗毛猛地竖起来,那声音分明是从楼梯间传出来的! 楼梯下面堆放杂物的地方,一只女人的脚露了出来。 嘻嘻的笑声变成痛苦的呜咽,继而是呼救:“救…救我,我快要生了,你能救救我…的孩子吗?” 老六的脸瞬间惨白,转身就想从楼梯间出去,可那门,刚才还可以打开,现在却像被焊死了一样。 他急忙爬上楼梯,贴着墙快速上楼,只要从这里逃出去,就好了。 可当他走到楼梯转角,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浑身是血的白衣女鬼四肢着地,肚子却高高挺起,她仰着头痛苦挣扎着,薄如蝉翼的肚皮中发出“咚咚”的响声,似乎有东西要破皮而出。 她的脖子猛地360度转了一圈,白色眼珠中青丝弥漫,脸却朝着老六,僵硬地扯开嘴角,露出猩红中白色的牙齿,发出“嘻嘻”的笑声。 女鬼像蜘蛛一样飞快地爬上楼梯,迅速接近老六,老六惨叫一声,手脚并用地想要逃离。 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了。 黄毛瑟缩地站在电梯里,手中依旧握着手电筒,刚才老六只是出去看一圈,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回来? 他试探地喊道:“大哥,你在哪?” 却没有任何应答。 完了,老六绝对是被鬼拖走了。 他死命地按着电梯,电梯却一动不动。 瞬间黑暗。 这次的黑暗是那么持久,他缩在角落里,吓得哭泣出声。 黑暗中,一架病床被推到电梯中。 一个男人焦急地问道:“为什么要从这里走啊,不走急救通道吗?能不能快点帮帮我的妻子!” 女人痛苦的□□不断地在耳边响起,黄毛似乎还能感受到她不断吐出的气息。 男人哭了出声,握紧妻子的手安慰道:“秀兰,你坚持住,电梯马上就到了,呼气呼气,一会儿就不疼了。” 电梯不断上升,然后停下来,病床被推出病床,电梯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可片刻后,一张床又被推了进来。 “对不起,你们来的太晚了。母子……都没保住。” 黑暗中,进来的只有一张床。 黄毛惊恐地瞪大双眼,那一天,他就是这样去推的。 好多好多血啊,不断地从病床上滴到电梯里。 后来他拖了好久。 白布盖着的女人,脸上都渗出来血迹,他带着耳机听着音乐,满意地看着女人高高耸起的腹部。 可现在,他的眼睛逐渐适应黑暗,看的分明,那肚子还在跳动,瘆人的骨骼扭动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女人像个僵硬的木偶一般,手臂胡乱扭动着,弓起手指抓紧他面前病床上的白布,腥臭味扑面而来。 手之后是腿,然后是腿,最后是头。 黄毛麻木地看着女人把自己拧成麻花一样,四肢着床,却依然把肚子高高挺起,保持生产的姿势。 披散的长发垂在他面前,腥臭的血一滴又一滴落下。 他不断地重复着:“我不是要故意害你的……我不是故意的……” “警官,可以行动了。”马文超看到电梯下来,从里面走出两个人后,立马就把消息发了出去。 奇怪的是,那两人肢体僵硬,面无表情,像是没有生命的木偶一般,他们站在电梯外面,只是看着远处,丝毫没有要寻找的意思。 吴龙收到信息,从医院大厅的椅子上站起来,黑暗来临前一秒,他顺利进入电梯。 三秒后,电梯向下运行。 他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按照计划,看守停尸间的三个人必然不会全都下去探查,但只有一个人,也容易操作一些。 出电梯之前,吴龙调整好信号干扰器,放在墙边,小心地走到办公室窗前,里面却空无一人。 他脱下鞋子沿着墙壁往走廊里深入,一间又一间,停尸间的门都在紧闭着。 “奇怪,那老头去接尸体了?”这样的念头只一秒,吴龙迅速做出决定,先去查孙伟的尸体。 走廊尽头倒数第二间,吴龙猫一般闪身进去,用东西卡住门。 原本存放黄娟娟尸体的柜子已经换上了别的尸体,孙伟标牌却还在。 明明已经去世这么久,孙尚军却一点要给儿子下葬的意思都没有。 吴龙抿唇,打开存尸柜,把裹尸袋放到停尸台上。 拉开拉链,下一秒,吴龙愣在原地。 这里面竟然不是孙伟!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吴龙心思莫名,一鼓作气把拉链完全拉开。 男人身体干瘦,身上的尸斑程度已经很深了,穿着短裤短袖。 吴龙把他的尸体摸了个遍,却搞不清楚他的死因,脖子没有勒痕,脑袋上没有伤,身体上也没有淤青。 不,肚子上有伤痕。 说是手术痕迹并不可能,那么长的伤口,不可能是手术造成的,从男人的胸骨中间,直到下腹部,歪歪扭扭的缝合痕迹像是蜈蚣一般。 尸体僵硬冰冷,腹部也很坚硬。 吴龙用手按压,能感觉到很明显的不对。 他是警察,自然清楚人死后身体的变化。 即使在低温保存下,遗体的腹部也不可能这么硬,而是会有一种腐烂的柔软,像是外表完好内里却稀烂的果子一样。 他想要拆开缝合线看一看。 可马文超拖的时间不会太长,他必须抓紧时间离开了。 吴龙有些遗憾地把尸体装好,重新放入停尸柜,贴着墙壁慢慢逃离。 他穿好鞋子乘坐电梯离开,还没忘记取走屏蔽仪。 吴龙刚走没一会,拎着桶的老头从停尸间里出来,桶里的东西已经不见了,停尸台上的女尸肚子被撕扯开,就那么停放在那里。 老头子古怪一笑,重新关闭停尸间的门。 哼着小曲慢悠悠回去。 第22章 推测结果 郓言换上干净的衣服,盘腿坐在床上。床面上摆放着摊开的资料,他正在一份一份进行对照。 照片上27人,登记表上33人,很快他就对照出来少了哪六个人。 四个男孩,两个女孩。 他把这六份登记表拿出来,用手撑着脸沉思。 为什么出游那天,没有这些孩子的照片? 而且,按照李冬的说法,他那天因为一些事情没能到场,但登记表里也没有他的名字。 假设李冬并非他的同学,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可如果李冬是他的同学,为什么刘莉对他没有丝毫的印象,甚至在封存的资料中也没有他的信息? 目前为止,根据郓言的观察,李冬没有朋友,交际能力并不是很好,甚至可能没有家人。 初见李冬那天,举办的游龙大会,郓言曾经问过马文超,只有镇子本地还未结婚的男人可以参加,如果不是孙伟意外死亡,李冬绝对不会被选中参加镇子里的集会。 郓言叹口气,他还有两次可以咨询系统的机会。 可总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下次想要会的任务关键性道具,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把资料收拢到一旁,他枕着胳膊靠在床头,观察着消失的六个人。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共同点呢?” 两个女孩,十四五岁的年纪,面容稚嫩青涩,容貌中上…… 四个男孩,倒是比较普通,最大的特点就是,脸上都有些肉肉的。 这里面存在太多不确定,这些人是逐步消失的吗?还是拍照那天因为有事不能来? 放下资料,郓言看向用报纸糊起来的天花板,刚才思考的时候还没觉得,现在一停下来,才发觉四周格外的寂静。 郓言想到自己的目标,是解决这个系统给出的任务,一切都应围绕着任务出发,而不是被一些旁枝末节干扰。 “第二个问题,李冬是我的任务目标吗?” 系统大概沉默了将近十秒,十秒后,它做出回答。 【二级权限尚未开启】 郓言早就有心理准备,他继续问道:“李冬和我的任务有很大的关系吗?” 【二级权限尚未开启】 “李冬和任务目标之前的联系是什么?” 【二级权限尚未开启】 系统回答的越来越顺畅,郓言满意地笑了。他问这些问题,基于一个叫乌龟汤的游戏,即使系统不给出明确的回答,他也能通过系统的回复推断出一些东西。 “李冬和我认识多久了?” 年】 第二次机会用完了。 “他的名字,存在于消失的档/案之中吗?” 【是的】 郓言打了个响指,又重新看了下这些资料。吴龙那边还在探查孙伟的事件,估计最快也要明天才能把这些孩子的现在情况告知他。 他把资料收好放回包里,重新梳理一下目前已知的线索。 首先,所谓的系统是在今年触发的,往年他也有来过,但从未触发出系统,所以今年发生了特别的事情,激活了系统。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遇到了任务目标。 那天晚上,系统开启之前,肉眼可见的比较可疑的本地人,只有李冬。 肉眼不可见的还有孙伟,但孙伟的鬼魂他已经见过,哪有一见面就要干死暗恋对象的人啊?排除掉。 那么李冬是任务目标基本板上钉钉。 如果说接触李冬,寻根探源是主线目标。 那么黄娟娟自杀,刘山父女以及孙尚军父子的怪异之处,应该就是支线任务。 除了这些人,陆海清,路亚豪,岳聪等人,在支线任务中扮演着相当于线索的重要任务。 至于这些支线任务,郓言推断,和主线任务有着很紧密的联系。 至于联系的枢纽在哪里,他还暂未明白。 因为一切犯罪都有着动机,哪怕是一个变态杀人狂,也可以用天性来解释他的动机。 但桐溪镇冤魂四起,人和鬼之间,说不清楚谁更可怕。换句话来说,鬼害人,自然是和仇恨相关。 但人害人,最大的理由只有利益。 桐溪镇有什么天大的利益值得人变得不像人的? 郓言怔怔地看着墙壁,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可他最在意的,是自己消失的记忆以及李冬,在这件天大的事件中,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手机震动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吴龙和马文超结束任务回到家中了。 一回到家,吴龙就火急火燎地翻找出纸和笔,坐在那里不到十分钟,他就素描出来今晚看到的尸体。 虽然人死后脸会有些变形,但他抓住最大的特征,画出来的画像至少有八分贴近。 “你认得这人吗?”他紧紧盯着马文超,神情严肃。 马文超拿起素描纸,看了片刻,十分肯定道:“认识!” “他叫瘦狗,以前从外地逃荒躲过来的,到我们镇上以后,娶妻生子也算半个本地人了,后来老婆和儿子先后去世,他人也傻了,就成了流浪汉。” 说来唏嘘,以前马文超上初中的时候,这一家三口就在镇上卖包子,后来他上大学,再回来时已经物是人非。 当时他还颇为感慨,谁知道几年后,他竟然也沦落街头,和瘦狗成了一类人。如果不是郓言和吴龙愿意帮他,给他希望,或许过不了几年,他也会变的疯傻。 “你怎么会认识瘦狗?”马文超挠头,瘦狗基本活动在商业区那一片,以前他们家就在那边卖包子。而他为了观察孙家酒店,已经好久没见到瘦狗了。 “他死了。”吴龙拍了张照片,发给郓言。 “被人装在孙伟的裹尸袋中,孙伟的尸体消失不见了 。” 马文超傻在原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你是不是看错了?” 吴龙白他一眼,在翻弄尸体时,他本能地察觉到有些不对。 每个地方都有这么一种人,他们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却又没有存在的证据。 很少会有人关心街头睡倒的流浪汉和痴儿,他们大多身材消瘦,肌肤上有各种伤痕和虫咬的痕迹。 尤其是手部,长年累月浸染出来关节形状和颜色,一般人根本不会在意。 那具代替孙伟躺在冰柜里的尸体,形销骨立,身体关节处的磨损,还有手部没处理过的污痕,可都在呢。 “你是在怀疑我的专业素养?”吴龙没好气地用卷起来的纸敲他头,“你睁大眼看看我,这么聪明这么玉树临风,像一个……会看错的警察吗?” 郓言看到消息,感觉事情越来越奇怪了。 孙伟的尸体哪里去了? 以及,为什么要找一个流浪汉的尸体代替孙伟? 还有吴龙所说的,流浪汉腹中有些奇怪,到底奇怪在哪里? 越是奇怪的地方,越是藏着别人想要隐藏的秘密。 他发消息过去:“你别只顾着帮马文超查案,别忘了自己的主要工作。” 马文超凑在吴龙身边,看着郓言的消息,感到有些奇怪,“他是说你师父不愿意让你帮我,让你小心点吗?” 吴龙笑了笑,把聊天记录清空。 一夜无梦,睁开眼,窗外的虫鸣鸟叫瞬间传入耳中。 郓言揉着眼睛下床,想要推开窗户,窗户却是从外面被封死的。 他换好衣服出去,李冬已经早早地起来了,正在大树下的厨房里忙活着。 走过去一看,灶台上摆的饭却是买来的。 李冬不好意思对他笑道:“你先去刷牙,包子热一热就能吃了。” 郓言:“……你到底起多早去买饭的啊?”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起床,怕你起来会饿,一不小心就……” 洗漱过后,李冬正从堂屋里搬桌子出来。 “今天天气不错,在院子里还能看看景色。”他结巴地解释道。 郓言抬头看天,果然今天是久违的晴天,蓝天白云,早春时节,大树发了新芽,嫩绿可爱,小鸟在枝头蹦跳,叽叽喳喳,确实算得上不错的景色。 他默认了李冬的行为,走过去帮忙搬桌子,又拿了两条木凳出来,李冬忙活着把早饭端出来。 两个人,李冬买了五种早饭,“尝尝看,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 他眼巴巴地看着郓言,大大的眼睛溜圆,充满了期待。 郓言才不会惯着他,挑了一份拌粉,吃了两个包子。 “剩下的你自己吃完吧。”郓言想想又加了句:“不吃完今天别跟我出门。” 听到前一句,李冬眼里写满失望,听到后一句,他已经开始拆筷子吃饭了。 郓言:“……” 到最后还是郓言帮着他吃完一堆早饭,把桌椅放回房间,郓言揣上手机要出门。 李冬急忙把碗堆放在水池边,“你要去哪里,我能去吗?” 郓言看了看时间,不多不少,八点半,“去家访,你去吗?” 果不其然,李冬露出惯有的羞怯笑容,二话不说就跟了上来。 “你怎么想着要去家访呀?” “做就要做到最好,身为老师熟悉自己的学生不是很应该吗?” “你还是这样,我好…我好喜欢你啊。” 李冬攥着郓言的衣角,眨巴着眼睛、红着脸大胆示爱。 第23章 非我族类 按照花名册上登记的学生信息,一上午郓言访问了六户人家,他们住在镇子上,分布的也不算远。 也有一些学生,是住在镇子以外的村庄里,真要去访问的话,交通并不是很方便。 时间到十一点,郓言才暂且停下,找了一家店,“辛苦一上午,请你吃饭。” 尽管李冬只是像个痴汉一样跟着他。 久违的好天气,再加上一中放假,街道上的人流量都多了起来。 望着外面青春洋溢的少年少女,郓言手指轻敲桌面,对李冬道:“你陪我一上午了,下午我陪你去家访吧?” “陪我?”李冬惊讶了一瞬间,然后问道:“你想要去找路亚豪吗?” “聪明。”郓言毫不吝啬地夸奖,刚好鸡肉卷上来了,他夹了一个放到李冬碗里,“奖励你一个。” 吃过饭还不到十二点,路亚豪的家住在东城区,这里依山傍水,还有一个天然的湖泊。 自从桐溪镇开发以来,房地产行业也进军到此处。换句话说,这里就相当于桐溪镇的富人区。 郓言按下门铃,这时候正是饭点,不一会就有个轻柔的男声问道:“谁呀?” 路弓福带着围裙打开门,看到郓言时有些惊讶:“是你啊。” 昨天他还在学校门口和郓言交谈,自然知道他是老师。 郓言向旁边挪动脚步,露出身后的李冬:“他是路同学的老师,我是陪他一起来家访的。” 路弓福恍然大悟,连忙让开位置:“你们快进来吧,小豪还在楼上睡觉呢,我去叫他。” 说着他脚步匆忙,上了楼梯,口里还喊着:“小豪,你两个老师来家访了,起床吧,饭也做好了。” 楼上无人应答,路弓福歉意笑笑,径直上楼敲门,门旁的鞋柜上放着一些备用的拖鞋,还有一根Gucci的皮带。 主人没有发话,他和李冬只是站在地毯上,观察着四周。 这栋豪宅装修的富丽堂皇,干净明亮,郓言笑道:“看着倒不像他的品味。” 路弓福人如其名,见到谁都习惯地弓着背,他天生一脸愁苦像,衣着打扮也比较随意,以舒适为主。 路亚豪则与他相反,什么张扬他就穿戴什么。 楼上,路弓福心越来越着急,房间内没有声音。 换作平日,他这样叫儿子起床,早就有东西砸过来了。 他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房间里窗帘紧闭,屋内一片漆黑。 昨天儿子深夜回来时,身上都淋湿了,他坐在床边,声音又轻柔了几个度,伸手去摸儿子的头:“小豪,你是不是生病了?” 路亚豪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眼睛瞪的大大的,身上都冷汗一夜未断。 昨天他亲眼看到岳聪从袋子里爬出来,尸体都泡胀了。 在逃离巷子之前,他分明听到岳聪的警告:“她…来…找…你…了。” “儿子,儿子,你怎么了?”路弓福着急地唤他,路亚豪这才慢慢回神,看到来人,他眼神里闪过嫌恶,猛地把人推倒在地,大声吼道:“都怪你!都怪你!如果不是你,岳聪根本不会死!” “你在说什么啊……”路弓福一脸愁容,却丝毫没有怪罪儿子的意思,“饭做好了,下去吃饭吧?” 路亚豪打开他的手:“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我都要被你害死了!” 说着,路亚豪掀开被子,随便穿了件外套,气冲冲地就要下楼离开。 路弓福跟在他身后哀求道:“你吃了饭再去玩,行不行,就当爸爸求你了。” 路亚豪充耳不闻,看到楼下站着的郓言和李冬,他脸臭的要死:“谁让你们来的?滚出去!” “小豪,你不能这样对老师说话,这样不礼貌。”路弓福拉着他制止道。 “礼貌你妈个头!”路亚豪气急败坏地推开路弓福,“说了多少次了别碰我!” 路弓福撞在楼梯扶手上一个趔趄,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 幸好他及时抓住扶手。 路亚豪一点去抓他的意思都没有,冷笑一声从旁边走下去。 “起开!”他毫不客气地想推开郓言出门,郓言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路亚豪低头,看着李冬攥着郓言衣角的手,吐了口唾沫:“死基佬,真恶心。” 郓言把他推的后退两步,路弓福急忙过来扶着他,“老师,有话好好说,小豪是好孩子,是我没有教好。” 看着这对奇怪的父子,郓言倒也没有多嘴,他环视一圈屋内构造,对路弓福说道:“我们来的匆忙,没有吃饭,中午可以在你这里用饭吗?” 看他们没有要放弃儿子的意思,路弓福一脸喜气地应了,去厨房多准备几道菜。 他一走,郓言就扯着路亚豪的领子,把他按坐在沙发上。 “有几件事要问你,想活命的话,你最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不等他反应,郓言继续问道:“第一个问题,黄娟娟的死和你有关吗?” “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杀死李琴?” “第三个问题,你今年多大?” “我不告诉你,你要做什么?杀了我吗?”路亚豪挑衅地看着郓言,摆明了不想合作。 郓言笑笑,翘起二郎腿。 眼睛看向楼上,“昨天晚上,没遇到什么不该遇到的吧?” 路亚豪白了脸,顺着他的视线去看,什么都没有看到。 “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到,最近学校里死的人,都是和黄娟娟同学有关的人呢?有仇自然要报仇,一个一个来,你说会不会轮到你头上?” 路亚豪还在嘴硬:“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她自己要死,我根本不在学校,顶多发了她的照片呗。” “那好吧,你自己自求多福。”郓言作势起身,却被路亚豪按住。 “你等会。”他面上有些为难,“告诉你可以,不过要出去说。”他看了眼厨房,距离客厅不远。 到了外面,站在花园里,或许是外面的好天气给了路亚豪勇气,他整理下思绪,慢慢说出他知道的事情。 初中的时候,路亚豪性侵过黄娟娟。岳聪和黄娟娟是同一个村庄的,他们那个村子里到镇里上初中的同龄人只有他们两个,星期天便会骑着自行车一起同行回家。 而岳聪和路亚豪,是朋友,也是他协助路亚豪做出那种事情。 “但只有那么一次……”路亚豪似乎回想起那天的情况,有些反感地皱了眉头。“后来她去报警,我就是好奇,又不是真的喜欢她,就没再碰过她了。” “不过我知道,岳聪喜欢她,黄娟娟一直不愿意做他女朋友,要不是这样,岳聪肯定也不会答应帮我。后来他俩有没有发生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路亚豪一脸无所谓地说出这些,他摊摊手:“这就是你想知道的事情,至于那个老教师,我不过就是想翻窗玩玩,是她想要杀我,只不过没我力气大,被我反杀了。我这也算正当防卫吧?” “最后一个问题,我16岁。” “全都说出来了。轮到你了,你是道士?能看见鬼?你能帮我杀死她的鬼魂?多少钱无所谓,只要你能帮我,我给你钱。” 郓言看着面前平静的少年,很难相信这是生活在法治社会里,从一个高中生嘴巴里说出来的话。 黄娟娟十五岁时报警,也就是四年前。她家里穷,再加上是个女孩,父母便不太在意送她上学的事情,据说还是她爷爷,辛辛苦苦攒了些钱送她去读书。黄娟娟也没有辜负她爷爷的期望,一直都是班里成绩最好的学生。 这样的女孩子,本应该再平凡正常不过的度过一生,就在最好的年纪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毁了人生。 路亚豪说的全是真话吗?郓言并不相信,这绝对不是全部的真相。 或许在第一次报警的时候,黄娟娟确实是抱着希望去的。 可她离开这个世界以后,身体上残留的痕迹,分明在控诉。 凶手不止一个。 郓言拍拍路亚豪的肩膀:“你说的我都清楚了,我会帮你的。” 路亚豪歪着脖子得意地笑了,“需要多少钱你随便开价,快点搞死她。” 李冬亦步亦趋地跟在郓言身后,回头看时,路亚豪身后的二楼房间里,分明有两个身影站在那里。 他去拉郓言的手:“你真的要帮他?” 郓言“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笑了,只是那笑意并未深入眼底。 “当然要帮他,人鬼殊途。你难道没听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吗?” 李冬松开他的手,停下了脚步。 郓言没有回头,问道:“对我失望了?”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你第一次知道?” 第24章 三合一 路弓福做好饭出来, 郓言和李冬已经走远了。 他在围裙上擦拭手上的水,问道:“你老师呢?” 路亚豪一只脚踩着茶几,另一只脚放在沙发上, 开着电视玩手机,听到这话头都没抬:“你管这么多干嘛。” 果然路弓福愁苦着脸, 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不过让他感到惊喜的是, 儿子竟然在家里吃饭了。他不断地给路亚豪夹菜:“小豪,这个是你最喜欢吃的,多吃点。” 路亚豪一脸不耐烦地吃过午饭,上楼,“没事别烦我。” “砰”地一声关上门,路亚豪鞋都不脱地躺在床上。 他兴趣盎然地看着手机,蓝色的界面上, 是一双男人健壮的双腿,穿着白袜和球鞋。 路亚豪点亮一颗心,给那人发过去消息:“你这双鞋我也有,要不要看看?” 很快,男人便回复了他:“你这样的搭讪虽然很老套, 不过也激起了我的兴趣。” 路亚豪得意一笑, 和男人聊的欢快,还拍了不少自己珍藏的鞋子发过去。 时间渐渐流逝,他捧着手机换了无数个姿势, 越聊越觉得男人和他投缘,就连路弓福叫他吃晚饭都被他摔东西吓走了。 晚上九点。男人给他发的图片越来越露骨, 看的路亚豪口干舌燥,舔舔嘴唇,脱下了裤子。 “交换一下自拍吧。”说着, 路亚豪大刺刺地打开手机后置摄像头,毫不顾忌自己赤着□□,就那么发了一张照片过去。 另一边的男人几乎秒回:“你很有资本。”随后发过来一张正在缓冲的照片。 路亚豪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屏幕,心里不断幻想男人的长相。 可当那张照片缓冲成功时,他差点没压住暴脾气:“你拿我的照片耍我?” 男人只是把他发的照片发了过来罢了。 “你看不见吗,我就在照片里啊。” 幽蓝色的界面中,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开关,唤醒了路亚豪所有恐怖的回忆。 他迅速拉黑男人的联系方式,打开房间内的灯,心里的火也早已熄灭了。 愣坐在床上五分钟,手机猛地震动。 一个未知号码发来信息:“你不是想见我吗?看外面。” 外面?路亚豪绷着脸,犹豫片刻,提好裤子站起身,拉开窗帘。 好在外面并不是真的有人,路亚豪松了口气。 可下一秒,他傻在原地,窗户玻璃的反光之中,真的有一个人影! 他迅速回头,拿起桌子上的刀,放在身前:“是谁!” 屋内除了他的声音,只有钟表转动的嘀嗒声。 路亚豪拿起手机装进口袋里,夺门而出,大声喊道:“爸,爸!你快来!” 往日里总窝在沙发里看恶俗电视剧的男人并没有回应他,楼下除了电视剧播放的声音,再无其他。 他缓慢走下楼梯,始终没有放开手中的刀子。 一步一步,富丽堂皇而又空荡的大厅之中,没有人的声音。 液晶电视“滋啦”一声,荧幕中的片段便更换了。 空荡的田间小道上,一个身穿校服的马尾辫女孩正在蹬着自行车。 突然从路边草丛里蹦出来两个大男孩,女孩吓的尖叫一声,猛地刹闸,笑骂道:“你们两个再吓我,我以后就不和你们说话了。” 路亚豪看着这些,身体中的力气渐渐消失,只能无力地瘫坐在木楼梯上。 初中时候,他已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了,路弓福虽然懦弱,却对他疼爱无比。他出生就没有母亲,是爸爸把他养大的。如果没有发生那一件事,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痛苦地抱着头,身下渐渐湿润,哀求道:“娟姐,你放过我吧……” 黄娟娟虽然家贫,性格却开朗活泼,她成绩好,对同学也从不吝啬,只要同学问她问题,她总是会尽心尽力地帮助。对于班里两大魔头——岳聪和路亚豪,她也一视同仁。几乎班里所有人都喜欢她。 看到突然蹦出来的两人,黄娟娟也并没有真的害怕,反而从自行车上下来,和他们一起往家的方向走去。 只是两个小伙伴脸上的表情,让她有些担忧:“你们怎么了,又做什么错事了吗?”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开关,路亚豪和岳聪对视一眼,岳聪说:“娟姐,我们在小河边发现一窝野鸡,你要不要去看看?” 黄娟娟脸上浮现出惊喜,随即把车子停在路边,跟着伙伴进了草丛。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会是她悲惨的开始。 女孩痛苦地喊叫挣扎,如同魔咒一般,即使路亚豪捂住眼睛,也无法忘记那天的情景。 女孩愤怒地瞪大双眼,仇恨的眼泪滑落眼角:“我会报警的!” 这句话吓到了他们,他们匆忙逃走。 没有人知道那天的黄娟娟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回到家中的,面对着年事已高的爷爷,她能做的就是咽下委屈。 第二天,黄娟娟走入了桐溪镇警局,报了案,她不愿让警察找爷爷来,只能把班主任史明找了过来。 可她怎能也没想到,颠倒黑白不过是某些人一句话的事情。路亚豪和岳聪都有着不在场证明,再加上她清洗过身子…… 这件事不了了之,因为黄娟娟陷入了更痛苦的境地。 渐渐的,她开始明白过来自己的弱小和无力,只能蛰伏,把希望寄寓在学习上,期待着有一天能考上大学,带爷爷离开这个魔窟。 电视里还在不断播放着黄娟娟遭受的□□,在那件事之后,她就像是男人们任意操纵的玩偶。 最后,她终于迎来了解脱,从楼顶跳了下来,破碎地睡在血泊之中,脱落的眼球还在看着路亚豪,似乎在问为什么。 为什么,你明明喜欢的是男人,却要对我下手。 那天的小路劫持,只不过是路亚豪的郁闷发泄。当他发觉自己的幻想对象不是性感的女孩,而是比他还健壮的男人时,他陷入了无比的痛苦之中。 他寄希望于有人能够拯救他。 当他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岳聪时,岳聪只是愣了片刻,随后便给出建议:“你觉得黄娟娟怎么样?” 似乎她是最容易闭嘴的那个人,父母对她不管不问,唯一关心她的亲人也只是个没用的老头。 只是稍微一盘算,他们就冲动过头,做出来那样的事情。 那一天,路亚豪依旧没有反应,只是看着岳聪……他才勉强完成了…… 这件事一直被他压在记忆深处不愿去思考。 他恨同性恋,又怎么可能是同性恋? 可他也知道岳聪喜欢黄娟娟,并且多次示爱都未成功。 这件事黄娟娟从未宣扬,只为了保全岳聪少年的自尊心。 视频关闭了。周围一切都变得安静,路亚豪坐在那里,安静地等待命运的裁判,却一直没有等来。 他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肩膀上突然有一只手拍他:“小豪,你怎么……” 话音未落,路亚豪条件反射般,把刀子送进来人的身体之中。 当他回过神来,路弓福的尸体横躺在地板上,睁开的双眼中写满了不解。 房门大开,路亚豪终于反应过来,回房收拾东西,装了满满一包钱,仓惶逃入大山之中…… 和李冬不欢而散,郓言终于摆脱了缠人的小尾巴,按照原定计划七拐八拐,来到了马文超居住的地方。 这里是废弃民居的地下室,主人早已不知去向,马文超便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平日进出都小心不已。 吴龙已经离开了,他今天值班。郓言进来时,马文超正在翻弄着废弃报纸,嘴巴里还念念有词。 郓言站在那里,查看着马文超整理的重要信息,问道:“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了吗?” “有一些不对的地方,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你想要的。”马文超起身,把房间里唯一的凳子让给郓言。 他看一眼都快坐出包浆的椅子,勉强接受了。地下室低矮,他站着需要低头。 马文超整理的是桐溪镇当地的报纸,奇怪的是,桐溪镇不大,居民也不算多,以前贫穷的时候,没几户人家能订报纸。可它偏偏就开起来了。 还算是私企。 报纸上除了地方政策之外,还有各种故事,乡里闹出的八卦,相当接地气。 不过郓言最关心的,是报纸上篇幅不大的寻人启事。 如果不是马文超曾经提起,在边静消失之后,他还登过报纸,郓言也不会注意到这些事。 桐溪日报,虽名日报,却不是每日刊行的,有时候一两天一份,有时三五天一份,刊行最密集的时间段,是七年前,那时候几乎每日都有新的日报出炉。 马文超要做的,就是收集报纸上的寻人启事。 郓言一页一页翻过去,大多数寻人启事,寻的都是年纪大的,记忆有些不好的,或者患有精神疾病的,不分男女。 寻找儿童的只是少数。 这和郓言的猜想有些对不上。 他以为儿童失踪应该占据数量比较多才对。 马文超蹲在一旁:“你看出来什么了吗?” 郓言回过神来:“还没有,不过已经快了。” “那……小静和这件事也有关系吗?”马文超非常平静,眼睛里的淡淡哀伤却骗不了人。 他已经接受了边静去世的事实,可总要有一份真相,以及公道。 郓言翻动报纸的动作停顿片刻,随后不咸不淡地安慰道:“真相总会浮出表面。” 马文超不安地挪动身体,想问却不不敢问,憋了半响才问:“世上,真的有鬼吗?” 他不是傻子,如果说吴龙行事还有依据可言,那郓言完全是在按照某种不可言说的提示在行动。 很多时候,他都是没有逻辑,跳跃性极大地提出某个关键点。 那天入住酒店寻找边静也是如此。 只是一夜时间,郓言就断言边静已经不在人世。 “其实……你可以不用瞒着我。我不怕,反而觉得如果世上真的有灵魂存在会更好。”马文超冷静地说道,“这世上只有我孤零零一个人了,所有我爱的和爱我的人都湮灭不见,倘若真的有灵魂,我也不会觉得太过孤单。” 回想起边静最初消失的那两年,他总是有一种她从未离去的感觉。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寻找边静的动力。 这个原本顶天立地的男人,再次在郓言面前落下泪来。 只是这次的眼泪之中,没有悔恨,也没有释然。 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他彻底失去所爱之人。活着的目标也不过是得到一份公道。 郓言抬头看他,肯定道:“我相信至少在这里是有灵魂存在的。” 马文超松一口气,盘腿坐在郓言身边,声音低沉:“你那天看到了小静对吗?她还好吗?” 郓言继续翻看报纸,语焉不详:“我想你不会愿意知道的。” “我想再去酒店里查看一次。”马文超咬紧牙关,恳求地看向郓言,“你也很好奇吧,为什么停尸间孙伟的尸体被调换了。” “我们可以再去探寻一次,我感觉,这次我们会找到关键性线索。” “找到了。”郓言停下动作,看着面前的报纸。七年前的这个时间,有一起群体儿童失踪登记。 恰巧就是郓言初中出游时未参加的六个孩子。 只是,依然没有李冬的信息。 马文超探过头来:“找到什么了?” 郓言嘴角勾起笑容:“关键性线索。” “那……那我们还去不去酒店再查一次?” “查,为什么不查。”郓言心情轻快,把那份寻人启事剪下来,贴在线圈本上。 他握着线圈本,微微一笑:“我也很好奇,孙尚军的态度转变为什么会这么大,而且,如果我们不快点行动的话,估计你很快就可以去见你老婆了。” 说着,郓言拿着本子就要离开。 马文超跟上去:“现在就去吗?” “除非你傻了,现在怎么进去?” 昨天酒店关门,所有人都被清空遣散了,孙尚军对外说是找施工队维修酒店,现在还没有动静。 “那我们怎么进去?” 郓言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但有个人应该会有办法。你在家等我电话。” 马文超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哑口无言,挠了挠头。果然和聪明人相处都比较累,就不能直接说明白点吗? 郓言弯腰从小门离开民居,抬手看时间,下午三点多。 时间还够,他按照登记表的名册,找到了失踪少年之一的家庭住址。 男主人不在家,一位妇女打开门,问道:“他出去了,有事改天再来吧。”说着便要关上门。 她身后有一个小男孩趴在椅子上写作业,好奇地看过来。 郓言急忙抵住门,“我不找他,找你,是关于余旺同学的。” 他没有错过妇女眼中的错愕,犹豫一会,女人还是放他进来了。 “小安,你先进屋看会电视。”女人推着儿子,把他关到房间里。 随后去厨房端了杯茶,放到郓言面前:“我已经好久没听到他的名字了,你是谁?” “我是他的初中同学,以前余旺同学借了我一本书,至今没还,那本书对我很重要。” 郓言一脸认真,女人有些无语,沉默片刻后才说:“他从来都不喜欢看书,借的是什么,我赔你吧。” “不用了,我和他同学一场,不过是想借这个机会来探望您。”郓言态度急转直下,“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我,我是郓言。” “郓言?”女人似乎回忆起来什么,“你是从城里回来读书的那个对吧?” “对,是我。” “他对我提起过你……”女人狐疑地看郓言一眼,犹豫着问道:“以前孙伟带着阿旺还有你们几个一起,经常做坏事吧?那你知不知道,谁会有可能怀恨在心,害了他?” 孙伟?做坏事?他倒是没有想过自己也在其中。 郓言眼神闪烁,想了想,摇头道:“对不起,想不起来了。” 女人有些失望,她鬓角早已花白,可依旧对大儿子的失踪耿耿于怀,她一向认为,儿子出事是有预谋的。 郓言看向她身后的房间,房门微微打开一些,大约八九岁的小男孩正在偷听他们讲话。 那张胖嘟嘟的脸,至少和余旺有七分相似。 女人想到失踪的大儿子,压抑在心中的话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一直在对郓言说,后悔以前没有好好管教儿子,养成了他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 郓言也从女人的话里,渐渐脑补出余旺的形象。身强力壮,欺弱怕强。 不过女人的话肯定是美化过后的,不可全信。 一小时后,郓言告别了女人。 天气阴沉,眼看着就要下起雨来。 他匆忙赶回李冬家中,只是空荡的院子里,李冬并不在,不知去了何处。 郓言把东西放到包里,去李冬房屋门口喊了两声,并没有得到回应。 他把视线放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 不到一秒,郓言就做出决定,去二楼看一眼。 把杂乱无章的废弃木椅搬下来,这里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 不过好在,楼梯并不长,他很快就清理完通道,而后走了上去。 滇省多雨,这里的建筑屋顶也多是方便排水的设计。二楼的情况倒没有从楼下看起来那么糟糕,天窗和窗户都被木板封住,黑乎乎地看不清楚。 郓言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这里摆着几个木制的柜台,下面是柜子,上面则用木板隔开,用来放商品。 郓言的脑海中闪过一个片段。 年幼的他被外婆牵着手,走进一家小卖铺,透明的玻璃柜后坐着一个瘦小的男孩,站在柜台前的男人一口大黄牙,趴在那里问郓言要买些什么。 走近柜台,上面灰尘堆积,甚至还有早已过期的糖果。 二楼并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为什么李冬要把这里遮挡的严严实实? 空荡的二楼除了这几个柜台,再无其他。 郓言挥着手机,准备下楼,却又被吸引住注意力。 他走过去,打开第一个柜台的两个柜子门,里面空空如也。 第二个,打开。 里面躺着一个人。 或者已经不算是人了,只是一具骷髅架子。 郓言淡定无比地把白骨拿出来,放下地上拼凑整齐,最后得出结论,这不是李冬的。 而是一个成年男人,身高一米七左右,腿部有断裂痕迹,半个头骨几近破碎,死因大概率是被人多次击打头部。 这人是谁?为什么李冬要把他放到这里? 思索不出来结果,郓言把白骨重新放回柜子里。关闭柜门,下楼。 然后把用来挡路的废弃物品重新放好,当然依然可以轻而易举的看出来,这些被人动过了。 晚上六点半,吴龙从警局下班,郓言稍微和他提了一下报纸上发现的信息,并没有提到李冬藏起的白骨。 外面下起了大雨。 晚上九点,李冬依旧没有回来。 郓言嘴唇紧抿,从坐着变成站着,站在门口向外面望去。 一望无垠的黑暗,即使有些光,也被这倾盆大雨所遮盖了。 李冬突然冲破黑暗,踏着大雨走了过来,他低垂着脑袋,抬头看郓言的时候,眼睛里充满数不清的悲伤。 “你……”心底一瞬间被击中,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质问,刹那间消失了。 不受控制地,郓言走入大雨之中,拉着李冬冰凉的手,“你去哪里了?” 李冬并没有回答,他只是低着头,也没有回应郓言好不容易的关心。 把他拉到屋里,李冬衣服上的水不断往下流,很快就形成一处小水洼。 郓言找不到干毛巾,直接用床单把他包了起来。 李冬的头发粘在惨白的脸上,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任由郓言温柔地替他擦拭。 “你去哪里啦?”郓言放低声音,又问了一遍。 李冬的身体都在轻轻颤抖,他用手拂过他湿漉漉的头发,露出额头,然后靠近,用自己的额头试探温度。 郓言丝毫没有想起来,他越界了。 等他看到李冬亮晶晶的、恢复平日光彩的眼睛时,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 松开扶着李冬腰的手,郓言干巴巴地丢下一句:“自己擦。” 谁知李冬包的像个蝉蛹一样,猛地蹦到他怀里:“你心痛我了。”双手死死地挂在郓言脖颈上,如魔咒般,在他耳边一遍遍地重复。 “我没有。” “你有。” 郓言没好气地拨开他的手,像对待玩偶一样,掐着他的腰把他放在椅子上坐好。 李冬依然不服输地把手往他脖颈上搭,执拗地重复着:“你就是心痛我了!” “你心里有我,对吗?” 触电般,郓言甩开他的手,差点把李冬摔到地上。 他伸手想去扶,李冬却自己搭着桌子,稳住了身体。 他昂着头,固执地看着郓言,又是那种眼神。 带着两分胆怯,几分伤心,剩下的无非是想要争个结果。 郓言简直怕了他,求饶道:“我到底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不肯放过我?” “只要你承认喜欢我,我就不再纠缠你,以后都不会再烦你了。” 这好像很简单。 包括系统都是这么认为的。 一瞬间,提示音继而连三的响。 【恭喜宿主,已确定攻略对象为李冬】 【任务进度:80%,请再接再厉】 【二级权限已解锁】 直到提示音停止,郓言也只是冷冷地看着李冬,然后吐出两个字:“不好。” 郓言从未见过有人能这么快的落泪。李冬大眼睛里迅速盈满泪水,欲落未落,恨恨地看向郓言,似乎心底蕴满伤心的事。 郓言像是被那泪水烫到一般。 很快扭过头不去看李冬。 李冬的哭泣是寂静无声的,外面的大雨还在下雨,如同天兵天将般从天上厮杀而来,激的郓言心底惶惶。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他本应该支持冷静,始终如一,不会动摇。 可李冬的泪水就像是桐溪镇的雨水,太充沛了。 僵持不过三分钟,郓言认输一般,低声安慰道:“你别哭了。” 他掏出叠的方正的手帕,刚才出门迎接李冬,他身上也几近湿透,手帕也不例外。用湿润的手帕替李冬擦干眼泪,郓言蹲下身子,直视着李冬。 “我现在不能对你做出什么保证,不过……等事情结束。” 这是他最大的让步。 李冬眼睛又红又亮,露出苔花般细小的笑,纤细的手指勾住郓言衣领:“这是你答应我的。” 郓言怔怔地看着他的手臂,那里有一道很长的伤痕,像是被利刃划过一般。直觉告诉他,这和他有关。 李冬注意到他的眼神,把袖子往下拉,毫不在意地解释道:“小时候调皮,被玻璃划的。” 郓言站起身,揉他湿漉漉的头发:“带我去孙伟家的酒店吧,我有一些事情想确定一下。” 给吴龙和马文超发出消息不久,李冬从屋里找出两件雨衣,带着郓言匆匆往酒店赶去。 今夜的雨如此之大,差不多一米之外人畜不分。 街道上一个行人都没有,他们很顺利地在酒店后门碰面。 李冬从身上拿出一串钥匙,从中找出一把,无比轻松地打开了门。 “进去吧。” 马文超:“郓先生,这位是……” 郓言:“我的本地朋友,什么都知道。” 后门是酒店员工居住的地方,还有厨房,堆放着还未处理的垃圾。 他们脱下雨衣,放在角落里。 这才看清李冬的脸,吴龙虽然好奇,却也没多问什么。 酒店里还通着电,监控器也都开着。 李冬并没有带他们从大厅电梯上去,反而从从楼梯上到三楼,随后从三楼坐上前往九楼的电梯。 李冬解释道:“除了大厅,便只有三楼的电梯可以前往九楼,其他最高只能到达八楼。” 监控器一闪一闪的,显然他们的行动都被拍下来了。 马文超弱弱问道:“我们好像都被拍下来了,这算是私闯民宅吗?孙尚军在酒店里吗,万一他发现了,咱们要怎么办?” 李冬笑着安慰他:“放心吧,他不会发现的。” 郓言丝毫不怀疑他话语的真实性,站在那里不出声。突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郓言拿出来,是刘莉。 他盯着屏幕,皱紧眉头,犹豫片刻后挂断了电话。 李冬像是什么都知道一样,悄咪咪地笑了,然后一点一点,把自己的手塞到郓言蜷缩着的手指之中。 马文超看着他俩的小动作,顿时觉得气氛焦灼起来。 “叮”的一声,九楼到了。 他们本以为九楼会空无一人,谁知道电梯门一开,就听到走廊里传来的声音。 孙尚军僵硬着步伐,怀里抱着一个用白布蒙着的东西,嘴里念念有词。马文超差点惊叫出声。 下一秒,吴龙死死地捂住他的嘴巴,小声道:“别出声。” 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孙尚军好像看不到他们。 他看着开了又关的电梯,眼睛里迸发出无比的惊喜,更加虔诚而狂热地念着什么。 郓言几人已经从电梯内出来了,这才看清楚走廊里的布置。 九楼所有房间的门都在大开着,令人作呕的臭味弥漫在这里。走廊两边,摆满了正在燃烧的蜡烛,墙壁以及天花板上,则是各种莫名的符咒…… 孙尚军赤条条地站在那里,身上画满了经文,两只脚腕上拴着铃铛,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这种诡异而狂热的气氛,让人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吴龙和马文超傻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孙尚军抱着东西从走廊这头走到那头,随后又折返回来。 不知是不是他们都错觉,走廊里的可见度又低了一些。 马文超满脑子都是“这是怎么一回事”,可看郓言那张淡定的脸,似乎早就意识到会是这样。 眼看着孙尚军就到走到他们身边,李冬拉着郓言,吴龙和马文超跟在后面,闪身进了第一个房间。 房间外面,整个走廊里的符咒都在发出共振,孙尚军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房门就已经关闭了。 他看着怀里的白布,深情地问道:“小伟,是你回来了吗?” 房间门自己紧闭,吴龙皱眉沉声问郓言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郓言已经在屋里查看起来,房间内的灯全都没用,床头浴室里也都有蜡烛摆放,镜子上还画着黑色符咒。 “孙尚军,是想复活孙伟吗?” 马文超干巴巴地说道。 此情此景,再加上孙伟尸体消失的信息,他只能推断出这个结论。 可这样的说法太过大胆,吴龙瞠目结舌:“你在说什么鬼话?” 马文超咬咬牙,“我以前为了找到小静,什么方法都试过,尽管你觉得不可思议,但人在没有希望的时候,就是会做出在外人看起来很蠢的事情。” “这种符咒是引魂咒。”李冬开口说道,“想要召唤来灵魂,布置阴阵,然后用死人生前喜爱的事物做诱饵。不过这样会有很大的风险。” 因为谁也不知道会招来什么,孙尚军身上的经文便是用来帮他应对危险的。 吴龙咬着牙,“如果你们说的是真的,那孙伟真的能复活?” “能。”李冬淡淡一笑,“可他还是原来的孙伟吗?” 死去的灵魂重新回到人世,想想就觉得不妙。 马文超结结巴巴道:“我们应该阻止他吧?” 郓言抬眼看他:“先找找看吧。” 第一个房间内,在柜子里,抽屉里,以及床下,摆放的都是一些破旧但保存完好的儿童玩具。 一无所获,随后他们走进第二间房,这里摆放的这都是一些电子游戏还有一些xx美女。 一阵恶寒。 孙尚军看着房门开了又关,随后又开,召唤的更加虔诚了。 第五间房,这里放着一些笼子,笼子里关押着伤残的小动物。 “伤口还是新的。”吴龙看了一眼,便不忍心再看。 “看来孙伟真的是一个虐待狂。” 马文超的脸色越来越差。 越往前面走,房间里出现的东西越超出人类承受的极限。 直到最后一间房,出现了一箱□□。 整整一箱。吴龙用手指捻了捻,差点气笑了。 “他招魂还是钓鱼啊,这么大手笔?”与此同时,他眼底的担忧也越来越盛。 一个普通的酒店老板,哪里弄来这么纯的毒品?更何况还这么大量。 想到自己前来的目的,吴龙彻底站不住了,火速赶往下一个房间。 可这个房间里,却是马文超痛苦的根源。 他只看了一眼,便想不顾一切地冲出来杀了孙尚军。 好在吴龙眼疾手快,拦腰把他抱住:“你冷静点!现在杀了他只会害了你自己!” 马文超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双腿不住乱蹬:“放开!我要去杀了他!杀了他!” 他声嘶力竭的怒吼着,直到咳出血来,筋疲力尽地被吴龙按趴在地上,眼神死寂,嘴里还在祈求道:“你不是警察吗?你帮我杀了他……” 吴龙不忍心回头再看,沉声道:“我来就是为了做到这些,我答应你,会有这么一天的。” 单是那一箱高纯度的□□,就足以孙尚军死几千次了。 这个房间里,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玻璃瓶子,福尔马林液体中浸泡的,则是女人的身体器官。 最大的瓶子中,一颗双目紧闭的女人头颅安静地沉在液体中。 郓言数了一下,受害者不止一个。 吴龙也很是心惊,这处偏远小镇上空的黑幕,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很多。 孙尚军早已停下脚步,紧张不已地盯着关闭的房门。 十分钟了,门还没有打开……他想到老巫师的话,阴阵里能吸引来的,不止是他的小伟。 更有可能是别的脏东西。 如果那些脏东西在这里盘旋太久,会影响到他儿子回来的路。 想到这里,孙尚军从角落里拾起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刀,在手腕处猛地一划,鲜血顺着他的手,一部分浸染到白布之中,另一部分则滴落在地上。 至亲之人的鲜血,则是最好的引路符。他嘴里喃喃自语道:“小伟,爸爸来接你了。” 走廊里阴风阵阵,直直地卷入散发出浓重臭味的房间。 浴室中,被勒令处理的动物尸体还在那里浸泡着,无数蠕动的虫子从眼睛、鼻子、嘴巴里翻出。 随后,一只肿胀溃烂的手死死握住浴缸边缘。 另一只手也缓缓伸出。 涌动着虫子和腐烂血肉的男人,缓缓从浴缸里坐起身来。 每当手腕里流出来的血变少时,孙尚军都会再给自己划一刀,不一会,走廊里满是他踩过的血迹,一片泥泞。 孙尚军失血太多,眼睛都有些看不清了。可当他看到儿子房间里走出来的僵硬影子,还是惊喜地迎了上去,他的儿子,回来了! 时隔多年,他依然记得第一次抱着还在襁褓之中的儿子的心情。那是他孙家的根,更何况,他天生不是一个健全的男人,对儿子的渴望胜过世上一切名利。 看呐,他孙家有后了!那个被他买来的女人,事后又卖了一笔不错的价钱。他不需要一个知道他弱点的卑贱女人,他要的是,全心全意,眼睛里只有他的儿子。 孙伟伸手想要抚摸儿子的脸颊,下一秒却被开膛破肚。 他怀中摔的破碎的头颅,咕噜噜地滚落到地板上,滚到郓言脚下。 随后被郓言一脚踢到那个怪物身边。 它弯腰捡起头颅,瓮瓮的声音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 “终…于…找…到…了……” “那什么,你们觉得这玩意会怕枪吗?”吴龙掏出枪,对准正在摸索着安上头颅的怪物,苦笑问道。 短短不过几小时,他的世界观都有着不小的颠覆。 可郓言还是那么冷静,好像自己是置身事外的一员,甚至还看热闹一般靠在墙上抽起了烟:“真特么够恶心的。” 吴龙:“……现在是看热闹的时候吗?” 逃,电梯在怪物身后。 打,好恶心。 而马文超,则看向郓言身边沉默不语的李冬。 那怪物安装好头颅,眼睛看向四人,缓缓伸手指过来:“杀…了…你…我…就…是……” 他话音未落,李冬手指攥在一起,猛地一捏。 怪物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身体,分崩离析,瞬间破碎。 李冬柔软的黑发垂在眼前,遮挡住泛白的眼珠,轻声细语地说道:“你也配?” 作者有话要说:  入v啦,感谢大家支持! 推一下基友双速十七的文,这本是主受哦,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看一下 《穿成反派崽崽们的恶毒师尊》 江沐尘穿成了一本修真文里的变态师尊——江沐尘。 原着中,江沐尘性情好色,脑瘫十级。 搜刮了一堆漂亮小孩强行收为弟子,并试图把小孩们培养成符合他审美的禁脔,还每天都会在《养徒手册》里记下现在的训教进度以及未来的训教方向。 本该星舒朗月,惊才绝艳的少年少女,一个个相继因为童年阴影而黑化,做出各种毁灭世界的壮举,最后无一例外下场凄惨。 江沐尘内心感慨:好人一生平安,积德行善,从我做起。 《养徒手册》变成《育儿百科》 父爱爆棚的江沐尘,决心在成为男妈妈的康庄大路上勇往直前! 他穿来的时候,原着中的大弟子刚被他收到门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看着就让人心软。 于是乎…… 小徒弟练剑他递招 小徒弟炼丹他盯梢 小徒弟渡劫他就主动把人抱在怀里牢牢护好。 可小徒弟天天见了他就跑,还趁他不注意悄悄朝他吐口水 ——he~~tui( ρ < ”) 江沐尘:……??? 罢了罢了。 老大不行还有老二, 老二不行还有老三, 老三不行还有老四。 最强男妈妈,可不是说说而已! *** 楚昀重生了,重生在他被那个疯癫男人收在门下的时候。 重生后的楚昀,一心只想将前世的仇怨清算干净。 他要用尽这世上最残忍的手段,让他的好师尊为自己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 小少年手掌一抬,掌心灵力凝聚。 正准备要对师尊下手,身子被猛地撞开。 【二师弟:师尊师尊,宝宝摔倒了要抱抱!】 【三师妹:师尊师尊,宝宝不开心了要亲亲!】 【四师弟:师尊师尊,宝宝饿饿,要饭饭!】 楚昀:“……” 【楚昀:师尊师尊,宝宝困困,要抱着师尊才能睡觉觉!】 第25章 刘莉的求救 雨幕浓黑。他们四人站在酒店的廊檐下。 郓言手里的烟还没有抽完, 李冬依旧站在他身后,攥着他皱巴巴的衣角,仰头认真看着郓言的侧脸。 吴龙和马文超站在后面, 怎么看都觉得这场面很诡异。 李冬他……真的是人吗? 刚才孙伟复活所化成的怪物,他只是捏捏手指, 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搞定了。 他们两个的眼神太过探究, 李冬回头看一眼,他们火速移走目光,马文超挥手扇风:“今年桐溪镇的天气真是不正常,这一个月雨都没怎么停过。” 吴龙倒是在担心另外一件事:“楼上不用处理吗?” 他刚才已经向外发送 了求援信息,但这种鬼天气,想要赶过来还有一段时间。 如果明天孙尚军的同伙发现,肯定会清理现场。 郓言把烟头扔到雨中, 淡淡道:“估计他们也自顾不暇,不用担心。” 吴龙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出来的结论,可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信任他的话。 十二点刚过,郓言手机又响了起来。 还是刘莉。 这次郓言选择了外放接听, 手机里传来刘莉断断续续的呼救声:“郓言……” 她似乎躲藏在狭小的空间里, 呼吸粗重,声音很微弱,蕴藏着深深的恐惧。 给这雨夜也增添了几分恐怖的气氛。 吴龙原本以为自己今天见识到的场面已经让他有足够的单量不会害怕了, 可这通电话,还是激起了他的鸡皮疙瘩。 “我…我又看到她了……她好恐怖……站在床头……看着我睡觉……她离我越来越近了……” “你能……不能来……救救我……我在……” 电话突然被迫中断。 吴龙看着马文超, 面面相觑。 他们知道刘莉是谁,却不知道她口中的“她”是谁,为什么会害怕? 再回拨过去时, 电话显示正在通话中。 郓言便没有多费力气,把手机揣进口袋里。 马文超瘸着腿走到郓言身边,问出自己心中的猜想:“小静从来没有离开过这栋酒店,对吗?” 想到刘莉时,他脑海中劈出一道惊雷,他曾无数次见过刘莉,她是一中校长刘山的女儿,和孙伟的关系很好,他曾多次怀疑,刘莉和孙伟是恋人关系。 却从未深入想过,她会和妻子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那天晚上穿着妻子衣服离开的背影,逐渐和刘莉重合。 马文超失魂落魄地问道:“是小静去找她复仇吗?” 郓言摇头:“死者的灵魂盘旋在生人的世界,是因为还有无法舍去的残念,她既然已经见到你知道了真相,就已经放弃残念,离去了。” 至于去哪里,郓言也不知道。 他低头看向李冬,问道:“我说的对吗?” 李冬冲他笑笑:“对。” 马文超“噢”了一声,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了。 从此以后他在世上,孤零零,空荡荡,连活着的目标都没有了。 吴龙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拍他肩膀安慰道:“凶手还没有全部落网。” 孙尚军必然还有同伙。 刘莉蜷缩在衣柜之中,手里死死握着手机。 电话突然中断了……大雨天气信号不好,只要她继续向外求救,一定会有人来救她的。 她尝试过给爸爸打电话,无人接听,除了郓言,她已经不知道该找谁救她了。 这个时候她突然想到,要是那天,没有杀死刘妈就好了。 刘妈会保护她的。 刘莉略有些失神,可刘妈发现了他们父女在做的事情,竟然想着逃走,她以为自己承诺不会说出去就能活命,却不知道,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她惨笑一声,继续拨打郓言的手机号码。 “嘟……嘟……” “喂?”是郓言!刘莉心里一喜,从衣柜缝隙向外看去。 房间里空无一人,可她知道,那个头颅破碎的女孩,正在这栋别墅里寻找她。 刘莉咽咽口水,尽可能的压低声音:“郓言,我是刘莉…你能不能来我家陪我,我看见了那个跳楼的女孩……” “跳楼的女孩?你是指黄娟娟吗?” “对……我又看到了她。” “会不会是你最近状态不好,看错了啊?” “不!”刘莉几乎是哀求出声,“你别挂我电话,听我说……” 她呼吸沉重,狭小的衣柜里装存的是她冬天的棉衣,她已经被闷的浑身是汗,大脑也有些不清醒了。 “她真的是鬼,她是要来找我报仇了!” “好,我暂且相信你世上有鬼,可她为什么要来找你报仇呢?” “我全都告诉你,你能不能来救我?” “你说,我现在就在去你家的路上。” 刘莉松了一口气,激动地声音都大了两分,走廊外传来沉重拖沓的脚步声,她立马屏住呼吸,直到那声音渐渐远离。 她这才小声讲道:“她…是在向我爸爸报仇。” 以前,他们家还住在村子里。刘山高中还没上完就因为惹事辍学,整日游手好闲,有了孩子以后依旧如此,可八年前的某一天,他突然冲回家,告诉家人,他很快就会有钱了。 果不其然,他口袋里的钱迅速丰盈起来,成为桐溪镇颇有名气的有钱人。 再后来,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一跃成为一中的校长。 刘莉也是那时候才知道,父亲为什么变的有钱。 滇省与某国只有一山之隔,经常有两地的人私下倒买倒卖,其中又数人□□易最过盛行。 桐溪镇地处偏远,又在大山之中,很久以前,这里的男人娶妻是天大问题,便有人想着从邻国买女人回来。 再后来,时代发生改变,人□□易被禁止,这时候的桐溪镇交通比以前便利,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家乡,到外面寻求生机。这样的生意也就越来越少,逐渐不为人知。 可刘山私下做的,就是这种生意,把学校里方便下手的女孩,拐骗到外面,这些从网络里知晓外面世界,却又天真烂漫的女孩子,往往一骗一个准。 父母外出打工,大部分孩子都是祖辈带在身边,老一辈的人也不懂的教育,谁也不会在意家里的女孩能不能上成学。在他们看来,上不了学,就去打工,工作几年,找人嫁了。 这就是桐溪镇女孩的命运,刘山借着这个空子,不知拐骗了多少女孩以上学不成外出打工做理由,送过邻国从事黑色交易。 而史明,就是受他金钱奴役的一条狗。 谁也不知道学校里哪些老师是收过刘山钱的。 只知道,每个班级里总有一部分人,读着读着就辍学了。 父母不在意,学校不在意,大家都习以为常。 这太正常不过了,他们认为女孩天生比男孩笨,读不成也是正常的,反正女孩没几年就能嫁人了,读不读书又有什么关系呢?哪怕这些孩子走上不归路以后想向家中求助,也会在父母的漠然中,丧失一切求生的希望。 一开始刘山只做这个生意。 直到有些孩子以结束生命为代价,远离这些痛苦。 刘山才从某些人口中,知道另一个赚大钱的消息。 那就是利用尸体,运送毒品过境。一个正常体型的人,剖空腹部,运送的毒品数量,所赚来的钱,是他费劲心机拐骗女孩的无数倍! 说来说去,黄娟娟只不过是无数女孩中的缩影之一。 唯一不同的是,她成绩很好,虽然父母不管不顾,爷爷却无比关心她的学习,刘山不能拿她去国外赚钱,却能用她拉更多老师下水。 而刘莉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就是引路人。 所有人的欲望都需要一个引子,或许是绝对买不起的东西,或许是从未见识过的花花世界。 刘莉会以和善的身份靠近天真的女孩,向她们展示那些沾染着毒的美丽世界。 直到她们自动放弃抵抗,叫她一声莉姐,从此踏入无边地狱。 运送人前往国外始终麻烦,刘山和孙尚军合作,借着酒店的名义,私下招揽那些对这种交易感兴趣的人,借着旅游的名义,来这里消费。 没有人知道,刘莉这些人伙同父亲和孙尚军做了多少事。 一开始他们只是想赚点钱,但人的欲望是填不满的。 尤其是……如果能把整个桐溪镇,用钱打造成他们的大本营,他们会赚的更多! 警察局…医院…火葬场……这些逐渐沦为他们几个人的囊中物。 当钱满足不了人的欲望时,人就会有更加变态的欲望。 刘莉亲眼见过那些女孩的堕落,还能保持足够的清醒。但孙伟不行,他不满足只看着父亲操作,而是自己上手,被人发现了又有什么关系?这是他们的世界,从虐杀小动物,到带走马文超新婚妻子,亲眼看着他绝望痛苦,再亲自解肢他人所爱之人…… 孙伟就像一个填不满的欲望怪物,就连刘山都觉得他恶心,认为他迟早会坏事。可不管儿子做什么,孙尚军都支持。 直到孙伟因为吸毒过量,从楼上跳下来。 刘山父女觉得这是好事,他们甚至想除去孙尚军,清除掉所有不稳定元素。 刘莉絮絮叨叨地说着,直到黄娟娟在她面前跳楼,时不时出现在她生活里。 “一开始她只是远远地跟着我,后来离我越来越近……当我睡在床上睁开眼时,她几乎脸贴脸看着我……我能看到她身上的尸斑闻到她身上腐烂的臭味……” “你冷静点,我已经到别墅外面了,你现在在哪里?我这就带你离开!” 刘莉激动地哭出声,她以为郓言会嫌弃她是个坏女人,“我在试衣间的柜子里,你快点来!” 手机里寂静的沉默。 刘莉的心快要提到嗓子眼了,“你进来了吗?说句话好不好啊,我好害怕……” “原来……” “你藏着这里啊。” 刘莉的脸瞬间惨白。 一根手指插进衣柜缝隙里,缓缓拉开。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时候默念冬冬会保护我冬冬会保护我…… 第26章 先发制人 再大的事情也无法在深夜大雨的时候进行。 郓言四人暂时分离, 各回各家。 吴龙却还有自己的打算,他想要再探一次停尸间,总要弄明白奇怪的地方, 马文超自然选择跟随。 回到家中,李冬一眼就看到被人挪动过的楼梯。 却什么都没有说, 找出干毛巾两人擦拭一番, 各回各屋。 郓言却怎么也睡不着,今天是黄娟娟死后的第六天。 总觉得,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先后出现的死者,似乎都和她的怨念有关,等她消除掉心中的仇恨之后,大概就会和边静一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吧。 史明、岳聪、路亚豪、以及刘莉父女…… 还会有别人吗? 郓言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他居然把陆海清忘记了! 陆海清和黄娟娟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他会是最后一个复仇对象吗? 明天……一定要弄明白。 一夜无梦。郓言一起床, 就收到吴龙的消息。 他们要等的救援队……估计要晚些时间才能来了。 昨夜那场雨太大,山体滑坡,堵住了进来的山路。 这并不是个好消息,意味着他们接下来的行动都陷入了被动。 万一刘山发现了酒店事故现场,一定会想尽办法销毁证据, 甚至把矛头指向他们这几个可疑的人。 让几个人消失在大山之中, 轻而易举。 更何况,昨夜吴龙又探医院时,终于发现了他们私底下在做的事情。 他们竟然利用尸体运送毒品…… 甚至收买了医院。 细想下去, 谁也不知道桐溪镇中到底有多少他们的眼线。 和郓言商量过后,吴龙带着马文超转移阵地, 来到了李冬家中。 他们眼神游移不定,就是不敢看李冬。 李冬不是人,他们已经确定了。再看郓言和李冬看似无异, 实则有些微妙的相处,不得不佩服郓言的淡定。 早饭是李冬买的,四个大男人坐在院子里,沉默地吃完早饭。 李冬想要收拾桌子,却被马文超抢先:“我来我来,你歇着就行。” 郓言把桌子又搬回房间。 吴龙在院子里和李冬站一起,随便找个借口道:“我去帮老马。” 四个碗,他们两个人凑在井边刷。 “你说…他既然不是人,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应该是有什么执念吧……什么仇什么怨啊……这么强。” “也许是爱呢。”马文超若有所思,一回头,果然又看见李冬望向郓言痴迷的眼神。 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们坐在堂屋里,商讨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外面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马文超感叹道:“这雨还挺人性化,我们吃饭的时候不下,一进来就下。” 吴龙并没有在意他的话,看向郓言说道:“我估计你也猜到我的身份了,那我就不瞒你们了。我是缉毒警的卧底。这几年,市面上出现一大批高纯度的□□。我们队里的兄弟辛苦几年顺藤摸瓜,终于摸到一条线索,指向桐溪镇。” “这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因为这起特大案件,我已经牺牲了五个兄弟,所以这次我势在必得。” 吴龙眼神坚毅,“首先我要感谢你,帮我查找到了重大线索。但现在支援人员不能及时赶到,事情败露的消息一旦走漏,这些狡猾的贩毒份子会不惜一切代价清除证据。” “所以,我必须在他们行动之前,把证据保存下来 。” 说着,他脸上浮现出为难的表情:“你能不能……再配合我一次,我们主动出击,把证据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不着痕迹地看一眼李冬。 找郓言只是个幌子,他盯上的其实是李冬。 不管李冬是人是鬼,只要能帮他抓住这些罪人,替他那几个兄弟报仇,他都会选择合作。 马文超显然被他吓到了:“你不是被贬下来的小警察吗?不是看到尸体都会吐吗?” 吴龙看他一眼:“我装的,不是这样,楚建国怎么可能相信我是一个无能的人?” 他们三人齐刷刷地看向郓言,期待着他的回答。 郓言手指敲击木桌,心中暗自盘算。 桐溪镇发生的事情已经逐渐浮出水面了,只差最后一块拼图,他就能得知,李冬过去发生的事情。 他有种预感,这块拼图并不在贩毒集团那里,而是在陆海清身上。 不是今天就是明天,黄娟娟必然会找到陆海清,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想到这里,他露出一抹笑容:“我答应你的请求,不过我也有一个忙需要你帮。” 两个小时后。 陆海清不情不愿地跟着吴龙走出家门,如果不是他妈出去买菜,估计吴龙也不可能这么顺利。 被推着上车,陆海清看到后座上的郓言,一脸嫌弃道:“你怎么也在?” 马文超笑道:“不是他,你也不用出来。” 陆海清抱着胳膊,冷着脸问道:“不是要去警局询问岳聪的事情吗?你们要带我去哪?” “去做一件好事。”郓言好心眼地解释道,“顺便解决你的性命之忧。” “神经病吧你,快停车,我要回家!”眼看着车子逐渐驶出桐溪镇,陆海清有些慌了。 可车门被吴龙锁上,怎么也打不开。 郓言不再说话,闭目养神。陆海清气急败坏地挥拳要打他,却被抓个正着。 郓言死死抓住他的手,淡淡道:“史明岳聪他们挨个死去,你就没怀疑过什么吗?” “如果不出意外,路亚豪也出事了。” 这并不是他信口胡诌,而是吴龙从警局里得来的消息。 奇怪的是路亚豪并没有死,而是捅死了路弓福,随后卷款逃跑了。 警局了乱成一团,吴龙这才开车出来去找陆海清。 陆海清皱着眉,语气依旧强硬,手上的力气却小了很多:“怀疑什么。” “有人在复仇。” “谁啊。”陆海清眼神有些游移不定,嘟囔着收回自己的手。 “黄娟娟的鬼魂。” “哈?”陆海清一脸疑惑,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你是脑子有病吗?”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鬼魂!他刚想据理力争,突然发现自己和郓言中间还坐着一个人。 但在刚才,这里明明只有他们两个。 陆海清煞白着张脸,看着李冬,结结巴巴道:“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郓言淡淡道:“他一直坐在这里,你没看见吗?” “没……没有。” “现在看见了,只有快死的人才能看见鬼魂,所以你说,我是不是在帮你?” “你放屁!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想害我!”不知道为什么,李冬一出现,陆海清觉得车里的温度都低了些。 他揉揉胳膊,尽量贴着车门,“如果他是鬼,你们都不害怕吗?” 吴龙和马文超坐在前面不说话。郓言手臂搭在李冬肩膀上,手指还玩弄着他细软的黑发。 面不改色地反问道:“怕什么?做了亏心事才需要怕。” 李冬仰着脸冲他甜甜一笑。 陆海清暂且相信了他的鬼话,神情惊疑不定。 片刻后,陆海清小声问:“那你见到黄娟娟了吗?她怎么样?” “她跳楼那天,你没看吗?” 陆海清摇头,他那天……没敢去看。 只是想想,就知道会是什么情况。 “那你就别问了,反正就是那种很吓人的模样。” 果然,陆海清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她是要来找我报仇吗?” “你不是和她没有关系,她找你报什么仇?”郓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可陆海清只是咬了咬唇,并没有回答。 “我们在这里下车吧。”吴龙沉声说道,下车后,他开着车朝一条小路上去,过一会,步行走过来和郓言几人会和。 “再往前走就没路了,而且车子比较容易被发现。” 果然,再往前走二十分钟左右,就只剩下泥泞的石子路。 路边还竖着警示牌,警告游人不要前往,里面是原始深山,有危险。 陆海清跟着他们又走了半小时,连石子路都没有了,只能从山里走。 刚下过雨,路面湿滑,不一会就摔了好次。 “我们到底是要去哪里啊!”再怎么伪装的成熟,陆海清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不满,朝郓言低吼道。 吴龙出来打圆场,解释道:“我们要去寻找当地人贩毒的证据。 陆海清无语了:“你们去,关我什么事?我又没有贩毒,我要回家,我都快高考了你们能不能不要搞我了?” 说着他就要往回走。 吴龙看看郓言,使眼神:“不拦?” “他想回去和黄娟娟面对面聊天,那就让他去吧。”郓言挥挥手,“我们继续走。” 他们几个继续往前走,像是真不管陆海清了。 马文超回头一看,呵,“他又跟上来了。” 郓言笑笑,爬上一个小山坡后,回头把李冬也拉了上来。 看着闷闷不乐跟过来的陆海清,坏心眼地问道:“不想回去了?” 陆海清倔倔地想要爬上坡,脚下一滑又摔了个大马趴,气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吴龙赶紧下去把他扶起来,推上山坡,“行了,别闹他了,挺好一小伙子。”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下我的预收文呀,小天使们可以点进专栏收藏嗷,动力更多! 第27章 因果轮回 他们此次出行,虽然匆忙,但星马文超早就有意识地储存进山所需的东西,除了一些食品,还有军用铁铲,撬棍之类的。 吴龙身上还有枪。 再加上李冬这个人形bug,他们闯入敌人老巢的底气很足。 雨天过后,森林道路湿滑,他们走了一上午也没见到一点人影。 停下来吃点东西,休息半小时后,他们继续上路。 知晓刘山他们私下运送毒品后,吴龙就有个推测,大山里很有可能有交易聚集地。 李冬有意无意地为他们指引方向,大部分时间都默默不说话,跟在郓言身后。 郓言坦然接受,没有想要和他交流的意思。 队伍里除了陆海清话多一些,可到下午,他已经累的说不出来话了。 吴龙身手敏捷,总星到前面侦察情况,再回来引路。 看陆海清累的脸都白了,就做主停下来再休息会。 他在前面发现了一处村庄,可能这就星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但星他们有人守卫在村口,我们最好不要靠太近。不然很容易被发现。”吴龙把水分给大家。 陆海清一屁股坐在地上,找根树枝划拉鞋底粘上的泥土。 郓言看了看四周,他们今晚必然要住在野外,可这附近连个山洞都没有。 “先找个山洞再休息吧,这里也不安全。” 半小时后,他们找到一处山洞,不由得对李冬竖起大拇指。 “村庄里的情况你看清楚了吗?”郓言问吴龙。 吴龙摇头,他只星远远看一眼,能看出不对劲,毕竟哪有村庄会有了望台,还有人在那里守卫呢。村庄靠山,占据高地势,易守难攻。 “我今晚想办法进去看看情况,你们在这里等着就行。”他们现在所在的山洞,恰巧就在村庄斜对面,有着天然的植被遮掩。 吴龙时不时就要出去,用望远镜看一下村子里的情况。 陆海清冷眼看着他们,一副他不想参与的模样,但郓言又怎么可能放过他。 “现在有时间了,你可以说说关于黄娟娟的事情了。”郓言看一眼李冬,他靠在山洞墙壁上,眼神虚虚地看向洞外,似乎下一秒就要在原地消失。 手指微动,郓言十指交叉,不再看他。直直地盯着陆海清。 陆海清白他一眼,很不配合地扭过头去。 “喂,你不说我要怎么帮你啊。”郓言漫不经心地笑着,走过去坐他旁边,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攀着他肩膀。 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要不星我知道你没有真的对她做过坏事,也许你就星第二个路亚豪了。” 陆海清抬眼看他,神情惊疑不定。 他咬唇沉思片刻,问道:“路亚豪也伤害过她?” 也?看起来有戏,郓言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了陆海清。 路亚豪喜欢男人,他想要遮掩,可行为和眼神星伪装不了的。欺负男学生时,路亚豪的欺辱总带着一些暧昧的性质。 郓言当时帮助的那个男孩,告知了他这些信息。但他对那些比他弱小的男孩,并不星很感兴趣。 真正让路亚豪想得到却得不到的,正星他的好朋友岳聪。 岳聪和黄娟娟来自同一个村庄,黄娟娟靠的星成绩,而岳聪靠的星跑步,他星个好苗子,学校里的老师不止一次地夸过。 初中的时候路亚豪和岳聪关系很好,很多人都说岳聪星他的狗腿子,可到了高中,这两个人反而越走越远。 除了和黄娟娟有关,还有一个原因就星岳聪发现了路亚豪的心思。 他们两个在初中谋划了侵犯黄娟娟的事情,星一根绳上的蚂蚱,应该更团结才对。 如果不星李冬的眼神,估计郓言一时半会也想不到这方面上去。 郓言说完,陆海清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握紧拳头,似乎在隐忍些什么。 好整以暇地看他的反应,郓言再次添柴加火道:“我还知道,岳聪的死和你有关。” 陆海清没有反应,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你在胡说什么,他比我高,也比我厉害,更何况……” “更何况,你和他无冤无仇,别人根本不会想到你身上,对吗?” 他不肯说,郓言就继续阐述自己的猜测。 “你应该早就知道黄娟娟的处境,让我猜猜,星在老教学楼里发现的对吗?你理科成绩很好,还星班里的化学委员,我从化学老师那边得知,你还会去老楼里做实验。” “那边的楼我去过,人迹罕至,平时还有闹鬼的传闻,学校为了安全,还把门封闭了,手里没有钥匙,根本进不去。而你就星不小心发现,黄娟娟被老师和同学欺辱的事情。” “如果我星你,我肯定会不动声色地离开,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而你也星这么做的。可星我不懂为什么,你要帮黄娟娟报复岳聪。” 他俩坐在角落里,声音又低,其他人根本听不见。 响在耳边的那些话,就像星重摆锤一样敲击在陆海清的心里。 被郓言说中了。他成绩一直很好,星老师们的宠儿,他很喜欢化学,经常借口做试验,跑到老楼里。 后来为了方便,他自己偷偷配了钥匙。中午不回宿舍午休,他就去旧楼里看书。 直到有一天他听到声音,发现班里那个成绩和他不相上下的女孩,在被敬爱的班主任,以及体育生同学欺负的事情。 陆海清星个书呆子,母亲的严厉教导之下,他根本没有接触这些的机会,班里的男同学也和他有隔阂。 但他知道那星不好的事情。 黄娟娟的嘴巴被胶布封着,星怕她呼救,她绝望地躺在废弃教室里,任人摆布,却发现了惊慌失措躲在窗户边的陆海清。 她以为这又星一个罪恶的轮回,心中的绝望更甚。毕竟史明就星发现她被岳聪摆布的事情,加入了这场犯罪。 可陆海清却像见鬼一样,从那里逃走了。 黄娟娟不知道他会做什么,也许他会报警,那样她就得救了。也许他还在想说辞,想怎么拿这件事威胁她。 可陆海清却装作没看见,继续和她形同陌路。 这件事被他死死压在心底,却又总在不经意间浮上心头。 她应该不星自愿的吧?可为什么不报警呢?而且班主任也…… 陆海清很聪明,他不动声色地,没过多久就发现了学校的诡异之处。 伤害黄娟娟的不止一个老师,可这件事情被密不透风的墙挡的严严实实,一点风声都没有。 在这样的环境里,他没办法抛弃自己和妈妈的安全,去保护一个和他无关的人。 时间越久,陆海清越敬佩黄娟娟,经历了常人难以忍受的事情,她还能保持这么好的成绩。他也曾心里阴暗过,这会不会星一个交易。 可他知道黄娟娟没有作弊,也看过她的卷子。 她比他更聪明,也更优秀。 这让陆海清心里更加不好受了。 他很愧疚,自己不能帮助黄娟娟,只能寄希望于她能坚持下去。她一定能考上大学,然后远离这个地狱。 尽管黄娟娟不知道,他还星在心里虔诚地祈祷着。 也许星他太愧疚了,总在不经意间在一些小事情上帮助黄娟娟。 有时候星帮她送作业,有时候星班内互助时和她讨论问题,他们两个心照不宣,如同深水中的暗流,慢慢纠缠在一起。 诗词,数字,公式,成了他们交流的遮掩物。 明面上,他星高冷的、和竞争对手惺惺相惜的好学生,实际上,他在用自己的方法鼓励黄娟娟。 “可岳聪毁了这一切。”陆海清露出诡异而又狂热的笑容。 他听到岳聪私下问话黄娟娟,大学想要考到哪里去。 他们都知道岳聪的意思,考上大学后,他依旧要拖着黄娟娟坠入地狱。 “你别想着从我身边离开,也别想着改志愿,史老师会告诉我的。” “你还不知道吧,史老师也要和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地方。虽然我不星很喜欢他和我一起分享你,但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们三个在一起才星最好的结局。 ”岳聪威胁黄娟娟,换来的星一个巴掌。 岳聪哭了,他抱着黄娟娟说自己也不想这样,他只星,太爱她了。 那一天,黄娟娟没有上晚自习,她在操场上嚎啕大哭。 也星那天晚上,陆海清第一次走到她身边,送给她蝴蝶形状的胶贴。 人和衣服一样,总有磨损,可会有更美好的东西出现,遮挡住残缺。 他很高兴能鼓舞到黄娟娟,可等到黄娟娟对他越来越依赖,他却害怕起来。 几天后,黄娟娟从楼上跳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陆海清心里反而有些轻松。 解脱了,背负着这个沉重的秘密,足足有三年时间。 现在他们都要解脱了。 接着学校里疯传黄娟娟的鬼魂回来复仇,史明被无声无息地电死。 他心中无法遏制地涌现出借此机会杀死岳聪的念头。 几天后,他熟练地运动自己的化学知识,布置好陷阱。 在下手之前,他曾反问自己,值得吗? 被发现之后,他会坐牢,为一个已经死去、一切真相注定掩埋的人,值得吗? 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复仇。 陆海清的脸有些狰狞,压低声音怒吼道:“他该死!如果不星他的威胁,黄娟娟根本不会想着自杀,她坚持了这么久,马上就要解脱了,星岳聪害死了她!” 他激动地喘着粗气,红了眼圈。 他恨岳聪,他自以为星的爱,毁了一个无辜女孩的一生。 所以他就应该被溺死在污水池里,遭人耻笑。 郓言讥笑道:“你可真星个胆小鬼。” “路亚豪进村子了。”马文超走进来,一脸凝重。 就在刚刚,吴龙从望远镜里看到了路亚豪,背着包进了村子,看起来很星狼狈。 他于昨夜杀死了路弓福,随后卷款逃跑,没想到居然现在才来到这里。 “他也知道这里,看来星想从这里逃到邻国了。”这里还有一个奇怪的点,为什么警察能够这么快就发现路弓福死掉的事情。 按照桐溪镇警察的懈怠,再加上路亚豪家别墅的偏僻,尸体发臭后才发现都有可能。 除非有人去了他家别墅。 郓言琢磨着,有点弄不明白,为什么黄娟娟会放过路亚豪。 夜幕很快就降临了,山里阴冷,怕被人发现,他们没有没有打开手电筒,烤火更不可能。 吴龙监视了七个小时,总算弄明白了这里的值班,三小时换一波人,这些人手里还持有枪,不过都星猎户自制的土枪。 这也让吴龙更加好奇,这些人星邻国的人,还星大山里的原住民? 晚上十点多,吴龙又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刘山。他神色不星很好,一见到他,那些人就主动让路放他进去 。 不像路亚豪,还要露出包里的钱才被放行。 刘山知道这里不奇怪,可为什么路亚豪也知道这些。 想到那天酒店厕所里听到的声音,郓言心里也猜出来大半。 目光又转移到李冬身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李冬被他笑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也挪位置坐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拉着他衣角。 晚上十一点,守卫就有些松懈了。 吴龙带着郓言和李冬一起,准备前往村庄里打探。 有李冬在,他们想要进去并不困难。 进去后,他们才发现这里的构造,房屋建造在峭壁上,而下面的山谷之中,种植着大片的罂/粟,而附近低矮的房屋之中,则有一些异国人,说着英语,正在进行交易。 整个村庄井井有条,种植,制/毒,运送,还有那些本应该在火葬场的遗体,也出现在这里,被使用过后,焚烧倒进田地里。 触目惊心。 村子内部守卫也很森严,他们悄无声息地走过去,终于在一间房子里发现了路亚豪。 但他被困住手脚,绑在柱子上不知死活。 没过一会,刘山就走进来了,现在的他已经完全脱下校长那层皮,衣袖粗粗捋到上面,露出满星斑驳伤痕的手臂,他提起一桶水,毫不留情地浇到路亚豪身上。 路亚豪幽幽转醒,一看到他就发狂地大叫,脚胡乱地蹬着,似乎想要逃离。 “放了我!放了我!” 不管他说些什么,刘山都冷着脸,抽出一条两头尖锐的铁丝,冷笑着问道:“你知道这星做什么的吗?村里要星有人想叛逃,就会有人拿这玩意从他嘴里穿过去,疼得他只能大叫,越叫,伤口就撕的越大。 ” 路亚豪果断认怂,痛哭道:“你放了我吧,我不星故意的,我以为那星鬼,我也星你的儿子啊!” 吴龙和郓言对视一眼,不知道现在星什么情况。刘山可不星什么心慈手软的好人,他掰着路亚豪的头,用东西撑开他的嘴,开始往脸上扎铁丝。 “你不会以为,我给你起名刘辰,你就真星我儿子了吧。”刘山慢的像星在做手术,路亚豪被绑的很紧,不管他再怎么挣扎,也只能任人宰割。 郓言这边正在头脑风暴,他记得刘莉曾经提起过,她还有一个弟弟叫刘辰,可平日里不爱回家。 可为什么刘辰和路亚豪会星同一个人? 他继续听下去。 路亚豪一边的脸颊已经被穿开,疼得他屎尿齐流,却连求饶的话都喊不出口。 “要不星小路,我怎么也不会留下你这个孽种。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刘家的少爷啦?”似怀念,刘山脸上还有些痛苦,一想到路弓福躺在地板上,浑身冰凉,他就很自己没早点掐死眼前的人。 他和路弓福,小时候就认识了。 路弓福生的瘦小,唯唯诺诺,人也不讨喜。刘山却星村里的领头王,经常风风火火漫山遍野地跑。 本来两个人三杆子也碰不到一起,刘山家里能送他去读书,可路弓福父亲星个赌鬼,还爱打老婆,他到八九岁也没能去上学。整日愁苦着脸在山坳里挖野菜,下水捉鱼,只为了填饱肚子。 后来刘山高中辍学回家,在家里无所事事,和他同龄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他才闲着没事逗弄路弓福,一来二去,两人就混到野地里去了。 刘山好这口,可路弓福完全就星被迫的。 他从那以后一直想躲开刘山,却像星被狼看上的兔子,逃不走。 后来刘山娶了媳妇,生了个闺女,他俩的关系也一直在暗地里保持着。 那时候他俩在一起好几年了,路弓福逃也逃不走,再看到刘山女儿都几岁了,干脆就让刘山给他找个女人回来,他也要生儿育女,这样两人才能公平的在一起。 在刘山眼里,路弓福能跟他好好过,找个女人生孩子根本不算事。但他口袋空空,去哪找女人回来呢。后来他从孙尚军那里知道,原来还能去邻国买,差点的几百块钱,好点的也不过一千出头,能生儿子就行。 刘山就买了个姑娘回来,路弓福结婚那天,他爹娘都在夸他交了个好朋友。 可到半夜洞房的时候,刘山这厮又混进去,一夜混乱,谁也不知道那女人肚子里怀的星谁的种。 路弓福天生不喜欢男人,得了个老婆反而想甩掉刘山,刘山哪里忍得下这口气,等孩子一生下来,他反手把路弓福买回来的老婆卖给了别人。 再后来,他从这事中得了利,主意也越来越偏。 路弓福也认命了,为了儿子只能委身刘山,他俩行事也越来越大胆,直到被路亚豪撞见他俩苟合。 对刘山来说,路弓福星最重要的,星他认定的。路亚豪不过就星一个附带的。 虽然他知道,路亚豪大概率星他的种,可那又怎样,他又不星孙尚军那种痿货,没有儿子就不行。 可现在,这个孽种杀死了小路。刘山恨不得让他去死,换小路回来。 他下足了手段折磨路亚豪,一点手软的意思都没有,看来明天路亚豪就会变成肥料,撒到罂粟田里去。 郓言看的啧啧称奇,把事情全都串联到一起了。 刘山喜欢男人,刘莉厌恶同性恋,路亚豪的爸被男人喜欢,他厌恶同性恋自己却也星同性恋。 为了证明自己不星,他向黄娟娟伸向魔爪。 才有了后来的种种。 细想如今的这些事情,似乎都和刘山和路弓福的孽缘有关。 不,或许在更早。那些隐藏在人口买卖背后,贪婪地张着大嘴的利益,早就在用它金灿灿的外表,吸引着野心家堕入地狱。 吴龙早已拍下足够多的证据,他做了撤退的手势,可房间内变相突生。 路亚豪使劲挣扎,房屋里的灯泡也在晃动,可下一秒,灯灭了。 屋内传来了闷哼声和血腥的味道。 郓言不再留恋:“我们走吧。” 李冬握住他的手,轻声问道:“你不星要帮他吗?” 郓言笑笑:“我已经把她留给我的情面用光了,自顾不暇。” 今天星黄娟娟去世的第六天。 她还星带走了路亚豪。 回到山洞,陆海清已经消失不见了。 马文超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后脑勺好大一个包。 吴龙摸了一下,恨恨道:“这些小孩星不星电视剧看多了,对这个地方打很容易出人命的!” “他去哪里了?”郓言问李冬。 “回家。” 郓言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这家伙,大半夜走山路要回家?真星不想要命了。 更何况现在镇里估计一堆人正在找他们,那些亡命之徒才不会在意自己手上的血会不会变多。 他们只怕利益输送链被人破坏。 “救援队还有多久才能到?”郓言问吴龙。 吴龙回道:“最迟明天上午,很快,我已经把证据发出去了,上面很在意这件事。” 郓言闻言,低头沉思,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很快做出决定,吴龙守在山洞,和马文超一起等待明天的救援,他和李冬去找陆海清。 吴龙愣了会,答应了,接下来的事情,已经星他没法插手的了。 距离天亮还有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 陆海清跌跌撞撞地在林子里走着,他拿了他们的手电筒,还打晕了那个瘸腿的男人。 等他们发现后,也许很快会找过来吧。 他并没有沿着原路返回,而星选择了深入森林。 时间不多了,如果人死后真的有灵魂,那么在七天之内,他们会完成自己未了的心愿。 他想要再见黄娟娟一面。 一天的奔波早已让他筋疲力尽,就连眼睛也被汗水糊住了,突然他脚下一滑,从山坡上滑落下去,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叫。 好在他抓住一棵树,停了下来。可他的手电筒却跌落下去,夹在石缝中,直直地照进坑底。 接连几日的大雨,早已把泥土冲的七零八落。 露出底下埋藏的森森白骨。 第28章 爱恨交错 有时候知道真相不一定是好事, 但在得知最终结果之前,每个人都在用力探寻着未知。 陆海清忘记自己最初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在犹豫半个月后, 勇敢踏出象牙塔,接触到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 没有整日的学习, 思考着会有怎么样的未来;也没有母亲的唠叨父亲的叮嘱,很多人只是活着,仅此而已。 他去了管教所,据说一中犯事的少年,都会被关押在这里面接受再教育,他借口探亲表哥,从长长的走廊里畏缩着走过去的时候。 感觉自己经过了很多人的一生。 他也曾找到班里怀孕辍学的女孩, 那个女孩才十六岁,夏天的时候,她躺在床上,露出被撑的出奇大的肚皮,闷热的蝉鸣, 陆海清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花了。 他坐立不安地被女孩母亲款待, 听着那妇人嘴里层出不穷的国骂,至今她都不知道,女儿为何怀孕, 怀的是谁的孩子。她已经做主,等孩子生下来, 卖给无法生育的家庭。 至于女儿,现在还年轻,出去工作几年, 照样可以嫁人。 陆海清唯唯诺诺、仓皇失措地从那个家中离开。 他开始害怕,害怕骄傲美丽的黄娟娟有一天也会失去她锋利的刺,变得和那些人一样。 没有什么比一个真挚男孩的真诚相待更打动人心的。 即使是遍体鳞伤的黄娟娟,也在一次次的试探中,重新复出了自己的信任。 陆海清告诉她,考上大学,他们可以一起曝光这里,把这里的罪行公之于众,他们都会有美好的未来。 她本来没有希望了,突然在黑夜里出现一个人,强硬地把火把塞到她手里。 这是她最后的一次拿出勇气,挣脱束缚,向外伸出求救的手。 可岳聪和史明并不肯放过她,这是对她的打击。 却并不致命。 致命的是,她从陆海清手里得到的那朵蝴蝶。 早已暗示了他们两个人的命运,蝴蝶飞不过沧海。 他的犹豫和迟疑,才是最致命的打击。 黄娟娟出现在陆海清面前,宛若生人。 她一直是那么的骄傲,美丽的皮囊之下,是难以折断的坚韧。 可当她爱上一个人的时候,那些刺就化作绕指柔,她满脸哀伤,轻声问道:“你既然救我,为什么又说不爱我?” 这似乎是个悖论。 陆海清狼狈地靠在树上,瘫坐在地上,他是被黄娟娟从坡底拉上来的。 此时见到黄娟娟,他深吸一口气,似乎等待这个时刻很久了。 “你问的问题,我也问过我自己,但我救你,并不意味着我是爱你。” “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会感到愧疚不安,我欣赏你,敬佩你,想要帮你,但我不爱你。” 陆海清口齿清晰,像是在做申论一样,发表自己的观点。 可鬼之所以成为鬼,就是因为执念。 黄娟娟似乎没有了作为人的神智,她迷茫地歪着头,问道:“这样吗?有良知的人,都会这样做吗?” 可为什么,这世上有那么多视而不见,甚至同流合污的人呢。 一个男人,不爱一个女人,却费尽时间和精力,竭心竭力提供帮助和鼓励。 这是何等的感人至深。 多么的善良啊。 黄娟娟的眼神愈加痴迷,她向陆海清走来,蹲下,轻轻抚摸他有些颤抖的身体。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真不爱我,还是嫌弃我?” 她觉得自己脏的配不上陆海清,可当她发现陆海清心里可能也是这种想法的时候,她就痛不欲生。 她卑微的像是一只躲在米仓里的老鼠,终日惶惶不敢见人。直到有一天被人把米仓掀翻,她不可告人的心思全都暴露出来,然后察觉到那些嫌弃的时候。 她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死。 但当她死后还盘旋在原地,她发现自己心中剩下的苦和怨,全都是为了陆海清。爱和恨纠缠交错,她一直在自我折磨。 直到最终时刻,她也不想伤害陆海清,只想要得到他的一句话,彻底为她判下死刑吧。 恨比爱更长久,可当有爱之后,恨意也会逐渐消弭。 陆海清张嘴刚要回答,就被一句话打断:“喂,你可要想好了再回答。” 他扭头,看到了追赶上来,站在一边看热闹的郓言和李冬。 郓言一脸坏笑,指了指放在他胸前的手,那只纤细苍白的手,长出尖锐锋利的指甲。 似乎他说的话让主人不满意,它就会穿透他的身体,挖出他的心脏,由主人亲眼看个清楚。 陆海清苦笑:“如果我说我真的不爱你,你会杀了我吗?” 黄娟娟凄凄道:“是,我会杀了你。” “那好吧。”陆海清一脸无奈,他拉着黄娟娟冰凉的手,贴近自己的心脏,然后抬脸笑道:“我确实不爱你,我愿意帮你,但我不愿意骗你。” 郓言在一旁鼓掌,露出赞赏的表情。 人和人之间产生爱不难,但也不简单。 有时候只是错一步,就是有缘无分。 陆海清的心跳很快,黄娟娟垂下脸,叹了句:“是吗?” 然后蓦地起身。 她仰起漂亮的脸,在她活着的时候,她从未主动绽放过自己的美丽。 可在这一刻,月色倾泄在她身上,为她披上一层月白色的轻纱,她披散着长发,艳丽内敛,纯洁的如同坠入人间的仙子。 她对陆海清笑的坦然:“我和某个人有约定,他赐予我重现人间的机会,而我则要向你问出一个答案。” “如果你说爱我,我会杀了你。因为我知道你根本不爱我。” “如果你说不爱我,我依然会杀了你,这样我……” 她嘴唇微动,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却露出凄美的笑脸,下一秒,消失在原地。 陆海清张着手,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郓言走过去,用脚尖轻轻踢他:“你不是说不爱人家吗?现在人都彻底消失了,你还哭丧着脸给谁看?” 陆海清没理他,把头埋到膝盖之间,半响后,才闷闷不乐地说:“你懂什么?” “她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对吗?” 出现在桐溪镇的灵魂,似乎都在遵照着某种旨意。 郓言肯定道:“是。” 他捡起放在陆海清身边的手电筒,打开,照进坑底,也看到了那一堆森森的白骨。 就在刚刚,系统的任务条已经达到95%了,还差一点,他就能摆脱被李冬喜欢的状态,从这一堆麻烦之中挣脱出来。 感谢陆海清,为他上了一堂很好的课。 陆海清还在垂头丧气,李冬站在坡上,看郓言攀着树枝,向坑底前进。 郓言夹着手电筒,手脚并用地把白骨从泥土中挖出来,不多不少,有四具。 他有些可惜地把白骨拼凑在一起,这里距离贩毒村庄太近了,谁也不知道当年那几个小孩遭遇了什么。 李冬高高在上地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审视,意味不明。 郓言毫不畏惧地看过去,理直气壮地问道:“你看什么?” 陆海清这才意识到,这里还有一个非人生物,他看一眼李冬,再看一眼郓言,有点搞不懂现在的状况。 李冬问:“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郓言爬上坡,拍拍身上的泥土,他自己也在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郓言,那些过往的记忆碎片,至今也没有拼凑完整。 但他不会告诉李冬,李冬作为书中的人物,有他自己的人生,他只是个过客,是为了推进李冬故事发展的过客。 他笑笑,垂下的额发遮住眼睛,“无论这里发生什么,都不过是我人生中毫不起眼的小插曲,我的人生顺风顺水,根本没精力记得小插曲。” 【恭喜宿主,任务进度已达99%,请再接再厉】 眼看着胜利就在前方,郓言并没有激动,看来他选的方向并没有错。 正打算再添油加醋地说些过分的话,毁掉自己在李冬心目中白月光的完美形象时,李冬突然扑过来,他一时不备,被抱了个满怀。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嘴唇上传来冰冷柔软的触感,脑海里传来一堆不属于他的记忆。 但他眼中只有李冬悲恸到发红的眼角。 八年前,郓言被不着调的父母借口扔到滇省老家,由年迈的外婆照顾。外公在郓言小时候就去世了,早已记不清眉眼。 外婆一个人在老家孤苦伶仃,猛然有外孙来陪伴自己,真是高兴的心都要化了。 即使那时候的郓言已经十四岁了,他眼底眉梢都是不易近人的高冷,可在面对外婆时,还是任由外婆像对待孩子一样,拉着他去了不远处的小卖部。 那是一栋很破旧的房屋,面前有一条小河,河边种着柳树,村里经常有人聚在这里打牌,小孩子也很多。 他第一次见到李冬时,李冬蹲在柳树下,面朝着河水发呆。 他蜷缩地蹲在那里,身材瘦小,一点都看不出来和郓言一般年纪。他太瘦了,一抬手,骨头分明,眼睛也大的吓人。 再加上他穿的很破,脸上还有挨打后的淤青,郓言只是扫了他一眼,便淡淡地转过头。 可李冬的视线,却一直跟随他进入小卖部。 那时的李冬叫周明辉,是小卖部老板的继子,他的母亲姓李,怀着孕的时候嫁给了周强。 周强是个赌鬼,还有家暴的习惯,他老娘就是被他自己失手打死的。进去坐了几年牢,被放出来后借钱在桐溪镇开了个小卖部,实则聚众赌博。 他家里穷,再加上有案底,名声也不好,李冬的母亲愿意嫁给他,已经是他祖坟上烧高香了。 后来李冬出生,直接跟周强姓,叫周明辉。 又过了几年,李冬母亲又怀孕,可她孕期的时候一直干活,还要挨打,生孩子的时候周强在赌博,送晚了,大人孩子都没有保住。 从那以后,李冬就跟着周强一起过,整日被虐待。周强养着他,无非就是当做一条狗,高兴了给点吃的,赢钱了就送他去读两年书。 有时候周强输钱,心情不好,就会打李冬发泄脾气,不知有多少次,李冬是带着伤去上学的。 周强不给他买新衣服,冬天的时候,李冬就穿着单衣去上学,手脚都是冻疮。 他第一次看到郓言,是在惊奇世界上还有这么干净的人。 比透明的玻璃还要干净,和他一比,就像是天上和地下,让人不敢靠近。 可郓言一进小卖部,他就情不自禁地也跟了过去,站在柜台后面,装作整理东西的样子。 谁知他挡住了钱盒,周强一巴掌把他推到一边,他的头磕在墙上,发出好大的声响,“一点眼色都没有,养条狗还知道看主人眼色呢,你就是个猪也该学聪明点了。” 周强骂骂咧咧地拿出钱盒,找给郓言外婆零钱。 外婆看不惯他这种作为,却也不敢多管,这人可连自己亲妈都杀了,她委婉劝道:“强子,对你儿好点,以后他还能给你养老嘞。” 李冬僵着身体站在那里,头很痛,但他不敢摸,怕周强还会继续打他。 他满脑子浆糊,这样挨打的样子被郓言看到了,有点难受。 可他却听到一声轻笑,错愕地看去,郓言低着头看他,脸上挂着没有恶意的笑。 他抬手一摸,脑袋上有血流下来。 也许是郓言外婆的话让周强有所触动,他没再骂李冬,而且轻踢他一脚,带着笑骂道:“混小子快去外面看着,有人买烟你总会拿吧?” 这还是周强第一次这么温柔对他说话,李冬雀跃地应了声,小鹿一样跑出去看场子。 走远后,外婆拍着郓言的手问道:“吓到你了没?” 这里的人野蛮又不开窍,她真怕郓言害怕,要闹着离开。 可这附近,只有周强一家卖东西的。 别人想来卖,他就使坏招数把人赶跑。 谁也不想和混子惹上干系。 郓言却提到了李冬:“他头流血了还这么高兴,是不是有点傻?” 见他没怕,外婆也笑着说:“那孩子是个可怜的,周强下手也没个轻重,要不是他命大,早跟他妈一起去了。” 牌桌上接连赢钱,周强心情很好,他甚至大发慈悲地允许李冬去上学了。 李冬翻出自己的书包,小心翼翼地从床下找出自己的课本,背著书包去一中上学。 上学很开心,他最喜欢的就是物理课,他还在想,为什么初二才能开始学物理呢?要是早点有物理,他会更喜欢上学的 可上学也有不好的事情,班里好几个人都爱欺负他,孙伟就是带头的那一个。 听说周强和孙伟的爸爸是同学,可孙伟就是爱欺负他,带人打他,扔他书,把他关学校里不让他回家,李冬往往第二天才能回家,然后还要被周强再打一顿。 不过李冬都习惯了,长这么大,他没有超过三天不挨打的。要是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他早就被周强打死了。 可当他走进教室,看到坐在右边靠窗的郓言时,他突然觉得,他愿意挨更多的打,只要周强能让他来上课。 要是周强打牌能够天天赢就好了。 郓言在班里人缘并不是很好,他长的太好了,和这里格格不入,再加上他总是冷着脸,和谁都有隔阂的样子,招小女孩喜欢,却惹男孩讨厌。 孙伟带着人堵郓言,李冬是知道的,他还自作多情地想,要是郓言被打,他就冲上去保护郓言。 可谁也不知道郓言和孙伟他们说了什么,孙伟的小团伙接受了郓言的加入。 他们开始一起在学校里作威作福。 郓言想的很简单,他想要变“坏”,想要父母知道离婚对他的伤害,然后尽早把他从这里接走。 他不学习,上课的时候总是看向窗外。下课后,他双手插兜里,跟在孙伟他们后面去低年级欺负小学生。 甚至在放学后,拦住急着回家的李冬,故意抢走他的书包,逗李冬求他们。 他们知道,李冬有个爱打人的父亲,李冬要是回家晚了,还要挨打。 但那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李冬焦急地叫着:“快还给我啊,求你们了。” 郓言冷着脸站在一边,并不想参与,可孙伟却把书包扔到他这边:“郓言,接着!” 他十四岁的时候就很高了,足足比李冬高了两个头,长手长脚,李冬跳起来要去抓书包,他一伸手就够到了,单手把书包抓在手中。 李冬期期艾艾地站在他面前,眼巴巴的看着,也不说话。 郓言却笑道:“你求我,我就把书包还给你。” 李冬心如擂鼓,小声道:“我求你呀。” 他发育不良,还没有变声,声音软软糯糯,雌雄莫辨,看着就很好欺负的样子。 郓言果然说话算话,把书包还给他。 孙伟还没玩够,想要继续,却被郓言拦住,李冬见状一溜烟地跑了。 从那以后,每次欺负李冬时,郓言都有意无意地会掺合进来,隐隐有帮李冬的意思。 可他总是冷着脸,也不说话,李冬更不敢表明,他觉得郓言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不好接近。 而郓言也有些惊奇,那个在他看来是个傻子的李冬,物理成绩居然会这么好,他趁欺负李冬时翻过他的书包,李冬的书干干净净,只有物理书上有很多他的奇思妙想。 可临近暑假,父母一点要来看他的意思都没有。郓言夜里哭过一次,心情也更差了。 他不想再和孙伟他们混在一起,他想要走出桐溪镇,回去找他父母。 谁知道,从那天起,他身后就跟了个小尾巴。 李冬总是遥遥地跟在他身后,有时候运气好点,孙伟他们换了别的欺负对象,他就能跟的近一点。 有时候运气不好,他还要挨一顿打,才能慢慢跟过来。 郓言知道,可这条路又不是他家的,他冷眼看着李冬,见李冬没有退缩的意思,干脆就让他跟着了。 放暑假那天,郓言一口气走到了地标那里,那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天也黑透了。 两边的山里传来莫名的声响,他有些害怕,只能往回走,走了没多远,就看到李冬蹲在路边,抱着头瑟瑟发抖。 “你在这里干嘛?”郓言阴沉着脸问道。 李冬抬头,脸上挂满泪水,委屈道:“我以为你不回来了,你不怕黑吗?” 没想到李冬比他还怕,郓言突然就不怕了,他哼了一声:“我又不是你个胆小鬼。” 说着,他就要走,李冬连忙站起来,结果腿蹲麻了,差点摔到的时候,他抓到郓言衬衣衣角,踉跄了几步,才算站稳。 他很快就松开手,可郓言却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反而停下脚步等他跟上。 李冬小心翼翼地试探,向他的衣角伸出魔爪,慢慢跟在他身后。 他心底溢出来的喜悦淹没了一切,让他没有注意到,前面男孩也有些害怕的颤抖。 那一天,郓言走回桐溪镇时,他的外婆就在路口等他,一见到他,就把他抱在怀里安慰。 李冬那天回家已经十点多,家里的牌桌都撤了,周强阴沉着脸在等他。 郓言在外婆家安心住了下来,他不再去想父母的事情了。山里好玩的事物很多,外婆会带他进山,还会做一些特色食物给他吃。 再见到李冬已经是一星期后的事情,外婆让他去买盐,他去了周强家的小卖部,看到了坐在柜台前的李冬。 他右手手臂上打着石膏,眼睛周边一片青紫,肿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那一天,周强听人说李冬沿着出镇的路走了,他以为李冬要跑。 李冬笑的露出牙齿,麻利地给他拿了两包盐。 郓言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又过几天后,孙伟他们找上门来,说要带他去一个好地方。 他们说的好地方,是山里一处房子,以前进山的猎户建的,平常里空无一人,他们就收拾了屋子,整日在这里疯玩,去河里洗澡,漫山遍野的跑。 直到孙伟说,这样太无聊了,应该找个乐子。 郓言心里一动,提了李冬的名字。他想,李冬在家总是挨打,如果孙伟能把他叫出来,即使孙伟会欺负他,他也会保护李冬的。 事情果然按照他的思路发展了,周强和孙伟的父亲是同学,他自然认识孙伟。 孙伟顺利地把李冬从家里带出去,和他们一起在山上玩。 有时候他们会欺负李冬,但有郓言在,并不太过分,李冬也习惯了一被欺负就去抓郓言衣角,躲在他身后。 李冬俨然成了郓言的小跟班,他总是带着浅浅的笑,还有满心的信任跟在他身后。 这样的美好,让李冬有一种时光会一直停留在这里的错觉。 周强已经连续三天输的很惨了,这一次,他连进货的钱都拿不出来。 李冬躲在狭小的房间里暗暗祈祷,希望周强能一直赢下去,让他的快乐时光再长一些吧。 第29章 第一个世界完结 欠了一屁股赌债以后, 周强跑了。 家里就只剩下李冬一个人,有人来讨债,在小卖部外墙上泼粪, 写漆字,催李冬快点把他继父找回来, 不然下次就没这么简单了。 李冬沉默地低着头, 他已经好几天没去学校了。家里小卖部没人看着,他不敢去上课。 等他快把外面的脏东西清理干净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放学了。郓言站在河对面,斜挎著书包,身上的白衬衫被风吹动,他伸手去把吹散的头发拨回来,构成完美的画面。 秋日的傍晚, 依旧炎热,李冬窘迫的像是被人扔到油锅里面,伪装的外壳被剥的干净。 他不知所措,郓言却走过来,从冰箱里拿走一根冰棒, 扔下了十块钱。 什么话都没说, 又离开了。 李冬捏着那十块钱,心如擂鼓。 周强走后,一点钱都没给他留, 他这几天一直靠吃泡面过下来的。 每天放学,郓言都会过来买根冰棒, 然后丢下一些钱。李冬没有事情做,就坐在柳树下,趴在凳子上看物理书。 有时候郓言会停留下来, 拿起他的物理书翻看几页。 关于那些遥远的星体,是李冬心中最浪漫的幻想,每当他觉得生活不快乐的时候,就会想想无垠的太空。 他思考着措辞,这样告诉郓言,希望他不要因为父母的事情太过伤心。 郓言看着他,直到李冬慌乱地解释说,他只是开玩笑而已,他才露出好看的笑容,冰雪融化,伸手在李冬头上揉了两下。 他说:“李冬,你可真是个傻瓜。” 那一整晚,李冬脸上的热度都没有消失,也在那一晚,他正式进入成熟期。 这样的事情让他郁郁寡欢,他上过生物课,朦朦胧胧地知道一些,可……诱惑他走向成熟的,是郓言。 他不敢再细想下去,总觉得那是危险的信号。 某一天上午,周强突然又回来了,他身后的背包鼓鼓囊囊,他的脸也因为兴奋而爆红:“小兔崽子,以后咱爷俩就吃喝不愁了!” 他弄来了一大笔钱,还说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以后他会更加有钱。 他让李冬去上学,不必在家里看着小卖部了。 他还在镇上买了一栋房子,说以后他们就住在那里。 李冬直觉有危险,可他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重新回到学校,不知为什么,孙伟和郓言之间也有了矛盾,孙伟有一个青梅竹马,叫刘莉,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在他们隔壁班。 刘莉喜欢郓言,闹的人尽皆知,孙伟就生郓言的气了。 可他还是会带着郓言转来转去,只是在欺负李冬的时候,下手更加狠毒。 孙伟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条蛇,让人按着李冬的手脚,就要把蛇塞他裤子里。 李冬吓得哭个不停,还是郓言制止了孙伟,谁知道孙伟干脆就把蛇扔到郓言身上,不止如此,他还威胁郓言,让他以后小心点。 当天夜里,郓言被他外婆的惊叫声吵醒,跑过去一看,老人家房间里的窗户被打破,还被放进两条蛇来。 这让郓言恼怒不已,他和孙伟打了一架,他赢了,他狠狠威胁孙伟,如果孙伟再敢这样做,他会杀了他。 孙伟被打怕了,暂时安静下来。郓言又恢复自由身,只不过现在,身后多了个叫李冬的小尾巴。 他也会骂李冬,反正李冬不会介意,还总是对他露出那种黏人的笑脸。 周强停掉了小卖部,搬到镇子上来,这里离学校更近,更加方便李冬上学,却离郓言家有些远。 周强昼伏夜出,时不时就要消失几天,李冬经常会跟在郓言身后,送他回家,再自己一个人走回镇里。 李冬的话越来越多,他会跟郓言讲他的那些奇思妙想,在他的世界里,物理就是恒定不变的基石,有着有迹可循的规律。 而那种规律,正是人世间的道理所缺失的逻辑。 他搞得懂物理,却搞不懂人心。 郓言兴趣缺缺,无聊地用树枝拨弄蚂蚁。 冬夜的某个夜晚,一声惊雷响起,李冬从睡梦中惊醒,却在床边看到了神色莫名的周强。 他吓得抱着被子躲在床上,胆怯地看着继父,可周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那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随后长叹一声,从他房间里离开。 一次又一次,那种目光越发直白,充满了让李冬害怕的讯号。 他锁门,周强有钥匙;他堵门,周强半夜伸手进来把障碍物拿走。 更让他觉得害怕的是,周强已经从看,上升到了摸。 他不知道该向谁说这些事,这样的恐慌让他变得害怕和人接触,却又不知该逃往何处。 某夜他哭叫着用刮胡刀片划伤周强的脸,又赤着脚从家中逃出来,可他无处可去,只能瑟瑟发抖地回到家中。 不出意外,周强把他往死里打,说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在冬夜里跑出去,又挨打,李冬生病了。 一整个冬天他都没去上学,被周强关在房间里,窗户都被封闭着,他只能从缝隙里向外看去。 却一次都没有看到郓言的身影。 周强没有送李冬去医院,全靠他自己治愈,很多次他都在高烧和伤口溃烂的疼痛中觉得自己要死掉了。 可他总是迷迷糊糊的想到郓言,就像是在沙漠的炎热中,突然被浇了一盆冷水,在迷糊和清醒中旋转不定。 春天,他总算好了七七八八,挣扎着去学校上学。郓言和孙伟又和好了,下课时,孙伟扒着郓言一起去操场打球。 李冬觉得自己被全世界遗弃了。 放学路上被孙伟几人拦住的时候,李冬看着郓言,心中还有莫名的惊喜。 孙伟没有打他,而是带着他,去了一片偏僻的树林里。他心跳的很快,小声问是要去干嘛。 孙伟坏笑着和伙伴们对视一眼,露出淫/邪的笑。 他们把李冬推倒在地上,孙伟站在他面前,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下半身,问:“听说你和你那个赌鬼老爹睡了?” 李冬脸色煞白,生病一冬天,他身体比以前更加孱弱,想挣扎着起来,却被人按的死死。 “你们放开我,我没有!”他脸涨的通红,痛苦的皱着脸,不敢去看郓言。 孙伟给了他一巴掌:“别装了,你爹自己都说了。” 李冬心冷到极点,他不知道周强在外面说了什么,可他真的没有。 “伟哥,别跟他说这些,你不是要试试吗?” 试试什么?李冬迷茫地看着他们,孙伟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啤酒瓶子,在手心里敲打:“听说男人和男人是从那里做的,我还挺好奇的,拉屎的地方也能爽吗?” 李冬挣扎的更厉害了,他不要!他只是对郓言有一点点遐想,可从来不知道再往后面的事情。他带着哭腔喊郓言的名字:“郓言,救救我……” 可郓言只是站在一边,冷眼看着他。 或许,或许郓言也相信了他们说的话。 李冬皱着脸,眼泪鼻涕齐飞。 他被人强行脱了/裤子,露出又细又白的双腿,他夹着腿,痛苦的闭上眼睛,不敢去看郓言的神情。 有好几只手摸上他的腿,带着恶意的说道:“这家伙跟女人一样,腿上都不长毛的。” 孙伟拿着玻璃瓶,兴奋地要实施他的计划,李冬被按地跪趴在那里,像只待宰的羔羊。 然后他听到书包坠落的声音,随即就是孙伟痛苦的哀嚎。 李冬睁开迷蒙的双眼,看到郓言手中拿着板砖,和孙伟几个人打成一团,他连忙穿好衣服,逃离混乱圈。 双拳难敌四手,郓言被五个人夹击,时不时就要被打到,可他疯了一样,被他抓到,就要接受板砖教育,他受伤时一声不吭,只咬牙发狠,孙伟那几个人挨一砖头都要叫上好久。 李冬着急忙慌地找武器,找根棍子也加入战场。 这场混战以孙伟几人战败逃跑为结局,李冬挨了好几拳,刚好没多久的脸上又挂上青紫,郓言的脸要好很多,他个子高,那几个人不蹦起来很难打到他的脸。 在草地上坐了一会,郓言闷声问他:“他真的那样对你了?” 李冬摇头,结结巴巴的解释道:“他没得逞,我拿刀吓他,然后跑出来了。” “那你怎么一冬天都没来上课?” “我生病了。” 郓言转过脸看他,想到刚才李冬身上残留的伤痕,还有他瘦的越发尖细的下巴,信了他的话。 他看着李冬,肯定道:“以后我保护你。” 那是郓言第一次看到李冬露出这么明媚的笑脸。 没过多久,一中组织春游,实则是去给老师种地。 郓言躲过了一次秋收,可现在他要做李冬的保护神,只能和李冬一起去春游。 春游那天,李冬没有出现。郓言平白无故在田埂上站一天看别的同学干活,拍照时气的脸都要黑了。 结束后,他去找李冬,李冬家里却没人。 他在门口转了会,就走了。 李冬被绑着手脚,锁在屋里,嘴巴上缠了两圈胶布,他眼睛都哭红了,期待郓言能够发现他。 郓言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孙伟一行人,他们今天也没去春游,不知道去了哪里。 孙伟脸上挂着得意的笑,而他身后的几个跟班,则吓得瑟瑟发抖。 郓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孙伟阴阳怪气的嘲讽了几句,他骂郓言是个二椅子,连李冬这样的人都要。 等孙伟他们走后,郓言在原地站了一会,又转头去李冬家里。 周强喝的烂醉,回到家中。他现在很是得意,自从上次发现了刘山在做的事情,他就加入了他们,不愁吃不愁穿,也领略过一些以前没有享受到的事情。 可让他惊讶的是,刘山居然对女人不感兴趣,反而喜欢一个唯唯诺诺的男人。 他也想试试,找谁试试呢。 李冬好像就不错,这是他养大的,还不是他亲儿子,更何况,他要是想要,李冬还敢不从? 郓言轻而易举地翻到院子里,一楼没人,他刚踏上楼梯,就听到李冬喉咙里闷出来的哭声。 他迅速跑上楼,看到了周强,几乎没有思考的,他顺手拿了个东西就砸到周强身上。 周强倒在地上,他又砸了上去,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他身上都是血,他才慢慢冷静下来。 帮李冬揭开嘴上的胶布,郓言微笑着对他说:“以后他再也不会欺负你了。” 李冬的手脚被绳子勒入皮肉里,都出血了。他小声哭泣着,看郓言用手帕给他清洗伤痕。 此时此刻,他们都没有提到地上的周强要怎么处理。 郓言带着李冬回了外婆家,当外婆看到郓言身上的血迹时,脸色变化莫测,她问清事情原委后,只叹了口气。 让郓言和李冬洗洗后睡觉,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外婆出去一趟,接近天亮才回来。 果然就像她说的那样,周强的失踪再正常不过,几乎没有人来问他。 但李冬不能在郓言家住,他必须要在自己家,像往常一样,才能不被人怀疑。 四月,郓言突然收到父母的来电,他们要来把郓言接走了。 也许是外婆和他们说了什么,他们来的很快。 电话过后的第三天,他们突然出现在教室外面,和老师说过之后,就要带郓言走。 郓言回家慢吞吞的收拾东西,他和李冬约好,今晚要去他家陪他。 因为李冬说,他家里隐隐约约有发臭的味道,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周强还活着,他好害怕。 他借口书没有拿,回到学校告诉李冬,他要走了。 李冬拉着他的衣角,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郓言几乎是落荒而逃。 从那天开始,李冬生命的支点消失了。 他孤零零地在藏着尸体的家中睡觉,孤零零去上学,被欺负时再也没有人保护他。 没过多久,平日里总跟在孙伟身后的四个人,消失在山里,不知死活。 他总觉得孙伟在密谋着什么,可他浑浑噩噩,大脑里都是郓言。 他想郓言,也恨郓言,平静的池塘里泛起涟漪,但扔石子的人早已走远了。 他在一个平静的夜晚死去,他的躯壳被用来运送毒品,没有人在意一个可怜的遗腹子,从此以后再也无人记得他的名字。 他在冬夜出生,在初夏死去。 可悲的一生被利用过后,他的骸骨被随意丢弃,然后慢慢滋生痛楚和怨恨。 物理的世界有规律来做基石,但人心不需要。 他在桐溪镇上空越发猖狂的恶意中重获新生,成为从地狱中爬出来,只为索爱的恶鬼。 最初,他脑海中只有痛楚,以及想要找到郓言的执念。 可他只能在睡梦之中,触碰郓言影子的余温。 回忆渐渐消散,郓言抚上自己的嘴唇,他目光沉静,看着李冬。 “你让我知道这些事,是想要得到什么?” “从我这里得到爱吗?你为什么比黄娟娟还要蠢,如果我爱你,我当年大可带你走。” 他无奈一笑:“我没有带你走,反而把你忘的一干二净,就是因为,我不在乎。” 李冬一脸受伤的神情,像是迷路的孩子。 郓言捏着手指,控制自己继续说下去:“如果你对我没有执念,也许在不久之后,你就会遇到真正爱你的人,真的没必要在我身上白费功夫,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已经确定无疑,自己压根不是原来的那个郓言,即使有些事确实像是他能做出来,但如果是他,绝不会丢下李冬跟着父母离开。 那个“郓言”,明知道这样是把李冬往死路上推,他甚至不敢细想,他走后,李冬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和一具逐渐腐烂的尸体同住一起。 就像他说的那样,有时候从喜欢到爱,走错一步,就有缘无分。 李冬低垂着头,不知道是不是又哭了起来。 郓言更加头痛,声音也温柔了几分:“你想想,我又不是什么好人。哪里值得你喜欢?以后你会遇到更好更合适的人,他比我好一千倍一万倍,我……” 他突然想到,自己的权限已经开启了,便在脑海中问系统:“他以后遇到的会是什么人?” 【本书男主将会在两天后出现,以下内容截取自原文:他长着一张和李冬心中那个人七八分相似的脸。早已心灰意冷,把埋怨和痛苦深藏在心中的鬼王,心中萌发了新芽;李冬在桐溪镇中只手遮天,他是黑暗中的王者,这里的冤魂都要听他号令,时隔多年,他再次幻化人形,走入那所充满回忆的学校,成为了一名物理老师,这曾是他最理想的职业;李冬总是无法控制地看向他,他和那个人一样,总是那么安静,沉默,可李冬看到,他默默地帮同学捡掉在地上的东西,一个人蹲在校园里喂猫,同时,他那双眼似乎也能看到这迷雾中的诡谲……他和李冬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也不过是在配合高高在上的鬼王,玩一出怀念白月光的把戏,这样的认知,让这个仅有十八岁的纯真少年,陷入了无比的痛苦之中,他知道鬼之所以是鬼,就是因为无法抹去的执念,当李冬放弃了那些执念,他就会消失,可他不放弃,他们之间永远存在着一个名为“郓言”的人。】 这些内容,不过是这本书的前十万字,后面几十万字,全是那个男主嫉妒作祟,作死搞出一系列在李冬痛点上跳舞的事情,折磨李冬,逼迫李冬为他臣服。 郓言都要气笑了,这样也叫小甜文? 【如果没有宿主的影响,确实会是一本小甜文,这就是宿主做任务的意义。】 郓言陷入沉思之中,李冬伸手过来,抓他衣角时,他才清醒过来。 李冬执拗而又卑微地对他说:“只要你告诉我,你曾经在意过我,我就消失了。” “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 他的执念消失,自然也就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了。 即将拂晓,郓言又问系统:“我的任务完成,不就意味着他要消失吗?” 【理论上是如此,但系统会自动打补丁,宿主完成任务后,李冬便不会记得你了,他只为仇恨而生。】 郓言扯了扯嘴角,心中顿时放松不少。 他摸了摸李冬柔软的黑发,认命一般,揽着他的腰,靠近自己,把他的头压在自己胸前。 让他听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说:“你听好,这样的话,我只会说一次。” “我现在并不爱你,但如果再久一点,我对你的喜欢可能会变成爱。你知道喜欢和爱的区别吗?喜欢是乍见之欢,爱就是责任,是非你不可。所以,我们的缘分还不够深。” “我只有一点点爱你,还不足以为你停留。”他嘴唇亲昵地滑过李冬发红的耳尖,喟叹一声:“如果你只想要我一个人,我觉得我们可以再谈谈。” 系统:【???任务进度已达30%,请宿主端正态度,尽快完成任务!】 李冬似乎也没反应过来他这个急转折,脸上的神情,既有惊讶,也有惊喜,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可郓言却从任务进度之中,知晓了他的态度。 当李冬对他完全失望时,他就会完成任务,不知去往何处,而李冬,会变成一个只有恨没有爱的小怪物。 佛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他好像也不是很讨厌李冬。 既然如此,干嘛要陪系统玩这种进退两难的把戏呢。 更何况,系统说把虐文变成小甜文,也没说他不能踹掉小攻自己上位啊。 他扬起嘴角,给李冬一个肯定的眼神,然后李冬就像八爪鱼一样,死死地挂在他身上,喜极而泣。 一旁的陆海清都看呆了。 【任务进度#+*%……任务进度已崩坏,正在脱离世界,请宿主做好准备!】 郓言的笑逐渐凝固。 他看到李冬踉跄着脚步,茫然失措地看向四周,他想要开口大声喊,却传不到李冬的耳朵里去。 当朝阳从山顶上跳跃出来时,李冬的身体也逐渐化成虚影,风一吹,便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故事暂时就到这里啦,这是个披着热(大概)题材的皮,讲我想讲的故事的不太完美的小说。 是我的第二本书,我还在摸索适合我的风格和题材。所以题材跳跃会比较大,感谢有你们的陪伴和鼓励(哭哭) 下个世界可能更冷,郓言(芋圆)惨遭我这个后妈的毒手,在星际abo世界里,成了个太监A(……)我自己都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应该会比较香~我s属性蠢蠢欲动 期待大家和我一起走下去呀,鞠躬! 第30章 新的篇章 炎热的夏日午后, 烈日灼灼,热浪甚至扭曲了空气。 艾尔主城最大的星际码头周边却早已被挤的水泄不通。 无数人慕名而来,带着鲜花和期待的心, 翘首以盼。人群中心,身穿黑铁铠甲的士兵将码头围了起来, 大檐帽上斜挂着紫金花的荣誉徽章, 闪亮的肩章代表着他们都是为帝国浴血奋战过的英勇将士。 人群外围,星网记者蒙兰达急匆匆地从悬浮车上跳下来,他是从最偏远的小城赶过来的。三天前,帝国王室突然放出消息,五年前在虫族之战中英勇牺牲的大皇子,竟然没有死。 相传他在兵败之际,依然英勇奋战, 却深陷虫族包围圈之中,最后不得不自爆。帝国大皇子莱斯特是澜星联邦成立以来,精神力最高的男人。 他十八岁分化成Alpha,检测出超s级的天赋,在星域网中的机甲战斗中, 从来没有败绩。 十九岁, 莱斯特就上战场斩杀虫族无数,从敌人的手中夺取一个又一个澜星的附属星球。 许多人坚信,他终将会带领澜星联邦过上幸福的生活。 但现在国内情况已经有了天大的变化, 蒙兰达甚至嗅到了血雨腥风到来前的风暴气息。 在大皇子“去世”后,能力仅在他之下的三皇子接替继位, 册封大典就在五个月之后,现在莱斯特回来,帝国王室的继承人是否会有变动? 这是所有澜星人都在关心的事情。 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星际飞船内, 身穿研究服的白发男人正在操纵着飞船,在他身后,巨大的营养舱之中,躺着一个正在沉睡的男人。 男人面容冷峻,即使在沉睡中,如峰般的眉头依旧在紧皱着。黑发在透明的液体中飘动,他放松的肌肉下蕴藏着蓬勃的力量,身高足有一米九五以上,肩宽腿长。 唯一可惜的是,一道血肉与钢铁形成的分界线,从他右肩膀斜着向下,足有四分之三的身体,是由钢铁组成的。 郓言在营养液中醒来,幽深的瞳孔,像是跨越了千万年的时光,终于找到了栖息之地。 他一醒,营养舱自动打开。长腿从舱内跨出,郓言拿起挂在一边的制服,穿上,一丝不苟地扣上所有纽扣。 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仿生手套,带在右手上,那手套像是有生命一般,紧紧贴在他钢铁义肢上,和他本身的肌肤相差无几。 “现在到哪里了?”郓言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叉,翘起二郎腿,原本熨帖的裤子有了些褶皱,又被他慢条斯理地抹平。 库克轻笑一声,“再有十五分钟,我们就会在B系星点降落,估计你那个好弟弟,现在还在码头那里等你。” 郓言不置可否,他要躲的并不是三皇子奥格斯,而是这次的任务目标,贺星礼。 在上一个世界中,郓言小心眼的故意和系统作对,一系列骚操作导致任务失败。 等他精神从任务世界中抽离出来,才确定自己是穿书,而不是书中的人物。 想要从书中脱离,他必须要按照系统的任务行事。幸好系统并没有惩罚程序,甚至还放松了规则。郓言知晓这本书的全部内容,也知晓任务目标是谁。 贺星礼,澜星联邦最受欢迎的Omega。他是联邦财务大臣最小的儿子,也是家族中唯一的O,天使脸蛋,再加上绝对优渥的家族条件,是所有贵族Aphla都想追求的。 但就这么一个完美的人,却是个十足的废物美人。正常来说,澜星人会在十八岁成年礼左右完成分化,但贺星礼直到二十二岁,才正式分化成O,在此前,联邦甚至有人下注猜测他什么时候才能分化。 正因为比常人晚四年分化,贺星礼接受的教育和正常的omega不同,从学校毕业后,他更是特立独行地开了一家娱乐公司,张扬的行为,被人誉为“omega之星”。 他的人生顺风顺水,偏偏心中有一个不识好歹的白月光,王室大皇子莱斯特。在莱斯特战死后,他心中依然保存着爱恋之火,直到二十五岁那年被强制嫁给白月光的弟弟,奥格斯,先婚后爱,替身文学…… 这本非常狗血的abo文学中,充满了各种人物降智行为,郓言搞不懂,得不到爱人的心,难道把人家搞得家破人亡就能得到了?后面还有带球跑的情节。 为了眼睛着想,郓言并没有仔细看细节。 反正经过一番火葬场,他们he了,至于自己这个“白月光”,就是推动人物降智的开始。 郓言压根不想掺合,他只想咸鱼,但现在故事之轮已经开始转动。 他必须出场,然后和贺星礼保持距离,找机会尽快离开这里,远离风暴中心。 十五分钟后,飞船准时到达B系星点。郓言已经做好准备,库克一点要送他的意思都没有,一双狭长的狐狸眼中露出狡黠的笑意,他扔过来一个东西,被郓言一把接过。 “看来你的义肢协调能力还不错,等你拿回属于你的东西时,我可以为你做出更加仿真的肢体,至少能让你恢复巅峰时期90%的战力。” “腾蛇的核心还给你。” 郓言把核心装到口袋里,从喉咙里闷出哼声。三个月前他从沉睡中醒来,身边只有这个名叫库克的白毛男人,他是一个在逃的机械学家,是他救了郓言,并用废弃机甲零件为他打造了钢铁肢体。 为了回到澜星,以及感谢他的救命之恩,郓言和他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交易。 飞船舱口逐渐打开,郓言并没有犹豫,小腿微蹲,火箭炮般从星际飞船中跳了出去,消失在原地。 库克看着空气中的残影,勾起笑容,“期待下次见面,我的王子。” 蓦地出现在街头,郓言并没有引起任何恐慌,他超高的精神力,足以屏蔽比他低的注意力。 高耸入云的大厦,川流不息的悬浮列车,还有夹杂在人群中的机械生物,这里确实是另一个世界了。 路口上空悬挂着的巨大广告牌中,明艳如烈阳的漂亮男人在镜头下侃侃而谈,他嘴角恰到好处的微笑,精致地如同世界上最完美的人偶娃娃,眼角还有一颗艳红的痣。 这就是贺星礼,他经营的娱乐公司,一直是澜星的话题中心,而他本人惊才绝艳的容貌,更是让人感到可惜,如果他肯出道,绝对会成为最耀眼的星际之星。 来来往往的行人中,也有驻足看广告的。 “贺星礼可真漂亮呀,即使放大这么多倍,他的脸还是那么完美。” “而且身份也很尊贵,三皇子一继位,他不就要嫁给三皇子了吗?” “可是我听说啊……贺星礼好像有喜欢的人?” 果然再怎么换世界,人本性中的八卦因子都不可能消失。 郓言抬头看着贺星礼,心底一角有些淡淡的遗憾。 接着,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街角。 码头。 等待的人群早已变得骚乱,为什么这么久了,大皇子还没有乘坐军舰归来? 人们的热议就快把停在上空的悬浮车掀翻了,坐在豪华车身中的黑发男人,长着一张和郓言有七分相似的脸,毕竟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只是他和冷面严肃的郓言比起来,神情和煦的像是春风。 奇远小心地观察身边人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大皇子是不是在路上出了些什么差错?我们要派人迎接吗?” 他这话并不是空穴来风,三天前,三皇子奥格斯突然告知他一个消息,星际战神莱斯特并没有死去,并将在三天后归来。 为此,帝国派出曾是郓言麾下军团之一的战舰前去迎接。 王室并没有隐瞒这个消息,反而大肆宣扬出去,这让他有一些担忧…… 虫族对大皇子恨之入骨,很难说会不会有虫族前来伏击。 据说,大皇子身受重伤,身体也有些伤残,只是不知道伤残程度如何。 奇远作为联邦智慧团成员之一,已经在三皇子身边待了很多年,多少也有些了解奥格斯的想法。他是想借这个机会,测试那个被誉为战神、同时也是他王位竞争者的大哥,到底还有多少实力。 奥格斯脸上的笑容没有发生改变,他好整以暇地看着下方焦急等待的人群,嗓音如同山涧中流淌的溪水,温和而清澈:“你多虑了,他很有可能抛弃这些民众,早已回到王都。” “那我们……”奇远压根没想到会是这样,他第一反应是郓言会借此机会私下联络他曾经的部下。可还没等他说话,奥斯特白手套一挥,把他要说的全都堵死了。 他身上穿着帝国王室专属的月白色军装,胸前和手臂上镶嵌着金黄色的穗带,随着他的动作猛地一晃。 这个星球目前的掌权者,放下自己所有的戒备,笑的人畜无害,他无奈地看向奇远,说道:“那是我大哥,他和我的起点是一样的。这个位置本来就属于他,如果他想要,我自然会退让。这不足以成为我们兄弟之间反目的理由。” 奇远有些感动地叫道:“殿下……” “王宫的晚会继续筹备,哥哥他会出现的。” 奇远猜测的并没有错,郓言确实是想借此机会寻找曾经的部下,却不是为了争夺什么。 他进入这个身体之后,脑海中经常出现的,就是战场上的场面,尤其是最后一战,如果没有他那些部下,他连这残缺的四分之一身体都不可能剩下。 阿尼的家居住在贫民区,他无父无母,十八岁分化成Aphla,进入军校,毕业后就进入军队,跟随郓言参加战争。 平日里,他最经常提到的,是他刚刚过门的妻子。 可当郓言按照记忆中的位置找过去时,住在这里的人早已搬走了。 这样的认知,让郓言反应过来,距离那场战争已经过去了五年。 也许,阿尼的妻子早已改嫁。 他站在开满蔷薇花的院墙外面,重新收拾了一下有些失落的心情。 就如同上个世界一样,有时候他也分不清,这些记忆是不是他曾经经历过的。 他撤销了精神力屏蔽,很快,他的存在就引起了不少的骚乱。 和几年前相比,他的容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身材高大,轮廓深邃,不怒自威。莱斯特是个坚定不移的武斗派,他精神力超高,崇尚武力,长久以往,就连他俊美的脸上,似乎也凝结一层钢铁机甲般肃冷的霜。 有人惊呼道:“大皇子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不应该在一号皇家码头吗?” “我的天啊,我竟然在贫民区见到了大皇子本人……我一定要发星网上,这绝对是我人生的高光时刻!” 不止一个人是这样想的,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拍照,窃窃私语,却没人敢太过于靠近。 不到十分钟,一辆黑色皇家悬浮车通过空间跳跃到达此处。 车门打开,奥特斯面露微笑,优雅地从车上下来,张开双手向郓言走过去,声音中藏着克制的激动:“莱斯特,你回来了!” 联邦最完美的两个男人,一个像爆裂燃烧一切的火,一个像温柔包容一切的水,在此刻,紧紧地拥抱一起。 这个场景,让围观的人群都情不自禁流下激动的眼泪。 而拍下来的视频,也在星网上被疯狂转发,多达十几亿次。 郓言被接回王宫,一年前,他们的父亲奥古斯都去世,国事暂由奥格斯、军方以及联邦议会三方共同决定。 奥古斯都国王一生共有五个子女,前后有两任妻子,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一母同胞,后面两个弟弟妹妹则是由继母所生,现如今最大的才不过十岁。 Omega没有继承权,二皇子早已嫁给议会成员,而三皇子,也将在五个月后迎娶贺家独O贺星礼。 这样一看,刚回来的郓言处境就稍微有些尴尬,他已经二十五岁了,联邦法律规定,二十六岁未婚公民,将由基因分配所决定配偶。 这也让今日的晚会更加热闹,许多家族迫不及待地将家中适龄的Omega送入王宫,期待能得到大皇子的青睐。 郓言早已换上王室特有的服装,坐在房间里,和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小鬼面对面。 他们是他的双胞胎弟弟妹妹,女孩叫雪莱,男孩则叫艾迪。 澜星联邦成立多年,不同的人种之间通婚,也造成联邦居民外貌上的多异性,大部分澜星人都长的很好看,但这样的好看也是有代价的。混乱的血统,导致大部分婴儿出生时,带有一部分的身体疾病。 就像郓言,黑发黑眼,典型的东方长相,而奥格斯与他相似,却是黑发灰眼。站在他面前的这两个小家伙,完全没有继承到奥古斯都的外貌特征,呈现出典型的西方人种特征。王室为了保证血统纯正,已经做出了巨大的努力。 雪莱高傲地昂着头颅,目光停留在他翘起二郎腿,露出来的机械右脚。她在王室中见过最糟糕的基因失败的产物,也不过是替换了一根手指。 “听说你有一半的身体都是由钢铁组成的,是吗?” 郓言被接进皇宫之后,由s级医师为他做过身体检查,估计他是个残废的消息,今晚就能传遍到主城的每一个角落。 这也是郓言期待看到的场景,他嘴唇勾起微弱的弧度,神色并未发生改变。站在雪莱身边的艾迪小心地躲到姐姐身后,他觉得这个大哥很危险。 这个号称星际战神的男人,单是坐在这里,就散发着猛兽般危险的气息,而且医师说,郓言目前的战力不到巅峰时期的一半。 雪莱有些同情,可她此行的目的,并不是展露无聊的同情。她清清嗓子,还是没忍住用怜悯的眼神看着郓言:“你现在是个残废,是没有办法继承王位的,这些你知道吗?” 如果仅仅是失去胳膊或者腿,目前的星际科技足以做出足够优秀的义肢,但郓言失去的是四分之三的躯体。 他被库克发现时,躺在被炸毁的“腾蛇”机甲中,只剩下微弱的心跳。如果不是他超强的体质,他根本无法活着等到救援。 而库克在他醒来之后,也是同情万分地告诉他,他失去了作为Aphla的……尊严。 他永远无法标记、甚至在Omega体内成结,也就是说,即使他娶omega回家,他的O也只能靠着抑制剂度过发情期。 没有哪个矜贵的O会愿意承受这样痛苦的活寡。 虽然Beta同样有生育可能,但B的基因很大程度上会导致王室血统走上更糟糕的结果。而郓言作为王室继承人之一,自然也就丧失了继承权。 当然,库克也坏笑着告诉他,可以帮助郓言做个比胳膊和手更完美的机械某物,可以按照他的脑指令崛起,是个很好看的,装饰物。 没有哪个A能受得了这种屈辱,可库克并没有如愿以偿看到郓言露出丝毫痛苦神情,他很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并且拒绝了做那处机械肢。 郓言想的很简单,这又不是他的身体,而且还会有比这个更适合做让贺星礼知难而退的理由吗? 他看着两个漂亮的孩子,在内心深深叹口气,也许这就是王室成员之间注定的命运吧,他还以为能多少得到一些安慰。 没等郓言想好怎么回答雪莱,雕花大门被推开了,奥格斯罕见地皱着眉,低声呵斥雪莱道:“你在对我们的哥哥说些什么,快出去!” “可是,王位本来就是三哥哥的!”雪莱据理力争,粉白的小脸上写满了不服气。 艾迪拉着她的手:“姐姐,我们还是走吧。”他拖着雪莱离开房间。 大门被佣人关上,奥格斯脚步轻快地走到郓言身边坐下,变戏法一样掏出文件,这是一份关于开采某星球的联邦议会声明,献宝一样,奥斯格解释道:“这种合金经过试验,是目前最适合做机械肢体的金属,我想尽快派出军队。” 郓言眸色加深,接过文件。上面显示,这份文件早在三年前就立案讨论,然而现如今依然没有讨论出来个结果。 因为这个星球,算是虫族比较重要的基地之一。 郓言抬眼看奥斯格,他依旧笑的如沐春风,让人不禁在心中感慨,谈恋爱让人降智啊,这么聪明的家伙和贺星礼恋爱后,智商都快二百五了。 一番思索,郓言露出满意的神情,他把文件放在一旁的桌面上:“我会说服那帮老家伙的。” “也不急于一时。”奥格斯笑眯眯地站起来,微微躬身,伸出右手,“现在还是让我们一起享受久违的兄弟时光吧。” 外面传来悠扬的舞曲,许多贵族Omega已经在舞池里肆意地旋转身体,张扬的裙摆如同花朵一般绽放在汉白玉石阶上。 和奥格斯并肩沿着长长的楼梯缓慢步入舞池,扑面而来的香粉和欢笑声快要把郓言淹没起来了。 这样热闹的场景,让他想到了某些电影中的宫廷舞宴。 必然会有一只耀眼的玫瑰,占据所有人的目光。 贺星礼就是那朵玫瑰。 舞池里的音乐突然变得急促,他穿着白色的西装,快节奏地跟随鼓点踩踏着脚步,而和他伴舞的女性omega,在他的引导下旋转、飞扬。 围观的人们脸上挂着矜傲的微笑,端着高脚杯,时不时抿口红酒。场内也出现不同程度的信息素波动。 有人注意到宴会的主人已经来了,但奥格斯示意他们不要声张,紧接着便宠溺地看着舞池中央,已经有些气喘的贺星礼。 不止是他,几乎所有人,都不可能会忽略掉贺星礼的存在。他的热烈和鲜活,永不停止跳跃的生命之火,在这种场合,就像是沙漠中的满天星河一般,吸人眼球。 郓言端着酒杯,冷静地看着,思绪有些飘移。 贺星礼的目光再次转过来时,奥斯格略有些得意地碰了碰哥哥的手臂:“他美的让人窒息,不是吗?” 人们总喜欢把美丽的事物标上自己的专属,以此来宣示主权。 郓言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并没有错过贺星礼火热的眸中,蕴藏的某种心照不宣的暗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25 19:19:04~2021-04-26 21:46: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隔山又如远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隔山又如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3ctv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过桥人、想当一条咸鱼王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钢铁与玫瑰 清脆的玻璃杯碰撞声响, 在大厅内扩散,准确无误地传入所有人的耳朵里。 奥格斯收敛了精神力,面带微笑地退在一边, 向大家介绍郓言的回归,他的语气里带着罕见的激动:“诸位, 澜星联邦的守护神、奥古斯都王室最强的男人, 我亲爱的大哥莱斯特,从五年前惨烈的虫族之战中,归来了!” 众人齐刷刷地鼓掌,脸上也带着激动和兴奋。 莱斯特的大名享誉星际,有他的军队在,就连星际海盗都会绕行澜星。 胡子花白,体型微胖的富商贝克举起手中的酒杯, 语调激昂道:“欢迎我们的保护神归来!” 他所在的家族,依赖于星球之间的交易生存,自从莱斯特消失后,便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和他同样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学他齐声喊出那句话。 郓言微微抬手, 点头致意。随后宫务大臣走过来, 在奥格斯耳边耳语。 一位身穿紫色华丽长裙的贵妇走出来,拉着她刚成年的女儿,轻声说道:“大殿下, 请允许我的小女儿和您一起跳开场舞吧。” 挥退宫务大臣,奥格斯也看向贵妇身边面带骄傲的女孩, 她是目前执政党魁首的的女儿,身份高贵,和莱斯特一起跳舞, 身份已经足够了。 再看郓言,他眉头一直簇着,似乎就没有放松的时候。 郓言声音低沉,说话的声音像是从胸腔中传出来的,即使他语调平平,众人也可以听得出,他话语中拒绝的意味。 郓言垂下来的右手在裤腿上轻轻敲击,发出钢铁碰撞的声响,他看着那个站在妈妈旁边骄傲而又美丽的小女孩,说道:“女士,我也想和您的女儿共舞,但是您瞧,我的半个身子都是由钢铁组成的,omega应该被捧在手心里呵护,而不是在我身边遭受危险。” 众人这才看到他西装裤下,露出的金属脚腕,大厅里顿时议论纷纷。 不少抱着把家中omega嫁给他的人,都有些打退堂鼓的意思。 奥格斯有些不满,刚想要说些什么挽回场子,就听到洋溢着热情的声音说道:“那就由我来和大殿下一起跳开场舞吧!” 贺星礼面带微笑地从人群中走出,即使在Aphla中,他的身高也不算低了,足有一八五,更何况是和天生柔弱的Omega相比。 他今日一身白色西装,金色的头发在灯光下格外耀眼,左耳边戴着一颗蓝色宝石耳钉,却不及他如大海般澄澈的眼睛美丽,眼角滴血般的红痣,更衬的他艳丽如玫瑰。 在场的都是贵族,估计全澜星为了保持血统纯正的疯子都在此处,也就是说这里几乎没有丑人。 可贺星礼就是能在人群中,万众瞩目。 郓言早就知道他生的漂亮,可现在距离他真人不到两米,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贺星礼,依旧为他摄人的美丽感到心惊。 和所有漂亮的人一样,贺星礼有着自己的自信和骄傲,他看向郓言,等待回应。而郓言却从他身上品出来一丝紧张的意味。 郓言扭头看着奥格斯,奥格斯依旧宠溺地看着贺星礼,似乎对他突然的邀请并没有多少存疑。 也许是剧情还没有开始,郓言勾起笑容,果断开口拒绝了贺星礼:“我亲爱的弟弟不止一次地向我提起你,你果然很特别,我可不想剥夺掉他今晚的快乐。” 说着,他走下楼梯,来到另一位身材高挑的女性身边,“我可以邀请你同跳这支舞吗?” 温提安耸耸肩膀,“有何不可呢,这是我的荣幸,我可不是娇弱的Omega。” 这竟然是一位女性Aphla。 郓言有些……不习惯。 他丧失掉的不只是器官,还有他作为狩猎者的信息素分辨力。 可他很快就调整好心态,牵着温提安的手从贺星礼身边经过,步入舞池。 奥格斯并没有给贺星礼留品尝失落的时间,他温柔地牵起他的手,温声安慰道:“我们也来跳舞吧。” 舒缓的音乐奏起,所有人都找到合适的舞伴,继续翩翩起舞。 尽管温提安说她是个Aphla,郓言仍然无法控制地和她保持一定距离。 可温提安不仅没有察觉到他的抗拒,反而高兴地表达自己的崇拜之情,她比郓言小四岁,刚从帝国军校毕业,即将开始她的军队生涯。 “殿下知道吗?您留下来的记录,至今为止都没有被超越,我一直很崇拜您,您的所有战斗录像我都看……” 她像个蚊子一样,在郓言耳边兴奋地说个不停。 推开她,又拉回来,温提安靠在他的怀抱里,小小地吸了口冷气:“您的手臂也是由机械做的吗?” 她的神情既敬畏,又同情。目前联邦科技早已发达到可以替换人的全身器官,但这些器官和真正的人体比较起来,是需要定时保养、更换的。 尤其对一个机甲操控师来说,哪怕是0.001的误差,在战场上都会造成致命的后果。 郓言冷淡地“嗯”了一声,直接告诉她:“除了左边手臂和心脏外,其他都是由机械做的。” 这简直太惨了,温提安不受控制地想,英雄落幕,应该会很伤心吧?可大皇子一点颓废之意都没有。 他俩的交流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在外人看来,就是温提安靠在郓言身上,时不时敬仰地看向郓言。 舞曲逐渐变得暧昧,温提安毫不客气地捉过郓言的手,放在自己腰上,“都是A,不要怕。” 她觉得郓言多年军旅生活,估计还没来得及享受和O相处,就战死在沙场了,不对,是昏迷养伤了,所以才不习惯和人有身体接触。 郓言被她搞得有些无语,不过也总算稍微适应了她的身份。 和他相比,奥格斯在舞会中可谓如鱼得水。和从小被寄寓厚望的郓言相比,他接受更多的教育是宫廷礼仪。 奥格斯揽着贺星礼纤细而又有韧性的腰部,和他尽可能地贴在一起,却还保持着一段让Omega不会觉得冒犯的距离。 就像他的人一样,亲切,却不过分亲密。 “你怎么了?”奥格斯察觉到贺星礼的情绪有些不对,亲昵地小声询问道。 贺星礼摇头,眼神再一次看向不到一米远的郓言,温提安在和他聊些什么?为什么会笑的这么开心? 他嘴角微微下压,委屈道:“大王子拒绝了我……” 他没有把话说完,可奥格斯轻而易举地明白了他的意思,玫瑰都是骄傲的、不容拒绝的。 这让奥格斯莫名觉得心情很好,“大哥一向如此,他不是有意拒绝你的。” 是吗?贺星礼看向郓言,蓝色的眸子中,闪过小小的失落。 一舞完毕,郓言又和一些有心结交的贵族寒暄几句,便找机会去了外面的园子里。 大厅中的欢声笑语,被风吹着裹挟到偏僻的角落。郓言坐在长椅上,点燃一支烟抽了起来。 他看向无垠的星河,这个世界有着很好的天气,记忆里的淫雨霏霏早已成为过去式,眼前的星星似乎触手可及。 他试探着伸手去够星星,身后却传来悦耳的声音。 “大殿下身体不好的话,抽烟不是更损害健康吗?” 不用回头,郓言都知道是贺星礼。 这家伙跳舞的时候,眼睛都快镶他身上了,赤/裸的吓人,现在跟过来好像也很正常。 懒洋洋的语调:“我已经是个废人了,再怎么找理由剥夺我的爱好,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王室医师也警告了他,避免十年后他的左肺也要用机械肺替代,他最好戒烟。 郓言收回手,放在自己的腿上,淡淡地看向贺星礼。 漂亮青年站在星空下面,居然比在室内更耀眼。 许是他赤/裸/裸的审视,太过大胆,贺星礼强撑着和他对视,挑衅般问道:“别人都说你是战神,他们都没有放弃你,难道你自己就要放弃自己了吗?这可不会像是你的作为。” 郓言收回眼神,不再搭理他。 他心中无比清楚,大厅里站着的那些人,都在想些什么。让他唯一有点意外的是,奥格斯和宫务长说的话。 雪莱被罚关在房间里。 是谁会惩罚她?且以什么理由惩罚他? 郓言想来想去,只能想到奥格斯身上。 他在得知郓言身体残缺,不可能争夺继承权以后,态度不止好了一点半点。 虽然郓言现在是个残废,可他复活的消息,让虫族退避三舍,这几日,猖狂的星际海盗都收敛了很多。 那些人没有放弃他,无非就是因为他还有点利用价值。这样正好。 他看起来就像自暴自弃,贺星礼反而被他堵的没话说,傻子一样站在那里,支支吾吾半天,丢下一句:“反正你不是这样的人!” 然后匆匆离去。 郓言嗤笑一声,他不知道这些身体原主会是什么样的人,但至少,他不是他们。 他没能力改变书中已定的命运,唯一能做的就是远离。这样对彼此都好。 翌日清早,看着宫廷长怀里抱着的小狗,郓言快被气笑了。 人人都说贺星礼是个废物美人,在他看来,也许把废物换成“木头”更适合。 这人居然送给他一只带着粉色蝴蝶结的残疾狗狗! 餐桌上,奥格斯早已用过饭出门参加活动了。 雪莱和艾迪坐在对面,小手捂着嘴巴发出“嗤嗤”的笑声。 郓言握紧银叉子,脸色阴沉的吓人。 宫廷长颤抖着声音问道:“大殿下,需要我把礼物退回去吗?” 贺星礼还在王宫外面等着,她也很为难,毕竟这是三殿下未来的枕边人,她无法拒绝。 更何况,谁能拒绝得了贺星礼放下身段的哀求呢。 白色的狗狗在她怀中发出呜咽的叫声,水汪汪的大眼睛不住地朝餐桌上看,时不时吐出粉色的舌头舔嘴边。 郓言:“……” 可惜的是,这只狗狗只有两条前腿能够走路,后面两条腿都是机械义肢。 也不知道贺星礼是如何在一夜之间找到这条狗的。 郓言压下想笑的欲/望,尽量板着脸道:“不用,把狗抱过来我看看。” 宫廷长小心翼翼地把狗放他手里,就连雪莱他们都捂住眼睛,生怕郓言一个不高兴就会把狗子捏爆。 这狗大约有七月大,放在郓言的手中,只有小小的一只,它也不怕人,机械后肢蹲在那里,奶奶地呜咽着舔砥着同样钢铁做成的右手。 郓言轻笑一声,用完好的左手摸了摸它柔软的毛发,送它来的人应该刚给它洗过澡,有些淡淡的香气,“乖狗狗。” 他从自己盘子中撕下一小缕面包,放在右掌,小狗开心地用爪子扒着吃起来。 雪莱嘟着嘴巴,咕哝道:“我还以为你会把它捏死呢。” 她愤愤地用叉子戳着盘子,昨晚因为说了那样的话,奥格斯哥哥罚她在王宫禁足一周,她都要气死了。 艾迪微微笑着,把自己盘中没吃完的火腿拿过来,凑到郓言身边,小声问道:“我可以喂它吗?” “嗯。”郓言首肯。 转头对宫廷长说道:“你去告诉他,我收下他的礼物,并且,非常感谢他时刻不忘提醒,我已经是个残废了。” 宫廷长呼吸一滞,支支吾吾地不肯离开,“大殿下……还有一件事。” “嗯?”郓言好心情地逗着狗狗,漫不经心地应道。 雪莱也好奇地看着宫廷长,这位强悍的、负责整个王宫事物的Aphla,可不经常露出这种为难的神色。 宫廷长深呼吸一口,闭着眼睛快速报告道:“贺星礼少爷还在星网上发了一段视频!” 她话音刚落,雪莱就迫不及待地登录自己的星网,没过一会,她发出爆笑,几乎在椅子上坐不稳了。 郓言皱眉,他刚回来,还没有重新办理星网。 宫廷长想要劝阻雪莱公主不要这么失礼,可她自己也有些头大。 这个联邦未来的主人之一……实在是太脱线了。 艾迪打开手腕上的星网,只看了几眼,有些担忧地说道:“星礼哥哥是好意,但他这次实在是太失礼了。” 他把星网界面给郓言看,贺星礼的个人账号上发布了一段视频,主角就是郓言怀中的狗狗。 视频中,它刚出生就是一只残疾狗狗,但它顽强地和其他健全的兄弟姐妹抢夺食物,一直用两只前爪行动,后腿高高抬起,它安装了机械假肢那天,一直高兴地叫来叫去,试图追赶自己的后腿。 贺星礼在视频中说道:“基因缺陷不可避免地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之中,不管是先天还是后天,我们都要坚强面对!做最勇敢无畏的自己!” 不仅如此,他还带了tag,表示他愿意成立基金会,投资巨额资金用来研究更好的机械义肢,以及攻克基因缺陷。 他的粉丝转发并评论,夸他人美心善。 然而在这个tag之中,播放量更多的,是他把狗狗送到王宫的视频…… “听说大皇子残疾了……贺星礼是在做什么?” “他果然还是那个废物美人啊,笑死了。” “他怎么可以这么做!莱斯特大皇子是为了保护澜星才变得这样,他原本是天之骄子,如果没有那场战争,他现在会是我们的下一任君主!贺星礼伤害了所有崇拜战神的人,我现在开始讨厌他了。” “我想说,狗狗还好吗?大皇子会不会生气,直接把狗子掐死啊?” 一时之间,郓言的崇拜者似乎要把贺星礼的星网账号给占领了,所有人都在谴责他,不应该这样做。没有人觉得这是鼓励,他们都觉得贺星礼是在嘲讽。 他即将嫁给要继任的三皇子,而这个位置原本属于郓言的。 郓言忍住笑,让宫廷长把贺星礼带了进来。 他应该也已经看到了星网上的视频,垂头丧气却还要强撑着骄傲的样子,着实狼狈。 贺星礼始终不敢直视郓言,他叫了雪莱和艾迪的名字,然后在餐桌旁坐下。 雪莱毫不客气地骂道:“真是个漂亮的蠢货。” 艾迪制止姐姐:“不要这样说星礼哥哥。” 贺星礼却立马张扬起来,反唇相讥道:“至少比你又蠢又不漂亮要好得多!” 和他一比,十岁的雪莱确实在外貌上占据不了任何优势,但她:“可我十八岁能正常分化!而不是像你一样拖到22岁变成一个黄脸O才能嫁出去!” “你…你……”贺星礼结巴了半天,似乎想到些什么,脸都涨红了,然后凶巴巴地说道:“我不和小孩子计较。” 雪莱再次胜利,骄傲地昂起头,却在对上郓言的眼睛时,也丧气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点害怕这个大哥。 郓言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轻轻抚摸着怀中狗狗,对雪莱和艾迪说道:“吃过饭就去学习吧。” 在十八岁分化之前,他们要学的东西可不局限于性别。 宫廷长带着他们下去了,侍女把盘子收掉,随后端上来两杯咖啡。 贺星礼独自面对着他,丝毫不复刚才的张牙舞爪,他垂着头,委屈巴巴地解释道:“我并不是他们说的那个意思,我只是想鼓励你振作起来……” “用一条狗来鼓励我吗?”郓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如鹰鹫一般,哪怕这里并不是战场,他也足够让人胆寒。 所有人都怕他,就连威严的宫廷长也一样。 贺星礼在他目光的审视下,感觉周遭的空气都被抽空了,大脑一片混沌。 等不到他的回答,郓言又“嗯?”了一声,他皱着眉,不想和贺星礼一起待这么久。 更何况他根本不在意这些,他不想和系统作对了,只想顺利完成任务,然后告别这些该死的玩意儿。 郓言不耐烦地换一个姿势,机械腿在桌下发出碰撞的声音。 因为回到了王宫,郓言并没有带上仿生皮遮盖金属的寒芒,和血肉做成的人类相比,他更像一个钢铁怪物。 贺星礼咬着下唇,他总是冲动多于思考,然后在别人的态度中,才能判断出自己做的正确与否。 换句话说,他对很多信息都不敏感。 他在脑海中纠结着怎么处理话语,习惯性地双手捧起咖啡,却不小心把杯子中的银匙打翻,在空中转了几圈后,成功掉在郓言的西装裤上。 留下一抹污渍,又滚落到地上。 空气都要窒息了。 狗子撒娇地嗷呜一声,伸出粉嫩的舌头舔砥他西装裤上的残迹,然后被咖啡的苦味刺激地皱着脸。 郓言把它从腿上抱起来,安抚了一下。 贺星礼看呆了,随后猛地走到郓言身边,脸色红的像是玫瑰花瓣,娇艳欲滴。 郓言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提前把他要道歉的话堵死:“不用在意,会有人收拾的。” 他和贺星礼不过半米距离,贺星礼尴尬地扶着桌子,俯身,捡起掉在下面的银匙。 不知道是不是郓言的错觉,总觉得贺星礼的脸更红了,他把银匙放在餐桌上,很不自然地道歉:“对不起,大殿下,我会另找礼物向你赔罪的。” 说完,还不等郓言回复,他就急匆匆地离开了王宫。 在门口正撞上回来的宫廷长,宫廷长急忙闪身,才不至于被他撞个满怀。 等他走远,宫廷长才后知后觉地想,也不知道大皇子说了些什么,可怜的玫瑰美人都快被弄哭了…… 她敛下有些波动的心,毕恭毕敬地进入客厅。 郓言消失五年,澜星联邦并不是毫无发展,在科技和生物方面,已经有了足够优秀的成果。 这也是为什么奥格斯会怂恿郓言说服那些顽固的家伙去发动战争,澜星联邦的基因缺陷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哪怕有关于国家强制分配的法律已经十分严格,A和O的结合,首先考虑的就是基因适配问题,即便如此,也有将近过半的婴儿一出生就带有基因缺陷。 郓言被宫廷长带领着参观了实验室,并且重新找回了他的星网账号。 下午,郓言乘坐悬浮车时,亲眼目睹了一场抗议运动。 作者有话要说:  本想日六一个月,但我好像已经快被掏空了……岌岌可危啊 芋圆:玫瑰都是带刺的,我要跑 下一秒,笨蛋男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玫瑰:QAQ我真不是故意的 第32章 红发莉莉 这是一个很简陋的抗议现场, 没有横幅,大约七八十人,穿着统一的服装, 聚集在基因分配所前。 由塑料箱堆成的看台上,站着一位红色短发的女人, 由于郓言是在上空, 如果不是看到她耸起的女性特征,大概会把她当成一个男人。 至少在他的观察中,在这里很少有女性把长发剪短。 她手中举着白色的旗帜,神情激昂地在讲说着什么,每次停顿,台下的人都会应声齐呼。 “把车窗放下来。”郓言淡淡出声。 宫廷长微皱着眉,不情不愿地放下车窗, 劝告道:“很快就有军队来处理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郓言十指交叉,冷静地看着下方:“看看。” 车窗放下,红发女人的声音顺利传到耳边。她的嗓音已经嘶哑,脖颈边涨红的青筋格外明显, 周围驻足了一些观看的行人。 但更多的人, 则是抱着宫廷长那样的想法,毫不在意地匆匆离去。 不远处,有一小队士兵正往这边赶来。 “她们在抗议什么?” “抗议新的婚姻法案。” 郓言挑眉, 打开星网查看,最新的婚姻法案于三个月前颁布, 在此前本就严格的基因分配上,提出来更加难以评价好坏的标准。 Omega可以自由提出离婚,但离婚后三个月内必须再次婚嫁;三年内不能怀孕的Omega, 将要再次接受基因检查,并配合基因分配所的分配;丈夫在战场上死掉的Omega,在一年内,要重新婚嫁…… Aphla和Omega的数量都少,但O更甚,与生育困难的beta相比,O能够比较容易地生下基因更好的下一代。 所以澜星联邦中O的待遇,可谓是捧在手心里的公主。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在婚嫁问题上,娇生惯养的O也习惯了这样被分配的命运,在婚姻关系中,他们也可以找到足够的理由休夫,这些看起来似乎很美好。 然而郓言通篇只看出来,生育工具几个大字。 他关闭星网,看着下方被架着胳膊带走的红发女人,那两个士兵可没有怜惜她是个娇弱的Omega。 即使力量悬殊,红发女人依旧在挣扎着,台下的人也都激动地冲上去。 但她们没有武器,只能任由士兵带走。 宫廷长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她刚要关闭车窗,就被郓言拦下。 郓言整理了一下衣服,打开车门,直接从车上跳下来。 降落到士兵身边,那两个士兵认出来人,立马松开手,对他行军礼。 红发女人被丢在地面上,她决绝地抬头,直视郓言,目光中满是愤恨。 对,是恨,她看着郓言,冲他脚边吐了口痰。 士兵把镭射枪架在她脖子上,“大胆,竟然在大皇子面前无理!” 郓言蹲下身子,他庞大的身躯,即使蹲下来,看上去也很威严。 他从心脏前面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上面笑的一脸温柔的长发Omega,赫然就是眼前的女子。 “你叫莉莉对吗?” 女人看到照片,眼神有些游移,半晌,她垂下头,露出纤细的脖子,在她颈后,原本腺体所在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冰冷的机械牌,上面写着编号“1308”。 她问:“是阿尼给你的吗?” 郓言说:“是,他请求我帮他照顾他的妻子。起来吧。” 郓言站起身,格外温柔地拉着她的手臂,士兵见状,也放开了镭射枪。 “大殿下,这是……”宫廷长迟疑不决地看着莉莉,用试探的眼神看着郓言。 “嗯……”郓言思考着,对于现在的状态,他也有些搞不懂,两个士兵还在一旁虎视眈眈。 宫廷长为难地解释道:“联邦法律第三百八十二条,无申请上街游/行示/威,需要严惩。” 即使贵为王室,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违反法律。 莉莉突然挽起郓言沉重的钢铁手臂,仰着满是灰尘的脸,示威地看着宫廷长,大声宣告道:“他曾经答应我,以后会娶我!” 一片哗然,如同海浪般,传到四周各个角落。 早在郓言出现的时候,就有人开始暗自拍摄了。 现在一个残缺的Omega,居然当中宣扬大皇子喜欢她! 这世界可能疯了。 “她大概有三十岁了吧……大皇子真的喜欢过她吗?” “是我疯了还是澜星疯了,她可是没有腺体的Omega啊!” 在澜星联邦,除非一些Omega犯下罪大恶极的事情,否则是不会处以摘除腺体的极刑的。 这对Omega来说,比男人失去小**还要痛苦,试想一下,每个月O都有发情期和易感期,即使摘除腺体,她们依旧能够感知,却无法被标记,只能硬生生熬过这段日子。 莉莉的身体都在颤抖,可她依然倔强地拉着郓言的手臂不肯放手。 郓言想帮她,可也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但现在,只要他松开手,估计严厉的宫廷长还会再给她加一个罪名:诽谤王室。 而且,莉莉估计也不是真的喜欢他。 这些心思不过一秒,郓言就想好了应对的方法。 他微笑点头,宠溺地看着莉莉,说道:“确实如此。” 宫廷长一脸被雷劈的神情。 不管周围的喧嚣,郓言抱着莉莉上了悬浮车,接着便回到了王宫。 莉莉被侍女带去洗澡了。郓言坐在客厅里,品尝着星际咖啡,听宫廷长在他耳边暴躁发言。 不过是几分钟的路程,宫廷长已经摸清楚了莉莉的过往。 她今年三十三岁,比郓言足足大了五岁,并且曾经有过十七任丈夫,诞下八个孩子! 如果只是这些,莉莉也只不过是遵从联邦法律的乖巧Omega,可她之所以被摘除腺体,是因为她杀死了其中三任丈夫,甚至是她的一个孩子。 联邦法律保护Omega,更保护孩子。她被判处摘除腺体,并永远无法从事高端工作。 这些消息让宫廷长的心跳不止,她几乎要昏过去了,大皇子娶了个疯O,可比三皇子娶一个笨O还要离谱! 可怜的宫廷长颤抖着嘴唇,再次重申道:“您真的不必因为……而感到……会有前仆后继的贵族Omega愿意做您的皇妃,而不是这个……” 郓言淡定地放下咖啡,味道不错。 他再次点头,表达他的意见:“我并不在意自己的残缺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人在一起,至少现在,我欣赏莉莉的勇敢,她是个很不错的Omega,难道不是吗?” 这样暴虐、热爱惹事、以及苍老的Omega,在大皇子眼中居然能得到很不错的评价? 宫廷长已经开始反思,是否过往的军旅生涯,彻底击垮了这个武斗派大皇子的审美底线。 刚听到消息匆忙赶过来的贺星礼,听到郓言那句“莉莉很不错”的话,也愣在了原地。 直到赶来看热闹的雪莱和艾迪从他身边经过,雪莱带着反复的宫廷礼帽,尖尖的下巴朝着他不屑地冷哼:“漂亮蠢货,你躲在这里偷听我大哥说话吗?” 贺星礼一点和她吵闹的意思都没有,被贴心的艾迪拉着手一同进入室内。 他一眼就看到趾高气昂地坐在郓言身边的女人,哪怕他不认同宫廷长对一个O的形容词,可他在心里……确实阴暗地想了几秒。 这样的莉莉配不上郓言。 莉莉拒绝了侍女为她搭配的长裙,还有编织好的假发。 她洗过澡,脸上要干净了些,没有宫廷长说的苍老那么严重,至少她的眼睛明亮如火,格外吸人眼球。 她穿着及腰短袖和低腰牛仔裤,露出来的纤细腰肢上缠绕着黑色的藤蔓,一朵盛开的黑色曼殊沙华在她腹部。 诱人而妖艳,这样的女人,此时正紧紧扒着郓言,冲在场的人露出得意的微笑。 伶牙俐齿的雪莱率先发动攻击:“大哥,这个丑女人是谁?” 莉莉:“说我丑,你是从来不照镜子吗?你看你眼睛边的皱纹,比你口中的丑女人还要多,你是十岁?还是四十岁?” 雪莱天生欧式大双,眼周深邃,看起来是比别人多了些褶皱,可那些绝对不是皱纹。她被气的差点要跑过来打人,却被艾迪拦腰抱住:“雪莱姐姐,你冷静一点。” 宫廷长眉头皱的能够夹死蚊子了。 莉莉把脸靠在郓言胳膊上,她骨架虽小,身材却极好,缩在郓言身边,就像是漂亮的娃娃。 更可气的是,郓言并没有帮雪莱的意思:“你课业完成了吗?我会检查。”就在昨晚,他接手了两个孩子的武力训练。 雪莱气的“哇哇”大哭着跑了出去,艾迪也跟了过去。 宫廷长血压在极速升高,但她知道,这里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气走雪莱,莉莉又盯上了一旁的贺星礼,她媚长的眼睛在他身上扫视几眼,什么都没说,只不屑地冷哼一声。 就足以让贺星礼红了脸。 他一向被称为Omega中的异类,和那些天生乖巧柔顺的O相比,他的一些离经叛道的想法,经常让家里人发愁。 可莉莉身上的自信和张扬,却又是他比不上的。 哪怕莉莉并没有他好看,可她却能百分百绽放出自己的魅力,对精心饲养在花园里的玫瑰造成精准打击。 “今天怎么这么热闹?”让人如沐春风的声音响起,奥格斯走进来,面带笑意地问道:“雪莱又怎么了,哭的好像很伤心啊?” 他看向贺星礼,笑眯眯地问:“她又惹你生气了吗?” 贺星礼坐在单人沙发上,什么都不说。 奥格斯在另一边坐下,好像才看到莉莉一样,略有些惊讶地问道:“大哥,这是?” 莉莉出奇地没有耀武扬威了,她沉默地贴在郓言身边。郓言拍她的手,状似安慰:“这是我曾经部下的遗孀,他救了我,我要照顾好他的妻子。” “阿尼为联邦牺牲,他的妻子自然也由联邦来照顾,大哥不至于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奥格斯娓娓劝道。 郓言并不想瞒着他,在阿尼之前,他和莉莉没有丝毫的交集,如果他不说,奥格斯也只会更加怀疑,然后不动声色地防备他。 在原文中,奥格斯的代名词是“蛇”。 “可是。”郓言低头看向贴在他胸前,把玩他西装纽扣的莉莉,微笑道:“你不觉得她很漂亮吗?” 漂亮?奥格斯愣怔一秒,随后注意到莉莉傲人的身材,然后恍然大悟。 他眼底藏着一丝同情,明了道:“大哥喜欢就行,但她好像很危险,在军事法庭,人们称她为黑寡妇。” 郓言冷淡地抬眼看他,慢吞吞道:“你在质疑我是个拿捏不住Omega的废物吗?” 这话就严重了,奥格斯苦笑道歉,接受了这个现实。 就连奥格斯也无法说服郓言放弃,宫廷长也放弃了。 贺星礼匆忙的来,又匆忙的走。宫廷晚餐是在沉默中进行的。 雪莱和艾迪坐在一边,莉莉和郓言坐在一起,奥格斯坐在首位。 抿了口酒,奥格斯打破沉默,问道:“大哥明日有事要做吗?” 郓言帮莉莉切开牛排,把盘子推回给她,头也不抬:“怎么?” “帝国军校想要邀请你前去上课。”联邦多年没有发动战争,这几届的学生,军事意识已经十分淡化了。 他们需要一个强大的刺激,激励他们担负起作为军人的责任。 “再说吧。”郓言懒洋洋地往嘴里放块肉,丝毫提不起来兴致。 “负担雪莱和艾迪的课程,已经足够让我心累了,我没那么多的精力再去教一些什么都不懂的巨婴。” 对面的雪莱涨了脸,今天的军事训练,她和艾迪都得到F,哪怕郓言是用机械右手操作,也比他们来的精确。 奥格斯展颜一笑:“知道了,我会替你回绝的。” 吃过晚饭,郓言就没有心思在餐厅和他扮演兄弟相亲的戏码,他揽着莉莉离开时,奥格斯正温声细语地要去检查雪莱和艾迪的文化课程。 澜星的星空比任何一处都要美丽,郓言带着莉莉回到房间,关上门,他才松开手。 床上的残疾狗狗听到声音立马蹦下来,跑到郓言身边,扒着他的裤子,直到郓言把它抱在怀里,它才安静下来。 “乖狗狗,吃饭了吗?”他找出一袋宠物粮,坐在沙发上,把狗粮放在手心,任由狗狗舔砥。 莉莉站在门口,并不靠近,她抱着手臂,满身戒备地看着郓言。 郓言有些好笑,赖上他的人是莉莉,防备他的还是莉莉。 不过看在记忆中那个十九岁少年的面子上,他决定不与计较。 “说吧,和我绑一起,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如果只是想要逃离法律的制裁,也只不过是他回宫后几句话,不至于莉莉做出这样的事情。 “你为什么会有那张照片?” “阿尼给我的。”郓言又捏出来一些狗粮,逗弄着。在他自爆之前,阿尼先启动了程序。 莉莉眼神中闪过失落,她盘腿坐在地上,玩弄手指。 “我答应他会好好照顾你,所以你尽管可以提要求。” “我想要改变联邦法律。” 她声音很小,如果不是郓言听力过人,可能就错过了。 “改变法律?”郓言有些惊讶,“为什么?” “难道不该改变吗?联邦的婚姻法,完全站在人类自由的对立面,凭什么O就要像工具一样,被强行分配来分配去?”莉莉有些激动,她嗓音依旧嘶哑,挥舞着手臂,却又无力垂下。 “今天那些人,和我的想法一样。她们都走上了这条路,想要争取自己的婚配自由,这难道有错吗?” 人类的自由意志永不衰退,郓言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错。 可这并不是他能够管的事情,他摇头,冷静拒绝:“太难了,换一个。” “不难,对我们来说很难,但对您来说。”莉莉坚定地看着他,“不应该很简单吗?” “阿尼上战场之前,曾经无数次告诉我,只有您能带领澜星联邦走上胜利的道路,您的每次战争都是在为联邦争取自由,既然如此,Omega也是联邦的一份子,我们的自由难道不值得您为之一战吗?” 郓言觉得她真不愧是抗议运动的头头……说的话有理有据,让他无法反驳。 他拉开裤腿,让莉莉看清楚他的机械义肢,“你说得对,可那已经是五年前了。五年前我不是个残废,我的部下也没有全军覆没。” 莉莉瘫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郓言看得出,她很失望。 “我可以帮你把你的同伴都捞出来,然后送你们离开这里,你们可以换个地方继续生存。”郓言诚恳道。 也不知道这些话哪里刺激到了莉莉,她的神色从失望变得讥讽,抱臂看着郓言:“阿尼看错你了,我也看错你了。我们都以为你是不一样的,可你也是个高高在上的贵族,你什么都不懂,就在这里夸下海口。” “你是Aphla,是贵族,更是王室,你永远不可能知道,Omega和平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们可以吃养殖肉,任意更换机械肢,不需要为此复出任何代价。所以你们觉得,所有人都和你们是一样的!” “你什么都不用帮我,阿尼选择为你而死,是他自己的事情。我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妻子,也没有为他生下孩子。”莉莉的眼中含满泪水,她似乎伤心透了,“我会离开,不需要你施舍什么。” 说完,她从床上扯下来一条毛毯,包裹在身上,蜷缩着身体睡在门边,她冷酷地说道:“如果你对我抱有什么想法,我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你。” 似乎察觉到主人的失落,狗狗在他手心里呜咽着舔砥。 郓言可以感受到肢体上传来的触感。 然而这并不是他真实的感觉,更像是大脑接收到感应器传来的信号,告诉他:你这块皮肤被狗舔了,触觉是温热和湿润,不出意外,你凑上去甚至能闻到狗狗口水的气味。 这就像是对一个盲人说,红色就是火焰,橙色就是橘子一样离谱。 如果不是郓言知道真正的触感,他可能早就会在这种诡异的感觉中暴躁不堪了。 月光照射到屋子里,他可以看到莉莉的肩膀在颤抖,也许她还在哭泣。 如果是真正的莱斯特,他会做些什么?郓言在心中揣度,他有着莱斯特模糊的记忆,和残存的战斗本能。他知道那个被称为战神的冷漠男人,有着火热想要改变联邦现状的一颗心。 莱斯特想要用武力驱赶虫族,保护澜星联邦不受侵犯,希望所有人都能在他的机甲防线后面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 可他是郓言,并不是真正的莱斯特。 一夜无眠。 好在莉莉眼睛没有红肿起来,她霸占浴室,洗漱完毕,然后和郓言一起去餐厅吃早餐。 莉莉并没有像昨天那样亲昵地缠着郓言,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郓言沉默地吃着饭,任由四双眼睛打量他。 莉莉风卷残云地吃完,对宫廷长说道:“送我出去吧。” 宫廷长看向奥格斯和郓言,等待命令。 奥格斯轻声问道:“在王宫待的不习惯吗?” “不,这里的饭很好吃,床也很舒服。”莉莉冷哼一声,看向郓言,不屑道:“就是大皇子不太行,让我很失望,我要走了。” 奥格斯直接拍桌子,脸色冷了下来:“这是在什么场合,你应该知道些分寸!” 除了郓言,其他人都愤怒地看着莉莉,她说话太过分了。 雪莱小声询问艾迪:“什么叫不太行?” 艾迪把她头按低下去,“笨蛋。” 莉莉站起来,毫不畏惧地问道:“难道王宫就可以蔑视法律吗?Omega可以自由选择婚配对象,我对大皇子不满意,想要离开不是很正常吗?” “可你现在已经不是完整的Omega了。”奥格斯冷冷提醒她。 郓言敲敲桌子,“让她走吧。” “大哥!”奥格斯脸色很难看,想要说什么,却被郓言制止,“吃过饭我要去帝国军校看看,送她离开吧。” 他慢条斯理的用餐,不以为意。 宫廷长压下火气,亲自送莉莉出去,她厌恶地看着她,警告道:“你最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王室的威严不允许你三番五次的挑衅。” 莉莉冲她做鬼脸,刚要上车,就看见贺星礼从外面进来,她手搭在车边,好奇问道:“他和三皇子感情很好吗?怎么这么常来?” Omega每个月都有易感期,为了避免麻烦,在婚前他们会尽量减少和Aphla见面的次数。 宫廷长毫不留情地掰开她的手,把她塞上悬浮车:“宫内事,和你无关。” 不过……好像这几天,贺少爷来的频率确实有些高。 作者有话要说:  致命女人上线 第33章 机甲战斗 把莉莉送离王宫, 宫廷长在花园“偶遇了贺星礼。 他站在一簇花丛旁边,垂着眼,指尖拨弄花瓣。 人比花更耀眼。 宫廷长走过去, 向他请安。 贺星礼转过头,状若惊讶地说:“是宫廷长啊, 从外面回来吗?” 宫廷长忍着笑, 贺星礼明明看到了她送莉莉出去,十有八九是在这里等她想听八卦的。 这种拙劣的谎话,倒显得他笨的有些可爱。 所以宫廷长并没有揭穿他,解释道:“是的,我送莉莉出宫。” “嗯…大殿下不是很喜欢她吗?”贺星礼跟随她的步伐,向宫殿走去,漫不经心地问道。 “大殿下只是一时被她骗到了。”宫廷长微笑着, “只要多举办几次舞会,让大殿下知道澜星还有更美好的Omega,他自然会忘记这次的失误。” 也许还会在心里懊恼,自己怎么会看上这种女人。 贺星礼面上不显,却在心里呐喊:“不, 他不是这样的人!” 郓言还是第一次对一个Omega表现出这么明显的好感。 他心中有些失落, 脚步也就慢了两分。 宫廷长先他一步进入宫殿报告事宜,而郓言他们也已经结束早餐,准备出发前往帝国军校。 奥格斯看到贺星礼, 迎了上来,满脸担忧地问道:“手指怎么了?” 贺星礼一看, 他指尖不知什么时候受伤了,凝聚了一滴鲜红的血珠。 雪莱和艾迪也跟了过去,垫着脚尖喊道:“让我看看, 让我看看。” 奥格斯刚要掏出丝绸手帕为他擦拭,就被贺星礼不着声色地抽回手,捏在手心里。 郓言正在后面戴仿生手套,对这边的动静漠不关心。 奥格斯并没有为他的拒绝而感到难堪,说了几句,便要出门,经过花园时,他吩咐宫廷长:“把花园里的玫瑰换成别的花吧。” 贺星礼还来不及解释什么,就被奥格斯堵住话头:“Omega要像珍珠一样保护起来。" 这是全联邦对于Omega的态度。 贺星礼脸色变得冷淡,他语气强硬道:“但我不是珍珠,不需要你这样的保护。” “不,你需要。”奥格斯笑容不变,他直勾勾地看着贺星礼,“你是我的Omega,我会保护好你。” 这句话就像魔咒,让贺星礼的脸色愈发苍白。 郓言在一旁淡淡问道:“如果你们要打情骂俏,也不应该选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贺星礼扭过头,深呼吸几口气,抑制住情绪,挺直腰背,径直向悬浮车走去。 奥格斯看着雪莱,吩咐道:“跟着他。” 他和郓言一同坐上另一辆车。 车上,奥格斯面带笑容地坐在他旁边,和他介绍接下来两天的行程。 帝国军校的校庆,对澜星联邦来说非常重要,在原书中,澜星是蓝星人移民到此处后,改的名字,最初他们窝在这个星球,一直被各种地方势力骚扰。 最初的几百年,澜星全民尚武,抵御异族侵略,才有了现在的联邦。 直到现在,联邦法律里还有一些军事化规定。比如婚配由官方分配,只为了人类整体利益最大化。 而郓言就是帝国军校,世出无二的战斗天才。 人们对于他的崇拜,从一些小事上就可见一斑。 郓言重新开通星网账号不到二十四小时,已经拥有了十几亿的关注。他重新回来之后,星网上百分之八十的热议话题都是和他有关。 贺星礼因为送错礼物而被骂N条,郓言在大街上公然宣示莉莉的存在,惹的无数人心碎,并表示“莉莉不配”。 更有甚者,郓言甚至在悬浮车上看见下方有人举着牌子,要求他找个能配得上他的Omega。 很多人都觉得郓言的残疾并不是大毛病,因为王室并没有告知公众,郓言的残疾度是多少。 接下来两天,郓言先是要担任即将毕业的军校学子的教官,为他们上两堂机甲展示课程,这场课程将会由星网记者前来全程直播;接着,他要在一周后的校庆上,公开发表演讲,并为优秀毕业生颁发勋章。 现在不答应的话,大家的关注力都会跑到莉莉那里去。星网上已经有人要扒莉莉老底,并想找到她,对她进行爱的教育了。 郓言应了下来,不过几分钟,他们抵达军校门口。 已经有排列成阵的军校学子在此等候,不仅如此,远处校园里,还可以见到许多穿着奇装异服的人员。 奥格斯注意到他的眼神,解释道:“那是星礼公司旗下的艺人,校庆的军事汇演需要。” 郓言微皱着眉头,在他的记忆里,军校从来不搞这些东西,在联邦法律中,军事娱乐化是被严令禁止的。 “放心,现在联邦法律已经修改了。”奥格斯看出他的忧虑,轻拍他的手背安抚,“现在你只需要走下车,接受他们对你的赞赏。” 奥格斯为他打开车门,把第一个下车的荣誉让给了他。 郓言注意到他的神色没有丝毫不满,甚至还有些与有荣焉的光荣。 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伸出右脚,接着是左脚。 当他完全在地面上站定之后,他把眼前的一切看的清楚,这些被誉为帝国骄傲的学子们,用狂热追捧的眼神看着他,他们丝毫不在意郓言已经残疾的身体,把右手死死压在心脏上,喊出:“为联邦效命!” 郓言耳根有些发麻,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血液里极速窜动,他必须耗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把那种本能的冲动压抑下去。 他深呼吸,微微抬起右手,靴子碰撞,钢铁做成的右手贴在猛烈跳动的心脏上,大脑里传来的讯号,让他精神有些恍惚,正在跳动的,是谁的心脏? 周围传来的眼神,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让郓言觉得,他是个卑鄙的替身,荣誉也好,失落也好,这些都不属于他。他想要的,是仅属于他自己的人生,哪怕一败涂地。 帝国军校的校长亲自前来迎接,他为郓言和奥格斯介绍着近几年军校取得的功绩,然后看到郓言的脸色突然更加冷淡。 他呼吸一滞,不知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求助地看向奥格斯。 奥格斯轻笑着问道:“哥哥,要不要去机甲训练室看一看?” “嗯。”郓言应道。 机甲训练室很大,被分为三个部分。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操纵机甲,实力强大的Aphla在进入军校之后,要进行体力、定力、天赋力等多项考察,其中一项不合格,就会失去成为机甲师的资格。 不过,这些都是可以训练的,一些以机甲师为目标的学生,除掉文化课以外,大多数时间都会泡在训练室里。 机甲师个人能力训练是一部分,第二部 分就是星域网中的虚拟机甲战斗,通过能力考核的学生,可以在这里自由挑战,类似于通关塔一般的挑战赛,排名每个月更新一次。 直到现在,还没有人打破郓言的战斗记录。 第三部 分,就是机甲师的实战训练,这个地方完全模拟太空环境,即使在联邦内,也只有两所高校拥有这种设施。 校长说着,又问郓言要不要亲自上场试试。 已经有在此训练的学生跟着过来了,就连一些在进行虚拟训练的人也都纷纷往这里赶,比起训练,他们更想近距离看战神战斗。 郓言的心在校长的建议下也变得火热,男人都有着机甲梦。 有梦当然要做。 他爽朗一笑,从台下跳到了台上,站在一台巨大的机甲下面,嚣张地问道:“谁来做我的陪练?” 郓言话音刚落,就有一个Aphla举起了手,是温提安。 她兴致勃勃地翻上看台,台下一阵吁声。 温提安已经毕业,大可不必来抢他们的机会,有人催她:“学姐,你都毕业了,把机会让给我们吧?” “呸,你们连我的记录都破不掉,哪里有脸要和战神打?”说着,温提安哼着小曲进了机甲。 郓言也进入了机甲。 看台上升起一个巨大的透明玻璃罩,而看台下的学生,明明站着没有动弹,却被一股无形的波动推向远处。 训练馆内上空,白色的天花板变成了星空。 郓言站在机甲内部,可以看到室外的情况,这些在书中描绘过的文字,逐渐在他面前幻化成现实,浪漫莫名。 而他面前的屏幕,也向他展示了当前的任务以及状态。他的目标是偷袭温提安所要保护的小行星,并要摆脱以温提安为首的二十架机甲的追逐。时间限制是在三十分钟内。 场外人可以从巨大的海浪屏幕上看到台上的情况,看到任务,不少人都发出惊呼。 这是他们期末考试的考题,不少人都挂在了这一题上。 双方都操纵机甲,其中一方守卫更多,攻击力更强,如果还有辅助机,完成任务也不简单,更何况是只有一台机甲。 当然,也有人靠着一些小聪明,勉强撑过三十分钟的追逐,拿到了及格分。 温提安一定会有所防备的吧? 郓言和温提安在机甲训练室对战的消息火速传到校园里,帝国军校旁边的一些学校,也有学生赶过来想要看热闹,却被同样想看热闹的本校学生堵在外面。 训练室早就挤满了,他们自己人都看不到,怎么可能便宜外人。 幸好有人机灵,在星网上直播对战,然后帝国军校就出现了一个奇特的场面。 许多学生站在机甲训练室外,用星网观看里面正在进行的战斗。 雪莱和艾迪拉着手,站在贺星礼身前,仰着头问他道:“大哥会赢吗?” 他们知道的要比外人多,温提安出身武斗世家,她自身也是个武斗天才,如果郓言身体没有残疾,要赢肯定轻而易举。 可是……医师说,郓言的战斗力不足巅峰时期的一半。 贺星礼看着星空中盘旋的机甲,坚定地说道:“他会赢的。” 雪莱皱着鼻子,小声哼道:“如果他连这点实力都没有,等我长大就可以打回去了。”她还没忘记郓言给他们上课时,只用一只右手就打败他们的事情,而且郓言当时还在哄狗狗玩! 出人意料的是,郓言操纵的机甲并没有采用迂回战术,他直接驾驶着机甲,朝着温提安的方向前进。 “大殿下是想直接冲破包围圈吗?这太疯狂了。” 只要温提安设定所有机甲共同攻击,一瞬间就能编织出一张火力网,把郓言包裹住。 在台下人发问的时候,郓言的机甲已经冲到了温提安面前,而温提安确实发动了火力网。 就在下一秒,郓言侧身闪过,从右侧包围圈跳跃出去,但他的右臂还是被擦中了。 “他是想借这个机会甩掉一部分机甲?” 左侧的机甲重新聚集过来的时间,已经足够郓言操纵着机甲跑远,明明是同样的机甲,他就是跑的比别人快一些,同时还能借助蛇皮走位时不时甩掉几架机甲。 这些带着自动操纵的机甲,没有人类操纵的灵活性,温提安却一直咬着郓言的尾巴,丝毫不减注意力。 十分钟过后,郓言身后只有温提安了,但他已经离任务需要炸毁的小行星很远了。 一分钟后,他单挑温提安,把她干翻。然后转头对上陆续追过来的机甲,再逐个击破…… 等他一路爆破,重新返回小行星周围的时候,敌方已经没有可以战斗的机甲了。 离任务结束还有五分钟,他轻松发射武器,毁掉小行星,操纵着机甲往相反方向跑去。 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小行星爆炸的火光,映衬的他如同战神一般。 所有人都沸腾了!这题居然还能这么解! 雪莱和艾迪蹦起来拍手,一起加入欢呼的海洋。 温提安从机甲上走下来时,头发已经完全汗湿了,她不以为意地拨走眼前长发,神色复杂地看向郓言。 如果换作她来解题,她也是选择调走一部分兵力,然后偷袭,再逃跑,撑到时间结束,完全不会去想把敌方全都歼灭掉再完成任务。 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第一反应就是这怎么可能。 目前星际上顶尖机甲之间的实力,差势并不大,除了以量取胜,就没有更好的方法了,妄想以一敌百,更是天方夜谭。 可郓言以一场生动的教学告诉他们,这并非不可能。 “也难怪虫族见了大殿下,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校长笑着看向奥格斯,“您觉得怎么样?” 奥格斯微微笑着,陪着鼓掌:“如果是在以前,他会直接干掉敌人,而不是采用迂回战术。”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战术都是虚的。 郓言从机甲上跳下来,看到精神还有些恍惚的温提安,鼓励似的拍拍她的肩膀。 玻璃罩退散,台下的观众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比之刚才,更加崇拜郓言。 有人大声喊道:“您是怎么打败那些机甲的!” 虽然除了温提安之外的机甲都是ai操作,可它们的实力并不是虚的。郓言重新戴上手套,眼皮子都不抬:“每架机甲都有弱点,需要你们自己去观察。” 他从台上走下来,和奥格斯他们走向下一个参观环节。 经过一番热身,郓言的精神也活泛了些。 中午他们在帝国军校用的餐,下午,又去隔壁校区参观之后,便回到王宫。 郓言和奥格斯一起视察帝国军校的事情,又在星网上掀起了波澜。 许多星际商人表示,他们要再次出航了,因为这个星球重新拥有了保护神。 回到皇宫,奥格斯还要继续处理政务,雪莱和艾迪回到自己的宫殿中学习去了。 大厅外面的花园里,已经换上了无害的百合花。 郓言揉揉鼻子,他不是很喜欢这种过分刺鼻的香气,便让人把大厅里的窗户全都关上。 仿哥特式建筑内,郓言怀里抱着狗狗,七彩窗户中透出来的光打在他身上,室内空气都变得有些沉闷而又混浊。 半小时后,宫廷长告诉他,贺星礼又来了。 郓言打了个哈欠,他正在阅读联邦法律,这是一部很厚的法典,狗狗在他怀中睡觉。 他想了想,让宫廷长放行。 贺星礼抱着一个很大的纸盒子走了进来。 不知道他是不是对蝴蝶结有什么特殊的偏好,盒子上面也有粉色蝴蝶结。 他把盒子放在桌面上,期待地看着郓言,冰川蓝的眼珠格外明亮:“这是我作为上次失误的弥补,大殿下可以拆开看一看,是否合您心意。” 郓言高大的身体靠在沙发上,一只脚支在桌子上,如果他动弹,怀里的狗狗就会被惊醒。 所以他只是动了动脚,黑色皮鞋踢在盒身,里面的东西有些沉,并没有声响。 贺星礼一直在看着他的动作,有点紧张地吞咽口水。 “这里面是什么?”郓言问他,“你帮我拆开吧。” “这个……”贺星礼眼神闪烁着不敢看他,又问道:“大殿下很喜欢doggy吗?” “你是在说它?”郓言单手托起窝在他手心里熟睡的狗狗。 “对,doggy是我给它起的名字。大殿下给它起新名字了吗?叫什么?” “狗。” “啊?” “我是说,它就叫狗。”郓言理直气壮地说道,“起名字太麻烦了,它是狗,就叫狗吧。” 贺星礼“噗嗤”一声笑出来,眼角的痣随着他的动作,像活了一般。 郓言放下腿,坐直身体,很平稳地托着狗,用另一只手解开盒子上系着的蝴蝶结,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因为是单手,还要顾及不撕坏它,动作格外缓慢,明明只是拆开盒子而已,在贺星礼眼中,却有着不一样的色彩。 解掉蝴蝶结之后,剩下的就容易多了。 打开盖子,里面放着一套衣服。 郓言抬眼看贺星礼,“这是什么意思?” 贺星礼红着脸解释道:“这是用星云编织的衣服,质感很好,您穿的话应该很合身。” 郓言重新靠回去,让侍女把盒子拿回他房间。如果他不接受,估计贺星礼还会想办法送他更多…… 贺星礼粲然一笑:“您原谅我了吗?” 看他欣喜到有些自得的模样,郓言心中的恶趣味再次涌了上来:“质感确实很好,如果钢铁能够感觉的到,它应该会和你有着同样的想法。” 果不其然,贺星礼灿烂的笑容瞬间凝固,后知后觉地脸红,支支吾吾地想要解释。 看完了热闹,郓言才说道:“你不用慌张,难道我看起来很不近人情吗?我很喜欢狗,你送的衣服我也正需要,谢谢你,以后不用费心了。” 他感觉有些好笑,贺星礼脸红的习惯,倒是和李冬挺像的。 只是李冬喜欢他,会放在明面上,用语言,用行动,不顾一切的说出来。 而贺星礼,如果不是郓言知道他喜欢自己,估计也只是会把他当成一个喜欢送人礼物的笨蛋美人。 还有,早上贺星礼和奥格斯的互动也让他有点上心,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好像没有小说中说的那么你侬我侬啊…… 按照书中的时间线,这个时候的贺星礼已经把奥格斯当做替身,两个人如哈雷彗星撞地球,轰轰烈烈难舍难分,直到莱特斯归来,奥格斯才开始怀疑他的替身身份。 然后莱特斯下线,这俩人虐恋情深。 但目前……郓言摸摸下巴。 是不是没有他的回应,奥格斯想不到这方面去? 贺星礼送完礼物,并没有在这里多做停留。 他刚走,宫廷长就解释道:“星云是近年来刚传到澜星的一种织物,有着很好的防御力,能用星云做一套衣服出来,贺少爷肯定很用心了。” 她暗戳戳地想让郓言明白贺星礼的用心良苦,毕竟这两人以后还要相处很久,王室内部不合,传到外面会是丑闻。 郓言回到自己的房间,狗狗已经跑去吃饭了,他坐在床边,打开那个盒子,拿出叠的整齐的衣服。 这是一套仿王室军装做的黑色制服,星云的质感确实很好,并且十分工整,很难留下褶皱。 郓言照着镜子,调整腰带的位置。 不知是否出于贺星礼的恶趣味,胸前口袋里有一朵丝绸绑成的黑色玫瑰花。 他轻轻一笑,手指十分灵巧地把玫瑰花拆开,变成丝带缠绕在胸前。 作者有话要说:  送给一个男人衣服,当然是为了亲手脱掉它啊(战术后仰) 第34章 天生反骨 郓言认为只要他收下礼物就能阻止贺星礼继续送东西给他, 事实上,贺星礼还打算送更多。 他乘坐悬浮车准备前往星际大厦,那里有星际商人收罗而来的稀罕物品, 每个月都会进行一次拍卖会。 给郓言制作衣服的星云,就是他分批次高价拍来的。 这次, 他盯上了一种特殊的金属。 “少爷, 前面奥格斯殿下正在演讲。”几乎在这里就能听到他穿透的声音,贺星礼撇了撇嘴巴,下令道:“从另一边走吧。” 他们绕行从涪城区上空赶往星际大厦,远离主城区以后,下方的画风就猛然一变。 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把天空和人间烟火切割分开,迷蒙的雾气浮在城市上空,钢铁水泥的世界在五颜六色灯光映衬下, 像一排排冰冷的石碑。无数的悬浮车闪烁着寒光掠过空中,如同墓地里惊起的群鸦。 钢铁与血肉组成的人们,在十字路口等待红绿灯通行。 倘若今日有雨,贺星礼是绝对不会从这里穿行的。 每次经过这里,他都像是经过活死人之城, 下方的平民在活着, 也仅仅是活着。 他眼神掠过熙攘的街道,突然被一抹红抓住全部的视线。 “停车!” 他话音刚落,悬浮车急停在街道上空。下方堆积着废物的小巷子里, 地面还留有污水,莉莉被人推倒在泥泞的地上, 她上衣被撕破,嘴角残有淤痕。 莉莉干脆靠着墙坐在地上,挺直腰, 这个动作让她的女性特征更加惹人注目,站在她面前的几个男人,喘着粗气,“嘿嘿”笑着:“莉莉,你和莱斯特睡过了吗?他怎么舍得放你走的?” “难道他不行?”男人们对视一眼,露出猥琐而淫靡的笑容。 莉莉从短裤后面掏出香烟,左手撑在地上,歪着脸看向他们:“至少要比你们好的多吧?你们三个人,难道连五千都拿不出来?” “倒不是拿不出来,只是不想给你,你拿着钱也没有地方买抑制剂,又何苦呢?” 男人蹲下身子,伸手要去摸那处软白。 下一秒,他的手被射穿,疼的他在地上打滚,嗷嗷大叫。 镭射枪穿透他的手指,留下烧焦的黑洞。 贺星礼站在巷子口,吹了吹还在冒烟的枪口,挑眉问道:“你们也想试试这个的滋味吗?” 男人们认出来了贺星礼,眼中闪着更加淫邪的光,可在看到他身后侍卫之后,变得惊慌失措,互相搀扶着离开现场。 贺星礼踩着水坑走到莉莉面前,脱下白色西装扔到她身上。 “穿上吧。” 莉莉接着衣服,上面还有很淡的香味,很温暖。她眨眨眼睛,站起身,把左手中藏着的锋利刀片重新塞回衣服夹层中。 贺星礼再晚来一步,就能看到她用刀片割开那个男人喉管的场面。 莉莉披着他的衣服就要离开,走之前潇洒地说了句:“谢了,欠你的找大皇子要吧。” 可贺星礼却叫住她:“等会。” 他犹豫着问道:“你没地方去吗?” “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去我那里暂住。” 贺星礼放弃前往拍卖会,半个小时后,他在自己的房间中,莉莉已经换上干净的女仆装,成为了他的侍女。 他坐在莉莉对面,把一份新型抑制剂推给莉莉:“刚才你们说的,就是要买这个吧?” 这是市面上最新推出的一款抑制剂,由针管注射道以内,对于一些不易感的O来说,见效快,效果也更加好。价格也更加昂贵。 莉莉嘴唇翕动,半响,直视着贺星礼,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额……”贺星礼不敢看着她,转移视线道:“你和殿下是朋友,我帮你也是应该的。” 殿下?他说的也只可能是郓言,莉莉恍然大悟道:“你喜欢大皇子?” “但你五个月后就要和三皇子成婚,你爱上了自己未来丈夫的哥哥?” 她语速极快,贺星礼意识到她说什么之后,立马扑过去捂住她的嘴巴,在她耳边“嘘”道:“我没有,我只是……” 莉莉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中重新焕发光彩,她突然有了更好的主意。 她双手紧握着贺星礼的肩膀,摇晃着问他:“喜欢就承认好了啊,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会恩将仇报告诉别人的。我们都是O,以前我也爱过不该爱的人,我懂你的感受,你大可把我当成垃圾桶,或许我还能帮你出一些不错的主意?” 贺星礼在她诚恳的注视下,放弃了解释,可还是嘴硬道:“我没有喜欢他……” “好了好了,你不喜欢他,我知道了。”莉莉把他推回去坐好,然后像是在自己家一样,盘腿坐在沙发里,“我猜大皇子应该还不知道你的心意吧?” “不过就算他知道了,我猜他也会直接拒绝你,然后离你越远越好。” 贺星礼耷拉着脸,莉莉说的没错。 所以他从始至终,都是想做沉默的暗恋者。 像所有普通的Omega一样,把这些当成青春的回忆,然后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莉莉不屑地撇嘴,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真是白瞎了你这张脸,就连我这个Omega看了都心动,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搞不定一个Aphla?” “难道大皇子真的不行?” “什么?他不行吗?”贺星礼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的?” 他一脸伤心欲绝的模样,让丽莉莉十分无语。 这张完美的脸蛋,怎么配了个木头脑袋。 “如果他行的话,就会对你有不一样的意思,你见过A和O相处的样子吗?” 如春季草原上,时刻准备掠夺的野兽。 他们对自己的猎物,势在必得。 贺星礼想了会,摇头,郓言只会对敌人势在必得。 莉莉脸色有些苍白,她拆开桌子上的抑制器,为自己注射。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甜腻的香气,贺星礼嗅了嗅,“你的发情期来了。” 莉莉虚弱的点头,自从被拆掉腺体,她的发情期就很紊乱,十天半个月来一次,来一次就要一周时间。 普通的喷雾型抑制剂根本没用。 她缩在沙发里,把脸贴在抱枕上,小小的一只。 贺星礼轻声问她:“值得吗?” 他知道莉莉为什么会被摘除腺体,这在联邦史上,并不是唯一的一例。联邦稳定下来以后,军事化的法律也依然在运行。 如果没有足够的人口补充,他们无法对抗虫族吓人的繁衍能力。和全人类的安危相比,Omega的自由自然要让位。 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彻底终止战争。 莱斯特大皇子追求以战止战,企图消灭虫族,追求全体自由。 所有人们奉他为战神,把自由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但五年前一战后,Omega的自由之光就消失了。她们中有人觉醒,决定靠自己的力量推翻联邦法律。 只要基因分配所不顾她们的意志强行分配配偶,就会遭到惨烈的反击。 有些Omega甚至在这个过程中死去。 值得吗?莉莉也曾经问过自己。 如果她们肯放弃反骨,和所有Omega一样接受任人分配的命运,她们绝不会沦落到现在这样。 “总有一些东西是你不愿意放弃的。”莉莉笑笑,歪着脸看向贺星礼:“当你喜欢一个人,一件事情,要多过于你的生命时,你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 贺星礼陷入沉默,室内也安静了下来。 他咬咬下唇,说道:“我也想试试。” 莉莉勾起嘴角:“他会爱上你的。” 第二天,在餐桌上,奥格斯告诉郓言,今天上午联邦会议要召开。 他需要在议会上提起发动战争的事情。 饭上午,奥格斯简短地提起一些事物后,看向坐在他右手首位的郓言。 郓言收到他的暗示,把文件拿出来放到桌面,推到对面的军务大臣面前,沉声道:“我要这个星球。” 如此强硬,好像那颗星球没有被虫族占领一样。 大臣们面面相觑,军政大臣思虑再三,谨慎地说道:“澜星与虫族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大的战争,但一直小摩擦不断。如果我们要开战,只怕……”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在场的各位心知肚明。 五年前那场战争,双方都遭受了重大损失,可总得来说,澜星损伤更大。 他们失去了保护神。而虫族之所以叫虫族,并非是他们有着虫子一样的形态,更多的是指他们超强的繁衍力以及凶悍的战斗风格。 现在的澜星,已经拿不出和虫族死战的勇气了。 “战斗的事,自然由我来决定,你们只需要同意。”郓言昂起下巴,不容置喙。 在原文中,莱斯特也是借这次机会离开联邦。即使奥格斯不说,他也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这下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军务大臣看向贺无双,他负责联邦的财政事务,本以为他会说点拒绝的话,可没想到,贺无双应承道:“大殿下说得对,如果我们不趁着尚有实力的时候对虫族发起战争,几十年后的联邦会陷入更深的战争之中。” 别人议会成员似乎都没有意见。 奥格斯微微笑着,做出最终决定,对虫族发动战争。 澜星联邦进入备战状态,这个消息并没有大肆宣扬出去,至少在他们没有准备好之前,他们不想给虫族太多的准备时间。 郓言更加忙碌了,他要视察军队,还要抽空在帝国军校给学生们上课,就连雪莱和艾迪,也因为昨日那场战斗,更加亲近他了。 夜晚,他坐在艾迪的房间里看书,两个小孩正在星网里上课。他忙,奥格斯只会比他更忙。无奈,他只能连雪莱他们的文化课也一并接手。 当然,大多数时间,雪莱都是缠着他要听战场上发生过的趣事。 “战场上唯一让人觉得温暖的,是部下的信任,他们把生命托付在你手上,连同对未来的希望。”郓言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 房间内的古董钟发出报时声。郓言合起书本,“好了,你们两个洗漱睡觉吧。” 他刚要离开,艾迪拉着他的手指,懵懂地问道:“所以你才不在乎莉莉小姐的无礼吗?” 这次他和姐姐雪莱一样,不喜欢那个傲慢的女人。她对大哥太坏了。 郓言抽出手指,揉乱了他的头发,并没有解释。 奥格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他取下帽子,靠在门上,一向整齐的头发有些凌乱。 他嘴角勾起笑容,解释道:“哪怕是换成一个比莉莉更夸张的Omega,大哥也会像这样温柔的吧。” 奥格斯走到郓言身边,看到桌面上放的通史,拿起来,回忆道:“大哥以前给我上课时,讲的内容也是这本书上的。” “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其中的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呀?”雪莱眨着眼睛看他。 “东郭先生与狼。”他声音如溪水,娓娓道来,讲完之后,雪莱皱着脸道:“这狼也太坏了吧。” “不,难道不是东郭先生太滥好人了吗?明知道狼生性残忍狡猾,却用对待兔子的方法,去对待狼,即使这只狼不吃掉他,还会有下只狼。” “三哥哥,狼长什么样子啊?”艾迪好奇地问道,澜星已经没有狼的存在了,他们知道狗和狼是一家,可怎么也想不出来狗把大哥吃掉的画面…… 奥格斯微微一笑,坐了下来,用笔在白纸上勾勒出来一头狼。 郓言在旁边看着,还别说,确实有几分狼的神韵。 雪莱激动地惊呼着:“我想要这个!” 奥格斯宠溺地应道:“或许我们可以做出来一头机械狼?” 这些仅剩的古史只保存在王室内部,澜星联邦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很久以前,还有狼这种生物。 奥格斯抬头看着郓言,眼睛和雪莱他们一样,充满了孺慕之情,他说:“大哥,你还记得吗?这个故事是你告诉我的。” 尊贵的Omega即使在生下孩子,也弃之如敝履,他们只会爱惜自己稀有的身份,哪怕贵如王室。 奥格斯他们也从未享受过所谓的“母爱”,对于他来说,莱斯特才是殷切教导他的导师。 想到过往,奥格斯的面容更加温和,他站起来,在雪莱和艾迪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吻:“晚安,我的天使们。” 然后和郓言一同走出房门。 郓言皱着眉:“我可不记得你小时候我还这样亲过你。” 奥格斯愣了一秒,随后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他的大哥,从小就是个不善于表达情感的硬汉,如果真的给他晚安吻,估计他会睡不着吧。 “不必在意,我总觉得孩子们需要亲吻和安抚才能更快乐的长大。”奥格斯笑眯眯的,在雪莱和艾迪出生以后,他可是翻遍了王室的育儿书籍。 郓言还没想到他居然是个“男妈妈”,不过奥格斯对待自己的兄弟姐妹,确实非常好。 至少他一直在防备着奥格斯对他动手,等来的却是一如既往的尊重。 他看向奥格斯,“我不会是东郭先生,你大概不用担心,有一天我会被一个Omega杀掉。” “人们总是会欣赏矜贵艳丽的玫瑰,却总是忘记,它们身上带着锐利的刺。” 奥格斯走到他前面,微微笑道:“图穷匕见,这也是大哥教给我的。晚安。” 帝国军校的热闹是肉眼可见的,每次郓言出现在校园里,都会有很多人跟在后面,像看猴一样。 让他很不爽。 找借口单挑教训了几次,跟过来的学生终于少了很多。 却又多了个温提安,她笑嘻嘻地跟在郓言身后,每当郓言恼火时,她就第一个冲上去,单方面被郓言殴打过后,一脸“学到了”的表情,然后继续跟着。 郓言一向拿这种死缠烂打的招数没办法,只好任她跟着。 他所负责的是学习区域,广场那边据说每日都有很多明星在为文艺汇演进行彩排,吸引了许多星网娱记。 郓言这边也在进行彩排,等到校庆那天,进行军演,但一切都在秘密中进行,不会像明星那样大张旗鼓。 他穿着黑色背心,蓬勃而内敛的肌肉露出,下身穿着军装裤和靴子,遮挡住了金属脚踝。 除非必要,郓言是不会用仿生皮把全部机械肢遮起来的。 对他来说就像是贴了层美化膜,除了美观以外,只会影响他对外界的感知。 他刚陪学生进行了高强度的训练,满身汗水,说了“自由活动”之后,他一屁股坐在训练场的台阶上,从口袋里掏出烟。 并不点燃,只噙在嘴角。汗水迷蒙了他的双眼,郓言也并不擦拭,眯着眼睛看向场上的学生。 和他记忆中的普通大学生相比,这些人从出生起没有一天放弃过军事训练,直到18岁检查出分化那天,就像是一道分水岭,把原本相同的命运隔开。 Aphla会根据天赋划分到不同的职业领域,但所有联邦人,都以成为军人为荣。 至于Omega,他们则会接受特殊的教育,为两年后的婚配做准备。 温提安笑着坐在她旁边,她身上散发的热气蒸腾,汗水顺着胸部沟壑向下滑。 郓言有些不自然地挪了挪位置……他今天第一次和温提安一起上厕所,才明白“比你还大”这句话的威力。 温提安却丝毫不知情,笑嘻嘻地问他:“大殿下在看什么?” 她顺着郓言的视线看去,说道:“这些年军校学生的质量越来越差了,再这样下去,联邦战争将无人可用。” 这些人和真正的蓝星人相比,已经是怪物级别的体质的。但郓言和她是一样的感觉。澜星人的实力在减弱。 莉莉的发情期还没有过去,她失去了傲慢的伪装,只能苍白着脸躺在柔软的沙发里,为了减缓她的痛苦,贺星礼把最柔软的布料垫在她身下。 然后贴心地为她端来一杯热牛奶。 莉莉笑笑:“你找我当侍女,反而是你在照顾我了。” 贺星礼摇摇头,指尖贴在杯壁上,试探过温度后,递给莉莉。 发情的Omega在服用抑制剂之后,会进入一段易感期,这段时间里,她们对一切的感知都是成倍增加的,太热或者太凉,又或者轻轻的一次磕碰,都是加倍的痛苦。 莉莉看向他身后的书架,上面放着许多书,都是和机甲有关的。她啜饮着牛奶,才想起就在眼前这个看起来乖巧的美人Omega,也是从帝国军校中毕业的。 如果他不曾分化成Omega,现在他们就不会有相遇的机会。 “你在帝国军校的实力怎么样?”她好奇地看着贺星礼,很难想象这人顶着这么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在训练场上和别人厮杀。 贺星礼抿唇,他十八岁还没能够分化,在家族的帮助下,力排众议,自己考进帝国军校。 因为那时候,所有人都认为他会是一个Aphla,他的兄弟姐妹全是A,理所应当的,贺无双以为他也会是一个A。 贺星礼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你不会觉得不甘心吗?”莉莉代入了一下,感觉换作自己,可能真的会无法承受。 Aphla也要承担责任,可相较于Omega来说,又相对自由很多。 贺星礼第一次回答的这么干脆:“不会不甘心,我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他似乎想到什么,有些羞涩地揉了揉鼻子,他靠在那里,神武飞扬。 分化是最让他骄傲的事情之一,那时候他即将毕业,那一年的校庆,大皇子也去了帝国军校。 “所以,你是为他分化?” “也不完全这么说。”贺星礼笑笑,“我从小就对别人的信息素不太敏感,那一天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信息素的味道。然后我分化成了Omega。” 这样的理由实在有些荒诞……换作莉莉,她可能会恨死郓言,而不是爱上他。 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贺星礼,“你失去的可比你得到的要多。”语气讥讽。 “在我分化之后,我父亲很高兴。因为我是贺家唯一的Omega,这在政治上拥有非凡的意义。我可以嫁给大皇子。” “对于我来说,成为Aphla可以做他的士兵,为他效命。成为Omega,我可以成为他生命中更重要的人。” 莉莉的表情变得鄙夷:“对你来说,承欢膝下居然比战死沙场更有意义,这对我来说可真是嘲讽。我宁愿死在战场,也不愿意做一个人尽可夫的Omega。” “我无意和你分辨对错,对我来说,A和O都是联邦的战士,缺一不可。只不过人们所求的,往往和心中所想不一样,所以才会有痛苦和怨怼。” “但对我来说,成为Aphla是好事,成为Omega是万中无一的好事。” 同样的臣服在神明脚下,我只是想离的更近一些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出去玩啦!今天不码字!激动的我手都在抖!呜呜呜等我拍了好看的照片发出来。 你们要出去玩还是在家里宅着呀? 我准备玩一天,宅四天,屯了一堆动漫和电影,快乐 既然这么快乐,我准备买瓶快乐水奖励一下自己。 飞吻~ 第35章 未知试验 最终, 莉莉也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并没有继续和他争辩下去。 “我不知道我出的主意,会带给你怎么样的命运。你简直是个赌徒。” 贺星礼骄傲地接受她的赞扬, “你无需为我担心,就像你说的那样, 足够渴望, 是愿意承受一切后果的。” 他只是倒霉了点,刚劝好父亲贺无双,答应让他嫁给大皇子,接着大皇子就战死沙场。 推脱两年后,他被迫要嫁给三皇子的前夕,战死的神明回来了。 还有比他更幸运的人吗? 莉莉无奈接受他的看法,“好吧, 你说的没错,贫穷、地位,又或者外界一切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都阻挡不住炽热的心。当我们的灵魂脱离身体,面对爱时, 我们终于站在平等的位置上了。” 不过她也有个疑问, “如果你之前也是光荣的联邦战士,为什么分化成O以后会变得如此孱弱?” 难道真的如同共济会所说的那样,Omega会变得越来越娇弱, 是上帝的旨意吗? 上帝赐予Aphla强大的□□,赋予他们保护民众的能力, 同时把Omega化为他们的逆鳞、需要保护的软肋。 贺星礼看向抑制剂。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排练当天,郓言再次遇见贺星礼,他依旧俊美, 站在人群中,有着张扬的锐气,可一对上他的视线,就变成乖狗狗的模样,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他。 眼波中流转着似有似无的情意。 当贺星礼抱着一束花走上台,把花递给他的时候,甚至在不经意间用小指挠了挠他的掌心。 像是猫咪的尾巴尖尖,不经意的试探。 当他第三次这样做的时候,郓言脸色不变,抓住了他的手指。 接着花束的遮掩,他直勾勾地看着贺星礼,沉默了五秒钟,足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 贺星礼逐渐软化,暗中使劲要抽回手指。 等到台下都有些骚/乱时,郓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才松开他的手。 贺星礼匆忙下台,脚步都有些浮动。 郓言并不喜欢这种背德的感觉,不过细数一下,他和奥格斯谁给谁戴绿帽子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他嘴角的笑意加深了。 莉莉在后台等贺星礼,看他回来急忙问道:“他回应你了吗?” “他拉住了我的手,差点被别人发现!”贺星礼脸红的像虾子一样,他不敢想,万一被别人发现,他……心底居然还有些期待和激动。 莉莉给他一个白眼,这人就差把“刺激”写在了脸上。 “还有一个方法。”莉莉凑到他耳边,小声密谋着。 贺星礼有些心动,他感激地看着莉莉:“辛苦你易感期还要陪我来这里了,如果你觉得累,随时可以坐车回家。” 莉莉笑容不变,“你放心去吧,累的话我自己会回去的。” 说完,贺星礼又去准备下一次的试探。 等他离开,莉莉踢踏着脚步,嘴里嘟囔道:“真是个傻蛋。” 她的姐妹们已经被释放,据说是王室的命令。 而她也已经拜托贺星礼,帮忙把她的姐妹们送离这里,或许郓言说的不错,换个地方她们依然能够生存下去。 时间是最好的洗涤剂,却洗不干净她的心。 贺星礼不自在地扯着身上的军校服装,这就是莉莉说的第二个小花招。 他要穿上初遇郓言时的衣服,重温当时的感觉。最好能够让郓言也知晓他的心意。 但是,要怎么说呢? 郓言好像根本不记得他的存在了,在他心里,贺星礼只是贺家的独O,是他亲弟弟的未婚夫。 这让贺星礼有些丧气,可万一郓言对他也有同样的感觉呢,如果他愿意力排众议,Omega在结婚之前更换Aphla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情。 可这样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贺星礼停下焦急的脚步。他沉醉在莉莉所说的“万一”之中,那种美好甚至让他忘却了危险。 奥格斯可不像是会轻易放手的人,哪怕那人是他的哥哥。 如果奥格斯想要对付郓言,郓言深陷主城,这里是奥格斯的地盘,足够让他再死一次。 这样的想法,让他的大脑迅速冷静下来,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奥格斯在后面谋划着什么。 可是已经晚了,贺星礼有些绝望地看着郓言。 郓言掏出口袋里的纸条,挑着眉头问道:“是你把纸条塞我口袋里的?” 上面写着“我在老训练场等你,不见不散”,背面则有一条“校内混入虫族,请小心”。 为了后面这句话,郓言来了。 那张纸条是莉莉写的,可确实是贺星礼塞的。 他红着脸,没想到郓言来的这么快。 骑虎难下,他只能点点头。 “好,我知道了。”郓言说完就要走。 贺星礼被他的态度弄的满头雾水,想都没想就叫住了他:“等一下!” 郓言停下脚步。 贺星礼捏着垂下的拳头,咬着牙,鼓起勇气说道:“你之前,在这里教过我。” 他为了毕业前的考试,拼了命的训练。那段时间,他总是心情烦躁焦虑,父亲说这是分化前的迹象。 为了躲避那些烦扰的信息素,他逃到人比较少的旧场馆训练,然后遇到了郓言。 他永远忘不了郓言从泳池中突然出现的场景,在此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泳池里还藏了一个人。 后来才知道,郓言是在进行闭气训练。 他对郓言打了招呼,然后一同到更衣室中换衣服。 郓言指点了几句他训练中出现的问题,本来一切都很正常。 一个是征战多年的战神元帅,一个未来大概率会是他手下小兵的菜鸟,直到贺星礼换好衣服回头,看到郓言后背上,数不清的伤口。 他流畅的脊线像是猎豹一般,蕴藏着难以估计的力量。狭窄的更衣室内弥漫着厚重的冷杉香气。 带着神秘而不可捉摸的意味。 几乎在一瞬间,一道密密麻麻的痒意从贺星礼的脊椎直通大脑,连他那可怜的、闻不到气息的鼻子,也好像一瞬间痊愈了。 流淌在血管里的血液因子都在兴奋地跳动。 然后他当场分化成O,并且很没出息的晕了过去。 后来,是郓言把他送回家中去的。 他甚至都不知道在他昏迷后发生了什么,只庆幸他早就穿好了衣服…… 想到这里,冲动和期待重新占据贺星礼的大脑,他鼓起勇气问道:“你还记得我吗?就在这里,嗯……我分化成Omega了,是你保护了我。” 要知道,Omega发情的气味,足以让一整个军校的Aphla陷入混乱。尤其是在他根本没有准备抑制剂的情况下。 郓言想了想,记忆里好像真有这么一出。 不过那个人竟然会是贺星礼? 郓言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终于在他眼角的红痣那里找到一分熟悉的感觉。 不得不说,Aphla和Omega的区别实在是有点大,在他记忆中,分化时的贺星礼明明是个身材很壮的……男人。肌肉和古铜色的肌肤不会骗人吧? 莱斯特当时还以为他是O装A混入军校,十分生气,用精神力屏蔽掉O的信息素之后,他把贺星礼送回家,并有问责的意思。 如果这样的情况出现在战场上,绝对算得上重大失误。 然后他才知道,原来贺星礼是个奇葩,比正常人发育要晚一些,所以才……突然分化。 再后来,莱斯特加强了军校的管理,并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郓言看着贺星礼略有些单薄的身材,有些无语,ABO害人不浅啊。 他心底思索着贺星礼是想要干嘛,他要拒绝到什么程度才能完成任务。 然后条分理顺地整理语言,说道:“如果你是要感谢我,那我接受,你也不需要有心理负担,这是我应该做的。” “同时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方才奥格斯在寻找你,也许你应该去告诉他一声。” 他慢慢说着,观察着贺星礼的态度。 让郓言感到奇怪的是,他不仅没有失落,反而松了一口气。 同时,郓言脑海中响起了提示音。 【任务进度已达70%,请宿主再接再厉】 这可真是他做过最简单的任务了。 郓言看贺星礼都顺眼了很多,冲他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去。 太好了,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在预料之中,被拒绝了。 等郓言走远,贺星礼才察觉自己全身无力。 他屏住呼吸,就是怕那一天的尴尬情形再现。还好他没有再丢一次人。 他终究还是做不到莉莉那样,为了渴望可以失去身边的一切。所以就到这里吧。 郓言捏着那张纸条,把它烧成灰,然后洒落在走廊两边的花池里。 澜星联邦的军事核心基地中,竟然有虫族混进来了。 虽然不知道贺星礼为什么会知道这些,郓言还是决定揪出来这些让人讨厌的家伙。 他从骨子里厌恶这个种族,这种念头已经融入了他的血脉之中。 可借着视察,郓言都把学校找过一遍了,也没有找到虫族的影子。 郓言和贺星礼形同陌路,像是那件事情根本没有发生。 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王宫抱着狗狗,郓言才觉得自己能放松片刻精神。 后天就是校庆了,奥格斯计划在校庆之后,公开对虫族发动战争的消息。 然后他就要乘坐战舰,前往距离目标最近的星球,下线。 晚上,雪莱和艾迪抱著书来到他房间,哀求他讲故事听。 自从上次奥格斯提过一次,他们就对郓言没那么害怕了,也想同样享受到奥格斯小时候的待遇。 郓言拿他们没办法,只好暂时妥协。 贺星礼回到家中时,家里气氛很是紧张,他这才知道,莉莉卷走了家里所有的现金,并且在星网上发布了视频,就在五分钟前。 她面对镜头做着鬼脸,说贺星礼是个没脑子的蠢蛋,不过贺家掌握的是整个联邦的财务,应该不会在乎她拿走的这些钱吧? 底下评论有骂她无耻的,也有跃跃欲试,听信她的鬼话,把贺家当成蠢货的傻瓜。 “侍卫没有阻拦她吗?”贺星礼皱眉,他倒不是在乎钱,毕竟谁家中会放太多现金啊,他担心莉莉还在易感期。 贺无双这么生气,也仅仅是因为贵族的名誉受损了,被一个残缺的Omega玩弄在鼓掌之中。 “他们当然没有阻拦,因为是你把她带回来的!”贺无双是个漂亮的美男子,现在也被气的吹胡子瞪眼,他无奈地看着儿子,“你都快要和三皇子结婚了,不要再胡闹了,收收心吧。” “公司的事情教给你大哥处理,以后你不要再抛头露面了。安安分分做一个Omega,我就谢天谢地了。” 贺星礼垂着头,一声不吭。公司是他自己一手创立的,从明星挖掘到包装,都是他一手在操作,虽然当初成立公司用的是家中的钱,可他早已千万倍的偿还,“为什么和三皇子结婚,就不能处理公司的事情了。这也是三皇子让您做的吗?” 他看向贺无双:“父亲,您变了好多。” 明明以前并不是这样的,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或许他分化成Omega那一天起吧,他周围就升起了无形的墙,他能够活动的空间也越来越小。 贺无双错开他的目光,“你要嫁给三皇子,为他生下足够优秀的继承人。这是身为联邦公民的责任,别人想要都要不到的福气。” 这样的讨论,早已发生过无数次,每次都以贺星礼的失败告终。他和父亲谁都无法说服谁。 等他回到房间,才发现柜子里藏的抑制剂只剩下一只了。 外面还裹着一张纸条,莉莉的字迹歪歪扭扭,上面写着,她不习惯贵族的生活,要回到平民区过她自己的日子。反正贺星礼这么有钱,应该不介意分给她一点吧? 还有,她拿走了一些抑制剂,这些大概够她用两年,两年后如果她还活着,再找贺星礼要,希望他能老实听话,乖乖把抑制剂送给她。当然,她也以过来人的身份,希望贺星礼忘掉大皇子那个笨蛋,安心做乖巧的新娘,至少她不想有生之年在平民区遇到贺星礼。 贺星礼被她的猖狂给逗笑了,心情也好不少,他突然好奇莉莉生活在什么样的世界里。 为什么能够这么的与众不同。 说做就做,贺星礼借口要去公司,家里根本没人阻拦他,所有人都在忙自己的本职工作。 他驾驶着悬浮车,独自前往涪城区。 在来之前,他用掉了那只抑制剂,压下身上信息素的味道,还换上了分化之前的服装。 戴上帽子遮住过分艳丽的脸,贺星礼寻着记忆中的方位,走到上次遇见莉莉的地方。 走在街道上,比在上空看更加的压抑。 这里的建筑色系都是灰色,沉闷而压抑,和主城区内基因缺陷较少的贵族相比,这里大部分人都带有沉重的金属肢体。 贵族可以用到轻巧感知更加灵敏的金属,平民用的只是普通的机械。 街道上,甚至有卖机械肢的店铺,有些人走在大街上,很有可能会突然拐进去购买,然后更换。 和天赋更好的贵族相比,这些平民没有战斗天赋,精神力也比较弱,生命也更加短暂,很多人从事体力劳动,不需要精准度,但对机械肢体的磨损会很大。 当然,大部分人并不会选择劳动,而是沉浸在便宜的虚拟世界之中,全息行业每年的税收,是联邦财务的重要来源。 贵族对待平民的态度,鄙夷多过同族之间的怜悯,除非一些基因突变的战斗天才从平民区中崭露头角,否则,高高在上的贵族是不会多看这些人一眼的。 贺星礼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帝国军校的学生,要学习的可不止是战斗以及书本上的知识,至少在他那时候,每年都要到下城区观察民众的生活,清理一些士兵管理不到的黑色区域。 直到大皇子在战争中牺牲,国内就陷入一种混沌而又紊乱的状态。 贵族之间更加团结,和平民的分裂也更大。 好在学校里教的伪装他还没有完全忘却,并没有人发现他是个贵族。 询问一些人后,贺星礼终于在17号废弃垃圾场旁边的仓库中,找到了莉莉。 她换上脏兮兮的衣服,坐在一群Beta身边,大声喊着押大还是押小。 有人发现贺星礼,走过来想要拦下他,却被贺星礼夺下武器,反手压在膝下。 男人的叫声打断了赌局,为首的黑市商人看向贺星礼,问莉莉道:“又是你惹来的?” 莉莉跳下酒桶,红色的皮鞋早就掉色,不知道是从哪里翻出来的,她笑嘻嘻地走到贺星礼面前,问道:“你来干嘛?找我算账吗?” 贺星际有些委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你想要钱,可以直接和我说啊。” 被他踩在脚下的男人竖起了耳朵,莉莉毫不客气地又踩在他头上,轻巧地跳过去,拉着贺星礼出去。 “在这种地方说这些,你简直就是在告诉他们你就是头小肥羊。”莉莉翻了个白眼,“漂亮蠢货。” “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快点走吧,我们现在不是朋友,是敌人了,你知道吗?” “那些抑制剂呢?” “你想要回去?”莉莉警惕地看着他。 贺星礼委屈巴巴地说道:“好歹给我多留几只吧,好不容易研究出来没有添加物的,下一批的原材料还没有收集到呢。” “看来你也不傻嘛。”市面上通行的抑制剂中,都含有破坏Omega身体机能的成分,这种伤害是润物细无声的,一月一次,不经意间,Omega就会变得比分化前更加纤弱。 然而药物公司告诉他们,这是因为人类的基因正在逐步恶化;共济会告诉他们,这是上帝的旨意要Omega天生被保护起来。 莉莉从口袋中掏出两只给他,“就这些了,别的没了。” “这么多,都没了?”贺星礼怀疑她吃抑制剂,这些可是他花了两年时间用各种渠道才攒出来的。 “没了,分给我的姐妹们了。”莉莉理不直气也不壮。 贺星礼就是生气也拿她没办法,只好把抑制剂给她,“你比我更需要这种,我用普通的就可以了。” 莉莉没有伸手去接,她神情复杂,突然蹿过来手脚并用地抱住贺星礼,把脸埋在他怀里,咕哝道:“贺星礼,你真是个傻瓜。要不我们OO恋吧?我带你离开这里啊。” 贺星礼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连忙把她从身上拽下来,“你别胡说,我有喜欢的人。” 莉莉嘻嘻笑着,抱着他的腰不撒手,又蹭了几下,眉眼含笑地问道:“他接受你了?” “没有。”她不再说那样的话,贺星礼也就没有推开她,“如果我真的那样做,奥格斯不会放过他的。” “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傻还是不傻,还挺聪明的嘛。”莉莉松开手,看着不远处的垃圾场,机器轰鸣,这里养活了无数贫民。 “不过,相较于奥格斯,我更希望大皇子能够爱上你。奥格斯很危险,他们在谋划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我不知道是什么,基因实验?” 莉莉似乎想到什么,她打了个冷颤,然后给贺星礼讲述了一件事情。 在嫁给阿尼之前,她已经嫁过两个Aphla,并且有了三个孩子,但她的丈夫们都在战争中去世,孩子交由联邦抚养,和她感情不深。然后她嫁给了刚分化不久的阿尼,阿尼是在平民区长大的,他是个战斗天才,很顺利通过联邦的检验,进入军校。 她是阿尼的第一个妻子,阿尼一腔赤诚,对她很好,但婚后不过三个月,阿尼再次上战场,那时候莉莉怀孕三个月。 肚子里的孩子快出生时,阿尼死在战场上,她受刺激过度,孩子生下来就是死婴,而联邦认为,她是故意杀害自己的孩子。 身为Omega,尤其是怀孕的Omega,即使丈夫战死沙场,也不能过于悲伤到伤害自己,皆因她是联邦财产的一份子。 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深深刺激到了莉莉,让她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真实性。 她到底是作为一个人而存在,还是一个情感被剥夺的工具? 她被军事法庭判定关进监狱,体验被剥夺权利的痛苦生活,在那里,她认识了很多姐妹。 玛塔就是其中一个,她比莉莉要大很多,同时也是个坚定的Omega自由权利者。 她教会了莉莉很多。 在出狱之后,莉莉再次被分配给Aphla,这次的A有六十多岁,重度残疾,压抑的环境扭曲了他的心理,于是他把这些转化成暴力诉诸给莉莉。 莉莉大可向仲裁所提出申请,但她选择了自己结束那人的生命。 她再次入狱,和玛塔结识。莉莉逐渐明白了自己想要追逐的东西,尽管后来她又被强迫着生下了几个孩子,但她也变得越来越危险,直到她再次杀死一个强迫她的男人。 那个人是个小贵族,她被送上军事法庭,处理割除腺体的极刑。 莉莉并不在意,她只想回到监狱,回到玛塔身边。可当她再次入狱后,玛塔变了。 “很难说清楚她身上的那种变化,她依旧喜欢说话,神情温和,照顾一些刚入狱的姐妹。” “但她却说,为帝国延续血脉,是Omega的荣幸。” 究竟是什么会让一个拥有坚定信念的人变成这个样子?莉莉试探过玛塔,她记得和丽丽说过的话,却说:“我只是改变了我的想法,和以前相比,我更加成熟了不是吗?” 这让莉莉毛骨悚然。 当她离开监狱后,她走上了玛塔的道路,随后又有几次入狱,她再也没见过玛塔。 这件事一直像一颗钉子,扎在她心里。 这几年,她纠集了一批共同想法的Omega在身边。两年前,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五个月内,先后有七个人,改变了他们的想法,脱离组织,配合基因所的分配。 “我怀疑三皇子在做一些危险的事情,他们可能在往人脑中移植控制思想的芯片?我隐约摸到了一点苗头,没有人会在意平民区一些人的改变,哪怕他们死在垃圾堆里,对于联邦来说只不过是多了一堆垃圾。” 所以,如果奥格斯真在这样做,只会在平民区大肆动作。 莉莉说完,对贺星礼解释道:“奥格斯是条冷血的蛇,如有必要,你也会是他手中的工具。相比之下,大皇子已经算不错的Aphla了。” 如果五年前的战争没有失败,也许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注意到,贺星礼的脸色过分苍白,莉莉愧疚道:“我说的是不是吓到你了?也许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你不用……” “不。”贺星礼打断她的话,坚定地说道:“我怀疑我的父亲,贺无双,已经被奥格斯控制了。” 第36章 第三次送礼 财政大臣已经成为奥格斯控制的傀儡了?莉莉沉默, 奥格斯究竟是想做些什么?大白天,她突然打了个冷颤。 这件事中藏着的巨大阴谋,正在逐渐让她丧失行动的勇气。 不, 这样是绝对不可以的!莉莉重新变得坚定,她深呼吸, 对贺星礼说道:“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黑市商人带着人正在靠近他们, 还有一段距离时,他叫莉莉:“莉莉,快点回来。” 莉莉耸耸肩膀:“我要回去了。也许你可以把这件事告诉大皇子,事情可能还有转机,我没有能力处理这些。” 她绕过贺星礼,脸上挂着甜腻的笑:“聊聊天而已,有什么好催的?” 贺星礼抓住她的手腕:“如果你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我也可以送你离开这里。”想也知道,莉莉一直是在靠什么生活。 莉莉从他手中挣脱出来,神色不变:“我不需要帮助,我也是个战士,任意优势都是我可以利用的武器。你应该担心的是他们。” 她刚走过去, 就被黑市商人揽在怀中, 用力地掐了把臀/部。莉莉并不在意,靠在他怀里对贺星礼说道:“你回去吧,以后都不要来找我了。” 贺星礼无法说服她, 正如莉莉说的那样,她确实是个利用自己优势生活的很好的Omega, 和很多人都不一样。 “你不想和他一起回去,当个无忧无虑的贵族吗?”黑市商人卡尔问她。 “他是家养的猫,我是野外的老虎, 你见过老虎主动选择走进笼子里吗?别废话了。”莉莉拍掉他的手,回到牌桌上。 卡尔跟了过来:“至少猫咪不会太随意死掉。我突然有些后悔让你做饵了,有些可惜。” 莉莉不以为意,如果“毒虫”卡尔就这点意志的话,早就被吃人不吐骨头的联邦军给吃掉了。 贺星礼浑浑噩噩地离开仓库,他满脑子都是奥格斯的阴谋,以及父亲被代替的恐惧……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身边最亲近的家人,都还是原来那些人吗? 他仓皇失措,以至于在行走的时候撞到人,帽子掉了下来。 如白金般纯正的发色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他急忙捡起帽子戴上,匆忙从街头离去。 去哪里?回家吗?不,他不能回去。坐在车上平复了一下情绪,贺星礼把目的地设置为帝国军校。 郓言走在校园里,温提安还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上次陪你跳完舞,我就被凌薇记恨上了,她觉得是我抢走了她的Aphla,非要让我赔偿给她一个更好的。” “这小妮子从小就是个魔头,按理说应该会分化成Aphla的啊,为什么会成橘子味的Omega,要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橘子了。现在被她害的,看到橘子就想到她……校庆结束以后,我还要陪她逛街赔罪,我真是倒霉了啊。如果不是您找上我,我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吧?” 郓言深吸一口气,一大早,他从车上下来,还没进入军校,就被守候在外的温提安给盯上了,然后一直忍受耳边的嘈杂到现在。 现在温提安已经聊到她和凌薇小时候的事情了。 郓言揉揉有些痛的脑壳,“我同意你和我一起去β星球了,你可以走了。” “她小时候可聪明了,每次做坏事都是她出主……好耶!你终于同意了!”温提安高兴地蹦起来,她快要激动死了!然后不顾一切地就要冲过来给郓言一个拥抱。 还没等她抱上来,郓言脸色大变,猛地把她掀翻:“小心!” 几乎在一瞬间,一道镭射光线击中他的左臂,留下刺鼻的味道。 温提安迅速从地上翻起,掏出武器,对准一个方向射过去。 军校里竟然有人行刺,她神情严肃,迅速发出警示,然后沿着射击方向追了过去。 郓言站在原地,用精神力屏蔽掉探查的视线,伤口隐隐作痛,他今天穿的是贺星礼送的衣服,衣服也被穿透,刚才这一枪,对准的是他的心脏。 他撕开一缕袖子,左臂上的伤口附近,逐渐有黑色的丝痕蔓延,他的知觉正在麻痹,很明显有毒。 郓言冷静地从胸前口袋中取下丝带,勒住自己的左手。然后脚步踉跄地走向校庆展台后面的房间里。 校内有人想要刺杀他,且那人并不一定是澜星联邦的人。 就在那一瞬间,他嗅到了虫族的气息。温提安的反击伤害到了那个人。 展台遮挡住房间的光线,他坐在椅子上,确定没有虫族跟上来以后,才有时间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第一个问题,奥格斯是否和虫族的刺杀有关? 第二个问题,除了这个虫族,校园内是否还有其他的? 这两天他一直在探查,总是隐隐约约嗅到气味,却又转瞬即逝。他查过在场所有学生的档案,都是澜星人,大部分都是澜星贵族,怎么可能会有虫族的味道? 但今天的遇刺,太突然了。 在他精神力的控制下,毒素正在被收拢,郓言划开烧焦的伤口,让黑色的血渗透出来。 把黑色的礼服都浸染了。 好在今天穿的是这身星云礼服,郓言有些庆幸,这件衣服为他阻挡了镭射枪的部分威力,让他有缓冲的时间。 再过一会,他就可以去和温提安汇合,揪出那些危险的虫族了。 郓言闭上眼,缓慢修复手臂上的伤口。 “吱呀”一声,房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踉跄的身影,没有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郓言,这里太黑了。 房间里传来那人粗重的呼吸声,他脚步虚浮,走到房间内的桌子边,打开抽屉,在那里胡乱的摸索什么。 出于警戒,郓言并没有发出声音。 可下一秒,那人愣在那里,手中动作也停了下来,他语调轻扬,茫然问道:“郓言?” 居然是贺星礼。 郓言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贺星礼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这样想,也问出来了。 贺星礼鼻息很重,声音轻飘飘的,很是奇怪,他合上抽屉,轻笑一声,像羽毛一样飘到郓言心里。 “原来你在这里啊,那太好了。”贺星礼说着,像醉酒一般,在黑暗中寻着味道摸索过来。 他驾驶着车来到学校想寻找郓言,但学校里乱成一锅粥,他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隐约有种发情期要来的迹象。 但他今天明明刚注射过抑制剂,贺星礼嘟囔着,准确无误地走过来,噗通一声,跪在郓言脚下,抱住他精瘦的腰:“原来是你在这里啊……” 贺星礼把脸埋在他怀里,那股子熟悉的冰山上的冷杉香气,愈发浓厚,简直快要把他淹没了。 他刚才快要害怕死了,还好学校里有他的临时办公室,里面放的有抑制剂。 但现在,他用不到了。 贺星礼嘴角勾起一抹笑,眼神也变得迷蒙。 手臂上的伤快要痊愈了,郓言也就不再管它。眼睛适应了黑暗,他能够看到跪在他脚下的贺星礼。 贺星礼双脚合并,膝盖打开跪在那里,条纹西装裤因为他的姿势紧绷,浑圆格外明显。 他拱着腰,腹部无限贴近地面,手顺着郓言的大腿逐渐下滑,即将跌落时,又被郓言抓住手臂。 他痴痴一笑,伸出舌,在郓言的西装裤上舔了一下。 “上次doggy这么做时,我就想这么做了。”不过doggy不会吓到他,自己这么做肯定会吧? 那股好闻的气味,在他身体里乱窜,像个恶劣的纵火犯,在他身上点燃一把又一把的火。 贺星礼眸子很亮,他继续俯下身子,向地面贴近。 郓言皱着眉,几乎有些抓不住他,是他的肌肤太过滑腻吗?还是他心底,也隐藏着一些让他继续的心思。 被这种想法支配着,郓言松开手,眼睁睁看贺星礼腹部贴在地上,臀/部高高翘起,他抓着木椅的两条腿,轻移脸部,凑到郓言金属脚腕边,再次舔了一下。 温润的触感,让郓言很想后退,他抓住贺星礼,把他拉了起来,皱眉问道:“你在干什么?” 这太不对劲了。贺星礼嘿嘿一笑,像个小傻子一样,伸手摸向郓言的腹部,然后,就在他快要接触到郓言的绝对领域时。 被郓言死死抓住手,十指相扣,郓言把他从地面上拽起来。 可贺星礼身体太软了,直接摔到他怀里。 然后挂在他身上,温热的鼻息扑在他颈侧动脉,软软地说道:“你好香啊。” 郓言:“……” 这时候,他那惨遭阉割的鼻子,才闻到一丝异样的气味。 奇怪的是,他的神经在这种气味的刺激下,也逐渐兴奋起来。 他捏着贺星礼的后颈,把他提的离自己远一些,眼睛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死死地盯着满脸通红的贺星礼问道:“你进入发情期了?” 这种只存在于ABO小说中的神奇设定,他看过原文,然后就生理不适地略过去了。 现在看贺星礼这副模样,只觉得神奇…… 莫名其妙的,就连他的脸也红了起来。 贺星礼也注意到了,他一边喊着“好热”,一边伸着手要凑到郓言身上,郓言一时不备,被他捏住了衣服上冰冷的徽章。 贺星礼扯着他的衣服,把徽章往自己脸上贴。 “你的抑制剂呢?”他这才想到贺星礼刚才进来好像在找些什么。 贺星礼头脑昏昏,可也知道他话里的拒绝意味,又伤心又害臊。 他都这样了,都已经明示了,这人居然还坐怀不乱,还想给他注射抑制剂。 这样想着,他眼角渗出泪水,小声哼唧中也带了哭腔,动作中也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似乎难受极了。 扯不到郓言,他闭上眼睛开始胡乱扯自己的衣服,领带被他自己扯到一半,卡在那里,怎么都取不下来。 他“呜呜”地哭了起来。 然后放弃,开始转战自己的衬衣扣子,这次顺利解开,露出精致的锁骨,那种香味更加明显了。 他像个无力的幼崽,被大老虎提在面前,笨拙而又竭尽全力地卖弄着自己的风情。 谁叫他面前的人是个木头呢。郓言看热闹似的,等他身上的衣服被脱的七七八八,开始自娱自乐时,郓言才低声轻笑,像是看完闹剧一样,把他放在自己腿上。 贺星礼赤/裸的后背,脊线十分凸出,郓言把手贴在上面,稳住他的身体。能透过机械手臂,感受到他火热的温度,还有密密麻麻的细汗。 他带着哭腔,两只脚踩在郓言左腿上,拱起身体,想要达到快乐的顶端,胡乱地支起手,在郓言身上触碰。 因为难耐,细白的脚趾也蜷缩起来,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身上还挂着些碍眼的衣物,可在郓言面前,又一览/无余。 郓言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扭头看向自己,命令道:“睁开眼。” 贺星礼乖乖照做,睫毛上甚至挂着一滴泪水,眼波比湖水更加多情,他委屈地撅着嘴巴,像是吃不到糖果的孩子。 “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郓言……”他张开唇,小声而又多情地呼唤着,脚趾调皮地伸向某处。 却又总是试探错误。 郓言抓住他的脚,放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他右手上移,摸到他肿胀的腺体,贺星礼急促呼吸,胸/膛挺得更高,像献宝一般。 就连他自己都有些羞耻,胡乱地扯着衣服想要遮掩。他睫毛轻垂,眼神不自主地看向一边。 双腿却像蛇一样,紧紧攀着郓言的腰,不肯放松。 他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郓言揉弄他的腺体,笑道:“我可是你未来丈夫的亲哥哥。” 贺星礼胆大而又羞怯地笑,把嘴唇凑上去,在他脸颊印上火热的吻。 “乖孩子。”郓言已经无法抑制住心中的疯狂了,他脸上挂着宠溺的笑,肢体动作却十分强硬。 他不顾贺星礼想要离他更近的动作,然后网站不让写,我也不知道怎么改,反正就是一些晋江不让写的东西,饶了我吧,我真不会改。 这样的动作让贺星礼有些无措,他蜷着腿,想要收回,下一秒,郓言抽回系在手臂上的丝带。 然后接下来也不让写,反正就是晋江一些不让写的东西,不仅如此,郓言还恶劣地在他耳边低语:“这是你送我的,第三个礼物吗?” 大脑一片混沌,好像在炎热的夏天吃到了冷饮,又像是在大冬天,突然被扔到火山里。 黑暗的室内,细碎的哭叫声中带着不满足的呜咽,然后一次一次,胀满的洪水被门闸堵在那里。 挂在半空,带着提心吊胆的担忧,还有毁灭一切的疯狂,倾泄而出。 贺星礼趴在沙发上,左手垂在地面,他翘着腿,脚趾互相戏弄。他看着郓言整理好衣服,目光从他宽广的胸膛,游移到露出的金属脚腕上。 刚才无论他怎么哀求,郓言都不肯脱/掉/裤子,这让他有丢丢沮丧。 郓言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满意地看着贺星礼直勾勾的目光。 他扣好最后一颗纽扣,随手拿一张木椅放在沙发旁边,坐在那里。 手指从贺星礼柔软的金发中穿过去,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享受着这份安愉。 “痛吗?”他轻轻摸着贺星礼手臂上的淤痕,上面残存着被捆绑的痕迹,在他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贺星礼懒洋洋地摇头,这可比抑制剂要舒服多了,他亮晶晶地看着郓言,心中不合时宜地想到,共济会说的,也许有一部分是对的。 没有人能抗拒的了欲/望的甜美,他们都是上帝亲旨的罪人。 郓言欲言又止,可戏还要接着演下去。 他低笑一声,叮嘱道:“今天的事情,你就当没发生过吧。” 贺星礼的笑意逐渐消失,脸都白了,不过他还是轻声答应。 “好,我知道。” 郓言靠在椅背上,端坐着审视他,然后什么都没说,站起身,拉开椅子,转身离开。 房门被紧闭,贺星礼的心掉入无底的深渊,他慢吞吞地坐起来,穿好衣服,拉开抽屉,重新给自己注射抑制剂。 然后拿着空空的注射管,在黑暗中发呆,站了很久。 直到最后,他才扔掉管子,沉默着离去。 【任务进度已达到90%,请宿主再接再厉】 机械音响起,郓言伸了个懒腰。校内已经平静了很多,温提安抓到了虫族派来的刺客,目前正在礼堂那里。 学生们对此议论纷纷,这几年,虫族一直和他们相安无事,他们都快要淡忘战争了,但现在虫族突然冒出来,还直接指向刚回来的大皇子。 这些消息让他们群情激愤,联邦战神不容侵犯。 不少人聚集在礼堂门口,高声建议处死那个刺客。 郓言从人群中间走进去,奥格斯等人已经在礼堂了。 看到郓言,奥格斯明显松了口气,关切地问道:“大哥,你没事吧?” “无碍。”郓言用丝带挡住了伤口,但血腥的味道还是可以嗅见。 他轻轻抚摸伤处,嘴角噙着笑,看向被温提安困住的男人。 他的身体非常强壮,即使被狼狈地按在那里,他依旧用仇恨的目光看着郓言。 “问出来什么了吗?” “没有,他说有些事情,只有见到你之后,才能说。”温提安如临大敌,“他一定是想要找机会再次刺杀。” “我觉得,还是把他交给联邦监狱来审判吧。”奥格斯说道,在未查明一些事情之前,他们不能任意对虫族动用死刑,以免引起争端。 军校校长也很抱歉,毕竟学校的一切都是都由他来负责,他向郓言请求道:“请大殿下给我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吧。” 奥格斯目光平和地看着郓言,等待他做出决定。 郓言蓦然笑了,他扩散精神力覆盖住整个礼堂,对那个虫族说道:“这里只有我们几个人,你想告诉我什么?如果现在不说,我会把你交给联邦监狱来处理。” 虫族咬紧牙关,似乎很是纠结,想了一会,他吐出一口混浊的气息,快速地说明了来由,近几年,他们国内闹出好几起重大人口绑架案件。 一些星际盗贼绑走雌虫,然后以高价卖入黑市,他们查了很久,就在不就之前,在澜星联邦发现了一些迹象。 没过几天,郓言复活的消息就传到虫族境内,引得人心惶惶。 于是就有人把这些事情联系在一起,有人怀疑郓言消失的这几年,只是一个幌子,他们在研究虫族的身体秘密,用以对付虫族。 为了避免战争,他所在的组织资源派出他,前来刺杀郓言。 说完,趴在地上的雄壮男人,问郓言:“你到底在酝酿什么阴谋?” 打探出来消息,郓言也就没有再和他多说的心思了。挥挥手,就有人进来,带走了虫族。 奥格斯看着士兵远去,微笑道:“哥哥的威名还真是星际远扬,接下来,我们必须更加防备虫族的刺杀才行。” “嗯,这件事就交给你了。”郓言拍他肩膀,直视着他的好弟弟,“别让我失望。” 方才,贺星礼已经把莉莉发现的事情告诉了他。他这才明白,奥格斯在打什么主意。 在原书中,奥格斯一直以联邦复兴为己任,他一直在致力于解决澜星联邦生育的基因缺陷问题。 也许他依旧找到了解决方法,但这样真的对吗? 郓言陷入担忧的沉默,他们坐上回王宫的车。 奥格斯问他:“还在害怕吗?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的。” 这件事,很有可能真的不是奥格斯做的,只不过,很难说和他完全没有关系。 这样小儿科的刺杀,是杀不死郓言的。 奥格斯想要的是什么? “你想要重新掀起联邦和虫族的战争吗?”他直视着奥格斯,平静地问道。 奥格斯轻轻歪着头,一脸无辜:“大哥你在说什么?” “不隐瞒我回国的消息,让我去抢夺β星球,留下蛛丝马迹让他们发现,以及让我遇刺。联邦民众会因为虫族的挑衅而愤怒,他们自愿参与战争,和我一起。” “而你能从这场战争中得到什么?” “奥格斯,告诉我。” 作者有话要说:  望天.JPG 第37章 不同选择 “大哥。”奥格斯看向窗外, 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如同威严的士兵,冰冷,无情。银白色的悬浮车在天空飞行, 为这种萧瑟增添了几分热闹。 奥格斯伸手抚过车窗,描绘窗外繁荣的景象, “你觉得联邦在虫族的包围之下, 还能支撑多久?” 这个问题他们曾经讨论过。 郓言在记忆的角落里找到了。那是在虫族大战之前,奥格斯多大?好像刚刚成年,和功名赫赫的郓言不用,奥格斯熟读王室所有典藏书籍,如春风般和煦,他经常带着金边眼睛,劝诫郓言不要去参战时, 脸上的表情异常严肃。 奥格斯认为,和虫族的战争,联邦必败。即使有郓言这种战争天才在,他们终究打不过人海战术。 他希望郓言能够暂时熄战,保存实力, 等待变机。 而莱斯特是不可一世的战神, 他刚成年就进入战场,经历厮杀无数,他们取得了很多次胜利, 把凶猛的虫族打的闻敌色变。 他强硬的拒绝了亲爱的弟弟的建议,并告诉他, 如果他真的失败了,联邦将由奥格斯来继承。他们兄弟二人治国理念不同,谁对谁错, 需要用行动来证明。 莱斯特选择以战止战,而奥格斯呢? 郓言直视奥格斯的眼睛,他的眼神依旧充满钦佩,一如往日,那个被他照顾大的聪明孩子。 奥格斯从来不会把心中真正的话说出来,在展露真正的目标之前,他那迂回的策略,已经足够让人头疼。 郓言知道,奥格斯在按照莱斯特的旨意,用和莱斯特不同的方式,证明兄弟俩之间,谁对谁错。 他叹口气,不再继续问下去。奥格斯不会告诉他的。 而郓言本人,对于和虫族之间的战争也是毫无头绪。 隐隐的,他抱有和莱斯特一样的志向。只有战争,才能够抵制战争。 想到这里,郓言微微一笑,“希望你不会后悔。” “还有,贺星礼……” 郓言欲言又止,有些难以启齿。 奥格斯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神色自若,笑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哥哥依旧是我的哥哥。” 不,郓言想说的不是这个。 “唯有王位和贺星礼我不会让给哥哥。” 奥格斯唇角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让郓言有些胆寒。 这人什么都知道,却又把一切捏在手里,当做他计划的一环。 这人真的是原书里那个为爱变傻的奥格斯吗? 沉默片刻后,郓言闷闷说道:“校庆过后,我会离开。” “既然温提安选择跟随哥哥,那就把温岚山也带上吧。” 从奥古斯都开始,温家一直作为王室的护卫军。 郓言疑惑地看着奥格斯,“那谁来保护你?” “不必担心我,等哥哥离开联邦,虫族的注意力就不在我身上了。”奥格斯紧紧握着郓言的手,“联邦的王位,永远有您的一半。无论如何,请哥哥记住,我不可能害您。” 他诚恳地看着郓言,似乎想要把信念从肢体上传递过来。 车子抵达王宫,奥格斯为他开门,请他先行下车。一副忠心弟弟的模样。 可他越是如此,郓言越是觉得毛骨悚然。 就像是一只毒蛇,盘踞在你的周围,张开嘴巴让你摸他无害的牙齿。 贺星礼那种笨蛋,和这种人虐恋情深? 至少他现在丝毫没看出来,奥格斯对贺星礼有情爱之情。 想到贺星礼告诉他,贺无双好像变了个人一样,郓言心里已经十分不安了。 奥格斯到底想做什么,他要贺星礼做什么? 一夜无眠,第二天就是校庆。 凌晨四点,宫廷长叫醒雪莱和艾迪,为他们穿衣打扮,盛装出席今天的典礼。 郓言心底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今天会发生一些难以控制的事情。 吃过饭,王室一行人前往军校。 奥格斯身为继承人,总是比旁人要忙一些,更何况他走的是亲民路线,一直有人凑上去和他说话。 至于郓言,因为他要再次发动战争的原因,许多贵族是他为蛇蝎,生怕离得太近,就被他把家中子弟送上战场地狱。 校庆在上午九点准时开场,郓言在台下欣赏了科技感十足的娱乐表演,还在舞台侧面看到了贺星礼。 他今天穿着一身白色西装,气色也有些不好,总是心不在焉的。 娱乐表演还在继续,郓言却坐不住了,找借口离开会场,到外面休息片刻。 他本以为自己能做个潇洒的渣男,对一切置若罔闻。 可看到贺星礼以后,才发现这样做实在太难了。不可否认,他对贺星礼的初印象比李冬好太多了,毕竟是美人,加了不少印象分。 可真正吸引他的,还是贺星礼身上,和李冬如出一辙的、某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对李冬,他可以说确实有好感,但对贺星礼,他说不明白,这是好感转移,又或者是什么。 如果他再次破坏剧情,下次会被投放到什么世界中?这种轮回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以及,他真的能如愿以偿吗? 奥格斯布下的网,比他想的还要深。 郓言噙着烟,点火。 一个身影从转角处闪过来,单膝跪在郓言面前。 他高声喊道:殿下,黑铁军团,一直在等待再次陪您上战场的机会!岚山誓死效忠!” 温岚山坚毅的脸上有一道长纵的疤痕,看起来很是冷厉。 郓言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呆了片刻,然后,弯腰把他扶起来。 这人就是王室护卫军头领,温岚山。郓言掐灭烟头,看他激动的都快哭出来了,想必是刚从奥格斯那里接到命令。 温岚山一开口,郓言就知道温提安到底像谁了。 “大殿下,无论如何请您不要拒绝我们,所有人都试图和您一起步入战场,对于军人来说,这就是我们的使命,我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再把锋利的武器对准自己的敌人。您一定想不到,曾经辉煌的护卫军,如今过的都是怎么样的生活……” 他絮絮叨叨了十分钟,都不用郓言发问,他就把近年来军队现状讲的一清二楚。 五年前那场战斗,联邦死伤惨重,但所有军人都是联邦的财富,因此联邦设有高额补助金,用于军人退役之后的生活。 但Omega并不完全属于军人,所以一些军人侥幸保住性命,回到家中时,他们的孩子被联邦抚养,他们的Omega许配给他人。 联邦的补助金确实有,但退役回来的军人,大部分都有伤残,联邦只会为他们配置最次的机械肢体,如果他们想从事别的工作,则需要自己购买精密机械。 而在奥格斯上任之前,这些都是联邦出钱的。 奥格斯用了两年时间,逐步把联邦财政转化为王室财政,他成为联邦最有钱的男人,整个社会逐渐变得畸形,贵族们愈发有钱,平民们一但伤残、失业,就会失去所有的东西。 然后沦落到贫民区。 有些人试图反抗,最后却被送到监狱。 越来越多的人沉浸在虚拟世界之中,联邦社会发展足够高科技,并不需要太多用人岗位,但这样一来,民众的军事化训练逐渐弱化。 这种风气一直吹到军校之中,以至于越来越多的军人沉浸在这种舒缓生活中,丧失了发动战争的勇气。 温岚山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但军队的费用也在逐年被剥削。 “如此以往,联邦面对虫族,不战必败。”温岚山痛心疾首道。 郓言神情变得严肃,王室很有钱吗?他这几天并未发现啊,无论是奥格斯还是雪莱他们,在日常用度中,都很寻常。 所以这些钱都到奥格斯口袋里去了?他在干嘛? 而且,澜星联邦本来就是一个全民尚武的星球,这样做,无疑是拔掉老虎的爪牙。 “如果不是我亲眼看见奥格斯殿下是在您的教育下长大,我一定怀疑,他是该死的虫族间谍。” 这太可怕了,在奥格斯的带领下,整个联邦都变得畸形,朝着未知的方向发展。 昨天和奥格斯说的那些话,究竟是对还是错? 郓言吐出一口气,刚才想着怎么对待贺星礼的心思全都没了。 他思考片刻后,告诉温岚山:“我有个任务要交给你做,这件事非你不可。你尽快去找那些退役军人,询问他们是否愿意跟我走,我不保证他们会活下去,但至少,他们能够得到想要的归宿。” 温岚山的胸膛,激动的一起一伏,人生有死,死得其所,夫复何恨。 他“腾”地站起来,军靴碰撞,右手压在心脏上,坚定地朝着郓言的方向俯身,胸前紫金花穗随他的动作垂落,坚定地表达了他的信念。 会场那边的音乐戛然而止,郓言回了个军礼给他,然后返回会场。 轮到他上台演讲了。 口袋里装着王室早已准备好的演讲稿,无非是一些空空其谈的废话。 郓言看了几眼,把它捏碎成粉末。 会场里坐着几万人,却安静的掉一根针都能听得到,所有人都看向郓言,饱含期待。 像是站在星空之中,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颗星星,他们相互遥望,却又触不可及。 在场的人心思各异,等待着郓言的讲话。 奥格斯坐在前排,贺星礼坐在他旁边,视线游移,身体不自觉地和奥格斯拉远距离。 郓言讲起了五年前的那场战争。 那时他在莱斯特的记忆中,第一次发现后悔的情绪。 战争的厮杀无疑是残酷的,在上战场之前,军人可能是谁的父母,谁的孩子,谁心目中万万无一的星星。 但这一切到了战场,全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杀戮机器。脑海中灌注的,是对同袍之间的友情,他们互相依靠,在战场上求得一线生机。 莱斯特被称为澜星联邦最强的男人,可当他带着熟悉的战友逐渐落入虫族的陷阱,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死去。 当只有十九岁的阿尼,拿出珍藏的妻子照片放到他手里,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后悔的情绪。 如果他能够谨慎一点,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阿尼甚至不知道,他家中的Omega还有了他的孩子。 当郓言从莱斯特体内醒来,那些沉重的记忆一遍一遍冲刷着他的大脑,逐渐,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那些是回忆,还是他真正经历过的事情? 回到国内,他第一反应就是找到战友的家人,他这条命,完全是用部下的性命换来的。可联邦没有家人这么一说,就像是蚂蚁巢穴中精准而又冷血的分工。 替元帅而死,是普通军人的使命。当老兵死去,人们只需记得这些是军人,和他们的家人、妻子、朋友都无关。 这样残酷的现实,迫使一部分军人,只想老死在沙场上。他们别无选择,也没有退路。 这些不仅是郓言的想法,也是莱斯特残存的疑惑。军人到底为何生,又为何死? 他把这个问题抛给军校里的学生,希望他们思考过后,再郑重的做出选择。 奥格斯微笑着鼓掌,贺星礼拿起准备好的鲜花,走上台去,眼睛如同夜空的星,还是晴天的夜空。 迷人的耀眼。 他靠近郓言,把花束送到他这里,这是一捧艳丽的玫瑰,红的滴血。 他笑着说:“我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 如果他成为Aphla士兵,就可以和无数的军人一样,为他生,为他死,这是他们共同的归宿。 郓言接过花,在他触碰到贺星礼手指之前,贺星礼蜷缩回了手指。 然后匆忙下台。 毕业学子们纷纷上台,奥格斯也走上来,和郓言拥抱,然后共同为他们颁发毕业证书。 “哥哥,谢谢你体谅我。”奥格斯小声对郓言说道,无论战争与否,他们共同的目标,都是联邦振兴。 郓言并没有搭理他,他现在心力憔悴,当他承认自己后悔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又或者是莱斯特的命运。 典礼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郓言站在那里,学子们走过来和他握手,至于奥格斯,则给他们每个人大大的拥抱。 当仪式进行到一半时,变故突生。 一个学生像蛇一样,从奥格斯伸开的双手绕到他后面,紧紧地抱住奥格斯,与此同时,他大声喊道:“所有人都后退!” “否则我要让奥格斯和我一起陪葬!” 奥格斯冷静地举着手,依旧笑着:“你是虫族派来的刺客,还是反叛军?” 回应他的,是匕首的重击,那人毫不留情地把匕首插到他右边胸膛。 礼堂里一瞬间沸腾了,所有人都明白,这人不是说笑而已。 奥格斯吃痛地闷哼一声,然后吩咐士兵和学生快些撤退,然而,刺客却不允许。 他让所有人都从台上下去,只留下他和奥格斯两个人。 郓言带着学生乖乖照做,与此同时,已经有士兵占据高地,等待时机进行射击。 奥格斯还有兴致和他交谈:“这里铜墙铁壁,即使你杀死我,也逃不出去的。” “你居然还会以为我想活着出去?”刺客冷笑着,伸手转动匕首,奥格斯的脸上不断渗出冷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军校校长满脸虚汗,明明他已经加倍学校的警卫了,这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进来的? 联邦继承人被劫持,星网记者可都是来到现场的直播的,这些画面早已传到星网上去了。 整个联邦为之沸腾,有些人嗅到风雨欲来的味道,已经为之惴惴不安了。 郓言捏着口袋里的核心,沉声问道:“你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说出来,不要伤害他。” 刺客坦然一笑:“我当然有我的目的。第一,奥格斯必须退位,由莱斯特殿下继任。第二,奥格斯要亲口告知大家,他私下做的罪大恶极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如果你们听完他做的事情,也许会赞同我第一个要求。” “你很自信嘛。”奥格斯微笑着,因为碰撞,他的眼镜已经滑落到鼻尖,微微有些狼狈。“让我猜猜,你是反派军派来的刺客吧?你们发现了什么?如果真的发现了,你们应该会想尽办法把消息传出去吧?也就是,你们根本没有发现。” “想要用我的生命做威胁,逼迫我说出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让我的子民不信任他们的国王,你是想让联邦大乱吗?” “而且,你指名让我的大哥重新继位,难道没有想过,民众们会怀疑莱斯特为了王位,不惜杀掉亲弟弟吗?从此以后,联邦民众活在怀疑和阴暗之中,你们反叛军和虫族已经联手了?” 奥格斯一大段话,条理清晰,咄咄逼人。 刺客冷哼一声,把匕首□□,想要再次插进去,却被一道光线击中,匕首断成两段。 “你!”刺客看向郓言,眼底满满的不认同。 郓言并没有直接处理刺客,因为刚刚,军校校长告诉他,估计这个刺客身上,已经种植了无数的炸弹。 当他死亡,奥格斯也会随之被炸的粉碎。 这种炸弹威力大,体型小,难以预防。早就被联邦禁止使用了,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找到的。 奥格斯的话传到星网上,不得不说,安慰了一部分民众的心。 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莱斯特殿下想要夺回王位,才派出刺客杀掉弟弟……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敌人的阴谋。 可恶的反叛军,居然想挑拨离间,一部分人已经走上街头,四处寻找反叛军的身影,他们要粉碎敌人的阴谋,守护联邦。 刺客把半截匕首放在奥格斯的颈动脉上,冷笑着:“巧舌如簧,现在你的生命在我手里,既然你不肯说,就由我来告知大家,如果你敢反抗,我会毫不留情地杀掉你。” “联邦不需要你这样的渣滓来做国王。” 他的匕首过于锋利,压在奥格斯的脖子上,已经有血丝渗透出来。 郓言有些按耐不住,想要再次动手警告的时候,却被贺星礼抓住了手。 贺星礼脸色苍白,他攀着郓言的手臂,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别伤害她。” 从那把匕首亮出来的时候,贺星礼就认出来了莉莉。 莉莉曾向他展露过,那把匕首,是阿尼送给她的礼物,她一直很珍惜。 为什么莉莉会变成刺杀奥格斯的刺客?这就是她急着和他们撇开关系的原因吗? 刺杀奥格斯,是死罪,不管失败还是成功,和莉莉牵扯在一起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郓言的手僵在那里,他死死看向刺客,明明是个身形强壮的男人,看不出一丝莉莉的影子。 “黑市上有一款禁药,可以短暂时间内,改变人的外貌。”贺星礼心跳有些慌,他有些哀求地看向郓言:“怎么办?” “从三年前,奥格斯收敛国内大部分财政支出,把钱用在一项生物实验上,他试图改变Omega的基因链,改善联邦每日况下的生育危机。” “至今我们还不知道他到底用的是何种方式,只知道这个实验,会伤害到无数的Omega,使他们变成只会生育的机器,而失掉自己的意志和反抗能力!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当国王!” 当他说完,台下一片鸦雀无声,所有人面面相觑,有人说道:“可是……这对联邦来说不是好事吗?” 如果Omega的生育状况得到改善,三十年之后,他们就有足够的实力和虫族进行战争。 联邦再也不用受战争的苦了。 刺客明显没有想到大家会是这个反应,事实上,要一群不会变成工具的人和Omega共鸣,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他又说道:“可奥格斯同样会这样对待Aphla,有证据表明,他已经控制了一些贵族,听从他的调遣。” “贵族听从国王的旨意,不也是天经地义吗?” 热议的浪潮快要淹没掉会场了,所有人都在说,这个反叛军该不会是傻瓜吧?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在反抗什么? 就连刺客本人,也有些慌乱,他做错了?这些都是正常的,无意义的吗? 那他一直以来都在反抗什么? “不!”贺星礼突然站出来,直视着镜头,肯定道:“我来证明他说的是正确的,我的父亲贺无双,已经成为了三殿下操纵的傀儡。” 第38章 玫瑰之礼 奥格斯脸上的微笑,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淡漠。 还不等他说话,贺无双就站了出来:“胡闹!你这是在说什么!”他从人群中站出来,想要把贺星礼拉走。 贺星礼躲开他的手, 问他道:“我母亲临终前和您说的话,您还记得吗?” 他期待着贺无双能够说出那句话, 无论分化结果怎么样, 她都希望贺家的孩子能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 可贺无双只是看着他,一言不发。 贺星礼从紧张期待变得绝望。他的父亲,真的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现在你们肯相信我说的事情了吗?奥格斯在做一项邪恶的实验,他在剥夺我们的自由思想!”刺客激动地大喊着。 “你母亲,希望你们有自由选择的权利。”贺无双沉声说道,“但如果你想要的自由是放纵,我不能够给你。” 奥格斯嘴角勾起笑容, 趁身后人心神大震时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把刺客反手压在地上,摆脱束缚。 刺客见状,立马用断刃划向自己的脖颈,双腿死死纠缠住奥格斯的腰部。 这种自杀式袭击让奥格斯脸色大变, 一但寄主失去体温, 炸弹就会立刻爆炸。 所有人惊呼着从会场中逃离,幸好方才他们被命令着走远了一些。 匆忙之中,没人看清郓言的速度, 他扑在莉莉身边,用精神力覆盖住她颈处的伤口, 在她膝关节处一点,她痛呼出声,力量顿时萎靡, 松开了奥格斯。 郓言毫不留情地把奥格斯扔到包围圈之外,努力输送着能量,保证莉莉的生命。 不断有血从她颈处往外涌,莉莉身上的伪装逐渐褪去,暴露出她的真实面貌。 又是一阵哗然。 “你……真是……蠢货。”莉莉还是那么毒舌,她不屑地勾起唇角,虚弱地想要推开郓言。 她的任务失败了,即使能活着回去,反叛军也不会留给她活路。在临死之前,她不想和任何人再牵扯上关系。 “闭嘴,别说话。我答应过阿尼,要帮他照顾好他的妻子。”郓言用手帕覆盖住她的伤口,幸好还有腾蛇这个秘密武器在。 不然郓言真不能保证能从死神的手中抢夺下莉莉。 他揽着莉莉,手依旧贴在她的后背上,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 覆盖着密密麻麻鳞片的黑色铁甲逐渐在他身上显形,把他包裹的严实。 这就是库克帮他改造过后的“腾蛇”,即使现在的他失去了一半战力,也能在机甲的帮助下,重返巅峰。 此时,奥格斯和郓言陡然换了位置,贺无双让人看守着失落的贺星礼,高声喊道:“大殿下,请您远离刺客。三殿下,您也先离开这里吧。” 奥格斯拒绝了他的建议,就连雪莱他们也都被宫廷长带走了。他看向郓言,吩咐道:“找医师来,她还不能死。” 莉莉看着郓言,眼神中有着浓重的悲哀:“相信我。” 她说的都是真的,可惜就连反叛军都不信任她。他们只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反叛军想要借莉莉达到自己的目的。 而莉莉,她是个笨蛋,而且是个无能的笨蛋。想了这么多年,只想到和奥格斯同归于尽,解决这些棘手的难题。 “大哥。”奥格斯向前一步,“我不想和她争论谁对谁错,医师正在赶来的路上,您再坚持片刻。” 郓言低头看看莉莉,再看看他,陷入了两难之中。 原书中根本没有提起奥格斯私下在做些什么,他就像是话本小说中,扁平的人物,原书大部分篇幅都在描写他的霸道爱,少的可怜的剧情穿插在不可描述的描写中。 郓言哪有心思看这么清楚。 这几天和奥格斯相处下来,他确实是个很好的兄弟。但他是个好的继任者吗? 他沉稳出声:“你告诉我,缩减的军队费用,被你用来做什么了。” “正如莉莉小姐说的那样,被我用于生物实验,研究如果改善Omega的体质,便于他们受孕,几十年后,联邦将会更加强盛。” “什么样的实验?” “我并不是个生物学家,但我可以把奇远叫来,为大家解释一番。说实话,一直以来隐瞒大家,是不想让大家对未知结果抱有太大的期望,但现在,我可以说,试验的成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 “第一批自愿试验者,已经为联邦诞下子嗣,并且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这些孩子身体内的基因缺陷,消失了!”奥格斯无比狂热与自豪,他面向直播,向公众宣告了这一好消息。 会场再次沸腾,这真是太好了! 从蓝星到澜星,他们从古人类进化到现在,身体素质已经无比强大,逐渐适应太空生活,但体内自带的基因缺陷,却让他们无比头疼。 没人想自己的孩子一生下来就长着八只脚,丑的像是异星怪物,更何况,这样的婴儿天生就带有严重的缺陷,只能拖联邦的后腿。 奇远很快就来了,他用立体影像展示了一些让人看不太懂的基因链转化,正如他构建的模型那般,接受治疗的Omega体内的缺陷正在被修复,而下一代模型,缺陷完全消失。 “真是荒诞……”莉莉看着狂热的民众,喃喃自语道。 “哥哥,我在用自己的行动向您展示,联邦需要换一种生活了,这批没有基因缺陷的孩子,是天生的战士!只需要等待二十年,您就可以消灭虫族,无需自己奔赴战场了!” “处死她!处死她!处死她!” 人们齐声高呼着,群情激愤,恨不得把莉莉这个破坏联邦美好未来的Omega当场烧死。 莉莉想要推开郓言:“大殿下,按照他们说的做吧。” “哥哥,杀了她。联邦有两个王,您始终都在王位上坐着!”奥格斯温柔的外表下,藏着热切的癫狂,他甚至哑了嗓音。 所有人都在等郓言给出回答。 郓言摇头,拒绝了奥格斯的好意:“不。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我们选择的道路不同。你在赌,赌你的孤注一掷能把联邦带上正确的道路,但你没有想过,联邦可能会陷入更深的危机。” 奥格斯的笑容消失,他沉默了片刻,又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依旧是五年前的约定,我们沿着各自选择的道路前进,你不需要的老兵给我,我带着他们离开澜星联邦。” “向我证明吧,奥格斯,我们究竟谁对谁错。” “殿下,不可。”奇远立马出声劝道,即使军队实力已经大大削弱,可两位皇子不合,虫族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那么在下一代士兵成长起来之前,澜星联邦就像一朵玫瑰花,只能柔弱的挥舞着刺。 “哥哥,你不怕我不会答应你吗?”奥格斯直视着郓言。 下一秒,他嫣然一笑,“我答应你的请求,那些没用的机械军人就请您带走吧。” 会场里的光线逐渐变暗,“外面停着一架巨大军舰!我的天,大皇子是有备而来吗?” 温岚山带领着一队黑甲士兵走进会场,把无关人等都请了出去,他单膝跪地,掷地有声道:“军团已经组建完成,请元帅审阅!” 郓言搀扶着莉莉,走下台,从人群中离去。 奥格斯重新叫住他:“哥哥,如果她方才真的要杀我……” 郓言脚步顿住,“我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奇远还想说些什么,奥格斯挥挥手,对他来说,这就足够了。 温岚山跟在郓言身后,激动地小声问道:“殿下,发生什么事了,我们今天就要离开吗?我感觉这些人还不是全部,或许我们……” “大殿下!我知道三皇子私下在研究什么了!”温提安像颗炮弹一样,从外面飞奔进来,甚至撞翻了一两个人。 她急着到郓言身边报告,后面,一个穿着紫色裙子的贵族女孩,傲慢地提着裙摆,从趴在地上的那人身上走过来,施施然在温提安身后站着。 温提安深色莫名地看奥格斯一眼,在郓言耳边说了一大串消息。 昨日郓言遇刺后,虫族的刺客被送到联邦监狱审问,他告诉温提安,去帮他查两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问清虫族刺客所知道的全部,第二件事,则要到贺无双家中,探查财政的去向。 在凌薇的帮助下,事情的原委逐渐明了,奥格斯所做的实验,确实不是普通的生物实验。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一瞬间,郓言甚至压不住体内腾升起来的怒火,他冲到奥格斯面前,压迫性的气质如山般倾倒。 “还是被你发现了,是吗?”奥格斯推推眼镜,轻笑说道:“还真是和我料想的差不多,如果哥哥早就不信任我,肯定会派人去查。” “不过,我根本没想瞒着你。是,这就是我在做的事情。”奥格斯轻踱脚步,走到贺无双的身边,“做给他看看。” 贺无双单膝跪地,“是,殿下。” 下一秒,贺无双身上的肌肉高高隆起,力量喷涌而出,他的脸变得狰狞,逐渐变成一个两米多高的怪物。 这样的变故,让在场的所有人震惊。 奥格斯捡起地上的武器,毫不犹豫地朝着贺无双腹部来一下,然而,那些伤害只是在他坚硬的身体上留下一道白痕。 连穿透伤害都没有。 奥格斯非常愉悦地看着大家,对郓言说道:“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真正在做的实验。” 原本这只是深藏在他脑海中的一个设想。在莱斯特参加最后那场战争之前,他认为大哥是联邦史无前例的英雄,他战无不胜,联邦终有一天可以走上强盛。 他看过很多书,知晓很多事情,尤其是古人类的一些历史典籍。奥格斯知道人海战术的强大,却从不怀疑哥哥的能力。那时候的他只想做一个研究员,为联邦效力。 可好景不长,莱斯特在那场战争中死去。对联邦来说,他们的保护神没有了。对于奥格斯来说,他失去了此生最挚爱的哥哥,同时王室的继承权也落到了他头上。 轮到他思考,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战胜虫族。他思考了很久,甚至私下去虫族居住地游历过。 然后他明白了一件事,蓝星人之所以会逃离古地,就是因为无法适应当地的生存法则。而虫族之所以比他们强大,是因为虫族才是最适应当前生存法则的一方。 尽管古人类发展到现在,已经进化的比过去强大,可他们体内无可避免的,留下了进化的缺陷。 一些孩子刚出生,可能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就是扭曲的触手,又或者是软趴趴的尾巴。 联邦为了应付这些情况,机械科技越来越发达,有基因缺陷的孩子,往往在医院出生时就会被医治,然后换上机械肢体。 这样的人,还算是人吗?奥格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贵族们的疯狂,他们以生下健全人为荣,生下残缺人为耻。 更有甚者,一些贵族会偷偷把残缺的孩子扔掉,以免玷污贵族的荣光。王室也不例外。奥古斯都并非是个好的国王,他娶妻无数,可真正能成为王子公主的,只有五个人。像是养蛊一样。 只不过这些蛊的命运一出生就注定了。 “难道我这不是爱联邦的表现吗?”奥格斯有些激动,“这样畸形、扭曲的贵族,应该被毁灭。” “不过还不是现在。”他笑着继续说。 他在虫族领域内,遇到了一个生物学家。奥格斯从他那里得知,澜星人是一种很好的融合剂,因为迁移,他们已经无比适应和各种生物融合,往更高级的方向发展。 原来这是进化的表现吗?奥格斯隐隐有了些思绪,后来他亮明身份,带那个生物学家回到联邦,给他钱和人,用来私下研究生物融合计划。 经历了多次失败后,生物学家终于成功了,只是这种融合,放在成年残缺人身上,失败率太高,浪费钱。 于是他们又把主意打在Omega身上,让Omega和善于繁衍的雌虫融合。果然,他们成功了。 说到这里,奥格斯反问郓言道:“难道你还不明白,我们澜星的使命是什么吗?” “容器,我们是最完美的容器。不仅是□□,还有我们的灵魂。无论我施加多大的压力,澜星人已经学会臣服,永远都在调整自己的状态来适应恶劣的条件。” “而不是反抗。” “残缺的士兵对现在的联邦来说,已经没有用处了。我说他们不应该再占用联邦资金,他们果然乖乖接受,目前为止,国内反叛军的人数也少的可怜。” “还有这些Omega,就连他们自己都觉得,生育就是他们的使命,难道这都是我的错吗?” “我只是做他们的大脑,让他们整体的意志得到实现,总有一天,澜星联邦会成为这片星域最强的种族。” 一旁的贺无双,就是最好的证明。郓言能够感觉到,正如奥格斯所说,经过基因改造的人,很强。 猜想被证实,贺星礼很是失落,“为什么他还记得我母亲说过的话?” “因为他确实是你的父亲,但又不完全是你的父亲。”奥格斯得意的笑了,贺无双是目前最完美的实验体。而在今后,这样的实验体会有更多。 他说:“哥哥,你觉得,我选择的方向怎么样?” 他期待着郓言的回答,像是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或许温提安能够轻而易举的找到这些证据,也是他故意而为之。 郓言的愤怒就像气球一样,正在慢慢泄气。 “但你忽略了一些人,莉莉在反抗你的行动,这些愿意跟我一起走的士兵,也都在反抗你的行动。只不过在长久以来的求存中,澜星联邦已经习惯把后背交给信任的人。他们知道,小小的裂痕,就会造成全体的失败。” “是你辜负了他们的信任。” 找不到希望的人们,沉溺在虚拟世界中,做着澜星联邦必将战胜虫族的梦。 他们没有反抗的能力。 所以才显得像莉莉这样的人,有多么的不合时宜。 就像飞蛾扑火。 可如果不做出改变,澜星联邦确实正在走向末路。单纯的机甲无理根本拿数量更多的虫族没有办法。 他似乎已经明白原书真正的剧情了。 奥格斯从来都不会爱,他确实如“毒蛇”一般,冷血多疑。当他决定实施这个计划时,掌握联邦财政大臣的贺无双,成了他第一个试验品。 他成功了,然后往实验中投入更多的资金。他为什么要娶贺星礼? 郓言也猜不到,但原书中奥格斯对贺星礼态度大变,贺星礼怀孕逃跑……很有可能是发现了奥格斯私下做的事情。 如果他离开这里,剧情会照旧发展。 然后任务就成功了,他就可以脱离这些事情了 听着很有诱惑力,虽然他忘记自己原本过的是什么生活,但绝对不是这么奇怪的世界。 可…… 这些思绪在脑海中转了一圈又一圈。 “贺星礼,我要带他走。”郓言坚定地说道。 奥格斯有些意外,他“哦?”了一声,看向站在郓言附近的贺星礼。 微笑道:“很可惜,我对贺星礼非常满意,目前还不想让给哥哥。” “不如我们问问他的意见,你要和他走,还是留在我身边?” “别试图威胁他。”郓言冷冷道,他朝着贺星礼伸出手,“跟我走。” 奥格斯则对他招手:“过来我身边。” 贺星礼看着已经异变的父亲,缓缓迈出脚步。 即使只有一线机会,他也不想错过郓言伸出来的手。 就在他即将把手放到郓言手中时。 奥格斯缓缓说道:“这就是你做出的选择吗?真是可惜了……” “这么好的容器。” 指尖触碰。 贺星礼胸前炸开一团血花,他诧异地低头,看向自己,无数的藤枝从他身体中抽芽,生枝,慢慢长出花苞,然后绽放出带血的玫瑰。 “大哥,他是个失败品,如果留在你身边,会吞噬你的。” 郓言大脑一片空白,脑海中再次响起冰冷的提示音。 【任务进度,百分之七十,百分之三十,0】 【恭喜宿主,再次失败】 【正在脱离世界】 【倒计时,3,2,1】 郓言甚至没来得及抓住他的手,飘浮在半空中,看他躺在血泊中,胸前开出一丛玫瑰。 他嘴唇翕动,看向无垠的天空,身体逐渐化成光影碎片,散落在地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个世界暂时结束了。番外看情况写。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短…… 我对星际abo题材不是很擅长……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写这个题材QAQ。 所以我着重在这个世界塑造人物,有读者觉得莉莉失败,其实我觉得失败的是贺星礼…形象太单薄了,我原本想表现出“他的爱就像是美丽的女郎故意按下被风吹起的裙角,只为在喜欢的人面前展露带有暗示的风情”,结果……很失败。 至于莉莉,她是从头到尾都知道阴谋,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行走,更像是精卫似的人物。 如果有番外,应该会以奥格斯的视角来写。他很偏执,也很聪明,是个冷血的小混蛋。 下个世界修□□,期待大家和我一起读下去。感谢,鞠躬! (ps这几天不回评论了,我去守卫罗德岛) 第39章 无情不无情(1) 盘腿坐在一片虚空之中, 郓言百无聊赖地把玩手指。 相较于上一次的失落,他这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了。同时也得知了一些比较重要的信息。 被他攻略的家伙,是同一个人。且那家伙可能认识他, 现实中的他。 这算什么?郓言低笑,最好的猎人, 往往都是以猎物的姿态进场的吗? “系统, 你是为谁服务的?” 【为宿主服务,怎么,宿主有问题想要问吗?】 “我想知道怎么才能完成任务,然后脱离这个游戏。” 【有句话,得到了就是蚊子血,得不到的就是白月光。建议宿主从这句话中学习。】 “你是说让我直接从了他?” 【宿主可以试试。】系统顿了顿,又补刀【反正你总是会失败的。】 “这次我一定要认真研读原文, 我可以,我能行。” 【距离下次任务还有七十二小时,请宿主把握好时间】 空间里突然出现一块电子屏幕,郓言一看全文字数,顿时要吐血了。 这是本超长无比的修真小说, 主角受怀景舒是个身世十分悲惨的小可怜, 三岁时爹进山砍柴被狼吃掉,娘打水的时候掉水井淹死,村里人认为他是扫把星, 把他从村子里驱逐出去。 然而怀景舒一离开,村子就被妖兽袭击, 无一生还。他在镇上过了段倍受屈辱的流浪儿生活,如此过了两年,镇上又有伥鬼作乱, 引来仙人查看。 所谓的仙人,其实就是修真者。 怀景舒为他们指路进山,修真者杀完伥鬼回来,看他又在被欺负,干脆就把他带回门派。 测过灵根之后,有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坏消息是怀景舒没有灵根,好消息是他是纯阴之体,天生是做炉鼎的好坯子。 开头十几万字,全都在写怀景舒的童年究竟有多悲惨,看的郓言都不禁掬把热泪。 顺便吐槽一下这小说真的又臭又长……都不知道系统是从哪里挑选来的。 郓言一目十行,继续往下看。 收留怀景舒的门派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当时就有个修为卡在金丹的老不死要八岁的怀景舒做他的炉鼎,眼看着他就要遭此毒手,这个门派又被另一个门派被灭了…… 如此轮回了两三次,怀景舒十一岁了,他终于趁乱逃出这些魔窟,然后晕倒在白月光门派的山脚下,被当做弃儿收养在外门。 整日做些种地浇水的粗活,虽然体质不行,可怀景舒毕竟是主角,他心怀大志,总想要偷学一些保命的功夫。 在门派里忍辱负重三年,他终于有了进门派里干活的机会,负责清扫大殿,然后在这里,他遇到了他的白月光。 天门派大师兄,也就是郓言要扮演的人物。这个人,修炼无情道,对师门上下无比冷漠,偏偏对怀景舒有些不一般。 冬日,他见怀景舒手上有冻伤,便送给他一瓶珍贵的药膏。 就这么简单,怀景舒爱上了他。 郓言看的直扯嘴角。 中间又经历了无数的挫折和磨难,怀景舒百年难得一见的体质终于被发现了,又有人想要找死,然后被白月光干趴下,于是怀景舒更加爱他了。 一直到三百多章,这又臭又长又矫情的主角暗恋史终于完了。 魔门降临,毁灭了天门派,一夜之间,怀景舒醒来后眼前一片废墟,只有一个邪魅狂狷的男人飘在他面前。 这个人就是主角攻,他对怀景舒一见钟情,高抬贵手地允许怀景舒做他的宠物。 接下来几十章,又换成魔王视角,带着怀景舒打怪升级,魔王不懂爱,对怀景舒总是又打又骂地表示关心,动不动就来句:“你是我的!” 郓言:“……”他头皮发麻,可还要继续看下去。 快速翻过魔王的虐待史,终于,魔王发现了怀景舒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坚韧,能够包容他那么多的缺点。他知道了这是爱,他要怀景舒也爱他。 然后怀景舒表示这不可能,他有白月光,但是魔王杀死了他的白月光,却爱上了他身上白月光温柔的品质,这是多么可笑。 怀景舒开了嘲讽,魔王醋意大发……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是这么的痛苦。可他是魔王,他不开心,就要世界变得生灵涂炭,一起不开心。 没办法,怀景舒为了天下只能委屈自己,勉强跟他在一起,然后又经历了一百多章的事件,他也对魔王产生了好感…… 距离进入下个世界只剩下一个小时,郓言看完了这本足足有八百万字的修真BL小说。 一向自诩冷静的他,也觉得头昏脑胀,十分痛苦。 他决定接受系统的建议,把故事的苗头掐死在摇篮里。 郓言醒来时,躺在白茫茫的雪地之中。 空中不断有鹅毛般的雪花飘落。 这是一处断崖,崖边长着一棵斜梅,傲然屹立雪中。 他拍拍身上的雪,站了起来。 “这是哪个剧情节点?”郓言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他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没有原主的记忆。这不科学。 【锁龙洞】 郓言迅速转身,看向身后的洞府,上面写着“锁龙洞”三个大字,金钩铁划,骨气洞大,一股威严的气势扑面而来。 一旁还有一块石碑,被几条粗重的铁链捆着,郓言拍掉雪,查看上面的文字。 这是天门派用来关押犯错弟子的地方,多年前,玄武大陆妖兽横行,有一妖龙闯入天门派肆意捣乱,被门中大能一剑镇压。 后来,大能削山开洞,设下阵法,把妖龙关押在这里。 这里的禁置,对修真者的能力有很大的削弱。 ……看书看的太快了,郓言已经有些记不太清楚剧情了。 不过他还是有些印象,这是书中,大师兄被污蔑与魔道有染,然后被关到锁龙洞反思那一部分的剧情。 不过,他怎么记得好像还有点别的事情…… 想着,郓言踏入洞府。 这处断崖,别有洞府,奥妙就在这洞中。 外面是冰天雪地,里面却有温泉,温泉中又生长着半池龙涎花,异香扑鼻。 让人震惊。 郓言震惊的不是洞中奇异景色。 而是躺在地上,衣衫不整的男人…… 他一袭天门派外门弟子的青衫,黑发散落在背后,隐隐绰绰,露出后腰处的掐痕。 他趴在那里,郓言看不清楚他的脸。 可下一秒,男人闷哼一声,缓缓从地上坐起来,把滑到腰间的衣服拢到身上,如青莲出水。 这人是谁?我到底在哪?剧情崩了? 郓言想半天,也想不起来书中有这个情节。 洞中还有一张石床,床边挂着他的剑。 男人缓缓回头,露出一张非常干净的脸。他生的恰到好处,多一分则过媚,少一分则太淡。 恰恰就是这般模样,和池中异花交相辉映,也丝毫不落俗套。 “怀景舒。”郓言淡淡开口,还要保持仙人的气质,他语气很轻,倘若这人不是主角受,他也能糊弄过去。 怀景舒眼神中闪过难堪,他抿着唇,把衣服穿好,可那衣服经过撕扯,早就皱巴巴的,颇有凌乱感。 “大师兄。” 郓言石化了,居然真是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关押他的地方,又不是大街,还能任意来往。 怀景舒耳尖红了,声音极小:“是师父让我来的。” 郓言再次想了下剧情,书里的师父,是个同样死板冷漠的老头子,他让怀景舒来这里干嘛? “师父说,大师兄走火入魔,问我可愿意来帮大师兄……” 他这么一说,郓言登时想到他炉鼎的身份。 语气都有些不自然起来了,“我昨日可有对你做了什么?” “尚未。”怀景舒语气轻柔,更加羞怯了。 昨日,这人躺在石床上,拿着剑挑开他的衣服,虽然并未做出实行,可…… 气氛有些尴尬。 尽管他心里已经接受了系统的建议,可真要他动手,实在是下不去手啊! 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就是再可口,他也不好意思直接动嘴。 “大师兄,我就在洞外,若是有事,唤我即可。” 怀景舒一开口,郓言就松了口气:“你去吧。” 他好像还要修炼呢。 大师兄作为书中的天才人物,二十五岁已经修炼到合体期了,可却有了心魔,修为不进反退,这也是为什么,门派会怀疑他与魔道有勾结。 本来修士想要突破就很难,只有魔族前期修炼会很快,后期飞升困难。 有些嫉妒的人这样怀疑,甚至污蔑大师兄,大师兄作为一个高冷的、从不解释自己心意的无情道剑士,自然不屑于告诉他们为什么。 郓言梳理了半天剧情,他现在这个节点很微妙。因为书中除了魔王之外的人物,想要把怀景舒当炉鼎的,全都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给灭了。 就连大师兄也不例外。 要不然也没法解释魔道为什么会突然降临,一夜之间就把天门派给灭了啊…… 也就是说,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正悬在他头顶。 他对怀景舒下手,就会迎来剧情杀。 他不对怀景舒下手,用别的方法降低怀景舒对他的好感,可能还有一线机会成功?但大概率还是剧情杀。 去你的系统!郓言悲愤欲绝。 第40章 无情不无情(2) 太冷了。 怀景舒蹲在山洞外抱紧自己, 他不能修炼,连御寒的能力都没有。 没过多久,他就冻的嘴唇发紫, 身体也在不自觉的颤抖。 要不还是进去吧? 毕竟大师兄也没真的对他做什么。况且……他也心悦大师兄,如果能真的帮大师兄度过心魔, 他也愿意。 想明白后, 怀景舒慢慢踱步到洞内。 很奇怪,明明没有门阻挡,这里却温暖入春。 大师兄侧躺在石床上,背对着他。 怀景舒靠着石壁,轻声解释道:“大师兄,外面太冷了,我可以在这里待着吗?我很安静, 不会吵到你修炼的。” 无声。半晌后,那人才从喉咙里闷哼一声,语气不羁:“就这么会功夫,你就想明白要怎么勾引我了吗?” 怀景舒:“???” “大师兄你在说什么啊?”他简直羞愤欲死,明明他才是最讨厌自己炉鼎体质的人, 为什么还要被喜欢的人这样说。 这人刚刚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变成昨晚的状态了。 “呵, 男人。” 大师兄悠然起身,双手撑在身后,单腿支在那里, 脸上挂着三分讥笑两分不屑五分看穿一切的宠辱不惊。 他眯着漂亮的丹凤眼,伸出右手在怀景舒的方向虚虚一指, 故弄玄虚道:“我已经看穿了你背后的命运之线。谁在操纵你想要故意接近我?” “没想到昨日我那样试探你,你都能接受。看来你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柔弱男人。” “可恶啊!”大师兄仰天长啸,一掌拍到石床上, 然后因为太痛眼底迅速渗出泪水。 他说:“我恨锁龙洞!” 怀景舒又想笑,又害怕。 昨天大师兄就是这个状态,非说他背后有人操纵,还故意挑他衣服,掐他腰,要给他当马,让自己放过他…… 心魔害人不浅。 怀景舒悠悠叹气,温柔安抚他道:“大师兄,你看错了。我就是景舒啊,你给过我一盒冻疮膏药,还记得吗?” “我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就算师父羽化飞升,我都不会有一丝波澜。为什么偏偏会给你冻疮膏?” “这,才是最不正常的地方。”大师兄依旧眯着眼睛,认真分析道。 “难道我修的不是无情道?可我确实,生下来就没有人的情感,就算我青春期时,也丝毫没有想要享受鱼水之欢的欲/望。” 眼看他越说越离谱,怀景舒都快没眼听下去了,他连忙制止道:“大师兄,我知道了,我们慢慢想办法一起解决这个问题吧。” “不,男人。你不知道。但我遇到你之后,我就变得不像我自己了。” “我想做/爱。” 没人能想到平日里高高在上,一脸冷漠,比极寒的冰还要冷的人,一脸严肃的说出“我想做/爱”究竟是个多么惊悚的画面。 怀景舒要窒息了,他耳朵都快变成烧开的水,咕噜咕噜地往外冒着热气。 就连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你…你在说什么啊?” “这你都听不明白?”大师兄十分不满,再次强调一遍:“我想双修,和你这个笨蛋。” 怀景舒:“QAQ。” “咕噜咕噜……”大师兄腹部传来饥鸣。 “我……出去找点东西吃!”怀景舒慌不择路地逃走了。 只留下沉默的男人,有些惊奇地摸着腹部,“原来这就是饥饿啊。真是神奇。” 他出生于富贵家庭,一岁检测出灵根,就被家主送到修仙门派,潜心修炼,很快就到了辟谷期,再也不用吃饭。 平日里除了修炼就是练功,绝不会把心思和时间浪费到口腹之欲上。 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体验到饥饿。 “原来那条被关押在这里的妖龙是被饿死的吗?”他若有所思,又看向那一潭池水。 龙涎花。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了。 怀景舒捧着食物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大师兄盘腿捧着脸坐在潭边,嘴里还自言自语道:“这花能吃吗?” “大师兄,我回来了。”怀景舒连忙叫住他,送他上山之前,师父可是耳提面命过,龙涎花不可以吃。 他连忙把还散发着热气的饭菜摆出来,放在潭边青石上,“饿的话吃这个吧。” 可大师兄只是看着他,薄唇轻启,微微歪着头,皱着眉道:“命运的丝线又在运作了么?” “啊?”怀景舒有些讶异。 “饭。大师兄手指轻敲碗檐,“这里是禁地,为什么你能变出来热腾腾的饭。” “大师兄。”怀景舒一脸黑线,他要有这本事,绝对给自己换个体质,让自己也变成修炼天才。“这是四师姐亲自送过来的,你是不是忘记,是师父亲自把你锁进来的?” 锁龙洞没有食物,他们肯定不舍得饿着大师兄啊,只好轮流来送饭。还特意派自己来以身伺候五谷不分的大师兄…… 怎么到他嘴里,就变成命运的操纵了? “哼,我不信。”大师兄又露出扇形图般的表情,却很老实地端起碗开始扒饭。 四菜一汤,还挺丰盛。怀景舒也舀了些饭,蹲在一旁慢慢吃着,今日厨房应该是李大娘任职。 大师兄风卷残云地吃完了饭,甚至不自觉地留下一些饭菜在旁边。 是给怀景舒的。 就是这样,每次明明他表现的很冷漠很无情,却总是在一些不经意的地方很照顾别人。 就连大师兄自己都没有发现。 怀景舒在心里偷笑,把那些菜都吃完。 “这个菜味道很不错,明日你再变些给我。”大师兄理直气壮地命令道。 怀景舒悄咪咪地看一眼自己的菜,果然,大师兄说好吃的菜的份量,要比别的多一些。 他压下笑意,眉眼却更加温柔,“好,我知道了。” “嗯。”大师兄站起来,在山洞里四处乱走,看在怀景舒还算听话的份上,他暂时冷静一下,看他背后那人到底想要做什么吧。 怀景舒麻利地收拾好残局,把碗筷装到食盒中,放到禁地外。 进入禁地就会失去法力,四师姐他们都不愿意进来。 放好东西,怀景舒搓着手,小跑着跑回山洞。 可他一进山洞,就看到大师兄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再一看旁边被揪下来的龙涎花,他大惊失色,连忙扑过去抱住郓言:“大师兄,你没事吧?” 他心急如焚,师父可没告诉他,这玩意吃了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啊! 郓言一醒来,就看到怀景舒太过靠近而放大的脸。 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他冷静地和怀景舒拉开距离,可恶,还没想好怎么对付怀景舒,他居然就睡着了。 这算什么修真者?不是应该可以不睡觉不吃饭的吗? 嘴角还有凉意,郓言淡定坐起来,用手指轻拈,一缕花瓣,被撕成条,挂在他嘴边。 “龙涎花?”郓言眸色加深,难道怀景舒知道这花吃了会放大人的欲/望,所以故意喂给他吃? 可恶啊,再晚点醒来就被人拆皮剥骨,吞吃腹中了。 他无比淡然一笑,如寒梅上点缀的冰雪,霎然绽放。 “你要对我做什么?” 郓言转头看了看石床,居然还把自己转移到潭边喂花,难道吃花还要有特殊条件? 怀景舒陷入呆滞…… 这个大师兄明显就正常了很多,身上充满了往日高高在上的淡漠气息。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解释,郓言已经站起身,甚至还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重新坐回石床上,冷冷道:“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靠近我。” 怀景舒:“哦。”然后乖乖去了角落里,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气氛一时陷入尴尬。 郓言有些抓狂,不应该会继续纠缠他吗?这算什么? “咳。”郓言清清嗓子,又问道:“你是凡人,可用吃饭?” 怀景舒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郓言有些坐不住了。 难道怀景舒现在已经偷师成功,可以不用吃饭了? “用。” 既然用吃饭为什么还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啊喂,而且为什么回我的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出来!知不知道这样我很难接话! “那你吃了吗?” “吃了。” “吃了什么?” “饭。” “什么饭?” “米,肉,菜。” 刚才你还说肉好吃呢。怀景舒默默吐槽,他好像有点明白了大师兄现在的状态。 心魔害人不浅,怪不得师父要把大师兄关在这里。 如果不这样做,外面的人看到惊才绝艳的大师兄变成了这般疯疯癫癫的模样,还不知道该多么幸灾乐祸呢。 “为什么,你说话,这么短?”郓言硬着头皮问出这句可能会崩人设的话。 随后又补了句:“在我面前不必拘束。” 大师兄不说,怀景舒可能还没有发现。 他总是在无意识地模仿大师兄的说话方式。 默默红了脸,怀景舒小声说道:“大师兄不喜欢的话,那我以后可以多说点。” 郓言石化了。 他这是要剧情杀的节奏啊。 连忙把场面控制住,“不用,尚可接受。” 怀景舒笑了笑。 郓言很自然地看向他身旁池子中的花,神情严肃地警告道:“这花很危险,饿了也不可以吃。” 也不要喂我吃。 他默默吐槽道。 第41章 无情不无情(3) 在锁龙洞的日子是很无聊的, 除了吃就是睡,修真者在此处无法运气,自然也无法修炼。 怀景舒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时光, 可郓言明显因此很焦躁。 他一直在山洞里练剑,然后一脸愁容地坐回石床上发呆。 虽然他依旧是那张面瘫脸, 可怀景舒就是知道, 他在烦恼。 很神奇。 郓言愁的事情很简单。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个牛*哄哄的修仙者,真有剧情杀他也可以挡一挡。 可真到动手的时候……摔。 为什么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凡人一样! 现在又要到了剧情杀环节了吗?他绞尽脑汁地想,该怎么逃脱太快降临的剧情杀。 想着想着,外面的天黑了。洞中的龙涎花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寒风呼啸,发出吓人的声音。 怀景舒一个人坐在山洞口附近,缩成小小的一团,看起来怪可怜的。 郓言再次动了恻隐之心。 他咳一声, 小声问道:“你冷吗?” 怀景舒没理他。 郓言下了床,悄无声息地靠近他。 他定睛一看,怀景舒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地上画了一个格子,正在用被他掐下来的龙涎花花瓣和小石子做棋,自己和自己下着玩…… 光亮被挡住, 怀景舒才恍然大悟地抬头, 看向郓言:“大师兄,你也想玩吗?” 这种无聊的小游戏,用来打发课堂的无聊…… 不对, 用来应付现在的无聊,足够了。 郓言若有所思, 看来现实世界的他会在课堂上玩小游戏。 “来!”掷地有声。 蹲地上太有毁形象,郓言带着怀景舒来到石床上。 双双盘腿坐下,面对面。 郓言拿自己的剑在床上画了个棋盘, 依旧以花瓣和石头做棋子,郓言拿石头,怀景舒拿花瓣。 时间飞快。 怀景舒已经是第三十多次下赢大师兄了。 大师兄拈着石子的手,悬在棋盘上方,已经快有一分钟了。 是不是自己太厉害,让大师兄失了脸面? 怀景舒坐立不安。 他偷瞄那只好看的手,至少十八次了。那手骨力遒劲,如枝节,如青竹,平时拿剑,举重若轻。 尤其是挑开他衣服时…… 不对!怀景舒咬着唇,摇晃着脑袋要把绮思摇出去。 大师兄只是暂时被心魔迷了眼,等他恢复后,他们只会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一个是追求大道长生的仙人,一个是普通的凡人。 或许命运从一开始时就已经注定了。 如果他有灵根,大道长生,或许他还可以幻想和大师兄一起走。 但现在,他只希望留在大师兄身边更久一些。 “呵,男人。” 熟悉的语调一出来,怀景舒猛然一惊。 他看向大师兄,只见他的表情充满了玩味,他拈着手指中的石头,旋转,有着十足把握地肯定道:“你刚刚在想着,怎么勾引我吗?” 怀景舒一脸茫然,眼角有些冰凉。 还没等他想明白那是什么,大师兄已经把石头握紧手心,伸手过来,用食指拭去那滴泪珠。 然后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眼泪,是咸的。”说这句话时,大师兄又像是恢复了正常。 他冷漠如神祇,安坐在神位上,俯视人间的悲欢离合。 可下一秒,他又变成扇形图:“因为得不到我,所以你哭了?” 怀景舒大囧,“不是。” “你饿了?”他又问。 说起这个话题,今天四师姐送来的饭菜居然是他们一整天的量!被他们一上午吃完以后,晚饭就没得吃了。 大师兄的肚子,应景地发出叫声。 他坦然道:“我饿了。” 怀景舒松口气,话题终于换了,“那大师兄早些睡吧,明日二师兄就送饭菜来了。” 这次他肯定不能让大师兄一顿饭吃这么多。 谁知,大师兄顺理成章地看向面前被当做棋子的龙涎花瓣,“这是在做什么?” 他似有疑惑,努力回忆自己究竟有没有把花瓣吃下去。 然后,“果然,这就是你背后那位的能力吗?” 大师兄露出“我都知道”的表情,冷哼一声,他脑海里居然没有吃花的记忆了。 “这个格子,是一种献祭仪式?你身后的那位,是魔族?”他冷静分析道。 怀景舒有些头大,给他讲解了一遍规则。 大师兄提起来些兴趣,他也要玩,但是要和怀景舒换棋子。 他掌龙涎花,怀景舒掌石子。 怀景舒像哄孩子一样,自然应了。 那快藏在大师兄手心的石子,变得温热。 又放在他的手心里,四舍五入就是他俩牵手了。 怀景舒勾起嘴角,正在心里偷乐呢。 大师兄:“你干嘛露出这种打我主意的表情,男人,得我之心不死?” 怀景舒:“为什么你总是叫我男人,不能叫我名字吗?世上有很多男人,但只有一个景舒啊。” 他很受伤。 总觉得这样被叫,有些轻佻的意味。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样的大师兄面前,比白日里更加放肆。 因为他知道,大师兄不会因此责怪他。 大师兄想了片刻,果然妥协了。 “好吧,景舒。” 怀景舒眯着眼睛,让他走第一步棋。 五分钟后,大师兄的棋全被吃掉了。 他愣在那里,石化了。 “这怎么可能,你只是凡人,为什么会如此厉害?” “下棋又不是修真者的特权。”怀景舒理所应当地说道,他收拾棋盘,把棋子分好。 却在数棋子的时候发现,花瓣少了一片。 !!! “还有一片花瓣呢?” “我吃了!”大师兄梗着脖子,据理力争道:“我饿了!” 怀景舒哭笑不得,可看这会大师兄也没什么问题,想来是吃得少,或者这花根本不是毒。 他自我安慰着,重新分配棋子。 又过了十分钟,大师兄又输了两次。 他问道:“凡人居住的地方,有很多这种游戏吗?” “有的呀。”怀景舒不疑有它,他以前在人间流浪时,可见过不少新奇的玩意呢。 他告诉大师兄,城镇里最热闹的时候,就属八月中旬了,那一日,城镇里灯火通明。 所有人都穿着自己最好的服装,开铺子的老板在门口立桌子,摆上花果。 不拜神明,只是共享丰收的快乐。 那也是怀景舒最开心的一天,他可以吃到撑,还可以在热闹的人群中如鱼虾般穿梭,四处去看乐子。 有会喷火的异邦人,跳肚皮舞的舞娘,还有各种民间杂耍艺人。 “有人会把手伸进滚烫的油锅里,还有人敢在火上行走呢。” “虽然他们是普通人,并非修真者这般神通广大,可我倒是觉得,他们比修真者聪明的多了。” 人间苦乐,至少尝过之后才能说出味道。 等他来到仙门,却发现,变得只是能力,不变的是人心。 修真者也有如凡人中卑鄙的家伙,也有高尚的人,他们为了追求长生,反而比凡人更加极端,让人心生厌恶,却又无可奈何。 他这样想着,可自打遇到大师兄以后,他却品得了修真的妙处。 凡人会老,会死,和相爱的人不过执掌数十年,就要天各一方。 哪有修真者快乐,可以纵情于世间,不惧容貌变化,寿与天齐。 大师兄一脸神往:“凡人城镇真有这么多妙处?” “当然。” 怀景舒走了一步棋,“该你了,大师兄。” “吃的多吗?” “只要有钱,什么都可以吃到,龙肉都行!” “龙肉?”大师兄甚为震撼。 “天上龙肉,地上驴肉,驴肉比龙肉,应该也差不多吧?”怀景舒也没吃过,不过醉香楼里的饭菜,十里飘香,毫不夸张,隔了半个城都能闻到香味。 他那时候讨饭,隔几天就要在醉香楼附近待一天,就为了闻香味。 然后就听到有人夸,醉香楼里的驴肉,可比天上老儿们的龙肉要好吃多啦。 有这驴肉,就是神仙也难做。 怀景舒侃侃而谈。 然后他听到“咕噜”一声,咽口水的声音。 “我好饿啊……”大师兄悠悠说道,眼睛里都泛起渴望的绿光。 他又看向花瓣,被怀景舒眼疾手快地抢走了。 警惕道:“可不能再吃了。” “我们去凡人城镇吧。”大师兄猛地说出这句话,然后越想越觉得合理。 “???”怀景舒连忙劝道:“不行不行,明天二师兄要来,发现我们不在,就会告诉师父,你要被关更久啦!” “放心,只要出了锁龙洞,凭借我的速度,还不是一日千里吗?我们今晚去吃,明天再回来,保证神不知,鬼不觉。”大师兄信心满满地道。 怀景舒恍然大悟,说的好像也是。 不过…… 他还是觉得这样不妥。 大师兄现在状态不稳定,如果出去了,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事情呢。 万一被修真者知道了大师兄变傻……不是,陷入心魔了,想害他怎么办。 还不等怀景舒想出拒绝的话,他就被兴致冲冲的大师兄一把抱起,公主抱在怀里。 大师兄脚下生风,欢呼着冲出山洞,还不忘记带上自己的剑。 一出去,寒风就让怀景舒打了一个哆嗦,大师兄虽然灵力被锁,却丝毫不畏风寒。 他傲娇地哼了一声,敞开自己的衣服,把怀景舒往怀中一按,贴在火热的胸膛之上。 如风般,向着禁地外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谜底最后才能揭开。 但已知的事情是:1.郓言和大师兄是一个人,不存在两个灵魂。2.龙涎花会放大一切欲望 大家放开胆子猜吧,这个故事他俩一直在一起,剧情杀什么的,在脱*(划掉)的攻身上不存在。 第42章 无情不无情(4) 禁地出口处, 写着两个字,“问心。” 天门派关押犯错弟子,从不派人把守, 说到底,错不错都由弟子自己来判断, 改不改也是。 可大师兄的脚步一点停顿都没有, 冲出那条由石碑划分的界限。 灵力迅速上涌,身体里充满了力量,他忍不住想仰天长啸,然后被怀景舒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巴。 “嘘!等会师父他们听见了!” “莫怕。我罩着你。”大师兄满不在乎地嘻嘻一笑,“去!” 他背后的剑应声而动,颇有灵性地停在他面前,大师兄抱着怀景舒跳上去。 使出灵力包裹着他们二人, 御剑向凡人城镇飞行。 散发着淡白色光明的灵气罩把寒冷隔绝在外,向下看去,白雪皑皑的锁龙洞山头,也变得渺小。 影影绰绰,大地一片漆黑, 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 点缀着繁星的星空, 月亮被一片轻纱似的云朵遮掩,仿佛一抬手就能摸到这些流光溢彩。 “好美啊。” 怀景舒痴痴地望向星空。 大师兄把他放在剑身上站好,从背后抱住他, 把下巴支在他肩膀上。 漫不经心地问道:“是吗?” 这样的景色,他从小看到大, 从未觉得有何不同。 可今日看到莹莹星光下,怀景舒痴迷的眼神,忍不住伸手去阻挡。 他竟然有些嫉妒星空了。 怀景舒去拉他的手, 轻声道:“怎么了?” 回答他的一声冷哼,然后他耳尖,感受到一丝冰凉的触感。 还有些柔软。 旋即,大师兄松开了捂住他眼睛的手,又傲娇地“哼”道:“看你这副没见识的样子,等回去了,我带你去望机峰上看好了。” 怀景舒红着脸,忍住不去摸耳尖,他心思紊乱,结结巴巴道:“哦…好。” 心里却在想,大师兄刚刚是偷吻他了吗? 不对,也许只是手。 大师兄怎么可能会吻他。 这样安慰自己一番,怀景舒略有些可惜地把这些事情抛到脑后。 他问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大师兄,你知道景州城的方向吗?” 飞剑骤然停顿。 身后传来:“我不知道啊。” “你知道吗?” “……”他几经流转,早就不知道家乡在何处了。 “罢了,我们且边走边寻,总有一天会找到的。”大师兄安慰他。 “不对,我们不是天亮就回去吗?”怀景舒鼓着脸,凶巴巴地问道,“不回去的话,师父会生气的!” “哎,你看那边,好像有灯火,是凡人城镇吗?” 顺着他指的方向眺望过去,一片漆黑之中,独有那一方天地,灯火通明,像是大海中的灯塔。 怀景舒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高兴地说道:“那肯定是!我们快去快回吧?” 他扭着头看向大师兄,想要询问他的意见。 却猝不及防地撞到大师兄无比温柔的眼神。 月朗星稀,他冷峻的眉眼如高山上的冰雪闯入了炎炎夏日,融化,流淌。 他柔声说道:“好。” 随即又伸手掩住怀景舒的眼。 这次怀景舒敢肯定。 嘴唇上冰凉的触感,是大师兄轻柔的吻。 那吻如蜻蜓般,在他唇上不过停留了几秒。 他的心却如同池水,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 怀景舒慌忙回头,伸手去摸自己的嘴唇。 心里居然在想,大师兄的唇,好凉啊。 他们在城外的山顶上停了下来。大师兄双手背着身后,身姿挺拔,遥遥看向城镇。 他的表情十分冷漠,怀景舒揣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可这样的大师兄,太冷了。他有些心疼。 一阵烟雾过后,凭空出现一个矮小的老头,他手中拿着拐杖,朝着大师兄作揖:“仙人到此,小仙特来迎接。不知仙人来此处有何事?” “你是?”怀景舒瞪大了双眼,惊奇地问道。 “回禀仙童,小仙是化龙镇的人仙。”怕他们不明白,老头又解释道:“所谓的人仙,就是生前有大功德,死后镇守一方的人。百姓们信奉我,我也依赖于香火修炼,故称为人仙。” 这还是怀景舒第一次听说,他看向大师兄,等他发话。 大师兄问道:“此处地仙呢?” 地仙便是此山的山灵,灵智萌发,再修炼,便称为地仙。 他停留在此处,就是想问一些事情。 “上届山灵被歹人抓去了……这届的还十分害怕呢,他不敢来,我便来帮他问问,仙人有何事要来此处啊?”老头子笑眯眯的,说话却很强势。 人仙有别,通常在凡人城镇中行走的修真者,修为都不能太高,以免引起凡人恐慌。 这是规矩。倘若眼前这人真有什么歹念,老头还真拿他没办法。 不过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修真者在凡人城镇作乱,会堕魔,影响以后的飞升。 毕竟这世间,人才是主角。 “无事,就是想找个懂此地情况的人,告诉我哪家酒楼的饭菜可口。” 大师兄的白袍,无风自动,配上他那张冷漠的、世外高人风范的脸,让人心理压力很大。 可他一开口。 地仙老头都憋不住了,咳咳地咳嗽起来。 他瞟了大师兄一眼:“小仙斗胆有些劝告,红尘滚滚,虽有温度,却于修为无益。若能从红尘中挣脱,修为大进,不然,则………” “多嘴!”大师兄眉眼冰冷,薄唇轻启。 吓得老头一哆嗦,连忙讲道:“城里的醉花楼,滋味最好!小仙告辞!” 他一敲拐杖,一缕青烟从地底喷出,便从原地消失了。 怀景舒担忧地看着大师兄,这个老头一看就很厉害,不然怎么能看出来大师兄有了心魔? 眼看着天色快要大亮了,他拉着大师兄,催促道:“我们还是快点去尝一下,然后回锁龙洞吧。” 下山的时候,大师兄并没有动用法力,看来是把老头的话听进耳朵里了。 怀景舒多少有些欣慰。 一路上风平浪静,树林里连声鸟叫都没有快到山脚下时,他们发现了一处庙宇,里面放着一尊石像,庙宇外的墙壁上,还写着一段祭文。 大概就是讲,庙里这人,是几百年前此处的一位大善人,他在世的时候,铺桥修路,赡养城中孤儿,品行高尚。 等他死后,化龙镇的居民自发为他修庙,希望他继续保护此处。 怀景舒把这段祭文念了出来,问道:“说的就是刚才那个老头吧?” “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原来还能通过这种方式修炼吗?” “修炼的法子各有不同,大体上分为正修和邪修,没有灵根的凡人,走正修的路子倒是很不错。” 只是,这背后肯定有高人指点,还要以心智、财力做支撑。 要不然,就要拯救生民万物。 大部分的人仙,都是于人世间有大功德的。 地仙则是精怪的正修,比人仙更难。不能杀生,还要有好生之德。通常在修成正统之前,绝大多数精怪都会被涮下去。 大师兄一路讲解,终于来到了城门外。 然而城门还是关闭着的。 门外已经有了些挑着担子的农夫,竹筐是满是青菜或是一些山物。 大部分人穿着都不算好,稀稀拉拉地坐在城门外,啃着自带的干粮,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 白衣飘飘的两个人,在这里站着,格外惹眼。 一直有人往这边看,却没人敢来搭话。 等到鸡鸣三声之后,城外由内而外,缓缓打开,挑夫们已经自行排好了队伍,默默地把首位留给了大师兄他们二人。 打着哈欠的守门士兵,例行公事地开始询问,看到大师兄也惊讶地清醒了些:“两位公子从哪里来?” “景川城!”怀景舒答道。 “景川啊,这么远吗?可有路引?” 怀景舒石化了,路引,他们怎么可能有啊。 “无。”大师兄直接回道,“山上修炼,下山买米。” 在场所有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这两人一看就是大户人家,估计也在做着不切实际的仙人美梦。 守城士兵不再多问,“既然如此,快去快回吧。” 他们二人顺利进入到城中。 城中大道由青石板铺成,已有人在清扫,扫帚的唰唰声,进城的农夫们的说话声,道路两边摆摊的声音,汇聚一起,生机勃勃。 “好香啊。”大师兄只看了一会,便朝着城中走去,转了两次弯,打巷子中穿过,还能听到妇人叫骂孩子起床的声音。 一跨出小巷,就看到一条白幡挂在竹竿上,上写着“小馄饨”三个字。 摆摊的是一对夫妻,男的下馄饨,女的烧火,偶尔起身收拾一下桌面。 四张木桌子摆的整齐,被她擦拭的一尘不染。 来吃饭人还不多,大师兄和怀景舒挑了张桌子坐下,当家的男人乐呵呵地问道:“两位贵客,要用些什么?” “两碗馄饨。”怀景舒说着,从身上荷包里,掏出十几枚铜钱,排在桌面上。 他还以为自己的钱以后都用不到了呢。 男人收了钱,唤了声“好嘞”,便手脚麻利地开始往滚水里下馄饨。 馄饨端上桌面,大师兄腹中又开始咕噜作响,他也不怕烫,用筷子捞起馄饨就往嘴巴里塞。 如狼似虎,他的动作和他的外貌实在太不符合了。 那烧火的妇人在后面偷笑,被她男人瞪了一眼,随即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了起来。 哪有比客人喜欢他们做的馄饨更让人高兴的呢。 怀景舒饶有趣味地看着大师兄,“好吃吗?” “好吃。再来一碗。”大师兄头也不抬地说道。 等大师兄连续吃了四碗,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周围的叫卖声更多了。 除了卖馄饨的,还有炸油果,豆腐脑,米饼子,热闹极了。 大师兄耳聪目明,已经迫不及待地看向怀景舒。 “你慢点吃,我不急。” 怀景舒哭笑不得,听懂了他的话外音。 作者有话要说:  大师兄:你慢点吃,我不急 实际上:我好饿,我还要吃,摩多摩多 第43章 无情不无情(5) 一条街走下来, 怀景舒的荷包已经快空了。 大师兄一个人,吃遍一条街。 等他们从街上出来,便听到学堂里传出来的朗朗书声。 “春江潮水连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学子们摇头晃脑, 字正腔圆, 抑扬顿挫,像唱歌一样。 怀景舒小声地跟着他们一起诵读,那时他还是个乞儿,经常在学堂附近偷师,这是他最爱的一首诗歌。 大师兄却被学堂门口捏糖人的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他比出一个“v”的手势,要了两个小糖人。 “这个小点的是你,大点的是我。你归我。”他自作主张地把大点的糖人塞到怀景舒手里。 然后熟练地扯过荷包, 从中掏出银两,递给捏糖人的老爷爷。 “公子,这个我可找不开。”捏糖人的老爷子笑眯眯地看着他俩,问道:“可有铜钱?” 大师兄把荷包翻了个底朝天,里面一枚铜钱都没有。 他求助地看向怀景舒, 怀景舒出主意道:“要不我们去把钱碎开?” “好, 我去。你在此等候,我去去就来。”不等他拒绝,大师兄拿着荷包一溜烟地跑远了。 留下怀景舒捏着糖人和老爷子面面相觑。 “孩子, 他是你什么人啊?”老爷子问道。 “大师兄。”怀景舒揉揉鼻子,抬手在糖人的手臂上舔了一口。 真好吃。 老爷子眯着眼:“我就说看着不像兄弟俩, 也不像主仆,原来是同门师兄弟。想当年啊,我学糖人, 也有许多师兄弟,其中有一个和我关系最为要好,后来……” 半个时辰后,怀景舒已经听到这个故事的后半段了,老爷子的师弟去世,留下一孤女,被他收养,后来又嫁给他儿子,他师弟也算地下有灵了。 此时这条街上人很少,学子们被关在学堂里也出不来。这么久了老爷子就卖出两个糖人。 怀景舒诚恳地建议道:“要不换条街试试呢?您手艺这么好,一定能生意兴隆的。” 老头眯着眼,“这学堂是我儿子和儿媳妇开的,我在这里捏糖人,就是为了多看我孙子几眼,听他读书嘞。赚再多的钱,也买不来时间多陪陪他。” 怀景舒:“……”大师兄怎么还没回来QAQ。 街头拐角处,一个掮客脚步匆忙,急得满头大汗,冲到怀景舒面前问道:“你可认识一位白衣俊公子?” “他突然晕倒在衙门口,若不是我听他说要回来找人,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大师兄晕倒了!怀景舒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他现在在哪?快带我去!” “去吧去吧,你是个好孩子,这俩糖人就当我送给你们的了。若是无事,记得来告知一声啊。”老爷子挥挥手,让怀景舒不必在意。 怀景舒感激地看他一眼,跟着掮客一起向衙门跑去。 路上,他才知道大师兄去这么久,原来是去租房子了…… 谁知道在衙门公证的时候,突发恶疾晕倒在地,这可急坏了一干人。 毕竟这人穿着非富即贵,那一身皮肉都不像普通人家养的出来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 掮客问道:“他平日可有什么恶疾?” “心疾算吗?”怀景舒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急的乱扯一通。 等他们跑到衙门时,听说郓言已经醒了。 一看到怀景舒,郓言总算松了口气。 醒来发现自己在一栋古香古色的建筑之中,身边还有衙役看守,他以为自己又穿了…… 不过。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不应该在锁龙洞吗?为什么一醒来整个人就换了个场景? 怀景舒松了口气,问衙役道:“大哥,现在是什么时辰?” “已是午时一刻。” 果然,大师兄的心魔存在时间是六个时辰,心魔出来的时候,大师兄好像完全不记得自己做过的事情。 怀景舒觉得有必要和大师兄谈一谈了,他请求衙役暂时离开,然后一脸严肃地坐在郓言对面。 “大师兄,你知道自己走火入魔很严重吗?” 郓言克制住自己想摸下巴的动作。 他自然知道,原主是有心魔的,可书中并没有写为什么修炼无情道的大师兄会有心魔,结果又如何。 只知道一夜之间,门派全灭,世上再无大师兄这个人。 有的只是让天下生灵涂炭的魔王。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怀景舒把他的沉默当成了回避,他整理了思绪,慢慢开口劝道:“你现在的状态非常危险。因为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你的心魔占据了你的身体,是你带着我离开锁龙洞,来到这里的。” “不仅如此,你还吃了很多人间的美食。” 这个问题十分严重,以前大师兄可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啊,现在他居然几个时辰内,吃掉了他所有的零钱。 如果他再这样沉浸下去,以后的飞升怎么办?会不会像人仙老头说的那样,受到影响? 郓言还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这么奇怪的事情,照怀景舒这般说法,他岂不是ooc了? “我身上是不是还有另一个灵魂在?”他警惕地问系统道。 【并无检测到异常灵魂波动】 “那这到底怎么一回事?”郓言面对怀景舒的发问,有些手足无措,完全没想过会在这种事情上翻车。 不过,他们居然能出锁龙洞!那剧情杀还会如约而至吗? 【并无异常灵魂波动】系统加重语气又回了一次,【请宿主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郓言的脸火烧火燎的,总觉得系统在内涵什么。 可现在当务之急,是把怀景舒稳下来。 不如将计就计,干脆远离锁龙洞,看剧情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我知道了。”郓言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样,一抬手,动作顿了顿。 系统有说过,他必须符合原主人设吗?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想过换自己的性格和行为模式去做任务? 难道他本人是个演员? “那大师兄,我们要回锁龙洞吗?”怀景舒期待地问道。 郓言的眼神看向放在桌子上的租契,试探地问道:“要不然,我们先去看了房子再走?” 怀景舒:“!!!”那块整银已经被碎开了,换来了一张租约。 那可是房子哎,还能和大师兄住在一起。 要不,就去看看? 郓言似乎听到了系统不屑地哼了一声,他淡定地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悠然从床上站起来,好像突然晕倒在衙门外的人不是他。 和衙役告别后,他们在掮客的带领下,七拐八拐地来到城中一处小院。 掮客走在前面,推开门,介绍道:“这位公子眼光可真是太好了,这处房子的主人去外地多年,早就没人住了,却不舍得变卖,只吩咐我把房子租给有缘人。只要真心爱惜,租金少点都没问题。”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露出小院全貌,庭木深深,竹篱笆扎起的小园子里种的有攀沿而上的花朵,院内还有一颗梧桐木,枝深叶大,遮盖住烈日。 树下还有石椅石凳,上面阴影绰绰,怀景舒单是看着,就开始幻想以后可以和大师兄一起下棋了。 他开心地笑了,郓言看着他欢喜的表情,心中也松动了些。 不管怎样,他一定要问清楚系统,那个心魔到底是怎么回事。 掮客看他们都很满意,说了几句吉祥话就告辞了。 这房子自然也不是谁都能租的,若是农夫摊贩,他肯定要思量再三,可这两人看着,怎么也不像那般粗鲁之人。 房子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打扫的,虽然有些灰尘,却不算多。 郓言刚想使出法术把屋子清理一遍,就被怀景舒按住了手,“大师兄,你忘记早上那个老爷爷说的了吗?在凡人城镇尽量避免使用法术,不然会影响你飞升的。” 想试试法术便利之处的郓言:“……” 那个白胡子老爷爷又是谁? 怀景舒看他乖乖听话,手脚麻利地去厨房找盆到井边打水,哼着小曲开始打扫房屋。 郓言坐在树下石凳上,按照系统给他的法子,沉入识海。 果然,在丹府的角落里,发现一团沉睡的阴影。 他唤醒了阴影,问道:“你是谁,为何在我识海之中?” 大师兄骤然被唤醒,猛地一惊。 郓言竟然能从一团看不清是什么玩意的东西上,感到情绪的波动。 阴影幻化成人形,长的和郓言一般无二,他沉声道:“你又是谁,为何在本座识海之中?” “我是身体的主人。” “屁话,我才是。”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沟通下去。 怀景舒蹑手蹑脚地从入定的大师兄身边经过,等他把室内擦洗完毕,准备把被褥抱出来晒晒。 大师兄还在那里坐着,睫羽翩跹,阳光洒落在他如玉般的面容上,竟然有些圣洁,还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 怀景舒坐在他对面,托着脸,情不自禁地想到,他可以这样一直看着大师兄,很长很长时间。 哪怕只是凡人,他也可以陪着大师兄一起变老,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痕迹。 但他对大师兄的心,总是不变的。 作者有话要说:  那首诗是初唐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大师兄:“我来人间一趟,也想看看太阳。”(化用海子的诗) 第44章 无情不无情(6) “系统, 这玩意到底是什么?”郓言有些猜测,这可能是他的副人格。 系统证实了他的猜测。 太沉浸于故事之中,他在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 因为修真者自带的元婴,竟然产生了一个副人格。 且这个人格, 坚定的认为自己就是原主, 主副人格不相通,但这个副人格也窥探出来一些原文内容。 在他眼中,他一边被怀景舒吸引,一边怀疑这种心动是一个阴谋。 因此而变得疯疯癫癫。在外人看来,就是他有了心魔。 系统还很贴心地播放了一些副人格掌控身体时的画面。 郓言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上露出扇形图般的表情,听到那霸总般中二的语言,整个人都裂开了。 按照系统的说法, 这就是他的潜意识,下个世界会恢复正常。 他真不想承认自己本身就是这个二*的人。 不过,这个副人格说话方式也太像那个傻缺魔王了吧? 郓言沉思,书中并没有说,原主在魔王降临之后去了哪里。 那会不会有可能, 魔王就是大师兄呢? 大师兄为什么会突然堕魔, 又为什么会失去原本的记忆? 书太长了,一目十行根本没注意这些细节啊喂! 明白了前因后果,郓言也拿那个副人格没有办法, 谁让那玩意是他的元婴呢。 有些惆怅,郓言一睁开眼, 就看到坐在他对面,捧着脸笑的温柔的怀景舒。 心中一角,突然变得松软。 他刚才回避了一个问题。 副人格代表了他的潜意识, 那么副人格为怀景舒心动,又担忧这是一个有人操控的阴谋。 而他又何尝不是呢。 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对改变剧情没有那么抗拒了。 他总是会在紧要关头,放弃完成任务。 却又在担心,这是否只是一个让他陷入爱河的阴谋。 他不敢看怀景舒。 却早已在心中把他们看成一个人,一遍一遍地描绘着未知的可能。 怀景舒瞬间站起来,结巴道:“我去晒被子!” 郓言看着怀景舒故作逃避的忙碌身影,嘴角勾起浅笑,走过去帮他把被褥挂到木架上,温声道:“还是我来吧。” 收拾好房间,怀景舒出了一身细汗,郓言依旧是那般模样,身上连灰尘都没有。 怀景舒兴致很高,看了看干净的厨房,盘算着要买柴,买菜,买炊具。 于是二人又结伴出门,朝着城东方向去。 城东就是早上那些进城卖菜的农夫聚集的地方,怀景舒做主,买了两担柴火,一些米和菜,因为买的多,卖菜的父子帮他们把东西挑到门口。 年纪还小的儿子看着收拾干净的庭院问道:“二位不问仙啦?准备久住?” 怀景舒囧了囧,他已经要把回锁龙洞抛在脑后了。 “不问了。”郓言答道。 “不问好啊。”那老汉也乐呵呵道,“求仙问道都是虚名,要是人人都去当仙人了,谁又来种地种菜呢,那岂不是要闹饥荒?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玄武大陆有修真者,民间也多少知道,甚至有人见过下凡的修真者杀妖兽。 谁还没有个修真梦呢?每年都有无数人访名山大川,就为了目睹仙人真颜。修真,长生,谁不想呢。 可有时候老婆孩子热炕头,也颇有滋味啊。 老汉的脸上露出莫名的感慨意味,也许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梦想修真的少年吧。 “爹,你和客人说什么呢,能修仙当然要修仙啦,要什么就有什么,还能活很久,再说了,仙人一挥手就能呼风唤雨,哪里还用自己下地种菜?” 怀景舒看他俩一言一语地争吵起来,抿着笑,看了郓言一眼。 普通人以为的修真和真实的修真,就像是农夫觉得皇帝会拿着金锄头下地干活一样荒谬。 放下东西,父子俩争论着离开了。 那个儿子好像很想修真,听他爹的话,好像他十几岁时上山找仙人,还差点被狼吃了。 怀景舒叹口气,哪里这么容易遇到修真者。 更何况,修真者不像凡人有法律维护和平,杀人夺宝,可谓稀疏平常。 那个接他入仙门的好心人,早就死于夺仙灵草的争斗之中。 那些一脚踏入仙途的人,往往比普通人更加极端,他们心中的善,已经被对长生的渴望遮掩住了。 弱肉强食,实力就是一切。 而修真者,大多数都是修炼狂人,就像大师兄,以前怀景舒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和他见几次面。 现在这样能天天在一起,反而是因为大师兄陷入心魔,无法修炼了。 怀景舒长吁短叹,又带着郓言出门,买了炊具送回家。 等他们买好东西,天色渐晚,白日里的灼热逐渐散去。 种满杨柳的河堤边,有下棋的老人,还有互相追逐的孩童,格外有生气。 郓言手中提着炊具,怀景舒跟在他身边,嘴角始终带着笑,两人并不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回到家中,天色已经黑了。 才发现忘记买烛火,无奈,只好出去吃晚饭。 怀景舒问道:“要去醉香楼吗?” 今早老爷爷推荐的,看大师兄好像挺想去的。 郓言以为是他想去,便应了。 可他们不知道醉香楼在何处,还问了行人,在一阵笑声中,两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告诉他们,醉香楼在城西,这会去正赶巧了,临近中秋,醉香楼在办活动呢。 二人沿着行人指路的方向走去,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来到一片湖泊附近。 湖泊中心,有一处小岛,沿着木桥可以前往,那里灯火通明,觥筹交错,香粉味扑鼻。 郓言一脸黑线,为什么怀景舒想到青楼来? 怀景舒舌头也打结了,那个老爷爷居然是这种人! 还没等他俩回头呢,就有小厮迎了上来,笑着道:“客人可是来看莺莺的,快里面请,我给您二位留了好座位呢。” 怀景舒连忙拒绝:“不了不了,我们是听人说这里的饭菜可口,没想到……” “哎呀,饭菜自然可口了,我们这里的厨师可是从京城请来的八大厨掌门。人人都知道醉香楼有三绝,姑娘一绝,饭菜一绝,二位快进来吧。保证你们吃了还想再来。” 郓言眉眼含笑,把怀景舒的手从小厮手中解放出来,他道:“那就进去看看吧。” 大罪过。 怀景舒欲哭无泪,他不仅让大师兄吃了人间烟火,居然还带他来了这种地方。 他脚步缓慢,不情不愿地跟在大师兄身后,扯着他的腰带。 小厮满脸笑容地走在前面带路,郓言屈起手指,在怀景舒额头轻轻一敲。 “再扯,我的腰带就要被你扯下来了。我们只是进去吃饭,你不是很想尝尝吗?”他轻声安慰道,木桥两边河水波光粼粼,也比不得他目光多情,“乖,我们不做其他的。” 怀景舒被他的温柔稳住了心神,红着脸紧闭嘴巴,他的手被郓言圈在手心里。 走在前面的小厮耳聪目明,俩耳朵恨不得伸到他们二人中间,心中不由得腹诽,原来这二人是那种关系。怪不得来醉香楼只为了吃饭。 不过,愿意花钱的就是贵客。 小厮带他们上了二楼,坐在靠窗的位置,从这里可以尽观四周景色,楼对面的河面上搭建了一个高台,轻纱半掩,有女子蒙着面纱在上面弹琴唱曲。 曲声呜咽,如泣如诉。 远处的山林也蒙上一层月色轻纱,远远看去,如花似雾,美不胜收。 让人的心情也情不自禁放松下来。 没过一会,小厮就送来了菜单,站在一旁,弯着腰为他们讲解着店中的特色菜肴。 他说的倒是不假,这醉香楼不是普通的青楼,这里的女子,卖艺不卖身,主打的就是服务。 小厮口才很好,把菜谱背的滚瓜烂熟,在他的推荐下,郓言和怀景舒点了四道特色菜。 伴着月色,这顿餐用的也算愉快。 味蕾和心灵都得到了莫大的愉悦。 用过餐,他们还可以乘舟泛游,外面有专门划舟的船夫,算是醉香楼的售后服务之一,如果他们多加一两银子,还可以邀请一位姑娘专门为他们弹奏曲子。 怀景舒听的跃跃欲试,月光,湖面,泛舟,清风,曲子。 单是把这些词结合在一起,他的心中都会有油然而生的愉快。 郓言看着他的侧脸,把他的神情记在心中。 在锁龙洞中,怀景舒有这般自在吗? 他生活在仙门,就像是一块行走的肥肉,人人都想从他身上撕下些肉,吃到肚子里,换来些好处。 一步一步,如履薄冰,或许就连怀景舒都快接受,那种不得不为人炉鼎的悲惨命运。 又怎么会有这般轻松快乐的表情呢。 小厮从背后掏出一块算盘,手指灵活,噼里啪啦地计算一通,脸上带着笑,声音更加温和地说道:“和饭菜一起,不过五十两而已。” 他期待着看着怀景舒,这两位客人身上的衣料,可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款式,再加上这二人周身的气质,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主。 五十两,他可是能抽成五十文钱呢。 想到这里,小厮的嘴巴咧的更大了。 然而怀景舒的表情,却逐渐龟裂。 第45章 无情不无情(7) 最后一块整银, 租房子花去一半,剩下又买些杂七杂八的物品,哪里还有五十两。 而且为什么醉香楼的食物这么贵啊!早上那个老爷爷是故意的吧? 怀景舒求助地看向郓言, 郓言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动,他倒是有很多价值超过五十两的物品, 只是这小厮会收吗? 小厮的笑容逐渐消失, 谨慎地说了句:“不乘舟的话,只需四十五两。” 五两都没有啊! 怀景舒脸都红了,他还没吃过霸王餐呢,更何况和大师兄一起,他自然知晓大师兄身上没有财务。早就把饲养大师兄当成自己的责任了,结果现在…… 不知道醉香楼还收不收小厮。 正当三人陷入尴尬境地时。 楼上传来爽朗的笑声,顺着声音看去, 一个手拿折扇的翩翩公子站在那里,神色了然。 他朗声说道:“这两位贵客的花销,都由我赵汜买单。记在账上吧。” 小厮一看到他,恭敬地应声,然后退下了。 赵汜从楼上下来, 怀景舒站起身道谢:“多谢公子, 可否告知府邸,改日我们自当把银子送过去。” “客气了。”赵汜笑眯眯的,他瞟了一眼稳如泰山的郓言, 潇洒说道:“化龙城谁人不知道我赵汜公子最爱结交朋友?方才我在楼上看见二位,顿时觉得倍感亲切, 生起结交之心。” “能为二位埋单,是我的荣幸。今日月色朦胧,最适合乘舟泛游, 若二位愿意作陪,岂不美哉?” 他把姿态放的很低,再加上容貌和善,让人心生好感。 怀景舒看看郓言,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郓言沉声道:“请。” 听他说话,赵汜心中激动不已,面上却不显露出来。 他淡然地在前面带路,可有些慌乱的步伐,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 昨日,赵汜在睡梦中,遇到祖宗托梦,告诉他明日傍晚,在醉香楼有两个贵客会遇到点小困难,到时候他只需要伸出援手,便可获得一份仙缘。 至于能不能把握住,则要看他个人机遇了。 赵汜不疑有假,他们家祖先托梦从来没有说错过,若不是祖先庇佑,赵家绝不可能在化龙城有如此地位。 但人间地位再高,也比不上做神仙潇洒自在。 是以赵汜从晌午就来此处等待,郓言和怀景舒一进门,他就知道,这二位就是他的仙缘了。 河边,已有一艘花船在此处等待,这船比寻常小船要大个两三倍,上面已有歌女抱琴等待,甲板上摆放着桌椅,桌子上则放有当季的瓜果。 郓言似笑非笑地看赵汜一眼,这人看起来准备十分充足啊。 刚才这人一出现,他就感受到了一丝的因果。化成一缕白烟钻到了体内。想来想去,也只可能是副人格入城的时候结下的因。 郓言却不想这么简单的让他如意。 伸手指向花船隔壁的小船,说道:“不如坐这个,清净些。” 可那小船,加上歌女和船夫,也只能坐四人,赵汜坐哪里? 赵汜表情僵了下,随即又想到,怪不得祖宗说,能不能把握住要看他的机缘。 若是他不会划船,或者不会弹琴,岂不是错过和仙人相处的机会了? 还好他都会。 赵汜笑眯眯地给了船夫十两银子,丝毫不在乎自己的身份,把郓言和怀景舒请上船后,开始划着小船向河心去。 歌女弹着琵琶,低声唱着小曲。 行到河心处,已离岸上灯火挺远了。 只剩下空上悬挂着的月盘,和对面河岸上朦胧的树林。 船上太小,怀景舒蜷缩着腿,窝在郓言身边,像小猫一样深嗅,小声说道:“好香啊,景色也很美。” 歌女适时地停下弹奏,远处的喧嚣也被河水的声音遮掩了,只剩下寂静。 郓言看他坐姿难受,便伸手把他揽到怀中,双腿伸展,架在自己身上。他则成了怀景舒的人体坐垫。 怀景舒挪了挪身姿,有些不好意思地叫道:“大师兄……” “看景色。” 怀景舒果然安静下来,靠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了。 赵汜看在眼中,却并不多言,他笑道:“这香气,乃是岸上种植的果树香味。” “传闻以前有修真者在此处争斗,而后一人失败,在他死后,灵与肉便化成了此处的果林,每到八月份,便异香扑鼻。” “过几日就是仲秋节了,二位可以尝一尝。” 郓言不说话,低头把玩着怀景舒的手。 他的手骨肉纤薄,摸起来手感很好。 怀景舒一直僵着身体,听到仲秋节,又被勾起了好奇心:“这边也和景州一样,有仲秋的风俗吗?” “原来你们是从景州来的啊,自然有了。不过在一些小细节上可能会有些不同,但化龙城的仲秋节还是值得观赏的。那天还有舞龙表演和灯会呢。” 赵汜是土生土长的化龙城人,他讲起那些风俗,确实绘声绘色,听起来就有趣极了。 怀景舒也是个好的听众,一问一答之中,他慢慢放松了身体,彻底窝在郓言的怀里。 郓言暗自偷笑,在赵汜看不到的地方,在他侧耳上落下一吻。 他无法欺骗自己,确实沉沦了。 “啊——” 船身猛地一晃,歌女坐在船尾,身形不稳,惊呼出声,骤然落水。 像是河底有庞然大物撞了上来。 且那物还不罢休,极速向远处游去,又摆着尾巴冲向小船。 再来一次,这船肯定要翻。 怀景舒连忙跑向船尾,把落水的歌女拉了上来,他焦急问道:“大师兄,我们该怎么办?” 赵汜趴在船上,紧紧扒着船梆,生怕不小心落水,那怪物可是往船头撞的,方才他瞧得清楚,那怪物血盆大口里满是尖牙。 郓言站起来,这种普通的妖物随便一个法术就能制服,可还不等他使出法术,又被怀景舒阻拦了。 在凡人城镇使出法术会影响以后的修行。 郓言:“……” 修行,对他来说,丝毫没有保护怀景舒来的重要。 “这妖物可能算准了大师兄在渡心魔,大师兄千万不能上当啊!” 郓言冷哼一声,眼看着那怪物又要冲了过来,抽出剑向水下一挥,水流都被他劈开,那怪物也被斩成两截,染红了水。 片刻过后,剑气隔开的空气才慢慢被水重新包围。 怪物的尸体浮上水面,赵汜这才看清,好大一头黑鱼。 他吓得口齿都不伶俐了,结结巴巴道:“平日里听人说时常有孩童落入水中不见踪影,想必就是这大鱼把他们吃了吧?” 赵汜扑通一声跪倒在郓言面前,五体投地道:“还求仙人收我为徒,我愿习得本领,保护百姓!” 郓言缓缓收回剑,装入剑鞘。他本就是剑修,即使不用法术,这种怪物也能轻而易举的斩杀。 看到赵汜的动作,郓言似笑非笑道:“若不是清楚你只是个普通人,我可能要怀疑这妖物是不是你招来的了。” 小船里积了不少水,歌女抱着她的琴缩在船舱瑟瑟发抖。 赵汜被郓言这句话吓出一身冷汗,他连忙解释,“我哪里会有这种本事,偶遇仙人也实属巧合啊。” “巧合?”郓言问怀景舒,“你早上遇到的老头,是何人?” “他说他是化龙城的人仙。不过……他也姓赵。” 怀景舒哪里还不明白,大师兄这是被人当成了小肥羊啊。 要不然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不过,说到底还是大师兄太能吃了,把钱都吃光了。 他幽怨地看郓言一眼,“也不能全怪他算计。” 郓言“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 下一秒才缓过神来,那又不是他吃的,他干嘛不好意思。 不过他暂时算不清楚这怪鱼为何突然冲过来,姑且就当和赵汜无关吧。 把赵汜扶起来,郓言捏了捏他的根骨,问道:“多大了?” “小的二十有二了。”赵汜毕恭毕敬地回道。 “这般年纪,想去寻仙可晚了。”普通人的寿命不过六七十岁,从小没打基础,寿元已尽还没突破的比比皆是。 “这……”赵汜倒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从小就听族里老人说,赵家祖宗成了仙,在城外山上的庙里接受供奉呢。 时不时家族里的人就能收到托梦,有时候赈灾,有时候修路路桥,建学堂,只要是积德的事情,他们赵家都抢着做,同时家规非常严格。 欺男霸女,鱼肉乡里的事情,一但做了,就会被驱逐出家族。 可几百年下来,赵家好事做尽,也就出老祖宗那么一个仙。 后来赵汜才知道,通过积德做好事修仙太难啦,老祖宗之所以成了仙,就是因为那年化龙城闹了瘟疫,恰巧赵家做的是药材生意。 又恰巧找到了治疗瘟疫的好法子,再恰巧他们没有藏私,散尽药材拯救城中居民,还把治疗瘟疫的法子传播到别的地方。 谁也不知道那一次他们拯救了多少生民,于是做出这些决定的老祖宗,死后成了人仙。 这法子难就难在,这种巧合的事情百年难得一见,还不如抱修真者大腿来的实在。 赵汜想的明白,既然他不行,那就把这份仙缘交给他的儿子。反正他们赵家世世代代积善行德,都是为了家中能再出一仙人。 这样繁衍生息,总有一天他们家会鸡犬升天的。 郓言被他的坚定弄的哭笑不得,只好从储物袋中随手一摸。 摸出来一个玉筒,告知他:“日后你生了孩子,挤一滴血抹在玉筒上。如果有光,光越盛则灵根越好,你再抱着孩子去找你家祖宗。他看完玉筒,自然知道这孩子该送往何处。” “三百年内,赵家子孙都可凭借这玉筒换取机缘。” 第46章 无情不无情(8) 事已至此, 二人也没有继续泛舟的兴趣了。 赵汜划船把他们送上岸,被婉拒送行后,找了几个人划大船去河里把大鱼尸体拖回来。 好让百姓也看看, 以后尽量不要下水。 他笑脸咪咪,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那根玉筒在他怀中放着, 他又确定一次。 只觉得心情激昂, 恨不得立马生出来个孩子。 不过……他至今尚未娶妻呢! 和赵家积善行德相应,几百年来他们家恪守着一夫一妻,以免城中贫苦人家无法娶妻。 为了问仙,赵汜一向克制,也不知道他从哪些奇闻异志上看到,修真最好要童子之身。 现在好了,他可以安心娶妻开枝散叶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 赵汜的腰板都更加挺拔了。 “阿嚏。” 一声闷在手心里的喷嚏传到赵汜耳朵里,他心神一动,猛地回头,正看到一窈窕身影缓行离去。 正是今日和他同舟泛游的歌女。想必是落了水,吹了风, 有些不适, 正要回家换衣服呢。 她裹着楼里备着的黑色披风,更衬得腰肢纤细。 机缘。 赵汜看着她,嘴角噙起一抹笑。 老祖宗说的没错, 仙缘来了,也要看能不能把握住。这灵根之子, 必然会是他的孩子。 月上柳梢头。郓言牵着怀景舒的手,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他心情很好,怀景舒却隐隐有些不安, 扯着他的衣袖提醒道:“大师兄,我总觉得这怪鱼是冲我们来的,只怕是后面还有很多的怪事,不然我们还是早些回锁龙洞吧?” 虽然他也很喜欢这处房屋,也想和大师兄在凡人城镇多待几日。 可,他更担忧大师兄的修行。 对于修真者来说,修行之路一步错,步步错。 他不想大师兄以后修为有误,永远停留在人世间不得飞升。只怕那时候他都已经不在人世,不能长久陪伴大师兄。 一想到大师兄如高山之上的皑皑白雪一般寒冷,他就觉得心疼,不舍。 郓言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右手揽上他的脖,大拇指在他鬓角轻轻抚过,温声道:“我自能护你周全,且再过些时日吧。” 只怕这时,他那几个同门师兄弟还没有想到他已经离开锁龙洞。 谁让那几个家伙全是修炼狂魔呢,能不忘记给他送饭都是天大的交情了。 郓言还想在城中多留几日,好歹带怀景舒再次看过仲秋节,顺便看剧情会如何发展。 如果能够摆脱将要到来的剧情,回到门派之中,他也要再次离去,带着怀景舒去寻找修炼的法子。 大道长生,他不想一人独行。 怀景舒在郓言话语的笃定之中,沉默了。 他仰着脸冲他笑笑,牵着的那只手化成十指相扣的手势,一同回家。 到了家中,郓言刚要关进房门,身后突然升起一缕青烟。 一个矮小的老头满脸堆笑地出现在院子里。 郓言有些不喜,要这大门何用。 “上仙莫气,上仙莫气啊。”老头连忙抱拳讨饶,几日前,他牵引化龙城的灵气为赵家算了一卦,算得今日赵家有一天大的机缘。 可他法力微浅,只得其一,不知其二。 直到山上爆发出蓬勃的法力,他按下山灵抢先赶到,才明白这机缘从何而来。 老头把这件事的因果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说到底,凡人城镇用法术会影响郓言修行,纯属胡扯。只要不是作恶作乱,或者很大程度地影响凡人生活,不种因,便不会得果。 只不过若他不这样讲,他子孙的机缘就没有了。 为了向郓言道歉,老头从怀中掏出一玉盒,打开后,里面放着两根赤色的长须。 “小老儿无以回报,只能拿老友的礼物借花献佛,送给这位仙童。这赤参须对修真者并无多大益处,可对没有修为的凡人来说,服用之后可延年益寿,久葆青春啊。” 他双手端着玉盒,恭谨地呈送到怀景舒手边。这老头是个老人精了,哪里看不出来郓言对怀景舒的偏爱呢。 借花献佛,也要投其所好嘛。 果然,郓言只是冷哼一声,便亲自接过盒子,算是原谅了他。 “既然如此,那怪鱼也是你所为了?” “不,这就是小仙来此处找您的第二件事了。”老头看他接下礼物,心中松快了一些,不管怎样,得罪一个强大的剑修就像是在万米高空走钢丝。 “上仙不知,这赤参须乃是上届山神送给我的礼物。他是一株修炼千年的赤参,凝聚天地精华,对于修真者来说,也是大补之物。只不过他一向谨慎,从不露面。是以每次有危险,顶多留下几根胡须,却也能全身而退。” “小仙比他晚来几百年,他心思赤诚,我们二人如师亦友,相处向来愉快。只可惜几个月前,他被一伙来路不明的家伙,给掳走了。” 说到这里,老头似有不甘,“说来可笑,我虽是此处人仙,法力却很微弱,最擅长的不过是卜卦,当日那伙匪人来势汹汹,我却没有能力保护他。” 郓言看着他,冷冷道:“说重点。” 老头面色一红,略有尴尬。 “这几个月我费尽心思总算查清了那伙歹人身份。化龙城外二十余里处有一黑水潭,位处深山,里面有一巨蟒,已经化蛟,他纠集了一干妖修。为了修炼,四处寻找有灵气的散修。我那老友正是被他掳走了。” “你想让我大师兄帮你替朋友报仇?” “不,我那老友还没死呢。我占卜过,他只是失了些元气,尚未动及根本,还有的救。” “我之所以找上仙,也是因为窥见一丝天机,这蛟和上仙之间,有些因果。上仙去也好,不去也好。恶蛟已经找上门来了,今日河中那条怪鱼,就是那蛟的请战信啊。” 郓言皱着眉头,“那恶蛟又如何知道我的到来?” 老头讪讪一笑:“会掐指算运的不止我一个,上仙在此间行走,就像是漆黑的夜空中出现的朗月。” 这话并不是说来让郓言舒心的。二十五岁的合体期的修真者,距离飞升不过数步之遥,在强者多如牛毛的修真界也是罕见的天才。 更何况是凡人城镇,这里尽是不得法的散修、邪修。 老头能想到从郓言身上蹭些机缘,其他人自然也能可以。 怀景舒明了,又开始担心:“那我大师兄岂不是很危险?” “不,那恶蛟不过金丹期的修为,论修为,上仙吹口气就能把他吹开。” 论阴谋嘛,在绝对强大的实力面前,阴谋全是纸老虎。 剩下的,不用老头多说,郓言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说到底,这老头不过是想借势。郓言主动出击,化解恶蛟种下的因,免去后面不受控制的果,还能顺便救下他的好友。 一石二鸟,这老头倒是精明的很。 郓言很不爽,他已经被这老头算了过一次,哪怕有礼物作为赔偿,心里还是不爽。 老头自然看出来了他的不悦,心虚了一下。 郓言并不说话,怀景舒也不敢多言,抬头看看大师兄,再看看老头 。 老头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叹口气,轻轻抬起拐杖,又放下,“是我唐突了。上仙赐我凡间子孙一份机缘,已经是我莫大的荣幸了。再想要上仙帮忙拯救老友,我也实在没有偿还这份情分的能力。” “小仙告辞。” 不过一缕烟的功夫,老头就消失了。 地面上还留有一盘白银,上面贴着张纸条,这也算在他还的因果之中。 “大师兄,我们真的不帮他吗?”怀景舒捏着那张纸条,他总觉得,这老头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人啊。 “帮,但不是现在。”总要拖几天时间,平复一下被人算计的恶气。 怀景舒一脸无奈,好吧,大师兄确实就是这副性格。 逃回山上,白胡子老头遥望着城中小院方向,还是忍不住叹口气。 一只兔子突然从草丛中蹦出来,蹲在石头上,三瓣嘴巴中竟然口吐人言:“赵老头,你的计划失败了?” “嗯。”老头子浊气一吐而光,气势都弱了几分。 “我就说你肯定会失败的嘛,化龙城的劫,只能由化龙城自己来度。你竟然心生念想,试图已赵家一己之力扛下劫难,我看你是真的傻到家了。” 看上去温温和和的兔子,说起话来倒是恶毒的狠。 赵老头早就习惯了这家伙,这兔子可是和赤参须一起修炼的,实力比他强了不少,说话的恶毒程度也是。 他又何尝不知道,这法子十有八九会失败。 只是不甘心,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既然是此处人仙,自然要尽到守护的责任。 可终究是人力微浅,上天胜他半子。 看出来他心有不甘,兔子化成人形,竟然是一个半大少年,在老头肩膀上拍了拍安慰道:“别担心,赤参那家伙肯定死不了。” 老头白他一眼,要不是兔子没护好法,赤参也不至于渡劫的时候被抢去。他担心的从来不是赤参。 这劫,终究是无可避免。 只不过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剩下的,就要看化龙城的运气了。 第47章 无情不无情(9) “师兄, 你睡了吗?” 长夜漫漫,怀景舒躺在床上,郓言在他隔壁房间打坐。 他本该欢喜, 可心中却沉甸甸的,想来想去, 也就只有恶蛟这件事了。 “无。” “那大师兄, 我同你一起,今夜就斩了恶蛟可好?” 屋内一片安静。怀景舒的心悬在那里,七上八下的。 片刻后,纸糊的纱窗突然从里面被打开,露出那张熟悉的俊脸,脸上还挂着放荡不羁的笑。 怀景舒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月亮,月色西移, 距离晌午已经六个时辰了。 “深夜寂寥,是害怕了?想和我一起睡?” “大师兄——”怀景舒不满地拖长尾音,顿了顿,好像心魔大师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刚想把白天的事情解释一通,就被大师兄打断:“且住。” 心魔大师兄浑身低气压, 他今日在丹府之中被吵醒, 才知道自己一体双魂。还被迫在体内观赏了另一个自己对怀景舒动手动脚的画面。 真是让人不爽。 六个时辰不到,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占据主导权。时间一到,他就立马出来了。 下一秒, 大师兄脸上的不悦就消失了,又换成笑脸, 他撑在窗边,笑嘻嘻地看着怀景舒:“我知晓你要我杀恶蛟。他不帮你,我自会帮你, 只是有何奖赏?” 他指尖轻点脸颊,对着怀景舒眨眨眼睛。 月色笼罩,照的他眸珠流光溢彩,分外动人。 怀景舒脸红了,稳住心神,再去看他,大师兄一副“你不亲我我就不去”的赖皮模样。 鬼迷心窍的,怀景舒凑了上去,蜻蜓点水地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 刚要起身,却被人揽住后颈,按在怀中,加深了这个吻。 朱红窗柩上,怀景舒的手指紧紧攀在上面,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 却又被人把手指从窗柩上一根一根解脱出来,放在精瘦的后腰。 攻城掠地,唇齿留香。 怀景舒以为自己快要死了,这人当真霸道,一丝气息都不留予他。恨不得侵占他的每一片领土。 等他被仁慈的侵略者放过时,腿脚酸软,站都有些站不稳了。脸上薄雾骤起,似一潭春水,点缀着散落的花瓣。 又惹得大师兄的眼神热切了几分。 大师兄又要俯身,怀景舒却和他拉开距离,一只手抱着他腰身,另一只手去推他胸膛。 “先……先杀恶蛟。”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恼怒,说完这句话后,连看大师兄的勇气都没有,呜咽着闭上眼,只觉得自己不知廉耻的紧。 换来的却是印在眼角的轻吻,“傻瓜,情起顺情而已,你羞什么?” 该羞的是月光,它已经躲到云层里去了。 让怀景舒攀着窗台,大师兄从房内一跃而出,手中不知何时,握住了宝剑。 他把滑落到胸前的长发潇洒拨到脑后,肆意极了。 随后霸道地把怀景舒抱过来,小孩子抢占玩具般:“不准让他亲你,我都看着呢。” 怀景舒被他逗的哭笑不得,不都是他自己吗?哪怕是大师兄的心魔,他都爱极了。 旋即,又明了一件事,那个高冷淡漠的大师兄,是不是也在身体的某处看着这场热吻? 这种想法,让他的后背泛起密密麻麻的痒意,脸上再次飞起嫣红。 大师兄却觉得都是他的杰作,满意地在怀景舒头发上也落个吻。 以前总觉得怀景舒哪里都吸引人,却又怀疑这份悸动是有人操纵。 直到看见那个他,把这人搂在怀中,肆意把玩。 他才懂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想及此处,心魔的眼底深处泛起一丝冷意,却不易察觉。 “你在家等我便是,那里妖物众多,我怕你受伤。” 他话音刚落,白胡子老头一脸欣喜地出现在院子里:“上仙,您改变主意啦?” 大师兄冷哼一声,也不多言,只冷冷吩咐道:“你看好他,要是他有半分危险,我就平了你的山头。” 又变脸对怀景舒道:“在家乖乖等我,去去就回。” 比起几个小时前的不情不愿,他现在可快速多了,简单说了几句,便瞬间消失在院子里,像颗流星一般飞了出去。 怀景舒松了口气,在树下石凳上托脸坐好,赵老头也小跑着坐到另一边椅子上。 乐乐呵呵地等着事态发展。 大师兄一路向城外飞去,二十里地,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眨眼的功夫,他就到了一片崇山峻岭之中。 这里人烟罕见,他一落地,群鸟齐飞,乌压压一片,叫声吵人。 “恶蛟何在?”他使用了传音之术,也没有遮掩自己的气息,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站在山岗之上。 大风吹动着他的衣袍,呼呼作响。 山林里,无数妖修藏在洞府之中,被这股锋利的气势压的抬不起头。 无人应答,大师兄轻哼一声,宝剑从他身后飞出,悬在半空中,发出嗜血的嗡鸣,只待主人一声令下,它就斩平着十万大山,除尽妖魔。 “上…上仙!我无意与上仙作对,上仙这是要做甚?” 说话间,一条身长十余丈的黑影从潭中腾空而起,它一张口,扑鼻的腥臭味迎风吹来。 额角上还隐隐可见两处坚硬的大包,想必再过百余年,这家伙就能化龙了。 “多嘴,放了赤参精,我还能饶你不死。”他连话都不想多说,直接抽剑要斩。 那恶蛟看他丝毫不留情面,只嘻嘻笑着,龙游般潜回黑潭,末了还留下一句:“上仙先冷静些,我们再来谈条件吧。” 大师兄顺着它消失的方向跟随而去,然而一落地,却不是水潭。 而是一处散着雾气的密林。 这雾有古怪。 郓言在丹府中提醒他。 呵tui!心魔才不理他,方才他困在体内时,还让郓言别吻怀景舒呢,他不也没听? 郓言和他共用一副身体,只要意识清醒,自然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他也知道,这玩意是他的潜意识,多少沾点他年轻时候的坏脾气,中二还脑瘫。 郓言干脆就不提醒了,端坐在那里看热闹。 心魔抽出剑,斩断缠绕在一起的藤蔓,一圈又一圈,可他斩一寸,这藤蔓便生一尺,反而越来越盛。 哼!心魔干脆用烈火,把这林子全烧了,烧火苗炸裂,传来无数哀嚎之声,他站在那里毫发无伤。 密林烧干净了,他才看到一处如镜面般的潭水,深的发黑,想必这就是那恶蛟的住处了。 他抬脚朝着水潭走去,忘向潭水深处。 恶蛟从潭中上游,水面泛起一波一波涟漪。 心魔从中窥见了更多的天机。 郓言也是。 他看见了自己。 那个真正的自己。不知为何来此,那个现实中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几十年弹指一挥间,都在镜花水月中,如同美梦一般。 等郓言从水镜中清醒过来时,心魔已经一手提着元气大伤的赤参精,一手拿着剑,往家的方向飞去。 他身后,是一片残骸。 郓言“啧啧”作响,问他:“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心魔不说话,一回到小院,把赤参精扔给赵老头,他则紧紧抱住怀景舒,一言不发。 赤参精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两三圈,他比赵老头还要矮小,胖的像个白面团子,“哎哟哎哟”地叫唤着,“你这是哪里找来的杀神?真是苦煞我也。” 赵老头给他一拐杖,“要不是上仙,说不定你现在已经被恶蛟撕巴撕巴吞肚子里了,多嘴。” 怀景舒任由大师兄抱着,满心柔软,问道:“怎么啦?” 当真像个等远归丈夫回家的小娘子。想到方才赵老头的笑语,怀景舒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俩老头。 赵老头很识趣地立马告别:“上仙,先不叨扰了。改日再来道谢。” 说着,拉着赤参精就离开了。 大师兄怎么也不肯松开抱住他的手,两个人无尾熊一般缠在一起,磨蹭着回到屋内。 阖上门,怀景舒抚着他的后背,轻轻安抚。 嘴里还轻柔地哼着小曲,他记忆中,母亲好像就是这般哄他的。 把头埋在他肩膀上的人,渐渐冷静下来。 只是眼睛中却泛着猩红的光。 他今日在水镜中看见的,亦或是将来就会发生的。 事至如此,他才明白,修真者和凡人之间最大的沟壑。 是寿命。 修真者为求长生,走上一条异常艰险的道路。凡人生命如微苔,却多姿多彩。 “你想要修炼吗?”大师兄突然问道。 怀景舒有些诧异他的话题转变,却也认真思考起来。 他自然是想要成为修真者的,在修真门派中待了多年,羡慕自然不说。单是能靠自己保护自己都足够他动心。 可怀景舒的体质,无法修炼。 那个想要强迫他的金丹修炼者告诉他,可惜了他的聪慧,摊上这么个体质,只能做修炼者的炉鼎。 所谓炉鼎,不过是一个器具。 久而久之,他也清楚了自己的命运。 可还是不甘心啊,想和大师兄一直在一起。 怀景舒不说话,可他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他。 大师兄看着,蓦然笑了。 抚摸上他的脸颊,笃定道:“你肯定能修炼的,我保证。” 第48章 无情不无情(10) 三日后, 赵汜大婚,邀请郓言和怀景舒同去。 无需打听,满城风雨, 都知道化龙城的大善之家,竟然娶了个家境贫寒的歌女为妻。 惹人啧啧称奇。一时之间, 城内人竟都涌向赵家, 讨一碗喜酒来吃。 郓言拒绝了赵家的邀请,他不想和此处凡人有太多牵扯。以免日后算不清楚。 这是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是因为他的四师弟找上门来了。 一大清早,门外立着个抱剑的冷面青年,看到怀景舒一言不发就要抽剑砍去,那架势,有老道除妖的气势。 幸好郓言眼疾手快, 格挡住了。 “大师兄,到现在你还护着这个祸害!”四师弟的语气里充满怒其不争,接连几日,送去的饭菜无人用,他这才进入禁地查看一样, 这一看不得了, 师兄和炉鼎竟然跑了。 师父老人家正在闭关,他连其他同门都没有告知,只想着大事化了, 小事化小。 只要他能在其他同门发现大师兄下山之前,把大师兄带回去, 这事就能如同没发生。 可大师兄若是不从,他便狠了心杀掉这祸害,惹得大师兄心境不稳。 四师弟名叫君迁子, 郓言三下两下夺走他的剑,在他额上狠狠一敲:“这里是凡人城镇,你想把整座城都劈开么?” 拉着他坐在石凳上,君迁子还心有不甘地嘟囔道:“劈开就劈开,也省的师兄留恋凡尘。” 在他心中,高高在上一尘不染的大师兄,怎么能来这种烟火气息十足的地方? 怀景舒为了避难,早就逃去厨房里,不然君迁子总是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好像是他把大师兄拐来的。 明明他也是受害者啊。 不过怀景舒还是有些心虚的,这几日他沉迷与大师兄的二人生活,连劝诫大师兄回山的心思都淡了几分。 “这话可说不得。”郓言老神在在地给他倒了杯茶水,心想也是时候回山了,交待一些事情,他好再带着怀景舒去找修炼的法子。 本来打算晚饭后就回城,可郓言一看,今日恰巧是仲秋节,还有一事未了。 便让君迁子再等一晚。 君迁子冷哼一声,认了这个结果。 有他在,怀景舒也像是见了恶犬的家猫,夹着尾巴做人。 郓言看的有些好笑,忍不住去抚摸他后背,想让他放松下来。 可君迁子的眼神就像利刃,吓得怀景舒一溜烟提前出门了。 郓言无奈,只能拉着君迁子跟上去。 出了居住区,走上街头,愈发热闹起来,川流不息,摩肩接踵。 郓言眼疾手快,拉着怀景舒:“不可乱跑。” 不然该找不到人了。 果如赵汜所说,今日商户门前都摆有瓜果甜点,一些小孩子欢呼着跑过,随意挑拣了几样,又跑去别处玩。 平日里几文钱都要讨价还价半天的商铺老板,今日却格外大方,巴不得孩子们多拿些走呢。 此法叫散福,散出去的福气越多,就意味着本人的福气越多。 怀景舒看的拍手称快,一脸兴趣盎然的模样,看样子是想起了他的童年。越往街道深处走,就越热闹。 有花楼□□,听说是几日前挑选出来的美人,坐在花船上,任人抬着看。 化龙城人喜欢美食,喜欢美人,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 他们欢呼着,把身上携带的昂贵物品扔到花船上,还要注意不要砸到美人,玉佩相撞,发出清脆的玉鸣。惹得气氛又欢快了几分。 再往里走,就是舞龙舞狮队伍,漫天的火把映的此处亮如白昼。如果说花船展示的是女性之美,舞龙表演则就是男人之美。 男人们打着赤膊,露出如古铜般的肌肤,下身穿着宽松的裤子,腰带的颜色都是统一的,紧紧勒在窄劲的腰部,倒显得倒三角身材更加明显。 男人们齐声呼和着,喷火,杂耍,舞龙,舞狮,热烈非常。 周围的人也是齐声叫好。 队伍走了两三里,这些人就跟了两三里。 有孩童咯咯笑着跑到队伍前面去,被当成龙珠捧在头上,两只队伍争抢一番,孩子被逗乐的拍着圆滚滚的肚皮,末了才被放回人群,扑到母亲怀中。 好一副人间极乐的至景! 三人一同把热闹的地方都逛了一遍,怀景舒手都快拍红了,毫不客气地把带来的银两扔出去打赏。 这银钱本就是赵老头带来的,如今他们就要走了,要钱也无用。 他一扔就是一锭整银块,碎大石的恨不得一口气再劈三块报答他的大手笔。 可下一秒,怀景舒又跑到另一处看热闹去了,害的他们只能使出浑身力气报答化龙城的民众。 怀景舒一路跑,郓言只笑着跟在他身后,君迁子冷着一张脸,倒像是扔的是他的钱。平白破坏气氛。 走到街尾,总算安静了几分。 这里的学堂已经放假了,可门口站着的还是那个捏糖人的老爷爷,托仲秋节的福,他今日生意也好了不好。 怀景舒跑过去,掏出一块整银给他。 老爷爷抬头看见是他,笑的皱纹都堆一起了:“这我可找不开,与你同行的公子可还好?” 怀景舒告诉他,郓言是他大师兄,现在一切安好,他们也准备回家了。 老爷爷点点头,推开那块银两:“上次就当是我请你们的吧,不必特意来一趟的。” “爷爷,母亲饭菜煮好了,回家吃饭啦!”一个总角小童突然跑过来,拉着老爷爷的衣袖说道。 郓言走过去,握住怀景舒的手:“他不收,也不必强求。” 说罢,摸着那个男孩的头,夸奖道:“这孩子倒是个天资聪颖的,有将相风范。” 这句话可夸到点子上了,老爷爷笑的合不拢嘴:“贵人过奖了,不过是一懵懂稚儿罢了。” 他急着收摊,回家吃饭。 怀景舒也不好再打扰他,把银两收回怀中,跟着郓言一起向城外走去。 临别前,还有些依依不舍。 不知道掮客什么时候能发现他们已经离开了,屋子里备下的食物,他已经送给左邻右舍了。 叹口气,怀景舒不自觉就牵上郓言的手:“我们走吧。” 君迁子死死盯着他的手,目光如炙。怀景舒急忙要抽出自己的手,却又被郓言握的紧。 上山告别赵老头,城内依旧灯火通明,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可君迁子却闭目不见。 郓言问道:“四师弟,你不觉得人间热闹非凡吗?” “花无百日红。” 怀景舒默然。 人间热闹非凡。凡人的寿命比之修真者,这种热闹,还不及山间偶然迸发的山火,来的快去的也快罢了。 郓言只是笑,并不反驳,“朝闻道,夕死可矣。” 君迁子猛然睁开眼,“大师兄,你悟了?” 郓言却只是看向城中。君迁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灯火通明之中,男人的身边倚靠着女人,肩膀上驮着的,却是懵懂孩童。 等这些孩童长大,又是红彤彤的花。 怎么能说花无百日红呢? 君迁子陷入顿悟之中。 郓言看了他一眼,拉着怀景舒在一旁石头上坐下。 仲秋节这天月光流转,大如明斗,好像要从天上掉下来一般。 赤参和玉兔,都在山上吸收月华,赵老头却看向城中,乐呵呵地感应体内蓬勃的香火气息。 他是人仙,依赖的是人。 直到后半夜,郓言变成了心魔,依旧抱着怀景舒不肯松手,懒洋洋地开口道:“这家伙要悟到什么时候?” 他甚至打了个哈欠。怀景舒只是凡人,早在他怀中沉沉睡去了,待醒来时,天色将亮。 城中热闹也逐渐散去,这些人竟然玩了一整夜。 太阳初升,君迁子才从顿悟的状态中醒来,他叹道:“还是我修为太浅,迷迷糊糊中只摸到了道的边缘,多谢师兄提携。” 心魔才不和他客气呢,挥挥手就要离开。 可山下,突然爆发出哭声。 有人来赵老头庙中参拜,祈求救命。 原来一夜之间,城中竟然闹起了怪病,患上这种病的人,再强壮的人三个小时内也会死去。 一夜之间,城中已经死了千人。 也是因为今夜热闹非凡,城中官员竟然没有注意到。 赵老头第一反应就是,报应来了。 他隐去灵体,迅速到城中死人的地方查看,城内已有不少人家门前挂上了白幡。 这疫病来的太快了,他竟然丝毫察觉都没有。城内现在人心惶惶,紧闭大门,不敢出门。 可不到晌午,又有一千余人患病,呕吐腹泻,继而去世。 城内一片哭嚎。 赵老头神色惨白地回到山上,他竟然对这病丝毫头绪都没有。 城内的哭嚎传到山上,和昨日的欢快相比,如同地狱与人间的区别。 就连君迁子也陷入震惊之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老头喃喃道:“报应来了啊,这是针对赵家的报应。” 一时间,君迁子也不提带郓言他们回山的事情了。 城中大大小小的庙宇,来祭拜的比昨日的人还要多。 等郓言重新掌控身体后,他立马告知赵老头,当务之急是要控制人员流动,减少感染的机会。 现在托梦也来不及呀,赵老头病急乱投医,只能拜托郓言,可君迁子本就不想师兄和凡人有太多因果。 无奈,只能辛苦怀景舒走这么一遭。 他一向是跟在郓言身边的,赵汜也知道他的身份。 没有比怀景舒更适合做锣鼓的人。 第49章 无情不无情(11) 怀景舒蒙着面赶往赵家, 赵家朱漆大门正开着,仆从们有条不紊地从院子里运出来药材、食物等东西,分批运往城中各个角落。 这让他心中安稳了几分, 看来赵家平时都有准备。 怀景舒告知管家,自己是来找赵汜的, 便有人进去通报, 没过一会,赵汜神色紧张地就来了。 一看到怀景舒,他面上松了几分,连忙把他迎进去。 “仙人可是有解救的法子了?” 怀景舒摇头,他师兄是剑修,又不是药修,哪里有这通天救人的本事。 “是师兄和赵老头, 让我来告诉你。这病来的迅极,想必另有缘故。当务之急是让城中一些人尽量避免走动,减少传染的机会。再组织一些人进行救援。” 怀景舒照实把吩咐说了出来,又问道:“城中可有良医?他们可有什么结果?” 赵汜摇头,下半夜他听闻病发, 便召集了城中顶好的医师, 可他们面对这病,也都毫无头绪。 这病来的急,发病一个小时后, 便会从心脏处蔓延黑线,期间伴随着一些体外症状, 病人也会觉得异常痛苦,直到三个小时后,七窍流血, 气绝而亡。 二人正聊着,又有下人来报,城中谣言四起,说赵家得罪了山神,山神才降难于此。 已经有患病的人想要趁机逃出城,到别处求生机。 这都什么事啊!赵汜也没有心思再聊下去,交待几句后,匆忙跟着下人一起出去安抚民心。 还要封锁城门,严禁患病的人向外跑。不然传染了更多人,这就是赵家的罪过了啊。 一时之间,整个赵家都动弹了起来。 包括昨日刚入门的新妇。 怀景舒跟着赵汜,一同前往城门口。 赵汜走上城墙,敲锣打鼓地让底下围着的人安静下来,他扯着嗓子安抚道:“城中疫病来的突急,大家不要自乱阵脚,赵家已有神医在配置药材,想必不久就能配出来,大家尽量不要外出,减少感染疾病的几率。” 底下哭嚎一片,有些人的脸上布满黑丝,眼底都有了隐约黑线,伴随着痛苦的哀嚎,真是人间地狱。 “赵家说的倒是好听!可昨日第一起患病的,就是去过你们赵家,随后才感染的!你们赵家为了出神仙,难道就不惜拿我们的生命做代价吗?” 一片哀嚎中,这句质问显得格外明显。 待赵汜看过去时,底下乌泱泱一片,根本分不清是谁说的话。 他涨红了脸,这简直就是污蔑。赵家怎么会有这种妖邪手段? 可下面的人明显因为这句话动摇了心思,赵汜愈发气氛。 怀景舒见状不对,连忙接过话继续讲道:“赵家若是真像刚才那位说的如此下作,又何必百年来铺桥修路,赡养老幼病残呢?化龙城哪片砖哪片瓦没有赵家人的痕迹?他们对你们一片赤诚,这种危机关头,你们不信任赵家,难道还有第二个赵家来拯救你们吗?倒不如听信他的话,回家等待吧,避免和病人接触,赵家已经在尽力救治各位了。” 他声音如玉环碰撞,清脆而又坚定。再加上那周身的气质,太阳刚好落到他背后,照的人像是在发光一样。 一些民众面面相觑,说的好像也有道理,赵家也没理由这样做啊,再说神仙什么的,如果真的有,为何不来救他们? 赵家素日攒下来的威名还是有些用处的,没过一会,便有人往家赶去,半小时后,聚集在城门闹着要走的人散去了十之八九。 赵汜吩咐看守城门的人要格外小心,另外,还要在城中各处张贴公告,能解疫病者,赏金万两! 怀景舒跟着他在城中各处奔跑,跟随医师一同查看病人的情况。 此时城中大街小巷之中,醋味弥漫,家家户户紧闭大门,街道上还有散落下来的旗帜,桌椅倾倒,上面的瓜果散落一地,早就被踩踏的不成样子。 “怎么会这样……”眼前的惨景,和昨日的喧闹,完全不像是一个世界的。怀景舒喃喃道。 赵汜比他还要愁苦,医师中没有一个人对这种病有丝毫头绪,只能乱配药,给病人试吃,有些效果的就暂时用着,延长病人的生命,祈求情况能有转机。 大师兄一出现在院子里,怀景舒就跑过去,抱住他,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流。 眼睁睁地看着生命在眼前流逝,不是谁都能承受下来的。 心魔把他揽在怀中,轻声问道:“情况如何了?” “很不好,他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病。大师兄,你知道吗?我们能不能救救他们啊?”他仰着脸,期待地看着大师兄。 可大师兄只是微笑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怀景舒避开他的视线,不动声色地从他怀中挣脱,问道:“君迁子呢?” “他不想与凡人牵扯太深,已经回去了。” “那师父……” “他会帮忙瞒几天,我们很快就回去。” “可城中……” “会有转机的。” 大师兄端坐在正厅中品茶,怀景舒站在他身边,看旁人忙的跑来跑去,突然就觉得空气窒息的要命。 他匆忙丢下一句:“我也去帮忙。”随后就跑的没影了。 赵汜见他又来了,便问道:“上仙呢,你怎么不在上仙身边?” 怀景舒拧干泡了醋的布巾子,在病人身上擦拭。 他随口扯谎道:“是大师兄让我来的。” 接着,无论赵汜问什么,他都不说话了。 怀景舒心里苦巴巴,又乱糟糟的。 他一直以为,大师兄有了心魔之后,只是变得癫狂了些,不羁了些。 可今日的心魔大师兄,陌生的让他有些害怕。 他也说不清楚这种变化,只觉得有些不安。 眼看着太阳走到最上方,怀景舒正胡思乱想着呢,手中的布巾突然被人抽走了。 “胡闹!”他看到郓言带着怒气的脸,心中突然就宽松了几分。 “你也是凡人。如果感染上了该怎么办?”郓言把他拉到身后,俯下身子用灵气快速探查一遍,很快便摸清楚了病情的走向。 接着,他又探查了几个病人,怀景舒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眼巴巴地看着他。 郓言走到水池边,清洗了一下手。赵汜早已察觉到他的到来,也匆匆赶来,期待从他嘴里听到什么高见。 “这病毒,是从心脏开始蔓延的,所以病发很快。从心脏流往身体各处,待眼睛里也充满黑丝时,人就会死。” “所以,上仙,他们还有救吗?”赵汜眼睛里满是血丝,他许久没有休息了,心力交瘁。 “有的救。” 郓言淡淡开口道。 他刚才用灵力护住了病人的心脉,减缓了病人的发病速度。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了另外一件事。不过这事现在不能说出来。 郓言阴着脸,唤来了赵老头。这病,赤参能解。 他本就是天地间灵气幻化而成的山精,修炼千余年,前不久刚修为大增,用来祛除凡人体内的妖气,再简单不过。 郓言倒没有瞒着他们,直说了病人心脏处发现了妖气。赵老头抚着白胡子,消失在原地,片刻后,再回来时,他脸上一片盛怒:“好呀,果真如此。那些妖修的报复来的太快了些!” 醉香楼河对面的果林早已遍布了妖气,这果子,只有赵家才会采来分予城中众人。这就是因果吗? 这因,是救赤参结下来的。由赤参来解,好像再合适不过。 赤参被迫揪下来两根格外坚韧的胡须,心痛的他满地打滚。 赵汜找来一大鼎,连忙在城中点火煮赤参须,煮好的药水分予病人。 果然药到病除,生病的人胸前的黑印正在缓缓褪去。 城中逐渐恢复安定,可距离发病已有六个时辰,早有近万人死在这场灾难之中。 赵老头在郓言和怀景舒居住的小院里走来走去,嘴里还念叨着:“没道理啊,为什么我没有发现这些妖修的动静?他们到底是怎么屏蔽我的感应的?” 作为化龙城的人仙,化龙城内外,有什么动静他都能有感应。 可今日这疫病,来的快,发现的晚,如果不是郓言,他还不知道是妖修动的手。只当是天道对于赵家的报应。 怀景舒坐在郓言一旁,手指被郓言捏在手心里,细细把玩。 他的手生的很漂亮,骨节分明,却又分外柔软,指甲也是粉色的,修理的十分干净。 赵老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郓言却是知道的。 他在质问心魔,究竟想要做什么。 心魔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是他做的。 不是他,那些妖修根本无法逃脱赵老头的监看,跑到化龙城里兴风作浪。 至于为什么。 心魔困锁在丹府之中,透过郓言的眼睛,看向一旁的怀景舒。 喉结微动。 “我要他长生不老,与我同在天地间逍遥自在!” 心魔掷地有声,眼神中的占有欲都快迸发到体外了。 郓言闭上眼睛,压制住心底那股深沉的、带着恶念的占有欲。 一瞬间,他竟然有种想要把怀景舒揉进骨子里,想要二人化为一体,永不分开的强烈欲/望。 爱,不该如此。 第50章 无情不无情(12) 化龙城外二十里。 黑水潭中, 恶蛟在水中激荡,惹得水面形成一处漩涡,周边立着的妖物, 无不低下头颅,瑟瑟发抖。 “果然人都不是什么好家伙!他竟然骗我!” 恶蛟嘶吼着, 猛地从潭中飞跃出来, 盘旋在上空,拳头大的竖瞳中迸发出恶意,狠狠地看向化龙城。 一个状似黄鼠狼模样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滑稽地作了一揖,挤眉弄眼道:“大王何必生气,那道人已经落到您的计划之中,现在他已经走错了第一步, 就算他想回头,天道也已经不允许了。” 他是恶蛟身边的军师,自然对恶蛟的计划一清二楚。 化龙城突然来了个隐约有堕魔迹象的修仙人,且修为高深。这可喜坏了恶蛟,他困在蛟阶段数百年, 总是摸不到化龙的境界。早年他尚未有灵智的时候, 就已经害过不少生灵,成了妖之后,吃人更是家常便饭。 待他成了威霸一方的妖修, 这附近的生灵妖物,也被他吞吃不少。本来妖精修炼出正果就比人类要难, 更何况他杀生无数。 当恶蛟知道郓言来的时候,他就有预感,自己化龙的机缘来了。 他设下计谋, 引郓言来此,然后以幻境诱之,果然,那道人轻松上当。 本来凭借郓言的修为,不会轻而易举地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可郓言吃了龙涎花,那东西可以放大一切欲望。再加上他本来就有道心不稳的状况。 说来也巧,锁龙洞中关的龙,正是多年前化龙城里飞升出来的。他作恶无数,被天门派前辈关押,诞生了龙涎花。 这潭中恶蛟,多少也受到那龙的庇佑,算的上恶龙的后辈。 现如今,他飞升的希望,竟然就在害死恶龙的后辈身上。 不得不说,天道因果,自有轮回。 听到军师这么一说,恶蛟心中也稳了不少。 他本来就没希望一次性把郓言拖入魔道。 “开始我们的第二轮计划吧。” 疫病刚平,城中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城中街道空无一人,郓言和怀景舒在赵家高楼之上,透过雨幕看向城内。 怀景舒坐在那里,托着脸看向郓言。 他正站在栏杆边出神。羽化登仙,飘飘然遗世独立。 怀景舒也看的出神。 他果然还是更喜欢和正常的大师兄待在一起。 这样的大师兄,看起来冷淡,骨子里却带着无可救药的温柔。原本蓬勃而发的温柔,也被他的冷静自持,淡化了很多。 就像是原本浓烈的花,慢慢成熟,变成了果子,被一层薄薄的皮肉包裹着。只有靠近时,才能闻到沁人心脾的果香。 那香味比花更醇厚,也更让人欢喜。 想着想着,怀景舒就笑了,可片刻后,他又眉头不展,变得忧愁。 大师兄的心魔什么时候才能解开呢? “在想什么?”郓言在他对面坐下,右手抚上他放在桌上的手,替他驱赶走雨水的寒意。 怀景舒道:“大师兄,你的心魔真的无事吗?” 他很担忧,今日上午那个大师兄,让他觉得陌生。 郓言默然。他已经捋清了原着。 那个怀景舒心中的白月光,从来都没有消失。他只是堕入魔道,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从修真者,变成了魔修。 忘却了过往的一切记忆,唯一不忘的,就是他堕魔的原因——怀景舒。 他自甘堕魔,残害生灵,抛弃过往,就为了给怀景舒修炼的机会。 他越是凶残,怀景舒拯救万民的功劳就越大,修炼也自然就越顺畅。 郓言之前就在想,为什么书的后半段怀景舒突然就有了法力,是不是他少看了些细节。 现在才明白过来,魔王和怀景舒,就像是坐跷跷板一样。 一方压的越低,另一方才能被捧的更高。 如果魔王仅仅是把怀景舒当成炉鼎,他的修为就会倍增,但怀景舒也只有十几年的寿命可言。 相反,他却把怀景舒捧上神位,以他自己的身躯做台阶。 一步一步,把他的心上人,奉为神明。 现在命运之轮已然转动。 可他知道,心魔也是他。 难道在他心中,也怀着和魔王一样的想法吗? 这让郓言开始审视自己。不可否认,脱离了第一个世界之后,他便开始觉得这些故事都很失真。 即使他已经在尽力贴合人物,可还是有种“这不过是个虚拟世界”的感觉。 谁会在意npc的死亡?如果这是真实的世界,他真的有可能堕魔,助怀景舒修炼。 可他知道,自己是真实的。世界不是真实的。 君子慎独。 郓言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或者是高尚的人。 他只是觉得,不应该为了自己的私心,毁掉别人的生活。 学堂门前捏糖人的老爷爷有他自己的追求,赵汜也有,这城中的人,汲汲而营,哪个不是有自己的私心和目标? 凭什么他就能为了自己的私心,肆意妄为? 想着,郓言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把剑,强行塞到怀景舒手中。 他神色冷淡,笑的时候却如山花盛开:“倘若我再做什么让你害怕的事情,你可以把这把剑捅到这里。” 郓言拉着他的手,确认自己心脏的位置,认真地解释道:“如果是你,他不会躲。” 怀景舒像是被烫到一般,立马把手抽过来,剑也被他扔到一边。 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他安静地看着大师兄,心底说不出来的伤心。 抽噎着问道:“那你呢?” “我,我会陪着你。”郓言并不骗他,他在剑上下了禁置,这剑要不得他的命,只是会破坏他的修为,让他从此以后修不得仙,只能成为凡人。 成为凡人有什么不好?这些本来就不是他的。 心魔选择堕魔,和怀景舒在一起。 他选择变成普通人,也能和怀景舒在一起。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魔心中念的是你,佛心中念的也是你。 只不过,这些都不能告诉怀景舒。不然他该舍不得了。 郓言捡起剑,重新放入他的手中:“听话,我只能信任你,除去我的心魔,非你不可。” “真的?” “真的。” “你不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不能把君迁子叫来,让他来吗?” “我只信任你。” 一句简单的信任,让怀景舒再无话可说。 他咬着下唇,思考良久。郓言并不催促他,他知道,怀景舒谁也不想伤害。 哪怕在书中,他说自己的温柔是从白月光哪里学来的。 郓言也知道,他是打从心底的温柔。不肯伤害别人,别人对他的恶意,就像是刻在沙滩上的字。浪一来,就冲没了。 可别人对他的好,他却记得一清二楚。谁把他带到仙门,谁在他落难时帮了他。 更何况是自己呢。 良久。 怀景舒抬起头,神色郑重道:“我知晓了。如果心魔作乱,我就捅进你的心口。” 倘若,大师兄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这把剑下一个要捅的,会是他自己。怀景舒心里想着,却没有说出口。 心魔在丹府中嘿嘿笑着,神色癫狂,眼中却露出无穷的悲凉。 怀景舒选择的,终究不是自己。 可下一秒,他又变得自信。 郓言的这些交待都是在他清醒时做的,一点防备他的意思都没有。 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瞒也瞒不过去。 心魔道:“这样也好,我们总是能赢。” 郓言轻笑出声,把怀景舒揽在怀中安慰。 雨越下越大,好像天被捅了个窟窿出来。 赵家又变得慌乱,院子里的水越来越多,排水的速度还没有下的快,只能派人一桶一桶往外倒水。 这还是赵家,房屋修建的结实美观,排水系统做的也比较好。 要是城中百姓家呢? 又不是人人都住得起这么好的房子。 赵汜拿着伞,那伞面都被磅礴大雨压的变形了。他匆忙告别新婚妻子,走入大雨之中。和管家一起到城中查看情况。 “这赵汜,比城中父母官还要上心啊。” “那可不是嘛。”赵老头神出鬼没,接了郓言的话。 他得意的笑着,多年的祖训早就被赵家子孙记在心里了。行善积德,福有攸归。 没看仙人都落到他们家了吗? 可下一秒,赵老头神色又变得凝重,他拈着胡子:“这雨来的不正常。八月份,早就过了汛期。我方才去远处查探,别处都是艳阳高照,只有化龙城境内,瓢泼大雨。” “想来又是妖物作乱啊。” 赵老头一脸愁容,行云布雨是恶蛟的长处,他和赤参兔子想了老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大雨的问题。 顺便还叨唠了一下,这因果报应会不会太大了些?超过赵家承担的能力了啊。 兔子劝他来找郓言,这也是赵老头心中所想。 那恶蛟,分明不是冲着赵家来的。 赵老头嘀咕着,嘴上却问道:“上仙,要不要随小仙去看一眼?” 看一眼,顺便再斩一剑。吓得那恶蛟不敢再作乱。 恶蛟仓皇蹿逃,城中大雨瞬间落停。 再一剑,劈开浓厚的乌云,露出太阳金色的光芒,普照大地。 城中人俱出门往天上看,只看见天上金光闪闪,照的怀景舒透着金光。 众人齐齐下跪,直呼仙人。 郓言却隐了身形,轻笑着看怀景舒臊红了脸。 恶蛟潜入黑水潭中,潭水很快染上血色,痛的他嗷嗷大叫:“背信弃义的修道者!” 第51章 无情不无情(13) 大雨停了。 恶蛟也消停了些。 心魔出来之后, 冷哼一声,甩着袖子回到房间。 怀景舒犹豫了会,还是跟了上去。 “大师兄。”他弱弱叫道。 “你还叫我大师兄作何?我在你心中, 不是坏人吗?” “大师兄,你为什么, 要这么做?” 大师兄把玩着茶杯, 一言不发,斜睨怀景舒的时候,眼角眉梢全是柔情。 他很强势地让怀景舒过来,把他拉到自己怀中,环抱住。 怀景舒却想要挣脱:“大师兄……” 他现在竟然连抱都不让抱了。 这样的认知让心魔很难受,他一把将怀景舒推开。 冷笑一声:“我不碍着你的眼。等你的好师兄出来吧!” 说完,他便拿着剑飞了出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怀景舒咬着下唇, 呆滞地站在房内。 心魔降落在黑水潭附近,用剑在四周跺了三跺。 “恶蛟,出来!” 谁知兽走鸟惊,那恶蛟死死躲在潭水中,怎的都不愿出来。 “你再不出来, 等时间一到, 你的计划就要全部落空了。”心魔冷冷说道,丝毫不顾郓言在体内冷眼旁观。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恶蛟仍然没出来,躲在水潭中问道。 “你既知我堕魔, 又为何看不出来,我一体双魂?” 恶蛟又惊又喜, 透过水镜仔细查看了一番,发现果真如此。 修道之人一体双魂,这就意味着大半个身体已经堕入魔道。 恶蛟从水中跃出来, 露出恶意的笑容:“既然如此,我再信你一次。” “不过,总不能什么都是我来做。这第三次,我要你毁了化龙城。你可答应?” 心魔看着他,嘴角勾起笑,眼底眉梢尽是漫不经心。 不知为何,恶蛟看着那双丹凤眼,竟然有些心虚。 可想到自己的底气,他又挺直腰板:“你就说,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吧?” “这有何难?” 恶蛟哈哈大笑,重新隐回潭底,声音悠悠传出:“那我就在此等你的好消息,你放心,你的心上人,我会让他如愿的。” 盘腿坐在山顶上,看向城中方向。 郓言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却也抢不过身体自主权,只能问道:“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 “堕魔而已。” “你会忘记他。” “可我还记得他。” 郓言沉默,“他不爱那样的你。” 原书中,堕魔后的大师兄,费尽几百万字的功夫,也难讨怀景舒欢心,反而惹得他伤心。 心魔托着头,懒洋洋地说道:“不还有你吗?他可以杀了我,和你在一起。” “你真以为,没了你,我还会是我?” “这我就不知道了。总要试一试。”心魔站起来,赵老头赤参还有兔子已经被他绑了起来,连嘴巴都封死了。 赵老头目眦欲裂,才明白过来自己是引贼入家门了。 “不成仙,和他做个凡人有何不可?”郓言想不明白,即使这个心魔也是他思想的一部分。他还是不明白。 修□□,和心爱的人共求长生,如果不能,那其中一人后退一步,和另一人厮守一生。这是郓言心中的长生。 “退一步?”心魔冷笑,他自打有意识来,就知道自己无路可退。 他是无情的剑修,本就不该有情,有了情,就没有了退路。 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做剑修?他要修魔,要尝尽人间悲欢喜乐。 郓言劝他不动。 顷刻间,地动山摇。大地深处传来轰鸣,城中青石板铺成的地面裂开巨大的缝隙,有些行人一时不备,便掉落至深渊之中。 城中哀嚎遍野。 只一瞬。心魔便收回了法术。 “你在不忍?”郓言问道。 “有何不忍?”心魔冷冷道,这些不过是假的。 房屋倾倒,赵汜屁股还没坐热,就被甩出椅子,狠狠摔了个屁股墩。 怀景舒从椅子上蹦下来,抱着剑匆忙出门,走上大街。 心魔没有遮掩自己的踪迹,他立在城外上空,黑发张牙舞爪地飞扬,半边天空都染成了黑色。 就连他的脸,也好似被无尽的浓黑沾染了。魔气十足。 心魔也看到了他,露出一抹笑容,手一扬,又是一阵地动山摇,金石欲裂。 城中房屋倒塌无数,死伤哭嚎,不计其数。 怀景舒的唇都咬出血,赵汜府内追赶出来,福至心灵地明白了什么。 二话不说,让仆人牵出一匹好马,把怀景舒送上马,挥鞭一抽:“去吧,能阻拦他的只有你了!” 赵汜吩咐下人尽量带民众逃亡空旷地带,也上马追了过去,只怕赵家祖宗也出事了。 行至一半,云层中轰隆作响,一条淡金色的蛟龙从云层中飞腾出来,声音不怒自威:“大胆妖魔,竟敢在化龙城作孽!” “龙!是龙!化龙城有救了!” 无数人跪在地上狂热地喊道,自有记忆起,他们就知道化龙城名字的由来,相传,以前有一条龙在城中化龙,自此以后,化龙城便受龙族庇佑。 民众们也不奔跑了,五体投地,呈大拜之姿向空中跪下,嘴里念念有词。 无数的金光粒子从化龙城内飞奔而出,恶蛟喜不自胜,随后便痛的在半空中打滚,身体痛的纠结成一团,像是被斩掉半截身子的蚯蚓。 他是想借人言成圣,也就是封正。 人是万灵之首,动植物要成精,就要经过人这一关。可惜修真者不会赐予妖修言灵,恶蛟只能想办法借一城之言来封正。 可惜,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正统的妖修才能借人言封正,而嗜血的妖修,想要走这条路,就如同把恶鬼和金刚经关在一个房间里。 恶蛟能够借此封正没错,可也要经历如同凌迟般的痛苦,总要剥去他那些作恶的血肉,才能向死而生。 心魔早就知道,却不提醒他。现在看恶蛟这副惨样,他乐的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民众们哪里知道这些,只看到金龙在云层中翻滚,有些德高望重的老人就告诫道:“这是在蜕皮呢,蜕下蛇皮,换上龙皮,咱们化龙城又要出金龙了啊。” 那恶蛟哪里受的这般苦,他身上一道道刮骨般的伤痕,血雾化作雨向城中飞去,那些人类还在念着他是龙,要助他封正。 恶蛟气恼,从空中一飞而下,落到城中,巨大的身体把跪倒的百姓压成一片烂泥。 变故突生,人们被吓得口不能言,两腿颤颤,连逃跑都忘记了。 有人哭叫道:“是巨蟒啊!” 恶蛟血气上涌,身体剧痛,已长出来的手脚又退化回去,用粘腻的尾巴卷上额头,那里的角角已经没了。 他还是那条巨蟒。 心魔盘坐在上空看着:“无形即有形,无形,无相。众生皆困宥此中,难以自拔。” 巨蟒在城中盘旋着,四处厮杀。他再也无法化龙了,只能借这些民众来填补他的修为骤跌。 心魔看到怀景舒骑着快马,脸上一片寒意,向这里飞奔而来。 嘴角勾起笑意。 却不料,那巨蟒也盯上了他。摆着巨大的蛇尾,一路撞翻房屋无数,向城外追赶而来。 马儿早就被那妖威吓软了腿,嘶鸣一声,四脚一软,竟活生生吓死过去。 马上的人也被甩飞出去,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落到一旁草丛里。身上、脸上。尽是灰痕,还不等他站稳身子,巨蟒的大嘴张开,就在他面前,竟要活生生吞了他去。 下意识地,怀景舒闭上眼睛,大喊道:“大师兄!” 把手中的剑送入巨蟒体内。 那巨蟒动作戛然而止,瞳孔猛地放大,又慢慢回缩。一息的功夫都不到,巨大的身体像座小山,轰然崩塌。 民众们不知何时站在城墙上看起热闹来,看到巨蟒倒下,齐声欢呼起来。 他们自然认得怀景舒,那日斩停大雨的不就是他? 倘若那天不是,今天确实是了。 赵汜也摔倒在一旁,他见巨蟒死去,连忙拉着还站在那里发呆的怀景舒向山上跑去。 “快去,救我祖宗!” 这都到山脚下了,还不见他祖宗身影,只怕真凶多吉少。 心魔立在那里,竟然丝毫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郓言捏紧拳头,很是愤懑。 心魔却道:“你急什么?就凭你下禁置的功夫,那巨蟒伤不得他半分毫毛。” 赵汜拉着怀景舒气喘吁吁地上了山头。 山对面,城楼上的百姓大喊:“那里还有一个!” 飘在半空的黑发男人,气势比那巨蟒还要威严,半边天空都被他染黑了,刚才所有人都看见,是他抬起一只手,城中便发生了地震。 只是这巨蟒突然跳出来加戏,又被人一刀斩去,让他们的精神都提起了几分。 现在看到心魔,民众们齐声大喊:“杀了他!杀了他!” 竟是对怀景舒喊的。 赵汜一眼就看到被绳索困住的老祖宗,三步两步跑过去,手都拽红了,也没把那绳索扯断。 心魔只看了一眼,就松开三人嘴巴上的禁置。 气的赵老头破口大骂:“你这个狼子野心的狗魔修!” 赵汜还在一旁和捆仙绳作对,赵老头道:“不要白费力气了,凡人打不开的。你快去城中,让大家跑吧!” 第52章 无情不无情(第三个世界完结) 心魔只勾了勾手指, 怀景舒就被他的法力牵引到半空中去。 赵老头喃喃道:“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你看他手中的剑。”兔子说道。 赵汜也看过去,方才,怀景舒就是用那把剑杀死巨蟒的, 几乎就是一瞬间,金丹修为的巨蟒就没了。 “这剑……”赵老头陷入沉思, 片刻后, 他猛然抬头:“我明白了!” 怀景舒紧紧握着剑,站在心魔对面。 眼波流转,心魔距离他不过半臂之遥,自然看清了他的犹豫。 轻笑道:“你不舍得我?” 怀景舒把剑抱在怀中,死死按住那剑的嗡鸣,它似乎想要从他怀中蹿出去,插入心魔的胸口。 怀景舒想到刚进锁龙洞那天, 那个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的大师兄。 那时他还不知道是心魔,他也是这般烟波流转,不知在想什么。 一举手,一抬眼,便是刹那芳华。 他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 用剑挑开自己的衣衫。 “大师兄,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问出来心魔那天问他的话。 怀景舒没有告诉他,自己想要在他身边待着。心魔也不会告诉他,他要怀景舒求的长生, 与所爱之人再也不分离。 心魔眉间黑气更盛,磅礴的魔气快从他体内迸发出来了。天上雷光闪闪, 金光几欲从云层劈下,却又被厚厚的黑气阻隔的严实。 “如果我化魔,你就再也看不见你敬爱的大师兄了。”心魔懒懒道。 怀景舒泫然欲泣, 那张温和的有些寡淡的脸,也变得鲜艳。 心魔揩去他的泪珠,笑和哭,永远都是怀景舒最吸引人的模样。 “你哭,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他?”心魔步步紧逼。 怀景舒摇着头,这叫他怎么选择,明明是一个人,即使大师兄变成了心魔,他对自己也是一般无二的贴心和细致。 只是,大师兄化魔之后,在面对除他以外的事物,再也没有丝毫的人气。 他不想要那样的大师兄。 心魔眼神中闪过不耐,一抬手,城中又是地动山摇,城墙上站着的人们摔下城墙,血肉之躯,不过是死而已。 怀景舒扑过去抱住他的手,大喊道:“不要!” “不要什么?是不要我?还是不要我杀了他们?这些不过是蝼蚁而已,死一只还是死一群,对我而言有什么重要的吗?” 怀景舒急切地看向天空,这时候距离郓言出来,还不知要过多久。 难道真要向大师兄说的那样,把剑送入心魔心口吗? 四周哀嚎遍野,无数人喊着怀景舒,祈求道:杀了那妖物!杀了他!” 心魔勾起笑,把他揽在怀中,贴在他耳边,慢慢吐出一口气,温热而湿润。 他的手握住怀景舒的手,举着那剑慢慢靠近自己胸膛。 “再不动手,我可要彻底毁掉化龙城了哦。” “你还记得刚进城那天,我们吃馄饨的那家夫妻吗?他们的孩子刚刚掉到裂缝里,摔死了。哦,还有那个捏泥人的老头,为了救他孙子,被房梁压住,正在吐血呢。” “现在你杀了我,他就出来了。他会救这些人,而不是像我,只要我活着,我就会不断的杀人,杀人,杀人。” 心魔如同洗脑般,在他耳边呢喃。 怀景舒问:“为什么?” 他搞不懂大师兄为什么会突然有了心魔,有了心魔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心魔看着他,嘴角的笑像是雕刻在那里一般。他道:“不然,我还怎么叫魔?” 下一秒,怀景舒已经把剑送入他胸膛了。 心魔果然没有阻挡,他狂笑着叹道:“好,好,好!你果然选择了他!我从来就没有赢过!” 说罢,他的身体缓缓从天上降落,就这,还操控着法力,把怀景舒从半空中送下来。 他躺在草地上,胸口出流出黑色的血。 赵老头三人身上的绳子也松开了。 他悲叹道:“至于吗?” 为了让不能修炼的爱人修成真仙,竟然毁掉自己的修为,甘愿堕入魔道。 城中的欢呼如同海浪般,席卷城中上空,乌云被吹的散了。 怀景舒拿着那把剑,愣愣地站在那里。不言不语。 他体内爆发出浓烈的金光,刹那间,耀眼的能闪瞎人眼。 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直到大乘期,他的修为才停止蹿动。 怀景舒低头看向剑,一滴血泪从他眼中低落在草尖上。 他刚刚福灵心至,知道自己彻底打破了那层不能修炼的禁锢,也知道自己多了万余年的寿命。 只要他再踏一步,便能飞升脱离人世。 大师兄想要做什么,他终究知道的太少,明白的太晚。 怀景舒死气沉沉地帮忙恢复城中建筑,可死去的人,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复活了。 城中百姓不知道这其中弯弯绕绕,只知道他斩巨蟒,除魔修,是个实打实的好仙人。 于是城中又多了一座庙,城中连夜为他打造金身,把他奉上神台。 等事情过一段落,怀景舒坐在小院内。 怔愣地看向飘渺的远方。 一月有余,大师兄没有按照约定醒来。 天上曦光微亮,他带着昏迷不醒的大师兄出发了。 某天夜晚,大师兄坐在窗台,告诉他,回到锁龙洞,他要带怀景舒去寻找长生之法。 访名山大川,天地之大,总有法子让他也尝尝成仙的滋味。 成仙的滋味他尝到了,不好受。 还不如当个凡人。那些人都没死,大师兄时而高冷时而不正经,都挺好的。 长生不老对他来说,反而成了诅咒。没有所爱之人,活一万年,就是痛苦一万年。 他隐隐约约好像明白了,大师兄的心境。 怀景舒把板车铺的舒舒服服的,大师兄就在上面躺着,车上架的有棚子,有时候天气好的时候,他就放下棚子,让大师兄也来晒晒太阳。 好让那张没有血色的脸,沾惹些人气。 夜晚,怀景舒在河边洗过身子,才上板车,侧卧在大师兄身边。 总要把半个身子都塞大师兄怀中,才敢小声啜泣。 山中寂寥无人,只有野兽嘶吼,虫鸟嘶鸣。 伴随着仙人的抽泣。这人世间,可还有一处不苦的地方? 郓言醒来时,天上星光点点,如漆如墨。胸前一片濡湿,腰被人结结实实的抱着,腿上还架着另一条腿。 竟然被人当成抱枕,抱在怀里发泄哭泣。 郓言无奈,从他手臂中抽出自己的手,摸索着擦去怀景舒脸上的泪水。 “都成仙了,还哭?” 怀景舒支撑着身子,趴在他身上看他,一脸懵懂,像是还没搞清楚情况。 “大师兄,你醒了。” 郓言“嗯”了一声。心魔一死,就相当于他的丹府被毁,若不是他心智坚定,还不一定能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怀景舒嘴巴向下一弯,又要哭出声来,以他现在的修为,自然看的清楚,郓言变成凡人了。 郓言连忙堵住他的嘴,嘟囔道:“你可真是个哭包,每次都要这么哭一回。” 下一秒,狭窄的车上只剩下水流啧啧的声响。 怀景舒被他反客为主,压在身下。 “你知道当凡人最好的地方是什么吗?” “是什么?” “凡人寿命有限,一些快乐的事情,只能在鼎盛之期做,才能最快乐。” “什么事情?” “比如这个……” 郓言的声音越来越低,莹白的月光下,白皙的身影竟然把月色的光辉都夺了过去。 天鹅绕颈,水流潺潺。 天色熹微。 怀景舒两腿颤颤,郓言却不知休止地喟叹一声,把他揽在怀中。 安抚地揉他后腰。 看向无垠的天空,太阳快出来了。 他道:“我只有几十年好活了。” 怀景舒:“嗯,如果你死,我也不独活。”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要不我们别上路了吧,挺耽误时间的。我想把时间都用来做让你快乐的事情。” 怀景舒:“……” 明明后半夜都是他在动弹,快乐的到底是谁? 郓言似乎看出了他的幽怨,笑嘻嘻地在他脸颊上印了一口。 “以后也要多多辛苦你了。” 怀景舒也惯着他,在河水边结庐,又开垦了两亩田地,做起了他往日最擅长的事情。 郓言年纪越大,脸皮越厚,指名要吃西瓜。二人花了两三年时间,走访了一些凡人城镇,总算找到了西瓜。 暑日炎热,郓言从瓜地里摘一只西瓜,泡在溪水之中,下午再杀开,二人坐在草庐前面的躺椅上,乐滋滋地吃着西瓜。 一个冒失鬼就这样突然闯入了他们的领地。 年轻男人的脸上带着些窘迫,身上衣服都被枝条划破了,脚上的鞋子也丢了一只,他头发散乱,动作却彬彬有礼:“小生从化龙城而来,想要进京赶考,路遇此地,遭猛虎追赶。敢问二位,京城,在哪个方向?” 郓言和怀景舒对视一笑,却是已经认出,这人正是捏糖人老爷爷的孙子。 因果轮回,终无休止。 怀景舒辛苦一趟,把他送往京城,也不过一息之间。惹得年轻人心中大震,直呼自己遇到了神仙。 几日后,他果然中了状元,乘坐轿撵经过此处时,还想进山探寻。又被怀景舒的障眼法引去他处。 做个凡人,可比做仙人要难的多了。 山中无岁月。 六十年后。郓言已经满头银发,昔日俊美的脸上,也长出了皱纹,怀景舒和他相差无几,二人周身气质平和。明知大限已至,却也无怨无悔。 郓言颤抖着手摸向他的脸,安慰道:“别哭,别难受。咱们还能见面。” 言罢。他还来不及看怀景舒的神情。便觉得大脑一阵抽空,整个人就脱离了肉身。 怀景舒的障眼法,瞬间消失,他还是那个长生不老的仙人。满头青丝,容貌俊美。 可下一秒,他的黑发慢慢从根部变白,脸上也慢慢长出了细纹。 须臾变沧海。 郓言心中大震。不过五分钟,怀景舒就消耗掉自己所有的生命,他颤颤巍巍地脱下鞋子,爬上床,一如多年前贴在郓言胸前哭泣的那个少年。 抱着郓言沉沉睡去:“下一世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这个世界也完结了! 我也说不清楚这个世界写的怎么样,点评的事情就交给大家了! 其实我还挺喜欢的(嘿嘿嘿) 这个故事起源于睡前幻想。试问看过修真小说的,哪个能拒绝的了修真的诱惑呢,长生不老,道法无边。我也会幻想,可有时候一想想,要是没了朋友,没了父母,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为了追求长生而长生,那和能存在亿万年的石头又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写了郓言和受的第三个故事。 和爱的人(所有的爱)在一起,应该就是凡人追求的长生不老了吧。 心魔大师兄是怀景舒的狂热信徒,不惜牺牲自己也要造神。可他不知道,怀景舒才是大师兄真正的信徒呀。长生为你,没有你,我要这长生有何用) 下个世界见! 第53章 太傅x皇子(1) 冰冷的石室内, 张灯结彩,挂满了红色的丝带,捥成一个又一个的同心结。 婴儿手臂粗的龙凤蜡烛已经燃烧了一半, 红色的蜡油流淌到下方石壁上,又凝结成块。 外面有隐隐约约的丝竹声传进来, 听起来好像很热闹, 有唢呐、鼓和锣。 像是大喜之日。 郓言竖起耳朵问道:“今天是谁的好日子?” 坐在他身上辛苦耕耘的男人,面容冷峻,眉峰如陡峭的崖壁一般,飞耸入云。 只是眼角的艳丽,破坏了他天生的威严感。 许是累了,他额上满是汗水,高挺的鼻梁上也布满晶莹点点的汗珠, 嘴唇微张,像是渴水的鱼。 他不自觉地皱着眉头,鼻间溢出一丝哭腔。 郓言倒是想帮他,可自己手脚都被红色丝带捆了起来,和床头特制的铁架密不可分。 有心无力啊。 这样的情况至少持续半个时辰了。 郓言从一开始的懵逼, 到现在偶尔配合他一阵, 还能抽出时间来好奇一下外面的状况。 他知道这个故事的原文,太傅和皇子嘛,只是弄不清楚时间节点, 外面是谁在成亲?是太傅的大喜之日,还是皇子的大喜之日? 在季望春眼里, 身下人的分心,让他升起一股无力的挫败感。 自己身为帝王,如同伶优一般讨好他, 居然……居然还能抽出心思,去想他那个青梅的婚事。 他气恼非常,肌肉不自觉地蜷缩,害的郓言实在忍不了:“快把我的手放开!” 他要拥抱,要接吻,而不是像个工具一样被绑在这里。 下一秒,胸前一点被狠狠咬了一口。 疼的郓言惊叫出声,这次,这家伙属狗? 还是条恶犬。 季望春埋在他怀中,身体如海浪般起伏。 郓言看不清他的表情,却看得到他绝美的腰线,连忙闭上眼睛。 只能看不能亲自动手实在太痛苦了。 “太傅……”季望春终于出声了,声音嘶哑,一开口满满的春情,像是小虫子一般在郓言耳边撕咬,又麻又痒。 他抬起脸,眼睛里沁着泪水,亮如星子,有些气恼地问道:“太傅就这么爱你那个小青梅?可她好像……啊……不怎么爱你呀。” 郓言心急火燎的,总觉得这家伙技术退步了不少。近在咫尺的天堂,可望不可及。 他不管季望春在说什么,扭着头就要去咬绑住自己的绳子,手腕都被扯红了。 季望春看着,又一口咬在他肩膀上,吞吞吐吐,“你消失之后,她可是二话不说就嫁给了大将军,哪里有把你放在心中?” “这样的女子,太傅也要娶吗?” 郓言伸长了脖子,自顾自用嘴巴解着丝带,心想等解开了,非要他好看。 终于解开了,郓言急忙把另一只手也解开。双手终于触及那腰线,坐起身子把那人抱在怀中,报复地在他颈上轻咬了一口:“你看,我们又见面了不是?” 他这句话说的含糊,可动作却丝毫不含糊。 季望春一向都是自娱自乐,哪里知道被人配合的妙处。比不得郓言衣冠禽兽。 彻底解了心中的火,郓言“吧唧”一口,亲在季望春的脸上,为他盖上薄被,遮掩身上痕迹。 然后才得空解了脚上的束缚,下地查看情况。 这里正是一处石室,房里除了石头块和一些整石做成的家具,再无别的。 好在墙边桶里还放着一些清水,郓言找了帕子蘸水,给季望春擦拭。 手上忙活着,心里还在梳理这次的剧情。 这一次他还叫郓言。十八岁时成了大庆国的状元郎,才高八斗,进入朝廷后,做出不少大事,皇帝信任他,特意让他做皇子的帝师。 作为帝师,他兢兢业业,立志培养大庆国下一代明君。 可太子是个荒淫无度的,二皇子是个有勇无谋的,三皇子是个有谋无勇的,四皇子善妒,五皇子无脑,一溜烟数到七皇子头上,才勉强数出来一个堪称大用的名头。 但七皇子有能力,却没实力。前面几个皇子母族地位都不低,在前朝勾心斗角,距离王位不过一步之遥。 七皇子却是皇帝南巡时和渔女生的孩子,母亲早已难产去世,只剩他在皇宫里无依无靠。 太傅怜悯他,却也知道七皇子登基的可能性不大。 眼看着老皇帝时日无多,前朝的夺嫡之争越来越热闹,太傅也成了被拉拢的一员。他本想独自美丽,奈何那些党争根本不愿意放过他,甚至使出一些下作手段。 太傅一看,这样不行啊,大庆国没死在异族手中,反而死在自己人的内斗之中了。 于是他也加入党争,自立一党,专门扶持没有任何希望的七皇子。整日殚精竭虑,左右逢源。 谁知,还真让他弄成事了。 老皇帝一死,七皇子手握军权,朝中其他皇子就是有争议,也不敢表达出来。就这样,不动兵刃,七皇子被捧上了皇位。 原本太傅帮助七皇子登上皇位,应该君臣和鸣,共治天下的。谁知酒后吐真言,太傅知道了七皇子根本无心皇位,他只是喜欢太傅,不忍让他失望。 吓得太傅连夜从老家找来了小时候的青梅,想要成亲,打消七皇子的妄念。 这种事放在师父和徒弟身上本来就让人不耻,更何况是皇帝和帝师? 这一举动确实有用,七皇子黑化了。 太傅和青梅成亲那天,七皇子绑架了太傅,把他关在一处石屋之中,这样那样,用自己的身/体来感化这个愚昧不堪的太傅。 还把太傅的青梅嫁给大将军,惹来太傅破口大骂,二人正式撕破脸皮。 后面的剧情,七皇子登基之后,还是对太傅求而不得,他这个太傅啊,是惊鸿,一不小心就会从他身边飞走了。 七皇子只能把太傅关押在石室中。后来七皇子登基,求而不得的苦闷,还有想让太傅理他一理的心态作祟,他变得淫/乱而放荡。 大庆国在他手中,越来越强盛,他攻占别国,最爱收集和太傅有些相像的美男。甚至到最后,他看上了原文攻,为了逼人家就范,灭了那个国家,抢了当朝太子。 后面全是不堪称道的混乱剧情…… 惹得郓言一阵感慨,系统挑选剧本真的蛮随机的。 这个虐文受,和其他受都不一样。 他生性多疑,敏感缺爱,愿意为爱做受。却在面对别人时,嗜杀成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因为原文中,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这个空空如也的石室中,所以他现在也不知道剧情在哪个节点。 找了系统,没用,这家伙已经放弃郓言,去别的世界陪宿主做任务了。 郓言:“……” 不过看地上乱扔一团的暗金色龙袍,剧情应该已经是七皇子登基以后的事情了。 也就是说,外面的唢呐声,可能是原文攻被迎娶入宫? 在他的记忆里,这是唯一一次,季望春为替身办婚礼。 起因是朝中大臣放弃了让他改变喜欢男人的事实,喜欢男人就喜欢男人吧,只要能治理国家,一统天下,喜欢男人又有什么错呢? 只是,宫中空虚,谁也不想宫中时常有男妃打架传出宫外的谣言。只好劝季望春娶个男妃,好管一管后宫。 原文攻和郓言长的有八分像,尤其是眉眼间内敛的气质,深得季望春喜爱。 他一看这么像,干脆就娶回宫,也好刺激一下郓言,好让他多在乎自己一些。 太傅会不会嫉妒,郓言不知道。 他现在心里确实五味杂陈的。 就因为做任务总是失败,系统把他扔进任务世界的节点越来越靠后了。 现在,他还要亲眼面对和他有八分像的替身,一想到季望春可能还会被那个男人勾搭上床,他就恨不得把季望春狠狠揍一顿。 他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 室内响起清脆的声响,季望春趴在那里,粉白一颤,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睁开眼睛,还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迷茫感。 郓言准备落下的手又停在那里。 涨红了脸,轻咳一声。 季望春干脆侧着身子,右手托着头,身上虚掩的绸缎也滑了下来。他轻笑一声:“太傅此举,倒是让我想到了幼时。” “幼时太子哥哥不听话,太傅总是板着一张脸,举起戒尺狠狠揍他。看得我心痒难耐。总想着,也要被太傅打一板子才好。” “后来我故意背不出来文章,可太傅却只是失望地看着我,没有打我。” “我那时,又伤心,又害怕。怕太傅不理我,此后做了两三天噩梦。梦中,太傅举着手,恶狠狠地打我。” “那梦真实的很,我梦中哭泣,觉得身上疼痛万分,第二天醒来,才知道是夜间高烧所致。后来,再也没梦见太傅对我动过手,心里难受的紧。” “没想到,今日竟然能得偿所愿。不如,太傅再狠狠打我几下,发泄心中怨气,也圆了我幼时梦想。可好?” 他噙着笑,亲自拉过郓言举起来的手,贴在柔软的绵团上,微微翘高。 喉咙里溢出哼声,脸趴在交叉的手上,眉眼如烟,像个诱人下地狱的艳鬼:“太傅,来呀。” 第54章 太傅x皇子(2) 郓言面无表情地在他臀/上捏了一把。 手感真不错。 七皇子真不愧是文武双全。 朝登天子堂,暮入天子床。自己也算是个人物了。 在心里默默吐槽完,郓言收敛绮思,整理话语,认真道:“我想明白了。” “太傅想明白什么了?” 郓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按压着,顺着臀线走向更深处。 他稍微用了些力,没抽出来,干脆就如他所愿。 面上却还是一本正经的。 “做你的男妃,又有何不可?”他语调轻扬,认真地看着季望春,“你不想要我顺从吗?” 季望春看着他,黑珠子般的眼眸里,满满的怀疑和不信任。 可郓言说的太诚恳,他又忍不住幻想这会是事实。 如果郓言真的答应做他的妃子,他可以遣散后宫,只要太傅,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太傅是真心的吗? 不知季望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什么都没说。起身下床,捡起龙袍穿上,看样子是要离开了。 郓言也不阻拦,任他离开,“我再等你两天,给我回答。” 他才不是原文里那个宁死不从的老古董,从了就从了,被关在石室里做工具人真是折磨。 想着,郓言也累了,沉沉地睡过去。 季望春走出石室,外面已有太监在此等候,看到喜怒无常的皇帝出来,连忙上前扶着。 小声禀告道:“大臣们已经在朝上等待了。刘光已从狱中出来,恢复职位,今日也会上朝。” 这刘光,可是太傅一派的左膀右臂。自打去年太傅失踪,实则被皇帝关押在宫内密室之后。 刘光就心生怀疑,多次派出人手探查太傅的下落,差一点就被他摸到了太傅的关押之地。 后来皇帝没办法,只能随便找个借口,把刘光下入诏狱。 现如今刘光又被其他大臣捞了出来,谁也不知道他改没改,还会不会再找机会寻找太傅。 季望春脸色很差,本来就操劳一宿,又被太傅的话动摇了心神。 他向来生性多疑,太监简单的几句话,他已经想到,是否太傅已经和刘光的人见过面了。 这是他们想出来对付自己的计策? “看好这里,任何人前来此处,杀无赦。”龙袖一挥,季望春迈着脚步走向前朝宫殿。 果然。几月未见,刘光的胡子都长到胸处,人也消瘦了不少。 季望春和他是老熟人了,以前他还只是七皇子,全赖于太傅一派的扶持。 老生常谈地说了些民间的事情,文武百官又变成鹌鹑,等待着皇帝的发话。 现如今,大庆国周边大一些的国家都被当今圣上灭的差不多了,民间也风调雨顺,百废俱兴,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除了皇帝喜欢男人,大臣们没别的怨言。 右相率先站出来道:“陛下,如今贵妃已经入宫,也是时候执掌宫中了。” 昨夜皇帝大婚,可他们却听说,未曾临幸。皇帝去了御书房,这可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刘光冷哼一声,怒道:“这才几月不见,你们就都变成软蛋了?哪有当朝天子喜欢男人的?这样**无度的君王,倘若太傅在此,想必早已痛心疾首!” “刘光,住口!天子纵然有缺点,可他登基以来殚精竭虑,御书房的灯火从未熄灭过,先皇在位时解决不了的小国争纷,陛下能够解决。纵使太傅在此,也应该为陛下的成就感到骄傲!” 脾气火爆的大将军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他和七皇子是同窗,情同手足,堪称皇帝的一号舔狗,这时候当然会站出来维护季望春。 可怜刘光被他气的“你”了半天,竟然找不出话语形容这个空有武力的莽夫笨蛋。 亏他也是太傅的门徒,居然连一些猜疑都没有。 刘光再次说道:“太傅去岁无缘无故的消失,只留下一封书信,着实让人怀疑。陛下,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回太傅才是啊,有他在,大庆国才能更加隆盛。” 这次没人反驳他了,太傅是大庆国之光,这是公认的事实。 从一介一无所有的白面书生,硬是斗垮了一干党争大佬,把一个没权没势的七皇子捧上皇位。朝中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却都对他心服口服。 事实也证明了,太傅看人的眼光确实不错,七皇子是个好皇帝。除了喜欢男人到有些荒淫无度了些。 季望春冷冷道:“朕已派亲卫队前去寻找太傅,只是现在还没有消息罢了。太傅一向聪慧过人,既然留信说想要访问名山大川,做个逍遥自在的不老翁,刘卿又何必执着呢?” 刘光阴沉着脸,他低垂着头,不敢让皇帝看到他的表情。这才是最让人疑惑的啊,凭刘光对郓言的了解,这人怎么也不像个出世高人,他平生最好为人师,目标就是为大庆国培养明君,流芳百世,哪里可能去做什么隐士? 更何况,郓言是个对旁人情感迟钝的。他刘光可不是,以前在军帐之中,七皇子看太傅的眼神,明显就起了色心。 现如今更是大张旗鼓地收罗美男,全都和太傅长的相像。 这些疑问,刘光也只是想想而已,他已经吃过一次亏,皇帝明显不喜旁人多问。 “陛下说的是。臣,知道了。” “诸位爱卿还有事吗?” 朝堂上一片安静,太监喊道:“无事退朝!” 季望春已经从龙椅上挪下来,身子的不适有些严重,他强撑着挺直身体,双手背在身后,慢腾腾地挪了回去。 大太监喜子把他扶上轿撵,前往御书房批改奏折。 季望春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御书房度过,不知底下大臣是不是都在欢喜有了个明君,时常递些没用的奏折上来。 十有八九都没什么大事,只是禀报一下当地有什么瓜果熟啦,很好吃啊,他作为当地父母官带着百姓一起郊游啊,吃了还不错的野物啊。 季望春看的一脸无语,气呼呼地把奏折扔到一旁,吩咐道:“以后他的奏折你们先看过再呈上来,浪费朕的时间。” 负责整理奏折的太监连忙应声。 批改了一会,季望春就觉得无聊了。他可能天生就是做皇帝的命,虽然对此道不感兴趣,却极为擅长。 要说为什么,大概要归为太傅对太子的偏爱吧。 太傅虽然是所有皇子的师父,更多的注意力都在太子身上。 好在太子不堪大用。当季望春从太傅嘴里听到询问,问他是否愿意当皇帝时,他第一时间想的是,如果他当皇帝了,太傅就会更关注他了吧? 果然如他所愿,太傅成日和他在一起,教他帝王心术,教他怎么处理奏折。 他教会自己这么多,却偏偏没有教他该怎么爱一个不会爱上自己的人。 季望春发呆的时间太久了,一滴墨水弄脏了奏折,太监们跪倒一片,求饶不死。 他百无聊赖地挥退太监,等御书房只剩他一人的时候。 季望春打开机关,露出石室,走了进去。 郓言还在睡觉,察觉到有人摸他大腿,强撑着睁开眼一看,季望春又来了。 他刚想要背过身体再睡会,就被人握住了把柄。 这下彻底醒了 郓言撑着身子坐起来,满脸疑问:“你不累?” 季望春不理他,龙袍都脱下大半了。 他不累自己还累呢,郓言想要推开他,却被反压在床上,还不等他再爬起来,又被人用丝绸捆了起来。 郓言:“脏话。” 他这次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比不得文武双全的皇帝。只能被人压在身下这样那样。 季望春哭了出声,下来的时候腿都在抖。郓言直觉不对劲,老方法抽出手,把他翻个面一看,都出血了。 “你这又是何苦呢?”郓言边给他处理伤处,语重心长地劝道。 这药物准备的,一看就是家常便饭了。 “太傅,你抱抱朕好不好?”季望春张开手,像个缺爱的孩子。 哪有他这么大只,力气还这么大的孩子啊。 郓言不想理他,黑着张脸,郑重其事地说道:“伤没好之前,不能强迫我。” “太傅,你抱抱朕。”季望春哭了出来,委屈极了。 郓言拿他没办法,反手抱住他。 可季望春眼中绝望更甚。 太傅,果然是想让他放松戒备,好从这里出去,从此天高海阔,和他再无关系。 郓言要是知道了,心里肯定呕死。 可他现在不知道,还要好言好语地劝:“咱俩关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你觉得对吗?我好歹也是人中龙凤,把我放出去,咱俩共治天下,在外面我给你面子,你当夫。就咱俩的时候,咱们还这样来,不挺好?” 嘴里唠叨着,上药的手也没停。 这样是挺好的,哪怕是谎话,季望春都会情不自禁地想,如果真能如此该有多好。 “太傅以前教我,要审时度势,能屈能伸。现在也是如此吗?”季望春问道。 郓言停下动作,看药敷的差不多了,随手捡起衣服扔到季望春身上。这人真是敏感多疑,不可爱。 明明他说的都是实话,可季望春只会相信自己相信的。 该如何让季望春知道,他是真的想和他好好过日子的呢? 第55章 太傅x皇子(3) 季望春打了个哈欠,趴在郓言腿边沉沉睡去了。 每日有专门的人会送进水和食物,都是皇帝的暗卫。绝对保密。 郓言坐在石桌前,吃着冰镇的荔枝,想来现在是夏季了。可惜石室里察觉不到外界的温度。 季望春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都穿好了。身上也没有先前那么痛了。 再一看郓言乖乖坐在那里剥荔枝吃,不由得一笑:“这是时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岭南特产,太傅可喜欢?” 时旺就是那个经常写些无用奏折的地方官。 郓言点头,夏天最适合吃些荔枝,冰冰凉凉的。也好解他心中郁火。 把剥好的荔枝塞到皇帝嘴巴里,填的他嘴巴满满的,淡白色的荔枝水从他嘴角溢出。郓言扶着他肩膀,凑上去舔干净。 认真问道:“荔枝最适合在炎热夏季吃了,放我出去可好?我又不会跑,这天下都是你的,我又能往哪里跑?” 季望春愣在那里,垂着眼睛,似在思考。 末了,他还是推开郓言,自己一人出去了。 郓言老神在在地继续吃荔枝,可等石门一关,还是忍不住脾气,把桌上东西全推到地上。 换任何一个正常人都受不了被关在不知时间流逝的密室里。 他已经开始有些焦躁了。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行不通,看来只能走苦肉计。 在石室四周墙壁上摸索了一番,这里倒是做的有通风口,可惜太小了。郓言趴在小孔上睁大眼睛往外看,却什么都看不到。 在心里默念着计时,等到晚上有人来送饭收拢残局,郓言差不多推算出来时间流逝。 用了两天时间,才慢慢推断出皇帝来的频率,以及大致的时间。 季望春不傻,自然能看出来郓言身上越来越低的气压。可他早已习惯了,凑过来索吻被推开,也不恼,诱哄道:“你不是喜欢吃荔枝吗?我让时旺又送了些过来。再过几日你就能吃到新鲜荔枝了。” 郓言烦躁地扭过身子,两天没睡了,皇帝一来他就会被按在床上。 生产队的驴都没他勤快。 季望春轻笑一声,从背后抱住他,强行掰开他的手臂,刚想老规矩把人绑在床上,就觉得手心一片湿润。 再一看,郓言不知何时用东西割开了自己的手腕,流了好多血。 他终于发现了。郓言也没有下狠手,刚刚才划了一下,发现的早是死不了的。 他趁机虚弱一笑:“我不想像个玩物一样被关在这里,放我出去,咱俩还能有商量。不然下次,我可能就真的死了。” 昏迷前,郓言看见季望春慌乱而不知所措的脸,还想再说些什么,就一阵头昏晕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时,终于看到了蜡烛之外的光亮,激动的都快哭出来了。 郓言躺在一张明黄色的床上,窗外月色皎洁,照入室内,他旁边还趴着一人,紧紧握着他的手,生怕他睡梦中离去。 郓言一动,季望春就醒了。 原本俊美无双的脸上满是憔悴,嘴唇也干的起皮,眼神像是犯错的狗狗,不知所措。 郓言抬手,手腕上用白布包裹了一圈,他摸摸季望春的头发:“我有些渴了。” 室内除了季望春,连个太监宫女都没有。 季望春自己下去倒水,又端过来,把郓言从床上扶起来,靠在他怀里,伺候着喝水。 郓言只喝了一口就不喝了,把杯子推过去:“你也喝点。” 季望春一动不动。 郓言斜睨他一眼:“你该不会为了惩罚自己,滴水未沾吧?” “不该如此吗?”季望春眼神暗淡,轻声问道。 郓言就这杯子含了一口水,知道和这个笨蛋说不清楚,只好用行动表明,唇齿交接,把水度了过去。 末了还依依不舍地纠缠了一会。 季望春的眸子又亮了起来,眼神火热,作势就要脱衣服。 郓言连忙喊停:“吃不消了,头还晕着呢。” “太傅不动,我自己来。” 郓言差点被他噎死,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这样不好,咱俩就不能安静下来说会话吗?” “说什么?”季望春停下动作,露出来的锁骨在月光下散发着诱人的热气。 他一向不知道,原来太傅还能和自己有话可说。 明明之前,每次见到他都是破口大骂,除了在床上,太傅对他的态度才能温柔些,骂人的话也成了“你就不能快点?” 季望春也习惯了,要想让太傅开心,有些事情是一定要做的。 郓言不懂好好一个威严的君王,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扭过头,以拳抵着嘴巴轻咳一声。心里倒不讨厌,就是,身体受不住。 “虽然你现在还年轻,可我比你大了将近十岁,总要为以后的日子打算吧。”郓言语重心长地劝道,他是有经验的。 季望春哼笑:“以后的日子……” “太傅不嫌弃,我也可以在上面。” 郓言差点又被噎死,他不嫌弃,但是不喜。 “还有,不要每次都把我绑起来,你这样不叫两情相悦,叫强人所难你知道吗?” 季望春定定地看着他,嘴角噙起笑容:“好。” “既然这些你都答应了,我们就可以谈别的事情了。”还能商量,说明季望春还有的救。 “你宫中,可有其他男子?”郓言问得认真。 季望春一挑眉,“男子,什么其他男子?喜子算吗?” 他在装糊涂。郓言脸黑了几分,难道季望春已经对替身下手了? 季望春却扑过来,把他抱在怀中,嘻笑道:“太傅放心,望春心中只有您一人。有您在,哪里还藏的下其他男子?” “若是没有,最好。若是有……”郓言也拿他没办法,或许他真的会一走了之。 两人抱在一起,说着月亮听了都害臊的悄悄话。 直到天色微明,郓言刚有几分睡意,就听到外面有太监传报,该上朝了。 季望春一骨碌从床上下来,把床幔放下来,遮挡住郓言。 太监宫女排队走了进来,伺候他穿衣洗漱,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 郓言在里面竖起耳朵听着,听到季望春吩咐,没他命令,谁都不要打扰。 这里可是天子寝宫,哪有什么不长眼的人会随便进来。 郓言一觉睡到晌午,外面一片亮堂,他掀开帘子,就看见季望春穿戴整齐,坐在案板前批改奏折。 他肤白,又高大威严,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帝王威严很甚。 伺候的太监宫女都被他遣散了,郓言赤着脚走过去,并没有惊动他。 站在案板前替他研墨。 季望春皱着眉,正在审批一份关中大旱的奏折,又从一堆奏折中抽出另一份来,两份对比着一起看。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郓言,开口吩咐道:“喜子,倒茶。” 郓言压低声音,“嗻。”随后为他倒茶,放在离奏折稍远一些的地方。 季望春猛地抬头,看到是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涩。 想来,太傅还从未看见过他批改奏折的模样。 郓言只穿着中衣,赤着脚,脚背上青筋微凸,黑色大理石地面衬的他白如纸面。 季望春想都没想,奏折一推,便把郓言抱在怀里。 郓言无语,角色是不是反了?明明两人差不多高,可季望春平时还上武场演练,他却被关在石室一整年,差距也自然越来越大。 挣脱几下,挣脱不开,季望春用自己的龙袍为他擦拭脚底:“太傅怎么也不穿鞋就跑下来了?” 郓言懒得理他,自己又不是柔弱不能自理。他拿起放在桌面上的两份奏折,随口问道:“你在忧心什么?” “无事。只是朝中有兄弟二人,一者中庸之姿,却写的一手好字。一者龙凤之才,写的字却……” 不用他说,郓言已经一眼看明了。 一个字体端正,看着不累眼,一个写字龙凤飞舞,看明白他写什么内容都要分辨半天。 大致是楷书和草书之分吧。 看季望春一脸为难的样子,还以为他遇到了什么难题呢。 郓言忍笑答道:“龙凤之才这位,风流洒脱尽现于字体之内,也算得上龙凤之才的名声了。” 再看季望春的批改字体,位于楷书和草书之间,规矩自守有余,每次笔锋想要脱离轨道,却又被他自己克制回来。 郓言看他一眼,觉得字如其人,倒也有几分意思。 一来一往聊的开心,季望春干脆把他按在椅子上:“太傅来写。” 郓言并不推辞,持笔,季望春为他研墨。挥手写下一句诗,“挥手自兹去,萧萧斑马鸣。” 马匹都为到来的离别而不舍,何况人乎? 郓言不知道季望春有没有看懂他暗含的意思。只见他脸色未变,继续兴高采烈地和他写字作乐。 便也按在心中,不再去提。 大太监喜子端着要替换的茶水走到门前,听到里面欢声不断,停下脚步,又端着茶水离去了。 他的徒弟问道:“师父,里面那人谁啊?” 竟然能把皇帝逗的那么开心。 喜子脸上一冷,教训道:“多嘴,天子的事,你不要问,只默默看,默默做,对外一句都不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  诗歌都是采用的。应该都晓得,肯定不会是我写的 第56章 太傅x皇子(4) 季望春直勾勾地看着郓言,他的眼睛像是会说话。 郓言在桌面上铺了一张干净的纸,为他作画,一株桃花很快铺满画纸。 点缀完最后一片花瓣,郓言放下毛笔,顺手摸了季望春的喉结。 季望春乖乖地凑过来,靠在他胸前轻笑一声,男人味十足。 郓言却道:“胡闹。课堂之上,怎敢对师长不敬?” “怎么个不敬?”季望春勾长尾音,他是个行动派,嘴上说着,手已经行动起来。 郓言抓住他做乱的手:“这就叫不敬。” “那太傅怎么怎么惩罚我?” 郓言在四周看了看,没找到戒尺,只找到了大号的毛笔,放在手中轻敲,有些疼,不算过分。 季望春的呼吸有些急促,任由郓言扒了他的衣服,把他推倒在低矮一些的案上。 郓言手持毛笔,顺着他的锁骨一路往下,又高高举起,似要落下。 季望春闭上眼睛,不敢看。 可下一秒,身上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睁开眼一看。郓言却拿毛笔蘸了墨水,在他身上作画。 郓言压低声音:“陛下美不胜收,不如做我的画布,可好?” 不等季望春回答,他便站起身,走到窗边把窗户推开,阳光便透了进来,空气中的浮尘清晰可见。 郓言又找了别的型号的毛笔,果真一派要作画的气势。 季望春衣服大开,躺在桌面上,自得其乐地看他作为。 郓言原本打算做些艳图的,可看季望春这张脸,除了偶尔勾搭他时流露出些春意,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个合格的君王。 思来想去,他做了一幅江山图。 最后落笔时,画了一株象征都城的牡丹花,以茱萸做花芯,一层一层在季望春胸前盛开。惹人采撷。 “好了吗?”这不知是季望春第几次这样问,回答他的是一句“聒噪”,还有毛笔更加细微的触感。 他撑在案上的腿都有些发抖了。 郓言画完最后一笔,这才站起身来细细欣赏。 满身墨痕。 室内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守在宫殿外面的太监眼观鼻鼻关心,却是比方才更加用心。 刘光来了。 喜子在殿外通报。 今日皇帝上完早朝居然没去御书房,而是在寝宫,是以大臣都有些担忧,便让刘光来问候季望春,是否龙体不适。 季望春听完之后,板着脸随手拿了块砚台扔到门上,吓了喜子一跳。 “朕是皇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龙体不适,宫中也有太医,用得着他一个臣子指手画脚?让刘光滚,再有下次,朕让他提前告老。” 喜子“嗻”了一声,转身时衣袖一振,好让殿内人听的清楚。 郓言一言不发,季望春靠在他身上,“这个刘光,越来越肆意了。” 他这个皇位,全赖于太傅一脉,刘光是太傅的左膀右臂,平日里对季望春的态度,多少有点挟恩图报的意思。换作旁人,或许真会把他奉为上宾,好生招待。 可季望春是皇帝,万人之上,更何况对于太傅失踪这事,他本就心虚,刘光还三番五次在他雷区蹦哒。 郓言看着他,知道季望春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太傅,如果你在,刘光便不会这般放肆了。” 或许刘光是想刺激他,想要以身试法,把太傅逼出来也不一定。 季望春像个得意的孩子:“朕不会让他如意的,太傅是朕的,也只能是朕的。” 郓言因为他肆无忌惮的占有欲,锁紧眉头。 把季望春从自己怀中扒出去,郓言觉得有必要再和他谈一谈:“你决心要把我关在宫中,永远见不得人?” “不,朕想要让世人都知道,太傅是我的。” “但,不是现在。” 季望春神色坦然,他能想得到,现在让大臣们知道,原来太傅一直都没离开都城,一直像个优伶一样被他关在宫中,他会承受怎样的风暴。 季望春不介意把说闲话的人都杀了,可他怕一旦太傅见到了蓝天,就会迫不及待地离开他。 现在的他对于朝廷的掌控,还没别人想的那般厉害。 等到朝中大臣全都换上他的人,他就可以昭告世人,太傅和他在一起了。 郓言都要被他气笑了。 从榻上下来走了两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喜子又来报,刘光那个流氓,坐在宫外不走了,非要亲眼见到皇帝不可。 房内气氛凝滞,季望春匆匆穿衣离去。 临走前还命人严加看守郓言。 郓言从窗户向外看去,殿外守卫森严,这还只是明面可见的。季望春说的暗卫,还不知道躲在哪里呢。 刘光一看到皇帝,立马喜笑颜开地从地上爬起来,跪在那里请罪:“吾皇万岁,看见陛下身体无碍,我这颗心就放下来了!” 季望春才不管他这些虚的实的,命人把他拉到宫外打了十大板,才让人把他接回去。 刘光武将出身,别说十板子了,再加十板也扛得住。他问道:“虽说现在天气炎热,可陛下也要龙体为重,荔枝不可多吃啊。” 季望春微微抬头,睥睨着他:“多嘴。” 刘光笑嘻嘻地被人抬走,季望春问喜子道:“你说,他发现了没有?” 喜子不敢多言,只作势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弯下腰不敢看皇帝的脸色。 季望春一摸自己的脖子,指尖沾染一些墨痕,不由得臊红了脸。 走的匆忙,他身上那些痕迹还没来得及洗。 天气炎热,一出汗墨迹就化开了。 季望春再顾不得其他,匆匆赶回。 谁也没想到刘光会去而复返。 季望春身上还带着水气,就因为刘光去而复返,硬闯寝宫,还抢了禁卫军的剑,挟持了太傅。 刘光双眼都红了,扯着嗓子破口大骂:“季望春你个昏君小子!我就说你不安好心!早知你是这样的人,我宁可扶持勤王登基,也不会做你这个下三滥的臣子!” 季望春阴沉着脸:“你先把剑放下。” 那把剑是架在太傅脖子上的。 郓言也很无奈,他压根没想走,谁知道刘光心细如发,仅从皇帝下令让时旺多送些荔枝来,就猜出他被皇帝关押在宫内。 若不是拿他做人质,只怕这些禁卫军早就把刘光杀死几千遍了。 刘光骂的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宫中巨变,朝中一些肱骨大臣已经得知消息,匆匆赶来。 都看的那个光鲜霁月的太傅,现如今披散着头发赤着脚,手腕上还带着自残的痕迹,身后就是皇帝寝宫。 一时之间,大臣们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 皇帝竟然把自己的帝师拐上床了,这可是遗臭万年的惊天丑闻啊! 任谁都看出来季望春身上的杀气了,只怕在心中,早已把刘光凌迟处死。大臣们噤若寒蝉,也不知该如何处理现在的状况。 “你到底想要什么?放开朕的太傅!” “我呸,你还想把他继续关在宫中,做你的胯/下之臣?”刘光情绪十分激动,郓言却淡定无比,甚至挠了挠有些痒的鼻尖。 看到那些老臣探寻的目光,他也不好解释,此“胯/下”非彼“胯/下”吧? 季望春被他气的口不择言:“有何不可?天下都是朕的,太傅也是!” “你有没有问过太傅的意见?你敢说,他愿意陪你这个昏君过这种淫/乱的生活?他志在天下,你却,你却……”刘光一时词穷,他痛心疾首。 郓言点头,对他的话表示认同。这种吃了睡睡了吃,时不时被人拉起来做运动的生活固然好,可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季望春看他附和,眼神中闪过受伤,垂下的手在龙袍的遮掩下捏成拳头。 要他放弃太傅,做梦! 他阴森地抬头,威胁道:“你贸然闯入寝宫,就没想到自己家人的安危吗?” “我已经派人到你家中,你若伤太傅一毫,你的亲人就会人头落地。不仅如此,在你死后百年,刘氏族人男为奴,女为……” “够了!”郓言打断他的话,语气淡淡,“天下之言众多,众口悠悠,皇上今天杀得了刘光,还能杀尽在场所有的臣子吗?” “只要陛下杀不完,就会有人把今日之事传到天涯海角,大庆国都会知道,陛下是个怎样的君王。” 右相也及时站出来:“是啊陛下,太傅说得对,还请慎重考虑。” 其余大臣也三言两语地劝说。 季望春低垂着头,声音受伤:“太傅也想离朕而去?” 郓言一时无言,右相又站出来道:“有太傅之才,是大庆国之幸。陛下应当为太傅升官加爵,以示奖赏才对啊。” “就这么办吧。”季望春一脸的心灰意冷,转身离去。 大臣们一脸喜庆,连忙劝说刘光把剑扔了,他刚放开郓言,就被禁卫军押入天牢,再怎么说,硬闯皇宫都是杀头之罪。 至于郓言,则被大太监喜子毕恭毕敬地送回家。 太傅府还是他失踪前那样,一个仆人都没有走,见他回来激动的不得了,又是烧水又是煮饭的。 郓言换上干净的衣服,想起季望春那个隐隐绝望的表情,心中有些不安。 他对喜子说道:“还请公公回去,对陛下好言几句,保重身体,我们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要说:  好好吃饭,身体健康 第57章 太傅x皇子(5)完结 喜子有没有把话带到,郓言不知道。 他已经三天没有见过皇帝了。 大臣们轮流进谏,请求宽恕刘光的死罪,然而凡是进谏的,都是皇帝拉出宫门外打板子了。 硬闯皇帝寝宫,和乱臣贼子有何异? 都城里也起了些风言风语,私下里都在讨论这一桩丑事,当朝天子把帝师囚禁在寝宫,行淫。乱之事,这样的花边新闻,值得讨论三天三夜。 郓言府中也是门可罗雀,牵扯到这样的丑事,大臣们避之不及,生怕被皇帝怀疑什么,也被下入大狱。 虽说没有见到季望春,郓言心底有些不安,可第二日宫中便派来太医为他医治,多少让他放下心来。 季望春是个聪明人,唯独在他身上会格外偏执,他就怕他一时想不开,或者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做出让两人都后悔的事情。 第三日,郓言的伤好了一些,管家来报,刘光的家人来了,就在府外。 郓言前去接待,只见一憔悴妇人,带着三个孩子在府外站着。 妇人是刘光的妻子,这三个孩子,其中有一,是刘光哥哥的遗腹子。 刘家只有刘光一个成年男人,一家子孤儿寡母,全靠他这个顶梁柱支撑着,偏生他是个不安分的,时时闯祸,害的家人忧心不已。 现如今皇帝要治他的最,杀他的头,倘若是因为他品行不端,不是个好官,刘家便也认了。 可因为揭穿天子的丑闻,落得如此下场,刘光也是受害人。 妇人一字不提郓言的错,郓言却从她话语中听出怨怼之言。 说到最后,妇人情绪激动,带着三个孩子跪了下来,请求郓言救刘光一命。 一番话说的郓言又钦佩她,又害臊。连忙承诺自己会让刘光平安归来,还请她放心。 妇人才满意的带着孩子离去。 等他一走,郓言坐在正厅里,问管家道:“外面的人都如何说我?” 管家一滞:“这……” 不用他说,郓言也能猜出来十之八九。 光正伟岸的人,不可沾染一丝污渍,尤其是这污渍,是私下里的花边新闻。 一旦沾上了,之前的好名声便全都没了,人们不会记得他的功绩,只会拿着这些帷内之事来说笑。 这几日大街小巷,茶余饭后,大庆国的栋梁之材,如何是在稳定天下后被其弟子关押在寝宫,仔细呷。玩的,都快编出一本大块头了。 且都公认皇帝在上,郓言在下。 不仅如此,市面上有些手快的,已经画出来一系列二人戏耍的春宫图了。 也难怪,刘光的妻子会用那种语气说话。 御书房内,季望春怒不可遏地把一幅春宫图撕的粉碎,扔到地上。 喜子跪在那里,瑟瑟发抖,还要劝他保重龙体。 他就说让皇帝别看吧,看了又生气。 季望春也不全是生气,还有迷茫。 他颓然坐在椅子上,气势低落:“朕做错了么?” 喜子沉默不语,他哪里敢回答啊,错没错,皇帝心中都有谱了。 昔日光明磊落的太傅,原本可以名留青史,现在却披上了勾引皇帝的罪名。 哪怕喜子知道,皇帝才是被压的那个,也不好解释的全国百姓都知道吧…… 这样更有损黄威了。 “陛下,太傅想要求见您。想必是为刘光而来。” 提起刘光,季望春就一肚子气,更加烦闷了,没直接杀了刘光已经算他仁慈。 他扭过头,闷闷道:“他就是为刘光而来,不用想必。” 否则,还能为他而来吗? “那陛下见还是不见?” “不见不见!刘光罪有应得,死也难辞其咎。” “陛下说的是,可大臣和百姓……” “朕是天子,朕是一国之主,难道杀个得罪朕的人,还要询问天下百姓吗?” 喜子不敢说话了,等季望春平复了怒气,他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这就去禀告太傅?” “等等。”季望春欲言又止,终是问出了:“他伤如何了?” “太医说刀口不深,太傅身体很是健康,再修养一段时间,就能回朝了。” 季望春心里就像有钩子在勾他一样,这般看得到,吃不到,往后余生的每一天,对他都是煎熬。 他愈发气闷,压着脾气吩咐道:“让刘光吃些苦头,可别要了他的命,一个月后放人,把他贬到岭南,跟时旺一起种荔枝去吧。” 这就是给太傅来意的答复了,喜子心中暗喜,“嗻”了一声,连忙退下。 郓言老神在在地站在宫门外,来往的官员,向他问好的,他就回个好,避如恶鬼的,他就当没看见。 好不容易盼来了喜子,“太傅,陛下说了,刘光一个月后出狱,出狱后就发配到岭南呢。性命无碍,还请太傅不用担忧。” 郓言一滞,发配到岭南,和直接杀了刘光有什么区别吗? “刘光是个好官。” “好官更应该去有需要的地方发光发热。”喜子语重心长地劝道,还替陛下有些不满,“陛下因为此事,气的不曾睡个好觉,饭也吃的不香,倘若不惩治刘光,以后猫猫狗狗都能闯皇帝寝宫了?” 郓言叹气,刘光发配到岭南,他的一家老小该怎么办,可喜子说得对。 他也只能替刘光先谢过,好歹保住一条小命。 又问道:“喜公公还要多劝陛下保重龙体啊。” 他说的恳切,喜子却不这样觉得。若郓言真心疼皇帝,早应该麻溜地把自己打包好送入皇宫,哪里还用的到现在这般惺惺作态? 喜子客气了几句,挺直腰板回去了。心里还想着,太傅心气高,看不上皇帝,可皇帝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人,哪怕就是星星月亮,他想要,都应该有人替他摘来。 再一想后宫中那几个和太傅有几分相似的男妃,喜子已经决议要劝皇帝看开点,他是一国之主,想要什么男人都不必委屈自己。 系统不在,郓言也不清楚任务进度到底玩成多少了。 这次季望春占据主动权,他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郓言却要按照他的行事标准来。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晓该怎么才能和季望春见上一面。 皇帝雷厉风行,下令惩戒了几个传播淫。秽图画的画师,又打击了茶馆里讲风月之事的说书先生,这事的热度才慢慢降下去。 一个月后,刘光从大狱中出来了,整个人瘦了一圈,可精神气还挺好。 他得知自己被发配到岭南做官,反而哈哈大笑,劝郓言和他一起去岭南,远离皇帝身边的名利场,去做个逍遥自在的真仙。 现如今郓言在朝中地位尴尬,表面上顶着帝师的头衔,可与皇帝的绯闻掩盖了他所有的光芒。 就连皇帝也因为赌气,故意把他搁置在这里,不任用,不召见。 更别说后宫里还有原文攻。 郓言心里都快呕死了,也置气起来。 刘光说了这个主意,他也表示赞同。 去岭南就去岭南,皇帝跟他置气,他也有脾气。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了,皇帝反倒比他还委屈。 刘光见他答应,当晚喝了六七坛酒,醉死过去。第二日就张罗了要走,请了京中有名的镖局,带着媳妇孩子和老娘,连带着郓言,一起出发去岭南。 临行前的道别和准备还要两三天,管家把郓言常看的书画都收在箱子里,不想去岭南的仆人就留在京中。他做事井井有条,郓言只好在书房看书。 可看着看着,就忍不住走神。 季望春此时在做什么?知道他要走,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来阻拦他? 如果他今天能下令见郓言,说些挽留的话,郓言可能就会反悔,不跟刘光前去岭南了。 可他等啊等,等到夜间,倚在榻上看书看了一夜,一不留神睡了过去。 梦中宛若现实,他梦到季望春从窗户那里跳了进来,攀上他就质问:“太傅可是要走?抛下我再也不管?” 郓言就说:“不是,我是想让皇帝你见我一面,我心悦你,不会离开的。” 季望春肯定会笑着哭出来,吻上他,两人齐齐庆祝再也不分离。 支撑着头的手突然一软,郓言从绮思中醒了过来。 窗户用木棍支着半开,没有人闯进来的痕迹,灯芯燃的很长,都有些不亮了,一只飞蛾卧在灯油里,早已死去。 他挑起灯芯,剪去一小节,烛火跳动两下,又亮了起来。 又挑着飞蛾走到窗边,把飞蛾扔到外面花园里,很遗憾,窗下也没藏着他想要见的人。 郓言沉默着站在窗边,半晌,才慢吞吞回到榻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心里早就对这个人情根深种了。 会像正常人一样,呕气,会不满,会不舍,会心痛。 哪怕知道他们下一世还会见面,也想珍惜这一世的机缘,好让厮守的时间长一点,再长一点。 天色将明,郓言打定主意,不和刘光同去岭南了。 哪怕皇帝死了心不想见他,他也要赖皮脸,赖在宫门口不走。 【恭喜宿主,任务已经完成。季望春已服下忘情水,从此忘却白月光,不会再爱。】 【正在脱离世界,请宿主做好返回原世界的准备。】 【十,九,八……】 郓言:“wdnmd” 作者有话要说:  三次元略忙,就不一一回消息啦~ 第58章 他们的故事 时隔半个月,终于又有了龙腾小区的快递。 单一暗搓搓把那件快递专门放在一个区域,把剩下的件分配完,和闻哥打声招呼就带着要分配的快递出门了。 龙腾小区名字听着霸气,实际上位于城乡结合部,离快递点远不说,路还很差,再加上最近那边在整改,每次送快递都等于遭罪。 同事们不愿意送,单一就都乐呵呵接了过来,闻哥还说他脾气好,请他吃了几次夜宵。 其实单一也没那么好。 他是有自己的小九九的。那里住着他喜欢的人 把车子停在小区门口的棚架旁边,穿着汗衩大裤头的老大爷放下手里的蒲扇凑过来,探着头往快递车里看:“小单啊,又是五楼那个人的?” 单一脸色黑红,热的。抹了一把汗,露出锃白的牙齿,“是,还有王阿姨和徐阿姨的药。” 这边老式小区住的大都是老年人,有身体不好的,儿女在外会寄药回来,有时候还会买些“大件”寄过来,都是单一跑上跑下忙个不停。一来二去的,单一和小区里的人都混个脸熟。 老大爷听到没有自己说的东西,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让他进去。 老式楼房基本都没有安电梯,想要中老年人下来自己拿,费的口水比流的汗还多。单一也不在意这点运动量,来来回回七八趟把快递都送了出去。 只剩下最后一个箱子躺在那里。 单一拿起快递箱子,手腕轻抖,传来略带沉重的闷响。 郓言的快递啊。单一不敢多看单子,虽然那串电话号码在他心里已经滚瓜烂熟了。 站在暗红色铁门口,单一轻轻吐口气,不自觉抿了抿唇,“您好,请问有人在家吗?” 心跳的好快…… 单一集中精神听着门内的动静,片刻过后,里面有穿鞋的声音,接着一个沙哑的男声响起:“谁?” “是我,送快递的。” 门里那人又等了一会,才慢吞吞走过来开门。门一打开,单一就像一台精准的照相机,精确而快速地扫过郓言。 嗯,头发蓬松,眼角还有点眼屎,嘴巴好干,都起皮了,应该是好久没喝水了,穿着睡衣,好乖啊,自己在家居然还穿睡衣。眼袋有点严重哦,最近是不是熬夜很严重? “是你啊。”郓言认出来了单一,接过快递和笔,签下自己的名字。“怎么没有打电话?我手机欠费了吗?” 手真好看,纤长有力。字也好看。 “啊……那个啊,送的急,我忘记了。”单一脸更红了。 外面蝉鸣不止,闹的人心发慌。 单一拿回笔就冲下楼。 郓言看着左脚绊了右脚的快递小哥跑走,半晌后轻笑一声,重新关上房门。 骑着车慌不择路跑出小区后,单一停了下来,双手捂住脸,爆红的耳朵却出卖了他。 “这也太帅了吧……要死了。” 而且郓言认出他了。 是不是自己上次太囧了?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笨? 单一第一次来这边送快递时,其中就有郓言的快递。 一开始也只是觉得,这家伙好像长的还不错的样子,偶尔看看能让人心情变好。 然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上心的呢。 第一次,单一给五楼住在郓言隔壁的王阿姨送空调。 据说那是她女儿在公司中的大奖,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重的要命,楼道窄,他没办法整个搬起,被栏杆撞了几次手。 郓言那时候应该是买完东西回来,就在他身后走着,看不下去了,把他怀里的东西接了过去。 一路上单一都在道谢,临到家门口了,郓言才对他说一句“不客气”。 第二次,还是住在郓言隔壁的王阿姨。她说自己腰间盘突出,每次单一送快递时都会让他“顺便”把家里的垃圾都带下去,单一体谅她是老年人,一个人居住也不容易,每次都没拒绝。 结果,王阿姨家的垃圾袋里装的不知什么,沉甸甸的,刚接过手袋子底部就漏了,单一也不知怎么想的,伸手就去扶一下。 谁知袋子里装的还有碎玻璃,把单一的手从手心大拇指位置划了个大口子。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搞的嘛!垃圾都掉出来了!都叫你小心一点小心一点了!哎呀真是的,我这是我崽刚给我买的新衣服呐!第一次穿就搞脏了!你这人怎么这样!” 一大串埋怨的话从王阿姨嘴里冒出来,把单一都吓愣了,他傻愣愣站在那里,“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完啦?那我的衣服啷个办?你们这些外地伢做事真不小心,真是烦死个人咯!”王阿姨头发一甩扭头进屋子,生气地找个毛巾擦自己身上的脏东西。 单一站不知所措地看着地上汤汤水水的垃圾,觉得手心有点痒,再一看,发现自己手正在流血。 他心里叹气,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走还是怎么样。 “还傻愣着干嘛!还不快点把垃圾收拾走啊!臭死了!你们这些打工仔学历低素质还差,真是活该干这些活一辈子都混不到老婆!” 单一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嘴里憋着一股劲想要爆发,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这边王阿姨还在唠叨个不停,隔壁的门开了,郓言探出身体,看看单一的手又看看地上的垃圾,什么话都没说又进去了。 “真是不会办法,把你们领导找来,这事我跟你没完!” 单一委屈地都快哭了,这都什么破事了,可王阿姨叉着腰手都快戳他鼻子了,还在那里骂骂咧咧的。 就在这时,郓言突然把他拽到一边,“先让他把手上伤口处理一下吧。”说着,带单一回了房间。 王阿姨被郓言出头给吓了一跳,又想要开口骂人的时候,像是想到了什么,终究还是忍气吞声,朝郓言门上啐了一口:“没娘仔。” “啪”地把铁门重重关上。 单一坐在单人沙发上,他身上还有垃圾袋里撒出来的菜汁,也不知放了多久,都变味了。他局促不安地想要站起来,却被郓言一手按下。 “坐好。”郓言拿棉花棒蘸上碘酒给单一手上伤口消毒,抬起眼睑看单一眼圈红红,便问他:“你今年多大了?” “22了。”单一声音囔囔的。 郓言眉头一挑,“看不出来啊,感觉你才十七八的样子。” 单一不好意思地笑笑,郓言也轻哼一声,又道:“都是出来混的,我看你也不容易。不过有时候也不要太没有底线,你看隔壁那老太太可怜?她才不可怜呢,之前那个快递员被她弄的,说什么都不把快递送上楼了。” 郓言又帖了两个创口贴在伤口上,“行了,我去帮你收拾下门口。以后她让你倒你别听她的就是了。这伤口还挺大,你再去医院看看吧,身上有钱吗?” 单一就像个跟屁虫一样在郓言后面,看他清扫垃圾,倒进垃圾袋,又多套几个袋子。又用拖把把地上的污渍拖干净。 最后还亲手把垃圾送到楼下。 那一天单一都晕乎乎的。 后来他再也没有帮王阿姨扔过垃圾。 反倒是争抢着帮郓言扔过几次。 单一下班回到出租屋,屋子里就他一个人,他总是忍不住把遇见郓言以后的事情想好多遍。 比如,郓言和王阿姨的关系应该不是很好,他听看门大爷说,他俩吵过几次架,王阿姨好像还报过警。 乍一听郓言欺负老人,好像不是什么好人。可王阿姨才不是什么柔弱老人呢!说不定她还指挥郓言帮她倒垃圾。 那天郓言告诉单一,不要太善良,可他自己不也善良吗?夏天很热的时候,郓言还让单一进屋洗过脸,还帮他清理伤口,还安慰他…… 虽然他看起来冷冷的,对什么事都不怎么关心的样子。其实还挺温柔的。 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对,女孩子。 单一抹去自己的眼泪。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在意郓言了,可他拐弯抹角地从保安大爷那里了解到,郓言以前带过女孩子来这边,好像是他的女朋友。 后来没来了,也许是分手了。可这也说明,郓言是喜欢女孩子的吧? 单一发过誓,再也不要喜欢直男了。比泡在黄连里还苦,可谁知道他居然又栽倒在直男的天坑里。 如果再这样沦陷下去,也许就会给郓言的生活带来灾难。 就像他曾经经历过的那样。 最好还是放下吧。 “真是的,我不是说了我们已经分手了吗?麻烦你不要再送奇奇怪怪的东西给我了!” “什么两千美金买的捕梦网?谢天泽你是sb吗?麻烦麻溜点滚粗老娘的生活!去非洲和野人一起过吧!” 漂亮的短发女孩气喘吁吁地挂了电话,脸上还有生气的潮红,她把快递一推:“小哥,麻烦你把这东西带到楼下扔掉吧!” “如果您不要的话我们可以帮您退回去,不签收就扔掉客人的快递是不允许的。”单一很为难。 “那我就签收,你再帮我扔下去!”女孩暴躁地签字。单一又确认两遍,他已经学会不参与这些纠纷了,不过这些事情还是再询问几次比较好。 “对!扔掉!不!还是送给你吧!丢掉也太可惜了,小哥你那么帅,送给你好了。” 女人的天,六月的脸。上一秒还暴跳如雷,下一秒就夸自己帅。单一有点顶不住,确定女孩要把东西丢掉以后跑走了。 这不是单一第一次收到东西,说实话,以前有送情侣分手后打包的东西,结果被前任拒收,但又不想出邮费的,这些东西大概的命运就是进垃圾桶。 有时候也会送给单一。 可能单一长相很乖,很有迷惑性。 被丢掉的东西带回快递点,大概率会放置一段时间,确定没人后悔,闻哥才会打开箱子,看看里面都有什么东西。 这次也不例外。过去两周了,那个短发女孩没来要快递。 打开箱子以后,里面放着的居然是一张彩色的网。 大家拿起来看来看去,都猜测这是干嘛用的,却得不到答案,最后只能来一句:“城会玩。” 因为看起来没什么价值,东西就让单一带回家了。 模模糊糊记得那女孩说什么捕梦网,单一回家查了查寓意,“捕获美丽的梦幻”。决定就把它挂在自己的床头做装饰。 他已经决定,以后不再去打扰郓言了,不过,万一梦里还能梦到他呢? 要是能在梦里和郓言共度一生……应该是个绝好的美梦吧? 单一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59章 从这里开始 郓言是被一阵铃声吵醒的,他的铃声很独特,是一个好友的录播片段。 原本清润正常的男音,突然提高了声音,再配上吵闹的电子音,简直堪称催命断肠曲。 郓言闭着眼睛,沉浸在梦里,还有些分不清楚梦境和现实,但再逼真的梦也禁不起魔音摧残。 “死仔!搞这么响的闹钟一响就是半天,真把这里当成你山里老家啦?没教养……” 隔壁响起抑扬顿挫的叫骂声,和铃声汇合在一起,楼上也有人不耐烦地把凳子踢来踢去,半晌后,脾气暴躁的大哥终于忍不住了:“死老太婆能不能别骂了,你能不能照镜子自己的素质再说别人,***” 这里本就是一处老式小区,当地人搬走后,便把房屋便宜租赁给外来务工人员,但也有一些执拗的本地人不愿搬走,整日寻衅滋事。 这样的交响乐几乎每天早晨都会上演。 郓言一言不发,把枕头垫高一些,一手回消息,一手摸眼角,那里还有些湿润,好像梦里哭过一样。 不过记不大清了。 他没有关闹钟,就是想气气住他家隔壁的老太婆。 给他发消息的是A站有名的乙女游戏up主,白昱。 郓言是A站恐怖游戏区的up主,解说恐怖类型的游戏堪称一绝,深受喜爱,再加上他做直播比较早,出视频不仅质量高,速度还快,攒粉无数,早被评为百大。 前段时间频道联动,他和白昱早就相识,自然也联合起来准备搞事情,相约好今天在郓言所在的城市见面。 郓言要去车站接白昱,然而现在—— 一看时间,九点半了。 高铁八点十分就到了。 白昱已经刷屏无数:“我要找你的粉丝控诉你!说好的来接我!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还没来!我要饿死了!十分钟内你不来,我就把你果照发到社区!” ↑已经是一小时前的消息了。 郓言:“……” “不小心睡过头了。马上来。 ”郓言也不含糊,立马从床上坐起来,冲进浴室放水,刷牙洗脸,随便用手指打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拿着手机就出发了。 冲出破旧楼道,外面炽热的阳光陡然照在脸上。 恍如隔世。 脑海中蹦出“荔枝”两个字来,然后下一秒,郓言已经急匆匆冲到小区门口,打车前往高铁站。 转瞬即逝的念头,就像是漫不经心踢入湖泊的一块石子,只留下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一个小时后,郓言终于赶到了机场。 白昱坐在一排高档按摩椅上玩着手机,笑的嘴角都在弯着。 看上去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郓言走过去碰了碰他,“哎。” 白昱一抬头,看到是他,表情立马变得凶狠:“狗*的你还知道来啊? 说着,他把郓言夹在手臂下面,拖着他往外走:“我不管,这几天吃住你必须都包了。我要吃你们这里最贵的餐厅,住最好的酒店。” 郓言好脾气地笑笑,把他胳膊抬起来,就那样勾肩搭背地走出高铁站。 白昱带的东西不多,这次主要是来玩的,设备什么的郓言家里都有。 他俩的缘分可以扯到十几年前,那时候他俩是小学同学,关系算不得太好。 后来白昱搬家,到大城市,两人一直没有联系。直到几年前,郓言带着妈妈到长沙治病。白昱是和朋友去长沙旅游,吃大排档遇到找事的,两拨人打了起来,白昱陪受伤的朋友去医院看病,两人才在医院大厅里重逢相认。 那时候的郓言穷的叮当响,身上只有几千块钱。家里的祖宅也卖掉了,他父亲走的早,是母亲把他养大,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还没来得及入学,他妈妈检查出来肝癌。 还有救治的余地。 郓言暂时休学,带着母亲跑到长沙最好的医院看病。 知道郓言的情况之后,白昱陪他一起在附近找了房子,解决了吃住的问题。郓言除了要照顾住院的妈妈,还要挤时间连轴转打工,送外卖,干工地,什么赚钱他就做什么。 后来白昱给他出主意,郓言长的不错,声音也好听,不如去做直播吧。 郓言听了他的建议,观察一段时间后,从自己的优势入手,选择了做恐怖游戏实况解说。 他声音清润,却又给人一种稳重可靠的感觉,无论是解密还是密室,都能游刃有余地玩下去。 凭借着这种云淡风轻的解说风格,他的视频看的人越来越多,不少直播公司向他伸出橄榄枝。恰巧白昱这时候大学毕业,不想去公司,干脆在家啃老,在A站做起了宅男游戏解说。 郓言便也跟着去了,做了直播之后,他赚的确实比打零工来的多,也有余力租更好的房子,还打算寻找**,给母亲换肝。 可两年前,他妈妈还是在化疗的时候不幸去世。 郓言用了差不多半年时间,才慢慢接受这个现实。 但失去了母亲的同时,郓言失去的,还有生活的动力。 他现在无父无母,也没有根基,学校那边早就不能继续去上学了,回头看一眼,好像只能继续做直播,过着不知往什么地方去的日子。 对于白昱,郓言心里十分感激,可以说是白昱在他最危急的时候帮了他。 因此二人算是很不错的朋友,他自然不会介意提供最好的吃住给朋友。 “行,听你的。”郓言帮他拿包,温和地笑笑。 白昱一脸受不了的表情,“你这脾气,真是被人欺负都打不出个闷屁,咱俩谁跟谁啊,图个方便就成了,住你那,你做饭,肉管够,你看我省不省?” 郓言只是笑,他话不多,倒也不是不多,只是有时候那些想说的话在舌尖过一遍,连出口的心思都没有了。 好在白昱是个能说的,上了出租车又问郓言为什么不买车。 郓言告诉他自己打算换个房子,车暂时就不买了。 提到这个白昱更有话了,“你隔壁那个老太婆,她闺女还没把她接走?” 郓言摇头:“没有。” 白昱一脸同情,之前郓言在直播时,隔壁一直有个老太太骂街,那一天郓言直播间都快爆了,都来听奇葩老太太骂人。 白昱也知道,郓言这么好的脾气,都被那老太太逼得爆发了几次,有次还惊动了警察。 好在郓言快要搬家了,“你要搬哪个区?看好房子了吗?” “看了一些,还没决定买哪套呢。” “卧槽,你这就要买房了?攒了多少钱啊?” “这边房子便宜,二手房再装修,还比不上你在北京五环外的一套房子呢。” 二人聊着聊着,就回到小区了。 这边和市区简直就像两个世界,“搬了也好,也省的我总是摸不着地方了。” 白昱嘀咕着,跟在郓言身后一起进小区,被看门大爷拦住了。 “哎呀,那个小伙子,有你快递。” 蝉鸣嗡嗡,老大爷摇着蒲扇递过来一个小盒子。 “快递员今天没来吗?”他问的是单一。 “来了,又走了。说你不在家呢。” 郓言拿出手机,果然有两个未接电话,还有一条短信。 看了一眼,他接过盒子:“谢了叔。” “买的什么?” “摄像机一个小零件。” “哦哦哦。” 等爬上五楼,白昱已经出了一身热汗,衬衣都湿透了,王大妈家大门紧闭,白昱做了个鬼脸,紧跟着进了屋。 郓言一大早就没关空调,室内空调很足。 作为一个大龄单身狗住的地方,这里已经算是很干净了,至少比白昱住的地方干净十倍。 白昱熟门熟路地从鞋柜上找出拖鞋,从箱子里翻出来换洗衣物,大摇大摆进了浴室。 郓言则坐在电脑前,拿着手机,不知在做什么。 “中午吃砂锅怎么样?” “你家里有食材?”白昱抹了抹脸上的水,郓言做砂锅可是很好吃的。 “没有,我现在买,快递很快的。”说话的时候,郓言已经下了单,买了白昱喜欢吃的食材,还有一些冰饮。 然后放下手机,打开电脑。 白昱擦着头发上的水走出来,被空调冷气激出一身鸡皮疙瘩,“你买好了?” “买好了,很快就送来了。” 白昱要来长沙玩一星期,水视频至少能水三期,在郓言接他之前,他就已经拍了些视频了,按照策划好的活动走完,再后期剪辑发布出去。 郓言是个工作狂魔,已经开始着手整理素材了,白昱则又对着镜头说了几句,随后又拍了郓言。 俩宅男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之外,并没有多少话题,等快递的时候他们就打开电脑玩游戏。 不过白昱不喜欢玩恐怖游戏,他害怕那玩意,郓言没办法,只能打开电视,陪他一起玩乙女游戏。 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上女孩害羞地问出:“那…你这个周末,可以请我去看电影吗?” 白昱兴奋地握了握拳头,“yes。” 郓言却得不到任何的快乐。接下来二十分钟,他亲眼看着白昱攻略又一个萌妹子。 谢邀,毫无游戏体验。 然而白昱就喜欢这口。 用他的话来说,现实中已经够孤寡了,还不能允许他在精神上获得一些快乐吗? 看着他打出一个又一个HE结局,郓言若有所思。 “我昨天,好像做了和这个游戏差不多的梦。” “哈?”白昱扯着嘴角,感觉有些荒诞。 “你?春梦?你不是少林俗家弟子吗?”他调笑道。 “真的。”郓言无比肯定,只是梦的细节有些想不清楚了,就记得攻略对象很好,很合他心意。 可每次,他都准确打出BE线。 白昱笑趴了。 “是春梦?” 郓言的脸诡异地有些红了,半晌,他才又开口道:“他是个男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白昱发出惊天爆笑,“这次节目有素材了。” “我是说认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好好好,你跟我说说,你都是怎么打出be线的,我帮你参谋参谋?” “这些梦很真实,第一个梦是这样的……” 等郓言讲完,白昱盘腿坐在那里,揉搓着下巴。 “你说你觉得他们都是同一个人,但外表不一样,性格也不一样。那你是怎么判断的?” “直觉。” “哇,相信直觉啊,不过如果按照你说的那样,也确实有可能,人的性格是很复杂的,在某些时候他会善,某些时候会恶,有时候大方,有时候又占有欲强烈……” 孤寡选手白昱准备侃侃而谈分析他这个梦,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发言。 “等会。”郓言叫停,起身去开门。 他隐隐有些期待。 然而门打开后,是个年纪较大的大叔,并不是他想的那张脸。 第60章 人生是单程线 晚饭说什么也不可能还在家里吃了,白昱又叫了几个朋友,傍晚不太热的时候出门,去江边吃小龙虾,喝酒,吹牛。 一直玩到将近十点才回家,城市最热闹的时段才刚刚来临,踩着高跟鞋带着一身疲惫回家的女人,匆匆和郓言打了声招呼,在保安处询问了快递,拿了东西就上去了。 郓言却被看门大爷给叫住:“小伙子,那个快递员又来了,说是有什么贵重物品,只能本人签收。放我这儿他还能不放心吗?” 估计是他替换的摄像头,确实挺贵的。郓言客气的笑笑,脚步也匆忙了,连带着白昱都加快脚步,“买的什么啊,这么急?” 他喝的有点多,走的快了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郓言猛地停下脚步,白昱连忙攀上他肩膀:“拿快点,我感觉我要吐了。 ” 单一的快递车就停在楼下面,他人却不在,郓言四处看了几眼,指着一个垃圾桶道:“要不你去那里吐,要不钥匙给你你先上楼。” 白昱顺着他指的看去,小区里的垃圾桶丢什么的都有,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馊掉的饭菜味。害的他更犯恶心了。 “这么小会儿我还是能忍住的,我先上楼,你也不怕我摔了?还是说其实你买的东西不可见人?”白昱半个身子都快靠他身上了,一脸不可描述的暗示。 郓言把他的头推远了些,一身臭味,熏死了。 正打闹着,楼道里的等突然亮了,单一从楼上下来,他怀里抱着一个箱子,看到这一幕,愣站在楼梯上几秒。 很快就反应过来,有些不自然地走过来,把箱子递到郓言面前:“先生,请您签收一下。” 他身上的白色T恤都被汗渍染黄了,头发也乱糟糟地生长着,耳边那一撮还翘了起来,脸红的有些不正常,嘴唇干燥的起皮。 郓言推开白昱,介绍道:“这是我发小,白昱。 ” 白昱奇怪地看着他,也立刻笑着自我介绍:“你好,我是白昱。” 单一怯怯道:“你好,我叫单一。” 郓言从他手中拿走快递,又看了看时间,问道:“这么晚了你还在送快递吗?” 单一有些蔫:“618来了,快递很多。”他所在的公司负责快递“最后一公里”的派送,和好几家快递公司都有合作,每到购物节都会忙的不可开交。 “还有别的快递吗?” “这是今晚的最后一批了。”单一心里说不出来的堵,他总是忍不住去看又攀在郓言身上的白昱,然后默默对比自己和他的差距。 从身高长相再到气质穿着,他没有一样比得上白昱的,深觉自己现在就像丑小鸭一样。 明明昨天才下定决心,不再打扰郓言了,今天发现有郓言的快递后,他还是私心亲自送了过来。 上午没有遇到郓言,他依旧不死心,忙到很晚也想再来看一眼。 不然,他心里一直空落落的,总觉得昨晚做了很不舍的梦。 “请签收吧,我要回家休息了。”单一又说了一遍。他现在身体很累,心里也很累,如果不是太累,估计他现在都要流眼泪了。 就算郓言和他一样喜欢男人,也不可能会看上自己,他清楚两人的差异。 白昱又奇怪地看郓言一眼,“不签收?”他低声问道。 郓言却像没听见一样,微微弯下去腰,害的他差点没站稳摔了下去。 他弯着腰,凑到单一面前,看他低下去的脸,温柔地问道:“你不舒服吗?” 单一的眼泪“啪嗒”一下就滴了下来,被郓言伸手接住,他用手指把眼泪捻开,似乎想到了什么。 随后伸手去探单一的脑门,这样还不够,把他额发撩开,露出被头发遮挡,晒不到太阳的额头,用自己的额贴了上去,温度有些低。 但单一的脸又很烫,明显是中暑了。 白昱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头也不怎么晕了,下一秒,他怀里就被塞进来一个快递和一串钥匙。 “你自己先上楼,我带他去看病。” “不是……”白昱话刚出口,郓言已经把单一扶到快递车上,自己也坐了上去,开着车走了。 “你还没说,你俩是什么关系呢。” 白昱看了一会,摇摇头,自己扶着墙上楼了。 单一有些晕乎乎的,夜风都带着一股子热气,长沙的夏夜,就是如此,快递车本来就不大,他和郓言挤在一起,免不了手臂相触,单一甚至闻到了从自己身上传来的汗味。 他有些尴尬,还有无措:“你要干嘛?” “你中暑了,你自己没发现吗?”郓言语气淡淡,还有一些严肃。 单一嘴唇翕动,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我知道。” “知道你还不休息?” “扣钱。”单一抠着手上已经长好的划痕,印子还在,边缘的皮都有些硬了。 狭窄的车内,他的窘迫一览无余。 郓言不再说话,留下单一细细品味着这份窘迫。 除此之外,大脑一片空白。 “做快递员工资很低吗?”郓言轻声询问道,还不等单一回答,他又说:“我以前也做过快递员,还在工地做过工,大夏天几十度的高温,太阳晒得皮都裂开了,什么苦活累活我都做过,不过我知道,身体是我们这种人最大的本钱。” “如果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只有钱又有什么用呢?” 单一怔怔地看着他,嘴巴不自觉地微张,像是没反应过来。 “到了。”郓言提醒他,停下车子,自然而然地拉着单一的手进了医院。 挂号,看诊,缴费,都是郓言带着单一完成的,十一点多点,单一已经输上液,正喝着郓言去接的温开水。 一整套做下来,不到一百块钱,郓言给他看了看,又把收费单撕成碎片,扔到垃圾桶里。 “今天你给我送了两次快递,我应该对你的工伤负责,如果不想有下次,你要记好照顾好自己。” 郓言看着他,温声说道。 “我…我把钱给你。”单一说了一遍,又解释道:“我一个月工资六千多,这些钱还是有的。” “那你为什么不肯来医院看?” “我感觉我能撑得住,而且……我以为医院看病都很贵。”单一说着,就低下头,声音也细不可闻了。 他们坐在大厅角落里,三三两两地坐着一些同样输液的人。 也许是气氛到了,单一低着头,给郓言讲了他家里的事情。 他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家里有三个孩子,他是老大,在他十三岁的时候,他父亲外出务工,发烧,不舍得去医院看病,高空作业时不慎从楼上跌落,人没了。 责任方赔给他家三万块钱,因为他父亲隐瞒生病作业,付一半责任,后来他们才知道,父亲不舍得看病,是因为工程方拖欠工资。 他父亲死后,母亲养不活三个孩子,只能把他们丢在农村老家,自己外出打工,但就算这样,也养不起三个正在上学的孩子。 于是单一中考完,就接替父亲的担子,外出打工,分担家里的压力。他最初出来的时候,因为年纪太小,在修车厂里做学徒,一个月工资不到两千,不过包吃住,能给家里拿回去一千五。 他修过车,刷过盘子,剪过头发,发过传单,也曾受过伤,去过一次医院,花了他身上一半的积蓄。 后来他年纪大了,能找的工作也多了,母亲因为积劳成疾,身体早就不如年轻的时候,干脆就回老家种地照顾弟弟妹妹,如此一来,养家的重任都扛在他身上。 他才明白,为什么父亲当年发烧不舍得去医院,哪怕看病只有一百块钱,对于他家里人来说,可能是弟弟妹妹学费的一部分,是家里小半个月的饭钱。 “不过现在好多了,我二弟上大学了,成绩很好,年年还有奖学金,三妹也快高考了,她成绩也很好,上学也花不了多少钱。” “日子越来越好过了,只是我的观念一时还没改过来。”单一挠了挠鼻尖,不好意思地嘟囔道。 他抬头,正撞进郓言温润的目光里。 郓言轻笑着摸他头发,夸奖道:“你太了不起了。” 单一脸更红了,躲闪着不敢看他:“别摸,都是汗。” 他头发微卷,摸着手感很好,郓言笑眯眯地说道:“劳动人民最光荣嘛。现在你知道了,以后身体不舒服要及时到医院看,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不要委屈自己。知道了吗?” 单一不敢看他,只点头。 一瓶水快挂完了,不等护士来,郓言站了起来,看了看药瓶贴着的标签,确定无误后,帮他换了第二瓶。 单一好奇地看他:“你好像很熟练的样子。” 郓言得意一笑:“那当然了。” 他翘着二郎腿坐下来,给单一讲他的故事。 郓言出生就没爹,也没见过旁的亲戚,他母亲把他养大,结果他刚考上大学,母亲就检查出来生病。 他就放弃学业,带母亲看病。 郓言调笑道:“我要是临时改换医学专业,说不定第一天上课,老师还会夸我底子打的不错。” 单一把手放在他手背上,眼神中带着歉意。 郓言抓着他的手,二人陷入沉默。 这些话说来简单,其中蕴藏的心酸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郓言原本就不喜对旁人说这些事,除了图招怜悯外,全无益处。 可在这一瞬间,他觉得,单一肯定是懂他的。哪怕他什么都没说,无胜似有声。 他们两个,像是遭遇了同样的暴风雨,又艰难地在这场暴雨中存活下来,得到些自我安慰的哲学思想,失去的却永远无法逆转。 可人生嘛,是单程线,后不后悔,都要继续往前走,任凭人哭着喊着想回到过去,也只能被无情的时间带到下一个阶段。 所幸这趟旅程,会遇到新的人新的事,多少填补人生遗憾的空缺。 第61章 晚安,乖小孩 “晚上忙完了,可以来这边一趟吗?”——郓言。 单一送完最后一个快递,已经九点多了,他把手机拿出来,昨天他和郓言交换了微信,这是加上好友后,他们的第一条信息。 单一坐上车,心里说不出来的愉悦和轻松,就差哼小曲表达一下快乐了,可他不会哼曲,只能笑的像个傻瓜一样,后视镜里的他,咧着嘴巴,丑的要命。 害的他又闭上嘴巴,仔细调弄表情,看自己什么角度会帅一点。 半晌后只能叹气放弃,挠了挠发痒的耳尖,车子里放着的冰矿泉水,瓶身上渗出来一堆水珠。 他拧开喝了一口,又倒出来一些洗了洗脸,也没擦干,就这样骑着车朝龙腾小区出发。 风把他脸上的水吹干了,害的脸上都有些痒,单一忍不住伸手去挠,又笑了。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他进了小区,一下车就看到郓言在花坛那里等他。 白昱也在,他在小区的健身器材那里晃悠着,郓言在一旁坐着。 看到单一的车子来了,他站起身,走过来,伸手去探单一额头。 单一坐在车里,乖乖地凑过来让他摸,不用说话,他俩似乎都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白昱在一旁看热闹,啧啧称奇。 “白昱,你先带单一去楼上休息会吧。”郓言吩咐道,又对单一说:“今天没有低烧,看来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 ” 单一不好意思地笑了,眼睛亮晶晶的,他从车上下来,才看到郓言手里还提着东西。 “这是什么?” “小风扇。你车里太闷了,正午的时候没风,车子又是铁皮的,不中暑才怪。你先去休息会,一会安装好了我叫你。”郓言说着,已经开始动手了。 单一忙道:“多少钱,我给你,我还是在这里陪你吧?” “在这里有什么好待的,他自己就能行,你跟我上去,咱俩吹空调,也省的被蚊子咬了。”白昱笑嘻嘻地走过来,拉着单一上楼,临走前还对郓言丢了个眼神。 郓言家的空调打在合适的温度,单一拘谨地进了房间,去洗手间洗了手和脸,才觉得脸上没那么痒了。 白昱从冰箱里拿出冰好的荔枝,还有两瓶啤酒,招呼单一坐下。 单一坐在了他的对面,白昱把荔枝推到他面前,试探道:“郓言说你可能喜欢吃这个,起了个大早去菜市场买新鲜的,我多吃几个都不让,非要放冰箱里,等你来。吃吃看。” 单一脸色爆红,忙摆着手,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好。 白昱看着他反应,又笑了:“你不用害羞,把我当朋友就行。” 他亲自动手把荔枝剥了一半,送到单一面前,“吃吧。” 单一这才接过荔枝,小声道:“你也吃,我自己来就行。” “好,现在咱俩也是朋友了。”白昱笑眯眯的,语不惊人死不休:“你喜欢郓言?” 单一差点没被荔枝给呛死,咳嗽的惊天动地,半晌才把那整个荔枝给咽了下去。 白昱这才松开拍他后背的手,重新坐回对面,依旧笑着,一幅看穿一切的表情。 单一脸色的红晕是褪不下去了:“……嗯,喜欢。” “喜欢什么啊,喜欢吃荔枝,还是喜欢郓言?” “……都喜欢。” 白昱先是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呼出来,似有所思地说道:“还真被那些粉丝给说中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以前有人跟我说郓言是gay,我还不信。见到你之后我就信了。” “啊?” “郓言也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单一变得结巴:“他…他也喜欢我?” “不喜欢你干嘛帮你,还这么好心的送你去医院,还给你买荔枝,还给你安风扇。对你话还这么多,他对我说过最长的一句话都没超过20个字!”白昱言之凿凿。 可郓言不是有过女朋友吗? “什么女朋友啊?”白昱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郓言和哪个女的玩的好,还能到家里来。 “这个我等会帮你问问,不过我可以肯定,他是绝对没有交过女朋友的,男朋友也没有。” 单一“哦”了一声,继续剥着荔枝片刻后有些坐不住了,白昱要问?怎么问?直接问?万一郓言真有女朋友怎么办? 那这层关系一捅破,他和郓言岂不是连朋友都做不成? “那个,白先生,要不还是别……” 门开了,郓言拿着工具走了进来:“风扇我已经安好了,风还挺足,明天你试试效果。” 单一的话憋在嘴巴里,眼睁睁看郓言去了洗手间。 白昱一脸看戏的表情。 等他出来后,立马问道:“你有女朋友?” 郓言高大的身体愣在那里,微皱着眉:“你在胡说什么?” “那你带女孩回来过?” 郓言的眼神在低着头的单一身上扫了一下,恍然大悟。 在单一旁边坐了下来,开了一罐啤酒。 他身上还带着外面没消的热气,靠近单一的小腿上,有着不容忽视的热度。 “你们说的,是应该是容靖吧?” A站知名女装大佬,尤爱女装出门。 “之前他来出cos,东西弄丢了,来找我借了回摄像机。” “听见了没?”白昱戳了戳单一的手指,“没有女朋友。” 单一恨不得捂住白昱的嘴! 郓言看好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使了个眼神。 白昱伸了个懒腰:“哎呀,忙活了半天,饿了。我点个外卖,咱们边吃边聊。” 他站起身,去了阳台。 只留下单一和郓言坐在桌前。 郓言喝着酒,一幅没事人的样子。 单一也站起来:“要不我还是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 “我送你?”郓言放下啤酒。 单一心里多少有点失落,“好。” 郓言随手拿了钥匙,“走吧。” 他俩一同下楼,一路无言。 到了车旁边,单一一眼就看到了刚安装的小风扇,对郓言道:“谢谢你啊。” “不用客气。” “多少钱?我微信转账给你吧。”单一掏出手机,准备转账。 可郓言久久没有说价格,他抬起头看郓言,郓言却一脸深思的表情。 他戳了戳郓言的手臂。 郓言回过神,看着他,低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递给单一,“抽?” 单一忙摆着手拒绝:“我不抽,你抽。” 郓言自顾自点烟,噙在嘴角,也不提转账的事情。 “真熟悉啊。” “嗯?”单一好奇,什么熟悉? “我梦到过你。” “啊?”单一傻在那里。 “梦里咱俩谈了四次恋爱。”郓言半晌,才说出这句话。 “……” “你做过这样的梦吗?” 单一总不好说,经常吧?平日里只敢藏在他脑海深处的东西,突然被人翻了出来,已经让他无地自容了。 不用他回答,郓言单看他神情,就知道答案是什么。 从喉咙里溢出来的笑声,没有讥讽,满满的性感。 单一红着脸抬起头,鼓起勇气看向郓言,下一秒,郓言的大手按在他的头发上,他闭上眼睛。 又睁开眼,小心翼翼地看过去,郓言凑了过来,两人鼻尖距离不过一掌,他能闻到郓言身上好闻的烟草气息,连呼吸都变得谨慎。 郓言眉眼带笑:“我觉得我们可以在一起,你觉得呢?” “你……”单一本来想问,你是因为梦喜欢我的吗? 话到嘴边,却又变成:“我觉得你说的对。” 郓言被他的机灵给逗笑了,抬手又抽了口烟 ,仰着头吐出烟圈。 单一看着他的动作,不自觉地傻笑着。 当晚,是郓言开着小车把他送回家的,小风扇正常运转,效果还算不错。等红绿灯的时候,郓言就会牵着他的手,两人手心汗湿,也不想放开。 单一住的地方,比郓言住的条件更差。他是和另外三个人一起租了一套房,洗漱什么的都不是很方便。 郓言只把他送到了门口,便没再进去。 单一压低声音说道:“这么晚了,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嗯,你送我,我再送你,咱俩今晚可以一直待在一起了。”郓言也陪他压低声音说话,声音性感的要命,全都喷吐在单一发红的耳尖。 单一被酥的腿软,脸一红:“那你回去吧。等我明天晚上,再去看你。” 购物节,他们至少要忙小半个月。单一只能明天加快送货速度,晚上挤出来一点时间去看他。 郓言揉他头发,“好好休息,等你有时间再说。” 单一依依不舍地要关门,郓言还站在外面。 他突然伸手拦住门,“等一下。” 单一开门,“怎么了?” “有个东西忘记给你了。” “什么?”单一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藏在手心里。 “你闭上眼睛,这是一个惊喜。” 单一嘴角带着笑,闭上眼睛,他睫毛又长又翘,闭上眼睛时像个熟睡的乖巧小孩,看的郓言心都软了,在他眉间印下一个吻。 “晚安,单一。” 单一眼皮微微颤抖,缓慢睁开眼,无措地在眉间摸了一下,脸更红了。 下一秒,单一走过来两步,不等郓言反应过来,他就踮起脚尖,双手攀上郓言脖颈,在他鼻尖一吻:“晚安,郓言。” 第62章 关于未来 “这已经是你数不清多少次突然就笑起来了。” “有吗?”郓言听了白昱的话,摸自己的嘴角。 他把做好的做好的素材发到白昱邮箱里一份。 白昱一条腿支在椅子上,腿上放着电脑,“收到了。当然有啊,用我把拍下来的视频发给你看吗?” “不用麻烦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白昱已经来了快一周了,三期视频也水的差不多了,他们还邀请了一些在长沙的up主,玩了剧本杀,凑水。 白昱百无聊赖地撇了撇嘴角:“你还别说,在这边生活真不错哎,我都想搬到长沙来了。” “得了吧。” “我说真的,要不我再多住段时间,搬个家什么的?” 郓言哼笑,站起来调整了一下镜头,“你舍得你家里几百个手办?” “嘿嘿。”白昱也就是跟他开玩笑,他凑到郓言身边,“你是不是打算我一走就让单一搬进来住?” “有这想法,不过也要问他的意见。”郓言直言,“你说这样会不会太快了点?” “快个屁啊,现代人谈恋爱,十分钟就能坦诚相见的可不再少数,再看你俩,确定关系以后就见了两次面,还都是夜晚,完事你居然还给人送回家。” “不是我说你,能脱单也是奇迹。”白昱感慨万千,他还以为自己在看小学生谈恋爱,尤其是撞到两人接吻,就像小动物一样蹭蹭脸颊,碰碰鼻子。 看的他一头黑线。 郓言若有所思:“你说得对,还应该再培养一段感情才行。” 他打开文档,噼里啪啦地打上一大段字。 白昱扒他肩膀上一看,同居前应该做的铺垫。 呵,真成小学生恋爱了。 白昱坐在桌子上,拿着手机在手心里丢着玩。 “你搞这一套做什么,感情不是顺其自然的事情吗?” “你不懂,单一心思比较敏感,也很容易缺少安全感,如果我进展太快,他会觉得我可能是玩玩而已。” “虽然我可以用时间来证明,但我还是不想,让他在我身边的时候,会觉得不安心,总会害怕失去。” 白昱安静了,他嘟囔道:“你认真起来可真是吓人。” 下午,郓言送白昱坐飞机回北京了,他们这几期的视频水的质量不错,播放量和评论都很多,因为联动了不同频道的up主,又引来了一些流量。 两点多的时候,单一发消息说他正在吃饭,还配了个笑脸。 郓言坐在回家的taxi上,路过等红绿灯的路口,外面至少四十度的高温,即使坐在空调车里,也能看到外面被热浪搅的扭曲的空气,外卖员脸色通红,汗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滑过睫毛,再流进眼睛里。 手机振动,是单一回了消息:“我在快递点休息,这会太热啦,闻哥让我们休息会再出去~” 郓言心里一动,临时改了目的地。 单一蹲在分拣点门口玩手机,郓言一发消息过来,他就立马回过去。 不过郓言这时候应该在送白煜回去,回消息并不太及时。 “单一。” 单一抬头,看见郓言提着一袋东西正往这边来,吓到他一蹦就起来了,因为蹲太久,脚麻,差点摔到。 好在郓言快步走过来扶住他:“里面没开空调吗?怎么不在房间里?” “吹一会空调没用,等会还要出去呢,反而更难受,我在门口也能感受到凉气。”单一傻笑着,“你怎么来了?” 郓言让他看手里的冰镇西瓜,还有一些带着水珠的冷饮,牵着他进了快递点。 门都是玻璃门,确实能感受到凉意。 老板闻哥看到他,坐在老板椅里,放下手机,问道:“小单,这是?” “我是他哥,来看看他,顺便买了些东西。” “嗯,我哥。”单一红着脸,承认了。 闻哥站起来,接过东西,分了给别的快递员。 单一也捧了块西瓜,坐在沙发上开始吃,郓言坐在他旁边看着。 “你不吃吗?” “我现在不想吃,你吃吧。” 单一“哦”了一声,吃瓜的速度都斯文了些。 郓言被他逗笑了,干脆起身,给闻哥递了烟,闲聊:“最近很忙啊。” “确实,购物节嘛,都习惯了。到年关,更忙。”闻哥接过烟,掏出火点上,“做我们这行,赚的都是辛苦钱,这大夏天的,兄弟们要不是为了混口饭,谁来干这个啊。” 郓言说确实,闻哥把单一一顿好夸,虽然年纪小,却很踏实沉稳,从不摸鱼耍滑,收到的差评也少。 郓言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二人聊了一会,单一吃到第三块西瓜,外面来了一辆车,闻哥站起来,掐灭烟:“都吃快点,来活了。” 单一也急忙把西瓜啃完,抽张纸擦擦嘴巴,对郓言说:“你先回去吧,我今天送完去找你。” “我和你一起吧。” 有免费劳动力帮忙,闻哥自然不会拒绝。 以前郓言也做过,不用一会儿就上手了,先要把快递全都搬下来,再扫码分拣,分配区域,再由快递员配送。 忙活到四五点,单一的小快递车已经塞的满满当当,终于可以去送货了。 郓言和他挤在一辆车里,甚至抢了单一的驾驶权。 单一歉疚道:“今天真是辛苦你了,等会我请你吃饭吧?” “好啊,我想嗦粉。”郓言也不推辞。 单一喜笑颜开:“好,再给你加蛋加鸡爪。” 送快递一直送到六七点,他们才抽空吃了顿便饭,接着又开始送,一直到九点才算送完。 期间还遭遇了一些主人不在家等一系列突发情况,好在没有王大妈那样的极品。 忙活这么一大阵仗,俩人又饿了。 单一还想请他吃饭,郓言拒绝了:“回家吃吧。” 他带着郓言回了自己家,找出准备好的拖鞋让单一换上,又拿出自己的衣服,递给单一:“内。裤也在里面,是新的,毛巾也是新的。你先去洗澡,我去给你做饭。” 单一捧着东西,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啊?” 郓言半揽着他,把他送到洗手间门口,“累了这么久,你不想洗洗澡,舒舒服服地再吃饭吗?” 单一当然想,更何况,他总觉得自己身上一股汗臭味,都不好意思靠郓言太近了。 郓言进了厨房,他这才关上洗手间的门,好奇地看着洗手间里的东西。 这里只有郓言一个人住,所有的东西都被他收拾的井井有条,各有各的位置,就连毛巾摆的都跟酒店差不多。 单一看了一会,才脱下衣服,对着镜子审视自己的身。体。 因为常年室外工作,他露出来的肌肤和藏在衣服下的衣服完全是两种颜色。锁骨以下,肌肉线条流畅,还是有点看头的。 单一对着镜子弓了弓手臂,给自己鼓气。 等他洗完澡出来,郓言已经做好了凉面,正在做凉菜。 “会做饭?”郓言穿着围裙,手里还在搅拌着黄瓜,问单一。 单一点头,“会一点。” “那你把黄瓜拌好,我也去洗个澡。” 郓言把盘子放下来,脱掉围裙,回房间拿了换洗衣服,也进了浴室。 单一脸色微红,接过搅拌黄瓜的任务,忍不住竖起耳朵听浴室里传来的水声。 他有点紧张。 郓言出来,浴室里响起自动洗衣机运转的声音。 他在桌边坐了下来:“可以吃饭了。” 单一微红着脸,坐在他右手边,开始吃面。 “怎么样,好吃吗?” “很好吃。”单一没有骗他,郓言手艺真挺好的。 “嗯。”郓言夹了一块黄瓜送到他碗里,自然而然地问道:“那要不要住我这里,我每天做给你吃。” 单一含着黄瓜,不敢说话。 半晌把黄瓜嚼碎咽进去,才问道:“同…同居?” “我觉得是。你觉得呢?” 郓言三五口吃完了面,擦了擦嘴巴,慢条斯理道:“你继续吃,我说你听。” “目前来说,我觉得我们同居是水到渠成的事情。首先,我们互相喜欢,其次,我们都想和对方有更进一步的关系,最后,我想照顾你。” 他每说一句,单一的心都要猛烈跳动一下。互相喜欢,更进一步,想照顾他。 “为什么?” “嗯……”郓言思索着语言,半晌道:“今天我对你老板说,我是你哥,你承认了。一直以来,你都是作为一个哥哥,在撑起你的弟弟妹妹,我也想为你遮风挡雨。”郓言握住了他的手。 单一有些委屈,泪水滴到碗里,他掩饰地吃了两口面条,却又咽不下去。 “可我也是个男人,不需要你为我遮风挡雨。”单一呜咽着,遮挡住眼睛,委屈巴巴地说道。 郓言擦掉他的泪水,承认自己的错误:“你说得对,所以我们互相为对方遮挡风雨。” “但我什么本事都没有。”单一嘟囔着,他什么都不如郓言。无论是学历、心境还是外貌,他都不如郓言。 郓言拉着椅子坐到他旁边,认真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为什么?”单一放下手,好奇地看他,他不敢问。 郓言似乎想到了什么,勾起嘴角笑笑。他想到白昱说他,可能是真的栽了。 自从他妈妈去世后,他总是一脸厌世的神情,害的白昱时不时就要关心他一下,怕他哪天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 可这次来,白昱说他身上多了些人间烟火的味道。 郓言想了又想,只能想到一张灿烂到有些傻气的笑脸。 小区里常来的快递员被王阿姨气的不肯来了,快递点派了个新的快递员,他脾气好,经常送完快递被大爷大妈们围着,询问这询问那,也不见有半点不耐烦。 久而久之,小区里哪个老人需要什么药,快递多久来一次,他都能记得,整日里忙活的像个陀螺,笑脸却像太阳花。 郓言开门接过几次快递,被他那灿烂的笑脸差点照的晕过去。 急忙签字说完谢谢,关上门,就听到他敲隔壁的门。 隔壁住的哪是老人啊,明明是一头老虎。 果然,好脾气的小太阳被老虎命令着扔垃圾,送大件的快递,甚至还帮她打扫家里的卫生。 郓言都看不下去了,尤其是那天听到王大妈中气十足的叫骂声。 他打开门就看见小太阳变得丧气的脸,还有正在滴血的手。 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他帮小太阳收拾了残局,小太阳很感激他。 给他送快递时的笑脸又灿烂了几分。 有时候没有什么东西要买了,他只能站在窗前看小太阳在楼下收发快递。 只能想着法的网购,也和小太阳越来越熟悉。 知道了他叫单一,今年二十二岁,是个快递员。 是单一勾起了他对生活的热爱和幻想。 哪怕在梦里,他丝毫想不起单一的脸,可只要有种熟悉的感觉,他就会无可救药地沉浸进去。 单一都要在他的讲述中开心的晕过去了。 这对他来说,真是天大的惊喜。 他扑到郓言身上,小声道:“我也早就喜欢上了你,因为你住在这里,总是压不住心里的开心。我好喜欢你。” 第63章 幸福的交响乐 郓言和单一住一起有一个月了。 每日单一都要起早去上班,郓言只能调整直播时间,配合他的作息,因此流失了一些观众。 白昱看在眼里,替他着急:“这可不是长久之计,要不还是让单一换份工作吧?” 郓言也有这个想法,挑了个单一早些回来的晚上,在餐桌上说了这件事。 单一有些惊讶:“换工作?换什么?”他有些不安。 “嗯……你喜欢做什么?”郓言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现在还年轻,总要找份喜欢的工作,送快递太熬身体了。” 而且两人总是聚少离多。 单一咬着筷子想了半天,他想不到比送快递工资更高的工作了,他学历低,坐办公室肯定没人要他,只能做些体力活,去工地比快递更累,他倒是有几分修车的手艺。 只是……估计身上的气味会比现在更难闻。 单一红了脸,声音讷讷,“我不知道我能干什么……” “听着。”郓言握住他的手,“你现在只用想,你想做什么,不是你能做什么,我们有时间学,也有精力学。” “你弟弟已经上大学了,他不是告诉你学费和生活费不用你操心了吗?你妹妹成绩也好,上大学需要的钱也不多。你妈妈身体不错,现在你可以把精力多放在自己身上了。更何况,还有我在呢。” 单一听了,有些心动。 他想了想,好像确实像郓言说的这样。弟弟妹妹经常告诉他,他们已经长大了,单一要好好想想自己。 如果,真的可以的话,他想上大学。 单一说了出来,揉搓着衣角:“我查过,我可以参加成人高考,可以上大学的,我想有个大学毕业证,找工作也能容易点。” 郓言笑笑,揉他头发:“那我们就上大学。” 可真到郓言带着他去高中附近买教辅时,单一又怯场了。 拉着郓言匆匆逃离,他红着脸说出自己的想法:“平日里闻哥他们老说我看着年轻,像个高中生,可和真的高中生站一起,一看就知道我是社会人士。我还是自学吧,参加高考,也算是了结遗憾。” 郓言被他逗笑了,俩人站在路边笑了半天,确实,就算有了大学毕业证,现在找工作的难度也是直线上升。 有门手艺也能饿不死,他们就不和真正的高中生内卷了吧。 最终单一选择了糕点方向,也挑了一家西点学校,交了学费和材料费。 单一辞去了工作,把身份证放在郓言身边,就怕郓言会担心他跑掉。 惹得郓言哭笑不得。 单一在学校封闭学习,郓言继续在家做宅男。 他看中了一套房子,首付也够了,现在不打算要了。 他想在长沙盘间铺子,开甜品店。 也把这个想法给白昱说了,白昱也想投资一笔进来。 他钱多的生虫。 ↑白大有钱人的原话。 不过郓言也只是早做打算,他暂时没告诉单一,怕他心理压力太大。 等单一学的差不多了,他再把这件事说出来。 这段日子,郓言的粉丝都发现他的不对劲了。 发视频少了,直播时间改了,惹得粉丝叫苦连天。 白昱那边直播间里涌进来不少郓言的粉丝,追问郓言的状况。 白昱没办法,只能说“他最近在忙些大事,成了会告诉你们的。” 于是奇怪的提问变多了。 “他是不是女扮男装,现在怀了你的孩子?” “你俩出柜,他腿被丈母娘打断了?” 白昱一头黑线,提高声音强调:“我绝不可能是gay!你见过有这么多萌妹手办的gay吗!” “我们女孩子都很喜欢芭比娃娃啊,白受你就别解释了。” 白昱:“凸(;一_一)” “不对!白受只说他不可能是gay,那郓言……”有机智的观众发现了华点。 急得白昱急忙求救:“对不起,一不小心把你柜门打开了。” 郓言大大方方地发了条动态:“确实有男朋友了,过段时间介绍给大家认识,不是同行。” 还配上一张牵手散步的照片。 粉丝们对郓言的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另一只手,骨架明显比郓言小了一圈,肤色却不及郓言白。 “黑皮受温润美人攻?我真香了!” “也有可能黑皮攻温润美人受啊!”有人反驳。 “身高决定攻受!这是不可逆的!” 评论区里闹成一团,没有歧视,只有善意的调笑和恭喜。 郓言笑着截图几张,发给单一。 单一结束每天的学习,回到双人寝室里,打开手机就看到这些。 他知道郓言是个up主,平日里会直播恐怖游戏实况,人气还挺高。 从来都没想过郓言会把自己的存在公布出去。 现在嘛……滋味不错。 他也发了一些照片过去,都是他做出来的精致糕点,“今天学会了裱花,等我回去做给你看~” 郓言反手发了动态出去:“想吃~” 单一周末的时候,郓言是开着车去接他的。 “你买车了?” “对,国产,不贵。接送你什么的比较方便。”郓言给他扣上安全带,“上学辛苦了,今天带你去吃点好的。” 单一新奇地摸着车子,“看着也不错啊,多少钱?” “六七万,连牌照一起。” “那确实不贵,等我以后赚钱了,给你买个贵的!”单一夸下海口。 郓言笑,“那我可要先谢谢单老板了,你准备给我买多少价位的?” “少说也买台十万的吧。” 二人笑成一团。 长沙最不缺的就是美食,有时候随便一条街上找家店,味道都不会太坏。 单一在这里闯荡好几年,还真没好好吃过、玩过。 刚好郓言也是。 两个人就打算一起好好把长沙地界的好吃的好玩的都走一遍,然后再考虑去别的地方见见世面。 晚上回到家,二人提着买好的东西,说笑着上楼,明天打算不出门了,在家里待一天。 正遇上下楼丢垃圾的王大妈,她看着郓言和单一手拉着手,脸色变换了几秒,从喉咙里抠口痰,狠狠地吐在楼道里:“俩兔爷,恶心!” 郓言把单一护在身后,拉着他从旁边走了过去,王大妈还不依不饶地喊道:“你俩可真不怕丢人啊,光天化日之下,俩大男人拉拉扯扯,也不怕得病。” 好像就怕别人听不到似的,王大妈这大嗓门,半个楼都能听到。 单一从郓言身后探出脑袋,认真地看着王大妈:“以前我不敢骂回去,是因为我为了工作要忍气吞声,现在我不是快递员了,我终于可以说一句,关你屁事,以及管好你自己。” 郓言笑出声。 王大妈:“你……你…你现在在哪工作?我要去找你领导告你!” “呐。”单一抱住郓言,“这就是我领导,你跟他告状吧。” 郓言勾起嘴角,握着他的手,生怕王大妈受的刺激不够多,在他手背上亲了一口:“我觉得他说的对。” 单一哼着小曲,蹦蹦跳跳地拉着郓言上楼梯,留下气绝的王大妈站在原地,一张老脸憋的像个紫茄子。 回到家,关上门,单一从猫眼往外看,吐了吐舌头:“该不会把她气出毛病吧?” “楼道里有监控,咱们离她几米远,可不带这样碰瓷的。”郓言把购物袋里的东西往外拿,跟着调笑道。 “你说她也真是的,一开始我还看她一个老太太可怜,还想着帮她。 ”可人家反而认为单一做的事,是理所应当的,好像外地人天生低她一等。 “不用理她,这样的人,哪都有,多了去了。除了一句关他屁事,再多说别的都是浪费口舌。” 单一过来帮忙,该放的都放冰箱里去:“嗯,你说得对,不能因为她,影响我们的好心情。” 第二天,他们一大清早就听到王大妈扯着嗓子指桑骂槐,从老天爷骂到同性恋,就没有她不能骂的。 楼上大哥在晒衣服,扯着嗓子给她捧哏:“对哎,这样骂就对了,孙子再大声点骂!” 简直乱成一锅粥。 单一“噗嗤”地笑出声来,郓言半醒,把他的头揽在怀中,双手捂住他的耳朵,迷糊道:“好不容易休息,你多睡会,别理他们。” 日日如此,他都习惯了。 单一把他的手拉下来,放在自己的腰线上,和他贴的更近了一些。 “听着还挺有意思的。” “是吗?” 郓言依旧闭着眼睛,手指却动弹起来,顺着流畅的脊线摸了一遍又一遍,像是在丈量他的寸寸骨骼。 单一被他摸的有些痒,挺着腰往他怀里凑:“别摸了,别摸了,再摸我都要笑出来了。” “笑吧……笑的好听。” 生活已经够混乱了,总需要笑脸来驱赶阴霾。哪怕是如此混乱的清晨,也阻挡不了窗帘紧闭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幸福交响乐。 郓言半中午才清醒,把怀里的腰扯的离自己更近了些,再近就是负距离接触了。 单一也没有回应。 他睁开眼,才看到单一捧着手机,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小说,时不时还发出“嘿嘿”的笑声。 着实让人起疑。 郓言不动声色地凑过去,跟他一起看了起来。 小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本耽美小说,还是半养成情节,俩男人时不时搞出点暧昧动作,就能惹的单一激动不已,翻页的手都快了不少。 郓言轻笑,单一连忙熄屏手机,转过身子:“你醒啦?” “笑什么?” “没什么。”郓言只是想到了自己做的那些梦,“你喜欢看小说?” “喜欢啊!”单一知道被他看到了,红着脸解释道:“小说多有趣啊,适合幻想和做梦。” 郓言若有所思,似乎知道了自己那些梦的来源。跨越之大,口味之奇特,虽已记不大清楚了,可那种心灵受到震撼的感觉还是记得的。 没想到单一还是个狗血爱好者。 “你别偷偷笑话我啊!”单一趴在他身上,双手挤压郓言的脸颊,眼睛水润润的,惹人好笑。 郓言低声道:“好,不笑话你。我也喜欢做梦。” “真的?”单一松开了手。 “真的。”郓言把他拉到嘴边,问了句悄悄话。 单一红着脸:“那些早就不能写了,以前绿江很多的。现在都没啦。” 郓言又问了句悄悄话。 单一脸色爆红,眼神扑闪着,都不知道该看哪里了。 郓言一直含着笑看他,看他红着脸回答:“我没试过,不知道喜欢不喜欢,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你觉得呢?” 做梦嘛,当然是两个人一起做,才比较爽啦。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 借用评论区一位小天使的点评,这本高开低走。我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星际那部分写的非常糟糕。不过总算把自己想表达的都表达出来了,大家看的开心可以夸夸我,不开心也可以说下不满意的点,我争取慢慢改进。 没有你们我估计更难坚持下去,无论如何都非常感谢这两个月的陪伴! 爱你们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