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白玫瑰》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她与白玫瑰》作者:许念念 文案: 名门纨绔少爷X颓废暴躁少女 众所周知,京城有所大名鼎鼎的天花板贵族高中,同时也是官二代和富二代的聚居之地——京城二中。 京城首富江家的独子江延灼,为人桀骜张扬,暴戾纨绔,又野又狂。偏偏这位不可一世的校霸一穿上校服,不光眉眼干干净净,还会规规矩矩地戴个骚里骚气的金边眼镜。 冷菁宜顶着冷兮芮的名字,转进京城二中的高二零班之前,已经见过这位桀骜不驯的校霸,次次都是大型场面。 那个操着一口浓重京腔,右耳戴着金红色耳钻,站在浓艳血腥气里的少年,从此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 他既是神坛上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明,高傲自尊,得万千宠爱。 他又是无法无天穷凶极恶的撒旦,暴戾偏执,强势纨绔,不可一世。 —— 她来时,她是他捧在心尖上的祖宗。 她走后,他成了孤独又璀璨的神明。 —— In My Barren Land,You Are My Only White Rose. 在这万物荒芜的阵痛世界,你是我心尖上一尘不染的白玫瑰。 —— “祖宗,我不怕死,我只怕你疼。” “来做我的江太太。” —— 在这路遥马急的喧嚣人间,颠倒黑白的真假世界,原来真的会有人跟你八年不联系,还一直深爱你。 标签: 校园 甜文 替身 破镜重圆 虐恋情深 都市言情 HE 第1章 1 宴会 京城的冬天,夜晚灯火通明的别墅。 江延灼一身黑色正装,头发中分露出高挺眉骨。他举着细长的酒杯,慢条斯理地喝着香槟。 少年本就身形颀长,西装裤垂坠感又极好,两条长腿笔直,露出一截发白的脚踝。握着酒杯的手腕骨分明,仰头喝酒的时候凸起的喉结十分性感。面孔淡淡的,没有很明显的表情,但仔细看的话,有一丝不耐烦的情绪在里面。 金红色耳钻在闪光灯下锃亮,那一颗眼下泪痣极为好看。他的脖颈与下颌之间,有一处不太明显的伤痕。看起来似乎是新伤,只是还未痊愈。 正厅场内突然渐渐安静下来,面带自信骄傲笑容,身着华贵礼服的少女出现在红毯上。她的皮肤白得雪亮,顶上的水晶灯一打,似乎是全身都在闪闪发光。裙子露出又长又直的小腿,黑色高跟鞋上缀着珍珠,和领口的装饰一致。方领露出纤纤锁骨,直角肩,天鹅颈一个不落。她妆容精致又甜美,发丝漆黑长直。 江延灼目光无所谓地往红毯上一瞟,视线漫不经心地收回,又瞬间表情一愣,随即再度看向刚刚的位置。 红毯上的少女接过话筒,仪态大方乖巧,声音也甜美:“大家好,我是冷兮芮。非常感谢大家来参加宴会,这次我回国是想……” 江延灼危险地眯起眼睛。 那个表面乖巧可爱,实则骄纵蛮横又放肆无礼的冷兮芮,明明就在上周,自己没事去作死,在公路上和她的狐朋狗友飙车,撞上了护栏翻车,随即便当场死亡。 当时同在国外的江延灼,知道的清清楚楚。 ——所以这个冒牌货又是谁? 他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个趋炎附势的拜金女。江延灼这种早就见得多了,圈子里面什么事情干不出来,因而他极其厌恶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他的视线看向少女的手腕,心想做戏果真是做全套,连纹身都一模一样。不过应该是时间紧的缘故,那个纹身明显还未痊愈。 江延灼轻蔑地一哂,仰头喝尽了杯中的香槟,随意地将酒杯扣在桌上,从侧门离开了宴会现场。 …… …… 两天前。 京城的天气没有南方绾洲城的潮湿,缠绵的细雨和蓝天白云,只有停不下来的大风,干燥的沙尘和雾霾天气。整座城市在冬天充满灰尘和闭塞的干冷中睡去,在料峭的寒风里渐渐醒来。 清晨的机场。 林管家给冷菁宜恭恭敬敬地开了门,少女一坐进黑金色的宾利车里,就开始闭目养神。她一手支着侧脸,闭着的眼皮很薄,睫毛长直,根根分明,像是白玫瑰的刺。 窗外的光线透过玻璃窗,很淡地洒在她的侧脸上。她的皮肤本就是冷白色,这样看着,更是白得几乎透明。眉毛乌黑,慵懒寡淡的模样,像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港星。 身上虽然穿得又朴素又简单,又因为长时间的赶路而神色憔悴,嘴唇苍白,但还是盖不住她的漂亮。 林管家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不薄的资料,回过头准备说话时,不禁叹了口气,心道:这气质跟模样,不用再多装点什么,就已经跟咱们二小姐很相似了啊。 虽然带着些同情,但是冷菁宜这种生人勿进的高冷态度,林管家也不能跟她多说什么,只能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是了。 他小心翼翼地唤了她一声:“二小姐。” “干什么。”冷菁宜略微烦躁地睁开眼睛,京城的干燥的空气和环境令她感到极其不适。 “这份资料需要您熟记,关于冷兮芮的基本情况,必须要背下来。”林管家按吩咐传达命令:“马上还会有一场宴会,专门欢迎您……也就是二小姐冷兮芮的回国,冷家都希望,这场宴会顺利进行。” “行,我知道了。”冷菁宜皱着眉接过,随意地翻看了几页,觉得自己要是认认真真演完冷兮芮两年,或许真的能得个精神分裂。 冷兮芮,一个俏皮可爱又嘴甜的……乖乖女。 冷菁宜暗自嘁了一声,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这种人设。 林管家的手机响起,对面冷慕宸让他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话,于是林管家让冷菁宜先在车里待着,独自离开机场门口,找了个偏僻些的地方接电话。 冷菁宜对着那份资料,觉得头晕实在得不行,从口袋里拿出了块黑巧克力扔进嘴里。这是刚刚下了飞机在便利店刚买的,牛奶味很浓,不是特别苦,她不喜欢。 于是冷菁宜默默把这个牌子的黑巧克力划入了黑榜前三名。 她合上那本资料,百无聊赖地推开车门,林管家应该还要过段时间回来。毕竟自己在上飞机前,猝不及防地跟冷家谈的那个条件,冷慕宸应该是挺生气的。 冷菁宜边沿着机场外另一条偏僻的道路行走,想到这里还轻笑了一声。突然她听见身后有涡轮的巨大轰鸣声袭来,还未来得及回头,几辆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豪车已经停在了她不远处的一个路口。 她都没发现,这里原来好像也是一个机场的出口,只是人烟稀少,上面又没有标签,看起来跟像是什么特殊通道。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冷菁宜莫名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往后退了几步,躲在了一辆卡车后边,把大衣的帽子戴起来,只稍微探出一个脑袋观察门口的动静。 豪车停下不久,从里面钻出几个身着黑色西服的人,一个个看穿着和打扮,像是上流社会人物的保镖。 这时通道的自动门像两边撤开,又出现了好几个穿着一模一样的人,这群人的中间好像是围着一个少年,穿着与几个保镖格格不入。 冷菁宜是个脸盲,这些人全都穿着一样的衣服站在她面前,对她来说脸上就跟打了马赛克似的,一个都记不住。 但是中间那个少年,吸引了她的目光。一月末尾,天气寒凉,他穿得比冷菁宜还少,也没有系围巾,里面的低领毛衣露出锁骨。 少年侧面对着她,下颌线分明突出。脸上的表情冷淡,耳朵上有颗金红色的耳钻,脖颈处似是有伤痕。 周边围着他的那几个保镖似乎是在盯着他,但又似乎……是有些明显地畏惧他,像是有什么很大的顾虑一般。 下车为首的那个保镖朝对面微微颔首:“少爷,我们来接您回家。”未等对方有任何回应,为首的保镖便皱着眉狠戾地呵斥周围的那些人:“怎么回事!少爷为什么会受伤,不是告诉过你们要注意吗!” “啧,多新鲜啊。他们又不是第一次跟我打了,装什么装呢。” 少年缓缓开口的声音慵懒又沙哑,透着股吊儿郎当的京腔,冷菁宜不禁眉头一皱——她很烦这种京城特有的调调。 “你们也是够不容易,抓我回去还得小心翼翼的。”少年一哂,似乎是嘲笑:“行了啊,别骂了。你待会儿看看他们身上的伤,就知道我这根本不算什么了。” 为首的保镖噤了声,片刻后低声道:“大少爷,上车吧。” 少年方才还慵懒的眼神突然狠戾起来:“都还围着我干什么。连我上个车都还要盯着吗。” 保镖恭敬地朝外退后一步,为首的保镖替他拉开车门。少年的手指尖刚碰到车沿,突然一个转身,欲朝另一边逃走。 为首的保镖似乎是早有预判,先一步拦住了少年的去路。少年向他反手就是一个肘击,训练有素的保镖侧身闪过,劈下一记手刀的同时说了一句:“得罪了。” 冷菁宜看着几个人押着那个少年进了车后,几辆豪车疾驰而去,落下一地烟尘。她垂下眼,蓦地松了口气……这都算什么事。 那个人也是……被迫回来的吗。 那么他很勇敢。 和自己不一样。 她望着刚刚那个少年站着的地方,愣了神。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她这才想起来还有个林管家。 等口中的巧克力融化了,冷菁宜才慢吞吞按下了接听键。手机对面传来林管家焦急的声音:“二小姐,你现在在哪儿呢?” 冷菁宜唔了一声:“不知道。” “把定位共享给我,我现在来接你。”林管家真是头疼。 “行。”冷菁宜发送了定位过去,然后边踢着石子边在路口百无聊赖地等。林管家几乎是几分钟就到了,语气微微紧张:“二小姐,家里在催促了,快上车吧。” 上车之后,冷菁宜又拆了颗巧克力。 林管家从后视镜看见之后莞尔:“我女儿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喜欢吃巧克力。我那个时候老给她买,特幸福。唉,现在她长大了,嫁到国外去了,一年都跟我见不上一回。” 冷菁宜鼻子突然就有点酸。 她一向泪点很高,今天可能有点不在状态。她刚刚其实是在想,要是她也能有一个愿意给她买巧克力,一想到她脸上就泛起幸福微笑的长辈……那她有没有可能,现在就不会是这样的性格。 算了,冷菁宜闭上眼。 她在想什么鬼玩意儿呢,无聊。 …… 冷家花园的大门缓缓敞开,冷菁宜下了车,在林管家的带领下进了冷家宅院。冷慕宸坐在正厅喝茶,见到来人先是一愣,然后微微皱眉:“来几个人给他打理一下。” 冷菁宜挑了个带些疑问的眉。冷慕宸领会,便压着耐心道:“咱们可是说好的,你得乖乖听话。” 冷菁宜面无表情:“……那也行。” 几个小时后,冷菁宜再从冷兮芮的卧室里出来,这回不只是冷慕宸,林管家都愣了。 她的妆容精致,肌肤白里透红,唇色嫣红,丝毫没有刚才的苍白;头发打理地跟冷兮芮一样,又长又直又黑,泛着光泽,两边的鬓角也理了出来;身上穿的是冷兮芮衣柜里的名牌白色呢子大衣,她又本来就瘦,完全穿出了冷兮芮的纯欲风格,简直就是一比一复刻的。 冷慕宸久违地露出了一点笑容:“可以啊。” “晚上加紧时间带她去那边。”冷慕宸只是跟林管家留下这么一句,就披上大衣离开了冷家宅院。 冷菁宜并不知道晚上还需要去哪儿,但她已经懒得继续问了,反正对面也没说,她也漠不关心。 …… 当晚,黑金色的宾利车在夜色里熄了火,停在一家纹身店门前。 “二小姐,我们到了。” 林管家停稳了车后,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大少爷正在里面等您。” 冷菁宜拿掉耳机,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好像全世界都跟她没关系。少女声音很淡:“恩。我一个人进去?” 林管家颔首:“是的,大少爷会一直在里面陪着您的。” 冷菁宜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店面:呵,我谢谢他啊。 她顿了一下,最后说了声:“谢谢。”又加了一句“您辛苦了”,然后下了车。声音依旧不轻不重,但林管家听得出,这声谢谢并不虚假,还很真诚,这在冷家属实很少见。 而这样的冷菁宜,不知道他还能看见多久。毕竟进了冷家之后,她就不能这么语气寡淡又随意了。冷菁宜刚下车,一股寒风就扑面而来,她不禁轻声打了个喷嚏。北方的天气寒冷,她又习惯性穿的少,也不喜欢把手缩在袖子里,露出的一截手腕和细长指尖又白又瘦。 新年刚过不久,地上还有些鞭炮的碎屑,算起来日子,高二也快开学了。一想到这件事,冷菁宜不禁皱起眉。 她推开纹身店的门,风铃声叮当,似是抖落一身风雪。一进门,她看到了楼梯口的禁烟标志。 冷述筠坐在沙发上自顾自地抽雪茄,烟雾缭绕,味道并不刺鼻,一边跟店员跟说话。风铃声一响,他侧过脸看到裹着白色大衣的冷菁宜,一向冷静沉稳的脸上有一瞬间是错愕的表情。 恍惚间,冷述筠像是真的看到了冷兮芮。 只片刻,他收回目光,恢复了平时的表情,然后站起身,理了理领带。声音浑厚而稳妥,颇有当家人的气派:“兮芮。你来了。” 冷菁宜温吞:“冷述……哥。” 声音轻轻淡淡的,但听起来还算挺乖。 在纹身店里的另一个人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小声道:“光看样子,真的很像——就是嘴巴不够甜,应该挺麻烦的吧。”冷述筠略有不满地偏头看了他一眼,那人识趣地赶紧噤声。 冷菁宜对此不置可否,保持着面瘫的表情。白天在冷家收拾完,她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回这样的悄悄话,早就麻木了。 毕竟,冷菁宜原本是京城财阀冷慕宸这辈子都没想认的私生女。 第2章 2 纹身 整个京城都知道,冷家大少爷冷述筠,三十岁,年轻有为。早早接手家中产业,一向秉持着事业为重,利益为先的人生准则。而冷家二小姐冷兮芮,看着生冷,却乖巧可爱又有目标,刚满十七岁就一个人离开国内高中,独自去了米兰学习,也自小因为嘴甜又俏皮,而深得冷老太太的独宠和偏爱。 可好巧不巧,二小姐冷兮芮刚去到国外,却在风华正茂的年纪,突发车祸身死。这件事情冷慕宸还不知道怎么告诉冷老太太,但老太太念着自己的孙女儿一直去了国外就杳无音信,精神状态和身体情况每况愈下。冷慕宸几乎是高价把全京城的名医都请了一遍,就是不见好。 冷慕宸他是个在圈内出了名极孝顺的,为这件事情急的焦头烂额,几天都睡不好觉。冷老太太一直在催他把二小姐冷兮芮接回来,而事实的真相,冷慕宸不能告诉冷老太太。自从冷慕宸的妻子去世,冷老太太痛失亲女儿后,身子早就一天不如一天。要再加上二小姐这事儿,冷慕宸实在担心冷老太太要撑不住。 冷慕宸是个入赘京城的,为了看起来体面,还把自己的姓氏都改了。而孝顺是假,爱钱才是真。冷老太太手里有冷家大笔的财产,是提前就说好要大半留给冷兮芮的,一旦冷兮芮出了事,她名下的大半财产就要直接捐给政府,留给冷家的少之又少。 在冷慕宸心里,冷兮芮自小就不听话,高中就跑到国外想去学设计,长大了也没法给冷家的产业助力。虽说是亲女儿,但他看重的还是冷述筠。只是冷老太太这情况,属实令他这个所谓的大孝子担心。 直到有一天,一位跟冷慕宸交好的心理学家和他坦白:“实话说了吧,冷老太太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老太太既然到现在都一直在等二小姐的消息,那就不如顺着她的意,你说是不是?” 语气分明意有所指。 冷慕宸这才想到自己在南方小城市绾洲,还有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女,样貌气质都跟冷兮芮极为相似,而且算起来似乎还未满十八,抚养权也好抢,总之砸钱就行了。他就想着,要么就给接过来,刚好是个冷兮芮的替代品,给家里老太太解解相思之愁。 抚养权的问题,一开始对面温荼死咬着不放,还想自己跟着一块儿进冷家。后来冷慕宸一答应给一个亿的抚恤金,瞬间就松了口。毕竟,有冷菁宜这颗摇钱树在,她下半辈子才能过得舒舒坦坦。温荼带着冷菁宜的这十七年里,每年都能从冷慕宸那边坑来百万的抚养费。之前她还担心,冷菁宜一成年之后就没有办法再坑抚养费了,刚好这件事一出,解决了她下半生的无忧无虑。 近二十年前,她仗着过分的美貌和一张抹了蜜的嘴,成了冷慕宸的小三,还偷不吃药偷怀了孕,是温荼觉得她这一辈子做的最值钱的事儿。于是,冷菁宜就像个皮球一样,被温荼从南方喜滋滋地踢到了北方。 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圆满。没人问过冷菁宜怎么想。就好像她真的就像表面上看起来一样,没有任何感情,对任何事情都淡漠。就比如现在,冷慕宸吩咐冷述筠,要带她在左手手腕上,纹一只跟冷兮芮一样的蝴蝶,也没有问过她的意见。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冷菁宜并不是冷慕宸想的那种简单的傀儡。在林管家去绾洲的小机场接冷菁宜时,冷菁宜居然站在警卫厅门前,冷声让林管家给冷慕宸打电话。 让冷慕宸没想到的是,他以为一切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阵东风居然还没那么容易刮来。 冷菁宜在电话里告诉他,想让她安安稳稳当个替代品,是有条件在先的。 冷慕宸当时压着火气:“你说。” “我只当两年。这两年,我乖乖的当替代品,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冷菁宜语气淡淡的:“但是两年之后,我永远离开京城,你需要给我你力所能及范围内最好的条件和资源。到时候,我不再和你们有任何的关系。还有,这件事必须签字,画押。” 冷慕宸手背上当时就直接给气出了青筋,忍这满腔的怒火,咬牙切齿道:“好。我答应你。” …… 纹身店内。 冷述筠低头看着她,略微皱眉:“穿这么少。” 她轻轻点了点头:“习惯了。” “别感冒就好,以后也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跟大哥这么客气。”冷述筠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林管家,就是机场接送你的那位,平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找他。或者家里佣人有什么让你不适应的,随时说就行。” 他记起来她的体检报告上还有写着她贫血,不禁又看了一眼少女苍白的脸。冷菁宜平时素面朝天,眉眼细长乌黑已经是美极,就是唇色太苍白了,冷菁宜虽然重度脸盲,但林管家她还是记住了。和气面善,说话也慢慢的,让她觉得还算舒服。她点了点头,很轻地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冷述筠没再说什么,两人无话。冷家人大多共性如此,不爱说话已成习惯,说是一家人,却看着比谁都陌生。这也正合社恐选手冷菁宜的意,免去了一大堆本就不必要的客套和麻烦。 但是该演的还是要演,她到了冷家之后,必须是个俏皮可爱的乖乖女才行。 冷述筠向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朝里面走。 一旁的纹身机嗡嗡地响,像是执行什么仪式的前兆。 “动作麻烦快点,我还急着有其他事。”冷述筠已经抽完了烟,没再点第二根,只是盯着身边那个人手里的仪器。旁边的人应了声,让冷菁宜坐下。 “对了,不会很疼,二小姐您别怕,在手腕上纹身呢,就跟蚊子叮似的。”店员打好线稿之后,看冷菁宜面色有些白,便安慰道。冷菁宜看着手腕上精致的构图,蝴蝶的一边翅膀纹路细密,而另外半边翅膀上,缀着几朵玫瑰。店员告诉她,喷雾之后,玫瑰是白色的,成品会非常美,也很适合她。 是和冷兮芮一样的纹身。荒唐又可笑,像是随时随地在提醒冷菁宜,她只是个替代品。她能回到冷家,都是归功于她这身跟冷兮芮极为相似的气质跟皮囊,她应该要懂得感恩。冷菁宜把仅剩的最后一点委屈咽下去:“我随意。” 她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盯着左手手腕:“你纹吧。” 冷述筠坐在一边,神情看似随意,视线却是一直盯着这边的。 说得好听是陪伴,无非就是监视罢了。冷菁宜觉得真是大可不必。 冷述筠看了一眼时间不禁皱起眉,比原来他预设的时间晚了很多。他看线稿也打完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啧,你多看着点儿,纹好点。我先走了,我们家管家的车在外面。” 最后那句应该是对冷菁宜说的,但冷述筠并没有看过去一眼。 店员点点头:“行,路上慢点。” 冷述筠没再回应,兀自走了出去。 …… 纹身的过程真的好漫长。 冷菁宜怕疼,可那不仅是一种身体的扭曲折磨。她觉得又屈辱又疼痛,眼尾不自知地更红了些,死死地咬着下唇。 纹身店员不经意间看向少女微微闭着的眼睛,惊觉冷菁宜的眼角竟微微泛着红,不禁手上动作一顿。 可是没有办法,冷述筠让他做的事,他不可能不做。 房间很昏暗,纹身台上亮着一盏桔黄色的灯。整个店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地可怕。 最后的收尾工程还是很快的,店员给她打上药膏,嘱咐道:“纹的不深,记得不要挠。” 冷菁宜轻声回应:“辛苦了。” 店员似是一愣:“不辛苦。” 林管家推门而入:“应该好了吧。那么二小姐,我们走吧。” “欸,来了。”冷菁宜把毛衣袖子放下来,披上大衣跟着冷述筠离开,门上的风铃叮当响,余音绕了数秒才停歇。 回到冷家大宅后,二楼空落落的房间让她觉得极冷。虽说从每一个细节来看,房间都是贵族级别的舒适和人性化,楼底下的佣人也是跟她一口一个二小姐,尊敬得不行。 但表层之下的疏离和隔阂,却摆得明明白白。 她嗤笑了一声: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女替代品啊,冷菁宜。 给冷菁宜的房间就是冷兮芮的,里面的一切都属于那个冷家的二小姐。冷菁宜进冷家宅院之后,所有的佣人,也都听冷慕宸的安排,一律叫她二小姐。 但无论称呼怎么变,她都不喜欢,甚至就是厌恶。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演一场根本没有必要的戏。 到了冷家,只要她人在这栋房子里,她就不能是自己。 …… 晚上,冷菁宜意料之中的失眠了。她从床上坐起来,发了很久的呆,一看时间,也才十一点,不算特别晚。反正闲着也没事,她披上大衣,一个人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冷老太太这些天身体很差,一直在冷家的私人山庄里静心调养,佣人们没什么事儿,也都睡下了。冷宅里空空荡荡,窗外只有风声。 鬼都不生一个蛋的地方。 冷菁宜笑了笑,推开了别墅的门,在树木丛生的花园里绕了许许多多的弯路,才勉强找到了冷宅的镀金大门。 好好的一个家,非整得像座泰姬陵。荒唐。 “——回去。”突然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 冷述筠从门口的车上下来:“你要去哪儿?” “……我睡不着,想出去走走。” “你对这里很熟?睡不着就看看你自己的资料,明天还有专门为你回国举办的宴会,你到时候要上台的,稿子都背熟了吗?” 冷菁宜嘴唇动了动,脸上没什么表情:“知道了。” “注意点情感和表情。你一直都这么面瘫的吗,冷兮芮可不会这样。”冷述筠一字一顿:“明天多笑笑,希望你不再是这样了。” “回去睡觉吧,明天早点起。”冷述筠下了最后通牒,语气丝毫不容拒绝。 冷菁宜没再回应,转身朝冷家宅院里走去。 明天的宴会,是她要过的第一个坎。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会在现场再次遇见那个机场的桀骜少年。 第3章 3 暴躁 时间线再次回到当天的宴会现场。 江延灼当时独自离开后,径直走到花园的角落,点燃一根烟。烟雾缭绕里,烟头的火星忽明忽灭,烟草味弥漫开来。花园的灯盏不多,黑暗之中,少年的面孔在火星的微光中,隐隐约约地看不真切。 冷菁宜讲完她该讲的,走到花园后门之后,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周边总算没有人了。冷菁宜方才还笑着的眉眼和勾起的唇角,在一瞬间便消失殆尽。 空气里有刺鼻的烟草味道,冷菁宜不喜欢,皱了皱眉。她回眸,这才发现,周边其实还站着个人。 江延灼脸孔在暗处,冷菁宜看不真切,只有烟头的火星忽明忽灭。她其实对这个看不清面孔的少年没什么兴趣,直到少年从黑暗处走出来,冷菁宜突然觉得非常熟悉。 “……是你。”冷菁宜轻轻开口。 江延灼眉毛一挑:“——我们见过?” 京腔浓郁,耳钻在微光下闪烁。 冷菁宜这才发现说错了话,毕竟自己现在是冷兮芮,对面的表现一看就是原先不认识她的:“——没见过。不好意思,是我认错人了。” 江延灼低头,看着冷菁宜淡淡的神色,已经与刚才讲话时分明是两副脸孔。 树顶上装的灯盏光色是白兮兮的,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的发顶和侧脸,头发眉毛乌黑,睫毛在下眼睑有阴影,茶色的瞳仁通透。气质冷冷的,生人勿进的气场,以她为圆心,覆盖半径为三米的圆。 很清冷的长相,苍白的皮肤和血红的眼尾有一种碰撞的视觉冲击感。漂亮是漂亮,脸上表情是寡淡的,但却还混杂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厌恶感。 他突然有一种,很想让她难堪和痛苦的恶意。 江延灼嘴角不明显地勾了勾:“冷兮芮?” “恩。怎么了。”冷菁宜回答。 “什么怎么了,你说这怎么回事儿啊。”江延灼哂笑,语气明显地带着点儿慢吞吞的恶劣:“冷家二小姐,怎么就死而复生了?” 江大少爷讲话一如既往的一针见血,顺便杀个人诛个心。江延灼右耳那颗金红色耳钻,此时在光影下闪闪发亮,有一瞬刚好刺了冷菁宜的眼睛。 啧。 冷菁宜反应很快,只是微微皱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可能是有什么误会。” 她说完正欲转身离开,江延灼一把攥紧了她的左手手腕。 冷菁宜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个部位刚好是昨天纹身的地方,根本没长好,只是有个蝴蝶的痕迹罢了。 强烈的痛感令她整个人僵硬,她吃痛地呜咽了一声,而对面根本不放开,语气还饶有兴致:“怎么了?这么疼?” “你放开。”冷菁宜后背一阵冷汗,她甚至能感觉到血珠正从她的伤口处一滴滴往外溢。她的语气渐渐弱下去,右手指尖微微颤抖。 江延灼笑了一声,松开他的手腕,略带调侃道:“既然这么疼的话,还特意去纹这个干什么啊,小姑娘?” 疯子。 变态。 冷菁宜几乎是在江延灼松开她手腕的同时,抬起右手狠狠扇了过去,语气生冷又暴躁:“闭嘴。” 正正好好打在江延灼脖颈与下颌线交界的那个伤口处。很巧的是,那也是昨天才有的,一个未痊愈的伤痕。 冷菁宜提起裙摆就往正厅跑去。 她觉得之前对这个人的印象,是她人生中看人最不准确的一次。昨天她还以为他桀骜又勇敢,甚至有些钦佩他的顽强。现在看来,此人大多精神不太正常,要么就是有暴力倾向。 冷菁宜又想了想,觉得大概是两者兼有。 花园里黑暗处的少年静默数秒,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脖颈的位置,突然饶有兴致地嗤了一声,语气带笑。 “操。没看出来啊小姑娘。” “——脾气还挺暴躁。” …… 冷菁宜在那天之后,在家没什么事,也懒得动,纹身也刚好在恢复期。除了一日三餐,就一个人待在小房间里做题目。来京城之前她特意关注了一下这边的题型,和她之前做的卷子差异还是比较大的。光是总分这一块儿,江苏卷480分,京城卷750分,这两者的差异不言而喻。 冷家宅院里,除了林管家很偶尔地会关心一下冷菁宜,其他的佣人多多少少都爱背后说点杂碎闲话,即便面上都喊她一声二小姐。不过冷菁宜从来不在乎这些,爱说什么就让她们说什么去吧,她无所谓。冷菁宜对一切都保持漠不关心的态度,她一向懒得多管闲事。 后来她从佣人口中得知,京城首富江家,有个叛逆的少爷,同时也是独子,名叫江延灼。她默默记住了这个她讨厌的名字,不过她更关心的是自己接下来在哪儿上学。资料上原本写着,她在六中上的高一,但是之后自己独自去了国外,也不知道学籍有没有注销。 当冷菁宜开口问从外头回来的林管家的时候,对面一拍脑袋:“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资料上没有吗?” 冷菁宜保持面瘫:“不知道。” “嗐,是我年纪大忙糊涂了。”林管家笑笑,“京城二中,是个好学校,每年升学率很高的。转学手续早就都办好了,里面的学生也大多家庭条件差不多。我记得二小姐你原来在学校成绩也挺好的吧?所以给你分到零班了,京城二中最好的班。” 冷菁宜唔了一声:“知道了。”她刚想回房间,去准备不知道京城二中会不会有的开学考试,却被林管家叫住:“二小姐,等一下。” “恩?什么事啊林管家。” 林管家没回答,俯身从袋子里拿出两盒黑巧克力:“这个是买给你的。我女儿说的,这个牌子最好,味道也很醇正。” 冷菁宜愣了一下。随后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谢谢。” …… 在她的纹身彻底光滑平整的那天,冷菁宜坐上了开往京城二中的车。一路上林管家话不少,冷菁宜答的不多,但一直在听。自从到了冷家,也就偶尔说话的林管家能让她感觉到些许人情味。冷慕宸和冷述筠,直到现在,都没再出现在冷家。 京城二中,官二代跟富二代的聚居之地,远近闻名的贵族重点高中,升学率年年稳居全市第一,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天花板高中。进来的学生要么非富即贵,要么就是成绩优异到极点。冷菁宜背着淡紫色的双肩包,穿过纵横交错的楼宇和小树林,找教室十分不顺。她本来就路痴,学校太大,大小路又多又密,实在让她头疼。 终于在三楼找到班主任的办公室时,早自习的铃声已经响起。她轻轻敲了敲透着热气的门,得到允许后推开:“柏老师。” 柏老师见到她,尴尬地笑笑:“冷……兮芮是吧?” 冷菁宜点点头:“恩。不好意思,我迟到了,不太认得路。” “没关系,学校大,是比较绕,之后多熟悉熟悉就好了。”柏老师招手让她过去,把冬季校服拿给她,语气略有些磕磕绊绊。 教材之前冷菁宜都看过,她的成绩本身就不错,虽然转学之后试卷题型的变化比较大,但好在现在才高二,还有一年半的时间才高考,有充分的时间调整学习习惯。还有她知道,冷兮芮是个学渣。 所以冷菁宜决定,演一出学渣变学霸的戏。 “现在刚好是早自习,第一节 课是我的物理课,等待会儿课再带你进教室吧。”柏老师见时间还早,“一楼有更衣室,冷同学,你先去把校服换一下吧。” “好。”冷菁宜面上乖乖地答应,拿上校服后开门出去,留下一阵淡淡的清冷木质玫瑰香气。 “真漂亮。”办公室里隔壁班班主任忍不住赞叹,“气质好像港星哦,眼珠子颜色稀罕,是茶褐色的吧,皮肤也白净。我老早就听说隔壁六中的冷兮芮长得漂亮,没想到是这么漂亮啊。” “羡慕什么啊你。”柏老师摇了摇头,“冷家人啊——这下我们高二零班又多一个惹不起的,我整天上课像供大神似的。” “哦对,我是听说,六中的冷兮芮貌似脾气时好时坏的。”旁边办公桌上的老师附和了一句:“不过现在看着,还挺乖啊。” 冷菁宜是冷兮芮替身的事情,只有柏老师知道,他还得战战兢兢地保守住这个秘密。柏老师真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什么教师了,这分明就是个特务啊! “说到惹不起的,柏老师,您是不是忘了跟冷兮芮同学嘱咐一句了?零班有几个人……好像不太好惹的吧。”一个老师插嘴道。 柏老师回过神来:“啧!这么重要的事儿怎么给我忘了呢!” …… 学校底楼,今年茶花和杏花开得早,混合着雪松和梅花的香气。 更衣室不难找,紧靠着操场,里面没有人,暖气依旧开着。冷菁宜把大衣换下来,厚厚的冬季校服码数本来就大,她又瘦,穿在冷菁宜身上松松垮垮的,袖子长度盖过她半只手,只露出一截指尖。 刚好可以遮住纹身,也不需要戴手表了。冷菁宜收拾好后,背起书包准备在学校里随便转转。 京城二中占地面积真的很大,目测应该有她原来在绾洲那所学校的三五倍不止,楼房样式又豪华,音乐厅、图书馆、科技楼、国际部都有,食堂都有两个,分中餐厅和西餐厅,说是高等大学的配置都可以,真不愧是鼎鼎有名的天花板贵族学校。 冷菁宜是想在操场附近安安静静独自消磨完整个早自习的,可生活偏偏不如意,操场拐角处传来一阵骂声,混合着什么东西碰撞的声音,像是在斗殴。头顶树叶窸窸窣窣,一阵推搡辱骂的声音越来越近。 她无声地闭上眼睛:不是吧。 就算在是以前,学校管制不严,碰见这种事的频率也完全没有特别高啊。怎么一进来,就能碰着呢。 除非……京城二中根本不像传闻中的那么规矩。 冷菁宜想都没想就往反方向走。这种东西见多了会影响心情,虽然她的心情很少会被什么事情影响。 “江延灼!你以为你自己是谁,京城二中没人管你们,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 冷菁宜步伐猛地一滞。 假的吧。她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放轻步子,往声音来源的方向走。 之前遇到的那个有病的人,居然也会在京城二中上学? 她悄悄在后面探出半个脑袋,看见余绯烦躁地把向凛抵在墙上,向凛的头发已经混乱不堪,沾着水泥和灰尘。 空气里有蔓延开来的血腥气。冷菁宜心里“咯噔”一下。 江延灼之前本来只是懒散地斜倚着墙,看着余绯跟肖泊亦二对五,一边漫不经心地抽烟,像是眼前的场面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但是向凛这话一出,余绯就松开手,往旁边退了一步。江延灼啧了一声,舌尖抵着后槽牙,笑着蹲下来,手里的烟架在腿上:“欸我操——向凛这话就不对了啊。你他妈哪只眼睛看见我动手了?” “你以为,我真的会在乎你那些傻逼事?” 肖泊亦在他身后,靠着余绯哂笑:“啊哦,完了。”他们两侧还趴着几个人,身上也都是尘土,明显是被揍得起不来了。 江延灼缓缓偏过头,抬起手中的烟,指着向凛的脸,眼神像是狮子在审视自己的猎物:“哟,那您既然都这么说了,老子总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了是吧,那多对不起您呐?” 气氛诡异地安静,他明明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和表情,气场却令人瞬间寒毛直竖。冷菁宜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江延灼的动作很快,几乎是没等向凛反应过来,一把拽起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拖起来,再次狠狠地抡到墙上。栅栏震动的声音巨响,灰尘抖落,向凛的脸扬起,江延灼紧接着一拳揍上去。 整个过程快准狠,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三秒钟。 “我是谁?”江延灼嘴角勾了勾,“向凛,你给我记住了,我只说一遍——我是你天王老子。”他拽着向凛的衣服把他整个人提起来,又狠狠地掼在墙上,瞬间震下来许多白色粉末:“听明白了吗?” 那个叫向凛的男生已经疼到说不出话,眼睛瞪着江延灼,似乎还是不服,可身体实在是没有余力,支撑他再骂一句什么,或是再反抗些什么了。 “差不多行了余绯,奶茶妹说她早已经消气儿了,让你记着早点回班里。”肖泊亦靠在墙上,懒懒散散地笑着朝余绯道。 冷菁宜数了一下人,站着的三个,倒着的五个。她非常明显地感觉到,这个叫江延灼的人,打架很野,很凶。只要他出手,必定见血。 冷菁宜本来是脸盲,但江延灼那一口地道的京腔,右耳上的金红色耳钻,还有那次不愉快的经历,让她不得不记住了他。 同时冷菁宜也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和这种人有太多的牵扯。 好在这样打打杀杀的角色,肯定不会在传闻中成绩很好的零班的。冷菁宜想到这里蓦地松了口气,真不是她戴有色眼镜看人——只是江延灼这样的,很难看上去是会好好学习的样子。 冷菁宜又忍不住仔细打量了江延灼这个人。 黑发略微中分,稍稍遮住眉,内双,漆黑的眸子不羁而张扬。下颌线利落分明,脸上的表情桀骜又带些玩味,看着很野,眉目却干净。 气温虽不是零下,但冬天还是冷的。他的校服敞着前襟,袖口挽起露出劲瘦的手腕,黑色低领毛衣,锁骨深陷。 身形颀长,虽然江延灼懒懒散散地没站直,但能看得出他身高肯定在一八五以上。光是站在那儿投下一片阴影,气场就比别人胜出一大截。对了,江延灼很好看的一点是,他的眼下有一颗泪痣。冷菁宜视力好,她看得很清楚。 冷菁宜客观评价,光凭这张脸,江延灼下海挂牌就能五位数字起。 ……她想说的意思其实是,江延灼在学校里肯定有很多女生追。 第4章 4 零班 冷菁宜短短一个晃神,只见这位样貌极好的纨绔校霸打完了架,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把自己身上的灰尘擦干净。然后把校服拉链拉上,从裤子口袋里再摸出了一副骚里骚气的挂脖金边眼镜。 冷菁宜:“……” 还是个有头有脸,记得带马甲的校霸呢。 江延灼看了一眼手机:“要上课了。” “我今天不去了,新赛季我的排名不能掉。”肖泊亦摸出根烟点上,“阿延,余绯,晚自习下课后一起吃夜宵呗。” “我看你就是想我们去接你。”江延灼哂笑,“余绯不去了,他今晚要陪顾烟,我下课去陪你。” “够意思。”肖泊亦语气揶揄,“余绯这谈恋爱的就是不一样啊,我真羡慕奶茶妹儿,男朋友为了她,连游戏都玩的少了。” “行了你。”余绯打了他一记,“天天贫。”他们三人的对话气氛融洽到极点,像是完全不记得地上还倒着五个人,而且全是拜他们所赐一样。 “阿延,你看见了吧?”余绯拿手机给顾烟发了个消息,抬头对江延灼道:“刚刚躲在后面那个女生,我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江延灼挑了个眉:“看见了。不认识。没见过。” “我去,”肖泊亦听了二人对话,非常夸张地一惊一乍,“什么女生?刚刚还有别人?” “麻烦多长个心眼儿吧你。”江延灼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 “转校生啊,”余绯若有所思,“在下半学期转学,挺少见的。” “关我们什么事。”江延灼一哂,“反正不会转来零班。” “你一点都不感兴趣?”余绯捏了捏下巴,“不管怎么说也挺有缘的吧,见到这种场面还不被吓得逃跑的女生,目前我只见过顾烟一个,现在终于又多了一个了。” “嗐,其实我看见了的。她那个全世界都跟她没有一丁点关系的表情,就好像这种事儿她早就见怪不怪一样,”肖泊亦不禁拍了下手掌,“妥妥的高冷女王范儿啊,真是绝了,长得也是着实精致。” “你一天不嘴贫会死?”江延灼这次加重力道踢了他一脚,“赶紧干你的正经事儿去吧。” “嘶——你看你啊,刚回国就打人。嗐,得嘞,那晚上老地方见。”肖泊亦熟练地一把攀上栅栏,借着墙角边堆砌成堆的水泥块,从学校翻了出去。 江延灼睨了一眼地上趴着的那些人,头也不回地跟余绯往教学楼走。挂脖金边眼镜垂下的流苏随着他迈步的频率,有节奏地来回晃动着,道貌岸然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刚才干了地痞流氓的事。虽说全校都知道江延灼是个什么人,但也没人敢妨碍他自带钻石马甲。 余绯突然开口:“那个女生……阿延你其实是不是认识?” “不是。”江延灼答得很果断:“一个冒牌货而已。” 三言两语,把之前和这个女生的事情说了个明白。 “你的意思是,冷兮芮其实已经死了?”余绯皱眉:“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一点风声都没露,冷家这次保密工作做的不错啊。” 江延灼没再回应,他今天走路有些分神。 那个目前不知真正姓名的冒牌货,是真的长得好。 气质和他见过的所有女生都不一样,可以看出她的性格和冷兮芮其实是有本质的区别的。寡淡又随意,面瘫冰山脸,偏偏不笑也好看,很有港星的味道。只有在大众面前,她才会表现出一副乖巧的模样。 当时在花园的时候,她的长睫毛在下眼睑打下一片阴影,下睫毛也长的逆天。身上有清冷的木质玫瑰香气,讲话的时候不轻不重,那天身边的风似乎都变得慢下来,冲淡了他身上浓重的尼古丁气息。 但是无论如何,她到冷家来当替身,除了为了钱,根本没有其他说得过去的理由。说到底,就是跟冷兮芮有着一副相似皮囊的拜金女。 江延灼本就对冷兮芮这种面上一套背后一套的女生很嗤之以鼻,对这个替代品,那更是不可能有什么好感。 …… 冷菁宜来不及感叹京城二中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看时间快到了,赶紧悄悄往后退了几步,从侧面的楼梯回到四楼。 路过几个早自习迟到的同学,见到她像是丢了魂似的,踉踉跄跄就往旁边跑。 冷菁宜:“?” 这些人认识她吗? ……为什么好像很怕她的样子。 柏老师已经在办公室门口等她了,见冷菁宜来了,焦急的面色终于缓和下来:“走吧,早自习最后几分钟了,带你去班级里熟悉一下。” “对了,冷同学,老师提前跟你打个招呼。”柏老师面露难色,“班里有些同学……可能脾气不太好。” 冷菁宜微微笑了笑,朝对方回答:“没事。我脾气也不算太好。” 冷菁宜还在想,零班柏老师口中脾气不太好的同学,到底是何方神圣——能不能比她脾气还不好。 毕竟她冷菁宜,长这么大没什么别的本事,怼人还是会的。 柏老师:“……” 刚才冷菁宜那一句“我脾气也不算太好”,着实把柏老师吓得抖了三抖。他以为这个女孩子,光看脸的话,肯定是与世无争,好好学习型的,结果没想到……好像跟冷兮芮一样,也不是个善茬儿。 而且跟班级里面顾烟这种明目张胆的女孩儿还不一样,冷菁宜光是表情就叫人捉摸不透。她这个人貌似平时没有很明显的喜怒哀乐,你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冷菁宜此时在想,其实也没事。反正她走的是乖乖女人设,那些平时惹事儿的,一般也跟她这种人设没什么关系。 突然她想起来刚才楼下,见到她就慌慌张张的同学,于是留了个心眼,还是问了一句柏老师:“柏老师,冷兮芮在隔壁六中,到底是什么样的?” 柏老师:“……啊哈。” 柏老师叹了口气,把冷兮芮的事情跟她讲明白之后,冷菁宜忍住了没咳嗽出声。 ——好家伙啊冷兮芮,没想到还是个双面派。 而且这个双面派,貌似整个冷家人都还被她蒙在鼓里,还真以为冷兮芮就跟表面上一样乖巧可爱。荒诞的是,冷兮芮都死了,冷家人依旧以为,她是那个样子的。 要是她拿着原来的剧本演,走乖巧可爱的人设,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 总的来说就是,在长辈面前是俏皮乖乖女,在学校里专门欺凌弱者。名气还挺响,之前人在隔壁六中,却也在校外欺凌过京城二中那些有成绩但家里没什么背景的。 所以刚刚那两个人,一定是属于后者。之前被冷兮芮欺负,又碍于家庭环境,没办法找谁说理去。怪不得在自己的学校突然看见冷兮芮,就跟见了鬼似的。 也好。冷菁宜心想,那她在这里,干脆也不需要装什么俏皮可爱了。看样子是之前跟零班也没什么交集,但大家看来也都知道冷兮芮是个不好惹的……就一直保持沉默好了。 …… 而在短短的这几分钟,余绯已经回了教室。顾烟问他怎么这么久,还有江延灼怎么没回来,余绯回答说去洗脸了,因为脸上沾了点灰尘。 冷菁宜进教室之后,全体零班同学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倒吸一口冷气的原因是——大家没想到,传闻中狠戾又跋扈的冷兮芮,长相真的过于惊艳了。即使大家刚见到她有些害怕,但也还是有被这样的颜值给折服到。 她的皮肤本就是南方特有的冷白色,乌黑的长发更显得她皮肤白得几乎透明。生人勿进的一张厌世脸,柳叶眼半含秋水,双眼皮皱褶明显,茶色的瞳仁通透,但是有些空落落的。睫毛长得逆天了,每一次闭眼都能看到细细的黑色睫毛扫过下眼睑。即便脸上不带笑容,卧蚕还是很明显。冷菁宜是很高级的长相,和骄纵明艳的奶茶妹儿——顾烟,不是一个风格的美。 冷菁宜跟柏老师一起站在讲台上,看了一眼整个零班,大约三十来个人,班级很大,但人不多,空着的单独座位,还是有好几张的。 社恐选手冷菁宜只要没同桌,都好商量。 她喜欢靠着窗一个人坐。 这时,外面一道身影不紧不慢,没喊报道就从正门晃了进来。 江延灼插着兜,戴着挂脖眼镜,与其说是用来看白板的,不如说是装饰品。他整个人一进来就吸引了全班的目光,漆黑的发尖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淌着水,他随意地往后抓了一把。可能是刚刚抽了根烟的原因,身上有新鲜的尼古丁气息,依旧不刺鼻,甚至还有些好闻。 江延灼长相是真的帅,身上的校服穿得有模有样,要不是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真能让无知的不知情者以为,这是个认真学习的理科学霸。可惜大家都是知情者,都知道这位是个道貌岸然的校霸,打起架来狠得让人毛骨悚然。 关键是江延灼嘴角还经常带着笑,让人捉摸不清,他下一秒是想给你吃颗糖,还是想让你立即从这个世界上嗝屁。 冷菁宜在江延灼的视线对上她的同时,并没有移开目光。江延灼看着她,似乎是嘴角歪了一下,然后先一步移开目光。全班都高度紧张地盯着江延灼,看着京城二中大佬,懒懒散散地走向他的位置。 冷菁宜已经不想再去感叹,自己的运气是有多差了。 柏老师看大佬落座了,对冷菁宜道:“冷兮芮同学,随便挑个位置坐吧。” 突然,江延灼慵懒地伸出手:“柏老师,我缺个同桌。” 全班:“……” 操,这是什么恐怖的发展。 “她坐这儿,没意见吧。”江延灼哂笑。 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整个零班都愣了。去年高一快毕业的时候,江延灼跟六中冷兮芮几乎是一前一后离开了学校,现在却聚集在同一个班里,这算是……传闻中的六中校霸跟他们二中校霸之间的特殊缘分? 冷菁宜幽幽地看过去,江延灼却好整以暇,回以饶有兴致的眼神,眼底却藏着恶意。他本不想回国,觉得没意思,但现在……似乎有了玩具。冷菁宜和他对视两秒钟,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行啊神经病,陪你玩。 柏老师看这形势,莫名其妙有一股火药味。他赶紧咳嗽了两声,吸引大家的注意力,跟大家宣布:“从今以后,冷兮芮同学就正式加入咱们高二零班了,希望大家在剩下的一年半时间里,互帮互助,相互学习。话不多说,先下课,准备一下第一节 课要用的卷子。” …… 现在是早自习下课时间,江延灼站起身,从窗户口轻轻一跃,就翻了出去。冷菁宜在位置上整理好书包,她本来没想主动跟谁打招呼,不过坐在余绯旁边的女生主动转了过来,手里还拿着杯奶茶:“嗨美女。久闻大名。” 冷菁宜掀起眼皮,坐在她前面的是一个扎着高马尾,有齐刘海的漂亮女孩。头发染成棕黄色,身上喷了香水,校服自己改过,还戴着金属耳圈。脸上化着妆,尽管穿着校服,也一点都不会掩盖她明艳骄纵,自由散漫的气质。 冷菁宜眨了眨眼睛,抬起一只手晃了晃:“额……嗨?” “我叫顾烟,抽烟的烟。”顾烟平时不屑于跟女生玩,但是坐在她后面这个冷兮芮,虽然气场跟她不相似,却令她莫名觉得亲近,她也早有耳闻。冷菁宜手一顿,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冷兮芮。”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把手插回口袋里,在口袋里摸到了几块黑巧克力:“吃巧克力吗?”冷菁宜觉得自己真是有礼貌。 “吃。谢了冷同学。”顾烟语气散漫,接过她手里的黑巧克力,打开之后扔在奶茶里面,搅拌了几下等巧克力化开,就得到了一杯黑巧克力奶茶。 “对了。江延灼和我同桌早上是有点小事情,所以才迟到的。”顾烟吸了一口奶茶:“你和江延灼还挺有缘的,去年你们也是差不多时间出国的。” 冷菁宜:“……” 冷菁宜无奈地闭了闭眼睛:这原来就是传说中的小事情吗? 冷菁宜这回终于确定了。京城二中升学率高是真的,可是管制真的一塌糊涂。官二代跟富二代混杂的地方,其复杂程度远远高于其他普高。 “怎么会转到我们班?还在高二下学期这个拐点突然回国转学。”顾烟也没继续追问同桌的问题,随便在旁边拉了把椅子坐下来,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搅着奶茶。 冷菁宜:“……金盆洗手?” 顾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好好的,干嘛金盆洗手。”她指着自己同桌的背影:“我男朋友,余绯。”冷菁宜点点头:“知道。” “聪明。”顾烟调皮地朝她眨了眨右眼,身后余绯听到后面动静,转过来给她理了一下刘海,然后看向冷菁宜:“你好。” 这个时候上课铃响了,柏老师带着一堆教材和试卷进了教室,余绯摸摸顾烟的脑袋:“别聊天了,上课先好好听。” “行吧。”顾烟噘着嘴转了回去,她最讨厌的就是物理课,文化成绩也是班里的吊车尾——确切地说,是整个京城二中的吊车尾,要不是余绯和江延灼帮忙,她进不来零班。 第5章 5 校霸 第一节 课下课之后,柏老师还没离开,江延灼从后门吊儿郎当地进了门,似乎是嗤笑了一声,语气玩世不恭:“冷同桌,让一让。” 声音不小,仿佛就是想让班级里的同学都听见。不过同学们也对此完全视若无睹,都明白一个道理—— 谁要是敢在这时候插一句嘴,明早恐怕就得缺胳膊断腿。 他京腔很浓,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听起来总感觉很拽也很轻佻。冷菁宜看了他一眼,莫名其妙地微微蹙眉,温吞道:“我让一让干什么?后面位置这么空,不会绕一绕吗。” 江延灼非常有耐心地跟她解答:“不会。” “那你就跟出去一样,翻窗吧。”冷菁宜面无表情地转着笔。 全班的气氛在冷菁宜开口的时候彻底冻结。大家非常紧张地看着江延灼此刻的脸色,心里都在想一件事—— 这女的小命不保。 江延灼没说话,站在原地没动,脸上不知道算是什么表情,似乎想笑又没笑。反正在大家眼里,看起来挺可怕的。 冷菁宜一脸无辜地盯着他,几秒钟后,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湿巾,抽了一张伸手递给江延灼:“给你。” 江延灼看着冷菁宜伸在半空中的手:“?” “耳钻。”冷菁宜一脸面瘫:“早上不是都洗过了么,还有血没擦干净啊。” 江延灼愣了一下,手从裤兜里伸了出来,接过那张湿巾纸,往自己右耳上蹭了一下,还真有血。 “……”江延灼兀自占了一会,从后门绕了一圈,坐到了座位上。 全班震惊地看着这一切—— 大佬这是……跟他的同桌妥协了? 第二节 是语文课,冷菁宜把书打开着,睨了一眼她同桌的卷子,果不其然,除了名字,其余一个字也没有。 江延灼也看了一眼冷菁宜的桌子,哂笑:“冷同桌,没卷子?” 冷菁宜点点头:“江同学,麻烦听柏老师的话,发挥一下互帮互助的班级精神,试卷共享一下,谢谢。” 江延灼把试卷朝她桌上一丢,然后就往桌上一趴,开始睡觉。 周边同学被校霸吓得不禁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冷菁宜倒是一脸面瘫,丝毫没受到江延灼的影响,拿过卷子看着上面那个明显练过的签名,发了两秒钟的呆,就开始认认真真听课。 冷菁宜发现这位校霸同学的卷子,每道题的题号上,都被轻轻地划了个勾。不过她也没多想,这是什么意思。 打铃之后,顾烟转过来想说话,看见江延灼还在睡觉,脸上表情一怔,轻声跟男朋友道:“余绯,江延灼平时无论上课下课,都不怎么睡觉的吧。” 冷菁宜淡淡地开口:“江同学,戴着眼镜睡觉很不舒服的。还有,未经允许在你的卷子上做笔记,不好意思了。” 江延灼:“……”他坐起身拿掉眼镜,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气质清冷的女生:“冷同桌,你知道上一个跟我这么讲话的人,现在怎么样了吗?” 冷菁宜直勾勾地盯着他:“我居然不是第一个。” “……你是。”江延灼低声骂了一句,烦躁地踹开凳子,从后门走了出去,丢下一句“余绯给我请个假”。 他皱着眉甩上后门:操。什么东西。 “原来你们校霸也需要请假。” 冷菁宜目送同桌离去,一脸平静,“涨知识了。” 余绯两首枕着脑袋,靠在椅背上哂笑:“阿延他不请假也可以。但是他比较遵守校纪校规。” 顾烟则跟看戏似的,似乎是还没完全尽兴:“江延灼他好像是第一次拿谁没办法吧。” “你也真敢说。”余绯转过来,“这么跟他怼,冷同学你不怕吗,毕竟是见过阿延出手的人了。” 冷菁宜面无表情:“你们早上看见了啊。” 余绯脸上表情略微一滞:“是。” 冷菁宜点点头:“看见了,也没揭穿或者故意找麻烦。” “那我还怕个鬼。” 顾烟“噗嗤”一声:“操。你太有意思了吧,以前居然没早点认识你。冷兮芮,以后一起出去玩啊。” 冷菁宜“哦”了一声:“我随意。” …… 江延灼出去后,在学校的天台上抽烟。今天没有太阳,风又刮得特别冷。他一向穿的很少,似乎是感受不到寒意一般。 刚才,他看到了冷菁宜的书,扉页上有一个划掉一笔的名字—— 冷菁宜。 心情有点烦,他其实已经知道了冷菁宜是哪位。冷家有个私生女的丑闻,整个京城知道的人都不多。 江延灼没想到的是,冷慕宸真的会把圈里传闻中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女接回冷家。 江延灼的父亲江仲鹤,没少在私下里耻笑冷慕宸在外头有个他不想认的私生女,和一个动不动就来要钱的败家女人。 江延灼对此无感,别人家的事本就与他无关。 只是江延灼万万没想到,冷菁宜会真的转来零班,而且……是顶着这样的身份回来的。 算起来时间,那天在宴会上遇见冷菁宜的时候,应该她刚来京城。非常人生地不熟的样子,却好像什么都不怕——客观点说,是什么都不在乎。 她的确漂亮,但冷菁宜整个人的气场,加上那张面瘫脸,不能说是很纯的冷淡,而是有点那什么……很厌世的丧。 跟她说话的时候,甚至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无所谓。你生气也好,不生气也行,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江延灼还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但不得不说,是真的有点意思。 上节课其实他没有睡觉,而身边人笔尖在纸上沙沙响的声音,从始至终没有停下来过。 好像还……挺认真? 江延灼皱着眉抽完了烟,从天台上一跃而下,骑上他那辆重机,直接去了FI俱乐部。 …… 晚自习下课后。顾烟背起书包:“冷菁宜,一起出校门吧。” 冷菁宜往她旁边的座位上扫了一眼,余绯不在,她点点头:“好。” 高二的教学楼离一食堂最近,离主校门最远。顾烟吸着奶茶,冷菁宜一口一口啃黑巧克力。 突然顾烟停下了喝奶茶的动作,拿手肘拱拱冷菁宜:“冷冷,你有没有注意到,有人在看你。” 冷菁宜很想问问“冷冷”是什么诡异的昵称,但是她跳过了这个话题:“有吗。” “其实今天你早上一来,下午咱们学校的贴吧就炸了,你应该还不知道。”顾烟嗐了一声,“还有人血书求你联系方式呢。” “你看走在我们前面,一直在转头的那个酒红色头发的女生,名字叫裴佳。”顾烟嗤了一声,“她今天知道江延灼有同桌了,在班里差点原地爆炸。” “关江延灼什么事?我跟他关系又不好。”冷菁宜吃完了那条黑巧克力,把包装纸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她是江延灼女朋友吗。” “呸呸呸。”顾烟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江延灼才看不上她那种心机货色呢。一句话,去年想扑进江延灼怀里的女生千千万,没一个入过他的眼。” “唔。江延灼不谈恋爱吗。”冷菁宜这倒是没想到的,她换位思考,要是自己长了江延灼这张脸,那必定来者不拒啊,他又不亏。 “就很奇怪啊,肖泊亦还背后悄悄说过江延灼不行呢。”顾烟想到这个差点一口奶茶没咽下去,笑道:“这话可不能告诉江延灼,不然肖泊亦小命不保,未来国内也就少了个明星脸电竞职业选手了。” “什么博弈?”冷菁宜心想贵圈真乱,给自家孩子起个名字,都不能放过跟做生意有关的字眼吗。 “哦,肖泊亦啊。他今天没来,肯定是去俱乐部打游戏了,因为新赛季到了。” 顾烟咽下一口奶茶,“明天他应该会来,到时候你就见到了。”冷菁宜想了一下:“……是不是一头银发的那个。” “欸对对对!”顾烟笑了,“你记起来了啊,早上跟余绯还有江延灼在一起的,我差点忘了你其实是见过他的。” 冷菁宜当然是脸盲,但是肖泊亦那一头银发属实抢眼,这才勉强记住了。长相应该还是可以的,就是发型太杀马特了。她想起来,当时在栅栏对面站着的三个人,肖泊亦不说,余绯是染的和顾烟一个发色,只有江延灼是黑发,耳朵上的金红色锃亮。 她突然有些失神。 “早上的事,还没人跟你解释过吧。言简意赅呢就是,楼下班级的向凛喜欢国际部一个叫陈紫伊的女生,这个女生平时也挺社会的,但她好巧不巧喜欢江延灼。” “向凛就是一弱鸡,也不敢跟江延灼当面刚,就爱在背后带着他那几个没用的杂碎搞鬼。” “江延灼一开始是不想管的,结果向凛的一个交好的兄弟跟我表白,余绯特别火,今天叫上肖泊亦和江延灼一起去收拾了一通,向凛那个傻逼和几个杂碎才终于老实了。” 顾烟哈了口奶茶味的白气,晚上的气温到了零下,白气在空气中氤氲许久才消散:“有时候讲道理根本没用,只能用武力让对方臣服,这是目前我学到的最正确的道理。” 冷菁宜点点头:“挺不错。很酷。” “你倒是真的酷。”顾烟咬着吸管,“敢当面怼江延灼的,你是京城第一人,我奶茶妹儿真服你,好牛逼,不愧是六中霸霸冷兮芮。” 冷菁宜不置可否。 “哦对了,江延灼很野很傲,大家都怕他是真的,但也绝对不是蛮不讲理的人。”顾烟笑笑,“他人其实还挺好的,就是有时候控制不住脾气而已。” 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校门口。 “恩。”冷菁宜抬起眼皮,看见林管家的宾利车停在路口,她挂上蓝牙耳机:“我走了。” “拜拜。”顾烟吹了声口哨,“明天见啊。” “二小姐,那个是你同学?”等冷菁宜上车坐稳之后,林管家发动汽车,关切道:“第一天上学怎么样?” “是朋友。”冷菁宜淡淡回答,“都挺好的。” “那就好。”林管家兴致勃勃,“这个零班的教学质量可不是盖的,里面的老师课都是名师,经常出去讲课的那种。” “恩。”冷菁宜疲惫地阖上眼,“林管家,我睡一会儿。” “欸,等会到了我叫你。”林管家看二小姐是很累了,配合地安静下来,一路上没再说话。冷菁宜路上安稳地睡了二十分钟,晚上居然就又睡不着了。 她头疼地坐起来,想到今晚林管家有事不住在家里,自己消失了也就不会让谁担心,于是就决定出去走走。 衣服都是冷兮芮的,富家小姐衣服首饰配饰都多,有的连吊牌都没拆。冷菁宜随便扯了一件披在身上,是白色的。 这次她专走大道,避开了小弄堂,在天桥上吹风,戴着耳机,百无聊赖地听音乐。 第6章 6 祖宗 江延灼开着重机,身后坐着肖泊亦,在马路上疾驰,掀起一阵妖风。他们刚从FI俱乐部出来,路过的地方尽是扑起的烟尘,今天有大风,雾霾并不重。 富二代玩机车就跟不要命似的,江延灼开车从来不戴头盔,技术也是一流,从未受过伤。 冷菁宜走出来其实挺懵的,也忘了围围巾,天气太冷,她有些冻得受不了,走下天桥回到马路,准备原路返回。 耳后有摩托车的声音,涡轮声音很重,听起来跟超跑没什么两样。冷菁宜戴着耳机听歌,也没怎么管。 下一个瞬间,有什么东西从耳侧飞驰而过,音乐声戛然而止,耳畔甚至有些刺痛。 目光所及之处,摩托车已经开出几十米远,而车上的人正朝上举着一只手,向她宣示着战利品。 她立马反应过来,下一秒,已经冲出数十米。冷菁宜从小打架,打不过就跑,体育方面没有什么天赋,纯属是后天练出来的。 “阿延你干啥呢,抢人家小姑娘耳机。”肖泊亦在后座哈哈大笑,“这不像你平时会干的事儿啊。” “消遣一下。”江延灼嘴角勾了勾,“你看人不是在追吗。” 肖泊亦回头:“我去!还真特么在追,速度还挺快啊。阿延要不你慢点开?看人家小姑娘喘的。” “不慢。”江延灼丝毫没紧张,“她追的上。” 冷菁宜跑得口干舌燥,冬天的干冷让她有点想吐。她认出了江延灼那辆重机,还有身后一头银发,吊儿郎当的肖泊亦。 红灯。 重机的轰鸣声终于渐渐消弭下去,遵纪守法好公民江延灼安安静静地等绿灯,身后的脚步声频率不减,带着喘息,越来越近。 绿灯。 江延灼哂笑,手腕刚想有动作—— “江延灼!”少女的跑到距离他们还有五十米处的地方停下,擦了一下额角的冷汗,声音带着急促的喘。 江延灼的手一下子就动不了了。 冷菁宜万年冷白的皮肤上浮起些许红晕,给她冰霜般的面色带来了些人间烟火气的红润。声音很淡很好听,带着些嗔怪。 肖泊亦看了身后一眼,吊儿郎当地吹了声口哨:“阿延,绿灯。” “我没瞎。”江延灼莫名烦躁地闭了下眼睛,把车靠边停下。 冷菁宜吐了口气,不紧不慢地走到二人身边,伸出手:“耳机。” 耳机在江延灼掌心里,冷菁宜脸挺臭的,这两人让她很不爽。他江延灼可真是睚眦必报,刚巧她也是。平时对你爱答不理的,但你要是真干什么事儿了,她一定补回来。 肖泊亦见到冷菁宜这副冰山臭脸觉得有点好笑,平时他们这种公子哥,难得兴起逗逗哪个女孩子,也没人敢这么跟他们要东西的。 “我去,”肖泊亦赶在江延灼前面开口,“不是我说,姑娘你谁啊?” “我是你祖宗。”冷菁宜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她现在很不爽,声音冷傲又寡淡:“所以你还要看多久?没见过我这样的?那你今天见到了。” 肖泊亦嗤笑:“你特么是不是活腻——” “好的冷祖宗,”江延灼嘴角歪了歪,声音透着慵懒又高调的京腔,带点痞气,搞得冷菁宜极度不适,“你赢了,耳机还你。”说着伸出手,手心里面小小的一只耳机,稳稳地躺着。 江延灼的手指很长,骨节劲瘦分明,伸手时露出一截手腕。 冷菁宜瞟了他一眼,一个字都没说,长发轻飘飘一甩,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肖泊亦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盯着江延灼的侧脸:“不是——我说江少爷,你就这么放那个面瘫脸走了?她是不是不知道你是谁啊,这么大个京城,哪有谁敢这么跟你说话的?这也太不识好歹了。” “可能是真不知道。”江延灼收起笑容,“她本就初来乍到,跟谁都不怎么熟,而且她也根本不关心这些。也不知道,早上是谁还夸她来着?” “……她到底是谁?”肖泊亦听出了什么,“跟圈里有关系吗。” 江延灼手腕朝后紧了紧,重机发出昂贵的轰鸣声。黑发少年右耳的耳钻在路灯下锃亮,闪着金红色的光芒。他笑的时候眼角的泪痣都好像带着情绪。 “就是那个京城里本莫须有的冷家三小姐,冷菁宜。” “早上看到的也是她,顶着个冷兮芮的名字,现在是我同桌。” …… 冷菁宜本身走得很急,耳边的大风刮得很急,天居然开始下雪。 雪花开始很小,后来一片片渐渐大起来,落到她的皮肤上有些疼。冷菁宜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抬起手抚上耳朵的位置—— 一道浅浅的凸起,她摸得清纹路。刚才重机速度太快,顺走她耳机的同时,不可避免地剐蹭到了她的皮肤,指甲划开一道细细的伤口。 冷菁宜很怕疼。她会打架,但是她很怕疼,这不矛盾。 冷菁宜顶着大风和雨雪加快步子,她不知道为什么,一点都不想打车。像是跟谁置气一般,咬着牙自己走。 另一头,江延灼盯着她的背影没动。肖泊亦骂了一句:“多新鲜呢。原来冷家还真有这么个事情,这女的脾气还挺大啊。” 江延灼皱眉:“下雪了。” “恩?恩,下雪了,是啊。”肖泊亦莫名其妙,“所以咱们赶紧走吧,你看这红绿灯都过了两轮了,我的江大少爷,您还要看多久?” “你开。”江延灼跃下车,“我还有事。” “大晚上的你还有什么事?”肖泊亦稀罕得很,“别跟我说你有妞了啊,我可不信。” “你这个脑子里除了妞儿还能有别的?”江延灼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一拳,“少特么废话,明早记得给我开过来。” “得嘞。”肖泊亦伸出两指并拢,在额头上给他比了个手势:“保证完成任务,江少爷您可放心去吧。” 冷菁宜盯着手机里的地图,按指示慢吞吞地走到冷家宅院附近,才终于大致记起来了周边的道路,关掉了地图。 她突然转过身:“出来。” 江延灼一愣。小丫头还挺敏感。 冷菁宜看清江延灼后也一怔:“怎么……是你。” “不然呢?”江延灼感觉好笑,“你以为是谁?” “没谁。”冷菁宜垂眸,她还以为是哪个流氓,一路上都做好干一架的准备了。然后她又突然想起来,眼前这个,不就是流氓吗。 江延灼在路灯下看得很清楚,白兮兮的灯光映雪,她垂眸的时候眼睫毛像刺。 脖颈霜白像牛奶,有一部分被散着的黑发遮挡。而且……眼角似乎有些红通通的。 操。江延灼心里骂了一句。 “没什么事,我走了。”冷菁宜转身要走,江延灼开口:“别动。” 冷菁宜止步。身后有脚步声渐进的声音,江延灼从大雪中向她走来,黑发带雪,耳钻闪烁。 江延灼有些近视,刚刚没看清楚,现在走近了才能确定—— 她的耳畔被刮出了一道浅浅的红痕,在冷白色的皮肤上尤为刺目,像是一件艺术品被划花了。江延灼低低地骂了一声,他没想这样。 他觉得有点烦,也有点后悔。 “疼不疼啊。”江延灼皱着眉。 冷菁宜回头:“什么?” “我问你,疼不疼。”江延灼不耐烦地重复了一句。 冷菁宜掀起眼皮,看着路灯下逆光的泪痣少年,轻轻地咬着下唇,声音带点委屈:“疼。”少女眉间带雪,眼睛含水,清冷又惹人疼。 江延灼滚烫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甚至有些错愕。 “对不起。”江延灼的声音很轻,冷菁宜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冷菁宜眉毛挑起。 “对、不、起、啊。”江延灼京腔浓,一字一顿清晰咬字,也给人一种不耐烦的感觉。 可是冷菁宜听得出来,他真的在道歉。 而且这种人估计没怎么道过歉,别扭得很,像是冷菁宜在逼他似的。 什么人啊。 冷菁宜觉得莫名其妙,打一棒子给一颗糖的,八成有什么治不好的毛病。 “用不着。”冷菁宜叹了口气,“我是谁,哪里受得起你江延灼的道歉,我怕我明早就横死京城二中。” “……你是祖宗。”江延灼插着兜,低头看她时黑发遮住眉,身后逆着光,高大剪影泾渭分明的好看。 冷菁宜觉得这是江延灼在骂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走了。” “等一下,冷兮芮。” “又干嘛风扇扇风啊你?”冷菁宜真的烦了,又不想太多表现出来,毕竟刚刚人家京城校霸给自己道歉了。江延灼把自己脖子上挂着当装饰品的围巾取下来,裹在冷菁宜空落落的脖子上:“冷。” 黑色的围巾,更衬得她冰肌玉骨。黑白两色相撞的时候甚至有些漂亮得刺目。 “我家就在附近,不用了。”冷菁宜没用过别人的东西,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况且这还是江延灼的。 “叫你拿你就拿着,哪儿那么多废话。”江延灼心下烦躁,这冷祖宗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那行吧。”冷菁宜放弃挣扎,“再见。” 江延灼看着冷菁宜从拐弯处消失,嗤了一声:“是个狠人。” 他拿出手机给家里司机拨了个电话:“我车坏了,来接我。” 晚上,冷菁宜把围巾取下来,坐在床上拿了干燥的纸巾,把围巾上被雪花沾湿的地方仔细擦干净。 眼皮一睁一合,不知不觉,她抱着江延灼的围巾睡着了。 …… 第二天,路上有了一层不厚不薄的积雪。昨晚的雪已经停了,阳光照下来,化雪的时候空气都像结了冰。 冷菁宜到学校的时候,江延灼已经在座位上了。 她跟顾烟打了招呼,想起来,这好像是她冷菁宜人生中,第一次跟同学主动打招呼。余绯在给顾烟讲题,顾烟一脸“我不想听”的样子,冷菁宜觉得还挺可爱的。 冷菁宜走近后排,步伐突然一顿。江延灼坐在位置上没说话,脖子上挂着眼镜,没有戴着。从侧面看,鼻子一跟线似的挺。 冷菁宜想着是不是该感谢他还留着自己的小命。 “……” 她看了一眼时间,面瘫地坐下来,从淡紫色书包里拿出一个原木色的礼品袋,里面江延灼的围巾叠得整整齐齐。 “咳咳,”冷菁宜清了下嗓子,“这位江同学,冒昧地问一下,你的围巾你还要吗。” 江延灼没回答。 冷菁宜顿悟,堂堂京城二中校霸,怎么可能还会要别人用过的东西呢。她明白地点点头:“懂了。” 江延灼皱眉:“你懂什么了?” 冷菁宜无辜地眨眨眼:“你不要了啊。”她看着围巾上面那个LOGO,想着这要是放到二手网上去,能卖多少钱。 “我什么时候说我不要了?”江延灼接过冷菁宜手中的袋子,“冷同桌,你可以不要这么自以为是。”江延灼特意咬重了“同桌”二字。 冷菁宜保持面瘫:“哦。” 围巾上有属于她的木质白玫瑰香气,很清冷也很淡,但是他清清楚楚地闻到了。 操。 早自习是英语老师的,过来讲昨天的回家作业。冷菁宜叹了口气,这次她有试卷了,不过他的同桌没有,桌子上空荡荡的。 而这位校霸一点都不着急,头磕在桌沿上,在课桌下面看手机,也不知道在玩什么游戏。冷菁宜睨了一眼不远处同样低着头的银发网瘾少年肖泊亦,估计这俩是在联机。 冷菁宜一向没什么集体荣誉感,也没有什么互帮互助的同学友谊。但是看前桌余绯这么尽心尽力地带同桌,自己也莫名有了那么一点点责任感。 她试探着问了一句:“江同学,你想不想听课。” 江延灼懒散得很:“不想。” “……”冷菁宜坐直,不听拉倒。然后她立刻把“互帮互助”这一条永久地在脑海里的笔记本上划去,去他娘的。 江延灼重新把头低下去的时候,莫名觉得不太对劲。 不对了。 他本来,是想欺负欺负这个同桌的。 可是现在自己他妈的在干什么? 日。 第7章 7 后宫 零班这位英语老师好像还挺严的,声音忽上忽下,就是在提醒那些上课昏昏欲睡的同学。不过冷菁宜的同桌从头至尾岿然不动,像是关闭了听觉感官一样。英语老师实在按捺不住了:“江延灼,试卷第十七题选择题,应该选什么?” 冷菁宜微微偏过头,江延灼似乎没听见。 “冷同学,喊一下你同桌。”英语老师这话一出,顿时全班肃静,集体目光灼灼地盯着冷菁宜。冷菁宜决定轻轻地拍一下这位校霸同桌,没想到力度没控制好,一不小心手重了。 随着响亮得不能再响亮的“啪”的一声,冷菁宜一巴掌拍了上去,江延灼没围围巾,后颈顿时红了一片。 全班窒息。脑子里只剩下一件事——这人要完。 冷菁宜愣了两秒钟,江延灼懒洋洋地坐起身,两人尴尬地对视。 “噗嗤。”冷菁宜没崩住,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江同学,一不小心拍重了。”眉眼弯弯,卧蚕明显,皮肤雪白,唇珠嫣红。 我操。我操。我操。江延灼闭了闭眼睛:妈的,小祖宗笑起来居然能这么好看的。冷菁宜看他表情还行,非常识趣地把自己的试卷往他那边推了推:“十七题。” 他烦躁地压着心口那股火,站起来的时候胸口挂着的金边眼镜一晃一晃的,手里还明目张胆地拿着手机:“选A,固定搭配。” 英语老师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过了好几秒才开口:“啊,对,那请坐吧江同学,上课好好听讲。” 她在说“请坐”的时候,江延灼其实早就坐下了。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埋头看手机。 全体零班同学再度震惊:这……就完了?大佬不生气? 江延灼啊!他没被谁打过吧!打了他的人活不过两分钟的吧! 然而整节英语课上完,确定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之后,大家都在心里默默恭喜这位冷同学逃生成功,而且还不是第一次。 …… 中午,冷菁宜和顾烟在食堂吃饭。余绯那几个男生经常三顿不规律,因为要找时间打篮球。 冷菁宜回到位置上后开始看书,顾烟则拿出手机打游戏。 突然窗外有一道酒红色的影子,裴佳趴在窗台上:“打扰一下,冷兮芮在吗?” 冷菁宜自动过滤消息,倒是顾烟听见了抬头:“干什么?” “我就找一下冷兮芮,顾烟你这都要管?”裴佳语气分毫不让。 “我操,”顾烟嗤了一声,“劝你别这么说话。” 冷菁宜不想让顾烟麻烦,放下水笔拉了一下顾烟的校服袖子:“没事,就讲两句话而已。” “估计是跟江延灼有关的,”顾烟瞪了裴佳一眼,“冷冷,要不要我陪你去?” 冷菁宜直接说了句:“不用了。我觉得打游戏比较重要。我一会就回来。”然后她在零班其他吃瓜群众的的注视下出了班级门。 她不想太过惹人注目,直接略过裴佳,丢下一句“换个地方”。裴佳跟着她到了底楼的楼梯角,然后上下打量了她许久,搞得冷菁宜很不爽:“有什么事吗。” “江延灼的同桌就是你?”裴佳强迫自己盯着冷菁宜的眼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理直气壮。冷菁宜身上的气场很冷,生人勿进的感觉莫名让裴佳有点萎。而且裴佳有自知之明,冷菁宜的样貌的确在她之上,还不止高出一点点。 “所以呢。”冷菁宜眉毛一挑,她已经不想再解释自己跟江延灼为什么是同桌这件事了,她懒。 “都是女生,那我把话挑明白了说吧,”裴佳清了清嗓子,“我喜欢江延灼。” “哦。”冷菁宜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那你喜不喜欢他?”裴佳咽了口吐沫。 “……”冷菁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看我无聊吗。” 她实在想不明白,江延灼这种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生喜欢。 裴佳暗自松了口气:“那……你既然不喜欢他,那我们就是朋友了。” 冷菁宜挑了个眉。真新鲜啊,他们北方人都这么爱交朋友的吗。 “那既然是朋友,能不能帮我个忙。”裴佳有点不好意思地从校服上衣口袋里拿出来一个扁平的小盒子,“这个能不能帮我转交给江延灼。” 冷菁宜认得这个牌子:“手链啊。” 裴佳脸有点红:“恩。” “你为什么觉得,我给江延灼,他会收?”冷菁宜盯着裴佳。 “因为……”裴佳鼓鼓腮帮子,“贴吧里都在说,江延灼从来不跟他同桌生气。冷兮芮,帮个忙。” “从来?”冷菁宜无奈,“我跟他才认识多久?几天?” “反正你试试看呗,”裴佳不管,把小盒子塞进她手里,“实在不行,你再来还给我。” “……”冷菁宜觉得女生真难懂:“行。” 她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你谁?” 裴佳一噎:“你不认识我?” “……不认识。”冷菁宜莫名其妙,她的确没见过这人啊。 裴佳欲哭无泪:“我是裴佳,昨天晚自习下课走在你前面的。” “啊。”冷菁宜保持着面瘫的表情,“不好意思,我脸盲。” 结果她刚要走,另一边突然传来另一个女生的声音:“裴佳你速度挺快啊,比我还先发制人呢。” 一个穿着冬季连衣裙的女生风风火火地走来,身材火辣,脸上化着不合年龄的浓妆。冷菁宜想起来顾烟说过,不穿校服的都是国际部的。而且这妆浓的,要卸了妆,脸盲冷菁宜肯定又不认识。 “陈紫伊你什么意思?”裴佳跟陈紫伊都是年级里挺有名的人物,样貌不错,相互水火不容,都喜欢江延灼,并且一直把对方看做竞争对手。每次两个人见到,都少不了一场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骂战。 “我可不是来找你的,别自以为是。”陈紫伊白了她一眼。目前裴佳已经知道冷菁宜对江延灼没什么其他的感情,但陈紫伊可不这么认为。她一见到冷菁宜,就有强烈的危机感:“我说你,冷兮芮是吧?” 冷菁宜:“……” “别以为你跟江延灼是同桌,又长得还行,就可以勾搭他。”陈紫伊头一抬:“江延灼迟早是我男朋友,你不信大可以等等看。我知道你之前在六中挺牛的,但我们二中更不好混。” 冷菁宜实在烦:“你有毛病?”为什么一个个都在说她跟江延灼有什么关系,明明就是对家。 “就是,”裴佳顺着冷菁宜,气势都强了几分,“陈紫伊你有毛病吧?” 陈紫伊一听裴佳跟着骂就来气,上前推了她一把:“关你屁事啊。” …… 刚巧快到午自习时间,篮球场的男生三三两两往教学楼走。江延灼走在最前面,正低头看手机。身边有平时关系不错的球友宋琛和顾行舟,而肖泊亦则第一时间看见了楼梯口推推搡搡的裴佳和陈紫伊。他抱着篮球,一边靠着余绯,忍不住啧啧摇头:“今天阿延的后宫也照例着火了呢。” 江延灼踹了他一脚:“滚蛋。” “我去,这明明是事实吧!江大少爷后宫佳丽三千,天天燃烟。”肖泊亦吊儿郎当地挂着笑:“看看,这回还牵扯上你同桌了,啧啧啧。” 江延灼皱起眉。他的校服漫不经心地搭在肩上,身上冒着汗,只穿一件单衣,似乎是丝毫不怕冷。冷菁宜茫然地看着裴佳和陈紫伊对骂,手里还拿着裴佳买给江延灼的手链盒子。江延灼把搭在肩上的校服往余绯身上一丢,往冷菁宜那边走。冷菁宜看见江延灼来了,小声提醒了一句:“别打了,你们的男人来了,注意点形象。” 仁至义尽。冷菁宜觉得这做的够善良了,她也真的不想参与这些女生没有意义的斗争,准备先撤一步。 结果下一秒,江延灼拽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就往楼上拖。 “喂!”冷菁宜吓了一跳,但她几乎是立即就放弃了反抗,江延灼的手劲大得吓人,她都不知道一个人的力气怎么还能这么大的。 刚刚那一切发生的太快,裴佳和陈紫伊愣在原地。余绯和肖泊亦抱着篮球,在不远处看得清清楚楚。 肖泊亦嘴角抽搐了一下:“……阿延他不会真上心了吧。” 余绯哂笑:“你说呢。咱们什么时候见他对哪个女生这样过啊,平时他可是连女生的衣服都不会碰一下的。” 宋琛“嚯”了一声:“那个冷兮芮啊,贴吧上早看到了,真人比照片还好看了不少,之前在六中不是挺横的么。” 顾行舟推推他,食指放在唇部做了个“嘘”的动作:“这话被江爷听见,估计你人就没了。” …… 江延灼捏着她的手腕很用力,冷菁宜疼得想哭,但是还得憋着。他上楼梯的步子迈得很大,冷菁宜几乎是被他提着往上走的。 冷菁宜实在火大,他从楼上下来本就是不明不白的,现在又不知道她同桌在发什么神经,自己又不明不白地从底楼被拉上来。 她用劲挣脱江延灼:“疼!” 江延灼这才放开她,脸上有一丝错愕的表情。 冷菁宜伸出手腕,压着火:“你拽别人一定要用力这么大吗?” “我没用力。”江延灼皱眉,他刚刚真没用力,还特地轻了一点,念在冷菁宜是女生。 江延灼低头看向那节细瘦的手腕,红红的一圈,是他留下的痕迹。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一个女生怎么能这么瘦的,手腕像是他一用力就能折断,只是稍微拉一下,皮肤就红了。好歹也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怎么整的跟营养不良似的。 冷菁宜看他不说话,嗤了一声:“我知道了。你是在气上午英语课的事,然后现在来还给我对吧。” 江延灼一怔:“啧,不是啊祖宗。”他觉得这祖宗真是无药可救:“冷兮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那你刚刚是干什么。”冷菁宜直勾勾地盯着他。 “别跟她们走太近。”江延灼一想到那些叽叽喳喳的女生就烦:“我是在给你台阶下,你没看出来她们在想什么吗。” “没看出来。”冷菁宜淡淡道:“没想到江同学还会读心术。” “反正我的话你得听。”江延灼跟她讲不清楚。 “那这个你要吗。”冷菁宜抬起另一只手上拿的黑色盒子,里面是裴佳托她给江延灼的手链。 江延灼盯着她:“你给我的?” “红头发的女生给你的。”冷菁宜已经把裴佳的名字忘了,只记得她有一头酒红色的头发。 “那你给我干嘛啊,我操。”江延灼快被他同桌气死了:“裴佳的东西,我难道还留着过年吗。” “……”冷菁宜真心觉得,这手链留着过年也没什么不好。 “哦,知道了,”冷菁宜淡淡道,“那我去还给她。” 江延灼无奈地抢过:“操——别去,我他妈来找个人替你还。总之,你别跟那些女生有交集,好好读你的书。” 冷菁宜挑了个眉:“江同学也知道读书很重要啊。” “废话。”江延灼看了眼手机,发现还有一分钟上课了:“走吧,回班级。” “哦。”冷菁宜觉得这校霸可真是莫名其妙。突然她感觉有点晕,脚下一个踉跄,抓了一下江延灼的校服衣角。站稳后赶紧从口袋里拿了块黑巧克力出来,拆开放进嘴里。江延灼步伐一顿:“怎么了。” “晕了一下而已,”冷菁宜嚼着黑巧克力,“有点贫血,刚刚可能血糖低了。” “贫血就多吃一点,瘦的跟竹竿似的,又没人不给你饭吃。”江延灼蹙眉看着她那两条空落落的裤腿:“白长个子了吗。” 冷菁宜垂下眸,略过江延灼,快步朝前走。江延灼不知道,她小时候还真的没人给她饭吃。三餐不规律,导致她年纪轻轻不仅贫血,胃也早就搞坏了。 “操。”江延灼看着她的背影,默默记下了冷菁宜吃的巧克力的牌子。 第8章 8 衬衫 京城酒店,贵宾包厢。 圆桌中央的鲜花还沥着水,冷慕宸起身,给江仲鹤殷勤地倒了杯红酒,然后抬起自己的酒杯:“江总,我敬您。” “欸。”江仲鹤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今天这场饭局上没有别人,明面上是相互客气的殷勤,暗地里都在争相较量。商场波诡云谲,冷家近两年在生意上被江家压制得厉害,一直在找机会翻身。 江仲鹤是什么人,书香门第的名字,干的都是些谋财害命的事儿。 “江总好酒量啊,”冷慕宸哂笑,“冷某佩服。” “客套的话咱们不说,就说说咱们这块地皮的事。”江仲鹤放下酒杯,叹了口气:“我说冷总,真要江氏让利两成的话,不说我本人,江氏的那些股东,可就不会同意啊。” “我是真心实意在跟江氏谈合作,您看啊江总,冷家的底我可都透给您了,够有诚意了吧。”冷慕宸年龄比江仲鹤大不少,可眼前的局势,不得不让他放下架子:“您再考虑考虑?” “冷家的底全都透给我了?”江仲鹤勾起嘴角:“想必还没有吧冷总,最近我可有些有趣的猜测,冷总能不能考虑一下,给我个具体的交代啊。” 江仲鹤是在暗指冷慕宸私生女的事,下马威压得明目张胆。江仲鹤是何其精明的人,有些事情注定瞒不住。 冷慕宸手一顿:“江总指的是?” “冷家的几个孩子,述筠长大了,兮芮一向乖巧,如今回国了……”江仲鹤故意顿了顿:“江某觉得,二小姐似乎和原来不太一样了。” “我又想起来,曾经传闻中……冷家好像有个三小姐?” 冷慕宸知道冷菁宜的事情迟早藏不住,放下脸来:“……是。” “那这位三小姐……干嘛要顶着二小姐冷兮芮的身份呢?” “这……”冷慕宸发现话题已经远远偏离了地皮的问题,可是眼前江仲鹤明摆着是找事儿,只好忍着:“那江总,您是想怎么着呢?” “冷总言重了,我自然也不是想找事儿,就是因为好奇心才问问。”江仲鹤笑笑:“这个秘密,我自然会替冷家好好保守了。” “后天是我家太太生日,请柬上周就送到了,冷总记得的吧?”江仲鹤无心吃饭,低头点了根烟,笑道:“到时候带上你们家的……二小姐一块儿来玩儿啊。” “让利两成,可能没那么容易,我们公司大股东肯定有意见。但是,”江仲鹤吐了口烟圈,“一成……应该没问题。” 打一棒子给一颗糖,江家人都爱这么干。 冷慕宸其实一开始,就做好了被拒绝让利两成的准备,也是故意这么说的。而让利一成,完完全全就已经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瞬间轻松下来:“谢谢江总了,这杯我干了。” “那就后天晚上再见了。”江仲鹤掐了烟,一长根雪茄没抽多少,就被他舍弃掉了。他披上大衣:“恕不能久留了,先走一步。” “我送送您。”冷慕宸也站起身。 江仲鹤的妻子沈淑生日当天,林管家在路上跟冷菁宜提了晚上要露面这件事,语气挺小心翼翼的,还安慰了两句。冷菁宜倒是没什么所谓,参加个别人的生日宴会而已,自己又不需要说什么话,只需要吃东西就可以了。 林管家看冷菁宜没什么意见,也松了口气:“兮芮,明天晚自习我给你请假了,第四节 课下课就出来,我还是在门口等你。” “知道了。”冷菁宜跟林管家打完招呼,下车进了二中的大门。 下午第一节 是体育课,下课之后大家身上都又烫又热,冷菁宜把外套脱了,露出藏青色的高领毛衣。为了方便写字,她把右手的袖子朝上拉,露出手腕。 “太羡慕你的冷白皮了吧。”顾烟抱着奶茶转过来,看到冷菁宜那截手腕,伸出自己另一只手跟冷菁宜比对了一下,忍不住骂了一声我操,然后叹了口气:“我擦了粉底都没你白啊。” 冷菁宜为了跟冷兮芮样貌保持相似,每天都是带着妆的,但因为天生皮肤过白,粉底几乎没有比她更白的,因此都不怎么擦粉底液,直接化的妆。 江延灼额角冒着汗,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冷同桌露出来的那一段胳膊。细细的像藕,是白,冰蓝色的静脉在纤瘦的手背上看得清清楚楚,分外明显。不看脸,就看皮肤都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 终于熬到了第四节 课。 冷菁宜收拾书包之前,江延灼已经背起书包,一句话都没说,先一步离开了。 顾烟几个跟他说了再见,然后转向一脸茫然的冷菁宜:“江延灼他妈妈今天生日。冷冷,你晚上也早走啊?” “恩,”冷菁宜觉得自己真是水逆到家了,“我吃饭。” 走在出校门的一路上,冷菁宜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早上林管家说的匆忙,而她知道参加这种聚会自己不想去也没用,最后还是得服从家里安排,所以根本没认真听,到底是谁的生日宴会。 现在想起来,好像是隐约听到了“太太”“夫人”之类的词的。 冷菁宜叹了口气。下一秒看到门口停着辆黑金色的宾利,就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她面无表情地拉开车门,朝里面一坐。 林管家车里的香水……不是这个味道。 她反应过来之前,眼睛就被一只温热的手覆住,江延灼戴着金丝眼镜,声音低沉又带着点玩味:“别看。” 冷菁宜抓住江延灼的手腕。他的身上此刻没有烟味,车里的味道,是他刚刚喷的男士古龙水。 方才,江延灼在车里脱掉校服,换上白衬衫。刚刚系好了胸前的两颗纽扣,冷菁宜就突然坐进来。 江延灼单手扣好了纽扣,放下手:“冷兮芮,你什么情况?” “……上错车了,不好意思。”冷菁宜没注意到,自己还抓着江延灼的手。 她意识到之后赶紧松开,直接推开车门就下去了,带了一身江延灼的古龙水味。心口怦怦跳地,在不远处找到林管家的车子,开门坐进去,一脸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林管家没看见刚刚在校门口发生的事,冷菁宜一上车他就发动油门,往目的地开去。 冷菁宜回忆了一下刚刚的场面。江延灼难得戴眼镜,白衬衫上挂着黑色领带,扣子没扣全,衬衣下腹肌若隐若现。 “啧。” 林管家回过头:“怎么了兮芮?” “啊,”冷菁宜连忙调整状态,“没有。” “没有就好,别紧张,就是一个生日会。”林管家笑笑。他其实能感觉到冷菁宜有些不自在,但她从来不会说,他也不好多问。 他多希望,冷菁宜能不要把自己跟别人的界限划得那么明白。她永远是这样,把自己包裹在一层壁垒里,外人费尽心思也进不来,而她也永远不会主动出去。 另一头,江延灼在车里系好领带,有些走神。 冷菁宜的皮肤很凉。江延灼把手覆上去的时候,睫毛像针一样,不痛不痒地刺到他的掌心。 “操。”江延灼朝后抓了一把头发。 司机整个人一个激灵:“少……少爷,我们现在能走了吗。” “走吧,”江延灼翘着二郎腿,“跟前面那辆车保持点距离。” …… 宴会现场。 冷菁宜穿着林管家给她准备好的黑色礼服裙,披着大衣,在冷述筠的陪伴下,出现在大门口。 光是站在门口,冷述筠给出请柬的那一刹那,她就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礼服一侧是落肩轻纱长袖,露出纤细白皙的胳膊。一面是无袖,露出她的纹身,看上去像是折翼天使。 她笑着跟每一个之前好不容易记住的面孔打招呼。 其实渐渐地,她发觉学着跟冷兮芮乖巧地笑并不难,最难的是她天生一个脸盲,要去记住这么多原本冷兮芮认识的人。 内场还是挺嘈杂的,冷菁宜混在人群中,心想这么多人,江延灼应该也不会发现她。 然后聚光灯打在舞台中央,其他地方的灯光在一瞬间熄灭。全场的目光聚集在台上,随后走上台的是聚会的主角。 台上的女人化着精致的妆容,保养得极好,光看脸和身材,甚至猜不出具体的年龄。 “大家好,我是沈淑,”女人笑容大方自信,“首先我要感谢各位,在百忙之中抽出空余时间,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 “……” “然后我还要感谢我的爱人和我心爱的儿子。”沈淑侧过脸,等着江仲鹤跟江延灼上台。江延灼平时不太喜欢这些,但今天是他母亲生日,该有的客套都得有。 江延灼一上台,场下连连都是惊叹声。 冷菁宜也承认,自己有被帅到。江延灼平时在学校都穿着校服,上一次他穿正装,自己也没有特别在意,这次也是第一次她仔细看江延灼穿正装的样子。 冷菁宜很快移开眼睛,她注意到沈淑看江延灼的目光。 沈淑眉眼间韵致动人,举手投足都是刻在骨子里的典雅,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夫人,而且对自己唯一的儿子,宠爱得极为明显。 同样是母亲,为什么就这么不一样。 冷菁宜闭上眼睛。她像颗草,而江延灼却是从小被宠着的,明目张胆地嚣张轻狂,高高在上像神明。 她好羡慕。 冷菁宜喉咙口酸了一下。 第9章 9 花园 一场宴会,冷菁宜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别靠近我,我跟你不熟,也不想理你”的表情,而是全程阳光地笑着的。 不远处,江仲鹤拿酒杯一点冷菁宜,朝冷慕宸笑道:“不是我说,跟二小姐真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是挺像的。”冷慕宸叹了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被对方恶意地压制住了:“要让她过来吗?” “不用了。”江仲鹤大笑:“漂亮是真的漂亮。” 冷慕宸哂笑,一口饮尽杯中红酒。一个冷菁宜,让他在这场宴会上,已经遭了江家许多压制。 江延灼在外面透气,看时间差不多了,刚好回来。余光一瞥角落,视线漫不经心地收回,又瞬间表情一愣,随即再度看向刚刚那个位置。 他端着细长高脚酒杯,怔愣许久,才确定那个是冷菁宜。 江延灼之前不知道她也会来。 他早该想到的,只是在他看来,冷慕宸不像是会主动让自己的私生女皆冷兮芮替代品去抛头露面的人。 如果他是冷慕宸,为了尽量不被人发现,自然应该是尽量减少让冷菁宜和大众见面才对。 除非—— 江延灼心里一紧,径直朝着她走过去,一把拉起她,往没人的地方扯。冷菁宜心下无奈,没想到还是撞上了江延灼。这地方又太过尴尬,她没法明着推,只能跟着他走。 宴会厅后花园。 冷菁宜甩开他:“你又干嘛啊。” “我又干嘛?”江延灼嗤了一声:“这话应该我问你吧祖宗。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冷慕宸不会主动让你来,只能是江仲鹤。” 冷菁宜更加敏感:“……他也知道我不是冷兮芮了吗。” “对。”江延灼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我了解江仲鹤。” 冷菁宜:“……” 还真是对自己亲爹不客气,在外人面前都直呼其名。 不过冷菁宜只觉得冷家办事真的是一塌糊涂,她才来到京城几天?一个月都没满,她代替冷兮芮的事情就被两个人知道了,还是这对难搞的父子俩。 其实冷家也的确冤,大概是心机算尽,算来算去也没有想到,当时冷兮芮死的时候,江延灼就在国外还恰好知道这件事情吧。 “……林管家让我来的,我就来了。其他的我没问,还有,这关你什么事。”冷菁宜目光和语气都是淡淡的,月色如水,她站在月亮下面,冷白皮肤闪闪发亮。眉眼细长,半含秋水。 冷菁宜跟月亮太配了,清冷又孤傲,月光洒在她身上像是珍珠粉一样,泛着银白色的微光。发色眉毛乌黑,一双眼睛不带任何感情也美,锁骨纤细突出。 “那你还来干什么?”江延灼也不是想不到,冷菁宜来了会遭多少闲话,现在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你这人是缺心眼吗?” 冷菁宜抬起头,眉微微蹙着:“我有选择的权利吗。” 江延灼一愣。冷菁宜这个人,话真的不多,却总能用一句话就让他感到不知所措。 “江延灼,我不是你,你也知道我是谁,那为什么还要问?”冷菁宜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你可以告诉我。”江延灼重重地叹了口气:“冷菁宜,你在学校为什么不跟我说。” “……你叫我什么。”冷菁宜嘴角一点一点平直。 江延灼指尖微微颤了颤:“……冷菁宜。” “连我名字都知道了。”冷菁宜垂下眸:“你还让我跟你说?江延灼,我跟你说有什么用?” “再说了,我根本没什么意见,来也行,不来也行。你父亲知道我不是冷兮芮,或者更多人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又关我什么事吗?” “或者,又关你什么事了。”冷菁宜抬起头:“我只需要做好我该做的事情就可以了。你父亲知道我的身份,不代表大家都知道了。最重要的是,就算大家都知道了,那也跟我没有关系。我演好我的冷兮芮,你做好你的大少爷。” “我特么——操。”江延灼点头:“我真是操了。冷菁宜,你是什么难哄的祖宗。” “你也挺难搞,江延灼。”冷菁宜面无表情:“我都不知道你在气什么,也麻烦别乱叫我这个名字。” 太不可爱了。江延灼咬牙切齿地想,一点都不可爱。不仅面瘫,冷淡,脸盲,还是直女。 “吃东西了吗。”江延灼忍着气:“没在主餐厅见到你。” “我不饿。”冷菁宜垂下眸:“我吃两块巧克力就饱了。” “我不想管你饿不饿,我饿了。”江延灼抓住她手腕朝后门停车区走:“陪我去吃饭。我打过招呼了,现在这里没你的事了。” “你干嘛啊,我不想去。”冷菁宜蹙眉,但是江延灼完全不给她反抗的机会,重重地关上保时捷的车门,然后自己坐到驾驶位。 “你疯了。”冷菁宜深呼吸:“你怎么能开车。” “怕什么,老子成年了。”江延灼一哂:“我有驾照。” “我不是说这个。”冷菁宜刚才其实都没考虑成年不成年的问题:“你喝酒了,还不少。” “哦,你是担心我被查。”江延灼漫不经心:“不用担心,我一向运气很好。” “不是。”冷菁宜冷冷地打断他:“我是担心我的生命安全。” “……操。”江延灼气都不知道朝哪儿撒。平时要是有人这么接二连三地跟他怼,早就横尸露天了。 接下来,某位一向运气很好的阔少,就遇到了随机酒驾检查。 冷菁宜微微蹙眉:“不换条路开吗。” 江延灼单边挑眉:“不需要。” 交警拦下江延灼的保时捷的时候,才看清江大少爷的脸,然后就立马放了行。 江延灼轻松地笑笑。 冷菁宜深呼吸。她这才明白,江延灼在这里是有多无法无天。嚣张到可以不顾社会条例管制,走到哪儿都能明目张胆地刷脸。 保时捷在一栋高层公寓前面停下。 “下车。”江延灼下了车,看冷菁宜慢吞吞的,不耐烦地给她开了车门:“你怎么这么慢。” “车门重。” 江延灼:“……恩。是我没考虑。” “这是你家?”冷菁宜抬眸,她还以为江家也跟冷家一样,在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盖一千多平米的大别墅。 “我家。”江延灼笑了笑:“我一个人的,平时我不回江宅。想吃什么?我叫厨师来家里。” 冷菁宜叹了口气:“那太破费了。” 江延灼刚想说什么,被冷菁宜下一句话噎住:“我做吧。” “你……会做饭?”江延灼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那双手。 “我又不是什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家小姐。”冷菁宜淡淡道:“我得自己养活自己,做饭总得会吧。” 江延灼蹙眉:什么叫自己养活自己? 但是他不太好多问冷菁宜以前的事情,虽然疑惑,但还是没开口。 高层电梯打开,江延灼开了指纹锁,冷菁宜跟在他身后,首先看到的是贴在墙上的巨大液晶显示屏。 复式的装修,黑白灰为主色调,明明很简单,但是看起来就很贵。 “你有没有忌口。”冷菁宜跟着他来到厨房。 江延灼哼了一声:“你可以换一种问法,问我吃些什么。我不吃有腥味的,不吃特别酸的,不吃甜的,不吃葱、姜、蒜,不吃茄子,香菜,黄瓜,海带,青椒。动物膝盖以下不吃,土豆丝太脆不行,白菜只吃叶不吃茎,菇类除了香菇其他都不吃,还得看这个烧法……” “爱吃不吃。”冷菁宜打断他:“一个大男人搞这么矫情,吃个白菜还要茎叶分离。” 江延灼一噎:“什么分离?” 冷菁宜重复了一遍:“茎叶。分离。” “我真是操了。”他吐了口气:“冷菁宜,老子就没见过你这样的祖宗。” “彼此彼此。”冷菁宜打开冰箱,无所谓地拿了点菜出来。江大少爷家的冰箱一看就是经常有家政阿姨管着,屋子里干干净净,也一看就不像自己会收拾的。 “……那你随便做吧。”江延灼骂了一声:“你做什么我吃什么,行了吧。” 本来就该这样。冷菁宜心说,做菜的又不是你,还跟我指指点点,不怕我一气之下给你下毒吗。 然后她想想又觉得挺酸的,江延灼能有这么多不吃的权利,说明还是家里宠着呗。哪像她,有的吃就不错了,温荼才不管她呢。 冷菁宜对吃饭的要求就是……没毒,其他无所谓。 最后冷菁宜给他做了份麻酱拌面,炒了两个素菜,弄了一个鸡胸肉蔬菜沙拉。江延灼来厨房的时候,盯着冷菁宜收拾厨具的背影愣神。 炒白菜,去了茎,只留了叶子;土豆丝放了点小米辣,油用的不多,炒出来十分软糯,一点都不脆,非常入味;麻将拌面是咸口的,洒了黑白芝麻;鸡胸肉切成小块,蔬菜叶子都切成细丝,还打了个无菌鸡蛋在上面。 说得嫌弃,但江延灼刚刚随口说的那些话,她全都听进去了。 江延灼真没遇见过这种女生,搞得他不知所措。对她凶也不行,她会怼回来;对她好点,人家也不理你;可就是在这种小细节里,她能深得你心,撩人于无形之中,偏偏又不自知自己很撩。 操。江延灼闭了闭眼睛,妈的。 冷菁宜这一顿饭,让江延灼对这个女生又有了新的认知。同时,她也变得更神秘。江延灼想知道,她的过去生活是怎么样的——但是他又明白,问了不会有结果。 冷菁宜依旧把他排斥在外,江延灼感受得到。 冷菁宜没有把信任分给任何一个人,从头到尾都是这样,她也不想管别人的事,最好谁都跟她没有关系,有事她也会自己扛着,都不让你看出来她开心不开心。 冷菁宜从头到尾没有动筷子,江延灼盯着她:“你不会是给菜里下毒了吧?” 对面撑着脸:“现在才问是不是太晚了,你都吃得差不多了。” 江延灼:“……冷祖宗,您够狠。” “承让。”冷菁宜发自内心地笑了,月光下眉眼弯弯的,卧蚕极为明显,身上的清冷消去小半:“我吃不下。等会记得洗碗。” 江延灼面色一僵——他从小到大,还没谁敢出言让他洗过碗。 “不做饭的人洗碗,天经地义啊。”冷菁宜歪了歪脑袋:“江大少爷不会是连个碗都不会洗吧?” 江延灼看着她的脸,然后别开目光:“我洗。” 我操,完了。 小祖宗笑起来这么好看。 只能听她的了。 第10章 10 橘子 周末放学日,京城下了淅淅沥沥的雨。熬过整整一周的学习,终于盼来了假期。 最后一节自习课,顾烟满足地喝空了一杯奶茶,打了个嗝,靠在余绯肩膀上:“终于回家了啊,操。” “记得写作业。别老想着玩儿。”余绯戳了一下小女朋友的额头。 江延灼踹了余绯凳子一角:“你可以了啊。” 冷菁宜一脸面瘫,安安静静刷英语小作文,无论是对同桌还是对前面撒狗粮的,都没有任何表示。 余绯转过来笑了一声:“不是,之前我和顾烟也这样吧,没见你有什么意见啊。” “现在老子有了。”江延灼烦躁地啧了一声,刚好这时铃响了,全体零班不等老师来宣布放学,非常自主且主动地把凳子朝里一推,朝外飞奔而去。 今天林管家有些事不能来接冷菁宜,本想给她安排个其他司机来接,但早上冷菁宜说想自己回去。 林管家也不强求她,只让她在路上给他发个消息确认安全,冷菁宜答应了。 她塞上耳机后,背起淡紫色书包,撑着纯白色长柄伞,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出了校门。江延灼在她不远处,少年身上校服拉链敞着,无所谓地插着兜。寒风瑟瑟,他像是一点都不怕冷似的。 冷菁宜塞着耳机的时候就好像与世隔绝,出校门之后步伐会快起来,不像在学校里走的那么慢。 一条小巷子口,她注意到拐角处放着个纸箱子。她无意间看了一眼,里面好像有一团橙色的东西,小小的,像个小橘子。 雨下的越来越大,小橘子在纸箱里瑟瑟发抖,估计是没人要,丢在路边的。 冷菁宜路过那个橘子,走了几步之后停下,长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在巷子口蹲下来。校服裤子有些碰到了水泥路面,沾湿了裤脚。 她小心翼翼地抱起那只小猫咪,发现小橘猫腿上有点受伤了。 “你也没人要了吗。”冷菁宜声音很轻,眉眼淡淡地垂下来—— “别怕啊,我带你去医院吧。” 她在路边拦了辆出租,打车去了离这边最近的一家私人兽医院。 冷菁宜之前没来过这种地方,内里布置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跟医院不同,兽医院布景温馨,是暖色调。 里面也挺热闹的,猫咪狗狗的声音混在一起还很可爱,打扫得也很干净,没有什么异味,反而香香的。 里面的医生瞧见她之后,摘下口罩:“你的猫生病了吗?” “啊。”冷菁宜努力克服了一下自己的社恐:“好像受伤了。” 医生笑了笑,眉目清朗,温润如玉,是个长相很温柔,看起来很妥帖的男人:“它不是你的猫吗?” “刚刚路边捡的。”冷菁宜淡淡地回答:“好像没人要了。” “我看一下。”医生小心地接过猫咪,看了一下爪子:“没事,皮肉伤,等我包扎一下就好了,不影响走路。” 他把猫咪抱进去之后,出来了个小护士,递给冷菁宜一条毛巾:“喻医生让我给你的,干净毛巾,擦擦身上的水吧,别冻着了。” 冷菁宜答了声谢谢,这才发现自己的伞好像落在刚刚那个路口没拿。 方才只急着打车送猫咪去医院了,压根没想到自己在淋着雨。 她在走廊坐着发呆了许久,等喻医生抱着猫出来后,冷菁宜看到橘子的那只小爪子上,已经包了纱布,而且在那个喻医生的怀里睡得很香甜。 冷菁宜站起身,视线略过医生的眼睛,停留在他胸口那个用金色小家子固定的挂牌,轻声念出了那个名字:“喻旻川?” 喻旻川微微一怔,莞尔:“很多人都会问我的名字怎么读,难得有人认识这个生僻字。” 冷菁宜还以为刚刚自己声音够小了呢,没想到被喻旻川听见了,只好温吞地回答:“啊。我不是很多人。” 喻旻川有被她的回答冷到。他温和地笑笑:“小姑娘多大了?”他的声音不带一点京腔,似乎也是南方人,而且说话的语气让人很舒服,一点都不做作,很容易令人卸下防备。 冷菁宜看了他一眼,依旧没什么表情:“十七。” “十七岁的话……读高二。”喻旻川气质矜贵,笑起来温文尔雅,认出了冷菁宜身上的校服是京城二中的:“给猫起名字了吗?” “……橘子。”冷菁宜有些心疼地看了一眼还在睡梦中的小橘猫:“喻医生,我想跟您商量个事儿,您不答应也可以的。” “家里不方便养?”喻旻川笑。 “……对。所以能不能——” “可以。”喻旻川很快答应下来:“留在我这儿也好。” “谢谢喻医生。还有,橘子的伙食费,住宿费我肯定会定时交的,您不要担心,我有钱的。” 喻旻川被她的重点逗笑了:“我没想这些。还有,我也才二十五,不用叫得那么尊敬,随意一点就好。” 冷菁宜“哦”了一声。 “把表格填一下吧,刚刚匆忙,都给忘了,没来得及。”喻旻川递给了她一张兽医院的表格,冷菁宜坐下来,接过喻旻川递过来的笔,认认真真地填基本信息。 接笔的时候她碰到了喻旻川的皮肤,喻旻川发现她的手好凉,可能是穿的少的缘故。 冷菁宜字体漂亮隽秀,瘦金体透着一股子茕茕孑立的清冷韵致,像凌驾于浮尘之上的白蝴蝶。不过这是她特意认真点写才会漂亮的,一般她的字体不长这样。 喻旻川笑笑:“菁宜。名字很好听。” 冷菁宜没有写冷兮芮,她知道不该这样,但她就是不想。 她不想任何时候都是冷兮芮,至少在这所没有人知道冷兮芮的医院,她需要做自己。 “谢谢,韭菜花而已。”冷菁宜抬起头,把表格递还给他:“喻医生,给你。”喻旻川指了指身后那个空着的橘子优格牛奶盒子猫屋:“橘子以后就住这间,是不是很适合它?” 冷菁宜刚刚就在盯着这间猫屋,上下两层,可爱又好看。 “放心,橘子以后就养在我这儿,记得不定期来看看。” “定期就可以了。”冷菁宜看着她的猫:“每周的今天,就这个时候,不变。” “行。”喻旻川把表格收起来:“既然每周都来,也不必一直喊我医生,把我当你的好朋友就行。” 又一个朋友。 冷菁宜觉得自己撞了朋友运了,朋友一个接一个地往她跟前撞。 “那,”冷菁宜垂下眸,认真思考了一下应该用什么称呼,“旻川哥哥再见。”又朝酣睡的可爱小橘猫轻轻挥了挥手:“橘子拜拜哦。” 喻旻川一怔,随即笑了:“恩,下次见。” “等下,拿把伞。”喻旻川发现她没伞,不过冷菁宜摇摇头,说了不用,然后就离开了。 那一声“旻川哥哥再见”,语气寡淡随意,声线却细软带甜。手很白很瘦,小小一只,跟他招手的时候,喻旻川承认刚才心跳都漏了一拍。 是不爱说话,性子清冷,却愿意把路边被人遗弃的小奶猫捡回来,把自己的名字直接解读成韭菜花,瘦金体写得很漂亮很好看,寡淡又善良,温柔得很不经意的女孩子。 是很美的,十七岁的冷菁宜。 冷菁宜不想麻烦别人,离开喻旻川的视线之后,拿起书包挡在头上跑了一段,到其他商店的屋檐下拍了拍身上的雨水,然后拿出手机准备再打辆车。 “嘟嘟——”江延灼开着他那辆保时捷靠在她前面的路边上,摁了两下喇叭:“快点上车,这儿停车久了不方便。” 冷菁宜愣了两下,耗着也不是办法,于是上了这辆黑车。 江延灼把副驾上的白色长柄伞丢到后面:“自己的伞都看不好。” 冷菁宜动作一顿:“你怎么看见了。” “我是近视,不是瞎子。”江延灼蹙眉:“这么大一把伞,白兮兮的,丢在灰突突的大马路上,谁看不见啊。” “我还在想哪个缺德的,没事在路上丢把伞给人设路障。后来发现这是你的伞,就觉得不奇怪了,反正你本来就挺缺德的。” 冷菁宜选择不跟眼前这个人杠。 “别乱动。”江延灼在后视镜里跟她对视:“我怕你走了之后我车上一堆黄毛。” 冷菁宜盯着他:“你又看见了。” “……是,我看见了。”江延灼烦得要死:“你能不能闭嘴。我好心接你,你还拆我台。” “我明明是在给你台阶下。”冷菁宜手一摊:“你看,明明是别人理亏,对面还这么说话,自己是不是很气?” 江延灼听出来冷菁宜实在影射上周裴佳和陈紫伊那件事,自认骂不过他的冷祖宗,于是选择沉默。 冷菁宜越来越发现,这位传闻中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打人,说句话都叫人闻风丧胆的校霸,其实也没那么不好说话。 甚至……脾气还可以? 虽然有时候是很蛮不讲理,但可以沟通。 打一棒子,还给你一颗糖。这个人有点矛盾,但并不讨厌。 就像江延灼对冷菁宜一样,冷菁宜对这个人的看法和观点,也在慢慢改变。 “你那只猫,以后就留那儿了?”江延灼换了个话题。 “不是,”冷菁宜淡淡地回答,“我每周会去看橘子的。” 江延灼点点头:“知道了,橘子妈。” 冷菁宜:“……?” 你,能不能,立即,在我面前,从这个世界上,永久嗝屁。 冷菁宜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她自己都没发觉,这么短的时间,她脸上的表情已经渐渐不再只有面瘫一种。 江延灼把冷菁宜送到家,看着冷菁宜下车之后,摇下车窗突然开口:“冷同桌。” 冷菁宜回眸:“怎么了?” “别跟喻旻川走太近,行不行?” 冷菁宜一怔:“你怎么认识他?” 危机感突然上升。 “别管这个,你答应我。”江延灼皱眉:“不该问的时候问题多的要死,该问的时候又像个哑巴似的,哪个祖宗像你这样的。” “……行。”冷菁宜跟喻旻川,本就是除了医生和委托人的关系之外,再无其他了。 但是冷菁宜突然担心另一件事——喻旻川和江延灼认识,那么这个人该不会……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个,应该……没那么衰吧。 “那我走了,拜拜。”冷菁宜朝江延灼挥挥手。 江延灼目送她进了冷家宅院,长长软软的头发在她身后搭着,走路的时候会轻微地摇晃。 很美很美。 第11章 11 起意 二月中旬,天气相比一月,温度有些许轻微的上升。但在冷菁宜看来,丝毫感受不到一点回暖,还是冷得要命。 但尽管冷,她也永远是穿那么一点点。裹着校服的她看起来又空又瘦,像是北风再猛烈一些,就能直接被刮跑。 柏老师的物理课最后几分钟,给大家公布了一个消息:“咱们这学期的开学考在后天举行。” 冷菁宜这才想起来,她寒假里的确为这个开学考准备过一段时间。但是万万没想到,京城二中的开学考来的实在太晚,冷菁宜甚至以为都要月考了。突如其来的开学考,还真是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她突然想到,自己目前还不知道零班的平均分是多少,也没有完整地考过一次满分750的试卷,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的底有多厚。 再看他同桌,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下节课是体育课,好几个男生都蠢蠢欲动,像是下一秒就要冲出教室。 视成绩如粪土,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吧。冷菁宜内心叹了口气,感觉到胃隐隐约约有些不舒服。昨晚上熬夜刷了几篇英语小作文,早上胃口就不大好,没吃早饭。 体育课,大家都会把校服留在室内。 冷菁宜担心自己等会低血糖,特意吃了块黑巧克力补充能量,然后再跟顾烟一块儿下了楼。 体育老师吹哨:“集合!今天女生体测!男生自主活动!” 顾烟骂骂咧咧:“我操。不是吧,为什么我们比男生先。冷冷,你跑步快不快啊。” 冷菁宜实诚道:“快。” “有多快?”顾烟一下子来了兴致:“你是不知道我八百米有多辛苦,体育方面我就是个老废物,上回差点就不及格,还好余绯帮我改成绩了。” 冷菁宜想了一下:“三分钟不到。” 顾烟嘴巴长成O型:“你怕不是个神仙吧,八百米三分钟不到,你说真的啊?” 冷菁宜面瘫:“啊唔。但是这种考试,我会水一下,碰到满分线就行了。” “太妙了。”顾烟一拍手掌:“咱们零班又添一枚体育天才,运动会记得报名啊,算起来时间也快了。” 冷菁宜没什么兴趣,但念在顾烟兴致勃勃的样子,还是恩了一声。她其实挺奇怪刚刚顾烟说的话的,运动会怎么就快了呢,每年校运会不都是在学期初举办的吗。冷菁宜没记错的话,大多是在九月末,十月初的时候。 不过她没有很在意,就也没问。 准备活动做完,男生自动去了球场,女生则留下来在起跑线准备。 “各就位——预备——跑!”体育老师手中枪响,全班女生同一时间离开起跑线。冷菁宜和顾烟混在中间,不快不慢。 肖泊亦跑出篮下位置捡球,回头朝江延灼笑了一声,边拍着篮球边走近:“冷女王上回追摩托不还挺快的吗,怎么现在反而不紧不慢的,一点都不急。” “她怎么可能用全力。”江延灼接过肖泊亦扔过来的球,左手巧劲一抡,篮球在他右手食指指尖上飞速转动:“她就是一水军头领,平常水一水,关键时刻才发力。不信你们等着。” 肖泊亦嗐了一声:“瞧你那脸色,就搞得好像已经把人家冷女王追到手了一样。” 余绯咳咳了两声:“友情提醒,阿延还没开始追。” “光看这个面相……”肖泊亦做作地左右晃了晃脑袋:“就很难搞哦。” 江延灼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在中场出手,球划出标准抛物线后稳稳落了框,是个漂亮的空心球:“她的长相还轮得到你说。” “不是,江大少爷,”肖泊亦无语地举起双手,“我可没说人家冷女王不好看,她好看不好看怎么能轮得到我说呢?这不明摆着的傲娇女王脸吗,美丽冻人,超级冻人,您看这成不成?” 余绯笑着去捡球,江延灼没什么表情地唔了一声。 “不过我也是真不明白,你喜欢她什么啊,冷女王也太——”肖泊亦在说出“面瘫”两个字之前狗头保命地把这句话咽了下去,换成了“高冷”二字。 肖泊亦是真的想不通,这么大个京城,喜欢江延灼的漂亮女孩儿校内校外千千万,其中不乏前凸后翘,青春活泼,明丽妖艳,娇小可爱的各色妹子。真要排个队的话估计能绕着京城两大圈儿。 结果咱们江少看上个冷冰块。 “那当然是,老子见色起意啊。”江延灼嘴角勾了勾,接过了余绯传过来的球,再次出手,又是一个漂亮的三分空心球。 肖泊亦:“……” 一开始他是真的想折磨一下这个替代品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路线就偏了,好像渐渐地对她产生了那么点兴趣。 但一定要说是喜欢,那还未必。 女生跑到最后半圈,冷菁宜脸色白到失真。她不是没体力,黑巧克力吃得还是很有效果的,但关键是她现在胃疼。 又疼又想吐,她最近胃的状况还好,有段时间没吃胃药了。但是今天看来又发作了,冷菁宜觉得口腔里犯恶心。 终于踩着满分线过了八百米,她的脸色已经白得不成样子。顾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冷冷,你脸好像有点惨白了。” 冷菁宜胃疼得后背发凉:“没事。我休息会就好了。”考完试报完成绩,女生就也可以自由活动,下节课刚好要吃饭,大家都准备去食堂先占个位置了。 冷菁宜跟顾烟说了一声,直接上楼回教室趴着了。顾烟要陪她,但冷菁宜坚持说不用,就也没强求。 她回到教室,翻出胃药吃了两颗,但胃里没有食物,空空的还是难受。冷菁宜额角冒冷汗,无力地趴在座位上。教室里的暖气片温度很高,和她后背发凉的汗形成鲜明对比。 渐渐地她越来越困,头也越来越重,眼皮阖上的时候,听见后头有开门的声音,随着越来越靠近,带些急促的脚步声,一阵尼古丁的气息传过来。 江延灼皱着眉,拉过凳子坐到她旁边,沉声道:“冷菁宜。” “冷同桌?冷祖宗?”江延灼看见冷菁宜比平时更白的脸,心里急的要命,但看冷菁宜像是睡着了,也不敢声音太响。 江延灼瞥见她课桌里的胃药,烦躁地朝后抓了一把头发,露出高挺的眉骨。他起身走到余绯的座位上,在他书包里翻出了两包暖宝宝,然后把冷菁宜的水杯接满温水。 冷菁宜缓缓睁开眼,刚好江延灼拿着她的水杯走回座位上:“你怎么回事。” “你来干嘛啊。”冷菁宜莫名其妙:“我就有点不舒服,趴一会儿就好了。” “哪儿不舒服?”江延灼把水杯盖子拧开,递到她面前:“喝水。脸白成这样。这个给你。”他把暖宝宝往前面一推。 冷菁宜叹了口气:“我又不是生理期。” “我一开始以为是啊,我能怎么办。”江延灼深深蹙着眉:“所以你得跟我讲清楚,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不然我很难办啊。” 冷菁宜声音轻下来:“你可以不管的啊。” “胃疼就是没好好吃饭,我上次跟你说的什么,多吃点,你没听进去吗。”江延灼心里一股子窝火没处撒,语气都透着烦躁:“真特么的麻烦。” 冷菁宜懒得跟他多辩解。 江延灼碰到她手的时候动作突然一顿:“等下,你是不是发烧了。” 冷菁宜一怔:“没有吧。” “我看一下,你别动。”江延灼抬起手的刹那,冷菁宜下意识就往后躲,被江延灼往自己方向一扯,语气低下来:“刚刚都说了,让你别动了冷祖宗。” 冷菁宜垂着眸,任由江延灼的手背贴上她的额头。 是烫的。 “我特么操了,冷菁宜,你发烧了自己不知道?”江延灼看到她那幅一脸茫然的面瘫脸就火大:“你能不能对自己身体上点心?” “江延灼,你有病啊,跟我没事发什么火。”冷菁宜也很不爽,脸颊因为发烧,温度慢慢变高,泛起了些许粉红色:“还有,学校里别叫我这个名字。” 江延灼看着他那张脸,烦躁地站起身,一脚把凳子踢了出去,撞在墙上扬起一阵白灰,巨响在整栋楼回荡。 冷菁宜明显被吓着了,在她的记忆里,江延灼上一次有比较暴力的动作,还是在她第一天来上学那天。 ——以至于她在江延灼的次次忍让中,差点忘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令人闻风丧胆的狠角色。 但是江延灼的火来得莫名其妙,冷菁宜真的不懂,他在气什么。 江延灼似乎是借这把凳子熄了火:“下午别上课了,我给你请假。” 冷菁宜没说话。江延灼顿时心软下来:“刚刚我吓到你了?” 冷菁宜:“……” 江延灼蹲下来,在冷菁宜面前看着她,认输似的叹了口气:“刚刚是我没控制好脾气,对不起了小祖宗。下午你跟我走,行不行?” 冷菁宜点点头:“行。” 江延灼知道冷菁宜怕冷,送她的时候都会开车,而不是骑那辆黑色的重机。而且,他就算心情不好,也真的舍不得凶她。 保时捷停在FI俱乐部门口。 冷菁宜抬眸,眼神还有些迷离:“这是哪儿?” “一个电竞俱乐部。肖泊亦经常来练习,他已经是二队的替补了,他希望能在高三的时候成为一队替补,高考之后就去打比赛。”江延灼给她开了车门:“这里休息的房间很多,你下午就在这儿休息吧。作业什么的不要担心,我晚上给你送过来。” “马上开学考了,认真学习,读书很重要。”江延灼蹭了蹭下颌跟脖颈的汗:“这种地方平时也不要一个人来,还是比较乱的。” 冷菁宜觉得这个人真是矛盾。 是名门少爷,却整天打打杀杀。打完之后跟没事人似的,身上的血有时候都没洗干净,平时对成绩也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却还记得跟她说一声——冷菁宜,好好读书,学习很重要。 不过至少这一点,江延灼是没说错。 学习很重要,她冷菁宜一直知道。 所以即便在多恶劣的环境下,她都没有放弃过好好学习。 尤其是在温荼身边的那些年。 第12章 12 倒一 开学考试当天。 冷菁宜前天只是离开了一个下午,第二天就窸窸窣窣开始有闲言碎语了,贴吧上也开始了各种京城二中校霸和怼怼女王的日常更新。大家私下里讨论是一个方面,主要还是女生眼红是真。 毕竟她这种传闻中暴戾嚣张的女生,长得漂亮又是江延灼同桌,三番五次触碰江延灼底线都没横死垃圾场,是女生都会联想点什么,然后聚成一团开始八婆,语气里多多少少都透着嫉妒和不爽。 关键是这个所谓的冷兮芮,好像也没有六中时候那样,特别不乖。 顾烟当时刚好撞见一群女生在看手机,嘴里面还念念有词的,仔细一听就是关于冷兮芮的,当场就破口大骂,回来还怒气冲冲的,骂那些女生是神经病。 顾烟也已经从余绯口中知道了并发誓保密冷菁宜顶替冷兮芮的事,她听完就两个感觉。一个是同情冷菁宜,觉得自己要对冷菁宜更好一点,一个就是觉得冷家大多脑子有点毛病。 冷菁宜倒是没什么所谓,反正她跟江延灼又没什么事。 “不过我说句大实话,冷冷你长着这副好皮囊,性子又那么寡淡高冷的,女生看不惯也很正常,她们那就是嫉妒,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顾烟嚼着珍珠奶茶里的黑珍珠,口齿不清道。 冷菁宜点点头,似乎是笑了一下,带些玩笑的语气:“那你呢?” “我?”顾烟嗤了一声:“我怎么可能跟那些小女生一样啊。你又好看又有个性,我就很喜欢啊。而且我也很漂亮,还有很多优点,干嘛妒忌你,我又不是那些普通女生,切。” “再说了啊,”顾烟又吸了口奶茶,“你看我平时跟哪个女生玩了?不都是跟老肖他们在一块儿吗,你来了之后我才有女生朋友的。”顾烟明目张胆地坦白,把大众女生藏在心里那些不敢说的小心思曝光出来,那一瞬间冷菁宜觉得特别酷。 她很淡地笑了笑:“谢谢你。” 这回顾烟看清楚了,冷菁宜是真的笑了,她寡淡的脸上很少有笑意的,顾烟心道真是好看。 “不谢了,有空出去玩,请我喝奶茶。”顾烟耸了耸肩:“顺便帮我看看这道题怎么写,你会的吧。余绯等会说要考我,上周他刚讲过,结果我忘记了。” “我看看。”冷菁宜大致扫了一眼题目:“辅助线少了一条,椭圆和圆交汇处再多画一条直线就好了。” 转来已经半个多月,冷菁宜已经差不多适应了京城卷的题型,数学都是有选择题的。不像她原来在江苏考的卷子,数学只有填空题,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根本没有四分之一蒙对的可能。 开学考分两天,第一天考语文和数学,第二天考英语和理综。 冷菁宜发烧刚退,还不知道能不能发挥正常。第一次做理综卷,她也没什么底,只能尽力去考。 分考场的时候,她被安排在最后一个考场,这个考场是整个二中的吊车尾聚集的地方。因为冷菁宜没有成绩参考,所以才被分到了这个考场。 跟她一起在这个考场的还有顾烟,冷菁宜仔细看了看,似乎没有零班的其他人了。每一门考完回班,江延灼都趴在桌子上睡觉。冷菁宜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没有去考试,光顾着睡觉了。 考试结束的当天,江延灼跟肖泊亦还有余绯,叫上宋琛顾行舟等几个跟班,出去打全场篮球赛去了。 考完试其实是还有课的,可是年级大佬丝毫没有管的样子。冷菁宜终于忍不住问了正在喝奶茶的顾烟:“江延灼逃课,老师是不是从来不管?” “江延灼成绩好啊,老师不会管他上课不上课的,最多是说两句。”顾烟见怪不怪道。 冷菁宜脸上出现了稀有的非面瘫表情:“江延灼成绩……很好啊。” 不是说好的纨绔校霸人设吗,这怎么也不像对成绩很上心的样子啊,怎么突然还跟学霸合并同类项。 这一点还真挺出乎冷菁宜的意料的。她一直以为,江延灼这种整天打打杀杀,态度玩世不恭,人帅路子野脾气臭的纨绔少爷,肯定是很鄙视学习的。 “当然成绩好啊,”顾烟一脸“你居然不知道”的表情,“他考试就在我们班考的,第一考场,不然怎么可能每次你回来他都在座位上。” “这里是京城二中,升学率高到天花板是板上钉钉,又不是假的。在这里光会打架和家里有几个钱也当不成校霸,你要是成绩好大家才都服你呢。马上开学考的成绩出来,之后马上又有月考,你去看一下光荣榜就知道了,江延灼一般都是第一,余绯成绩也超级好,肖泊亦稍微差点,差不多就是像我一样吊车尾的那种吧。” 冷菁宜点点头。 “而且,江延灼那种家庭教育,是不会允许他整天只知道打打杀杀,然后自毁前程的。江家就他一个独子,我们表面上看不出来,其实他家对他要求可高着呢。”顾烟把手里的奶茶放到桌上,长舒了一口气:“江延灼很优秀的。他所生活的环境,是我们走不进的世界。” 冷菁宜很沉默。 顾烟最后那句话说得很对。冷菁宜想到那天在宴会上,他穿着正装高高在上像神明的样子,的确神圣不可侵犯,他是闪闪发光的少年。 而她,绝不是那个同样能闪着光的少女。走进江延灼这种人的世界的女孩,冷菁宜说不出是什么样的,但至少不会是她这样丧的。 周末放假日,同样也是年级光荣榜上,开学考公布成绩的日子。 江延灼的名字,稳稳当当地坐在年级第一的位置上。 冷菁宜找了许久,却没有在光荣榜上找到自己的名字。 成绩单发下来的时候,她居然是全年级倒数第一。 当时江延灼不在学校,顾烟回过头看她的卷子,一脸惊讶道:“什么鬼啊,你明明写的这么好。” 冷菁宜看着那些认认真真写的满满当当的答题卡,一时间愣了神,然后起身就往办公室跑去。 柏老师坐在办公室里,神色复杂。不得不说,冷菁宜这个女同学真是让他很满意了,目前没有惹是生非,成绩又好,关键是……和江延灼坐同桌的这些天里,咱们江少爷似乎在学校里没搞什么大动静,这可是京城二中活久见的事情。只是…… 这时,冷菁宜猛地推开他办公室的门,办公室只有柏老师一个人。 柏老师知道她怎么了,让她坐下慢慢说。 冷菁宜没坐下,面色和声音依旧是平静的,但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出卖了情绪:“柏老师,为什么我是倒数第一。” “因为你是冷兮芮,你不是冷菁宜。”柏老师叹了口气:“学渣是不会一下子变成学霸的,要是你的分数和原来差异太大,迟早会露馅。” “我替你父亲转告一句话,就是……”柏老师叹了口气:“不要去试着改变,做好替代品该做的事。” 冷菁宜连指尖都是凉的。 她以为,不会这样的。 不该这样。 结果,还是这样。 她把即将溢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 “冷同学,你看看你这个分数啊,考得还不错的。我其实给你批了个分数,你自己知道一下就行了。”柏老师看着她这个样子,也于心不忍:“其实你的成绩真的非常好,只比你同桌低了三分,你们两个是这次开学考,全校唯二上了七百分的,值得祝贺啊。” “……谢谢。”冷菁宜其实没感受到什么值得开心的。 她,在绾洲考试次次都能上四百,拿全市统考第一的冷菁宜,在京城二中屈居第二不说,而且还是在…… 江延灼下面。 这就很伤脑筋。 江延灼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学习过,打打杀杀不说,上课也不听讲,就知道开个重机啊跑车啊到处飞来飞去。 他不像余绯,冷菁宜还经常看到余绯在认真学习。 但是江延灼这种学习状态,是怎么考七百多分的? 冷菁宜回班级的时候,还没上课打铃,江延灼正拿着她的数学卷子看,然后用笔勾画着什么。冷菁宜走过去,他刚好盖上笔帽,然后把试卷往她桌上一丢:“看一下。看完就不用听课了。” 冷菁宜:“……你平时就是这样不听课的?” “是啊。”江延灼挠了挠下颌:“看一遍,没什么不会的就可以睡觉了,有什么不会的就花几分钟研究一下,然后也就可以睡觉了。” 冷菁宜:“……”她觉得考年级第二不丢脸,但是之前没关注光荣榜,就一度以为身边坐着个关系户学渣,而现在自己才是大家眼中的学渣,就真的很丢脸了。 她有些不服气地拿起自己那张答题卡和原试卷,认认真真比对了错误,最后还有一个小问搞不懂。 江延灼看了她好几眼,见祖宗都没有要求助他的意思,终于按捺不住:“你不会的话,能不能问我一下?我特么年级第一是白当的吗?” “哦,”冷菁宜转过身,“那么请问年级第一,数学最后一题这个小问怎么做呢。” 求知的渴望眼神。 江延灼别开目光,笔在指尖上转了两圈:“不难,我给你讲。” 冷菁宜听明白后点点头:“行了。下次月考你等着。” 江延灼饶有兴趣地单边挑了个眉:“等什么。” “我的分其实是年级第二,这次你在我上面,下一次,我在你上面。”冷菁宜信誓旦旦,江延灼的成绩,的确挑起了她千年难得的胜负欲:“柏老师会给我再批一次试卷的,到时候我的分数一定会比你高,等着看吧。” “行啊。”江延灼散漫地应了一声:“都听冷祖宗的,下次换你在上面,我在下面。”顾烟实在忍不住回了头:“江延灼,你注意点风纪影响,别带坏别人。” “我有吗?”江延灼回以无辜的眼神,然后向他同桌征求意见:“冷同桌,请问我刚刚的发言有问题吗?” 冷菁宜想了一下:“……没毛病啊。” 顾烟:“……” …… 当天放学之后,冷菁宜如约去看橘子。 她推开宠物医院门的时候,喻旻川刚好抱着橘子,抬头对上冷菁宜的目光,莞尔:“来看橘子了啊。” “来交住宿费。小橘子还好吗,旻川哥哥。”冷菁宜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从喻旻川手里接过橘子,她发现橘子的爪子上已经几乎看不出伤口了:“欸,它已经好了吗?” “放心吧一切都好,昨天给它拆了包扎带,小猫很健康,恢复得非常快。”喻旻川善意地笑笑:“橘子很乖的,和其他小猫咪相处融洽,不争不抢的,而且也很聪明。” 冷菁宜发自内心地笑了。喻旻川是很能让人体会到安全感的人,他说话永远耐心稳妥,只要一开口,就给人一种永远不会说错的信赖感。和这样的人交朋友,的确很惬意。 她笑起来极美,喻旻川几乎是下意识地垂下眼睫。他的眉眼很温和,笑问:“最近学校是不是考试了?” “这你都知道啊。”冷菁宜心思主要还是在橘子身上,手边顺着毛一边回答:“刚考完,我同桌是年级第一。” “那你呢?”喻旻川笑。 “分数是年级第二。”一提到这事,冷菁宜不禁叹了口气:“我真没想到,他会在我上面的。” 喻旻川:“……” 第13章 13 篮球 京城的天气实在让冷菁宜摸不着头脑。她自出生到现在就没见过几场雪,而京城的雪接二连三地下。 今天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冷菁宜看着窗外地面上薄薄的一层白色,估计今天可以不用下楼了。 然而语文课刚一结束,江延灼把挂脖眼镜往桌上一扔,带着一堆男生就拿着篮球下去了。冷菁宜一脸茫然:“体育课还要上?” 顾烟拿着珍珠奶茶起身:“当然上啊,这么点小雪,而且早停了。” 冷菁宜:“……好吧。”懒癌少女是真的讨厌动,尤其是在这种冷的要命的天气,让她离开随时有灼热暖气片的教室,实在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操场上有很多其他班在上体育课。每逢这节课,一起上体育课的班级永远是最多的。各自做自由活动的时候,各个班级的女生总是忍不住往篮球场那边靠拢。 “都是去看江延灼的。”顾烟坐在天台的边缘栏杆上,两条腿一晃一晃地垂下来,上帝视角地看着篮球场上的女生。 “怎么这么肯定。”冷菁宜倚着栏杆,面无表情地往篮球场上扫了一眼,似是笑了:“看余绯的也不少吧。” “她们不敢。”顾烟嗐了一声,耳朵上的金属扣反光:“没有哪个女生敢觊觎我的男人,除非她们活腻了。” 冷菁宜点点头:“也是。” 顾烟很少会参与江延灼和余绯那些打打杀杀的活动,但是这不代表她就不是这种人。 最近她只是变懒了,但要是让她知道哪个女生喜欢余绯,有的是办法分分钟就让那个女生至少半个月不敢再来上学。 染头,化妆,打架,抽烟,逃课,喝酒,顾烟一个不落,典型的骄纵叛逆少女。虽说没有原来六中的冷兮芮那么暴躁又混蛋,但绝对是不良。 冷菁宜还就挺喜欢顾烟这种人。 一想到这里,冷菁宜又分出了点神,思索自己要是之后出去碰上六中的人,会不会露馅。冷兮芮这种对家长乖巧在学校跋扈的女生,她前者还比较好演,后者倒真的很麻烦。 当然,不是说她不会的意思。 不过她又注意到,篮球场上女生比男生多。江延灼那些人占的场地,周边几块也都没一个人。 “上回对面有职高的,嫌自己学校篮球场设施不好,翻墙来我们学校打球。”顾烟嚼着珍珠,口齿不清:“结果眼睛就跟瞎了似的,占了江延灼打球的场地,还特么不认识江少爷是谁,活该被揍。” “我想到这事儿就能笑一天:那群职高的被打就算了,居然跟江延灼放狠话,说他们的老大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冷菁宜猜到了:“结果他们说自己的老大是江延灼。” “对对对!”顾烟噗嗤一声笑出来:“他们连江延灼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江延灼听到这句话后才是真的火了。他们那几个职高的,后来听说有一个是一辈子不能打球了。” 冷菁宜脸皮有点麻。 江延灼这样的人,她必须要远离。 他既是神坛上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明,高傲自尊,得万千宠爱;又是无法无天穷凶极恶的撒旦,暴戾偏执,强势纨绔。 这样的人太危险了。冷菁宜回想了一下,自己好像已经作死过很多回了,突然有点后怕。 下课铃这时候响了,她们跳下天台,回教学楼的路上经过篮球场。 江延灼抱着篮球,身上只着黑色单衣,右耳上的金红色耳钻闪烁,逆了全世界的天光。 他在地平线之巅,雪化之时天空是血红色,火烧云和晚霞碰撞杂糅,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像是心在跳。 漆黑的桀骜剪影在火光中大亮,少年只一跃,就掀翻她眼底的烛火,从此再不能忘。 少年时过于惊艳的江延灼,横冲直撞进她支离破碎的生活。像是漫天白雪里,燃起一团浇不灭的火。 即使冷菁宜想要远离,也跑不过这团烈火蔓延的速度。 “操。我奶茶忘拿了。”顾烟一拍脑袋:“我去拿一下,还没喝完呢。” “恩,我在这里等你。”冷菁宜随便靠在一座空的篮球架下面,拿出手机刷英语小作文。旁边是其他班的男生还在打球,视线时不时往她那处瞟。 冷菁宜头也没抬一下。 江延灼那边一局结束,裴佳这节刚好也是体育课,在几个女生的陪同下走上去送水递毛巾。 他没理,掀起衣服下摆随意擦了下鬓角的汗,线条流畅的腹肌和劲瘦腰线拉扯,线条极为好看和性感,起伏突出。 余绯随手扔给他一瓶矿泉水,江延灼仰头喝水的时候喉结明显地突出,脸上表情看似漫不经心,余光却都是看向另一边的篮球架。 汗水顺着凸起的喉结缓缓地掉落,无意间的吞咽,喉结从上往下拉。 冷菁宜穿着校服,没戴围巾,黑发难得箍到耳后,露出白兮兮的一小片脖颈。 她低头看着手机,心无旁骛。 江延灼拧上矿泉水瓶盖:“先不打了。” 肖泊亦拍着球:“哈?就剩半小时延时课,咱们不是一直翘的吗。” 江延灼朝后抓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俯身捡起校服外套,朝不远处那个篮球架下面走。 肖泊亦顺着他走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就明白了:“嗐。” 冷菁宜一直等到江延灼走到她距离很近的地方,头才稍微意思似的偏了一下。 但她看的不是江延灼,而是他身后不远处拿着水,一脸不知道是什么表情的裴佳。 有其他女生在不远处八卦地讨论。 冷菁宜突然有点……莫名其妙的歉意。 可能是因为裴佳说,她们是朋友。上次那条手链,最后也不是冷菁宜亲自去还的,也不知道裴佳拿到手链之后,是不是很难过。 冷菁宜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觉得自己会想这种事情简直是脑子抽风。 “看什么呢。”江延灼略微不满地朝后看了一眼,对上裴佳目光后丝毫不掩饰脸上的烦躁,迅速移开目光:“冷同桌。” “干嘛。”冷菁宜目测了一下,他们两个人的距离很安全,有一米。她刚这么想,江延灼就朝前跨了半步,懒洋洋地伸出手,手上是他的校服外套。 “帮我拿回去放座位上。延时课我打球,不去了。” 冷菁宜:“行。” 她刚刚答应,接过他的校服,裴佳突然大喊一声:“喂!冷兮芮你看后面!” 隔壁相邻篮球场一个男生篮球跳投时突然脱手,队友失误把球拍出场外,割破寒风撕裂空气,迅速朝一个方向飞去。 冷菁宜背对着那颗球。 她只来得及朝裴佳看了一眼,就被一股强悍的力瞬间包裹。 江延灼反应很快,把她扯进怀里再转身,身后的篮球在下一秒赶到。 冷菁宜没站稳,朝后倒的瞬间看见那颗飞速旋转的篮球,下意识地闭了眼。 心脏……在怦怦跳。 重重的“咚”一声巨响。篮球砸在江延灼后颈处,冷菁宜闭着眼,听见身上的人呼吸重了一拍,但手上力气一分也没撤下来。江延灼托着冷菁宜的后脑,摔在地上的时候冷菁宜头没磕着。 篮球砸在江延灼身上后又弹出去,在篮球场上一下一下地跳,直到声音平息下来。身上的人身体滚烫。 “江延灼。”冷菁宜下意识地喊了他一声。 “没事。”江延灼啧了一声,伏在她耳边,呼吸声清晰可闻:“你没事就行。” “别害怕。” 操场上安静到极点,三三两两围过来的人,宋琛和顾行舟也飞速跑过来。顾烟刚拿着奶茶回来就看到这热闹的一幕,冷菁宜方才回过神。 “阿延!”肖泊亦跑过来:“我操他娘的!谁他妈没长眼睛啊!” 江延灼后颈红了一大片,跟上次冷菁宜打的位置几乎重合,但冲击力度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江延灼慢慢把手掌抽离:“冷菁宜?” “我没事。”冷菁宜站起来,吐了口气。 江延灼确定他的同桌没事儿之后,回过头看向隔壁的一片篮球场。目光和脸色和刚刚完全不同。整个人的气场突变。 那个男生是高一的,下学期开学之后,就知道这位之前就很有名气的校霸不好惹,走路都是宁愿绕着也不擦肩而过的类型。 谁知道今天和同班同学一起打个球,还能不小心把球拍到离得那么远的校霸身上?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腿都软了。 余绯走过来拉顾烟:“烟儿,我们先走。” 肖泊亦看了他们俩一眼:“奶茶妹儿,你跟余绯还有冷女王先走吧,我留下就行了。” 顾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江延灼起身后,整片球场的氛围都变得极安静,像是腥风血雨前一秒的和平时分。 江延灼打架不挑地方也不看场合,他并没有所谓有没有人会围观,他现在很烦,除了想发泄没别的。 冷菁宜几乎是脱口而出地喊了他的名字,带点着急:“江延灼。” “说了,你跟顾烟先走,”江延灼分给她一点目光,“回去上延时课。” “一起回去吧。”冷菁宜声音很淡。 “……你说什么?”江延灼一愣。 因为冷菁宜在下一秒拉了他的衣角。 “他不是故意的,我们一起回去吧,”冷菁宜咬着下唇,“别找他麻烦了,可以吗?” 江延灼有些动摇。 “求你了。”冷菁宜声音软下来,很轻很轻,别人或许听不见,但是江延灼听得清清楚楚。 “——我特么的真是操了。”江延灼烦得要死,但跟刚刚的那种烦又不一样。 刚刚的烦躁是因为对面不长眼睛,有处发泄。 而现在这种烦躁,特么的根本没地方能发泄。 “祖宗。”江延灼无奈地握住她扯着自己衣角的那只手腕:“你以后求人就好好求,别跟我撒娇行不行。” “?” 冷菁宜内心有一万亿个问号,但现在问这种问题又非常不合时宜,她只想快点让这场闹剧结束:“……好的吧。” 江延灼握着她的手腕,冷菁宜的手腕又细又凉,江延灼却觉得握着烫手。他烦躁地扯过冷菁宜手上自己的校服,大步朝着教学楼的方向离开了现场。 整个操场肃静,对这场事故的神转折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是……没后续了? 零班的同学相比其他班的同学,稍微更能接受这个转折。似乎只要这位冷怼怼在,京城二中大佬的任何反常行为都能得到一个解释。 冷菁宜送了一口气,捡起地上的篮球。她本来想扔过去,又怕跟刚刚一样砸到人,最后叹了口气,抱着球走到对面,把球让对方男生手里一送:“没事了,回去上课吧。” 那个男生刚才都快吓尿了:“……就没事了?” “恩,”冷菁宜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江延灼他答应的事,都不会反悔的,你就放心吧。” “以后打球也不需要战战兢兢的,今天只是个意外而已,不要在意。”冷菁宜怕男生以后不敢来打球,想想还是多关照了一句。 那个男生站在原地怔愣许久:“……谢谢你。” “没事。”冷菁宜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转身离开了操场。 结果走到教学楼,发现江延灼在楼梯口死角处站着,一脸烦躁。 “怎么不上去?”冷菁宜问。 江延灼骂了一声:“是你说一起回去上课的你特么是不是已经忘了啊冷菁宜我操了。” “啊哦。”冷菁宜眨了下眼睛,茫然道:“是忘了。我说过吗。” 长长的眼睫毛扑闪扑闪,眼波微微荡漾,身上还有木质白玫瑰香气往你身上晕染,但是他妈的一点都不可爱。 江延灼:“……” 操了。 他真的是操了。 第14章 14 替代 周末冷菁宜从兽医院出来之后,门口停着一辆黑金色的宾利车。 她一愣,确认是林管家坐在驾驶位后,拉开了车门:“林管家?不是说好每周这天不用来接我的吗?” 林管家似是有些犹豫:“先上车吧。” 冷菁宜乖乖上车,在车后座坐稳。她嘴里含着一块巧克力,包里还塞着有两大盒,是喻旻川这周一出差去日本带回来的,刚刚送了她两盒生巧,说是自己不喜欢吃。 喻旻川是个很温柔随和的人,这段时间冷菁宜每次来兽医院,最大的感触就是很放松。喻旻川像个大哥哥,给人很安全成熟的感觉。 他今天无意间在网络上看到了菁字的解释。 的确是韭菜花,但这只是这个字的本意。而这个字现在更多是指,事物最美好的部分。 喻旻川看着当时正在猫窝旁边逗橘子的冷菁宜,放下手机笑了笑。的确,冷菁宜值得是最美好的人。 冷菁宜注意到林管家今天语气的不寻常:“林管家,出什么事儿了吗。”她没发现,自己来京城短短一个多月,居然也已经有了北方的儿化音。 “二小姐,冷老太太她……今天晚上要回来了。” 冷菁宜后背猛地一僵,酥麻感瞬时爬满头皮,身后有些凉。 她这段时间的生活虽然经历丰富,还算是循规蹈矩,以至于她差点都忘了,自己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进入冷家宅院的,冷慕宸又是让她来干什么的。 冷菁宜拉开校服袖子,看向自己手腕上的纹身,笑了一下。 ——是来代替二小姐冷兮芮的,一个没人爱没人疼的替代品。 “知道了。”冷菁宜解脱似的笑笑,该来的总要来:“谢谢林管家,我没什么事的。回家之后,应该还有挺多要准备的吧。” 林管家蹙着眉,他本身一开始,就对冷家在冷菁宜手上纹身的决定持不支持态度,可惜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顺从地答应下来。冷菁宜和冷兮芮是像,但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又发现二人并不一样。 同样是面上乖巧的冷家人,但冷兮芮会恃宠而骄,会挑三拣四,会看不起人,而冷菁宜完全不会。 藏在她冷漠颓废皮相之下的,其实是一片温柔的净土。 “冷先生跟大少爷今晚会跟老太太一起回来的,不会很早,冷老太太休息的山庄离市中心还是有些远的。”林管家安慰道:“冷老太太身体是真的很不好了,精神也偶尔失常,很多人都渐渐不认得了。” “要是顺利的话,之后你应该也会偶尔和老太太去那个山庄里。” 事实的确是这样,但冷老太太一直念着冷兮芮又的确不假。 林管家叹了口气,真是作孽了。 冷菁宜身上至少流着冷家的一丝血脉,接回来也不该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怎么说也是冷家的人,骨子里是非常高傲的,而冷慕宸却真的一点都不把她当亲生女儿来看待。 在外不说,在家就是把她当做冷兮芮的复刻品对待的。 其实,冷菁宜一身的傲骨,在刺上蝴蝶纹身的那天,有那么一个瞬间像是被生生打碎了。她一片一片地拾起来,再次把这些碎片拼接在一起。她看起来虽然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寡淡高冷,但那些裂痕却怎么补也补不上。骨子里的自卑早已经让她学会傲视周遭的一切,在其他人傲视你之前。 她不是低调,只是冷漠,对周围的一切都尽量保持模式的态度,但也不只是这样,她还很丧。 可是即便丧,她还是好温柔,善良的不着痕迹。 她会注意到很小的细节,会捡路边没人要的小奶猫,会安慰篮球场上失手的男生,会忍着胃疼不让别人担心。她只是太没安全感了,才会把所有人置于千里之外。 …… 当晚十点整,冷慕宸搀扶着冷老太太回到了冷家,身后跟着冷述筠,林管家给他们开的门。佣人们一见大人物们一起回来,都默契地憋了一口气,生怕哪个地方自己做的不好。 客厅里坐着冷菁宜,她穿着冷兮芮生前最喜欢穿的白色长袖睡袍,发尖还有点湿,冰肌玉骨,肤如凝脂,鼻尖形状优越。 纤细的脚踝露出一截,踩着一双米色的拖鞋。室内温度高,她就穿着这么一点,睡袍码数偏大,衬得她整个人更瘦,就像是衣服挂在她身上一样。 她皮肤冷白,涂着殷红的唇蜜,略施粉黛,美得不可方物。 周边的佣人们见了,都暗自承认,她的皮相真的能胜过冷兮芮了。 她脸上表情淡淡的,冷菁宜其实早就想过这一天很多次了。 冷老太太刚一进客厅,整个人就挪不开眼睛了。 冷兮芮之前,也不止一次地这个模样,坐在客厅里等老太太回家。 “你是……”冷老太太眼睛一下就红了,声音也有点抖:“是我最喜欢的兮芮回家了吗?” 冷菁宜身体一僵。 她其实在冷老太太站在她面前之前,是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的。她反正不受人待见,纹身也纹了,脾气够好,也够给冷家人脸了。自己实在不开心,大不了,就直言自己不是冷兮芮,冷家人就算气极,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她又不认识这个什么冷家老太太,跟自己又屁关系没有,身体和精神不好是她自己的事,冷菁宜完全无所谓。 但想归这么想,实操又是另一回事。 冷老太太眼神里的爱怜和不敢相信,让冷菁宜一下子心软了。 同时……还有一点点的委屈和她不想去承认的羡慕。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拄着拐杖的冷老太太,没说一句话。 算了。冷菁宜心下叹了口气,你们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冷慕宸手里在冒汗,他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冷老太太好不好。他从始至终关心的都是自己岳母的寿命,注意力并没有放在冷菁宜的身上。 “我的兮芮啊,怎么现在才回来,把我给想的哟,急死我了。”冷老太太说话很慢,但眉眼间都是疼爱和无奈:“以后出门记得捎个消息,我不爱用手机,但接电话总是会的嘛。电话都不打一个,你们看这孩子真是,长大了就把家里人忘了。” 冷菁宜还是说不出话,她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冷老太太慢吞吞坐到她身边,看到她手上的纹身,眼神更坚定了:“以后别走了啊,国外不好待,还是待在家里好……之后没再纹身了吧?哎哟哟,多疼啊。”冷老太太心疼地用粗糙的手指碰了碰冷菁宜手腕上的蝴蝶。 “不纹了。”冷菁宜轻轻道:“是疼的。” 冷慕宸松了口气,挥手示意大家都各自回房间,不要打扰冷老太太和所谓的二小姐。 冷老太太拉着冷菁宜说了很久的话,语气循循善诱,平易近人,一点也没有大户人家老太太的矫情气,和冷菁宜之前想的是不太一样。 冷菁宜学着冷兮芮乖巧可爱的语气,一直在与冷老太太聊天。她也听了很多冷兮芮以前的故事,有几个瞬间,甚至把自己带入了。然后她才猛然醒过来,眼前老太太的爱,没有一分是属于自己的。 都是属于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死于最美年华的冷兮芮的。而她冷菁宜,只是一个长相气质与之相似的替代品,这份爱意的承接者。 十一点多,冷老太太身子架不住,冷菁宜喊了佣人,看着冷老太太被佣人扶着去了自己房间。她似乎还听到一句佣人说的什么,冷老太太今天睡得真晚,比平时至少晚了两个小时呢。 冷老太太笑着回:“今儿个高兴呀。” 一楼又没有人了,她把灯关了,坐在黑暗里。 冷菁宜鼻子酸酸的。她莫名其妙地有点想哭。 然后她真的哭了。冷菁宜抱着自己的膝盖,小声地啜泣,她不敢放肆地哭,这么多年来,每一次哭都是一个人。 独自坐了许久后,她慢吞吞地挪着步子上楼,整个冷宅静悄悄的,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锁上,坐在窗台上看月光。 她估计今晚又睡不着了。 “嗡嗡——”躺在书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 冷菁宜没动,她懒。 “嗡嗡——” “嗡嗡——” “……” 冷菁宜啧了一声,皱着眉翻下窗台,拿起手机,是短信。 江延灼的短信。 冷菁宜没去想他是怎么拿到自己手机号的,反正江延灼要什么东西,自然是有一百种不同的方法可以达成目的。只是她觉得莫名其妙,明明他们有班级群,有什么事非要发短信。 然后她又突然想到什么,翻了一下班级群,果真,江延灼根本就没加高二零班的班级群。 行吧。冷菁宜无奈,回了个“?”。 结果江延灼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冷菁宜瞬间把手机扔出去。 手机落在地毯上,发出“咚”的声响。然后她走过去捡起来,摁下接听后吸了吸鼻子:“江延灼。” 带点鼻音。 江延灼皱眉:“你不开心?” 冷菁宜一愣,一直过了好几秒,她才回应:“没。” 江延灼烦躁地骂了一句:“啧。我马上到你家出门那个十字路口。” “你早点回去吧,我睡了。”冷菁宜直接掐断了电话。 对面也没再打过来。 冷菁宜盯着渐渐按下去的手机,兀自叹了口气。 有这么明显吗。她轻轻咳嗽了两声,觉得自己声音也没有什么异常啊,怎么江延灼就觉得她不开心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是不开心。 十二点整。 冷菁宜披上衣服,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她不知道挂了电话之后江延灼有没有走,毕竟距离刚刚那个电话已经过了半个小时。江延灼是什么人,才不会真的在风里干等着。 但是她还是想走出去看看。 结果江延灼还真的在。打完电话之后,他没离开过这个十字路口。 他的围巾随意地搭在脖颈上,金红色耳钻随着在马路边呼啸而过的汽车灯反光,嘴角似有似无地勾着,跨坐在他那辆机车上,还叼着根细细的烟。 干冷的风中,他像黑暗里的火。 冷菁宜皱着眉走近:“你怎么还不回去?” 江延灼笑了:“你怎么又出来了啊冷祖宗。” 冷菁宜噎了一下:“江延灼。我那句我是你祖宗的话,就是随便说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每一次江延灼这么喊她,她都觉得自己下一秒要完。 “没有啊,”江延灼吐了口烟圈,嗓子里夹着烟味很性感,略微有点沙哑:“我当天王老子久了,觉得有个祖宗在我上头也挺好的。” 冷菁宜:“……” “上次某人不是也说,下次考试要在我上面吗。”江延灼嘴角很坏地勾了勾,特意咬了那两个字的重音。 冷菁宜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知道男生多多少少会开点黄腔,不过她也不是小女生,对这个保持无所谓的态度。 她面色平平:“你脖子后面还疼不疼啊。” 江延灼明显一怔,小祖宗换话题换得很巧妙。 “怎么,”江延灼叹了口气,“还跟我提那个不长眼的?那人姓周,要不是因为你,他早就不会继续留在学校了——看我多给你面子啊。” “没这个意思,就纯属关心一下。”冷菁宜保持着面瘫的表情。 “那我也关心我的同桌一下。”江延灼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黑巧克力递给她:“给你的。” 冷菁宜有点看不明白这位校霸的套路。 一块是什么意思? “之前随身就口袋里塞了一块,不是刚买的,”江延灼啧了一声,“时间来不及了,怕你等。” “结果谁知道要等这么久你才出来。”江延灼从车上跳下来:“我特么真是操绝了。” 冷菁宜回应以疑惑的表情。 “你怎么不懂啊操。”江延灼真是一肚子火没处发:“这不是听你语气不开心了,你又不愿意讲,我他妈只能来了啊。” “我还能怎么办,凉拌吗操。”江延灼盯着她,漆黑的眸子发亮,因为风大,额前的刘海被吹开,碎发中分,鼻梁优越,眉骨高挺。 泪痣在眼角处,少年眉头皱起,举手投足都带着克制的情绪。 冷菁宜眼角其实是红的,不过她自己不知道。看着江延灼手里那块巧克力,她垂下眸:“谢谢啊。我真没事。” “你他妈的眼角都是红的,跟蠢兔子似的,跟我讲没事。”江延灼扯过她手把巧克力放在她手心:“冷菁宜你记着,别特么拿你跟别人那一套说辞敷衍我。” “给你东西就拿着,胃疼就直说,想哭我陪着,冷就穿我衣服,不会的题都问我。” “在我这里,进退都由着你。”江延灼很轻地闭了下眼睛。 “但你最好别给我退。” 第15章 15 十环 周日晚上本来要返校,京城市突降暴雪。 京城二中临时决定取消晚间返校,并提醒全校师生夜间不要出门,务必注意个人安全。 江延灼此时在户外,调转车头往江宅开去。 傍晚,他盯着窗外的大风雨雪,烦躁地关了电视,刚想上楼。 轻轻地“咔塔”一声,随后是关门的声音。 是江仲鹤回来了。 父子两个很难得相见,因为江延灼一般都住在自己的高层公寓,很少会回来。 江仲鹤看见儿子还挺高兴:“哟。怎么今儿个想到回家来了。” “没什么。”江延灼语气平平,身上却明显地带着低气压,更准确地说,是戾气。 江仲鹤这么多年混迹商圈,击溃了不知道多少竞争对手,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怎么?心情不好?” 上次沈淑生日会的事,江延灼要来讨个说法。 让冷慕宸带所谓的冷兮芮出席,说得好听是见见二小姐,其实就是在给对方下马威。江仲鹤不是善良的人,总有一天他一定会让大家都知道,这位二小姐其实是冷家的私生女。然后让她遭人背后口舌言语,让整个冷家面上不好看。 冷菁宜虽然是毫不在乎,但是江延灼实在不看好江仲鹤这样的行为模式。做生意讲的就是堂堂正正,而他总是做些谋财害命,不太规矩的龌龊事儿。 而正就是这样的野心和手段,才让江仲鹤年纪轻轻有了今天的位置。江家是暴发起来的,不像冷家祖上还有那么长的渊源。 “我妈生日会上,是你指名道姓让冷兮芮来的?”江延灼并不想说什么客气话,一语击中要点,从不拐弯抹角。 江仲鹤动作一顿,似是笑了:“怎么?你跟冷家那个私生女什么关系?在我这里,你可以叫她冷菁宜。” “她是我同桌。”江延灼嗤笑了一声:“说实话,您还记得我上高几吗。高一那年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您难得兴起偏要送我上学,然后把我送到了初中部。” “你不说我还真不想问,但既然你今天说了,我身为父亲,也得跟自己儿子讲明白。”江仲鹤慢悠悠地坐在江延灼对面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没有接刚才江延灼的话:“我不是不知道,那天你跟她离开会场去干什么了。” 江延灼没说话,周身的戾气越来越浓,手上的青筋开始一根根地冒。江仲鹤却视若无睹,依旧是神态自若:“青春期,我也能理解你们年纪小不懂事,做事冲动。”江仲鹤自认善解人意地盯着江延灼的眼睛:“放心吧,她一个私生女,你对她做了什么都没事,冷慕宸不会为了一个私生女跟我翻脸,他还要靠我做一笔大生意。” “你他妈的在说什么!”江延灼猛地站起身,狠狠地踹了一脚两人之间相隔的茶桌,桌角在地面摩擦的声音极为刺耳:“别把我想的跟你一样龌龊!” 江仲鹤怎么样都可以,他还是江延灼的父亲。但江仲鹤最不能让他接受的一点就是,在深爱着沈淑的同时,明目张胆地在外面有别的女人。虽然从来没带到家里来过,但江延灼本身对江仲鹤的为人早已不满已久。而今天江仲鹤对冷菁宜的评价,是让活火山爆发的最后一块滚烫岩石。 江仲鹤嘴角勾了勾:“长本事了。跟我横什么呢,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的。离开了我,你以为你还能像现在这样无法无天?” 墙上的古老钟摆在晃动——“滴答、滴答、滴答。” 无声的对峙。 江仲鹤最终开了口:“你不要跟我说,你对那个什么冷菁宜,动了什么真感情。” “如果是呢。”江延灼冷冷道。 “那就给我滚蛋。”江仲鹤语气不让分毫:“你是堂堂正正的江家独子,跟冷家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野种混在一起,你疯了?” “我什么时候不疯啊。”江延灼似是笑了:“你看我正常吗。” “而且,冷菁宜就是冷菁宜,她不是野种,我不希望再从你嘴里听到这两个字。”江延灼语气沉下来:“别拿你那套扭曲的价值观来审判别人,尤其是她。” 江仲鹤抄起一个杯子往他脸上砸去:“你这叫忤逆!” “哐当——”玻璃砸到地面,碎片在大理石上散开,凹了一个小小的坑。 寂静过后,江延灼感觉额头上有温热的液体。 鲜血缓缓流下,比漫天大雪里燃烧的火焰,更加刺目。 …… 冷菁宜接到余绯电话的时候,刚做完今天晚自习本来要当堂做的数学试卷,正准备拿出英语作文刷。 余绯报了个地址,是冷菁宜没听过的地方:“你现在能来一下吗。” “怎么了?”冷菁宜皱眉,她不是觉得时间太晚,而是觉得自己跟这群人也没怎么熟,突然叫自己出去,有点莫名其妙。 “顾烟在吗?”她确认了一下。 “不在。”余绯语气有点尴尬:“江延灼在。” “……不去,我还有事。”冷菁宜说完就想挂电话。 “阿延状态不太好。”余绯站在屋檐下,声音又担心又烦躁:“他受伤了,又不说出了什么事。喝了很多酒,我们这边谁都劝不住,担心他喝太多要酒精过敏。” 冷菁宜本要按下挂断键的手指在半空中停住。 她没有说话,但是那边余绯放心似的吐了口气,继续道:“冷菁宜。你来的话……或许能劝住。” 目前为止,知道冷菁宜不是冷兮芮的,整个零班包括她在内有五人。只要不是人多的地方,私下里他们都还是叫她冷菁宜。 冷菁宜虽然并没有觉得这句话是对的。 但是她最后没有拒绝,无奈地叹了口气:“等我一会儿。” “路上小心点,雪大。”余绯嘱咐了一句。 冷菁宜愣了一下:“——谢谢。” 她披上外套,口袋里有黑巧克力。出门前,她抓了两根一次性碘酒消毒棉签,还有一个创口贴。 不知道江延灼受的伤是什么样的,要是创口贴解决不了就拉倒。冷菁宜想的很明白,这本来就不是她的事。 包扎什么的,喻旻川在行,她又不在行。 哦,喻旻川是兽医,不好意思。 然后冷菁宜脑海里又想到了那句,江延灼在车里说的“别跟喻旻川走太近”。 家里有冷老太太的日子会比任何一天都冷清,因为老太太睡得早,佣人们在老太太睡着之后就不敢再做什么了,都只能早早熄灯休息。冷菁宜在大家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悄出来,就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出租车司机看到她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在这种天气出来,不禁关照了一句:“这么冷还出门啊,去哪儿?” 冷菁宜回答了地名之后,司机不说话了。 到达目的地,她开门下车,皮肤像冰雪,身上也是披着一身白。 冷兮芮最爱黑白两色。 冷菁宜明白了司机沉默的原因。 声色场所。 消费高,会员制,来的全是公子哥儿,冷菁宜从来没去过这种地方。里面玩儿什么的都有——玩女人自然也可以,而且……似乎这儿的招牌也就是这个。 冷菁宜面无表情,推开了会所的大门,一阵喧闹嘈杂的声音扑面而来,掀起她的黑色长发。她没忍住皱了个眉,然后看到不远处的余绯和肖泊亦朝她走来。 门口的人见这是张生面孔,刚想拦,看到两位大咖一起来接,很有眼色地闭口不言。冷菁宜跟着二人离开的时候,好像听见身后有人窃窃私语。 “又一个来找江少的吧,这个还挺漂亮……” “送上门来的次次有,哪一次能留在里边超过两分钟?还不是被江少爷赶出来,这些女孩子,太不检点。” “这次好像不一样吧,看他俩都特意出来接……” “别说了别说了,他们的圈子谁懂呢,赶紧做好自己的事儿吧,别瞎猜了,说不定哪天你们也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冷菁宜沉默。 他们的圈子,她也一点都不懂。可是就莫名其妙的,她跟这些本该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不知不觉间就有了联系。 明明即将春三月,这座城市还能下暴雪。因此或许任何事情,在京城都能有个自圆其说的办法吧。 …… 江延灼的状态并没有像冷菁宜想的那样,甚至有点太过平静了。包场之后,他在空无一人的靶场,拿着把长弓一个人自顾自地玩射箭。 “嗖——”箭在弦上,发出之后呈一条直线,稳稳地落在远处靶子的红点上。不同的靶子上面已经坑坑洼洼,共同点是,那些箭最终都落在同一个地方。 江延灼身上酒气很重,金红色在耳朵尖闪闪发亮,地面上随意地搁着几瓶酒,一看就价值不菲。 眼神清明,漆黑得透亮,并没有一丝迷离的样子。 冷菁宜挑了个眉,目光瞥向身体右侧的余绯跟肖泊亦:“你们确定……他这个状态很差?” “很差。”余绯确定地点点头:“他不开心的时候,就会这样,不说话,喝酒,射箭。” “射箭?好土。”冷菁宜面色平平:“我以为他玩枪呢。” 余绯:“……他堂哥是真的玩儿枪,他也玩过,以后你可能有机会见到。” “那我来有什么用?”冷菁宜指指自己,没再继续那个玩枪还是射箭的问题。 “不知道。”余绯摊手:“但是你看起来就是很有用。” 冷菁宜:“……” 肖泊亦:“……” 江延灼视线朝这边偏移,看到冷菁宜后异常烦躁地骂了一声:“操。你们两个,没事带她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肖泊亦跟余绯自动后退一步,非常默契地转身就走。 冷菁宜无奈地看着江延灼:“……我听说你状态不太好。” 江延灼一哂:“你特么哪儿看出来的,我现在好得很。” 冷菁宜向前走了几步,江延灼盯着她,她放缓脚步,在他面前一米的位置停下:“哪儿都能看出来啊。” 江延灼一愣。 “弄伤了就及时包扎,不然会留疤的。”冷菁宜点点自己的额角:“这么好的一张脸,自己得爱惜。” 江延灼哂笑:“你是在夸我帅?” “不是夸,是陈述事实。”冷菁宜依旧是一脸面瘫的样子:“这没什么好否认的。” 江延灼脸色缓和了许多,眼底真的浮现了笑意:“冷同桌。” “恩?”冷菁宜看着他。 “……一起射个箭吗。”江延灼插着兜,嘴角似有似无地勾着,下颌线凌厉而流畅。 “行啊。”冷菁宜淡淡道:“我赢了的话,今天你就跟他们早点回去,别让他们太担心了。你看行不行?” 江延灼笑:“行,不行也得行啊,都依你。” 江延灼左手抄起长弓,建才合适的黑色衬衣扎在腰封里,宽肩窄腰的特质非常明显。随意一个拉弓的动作都有股慵懒又高调的气质,虽然很像在特意耍帅,但冷菁宜看得出来不是。 江延灼就是这样子的人,每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可着他这个人灵魂本来的样子,不羁张狂,桀骜不驯。 离了弦的箭“嗖”地一声,稳稳地落在红点正中央。 他笑:“冷祖宗。” “到你了。” 第16章 16 孟归 江延灼手腕一翻,弓被放平,举到冷菁宜跟前:“拿得动么。” 冷菁宜一只手接过,江延灼刚一放手,她整只胳膊就掉了下去。江延灼眼疾手快地托住,哂笑:“拿不动啊。” “没射过。”冷菁宜实诚道:“好像是不太行。” “我的错,我射过。”江延灼嘴角勾着:“还挺多次,我行。” “那怎么办。”冷菁宜有点沮丧。 声音淡淡的,但是因为拿不动弓有点打击人,语气颇有点撒娇的意味,至少江延灼听起来是这样。 操。操。操。 江延灼喉结上下滚动。 妈的,太撩了。 冷菁宜还没拿起弓,江延灼就在心里判她赢了。 “那勉强给你放个水。”江延灼清了清嗓子:“我替你拿。” 他轻松地单手持弓,朝冷菁宜使了个眼色:“过来点。” 冷菁宜靠过去:“我怎么弄。” 江延灼揽过她肩,靠近自己怀里,然后右手环绕过冷菁宜,两指捏住箭尾端。 室内开着空调,他身上只有一件黑色衬衫,冷菁宜后背靠着他的胸膛,左耳能听见江延灼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带着温度。 她感觉自己头皮有些发麻,但是是跟听到冷老太太回来的消息时,不一样的那种酥麻感。 “手上来。”江延灼喉咙有点哑:“我带你。” 冷菁宜面色依旧是淡淡的,左手放在江延灼拿着弓的手下方,右手握住箭的尾羽,顺着江延灼的力往后拉弓。 呵。不就是肢体接触么,她冷菁宜才不在乎。 才不在乎。 “拉满再放,视线与箭头齐平,手不要晃。”江延灼声音下沉,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比平时更有磁性:“实在握不住就说。” “也没那么小。”冷菁宜唔了一声:“力气还是有的。” “哦,有力气的啊。”江延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得意味不明:“我祖宗打人的时候是挺疼。” 冷菁宜没理会,右手猛地一松。结果力道不稳,整个人松手的瞬间前倾,踉跄了一下。江延灼的右手顺势往前带,往桌上一撑,刚好把她在准备台上压得死死的。 好像是第二次。冷菁宜没什么想法,脑子里就莫名其妙蹦出来这一句。她想起来上一次两个人这个姿势,还是在篮球场,江延灼替他挡了一球。 冷菁宜突然笑了一声:“江延灼。” “……干嘛。” “谢谢你啊,”冷菁宜发自内心地笑了,“上次篮球场的事,真的谢谢你。” 江延灼起身:“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会转移话题。” “可能吧。”冷菁宜依然笑着,卧蚕明显,茶色眸子亮晶晶的:“我就是想起来,那之后好像还没跟你说过谢谢,所以现在补上。” 要死了。 笑起来这么好看是祸害谁的。 靠,就祸害我吧。 江延灼心下叹了口气。 “你赢了。”他闭了闭眼睛。 “恩?”冷菁宜坐起身,看向那个靶子—— 脱靶。 冷菁宜:“……是吗。” “是。”江延灼坚定地回答:“你赢了。” 冷菁宜也懒得在乎那些了:“那你可以早点回家了吗。” “可以。”江延灼指的是回他的高层公寓。 “欸,等一下。”冷菁宜突然想到什么,从口袋里拿出消毒棉签:“你家里有医药箱吗。” “没有。”江延灼反应很快。 “那你用这个吧。”冷菁宜拆开包装纸:“头低下来。” 江延灼高,俯下身比较累,干脆坐在了桌子上:“低了。” 冷菁宜无意识地咬着下唇,唇色是粉的,她擦了浅色的唇蜜。没有化妆,因为本来她没有想出门,妆已经在家里卸了。 空调温度有点高。她的手指依旧很凉。 校霸其实也挺听话的,没传闻中那么可怕。冷菁宜这么想着,把棉签扔到垃圾桶里,又从口袋里拿出创口贴。 江延灼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我不贴这个。丑。” 冷菁宜眨了眨眼睛,没说话,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 然后她手往口袋里摸了下,掏出来一块黑巧克力:“你吃这个吗。” 江延灼眼睛看向那只瘦白的手掌,掌心里躺着一块黑色包装的巧克力,嘴角一歪:“你要用这个贿赂我?” “你看行吗,”冷菁宜很轻地闭了下眼睛,“江同学。” 他妈的这个女生一天不撩他个五六次是不是不舒服? 江延灼吐了口气,抓过那颗巧克力:“行吧,我贴。” “就贴一晚上,也没人看见。”冷菁宜淡淡道:“这可是林管家买给我那盒里面的最后一颗了。之后就没了。” 她有点肉疼。 声音也有点委屈。 好像在说,林管家之后不会给她买了。 江延灼:“……”他看向手心里那颗巧克力,手指略微蜷了蜷。 操。 她好像越来越可爱了。 “没关系,我给你买。”江延灼开口。 冷菁宜莫名其妙:“买什么?巧克力?我不会自己买?” 江延灼:“……” 不可爱。 “冷菁宜。”江延灼心里叹了口气,随即开口:“女孩子以后别来这种地方,好好学习才是真的,听到没。” “我没想来。”冷菁宜丝毫不领情:“是余绯叫我来的,他要是不叫,我一辈子都不会来这种地方。” 江延灼心里一紧。 她好像觉得,这里不好。 而自己经常来这里。 他闭了闭眼睛,语气有些犹豫:“这里……乱是吗。” “不是。”冷菁宜认真地回答:“跟乱不乱没有关系,只是我不会来而已。这跟个人兴趣有关,跟其余的都没有关系。” “江延灼,不要想多了。”冷菁宜语气淡淡地:“我没有表达,觉得这里不好的意思。” 深度的理解,高度的尊重,豁达的包容。 江延灼在心里笑了:是啊。 她多好,他自己知道就好了。 是没必要跟江仲鹤争。 喜欢谁是他的自由,跟其他人有什么关系。 “冷菁宜。”江延灼莞尔:“我送你回家。” “行。”冷菁宜看时间真的也不早了,二人出了靶场,肖泊亦和余绯在门口靠着墙抽烟。二人看江延灼没什么问题了,都暗自舒了一口气,同时自愧不如—— 吊还是冷怼怼吊啊。 他们两个人陪喝陪聊,不如零班的冷同学进去二十分钟,陪着江大少爷射个箭。 三人一同走出会所,没走出几步,一个身影就突然闪进他们四人的视野中,一同而来的还有一声喊的十分嗲里嗲气的—— “江哥哥!” 肖泊亦一听这声音,瞬间白眼一翻,头皮发麻,身上止不住地起鸡皮疙瘩:“我了个操,假的吧。” 江延灼一顿,看向声音的来源:“喻孟归?” 冷菁宜的视线这才转移到来者的身上。她听到喻孟归这个名字的第一反应,和听到肖泊亦的名字时有些相似。 原来这世界上还有父母会用“龟”来给孩子起名的。 冷菁宜没什么兴趣地看了一眼这个女孩,鹅蛋脸,杏仁眼,双马尾低低地扎着,脸上化着浓妆。身上穿的是红色的大衣,在下雪天格外醒目。 总的来说,是个挺漂亮的女生,脸上稚气未退,年纪看着跟他们差不多,只是打扮稍微要成熟些。 余绯也惊了一下:“你从米国回来了?” 他又想了一下,皱起眉:“不对吧,离你放假应该还有挺长一段时间的。” “刚从飞机上下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呢。”喻孟归眼睛从头到尾都盯着江延灼,很甜地一笑:“我就猜你在这儿,果然猜对了呀,江哥哥,我是不是很聪明?” 江延灼:“……你这个时候应该在上学。” 肖泊亦看见喻孟归这幅腔调,心里不禁仰天长啸一万次。也不仅是他,他们几个都不太受得了喻孟归这种一身公主病还爱发嗲的大小姐。结果她倒好,从小就粘着江延灼转,顺带牵连了他们几个。因为是女生,又是喻家的孩子,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终于等到初中的时候,喻孟归家里把她送去国外上学,他们以为就可以彻底摆脱这个烦人精了,谁知道并不能顺着他们的意。喻孟归出了国之后,依旧是动不动就往国内跑,刁蛮任性到极点。 主要还是因为江延灼。他们没人看不出来,喻孟归对江延灼的特殊感情。可惜喻孟归也终究只能划分进江延灼千万烂桃花中的一朵。 可是坏就坏在,喻孟归对自己有强烈的自信,她坚信江延灼有一天会喜欢上她。 “这不是周末嘛,我回国过个周末都不行?江哥哥,我一下飞机就遇到了暴风雪,超恐怖的!现在京城的天气都这么吓人的吗?” 喻孟归也没管大家想不想听,自顾自道:“我在机场等了好久才打到车,这次回来还是瞒着我爸爸妈妈的,江哥哥可得替我保密!” 江延灼此时的面瘫颇有冷菁宜的风范:“你哥知道?” “他——也不知道,嘻嘻。”喻孟归扯扯江延灼的袖子:“他反正那么宠我,又不会骂人,而且跟家里都多久没联系了,他才不会无聊去打我小报告呢。” 江延灼神色淡淡的,没有任何动作:“喻孟归,很晚了,你现在该回家了。” “这有什么晚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吧。”喻孟归一脸理所当然。 “而且,我没地方去啊,回来的急,忘记订酒店了。”喻孟归看江延灼没有推开她的意思,干脆再靠近一点,死死地抱住他胳膊:“江哥哥,要不我在你那边留一晚,我保证明天就走!” “别闹了。”江延灼皱眉:“住你哥那里去,肖泊亦可以送你。” “什么?”肖泊亦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住就不住,还把我推给别人干嘛啊。”喻孟归一下子不高兴了:“我千里迢迢从米国回来,你们怎么一点都不欢迎我,气死我了。” 她突然眼神一转,注意到一脸淡漠的冷菁宜。 “等等——她是谁?我怎么没见过。”喻孟归没见过的人,一定不是非富即贵的小姐,她自认为高人一等地扬起下颌:“不会是江哥哥的追求者吧?不好意思,我代替我家江哥哥拒绝你。” “喻孟归。”江延灼语气重了:“学着注意点礼貌。这里不是你家,不是谁都得依着你。” 喻孟归公主脾气可受不了委屈,眼眶瞬间红了:“干嘛突然凶我。” “大可不必吧。”冷菁宜淡淡道:“同学而已,你想多了。”她不太爱搭理这种一身大小姐脾性的女生,在怼人方面,冷菁宜也挑人。这种有公主病的女孩子,说话只要不太过分,她根本就懒得回应。 “同学就同学呗,说话就不能正常一点,一脸高冷不屑的装给谁看呢。”喻孟归嘁了一声。 冷菁宜心下叹了口气,她想立刻远离这个女生,相信眼前这个女生也一样。但是喻孟归身上有一样东西,在某一刻抓住了她的注意力,虽然只有一瞬间。 她的胸前,有一颗小小的吊坠,虽然小巧,却很亮。 是金红色的一颗吊坠。冷菁宜莫名其妙地慌了一下。 只有片刻,时间短到她自己都没有注意,神色依旧是淡然的。 “肖泊亦,送她去喻旻川那儿。”江延灼把喻孟归抱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推下来:“我还有事儿。” “现在能有什么事儿?”喻孟归鼓着腮帮子:“你不能送我吗?一定要找肖泊亦?” “不能。”江延灼没掩饰语气的烦躁,一字一顿道:“当然有事,而且很急。” “比如?”喻孟归心下不服,两手抱在胸前:“不行不行,江哥哥你必须告诉我你有什么事情,连送我回家都顾不上!” “送我同桌回家。”江延灼嘴角勾了勾:“明天还要上学。” 说完,在喻孟归错愕的神情下,江延灼一把扣住冷菁宜的手腕,不由分说就迈开长腿往外拉着走。 他拽人的力气还是大,冷菁宜完全没办法,只能跟着他走。她都不知道怎么能有人劲这么大的,一点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喂。”已经走出了很长一段路,离开了其他人的视线,冷菁宜没忍住开了口:“江延灼,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拽我。” 江延灼停下脚步,手上的力度却丝毫未减:“你生气了?” 冷菁宜皱眉:“没有。你能不能放开。” “不能,”江延灼直勾勾地盯着她,“怕你跑了。” 第17章 17 公交 “大雪天,我没那么无聊。”冷菁宜感觉到江延灼手上力气稍微减了些,就没再动:“你之前在靶场说送我回家,我也说了,好的。” “喻孟归是喻旻川的妹妹,公主病脾气臭,一身的坏毛病,她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江延灼没接她刚才的话:“喻家两个继承人。喻旻川你认识,他不愿意接家里企业。喻家人就把希望都寄托在喻孟归身上,初中把她送国外读了。” “她有时候会回来玩,我也没想到刚好是今天。”江延灼皱着眉:“我们几个从小就烦她,现在也一样。” “你干嘛?”冷菁宜莫名其妙。 “没干嘛,就他妈跟你说清楚啊。”江延灼一手插着兜,烦躁地踢了一脚积雪。 “行。”冷菁宜垂下眸:“我知道了。你也没必要什么都跟我说。” “妈的。我真是操了。”江延灼闭了下眼睛:“冷祖宗。你知不知道你一天能气死我多少回。” 刚刚在靶场明明还很可爱的她,现在又他妈不可爱了。江延灼在心里狠狠骂了声操,可惜又不能对他的小祖宗真发火,只能忍着。 “?”冷菁宜再次莫名其妙:“我怎么就气到你了。” 江延灼:“……走吧。”他依然是抓着冷菁宜的手腕,但是用力明显比之前小了些。 “你别抓我。”冷菁宜不太喜欢跟别人有过多身体接触:“我自己走也不会跟不上你。” “不想放。”江延另一只手插着兜,似是轻笑:“老子现在心情不好,想干嘛就干嘛。” 冷菁宜:“……” 然后,心情不好的江少爷,心爱的超跑没油了。 他出来的时候心情烦躁得不行,换了辆兰博基尼沿着中环路开了几大圈。 大雪天路滑,速度快得就跟玩儿命似的,一路上也没人拦他。 涡轮烧油蹭蹭蹭的,他也没多注意,最后是随便找了个地方停了车,就走进了这家他之前经常来的会所。 会所的人眼睛尖,看江少爷似是心情不好,又不敢上去搭讪,很有眼色地打电话找来了其他两位VIP。谁知道最后,把江少爷哄好的是个面生的漂亮小姑娘。 他当时也没注意,车其实早就已经快没油了。雪又下的大,没一会儿就把车轮胎没过小半截。 冷菁宜在江延灼骂脏话之前开了口:“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恩?”江延灼回头看她:“什么。” “咱们坐公交吧,”冷菁宜指指车窗外面的公交站台,“那个牌子上面有写99路,旻川哥哥跟我说过,这路车通向我家附近。” 她路痴,手机地图对她来说大多时间也没什么用,跟着导航也经常走反,但喻旻川说的这句话,她刚巧记得。 “呵。”江延灼像是不可思议地笑了一声:“你叫喻旻川什么?” “旻川哥哥。”冷菁宜认认真真重复了一遍。 “……”江延灼放弃跟她理论这个问题:“他还知道你住哪儿?” “我说了在哪条路。”冷菁宜淡淡道:“他问我就说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别跟他走太近吗!”江延灼有点生气了:“他是在确认你是不是冷家的人。” “那你之前又不说清楚,多说一句会死吗。”冷菁宜也不是没脾气的:“再说了,他是什么人,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你们说的那些什么少爷啊小姐啊的,我不感兴趣。喻旻川这个人,在我心里就是很好的医生,橘子也是他帮忙照顾的。” 这样想,那喻旻川也是知道冷菁宜是个冒牌货的人了。不过冷菁宜能确定,他不会泄密。 虽然冷菁宜语气冷冷的,但是江延灼心下还是松了一口气。冷菁宜说她只把喻旻川当医生,那就肯定是真的。 “对不起祖宗。”江延灼叹了口气:“是我没说清楚。” “那坐公交吗。”冷菁宜不想多回顾刚才的问题:“明天我们还要上学,这位江同学。” “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江延灼捏捏眉心:“没坐过公交,随便吧,我听你的好了。” 冷菁宜一看车牌上的时间,果然只剩下末班车了。 二人在公交站等车,越来越冷,冷菁宜哈出的白气在空气里慢慢化开,一阵接着一阵。 江延灼啧了一声,走到风口的位置给她挡风。 “叔叔,请问99路还有车会来吗?”走过来一个小男孩,看起来差不多五六年级的样子,背着书包,估计是在外面上课晚了,见到江延灼就开口问道。 “……有。”江延灼气极反笑:“小孩儿,刚刚叫我什么?” “叔叔。”小男孩一脸无辜。 冷菁宜想笑。下一秒,远处一辆甲壳虫摇下车窗,是小男孩的妈妈来接他了。小男孩礼貌地告别二人,朝自家的车飞奔而去。 99路车来了之后,江延灼烦躁地靠在车后背:“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坐公交了。这是第一次也绝对是最后一次。” 江大少爷脾气上来了:“居然还有这么不长眼睛的小孩儿,还喊我叔叔。” “很没眼力见吗,我看还行啊。”冷菁宜一脸平静:“换位思考的话,如果是换我来问,我会喊你一声——” “什么?”江延灼皱起眉。 “师傅。”冷菁宜说完有点后悔,她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了。 江延灼:“……” 他最近渐渐发现,自己忍耐的下限已经低到了无极限。 也不能这么说,他也就对冷菁宜一个人这样。别人要是跟他这么说话,绝对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或者更确切地说,他对冷菁宜也不是真没脾气,但是江延灼没法儿跟她真生气。 真是操了。 江延灼皱着眉:妈的,老子全部的耐心全给她一个祖宗耗完了。 末班车空无一人,雨雪夹杂着路灯光闪烁,冷菁宜靠窗坐,剪影在夜色里很美。 车内暖气氤氲,她暗香扑鼻,江延灼很想在红灯的最后一秒吻她,可他妈的必须得忍着。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操,没别的了。 结果万万没想到的是,还真他妈有点别的。 这辆99路越开越偏,江延灼觉得不对劲,看冷菁宜的表情倒是神态自若的。他没忍住问了一句:“你确定这是你家方向?” “我不认识啊。这条路我见都没见过。”冷菁宜耸耸肩:“但是迟早会开到我家附近的吧,然后下车就可以了。” “……等一下。”江延灼从来没坐过公交,看冷菁宜刚才那么信誓旦旦的样子,也就没多想,但现在他想到一件事:“冷菁宜。公交车,线路是分正反两个方向的。” 冷菁宜:“……我知道的。” 江延灼稍微松了口气。 “但我忘了。” 江延灼:“……” 公交车行驶到首末站,门口的司机朝后看了一眼:“你们两个什么情况,怎么还没下车?” 两人:“……” 最后江延灼还是叫了自家的专车司机开过来接他们。 熟悉的黑金色宾利车,不得不让二人想到了那天的宴会。 司机认识冷菁宜的脸,一路上后背都是汗,内心纠结着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江总。 最后他叹了口气,决定不说。估计说了之后,自己第二天就会被江大少爷以一票解雇权解雇然后丢掉饭碗。 “……江延灼。”黑金色宾利车在冷家宅院门口的十字路口停车,冷菁宜下车之前,突然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干嘛?” 冷菁宜其实是想问一下,为什么江延灼突然不开心。但是她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就后悔了,以她的性格,一般不会对别人的私事感兴趣。就算难得感点兴趣,她也绝不会开口问。 “……没什么。”冷菁宜眨了下眼睛:“以后少抽点烟。” 江延灼一愣。然后他咳着笑了一声:“行。我戒着试试。” “……”冷菁宜有点无语。她只是随便扯了一句,而且“少抽点”又不等于“戒”。 再说了,退一万步讲,江延灼怎么可能戒烟。 根本不可能。 “我走了。”冷菁宜站在车外:“明天见,江延灼。” “好啊。”江延灼笑了,很开朗的那种笑,和平时都不一样:“明天见,冷同桌。” 冷菁宜没多留,转身就往冷宅走。进了花园大门之后,她头都没回,反手想把栅栏门拉上,结果门在半空中拉不动了。 她回头:“你干嘛。” “老子寻思着,再找你聊会儿。” “行啊。”冷菁宜看着他:“你手先放开。” 江延灼听话地放开,然后“哐当”一声,冷菁宜把门拉上了。 “……” “——冷菁宜。”江延灼倚着门,嘴角一勾,神情又变得痞痞的:“实话告诉你,老子活了十八年整,这京城就没有一个人敢把我关在门外过。” “所以现在有了。”冷菁宜内心毫无波澜,也并没有一点想笑:“早点睡觉吧,江同学。你说过的,明天咱们还要上学呢。” 江延灼心烦:祖宗听不懂画外音啊。 操。他知道,冷菁宜是真的就特么听不懂,那句“寻思着再找你聊会儿”的意思就是“老子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行吧。”江延灼插着兜,站在栅栏外叹了口气:“都依你。” 冷菁宜说了句“拜拜”,转身就走了。 江延灼依旧是等冷菁宜出了自己的视线范围,才转身离开。他没有去数过,自己已经这样在原地站定,目送她离开了多少次。 肖泊亦的电话突然打过来,江延灼接起:“什么事?” “喻孟归就是个傻逼,爷爷我不干了,烦人精一个。”肖泊亦呸了一声:“我告诉喻旻川了,让她哥来带她走。” “那样最好啊。”江延灼顿了一下:“辛苦了,你早点回去。” “我操。”肖泊亦一怔:“是江大少爷吗,千年一遇啊,还跟我说句啥辛苦了,我都快被感动哭了。” “听上去怎么心情这么好。”肖泊亦笑。 “好个屁啊,被祖宗关门外了。”江延灼笑笑:“祖宗这么有个性,只能原谅她了。” 肖泊亦在另一头竖起大拇指:“牛逼。” 第18章 18 纸条 冷菁宜到学校的时候,发现桌肚里有一张纸条。字迹是刻意描的,看不出是男是女。她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 “冷兮芮,放学日晚上六点整长安路后巷口见。” 没署名没理由,冷菁宜扫过内容,满脑子就两个字:无聊。 她刚想把纸条扔掉,发现翻过来还有一行字—— “关于江延灼的。” 冷菁宜看了一眼旁边空空的座位,手心里的纸条好像越来越烫。 …… 右边突然传来肖泊亦的声音:“哟!早欸阿延!”说完还打了声大大的哈欠:“昨晚回去看比赛,熬了没睡,今儿个估计得摸鱼。” “多新鲜呐。你哪天不在摸鱼。”江延灼斜背着书包哂笑。冷菁宜一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地把纸条揉成一团,瞬间丢进桌肚里。 “看啥呢呀。”江延灼嘴角勾着,拉开凳子往上边一跨,把书包卸下来。头发已经有些长了,中分比之前更明显,漆黑眼眸下一颗泪痣,修长手指把眼镜往鼻梁上一搁。 “没啥。”冷菁宜顺着他的话说了:“有道题不会。” “在呢在呢。”江延灼身体朝右边转了半圈,左手顺了支黑笔在指尖转了两圈,白色球鞋一尘不染。早上应该是刚洗过头,凑过来时尼古丁的味道很淡,薄荷味变得浓:“哪题?我讲。” 语气慵懒又高调,京腔浓得不行。 换作之前,冷菁宜听到这种少爷腔调还挺烦的,现在听着倒是很顺,可能是因为习惯了。 “这题。”冷菁宜随便点了摊开的习题本上的一题。 “就这?”江延灼摸了摸下巴:“行,我给你讲。” 一开始,江延灼是年级第一这回事,冷菁宜还挺不想接受的。毕竟她也是在原来学校几乎次次都稳坐第一宝座的人,突然被扯到第二还真不太习惯。 但是江延灼是真的吊。 冷菁宜也不是看不出来,他上课不听是因为真的会。遇到特别难的题目,他也会听,而且听得很认真,只不过这样的情况很少罢了。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张写着字的纸条,江延灼讲的什么,她没太过在意听。 江延灼突然打了个响指:“走什么神呢祖宗。” “啊。”冷菁宜非常合乎时宜地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那你睡。”江延灼把作业本合上,把后座靠垫往她桌上一拍:“睡吧,第一节 语文课,早点睡跟晚点睡也没区别。” 冷菁宜:“……” …… 这一周过去,冷菁宜都没有再收到新的字条。 而那张字条,还在课桌最深处躺着,冷菁宜没有扔掉。 一直到放学日,她都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去赴约。放学后,她再打开那张字条,发现长安路后巷口,刚好是离喻旻川开的兽医院特别近。 那就是……本来就要去的啊。冷菁宜吐了口气:那行吧。 “干嘛呢冷冷?”顾烟毛茸茸的黄色脑袋靠过来,身上还有很浓的香水味:“欸?有人约你见面?” “嘘。”冷菁宜竖起食指放淞沪会战在嘴唇上:“小点声。我也不知道是谁,放在我课桌里的。” “如果是追你的男生,这也太无聊了吧。”顾烟吸着奶茶:“你肯定不会去。” “恩,不去。”冷菁宜把纸条团成球扔回课桌里:“走吧,回家。” “我不陪你出校门啦。”顾烟桃花眼弯弯:“余绯他们现在正打球呢,晚上可以一起吃夜宵,一起去吧。” “不去了。”冷菁宜背上淡紫色书包:“我还要去看橘子呢。” “哦,差点忘了。”顾烟神情一顿:“你胃不好。” “这个没事。”冷菁宜笑笑:“难得吃一次无所谓,只是今天得去喻医生那儿,我们说好的。” “恩,我知道。”顾烟从后门离开前跟她打了个招呼:“那我去篮球场了啊,冷冷你路上小心一点哦。” “知道了。”冷菁宜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她看了一眼班级门口的日历,发现三月来了。 …… 顾烟拿着几瓶小卖部的可乐跑到篮球架下面,把塑料袋往地上一丢:“你们的。” “谢了啊奶茶妹儿。”肖泊亦刚好站在空位,球在江延灼手里对面也断不了,就跑过来开了瓶可乐,结果瞬间喷了他满满一身:“我了个操!什么情况!” “没看见我跑过来的啊,可乐有气。”顾烟幸灾乐祸归幸灾乐祸,还是递给他两张纸:“没事儿,洗不掉大不了就扔了呗。” “算了算了。”肖泊亦说着压低声音:“冷菁宜不来?” “勾引失败。”顾烟耸了个肩:“告诉江延灼,冷冷这种女孩不可能来看他打球,她没兴趣的。” “阿延太难了。”肖泊亦啧啧两声,摇了摇头。 “怎么今天打球的人这么少?”顾烟环顾四周:“平时挺多的啊,而且今天还是放学日呢。” “嗐,没啥。”肖泊亦笑了声:“刚才向凛来打球,结果球跑我们这儿了,阿延就发火了,所以旁边几片球场就陆陆续续散了。” “向凛走的时候还放下一句,说什么等会有大事要干,本来就要走了,不然赶不及——真的傻逼。”肖泊亦补了一句。 “哦。”顾烟小心地拧开一瓶可乐,递给边快步走过来边拿球衣擦汗的余绯:“辛苦了,男朋友。” “谢谢。”余绯接过可乐喝了一口,接着刚刚肖泊亦的话讲:“跟顾烟提这个干什么,她对向凛又不感兴趣。” “是是是,我的锅。”肖泊亦笑着骂了一声:“我跟奶茶妹儿说句话都不行,我吐了哦。” “等下,向凛等会是有什么事儿要干?”顾烟喝奶茶的动作突然一顿。 “不知道啊,他瞎说的吧,就为了给自己挽回点面子。”肖泊亦一耸肩:“反正他被阿延打怕了,只能嘴上找回点面子,又不敢真的跟阿延动手上功夫。” “有人给冷冷留了纸条,让她晚上六点到长安路后巷,应该是男生。”顾烟眉头一皱:“她说她不会去的,但是我刚想到,喻旻川的兽医院不也就在那条路上吗,那冷冷等会就一定会路过啊。” 余绯嘴角慢慢由勾起变成平直:“确定吗。” “说什么呢这么慢。”江延灼小跑过来,一手夹着球:“种个草莓也没这么慢的啊。” 顾烟白了一眼:“嘁你种过草莓么——呸呸呸,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回班级看看,江延灼你打下冷冷电话试试。” …… 江延灼开着重机一路飞驰,连着闯了好几个红灯。路上他接起电话,神情声色紧张:“怎么样顾烟?” “桌肚里找到纸条了,是说晚上六点在长安路巷子里。”顾烟语气也很着急:“她应该去了,因为纸条背面还有一句话,当时我没看到。” 江延灼眉头一皱:“什么话?” 顾烟顿了顿:“上面说,事情和你有关。” “我他妈操了。”江延灼手腕朝后用力一拉,不要命似的加速。他现在满脑子就一件事: 废了向凛。 …… 冷菁宜一摸口袋,此刻真的很想骂人。手机昨晚上刚好忘记充电,刚刚在路上就直接黑屏了。 “什么东西啊。”冷菁宜皱眉:“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向凛哂笑:“但是江延灼让我们认识了,冷兮芮。” “什么意思。”冷菁宜啧了一声:“跟他有什么关系。” “跟他没关系,跟你有关系。”向凛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家宝贝儿看你不顺眼,我替她解个气。” 那还跟江延灼有关个屁啊。 “?”冷菁宜脑子此时一团浆糊,很想打人:“说清楚点。” “陈紫伊。”向凛耳朵上夹着烟,他说到这个名字忍不住把烟拿在手里点燃,满足地吸了一口,然后继续说道:“你惹到她了,也就是惹到我了。” “她谁?”冷菁宜问号三连。 向凛烦躁地把烟头扔在地上:“你他妈不会是个脸盲吧!陈紫伊这么好看的女生都记不住啊!” 冷菁宜:“……” 向凛:“……” “想不起来就算了,反正你让我家宝贝很不舒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总得帮个忙吧。不过……我也不是很想为难你,毕竟……”向凛打量了她一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是吧冷兮芮?” “顺利的话,你很快就能走了,不耽误你撸猫。”向凛耸耸肩:“但你不配合的话,用的时间可能会比较久一点。” 哦,还知道她要去撸猫呢。看来也不是蹲一天两天了。 她隐隐约约能想起来,顾烟好像跟她说过,向凛喜欢陈紫伊,但是陈紫伊不领情。估计是那天,陈紫伊跟裴佳对峙的时候,江延灼过来拉了她一下,把陈紫伊气着了。 冷菁宜在心里叹了口气。 “之前你在六中,这种场面应该见得多了吧,冷兮芮。”向凛嘴角恶意地歪着:“不知道这次发生在你身上,能不能让你记住一辈子。” “我想起来了。”冷菁宜这话说得十分不合时宜:“陈紫伊就是国际部那个跟你差不多高的女生,喜欢江延灼的。” 向凛这个人,平时是最讨厌听到两个词的——一个是身高,一个就是江延灼。 “我了个操他妈!”向凛这个人一点就着:“你是故意的吧!” “不是啊。”冷菁宜边拖时间,边看了一下这条巷子的周围,确定了一件事:她跑不出去。 操操操。 向凛看着她这种一脸与她无关的表情,生又气却又没地撒:“算了,跳过这个,就这么跟你说了吧,配合点,咱们就早点结束。我也不想对美女太粗暴。” “——虽然说你是女生,还是个美女。但是身上要是不挂点彩的话,我家宝贝肯定也不开心的。我都跟她拍胸脯保证了,这样我也不好交差,你说是不是?我今天没带兄弟,就我一个人,够仁至义尽了。” 向凛笑了一声:“你懂的吧。三月了,穿着校服热不热啊。” 第19章 19 情趣 长时间的沉默。 “你不怕吗。”冷菁宜终于开了口,声音依旧淡淡的,好像眼前的形势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威胁。 向凛一哂:“你说什么呢。我怕什么?” “江延灼啊。”冷菁宜淡淡道:“他罩着我。” 向凛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冷兮芮,你的意思不会是在跟我说,我搞你,他会来找我?” 冷菁宜看着他,没说话。她自己心里其实也根本没底。 “江延灼有一点,我特别觉得窝囊,你知道是什么吗。”向凛又点了根烟,慢悠悠吐烟的样子让冷菁宜一阵难受。 她突然觉得,江延灼抽烟的样子真好看。 “他不敢打女人,我敢。”向凛笑着说:“况且,冷兮芮,你之前在六中不是挺牛逼的么?你拿六中的哪个人当你的挡箭牌不行,拿江延灼?我听闻过几回了,你在班里公然给江延灼脸色看,估计他早就恨不得剁了你了。我今天这一出,说不定他还要感谢我。” “笑死我了,江延灼怎么可能会罩你一个女的。要真是这样,我就能当他祖宗了。” “那好吧。”冷菁宜面无表情:“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来吧。” 向凛还没来得及接话,下一秒冷菁宜已经冲出三五步到他眼前,一膝盖迅速顶在他要害上方。 他整个人懵了半秒,面部痛苦地扭曲。 冷菁宜一米六九,向凛一米七出头一点点,和她几乎持平。她一膝盖顶上去,用劲毫无压力。 冷菁宜其实是心软了一秒,所以位置往上偏了一点。在向凛还没来得及作出下一步动作,冷菁宜反手又是一个肘击,刚好撞在心口,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向凛差点被顶出一口老血。冷菁宜本身力气不大,却很擅长用巧劲。速度快,下手毫不犹豫,会选部位…… 不是第一次打架。 墙壁背后的江延灼嘴角一勾:没来晚啊。 一旁的肖泊亦捂着嘴才勉强让自己不喊出声,他胳膊肘碰了碰江延灼:“你的冷同桌怎么这么吊,我擦。” “能当我祖宗的人,能不吊吗。” 江延灼哂笑,自己原来其实是担心得要死,速度飙升到顶格开过来的。 结果刚想冲进来,就听到冷菁宜声音淡淡地跟向凛说了一句“你不怕吗”。 向凛也不是吃素的,这么两下之后,也知道了冷菁宜不是什么乖乖女,瞬间窝火。在冷菁宜向后退的时候,抬腿踹上去。 冷菁宜往旁边一撤,向凛踢到了她的书包。 书包脏了一块,淡紫色的防水布料上,有了一块浅灰色的印子。 几乎是同时,向凛腰上挨了重重的一脚,整个人几乎是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形成一道短暂的抛物线,然后砸在地上。 冷菁宜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江延灼,微微一惊。 “向凛,你大爷的。”江延灼嘴角不似平常般带笑地勾着,声音冷得能透人骨:“我的人都敢动。” 那种气场又来了。 冷菁宜下意识地去拉他:“已经没事了。” 江延灼戾气不减,把她手轻轻推开,眼睛看着向凛道:“这里没你的事了。” 冷菁宜轻轻吸了一口气:“江延灼。” 江延灼垂下眸看她,眼神温柔下来许多:“我知道。” 冷菁宜松了一口气:“那我走了。” 她并不想多留。 该说的她都说了,向凛最后会是什么下场,已经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江延灼的暴戾,并不是她一句话能解决的,也绝不可能是任何一个人的话能解决的。 冷菁宜出巷子的时候还跟正在抽烟的肖泊亦打了声招呼,语气依旧是淡淡的,面瘫着离开了他的视线。 肖泊亦差不多能明白她身上到底哪里吸引江延灼了。 “我操他妈……”向凛捂着腰,江延灼的力气跟冷菁宜根本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刚刚那一脚真的几乎把向凛的腰踹断了。 “她讲仁义,我可不讲。”江延灼指节一紧,发出“咔塔咔塔”的声响。 他慢慢蹲下来,冷笑着盯着向凛的瞳孔:“你知道我什么人。” “冷兮芮她不是一直跟你对着干的吗!”向凛憋着一股气,几乎是吼出来的这句话。 “操你大爷呢对着干。”江延灼直起身就一脚踹上去,疼得向凛像是要把胆汁都吐出来。 “给老子爬!那特么是你天王老子的情趣。” 肖泊亦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恐怕你的冷祖宗可没觉得这是你们俩之间的情趣。 “您还想当我祖宗呐?”江延灼冷笑,跟旁边抽烟看热闹的肖泊亦伸了伸手,肖泊亦会意把烟递给他。 江延灼毫不犹豫地把通红的烟头扔进了向凛的嘴里。 向凛惨叫着,江延灼靠着墙,目光拔凉地盯着他,脸上丝毫没有怜悯:“我江延灼就一个祖宗,她就站在你面前。” “你他妈的又算老几。”江延灼蹲下,抄起一块巨大的碎砖头就往他腿上砸。无论向凛叫得多惨,他好像听不见似的,丝毫没有停下。 肖泊亦忙再点了支烟压压惊:很久没见江延灼火成这样了。 刚刚向凛弄脏了冷菁宜的书包。 就冲这一点,他刚刚踹的那一条腿,今天是别想要了。向凛太蠢,偏要往枪口上撞,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 冷菁宜推开兽医院的门,轻轻叫了一声:“旻川哥哥。” 然而她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喻旻川,而是拿着一大盒牛奶追着橘子到处跑的喻孟归。橘子最后跳上了书架,任凭喻孟归怎么生气,就是不下来。 冷菁宜:“……” 下一秒,橘子看到了她,瞬间从高高的书架顶层轻盈地跃下,没有弄倒任何一本书。冷菁宜微微俯下身,橘子一连串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钻进了她的怀里。 喻孟归气得跺脚:“怎么又是你!?你来干什么!?” 冷菁宜看了她很久,这张脸在她此时的脑海里就像打了一团马赛克,没什么印象。 然后下一秒,喻孟归胸前的项链闪了一下。 那颗金红色的钻石太过显眼,冷菁宜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是用“龟”起名的那个女生,喻旻川的妹妹,还喜欢江延灼的。 喻旻川从房间里出来,摘下口罩冲她一笑:“今天来的比平时晚。” “路上有点事儿耽搁了。”冷菁宜淡淡道,手指还呼噜着橘子头顶的顺毛,橘子舒服地“呼噜噜”打鼾。 “这是我妹妹孟归,一直在国外上学,这周回来玩的。”喻旻川无奈地看了一眼此时一脸不开心的喻孟归:“年龄比你小一点,家里宠着所以比较任性,她要是说什么不好的,你就当小孩子不懂事吧。” “什么意思啊!?”喻孟归急了:“她抢我的猫!” “橘子本来就是她的猫。”喻旻川看了她一眼:“不是你的。” 喻孟归噎了一下:“……你又不早说。”她发现自己下不来台,气急败坏地朝冷菁宜“哼”了一声,故意撞了一下她的肩,然后推开门跑出去了。 冷菁宜一脸懵逼:“她为什么生气。” “孟归她气来的快,散得也快,饿了就会回来了。” 喻旻川抱歉地笑笑:“别放在心上。对了,我刚刚听到孟归说话,你们好像认识?” “……不算认识,但是见过。”冷菁宜顿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解释,就没再多说话。 喻旻川也没问。他当时晚上收到肖泊亦的消息,来把喻孟归接回家的时候,小姑娘坐在车里心情就很不好,脸色不仅臭,还酸溜溜的。 喻旻川何等聪明,大约就知道了怎么回事。 他注意到冷菁宜书包脏了一块,仔细一些看的话……依稀可以辨认出是鞋印。 喻旻川拿了块湿巾,走到她跟前:“转过去。” 冷菁宜对喻旻川没有防备,直接转了过去。 然后耳边沙沙响,是湿巾在防水布料上刮擦的声音。喻旻川笑了笑:“可以了。刚刚书包上脏了。” “谢谢。”冷菁宜垂眸。 “你跟江延灼,熟吗?”喻旻川突然问的这个问题,瞬间让冷菁宜猝不及防:“——啊?” 她其实心跳漏了一拍,但面色依旧平平:“不算吧。” “我们是同桌。” “同桌啊。”喻旻川顿了顿,笑了:“知道了。我就随便问问。” 就是上次冷菁宜口中,考了全年级第一,在她上面的同桌。 冷菁宜没有问他为什么认识江延灼,这就很直白地表明,她依旧知道他不仅是个兽医医生。同时,她也早就明白了,喻旻川已经知道她是冷家二小姐冷兮芮——当然,是冒牌的。 但是尽管这样,她对自己的态度也没有任何一点改变,依旧是那个样子,也不问些什么。冷菁宜她对任何事情都很淡然,同时这也是一种极高的尊重。 冷菁宜出门的时候,没走几步就看见熟悉的身影。 江延灼校服敞着,靠在那辆重机上,黑发泪痣,没有抽烟。 其实刚才完事儿了以后,肖泊亦还递给他根烟:“消消气儿。”但是江延灼轻轻推开,嘴角一勾:“戒烟了。” 然后他从口袋里剥了颗巧克力,塞进自己嘴里。 肖泊亦一惊:“——戒烟?哈?什么情况?你戒烟?” 江延灼嘴角一勾:“是啊。因为——” “口袋里装了我祖宗爱吃的巧克力,就装不下烟盒跟打火机了。” 江延灼看见冷菁宜从兽医院走出来,单边挑了个眉。 冷菁宜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那辆重机一眼,朝江延灼微微点了个头,没向他走过去,而是直接拐弯步行。 江延灼皱眉啧了一声,检查了身上没什么血和灰,跨上重机三五秒就跟上去:“走慢点,天王老子来接你回家。” 冷菁宜脚步没停:“……” 江延灼干脆扯住他书包带子,向后一扯:“行了你。” “……干嘛啊。”冷菁宜对江延灼这个人真的摸不请套路:“我怎么了我。” “你没怎么。是我说错了。”江延灼嘴角一勾:“天王老子来接他祖宗回家。” “那我不敢。”冷菁宜嘶了一声。 “怎么就不敢了?”江延灼哂笑:“当我祖宗你怕了啊。” “不是怕这个。”冷菁宜噎了一下:“——但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儿。” 她没坐过这种机车,江延灼开重机的速度她不是没有见识过——冷菁宜还是很惜命的。 “啧,绝对保证你的安全。”江延灼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冷祖宗上车,老子送你回家。” 第20章 20 脱靶 三月进入中旬,冷菁宜转到京城二中也快要两个月了。 大家一开始很怕她,后来看她没什么动静,就以为冷兮芮只是慢热,并不像传闻中那么欺凌弱者。再后来,大家发现这个人根本就不会热。 两个多月了,她到现在也没怎么跟其他同学说过话。 高冷到她看你一眼你都觉得凉,生人勿进的气场非常明显。 当然了,冷菁宜也不认识他们。 除了顾烟那几位,其他人的脸在她眼里全都是马赛克,她的脑子根本不适合记人。 在京城二中学校贴吧里面,大家都非常一致地认为,高二零班最后一排这一对同桌,绝对是京城二中历史上最不好接近的霸霸。 当然,在99%的人眼里,冷兮芮还是个学渣,而同桌是个学霸。 这就很有趣。 顾烟今早突然转过来:“冷冷,你参加春运会的吧。” 春运?冷菁宜愣了一下,那不是春节才有的东西吗。 “什么东西?”她问。 “春季运动会啊!”顾烟嚼着黑糖珍珠:“我上次跟你说过的啊。我当时还说,你跑步这么快,运动会马上就来了,一定要报名。” 冷菁宜想了一会,可能的确有这么回事,但是运动会这种东西,不是每年九月末或者十月初办的吗? 顾烟看着她的表情,慢慢察觉到不对:“等下。你们那边校运会……不办春季?” 冷菁宜点点头:“一年一次。” “我操,那多无聊啊。”顾烟皱眉:“运动会当然得一年两次啊,当放假过,可以出去玩,老师都不管。” 没等冷菁宜回复,顾烟抢先道:“之前说好的啊,一起出去玩,不许耍赖。” 冷菁宜笑了笑:“行。” 她从小就不太出去玩,一是懒,二是没朋友,但是本身冷菁宜对出去玩也不抗拒。 而且,她挺喜欢顾烟,虽然顾烟这种女生是老师都很不喜欢的,还有肖泊亦也是。 余绯和江延灼吧,虽然混了点,但成绩至少是好的。 再说了,那些老师,的确也没法管他们。 果然,下一节课,柏老师就宣布了这周末春季运动会的消息,报名表要今天就填完。 下课之后,班里乱作一团。 肖泊亦是体委,拿着表格往上面轻车熟路地写了一排名字,朝余绯这边吹了声口哨:“运动会晚上去唱歌啊。” 余绯比了个OK。 顾烟把奶茶放下,朝肖泊亦招招手:“快快,报名表给我。” 肖泊亦递过去,顾烟拿过来一看:“怎么回事,女子三千米我们班都没人报?去年不是副班长报了的吗。” “你只看到人家报名,都不知道人家没跑完啊。”肖泊亦嘲笑了她一句,被顾烟一个白眼翻回去:“本来就不关我事嘛。她跑步的时候难道你还在场?” 那倒是,副班长当时跑吐了然后弃赛的事,也是后来肖泊亦听说的,副班好像后来还哭了吧。那个时候,他们几个的比赛都结束了,所以早就出去抱团撸串,自在逍遥了。 “不在。”肖泊亦嘿嘿一笑:“所以这次副班学乖了呗,她报的女子一千五。” “那女子一千五也没报满啊。”顾烟鼓鼓腮帮子,转过身去:“冷冷,你报哪一个?” “……”冷菁宜一个都不想报。 “我们班女生体育是真不行。”顾烟叹了口气:“团体总分几乎都是男生拿的。” 江延灼撑着脑袋转笔:“她不想报。” 冷菁宜叹了口气:“……都报吧。”她看到顾烟叹气还挺难受的。 江延灼一愣:“都报?” 冷菁宜唔了一声:“没事。” “真的啊!?”顾烟惊喜,不过随即又面露愁色:“不过这是在一天的……” “没事。”冷菁宜依旧是那句话:“我跑得动。” “她是真的跑得动。”肖泊亦插嘴:“你没看见过她追摩托。” 顾烟:“啊?” 江延灼手中转的笔下一秒就飞到了肖泊亦脑袋上:“闭嘴吧臭傻逼,学你的习去。” …… 京城二中的春季运动会分三天,项目多到像开奥运会。夸张到连冬泳都有,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冷菁宜难得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冷菁宜的一千五和三千米分别在上午和下午,是第二天。第一天她没什么事儿,顾烟早跟她约好了,运动会第一天晚上,和大家一块儿出去K歌。没有中午就从学校里逃出去是因为男生很多有项目。 冷菁宜没拒绝,反正到时候她就一个人坐角落吃东西。 春季运动会当天,学校乱糟糟的。冷菁宜觉得京城二中真是不按套路出牌。在大多数学校,到运动会的时候,老师都是不得不学生们都待在教室里做卷子,没有比赛项目的同学都会被强制性留在教室。京城二中倒好,所有的同学都被强制性坐看台看比赛。 冷菁宜接过顾烟给她买的果汁,道了声谢,继续低头刷数学题。 “你真是我见过理科最好的女生。”顾烟感慨道:“而且好认真,我要是有你一半认真,余绯也不会天天揪着我学习了。” “那是他对你好。”冷菁宜语气实诚。余绯多喜欢顾烟,整个高二零班——不对,应该是整个京城二中都知道。 运动会,大多女生都化了浓妆,穿了平时不太能在学校里穿的衣服。冷菁宜也没穿校服,白色棉质冬季长裙外面套着一件薄款驼色呢子大衣,走起路来轻飘飘的,走过之处都留下一阵冷冷淡淡的香气。即便她根本不理人,还是非常能抓各个男生和女生的眼球。不过男生都是被吸引,女生则大多是嫉妒。毕竟,她们没有办法跟冷菁宜一样,素颜就像化了淡妆一样好看。 今天冷菁宜因为一直要在外面看台,怕出汗所以就没有化妆。这也算是京城二中的人第一次见到冷兮芮不化妆来学校。家里佣人一早上是不同意的,但冷菁宜骗他们说今早自己有运动项目,这才作罢。 突然人群骚动起来,女生的尖叫此起彼伏,有些几乎要划破人的耳膜。冷菁宜微微皱眉,但是没往那边看。顾烟戳戳她:“江延灼要跑400米决赛了欸,现在他们在检录。” 她瘪了瘪嘴:“这些女生也太疯狂了啊我操。” “恩。”冷菁宜稍微分出去一点目光,江延灼穿着黑色短袖和运动短裤,背后是红白色号码牌,在冷冽寒风中站直身体。衣服下摆和袖子随风飘荡,耳钻在风中闪烁着金红色。 黑发中分,眼下一颗泪痣,黑金色球鞋扎眼。 他插着兜站在那里,下颌线收紧,气质放纵不羁,好像世界都能为了他一个人逆光而行。 下一秒,江延灼的目光往上看,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没多久,他的眼神定住,和冷菁宜对视。 冷菁宜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最后她轻轻开口,无声地说了句“加油”。 她不确定江延灼能不能知道,因为人声嘈杂,看台和检录处又离得远,听是肯定听不见的,只能通过口型看。但是她又想到江延灼是近视眼,所以必定是看不见的了。 她刚想低头,却发现江延灼突然笑了。 边笑边低下头,从冷菁宜的角度看,鼻子弧线很好看。这种从上往下看的死亡角度,因为江延灼这张脸,硬是变成了神仙角度。 ——他看见了? 冷菁宜心道:稀罕啊。 因为江延灼一个笑,看台上的女生几乎都要疯了。他平时也不是不爱笑,但是每次笑都给人一种莫名其妙想发怵的感觉。但是这次没有,他笑得像个阳光的大男孩,眼神里还有无可奈何的宠溺。 这他妈谁顶得住啊。 男生都顶不住了吧。 冷菁宜还真顶得住。她继续低头写数学大题,脑子里全是结构图。 “各就位——” 体育老师举起枪:“预备——跑!” 那声“跑”还未落音,1道已经跑出数米远。照理说,1道最难跑,起点后而且难以弯道超车,可是,这些在江延灼眼里都根本不是个事儿—— 起点比人家后,却在起跑的那一刻就冲到了最前面。弯道超车不方便算什么,他根本就没人需要超。江延灼本来就人高腿长,将近一米九的个子,速度快得吓人。 400米并不长,一分钟出头就结束了,不过是冷菁宜低头写两个公式,再抬起头的时间。 耳边欢呼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从一头倒向另一头,接连不断。 冷菁宜觉得好吵。 “江延灼是真的帅啊。”顾烟疯狂鼓掌:“真心点赞。”结果看冷菁宜还低着头,瞬间不满地站起身去拉她:“喂喂!走了!” “去干嘛?”冷菁宜莫名其妙:“不在看台上待着吗。” “去看你同桌射箭啊,他两个项目连着,你看大家不都在走吗。”顾烟突然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冷冷——你不会不知道我们学校有这个项目吧?” 冷菁宜的表情告诉了顾烟事实。 她觉得京城二中这个学校,真的有点不太正常。运动会的项目都是什么东西,她之前完全没有接触过,太不正常了。 顾烟:“……” “快快快,走走走,还来得及。”顾烟也不想管那么多了,拉起冷菁宜就往看台下面跑:“感谢我吧。我让余绯给我们占了位了,没人敢坐我们的位置。” 拨开重重人群,顾烟拉着她坐在观众席上,身后都是站着来围观的人。 身后还有男生调侃:“奶茶妹儿又插队啊,还带个大美女。” 顾烟回头翻了个白眼:“要你管?” 冷菁宜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学校在操场边缘搭的这个靶场。从前往后数,二十多个靶子,而且人与靶子距离甚远。 冷菁宜也不懂,目测……五十米以上吧。 上回她跟着江延灼试的那一次,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了,唯一记得的就是用户体验极差。 江延灼左手拿着弓,斜倚着准备台,右手插着兜。他的箭都是自己的,和学校提供的箭不一样,尾羽锃亮。 他的眼神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终于找到了目标人物,嘴角才勾了勾,又象征性地单边挑了个眉。在冷菁宜眼里,他脸上的这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就是在对他那些对手说—— “弱鸡,你对强者一无所知”。 要么就是“你们这群大菜逼”,也没啥其他的了。 冷菁宜一看,其实人都到齐了。报射箭的人并不多,二十多个靶子,整个京城二中居然人都占不满。江延灼在一号靶,二号靶没站人,估计是被京城大佬的气质吓怕了。 也是,他光是站在那里,气场已经压人一等。 好像在一开始,他就已经赢了。 江延灼懒洋洋地看着其他人试射,自己斜倚在那儿,下巴微扬,那种眼神好像在说——“放弃挣扎吧,崽种。” 比赛开始前,江延灼突然笑了一声,高声喊了暂停:“等一下啊。” “怎么回事啊?”裁判员走过来,他是高三的,体育老师不空就让他这个体育委员来顶一下裁判。他也知道这位高二的江少爷不好惹,所以小心翼翼,耐着性子问道。 江延灼下巴朝身边努努:“少个人。” “人本来就没报满,这儿没有运动员。”裁判员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是什么麻烦事儿呢。 “我知道。”江延灼语音拖长尾调,舌尖抵着后槽牙,翘起一侧唇角:“我想要这儿有个人,你随便喊一个来顶一顶吧。” “这……”可爱的学生裁判员一脸尴尬,这种事情的确没有先例:“要不你选?” “行啊。”江延灼插着兜,往后看了一眼:“就她了。” 除了零班的知情者们,其他班的人都为冷菁宜捏了一把汗。围观人群内心唏嘘:懂了,纨绔校霸终于要对这位怼怼女王公开处刑了。 冷菁宜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站起身走到二号靶前。 顾烟一行人都不知道江延灼搞什么名堂。 江延灼哂笑:“要不要把靶子给你往前移移?” “不用。”冷菁宜淡淡道:“就算移到我跟前也是脱靶。” “那不一定啊。”江延灼笑出了声:“你随便射,名次不重要,反正……” 他凑近冷菁宜耳后:“我拿的分也就是你拿的分。” “因为我俩一个班。”冷菁宜点点头。 “……是。”江延灼无可奈何:操,真他妈的是听不懂啊。 大家都在想这俩在悄咪咪咬什么耳朵呢,可惜一个个伸长了脖子也听不见。他们的关注点都在,这位冷兮芮在今天这场比赛过后,明天还能不能有机会参加秩序册上写的一千五和三千米。 大家还没缓过神,“嗖!”的一声,江延灼面前的箭靶上牢牢钉了一支箭。 确切地说,箭并没有落在箭靶上,而是在靶子边缘的纯色区域,通俗来讲也就是—— 脱靶。 众人:“!?!?” 同时,冷菁宜面前的靶子上,十环中心,牢牢钉着长箭。尾羽和其他箭羽都不同,闪闪发亮。 众人:“……” 最后,冷菁宜拿到了证书和金牌。 “不好吧,江同学。”冷菁宜站在楼梯口,手里拿着奖状,脖子上还挂着金牌,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是不是犯规了。” “犯规个屁,裁判员都没说话。”江延灼倚着墙,语气带笑:“是你的就是你的,再说了冷同桌,咱们一个班的,所以——” “你拿的分就是我拿的分。” “……也行,”冷菁宜点点头,“那这样吧。” 她抬起眼皮盯着江延灼:“头低一点,你太高了。” 江延灼听话地俯身。 冷菁宜低下头,把脖子上的金牌摘了下来,然后踮起脚尖,套到江延灼的脖子上:“这个给你。”声音细软好听,带了一点温度。 江延灼嘴角一勾,“嗤”地一声笑了出来:“祖宗。” “恩。”冷菁宜轻声回应:“怎么了。” “套牢了。”江延灼闭了闭眼睛:“冷菁宜,真有你的。” 第21章 21 房卡 晚上迪厅很吵,顾烟在唱歌,江延灼出去接电话。 肖泊亦拿了几杯冰沙过来:“喏,奶茶妹儿你喜欢的冰沙来了。” “奈斯啊。”顾烟拿了杯水蜜桃的,把巧克力的推给坐在她身边的冷菁宜:“喏,巧克力的。冷冷你能喝吗?记得你胃不好。” 冷菁宜最近没怎么胃疼,她又喜欢吃这个,点了点头:“谢谢。” K歌房的声音吵得她头疼,喝了几口巧克力冰沙,冷菁宜觉得好多了。旁边几个男生在玩骰子喝酒,整体场面也挺和谐的。 顾烟那首歌刚停,她凑过来:“冷冷,告诉你个秘密。” “江延灼会唱歌。” “恩?”冷菁宜愣了一下:“是么。” “对,阿延唱得很好,还会吉他,只是他一般不愿意唱。”余绯拿着啤酒坐过来:“烟儿,少喝点。” 他低下头凑到顾烟耳后:“马上生理期了,自己记着点儿。” 顾烟吐吐舌头:“我忘了。” 此时江延灼推开门回来,同时,一阵妖媚的女声划破空气,肖泊亦忙把手机掐灭成黑屏,脸上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哦,声音忘记提前加小点。” 一般男生看看片也没什么,顾烟平时在也没啥事,见怪不怪。主要现在有个冷菁宜,肖泊亦还是有点尴尬。 刚刚围在一起看的还有宋琛和顾行舟。 江延灼倚着门,他刚喝了酒,语气微扬:“怎么回事,出来玩儿还看什么片儿啊。” 冷菁宜脸上没什么表情,耳廓却微微红了。她无意识地去摸,猛吸了几口冰沙。 江延灼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她的窘迫,不禁轻笑了一声。 江延灼坐下来,右手拿了杯子倒扣,在桌上轻轻一扫,三颗骰子就进了黑色杯盏。江延灼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再掀起杯盖,三颗骰子已经整整齐齐地摞成一摞。 清一色的六。 “江大少爷又六六六了啊。”肖泊亦拍了一掌:“牛逼啊。” “你们玩儿。”江延灼往冷菁宜旁边一坐:“一进门就看见你喝这个,冷不冷,不是胃不好么。” “你不是近视么。怎么又看见了。”冷菁宜又吸了一口巧克力冰沙。她想到早上自己在看台上给江延灼说了句加油,他好像也看见了。 “我特么的又不瞎。”江延灼嘴角勾了勾:“……今天是戴隐形眼镜了。” 冷菁宜凑近了仔细看才发现,江延灼的眼睛在灯光下通透得像琥珀。原本张扬不羁的漆黑眸子莫名其妙地变得温柔了起来,熠熠闪光像神明。 还真是长得好看啊。 冷菁宜不禁想,自己的眼睛,怎么就不会给人感觉温柔呢——她给人的感觉估计就是,纯粹的眼神特别空,其他没了。 想归想,她下腹突然一阵一阵地疼。 室内暖气热,冷菁宜却硬生生后背疼出了一身冷汗。 她盯着手里那杯冷的冰沙,把它放到茶几上,手贴着下腹的位置,在心里叹了口气:什么胃啊。 江延灼注意到她神情的变化,靠在她耳边低下声音,身上有令人安心的青柠薄荷味:“怎么了?” “没事。”冷菁宜面色不改,但越来越白。 江延灼看着茶几上那杯冰沙,烦躁地皱起眉:“胃疼是不是。”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下却很清晰。 冷菁宜没说话。 “胃怎么坏成这样。”江延灼手指蜷了蜷:“一喝冷的就不行?” 冷菁宜嘴角平直,她在偷偷咬下唇。 江延灼一把扯起她:“还待在这儿干什么呢,我带你走了。” “欸江延灼——”冷菁宜皱眉。 因为江延灼总是突然拉她,每次都让冷菁宜猝不及防,而且手劲还特别大。而且……江延灼每一次碰到她手腕,冷菁宜都能想起来一开始,江延灼是怎么对待她的。 背后升起一阵凉意。 “咋了咋了?”肖泊亦把手机朝沙发上一扔,笑道:“你俩怎么回事,私奔啊。” “她必须要走了,我送她。”江延灼推开门:“你们玩儿。” 冷菁宜跟着他出了歌房,瞬间嘈杂声被甩在身后。她看了一眼时钟,还不到九点。 她之前跟林管家说过,晚上会晚些回来,也不用去接她。这下子,反而倒是早了。 江延灼车里暖气开得足,冷菁宜坐在后座,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冷菁宜是想,回去之后多喝热水,睡个觉就好了。 她晚上没吃,最好是吃点面食,但以冷菁宜的性子肯定懒得跟家里厨师说,自然是不会去多麻烦的,这么多年,她也早习惯了这样。 “回去个屁。冷家那群废人能照顾好你吗。”江延灼方向盘朝后打:“回我家。”江延灼平时一年真的在江宅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三天。他有时候会跟父母出去聚聚酒会什么的,但一般都不回江宅住。 冷菁宜咬紧下唇:“不用了。” “冷菁宜。”江延灼一字一顿:“我说过的,别退。” 冷菁宜不说话了。不是她默认了什么,而且胃一阵一阵地抽着疼,她没法儿说话,疼久了,就开始困。 之前胃伤得太厉害,以至于她吃哪怕是一点点油的,冷的,辣的,或是不吃,都会疼。 她胃出血过很多次,这次疼起来真的跟不要命是的。晚上本来没吃,胃里面就是在生磨,又喝了大半杯冰沙。江延灼心疼地皱起眉,他也不知道冷菁宜的胃竟然这么差的。 照理说,不应该。 江延灼把他那辆保时捷停在楼下,冷菁宜几乎疼得没力气走了。江延灼没犹豫,直接打横抱起她,站起来时因为用力过猛,差点踉跄了一下。 ——太轻了。江延灼倒吸了一口气,怎么会这么轻的。 将近一米七的个子,抱起来感觉八十斤都不到。 突然的腾空让冷菁宜吓了一跳,迷迷糊糊的,两只手去够江延灼的脖颈,然后像树袋熊似的抱牢,嘴里还无意识地唔了一声。 她嗅到江延灼衣服上的味道,一点烟味都没有,很安全。 刚刚冷菁宜在车上又疼又困,意识本来就有点模糊,但也还知道她在哪儿。江延灼这样一抱,她是有意识的。 而平时不爱与人肢体接触的冷菁宜,在这个时候莫名地没有推开他。 可能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大多都会有点粘人。后来冷菁宜回想起来,觉得巨矫情,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的那种。 江延灼把她放到柔软的沙发上,没忘记给冷菁宜盖条毛毯,又倒来一杯热水:“等会吃点东西。” “吃什么。”冷菁宜小口喝热水:“速食方便面吗。” “不是。”江延灼要被她气笑了:“我给你下清汤面行不行,那个健康,而且吃面对胃好。” “你会下面吗。”因为困,又疼,冷菁宜声音很小,好在高层公寓够安静,地上掉根烟都听得见。 “现学。”江延灼是连煎蛋都没弄过,土豆都没洗过,面粉淀粉都分不清的大少爷,怎么可能会这些。 不过他说完就一个人去厨房了,冷菁宜迷迷糊糊听着厨房那头倒腾的声音,嘴角不自知地勾了勾。 感觉过了很久很久,江延灼才从厨房里出来。 好家伙,一碗面下了一个多小时。 他是真的金贵,从没下过厨。网上的那些步骤他还担心不对,特意在厨房悄悄打电话,问他家的米其林三星大厨……挂面怎么下。 大厨相当敬业,电话指导了整整一个小时,江延灼把厨房弄得一团糟,不过最后还是成功做出了一碗……生菜清汤面。面上边还卧了个鸡蛋,黄橙橙的,卖相还挺说得过去。 冷菁宜脸色病恹恹的,惨白得不行,已经不是冷白能概括得了的了。她其实是没什么胃口的,江延灼看见她这个样子,心疼地啧了一声。 “多少还是吃一点,知道你没胃口。”江延灼皱眉。 冷菁宜就着江延灼的手喝了一口面汤,她突然眼睛红了。 这是她记事以来,人生第一次,有人给她做饭。 和冷家大院的厨师给她义务性做饭,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 江延灼嘶了一声,抬起拇指抹掉她眼角渗出的一滴泪:“疼成这样,咱要不去医院吧成吗,现在就走。” 冷菁宜摇摇头:“不是,我太累了所以眼睛酸而已。” 她嫌亮,客厅没开灯。江延灼借着厨房透过来的光,看到冷菁宜的眼角闪着水光。 掀起眼皮看他的时候,眼神无辜地要死,江延灼感觉命都要没了。 操了。 江延灼站起身:“吃不下了放茶几上,我去……” “洗个澡。” 冷菁宜不懂为什么江延灼这个时候突然要洗澡,但是她也没多想,大概少爷做事的套路,都是普通人看不懂的吧。 就比如拽她的时候力道疼的要死,现在给她下面又温柔的要死。 总是在反差,总是不懂他在想什么。 其实江延灼也一样的,他也摸不清冷菁宜的想法,她太难猜,总是跟人有距离,让他不得不间歇性地就产生无力感。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江延灼从浴室里出来,他低垂着头,漆黑的发尖湿漉漉的。他随意地拿白色毛巾揉了几下头发,然后搭在肩上。 室内的暖气舒适,他只穿着简单的白T,挽起袖子露出结实又劲瘦的小臂。棉质衣服较薄所以略透,他站在浴室门口,光线隐隐约约勾勒出他腰胯部位。 这是冷菁宜最后看到的场景,也是她彻底睡着之前最后的记忆。 江延灼逆着光,窄腰长腿,身上荷尔蒙的气息向她席卷而来。当时即便意识模糊了,可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他走近,两手撑在冷菁宜身体两侧,微微俯身。他的声音磁性又低哑,偶尔会带着轻佻,却很少像现在这样认真。 “你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她睡着之后,说了一句自己不知道的梦话。 江延灼听完沉默了。 他轻轻抱起她,放在卧室柔软的大床上。 直到冷菁宜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时间是凌晨两点。 胃已经不疼了,反而暖暖的。身上盖着毛毯,室内温度适宜。 她揉揉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环境后,看到江延灼撑着脑袋,在卧室的单人沙发上眯着眼,整个人呼吸均匀。 头发已经干了,毛巾还搭在肩上。 她动了动,江延灼就睁开眼,喉咙有些沙哑:“怎么醒了?”他清了清嗓子:“继续睡吧。” 冷菁宜看了一眼口袋里的手机,林管家发了好几个消息,打她电话手机又静音。冷菁宜赶紧回了他,然后对江延灼说:“我能回家吗。” 按江延灼的脾气,肯定是回答“不行”。 但是出乎她的意料,江延灼说了声“可以”。 冷菁宜也没时间在意这些小细节了,披上衣服就跟着他上车。保时捷停在冷宅门口的十字路口边,冷菁宜刚要下车,被江延灼一把拉回来:“等一下。” 然后一张卡落在她手心,冰冰凉凉的。 “我家的房卡。下次来的时候把指纹录进去。”江延灼盯着她:“以后什么时候想吃面,我都可以做给你吃。” “不想一个人,或者有题目不会的时候,也可以来,我晚上都在。” 说完他也没多解释,回过头盯着前方,语气似乎还有些不耐烦:“不是回去吗,快走啊。” “……那。”冷菁宜轻轻说:“谢谢。” 江延灼有点奇怪。可她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刚下车,江延灼又叫了她一声:“冷菁宜。” 很正式。 冷菁宜回头:“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明天的比赛,你要是不想跑,那就不要跑了,没事。” “是没事。”冷菁宜很浅地笑了一下:“但我会跑完的。” 而且我一定会是第一。 资料上写着的,冷兮芮很有运动天赋,在学校参加运动会都是第一,而且……也没什么人敢跑到她前面。 冷菁宜对于第一名也有近乎偏执的坚持。江延灼把她年级第一的宝座占到现在,即使在光荣榜上永远都不会出现冷兮芮的名字,但冷菁宜也一直在努力让自己的实际分数能超过江延灼。 江延灼笑了声,低头看着方向盘:“行。” 小祖宗犟,又没办法,只能陪着。 第22章 22 烈阳 冷菁宜上午跑一千五,下午三点跑三千。 运动会都是积分制的,每个项目取前八名计分,从第一名至第八名,依次拿八分至一分。运动会结束后,团体总分前三的班级有奖状,奖杯和奖牌可以拿。 肖泊亦坐在看台上,翻了一下秩序册,啧啧感叹:“从没见过这么猛的,没其他女生同时报这两样了。” 江延灼校服披在肩上,仰头喝水,低下头嗤了一声:“其他女生能跟她比?” 肖泊亦噎了一下:“是是是,您就坐这儿看,不下去陪跑?” 江延灼懒洋洋地把长腿搁在前面一排空无一人的凳子上,两手抱着后脑勺。金色的阳光淡淡地洒下来,他的语调慵懒:“一千五而已,她不需要。” 冷菁宜跑的最外道,长跑的话会很吃香。 “砰!”裁判员枪响,冷菁宜并没有像肖泊亦想的那样冲在最前面,而是混在中间匀速跑。 江延灼挑了个眉,身体没动。 肖泊亦手肘撑着膝盖:“看起来没追摩托的时候快啊——欸我操,跑在第一的是陈紫伊吧?” “别急啊,看好了。”江延灼一点都不担心冷菁宜的名次,仰头活动了一下脖颈,才想起来肖泊亦后面说的那句话:“哦,她啊。” 二人不约而同地想到喜欢陈紫伊的向凛,江延灼嘴角勾了勾。 向凛后来跛了,彻底成了个瘸子,也没继续留在京城二中。他爸也有点小钱,就把他送到了其他省份继续上学。 而江延灼只是吃了张处分,面上的那种,交了份五千字检讨。无论怎样,都是向凛先找的麻烦,监控也确确实实拍到了。 冷菁宜跑得不慌不忙,顾烟倒是在操场中央叫得起劲,还非要拉着余绯一块儿。一起来的还有很多零班的男生女生,无论平时冷菁宜再怎么人缘关系淡,一到运动会,大家还是会来给同班同学加油。 “冷兮芮加油!” “冷兮芮向前冲!” “零班永相随!” 她听到零班集体的那些花里胡哨的加油声时,有一点点明白了什么叫做集体荣誉感。 还挺不错。她想。 第一圈结束的枪声响了,陈紫伊还跑在最前面。她在国际班,平时本来空闲时间就多,有时候会跟着体育班认识的朋友一起跑跑步。再加上人高腿长,跑步一直都很快,去年还是一千五的冠军。 不知道冷菁宜跑得快的人,都觉得这次第一肯定还是陈紫伊。她化着浓妆跑步,即便喷了几轮定妆喷雾,妆还是有点花。 其他女生跑步都扎着头发,她觉得扎起来显脸型,就还是披着,感觉后面脖颈上有点粘粘的,不太舒服。 冷菁宜始终保持匀速,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在超过她。零班的同学都开始急了,声音倒是叫得越来越响,也没沉下去。冷菁宜看了一下距离,八百米还没到,她准备再等等。 第二圈枪响,冷菁宜距离陈紫伊已经有半圈不止。距离还在持续拉大,终于在一千米不到的时候,冷菁宜落到了队伍最末端。 顾烟喊得大声:“冷冷冲啊!” 江延灼笑出了声:“拉距拉得猛了点儿啊祖宗。” 肖泊亦下巴都掉了:“这距离他妈还拉得回来吗?” “废话,她当然可以。”江延灼语气嚣张。 就在这个时候,操场突然掀起了高潮的叫喊声。二人往下一望,果然—— 冷菁宜突然加速了。 几乎是毫无预兆的,短短十秒钟之内甩了五个人,速度青云直上,丝毫没有锐减之势。 陈紫伊已经保持匀速跑了,还剩下最后一圈,现在的第二名离她有将近一百米的差距,在她心里,自己已经稳操胜券。操场上的呼喊声大得几乎震破耳膜,陈紫伊还以为是为了她喊的,这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江延灼也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这么拉距的。几乎是在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片刻,一下子超车十几个人。 脸皮发麻的感觉来了,操。 冷菁宜又白又瘦,穿着长袖T恤在红白跑道上极为扎眼。马尾辫是顾烟给她扎的,高高地在后面甩。身上出的汗都是香的,以至于每超过一个人,被她超车的女生都晃神。 肖泊亦睁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这也太他妈帅了。” 冷菁宜一开始没想这么高调,可惜陈紫伊的品性,让冷菁宜实在不想看见这个人舒服。向凛的事是陈紫伊指使的,江延灼他们都不知道。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但不代表她不记得。 向凛已经变成那样了,冷菁宜也不可能以牙还牙,去对陈紫伊做什么违背道德的事。但是,女生自有女生自己的解决办法。 她当然可以宽容,前提是这个人值得原谅。如果条件不满足,那可不关她的事。冷菁宜脾气本身就不好,冷怼怼也不是白叫的。 整个零班的喉咙都快喊破了,声音盖过了其他的加油声,此时陈紫伊距离终点还有两百米不到,这才听出来身后的脚步声。 好像有人离她越来越近,从未有过的紧张感和压迫感铺天盖地袭来,陈紫伊赶紧加紧摆臂,可是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越来越沉。 眼前一黑一黑的,喉咙口干得发涩。 一阵木质玫瑰香袭来,步伐频率很快,声音也不大,却让她感觉穿透地面,直达地心。陈紫伊瞬间知道来的是谁了,她只觉得万分荒唐:冷兮芮刚才不是在最后一个的吗? 可惜这个问题还没有想完,冷菁宜就瞬间超过了她。恍惚间,陈紫伊好像还听到冷菁宜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裁判员兴奋地直跺脚。 下一秒枪响,女子一千五百米冠军诞生。冷菁宜继昨日拿了射箭金牌之后,成功又为零班夺得八个积分。 大家看着传闻中的六中校霸冷兮芮,跑过终点线的那一刻,满脑子都只有两个字: 天秀。 冷菁宜在原地停下来之后,靠着休息处的杆子喘气,上面就是看台。跑的时候没觉得多累,但是跑完一停下来,还是会喘一会儿。她的白色长T恤比较薄,虽然天气还是蛮冷的,不过刚跑了一千五,全身也微微发热。 领口比较大,衣领稍微往一侧滑,露出来一点点直线型的锁骨,脖颈和肩膀连线的地方凹凸明显,很吸睛。 江延灼危险地眯起眼睛。 有个高三的男生走过来,殷勤地给她递了瓶水,又吹了声口哨。现场还是挺乱的,其他项目还在忙着检录和核对成绩,顾烟余绯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 江延灼坐在看台上没动。冷菁宜分给那个男生一点目光,手垂着没接:“不用了,谢谢。” 男生手顿了一下,盯着她笑了声:“冷兮芮学妹,你鞋带松了。” 冷菁宜唔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鞋带,的确是松了。在她的角度看,男生说这句话像是在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略过刚刚被拒绝的尴尬。冷菁宜也不是一点都不近人情,道了谢之后蹲下身去系鞋带。 领口大,空落落的,从上往下看,一清二楚。 男生低着头,嘴角带着是男人都懂的笑。 下一秒,江延灼一把扯掉身上披着的校服外套,直接从两米高的看台上翻了下去。落地后一把揪住男生的衣领硬生生往后拖,极其暴躁地把他摁在墙上。 男生一看是江延灼也瞬间萎了几分,但毕竟是高三的准毕业生,自认为自个儿高一级的话,江延灼尽管是校霸也该收敛几分。所以男生硬是梗着脖子声张:“你干什么呢!我高三的!” 冷菁宜还蹲在地上,对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愣了愣。江延灼一拳砸在距离男生脸不到两公分的墙面上,落下的墙灰瞬间呛了男生一鼻子。江延灼低下身体在他耳边嗤了一声,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你再看她,向凛怎么样,你就怎么样。” 男生整个人一僵,江延灼刚刚声音是真不大,却冷得像要把他的骨髓都穿透。他也是第一次深刻地见识到,传闻中一打人就血流漂杵尸横遍野,令人闻风丧胆的校霸,威胁起人的样子。 真的野,真的狂,真的一点就着,真的不能惹。 虽然他不懂冷菁宜这个女生对江延灼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实实在在是万万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了,只能用不停的发抖来表面此刻内心的战栗和恐惧。 江延灼放开他,脸朝上喊了一句:“老肖!我校服!” “来了大佬!接一下!” 肖泊亦把江延灼的校服从上边扔下来,江延灼一把捞过,轻轻一抛,盖在了冷菁宜身上。 眼神淡淡的,透着一点点烦躁:“跑完了就穿外套,又不是夏天。天气冷,昨晚又不舒服,你下午还有比赛。” 冷菁宜手指捏着江延灼校服的衣角,低头时瞬间心里意识到了什么,很轻地眨了下眼睛:“谢谢。知道了。” 江延灼也看出来她发现了,舔了舔牙尖,喉结上下滚动:“下午那场,自己注意点。” 说完他喊了一声肖泊亦,回头便走了,把校服留给了冷菁宜。时间已经中午,顶空太阳的温度升到了一天的最烈处。现在这个时节经常不会很热,但今天的太阳,出奇地烈。 少年穿着黑色低领毛衣站在青空之下,单手插着兜。眼角一颗泪痣,金红耳钻锃亮,锁骨若隐若现。 江延灼漆黑的发顶在烈阳下变得温暖且淡,光是一个背影,就逆了全世界的天光。 卷一 FIRE 完 卷二 ROSE 第23章 23 三千 中午冷菁宜没什么胃口,顾烟硬生生塞给她两个牛肉饭团,盯着她吃掉,嘴里还念念有词:“不吃饱哪有力气跑步!冷冷冲鸭!” 冷菁宜忍俊不禁:“行,我吃。” 早上跑了一千五,她缓过来之后也没什么不良反应,午休完之后去更衣室换了件干净的长T恤,和顾烟一块儿来到操场检录。 女子三千米是一点半就开始,已经有很多女生在篮球场检录了。顾烟用胳膊肘拱拱她:“余绯说三千米参加的人不多,总共十个,但有一半是体育班的。” 冷菁宜动动脖子:“没事儿。”她摸出口袋里两颗巧克力,递给顾烟一颗,然后自己剥开一颗扔进嘴里。 几个体育班的女生不太友好地看过来,顾烟立马回瞪回去,冷菁宜是看都没看她们一眼,满脸写着“我不高兴,别看我也别惹我”。 顾烟朝那边翻了个白眼:“你看她们那傻逼眼神,估计就是知道今早拿一千五第一的是你,心里不爽,操。” 冷菁宜笑了:“用不着理她们,不然她们还可能顺带再讨厌一下你。” 顾烟听到这话“噗嗤”一声笑出来:“喂,我跟所有女生关系本来就都不好,更差一点我挺乐意的。” 冷菁宜挑了个眉,点点头:“除了我?” 顾烟笑:“对,除了你。” 她语气慢慢认真下来:“冷冷,你要加油哦。” 冷菁宜点点头,眼睛弯弯,笑了:“我会的。” “你笑起来真的好好看啊冷冷。”顾烟坐在看台上,两腿晃啊晃的:“你就该多笑笑。” 冷菁宜无奈:“……恩。那我去检录了啊。” 顾烟的一头黄毛在太阳底下泛金,活泼地朝她挥挥手:“拜拜。” 三千米红白跑道上,扎着马尾的女生高高瘦瘦,身材姣好,皮肤白得晃眼,五官清冷高级有辨识度,在一群女生中显得愈发突出。 经过早上那场高调的拉距跑,冷菁宜已经是在整个京城二中一举成名。下午这场三千米,不仅看台上,许多空地上也都站满了人。 肖泊亦翘着二郎腿靠在看台上,身边坐着余绯。他百无聊赖地喝了口可乐,下午的太阳倒是有点热了,他朝后撸了把他骚里骚气的银发,嗐了一声:“我觉得咱吧,该给我们冷女王拉个横幅。” “比如?”余绯眼睛看着起跑线上拿着奶茶蹦蹦跳跳的顾烟。 “人美路子野,社会我冷姐。”肖泊亦大手一挥:“横批,爱老虎油!怎么样老余,是不是很酷!” 余绯挑眉:“你去试试,看看阿延会不会让你继续活在这美丽世界。” 肖泊亦瞬间萎下来:“我就口嗨。但冷女王是真的吊,三千米啊,”他啧啧啧道,“我他妈都不行。” “对,你不行。”余绯目光往四周扫了扫:“欸,话说阿延呢?” “管他呢,肯定在某处看冷女王呢。”肖泊亦手枕着后脑,吊儿郎当地说。 冷菁宜跑三千不会像跑一千五那样拉距那么大,三千太讲耐力,她的预先设定是三圈快,三圈慢,最后一圈半冲。中间规则上说是可以喝水的,顾烟之前要给她送,冷菁宜说不用。 三千米,拿第一其实有点困难。冷菁宜知道体育班那些练长跑的女生是什么成绩,之前自己练了几次,都没有超过那个时间。 不过这临场发挥,谁说得准呢。 江延灼这次没坐看台,他斜倚着终点线旁边休息处的墙,单手插着兜,手里拎着瓶水。衣服拉链拉到胸口,领口箍着副金边眼镜。 阳光打在他侧脸上,少年本身眉骨高下颌线紧,眼角一颗泪痣又显得他有些慵懒。 他整个人是放松的状态,眼神看着两百米开外起点处的方向。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就能吸引众多人的目光。 手指在矿泉水瓶盖上一点一点,像是在等着什么。 然后,起跑线边,发令枪响。冷菁宜第一个冲了出去,起步就比其他人快,并且遥遥领先。 江延灼嘴角平直,他在盯冷菁宜后面那个离她越来越近的女生。 冷菁宜用了七成的速度在跑前三圈,她需要尽力甩开后面的人,但是她身后的脚步声从未远离,一直跟她保持着十米以内的距离。 她闭上眼睛,感受一滴滴汗从耳后慢慢贴着皮肤,滚落到衣领里的触感。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向前跑,风声都是清晰的,干冷的风灌进领子,凉得她不禁加快脚步。 一千五百米的里程到了,冷菁宜渐渐感受到疲惫。额角也开始渗出冷汗,流下来的时候像是有声音。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一个体育班的低马尾女生终于跑上来,与她持平。到底是学体育的,练的也多,一千五百米到了,似乎没有很累。那个女生看了冷菁宜一眼,然后加快速度向前跑。 冷菁宜保持着匀速,她不急着追,因为她心里知道,还需要保持最后冲刺的体力。可同时,她不确定自己跑完下面的三圈之后,还能不能冲。 自己练的时候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压迫感。尽管在赛道上,她表情再平淡,那些脚步声和超过她的人,形成的压力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着的。 只要是人,就会有压力,冷菁宜也一样。 她尽量让自己保持深呼吸,不要急着喘。然后保持着第二名,在两千米时与第一名保持百米内的距离。冷菁宜其实已经很累了,但她不能让自己掉。 还剩下两圈的时候,冷菁宜头有点晕。过了个弯道,她闭上眼睛。 耳后有脚步声在逼近,她觉得体育班的人可能要开始冲了。 她们体育班的女生,没有选择早上参与一千五百米,就是为了这场三千米。 冷菁宜体质并不好,上午的一千五看不太出来她多累,但是身体机能摆在那儿,慢慢就进入疲倦期。 她这个人又贫血,一会儿不摄入水份和糖分,整个人身体就很不适。 嗓子干疼,汗渐渐滴进眼睛里,很辣很疼,她也没抹。此时跑道上只剩下原先的一半人,四五个女生在跑到一千五的时候就放弃了。 冷菁宜感觉身后的人即将要超过她时,那个人却与她保持着齐平,没再往前跑了。此时看台上的人躁动起来。 肖泊亦翘着腿,下巴往那儿一努:“喏,你找的阿延在那儿。” 冷菁宜闭着眼,孤身前行,身边听不见加油声。忽然耳畔一个熟悉又磁性的声音响起来:“冷菁宜。慢一点。” 她蓦地睁开眼,发现江延灼居然在陪着她跑。少年身上青柠薄荷味似有似无地传过来,瞬间令她感觉舒服许多。 但冷菁宜有点莫名其妙,刚想开口,就被江延灼一秒打断:“别说话,喝水。” 冷菁宜本来也就没有开口的力气。她速度慢了一点,江延灼递给她拧好瓶盖的水。 她喝了几口,皱眉。 是葡萄糖水,甜兮兮的,难喝到极致。 江延灼说完这句话之后也没有再说其他的,但是冷菁宜感觉到,自己的步伐在加快。 糖水不好喝,但她的确需要。 江延灼在身边带她。 亦步亦趋,他跑得很轻松,几乎没有一点喘。漆黑发顶在阳光底下闪亮,余光里都是脸颊微红的女生。 还剩下最后一圈半,前面的体育生可能是力气快没了,速度在慢下来。她还回头看了后边一样,露出了十分惊愕的表情。 全体零班的学生开始喊:“冷兮芮,加油啊!” 顾烟站在终点线,余绯和肖泊亦也早早从看台上跑到了终点线,一起在高声喊:“冷兮芮,向前冲啊!” 冷菁宜感觉脸上热热的。 她在南方的十几年日子里,从没有人这样为她呼喊,为她喝彩。 永远是孑然一身,遥遥无期,不爱说话,独来独往,对任何事情都冷漠。但这样的冷菁宜,却在北方的短短两个多月,身边有了能被称为朋友的人。 ——那些早都是她的朋友了。 所有零班的人,都在给她加油助威,即便她不是第一名,即使她已经落下第一名百米有余,即使她平常里没有和这些人多亲近。 但他们还是在给她一个人加油,在高呼她的名字,这个时候她觉得是从未有过的肆意和张扬。 丧的久了,她早就养成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和情绪,也这样做了很久。而扮演冷兮芮的时候,她的笑也没有一刻是真实的。每一次在家里装作冷兮芮的她,都是在熬。 熬那一点一滴过去的两年,每天都把进度条往前推一推。 但是她不知不觉间发现,自己在某一刻,其实早已经有了好好活的那份期待。 她之前压抑地太久了,出汗是一种释放。在这样的时刻,她身体是空的,往昔的一切都可以被她抛在身后。 开始会为了一件事情去向前冲,好像眼前有光一样。她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人,会站在神坛上拉她一把,让她去往上爬,向有光的地方去。 “我在终点等你。” 江延灼停下,在她身后说了一句。 然后他的步子往后退,退到身后终点线的位置,站直身体,看冷菁宜跑最后一圈。 他在看着她向前跑。 冷菁宜突然加速,像是有什么在把她往前推。 体力似乎是到了一个极值点,越跑身体越轻,好像渐渐不再费劲。 她在最后一个直道,远远看见江延灼站在风中,一动不动。他身上的低领毛衣是浅灰色,很薄,看起来有点冷。 金红色耳钻晃眼,冷菁宜认准了那个方向往前冲。 最后她和体育生几乎同时冲线。 顾烟的嗓子都快喊哑了,冷菁宜越过那根飘带的时候整个人身体发软,几乎是倒在顾烟身上的,大口喘着气,话都说不了,声音完全哑了。 江延灼把手里剩下的糖水扔给顾烟,眼神示意。 肖泊亦急着去问裁判员:“是咱们班赢了吗?是不是啊是不是啊!你他妈的快说啊!”这人一急,当着暴躁裁判员的面儿就喊脏话,被体育老师瞪了一眼,不耐烦道:“6道冷兮芮赢了,半秒。” 全体零班同学欢呼。 冷菁宜睁开眼,额角都是惨白的,接过顾烟手里的葡萄糖水灌下去,脸色缓了一点儿:“我赢了吗?”嗓子沙哑到极致。 顾烟皱眉:“赢了赢了,赶紧的我扶你去休息,还想着比赛呢。” 冷菁宜目光移到江延灼身上,两人对视,都没说话。 江延灼先移开目光,头也不回地往教学楼走。 体育生走过来,翘起大拇指,语气友善:“冷兮芮,说实话,我之前觉得你不太行的,但现在我算是真的服了。所以,咱俩认识一下吧。” 冷菁宜脸白兮兮的,艰难地笑了一声:“……交个朋友?” 体育生爽快地大笑:“对。” “——交个朋友。” 第24章 24 同情 江延灼没走两步就停下来,眼神危险地眯起。 肖泊亦也往后瞥了一眼,愣了:“我操,那不是公主病吗?” 冷菁宜看见穿着京城二中校服的喻孟归,正拿着矿泉水往这边跑。身上的校服与她明显气质不符,十六岁少女的脸庞有些绯红,正呼呼地喘着气儿。 然后她在江延灼面前停下,离冷菁宜也不过数十米的距离。 江延灼先开的口:“喻孟归,找谁帮忙混进来的。” 喻孟归一抬下巴:“才不用帮忙呢!”她在江延灼面前转了一圈,笑嘻嘻道:“怎么样,照着你的照片找设计师做的同款校服,是不是完全看不出来不是原版?” “我就跟你们那个门卫说,我早上起晚了现在才来,然后塞给他两条名牌烟就完事儿了。” 喻孟归一脸不屑:“还有我进不来的地方?” 某一刻,一道金红色的光有些晃眼。江延灼目光顺着这道光向下移,落在她胸口的项链上,眼神很淡。 喻孟归赶紧把吊坠拎起来给他看:“江哥哥,你终于发现啦!” “我特意让设计师顺带照着你耳钻的样式,定制的吊坠!好看不好看?是不是很配我?”喻孟归笑起来的样子很可爱,露出洁白的牙齿。 冷菁宜面无表情地看着喻孟归的笑颜,江延灼背对着她,她不知道此刻他是什么表情。 “摘了。”江延灼只说了两个字。 喻孟归一愣:“……啊?” “我说,让你摘了。”江延灼耐心明显到了底,眉头蹙起:“以前我就说过,让你以后别这样了。” “干嘛啊?莫名其妙的!”喻孟归不开心了:“我戴个和你一样的首饰你都要管?” “喻孟归。”江延灼的声音沉下来,平时会稍稍扬起来的京腔,此时一点不显:“你不小了,该懂点事了。” 喻孟归一时语塞。 而冷菁宜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似乎一块石头重重地落了地。 就好像是沉在水底一直憋着一口气,最后终于浮出水面的那种……一瞬间的放松感。 “江哥哥,我看了秩序册,你五点有比赛。”喻孟归的声音渐渐小下来,伸手去拉江延灼的袖子:“别生气了,我马上就摘掉,那我等会能不能去看你比赛。”她的眼神带着期待和向往,还有崇拜。 “不能。” 江延灼冷眼看着她:“要么,你自己出校门。要么,我现在就给你爸妈打电话,让他们直接把你送回米国,就算是你哥也救不了你。” “我就不明白了,你干嘛突然对我这么凶啊!”喻孟归急了,声音瞬间带了哭腔。 肖泊亦和余绯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听到喻孟归这种声音,鸡皮疙瘩都能掉一地。 “喻孟归,十六岁了,别老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江延灼丝毫没掩饰他的烦躁,对喻孟归渐渐红了的眼眶也视若无睹:“你爸妈把你送出国的目的,不是让你老是跑回来闹。” “可是他们都没有问过我的想法啊!”喻孟归气极:“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国外,凭什么我哥就可以不管家里的事情,我就不行啊!他们的目标是让我留学,我的不是啊!” 江延灼挑眉:“所以呢。” 喻孟归鼻尖通红,眼泪汪汪地抬起头:“呜呜呜……什么所以呢?” “你的目标是什么。”江延灼插着兜,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 “废话!当然是和你在一起,然后……嫁给你啊。”喻孟归一点都不害羞,杏仁眼看着很委屈:“这个我小时候就跟你说过了,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我超喜欢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就及时止损。”江延灼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也没再在喻孟归身前停留。走之前头似乎是往右偏了一下,像是想往身后看一眼。但他最后没有看,直接往更衣室走去。 刚才围观的人渐渐散了,京城二中的学生大多都不太认识喻孟归,默认这是校外的女生追江延灼追到了校内,然后被无情拒绝的,大家都快看习惯了的,日常剧情。 冷菁宜一口气慢慢缓过来了,和顾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再准备一起回教学楼。喻孟归还是站在原地,一直哭,但是没人去安慰她。 喜欢江延灼的女生真的太多了,大家早已司空见惯。 冷菁宜叹了口气,路过时递给她一张纸:“早点回家吧。” 喻孟归没接,还在原地低着头,用手抹眼泪。 顾烟扯扯冷菁宜的袖子,小声道:“冷冷别管了她,江延灼接下来有比赛。” 冷菁宜发现,自己最近变得有点同情心泛滥。像是十几年没有过的情感,在近期慢慢显现出来。 她垂眸,问了喻孟归一句:“要给旻川哥哥打电话吗?” 喻孟归像是整个人颤了一下,突然抬起头,看着冷菁宜,脸上的表情由失落到错愕再到愠怒:“怎么总是你!” “跟我抢江延灼,又跟我抢我哥!”喻孟归把纸巾丢在冷菁宜怀里:“冷兮芮,别假惺惺地来管我!” “说什么呢你,喻孟归你嘴巴怎么能这么臭的啊!”顾烟瞬间不高兴了:“很久没见你这么低级的绿茶女了,真新鲜啊。” 喻孟归真的委屈死了:“没有人敢这么说我的!你们一个个的都仗着什么,乱欺负人!” “喂喂喂,够了够了,”肖泊亦和余绯也看不下去,前后赶到顾烟喝冷菁宜身边,“要闹也别在这里,喻孟归你别太不懂事了,冷……兮芮她刚刚只是关心你而已。” 冷菁宜很轻地闭了下眼睛,拉着顾烟走了。 顾烟一路上都骂骂咧咧的,说喻家二小姐就是个绿茶神经病。喻孟归后来是怎么回去的,冷菁宜也不知道了。 但是她知道的是,喻孟归孩子气归孩子气,她只是真的被宠坏了。从小没被拒绝过的女生,被江延灼拒绝了那么多次,却明知希望渺茫还在坚持着自己的目标。 果然,再被大家不喜欢的女生,身上也总有些可取之处。冷菁宜总是很能发现他人的优点,然后跟自己一对比,发现别人有的优点,自己都没有。 就算是喻孟归那样有公主病的女孩,她依然能有一点点的羡慕。她心里也想知道,被宠成那样是什么感觉的。 可惜这个世上,也不可能有人让她知道这种感觉。 顾烟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发呆了。” “啊,没。”冷菁宜让自己别多想:“晚上还有作业吗。” “我噗。”顾烟汗颜:“这就是学霸的基本素养吗,下一秒突然扯学习。没了没了,你早就写完了。现在我们回休息室休息一下,你赶紧睡它个两小时,然后咱们去看江延灼比赛。” “他怎么又有比赛了,麻烦事情真多,”冷菁宜打了个哈欠,“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顾烟翻白眼:“不是吧冷冷,你到底对什么是感兴趣的啊。” “睡觉和猫。”冷菁宜没再说话,掏出手机给喻旻川发了个消息之后,和顾烟去了休息室。她真的太累了,之前也从来没有间歇这么短时间内,跑将近五千米的距离。 不过,两个第一,她是真的开心。想到这里,冷菁宜嘴角不明显地扬起来一点点,然后很快又变得平直。 五点整的时候,冷菁宜还是被顾烟摇醒了。 她这人有点起床气,压着不耐烦:“干嘛啊顾烟。” “去!看!比!赛!”顾烟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外拖:“我不管,京城二中全国特色运动会项目,百闻不如一见的冬泳,冷冷祖宗,您必须给我看。” “江延灼在最后一组,现在比赛都过了一半了,你再不去就看不到了!”顾烟拉拉扯扯,不管冷菁宜再怎么不感兴趣,她都是一副今天必须把她拖过去的架势。 好在顾烟的坚持最终感动了冷菁宜,最后她跟顾烟一块儿出现在了校游泳馆。 冷菁宜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平日里游泳馆不开放,她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号地儿。 京城二中实在太大了,她一个路痴,摸索了这么久,每天的路线还是那么几条,没往其他地域发展。 游泳馆的消毒水气味是薄荷味的,跟一般泳池的消毒水味很不一样,冷菁宜也很罕见地没有嫌弃。 里面挤满了人,顾烟拉着冷菁宜去了位置最好的看台。一路上有人议论纷纷,大多是女生在说顾烟,又让男朋友帮忙抢位置之类的。 她们也只敢小声逼逼,没人敢真明面上怼顾烟的。她太过骄纵,高马尾黄发又身材好,本就出挑又什么都敢干,而京城二中所谓的乖乖女与之相比,占比还算是比较大的。 余绯在,见她们两个来了,递给顾烟一杯奶茶,给冷菁宜顺了杯热的巧克力奶,没忘记跟一句:“烟儿让我买的这个。” “谢谢你们。”冷菁宜接过。 肖泊亦不在,FI电竞俱乐部让他这段时间加紧训练,为之后线上的一场水友赛做准备。 肖泊亦是铁了心往电竞圈发展的,而他也的确有那个实力,从小到大余绯跟江延灼有目共睹。 等到肖泊亦真的能入俱乐部一队,那他的外形,性格,加上铁打的实力,到时候摄像头一开,灯光一打,银发再一撩——技术粉和颜粉蹭蹭蹭长,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顾烟吸了口奶茶,掏出小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有没有瑕疵,然后放心地把镜子放回包包里,专心致志地靠在余绯身上,开始看第二组游泳队比赛。 冷菁宜的睡意渐渐全部消失,她握着那杯热巧克力,感觉手心里有些烫。 这组比完,下一组,就是江延灼。 第25章 25 入怀 也不知道是不是体育组刻意为之,最后一组有好几个体育生。学校记者部扛着摄像机和话题左等右等,第二组都快比完了,也不见第三组的比赛成员出来。 游泳是京城二中的特色比赛项目,别的学校从来不敢设定这么骚。一是怕出事,二是没必要。 现场的气氛突然到了顶点,不是因为组二比完了,而是因为组三的人出来了。 冷菁宜身上穿着校服外套,手里抱着杯热巧克力,皮肤又白,又安静,所以在一群没穿校服,并且疯狂嗨的人中显得很惹眼。 大多女生都在拿着手机拍,救生员和场务一直在喊不要拍,但也无济于事。顾烟嗤了一声,凑过来在冷菁宜耳畔道:“女生啊,果然都是狂热的肉体粉。” 冷菁宜:“……” 她吐了一口气,之前在江延灼家里,见过他洗完澡的样子,白色衣服下线条若隐若现。 现在上身没有了遮挡,冲击力真的太强了。 江延灼发尖微湿,应该是刚刚洗了脸,水珠顺着额角往下淌,从下颌线流到凸起明显的后结。 嘴角依然是似有似无地勾着,又性感,又令人不敢靠近。 腹肌线条极为匀称好看,不像体育班的男生那么壮,而是刚刚好的样子。后背人鱼线深凹,身形颀长。 宽肩窄腰的特质过于明显,冷菁宜莫名想到了第一次射箭,江延灼在声色场所的靶场穿的黑色衬衫和腰封。 耳朵上那颗耳钻都没摘,没戴耳钻的耳骨上还有耳洞,加上他本就长得好,在一群体育生中更是骚出天际。 冷菁宜别开目光:“我们班就他参加吗?” “余绯前段时间打篮球打得多,跟腱受伤了,不然他也参加。”顾烟小声道,语气有点心疼。 不过很快顾烟语调又扬起来:“你就看我们江爸爸怎么秒杀那群体育生吧。” 记者部像发现了宝一样涌过来,因为体育生站在江延灼前面,所以记者部先问了他们几个问题,其中有一个就是关于排名的。 “那当然是咱们体育班第一了。”一个黑皮肤的体育生耸了耸肩,还有意无意地往背后看了一眼:“去年就是我第一,今年也会是。” 去年,江延灼没报这个项目,余绯拿了第二。 体育班牛逼轰轰的狠话放完了,江延灼听了,嘴角明显地勾了勾,单边眉毛一挑,很长时间都没有放下来,也没表态。但是他那副脸孔,满脸就像是写着: 你在想peach呢。 记者跑到江延灼跟前,知道他平时不爱参与这种问答活动,于是急着表态说自己就问一个问题。 “江同学,面对这样的宣战,您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呢?”记者拿话筒的手都在抖,还用了敬语,一半是因为江延灼太帅,一半是因为其实她也挺害怕的。 颇有一种英勇就义的风范。 “一定要说吗。行吧。”江延灼目光轻佻地看着镜头,语气升了个调,说了简单的四个字:“菜逼,想多。” 漫不经心的眼神和慢吞吞的恶劣语气,怎么看怎么挑衅。 反正本来他也就是这么个意思。 …… 男子五十米自由泳,第三组预备。江延灼站在起点处,朝后抓了一把头发,突然朝上看。 余绯向上伸直手臂,朝他挥了挥,示意自己的位置。 他的旁边就是顾烟和冷菁宜。 陈紫伊也在不远处,站起来兴奋地朝江延灼挥手,即便没有任何回应。裴佳相对来说没有她那么张扬地示意,但也在小心翼翼地朝底下的比赛场地招着手。 江延灼笑了一下。 陈紫伊兴奋地拉着旁边女生的手:“看到没看到没!江延灼冲我笑了欸!” 裴佳坐的离她也不远,不禁翻了个白眼:“嘁,自恋狂。” 好巧不巧就被陈紫伊听到了,两个女生的战争眼看着又要一触及发。好在旁边的女生及时用“江延灼马上开始比赛了”这句话,及时扑灭了江校霸后宫的火。 顾烟牵起冷菁宜,悄悄道:“走,我们从旁边绕过去,直接到场地里面看。” 冷菁宜“嗳”了一声:“会不会不太好。” “嗐,没有人会敢拦烟爷我的。”顾烟挑了个眉,语气又渐渐软下来:“哎呀走嘛,就当陪我啦冷冷,你最好了。” 余绯笑着叹了口气:“你就陪她去吧。” 冷菁宜怼人的时候可以舌灿莲花伶牙俐齿逻辑清晰,但轮到这种场合,她还真拒绝不了,只好跟着顾烟往台下走。 要是肖泊亦在,一定会给这对情侣竖个大拇指,然后夸顾烟跟余绯是年度最佳助攻搭档,没有之一。 两人绕到比赛内场的时候,刚好哨声吹响。 现场气氛到了白热化的制高点,居高不下。 …… …… …… 江延灼第一个碰到了泳池尽头的边缘。 他大口地呼吸着水面之上的空气,右手朝后抓了一把头发,水珠贴着他的发尖下坠,肩颈,臂弯,后背,耳廓,都淌着性感的水。 肱二头肌明显,下颌线收紧,露出的眉目干净又野。耳朵上金红色的光,刺了她的目。 江延灼的眼睫毛湿透了,上面挂着一粒粒闪闪发亮的水滴。他眨眨眼,在冷菁宜眼里的江延灼,似乎每一根睫毛都是清晰的。 冷菁宜离他很近,强制让自己垂下眸不要去看。江延灼趴在泳池边上,耳边都是他的名字,裁判员正在计分,现场越来越混乱。 他突然看向一个方向,单边挑了个眉。 “拉我一把。”江延灼伸出修长劲瘦的手臂,手指微曲。 冷菁宜没动,江延灼也没动。 气氛在那一瞬间好像凝固了,连空气都变得安静了起来。 顾烟在下边悄悄推了她一下,冷菁宜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向前走了几步,在大家注视下,蹲下身,伸手轻轻地,触碰到他的肌肤。 凉的。湿的。 烫的。 她的手很细,江延灼碰到她的时候,半开玩笑地向后拉了一下。 冷菁宜本就毫无防备,一下子重心不稳—— 她不会游泳,这里是深水区,所以第一反应就是去抓离她最近的那个人。 而江延灼先一步拥她入怀。 江延灼其实也就是想逗她一下,没想到真把人给拉下水了。 看见她往前倒的那一瞬间,正常人都是想避开,但他的本能却是去接。 冷菁宜一下水的反应就让江延灼明白她不会游泳,水下好像有那么一刻,他嘴角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场面顿时混乱到极点,救生员全都下来了,大声地问他们有没有事儿。 整个京城二中都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多年在比赛项目中,都没有运动员在游泳比赛这块儿出过什么事儿。第一次用到救生员,居然会是这样的情况。 那一幕,堪称世纪之拥。 这件事情,尽管是在很多年后,还时常被当时在场的人笑着提起。 江延灼把冷菁宜推上岸,上面顾烟和余绯接着,冷菁宜整个人咳得厉害,好在没什么大碍。 柏老师急急忙忙冲过来给她盖了条毛巾,让顾烟陪着去医务室休息去了。 看个比赛都能弄得这么狼狈,冷菁宜觉得自己在京城真的是水逆到家了。 刚才在水下闭着眼,她嘴唇好像蹭到了江延灼的皮肤。具体是哪儿,她自己记不清了。 医务室,顾烟拿吹风机把她头发吹干。 “冷冷,你唇蜜都掉了,整张脸好白啊。”顾烟递给她巧克力,担心道:“你贫血也太严重了吧,等会出去之后记得补一下口红。” “没事。”冷菁宜黑发贴着皮肤,整个人又瘦又白,加上嘴唇没有血色,就跟营养不良似的。脸上表情还是淡淡的,跟平时比,显得更加厌世。 “江延灼不是故意的啊,你别生气。”顾烟不放心地加了一句。 冷菁宜突然抬起眼皮:“那他干什么拉我。” “我操,冷冷你是真的没看出来还是假的啊。”顾烟抓狂:“当然是因为他喜欢你啊!” “……”冷菁宜嘴角抽搐了一下:“顾烟,别逗我了。” “逗你个鬼啊,他喜欢你很明显好吗,是你太迟钝了。”顾烟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江延灼他多好啊……你怎么不喜欢。” “……”冷菁宜眼角红红的有点带泪,她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我想睡觉。” “行行行,你你你就睡睡睡吧就!”顾烟把病床上的被子往她身上一罩。 冷菁宜把头埋在被子里,听着顾烟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心下叹了口气。 她是情感迟钝。 但也不是感情废物。 江延灼对她的一些偏爱,她不是看不见。但是江延灼越是这样,她越想远离,至少……要保持好一定的安全距离。 因为再往前,就是雷区。 她一直这样,就不会有事发生。她是从小生长在南方的冷美人,禁不住北方暴烈的风雪,无论是天气,还是热烈如火的江延灼。 江延灼这个人,太暴戾太野,桀骜不训,就算是时而展现的温柔和偏袒,也并不能掩盖他骨子里的纨绔强势。 而且,她哪敢奢求,谁会真的喜欢她,甚至是爱她啊。 这不可能的,江延灼从小要什么有什么,而自己这样的性格,对他来说,或许只是因为新鲜感罢了。 她习惯自我说服,冷菁宜败给沧桑寂寥的现实太久了,早就不敢去想那些或年少轻狂或青涩无知的理想和爱情。她不敢爱,明明那么善良,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却卑微得不自信。 况且,她迟早要离开这里的。 冷菁宜当然也想有个人能看穿她的眼睛,跟她说“我知道你不好。” 可是她不敢想啊。 一点都不敢的。 骨子里的自卑让她明白要永远冷着脸骄傲。 第26章 26 商场 最后一天的上午,接力赛比完之后,校长上台宣讲春运会闭幕稿。 运动会结束了,高二零班团体总分拿到了第一,史无前例地超过了体育班,同时也成功让别的班恨得牙痒痒。 办公室的老师都在夸柏老师的班,成绩好又体育好,全面发展。 ——除了有点难管,其他都是好的。 下午没什么事儿了,学校给整个高一和高二放了假,留高三在校自习。零班里乱哄哄的,结果突然有几个体育班的来找事儿。 江延灼不在,估计是在操场上和男生们打球,体育班的几个男生,估计就是盯着此时校霸在篮球场,才敢来横的。 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前脚进零班,后脚江延灼就到了,身后除了余绯跟肖泊亦,还有挺多刺头。 体育班的人一下子就萎了。 江延灼挑了个眉,嘴角歪得坏坏的:“来干啥呢大兄弟。”周身气场冷冽,左手拇指压了一下食指关节,发出咔塔的声响。 …… 完事儿之后。 江延灼拎着衣服坐回位置上,冷菁宜从始至终没抬头。他昨天之后就没见过冷菁宜,盯着她良久后,看她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就不禁叫了一声:“喂。” “干嘛?”冷菁宜分给他一点余光,手里还在刷英语小作文。 “冷同桌,我个人觉得,你是不是对校霸这个词儿有什么偏见。”江延灼撑着下颌,唇角勾起,京腔浓郁:“校霸也不是整天都喊打喊杀的,这也要分情况。” 肖泊亦听见旁边这么说,没忍住嘴插了一句:“江霸霸,您是从来不喊打喊杀,因为您是直接打打杀杀。” 江延灼直接给他后脑来了一记:“你妈啊。” 冷菁宜收回了余光,认认真真继续做题。 顾烟转过来,她今天换了对黑色的耳环,更显乖张时尚:“下午一块儿去逛商场吧冷冷,昨天新开业的那家。” “好啊。”冷菁宜抬了下头:“反正也没课后作业,等我一下,写完这篇就去。” “好的嘞。”顾烟站起来开始整理书包:“冲冲冲鸭。” …… 大家都回家换了套衣服,毕竟穿校服去逛商场实在有点奇怪。冷菁宜看着那一堆名牌叹了口气,选了件最低调的穿在身上,化好了妆。 新开业的商场还有点味儿,冷菁宜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愿意来当甲醛清除机。 顾烟已经拉着冷菁宜扫荡了一堆衣服,喝着奶茶逛到A座。商场占地面积太大,她一边走一边喊累。 喻孟归今天刚巧也拉着喻旻川来陪她逛商场,昨天心情不好,小公主一直气到了今天都没好。而且江延灼是真的无情,真叫人把这事儿告诉了喻家老爷子,接下来喻孟归在国内也待不了几天了。 这个商场是江延灼家新开的,她离开前说什么也要去玩一下。 内场此时的人很多,都围着什么东西,冷菁宜一开始以为是舞台表演什么的,结果走过去一看愣了,她还真没见过这种玩法,满脑子都是三个字“城会玩儿”。 噢,这是四个字。 冷菁宜今天终于发现自己开始带儿化音了。 顾烟看着这个场面眼睛放光,也不管刚刚自己有多累,硬是拉着冷菁宜就往入口处跑:“哇靠!快来快来!我要玩这个!” 内场是一个巨大的长方形泡沫框架,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零食。其实就类似是夹娃娃机的玩法,只不过把娃娃机的爪子换成真人。 工作人员通过威亚将活动参与者放到零食堆里,再起来时,活动参与者手里能抱着多少零食回到原点,那就可以带走多少零食。 而且抱起来的零食达到一定数量,还可以有周年奶茶券领取。 活动参与前提是在商场内消费超过五千,顾烟早在很久之前就达到了这个标准,兴高采烈地搓手手,一脸跃跃欲试。 结果到她的时候,顾烟突然瘪了瘪嘴,一脸求救地盯着冷菁宜。 冷菁宜被她水汪汪的桃花眼盯得心里发毛:“怎么了。” “……我恐高。” 冷菁宜叹了口气:“——那我来吧。” 工作人员是个阿姨,实诚道:“她来应该拿得更多,她人更高手也更长。” 她又看了一眼顾烟跟冷菁宜:“你们还是学生吧,两个小姑娘长这么好看,以后啊是想当明星的哦。” 顾烟开朗地大笑:“行行行,我尽量当好吧。” 阿姨检查了一下之前的人用过的那根安全带,殷勤地给冷菁宜换了根新的。 她给冷菁宜绑上安全带后,让另一个工作人员启动装置,慢慢地把冷菁宜送到场地中央。 再起来的时候,升的高度还是比较高的,冷菁宜有在某一瞬间,有点晕晕的。 喻孟归拉着喻旻川来看热闹,看清威亚上的人是谁之后,震惊了好久。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哪哪儿都有这个讨厌的女生。 她一开始还挺高兴的,瞬间心情又不好了,拉着喻旻川就想走。 顾烟看着冷菁宜拿着一堆零食,满脸开心。 另一个工作人员突然愣了:“她身上那根安全带是刚刚那根吗?” 刚刚的阿姨随口道:“不是,我给她换了根新的。” “你疯了啊!那根不是新的,是刚刚我检查出来有问题的!我装回塑料袋里就他妈是让你们不要去用的啊!”工作人员一下子慌了,赶紧把冷菁宜从上空拉回来。 变故就是在那一瞬间发生的。 细细的安全带突然往后抽,冷菁宜半身突然没了支撑,整个人瞬间掉下去一半。顾烟整个人吓了一跳,大喊一声:“冷冷!” 喻孟归也没见过这场面,吓得用手捂住嘴。 冷菁宜手下意识去抓上方威亚的钢丝,手被勒出一道血痕,血顺着手掌的纹路往下淌,细细的一条,在白得几近透明的皮肤上,显得分外刺目。 她吃痛,手一松。 虚空下坠,眼前漆黑的前一秒,她好像听到了喻旻川的声音。 …… 再睁开眼,眼前一片白花花的,空气中还有她不喜欢的消毒水味。 顾烟见她睁眼,赶紧扶她起来:“冷冷你醒了。” 冷菁宜已经不想数,这是在京城撞的第几次霉运了。 “医生说,除了脚崴和手上的皮肉伤,其他没什么大碍。还好下面都是零食袋,底部也是泡沫塑料,不然真得骨折了。” 顾烟说完医嘱,觉得特别抱歉,眼泪汪汪地低下头:“冷冷,真对不起。” 冷菁宜当然没生顾烟的气:“我不是没事吗。” “还是对不起……啊对了,是喻旻川送你来的,他当时刚好在现场。唔,还有她那个妹妹也在。”顾烟一想到喻孟归就没好气。 冷菁宜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挺麻烦喻旻川的,心道下次有空最好要请他吃个饭什么的。 “对了对了,”顾烟突然想到了大事,“能不能打个电话给江延灼,让他从轻处理那个工作人员阿姨啊,她人其实挺好的。” 冷菁宜一愣:“他处理什么?” “商场他家开的啊!”顾烟已经没时间去想,为什么冷菁宜又不知道了:“他本来也不可能参与这种事故处理的,但新店刚开业就出这种事,而且还关于你……估计那个阿姨要吃苦头了。” “我马上打。”冷菁宜也来不及拒绝,她真不想让那个阿姨失业,而且以江延灼的性格,绝不可能是解雇这么简单的。 手机用的是顾烟的号码,江延灼接起来的时候明显压着火:“她醒了没。” 冷菁宜声音很轻:“江延灼。” 江延灼短暂地一怔,语气立马着急起来:“操,你怎么样。” 冷菁宜跟他把要说的说完,江延灼火气又上来了:“我他妈问你自己现在怎么样,你跟我就说这些?冷菁宜,你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冷菁宜语气不变:“你得答应。” “……行,你厉害了。”江延灼没办法:“我晚点去医院。” “谢谢。”冷菁宜挂了电话。 …… 顾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外面就有人敲门。 是喻旻川。 冷菁宜看了他一眼,对顾烟道:“我跟喻医生单独说几句话吧。” 顾烟回头盯着喻旻川良久:“好吧。” 喻旻川进来之后,冷菁宜先叫了他一声:“旻川哥哥。” 门关上后,喻旻川朝她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拉开背包的拉链,一团橘色从里面钻了出来。 冷菁宜惊喜:“橘子!” “轻点声,我是有朋友在这里,才破例把橘子带进来的,被发现了就藏不住了。”喻旻川莞尔:“它很想你。” 橘子在冷菁宜怀里好乖好乖。冷菁宜开口:“烟烟说,猫不太亲人的,橘子好例外。” “她没说错,猫的确不会跟人很亲。” 喻旻川耐心地跟她解释:“橘子愿意亲近你,是因为真的喜欢你。是你把它捡回来的,小动物都会记得报恩。” “橘子不是例外,你才是例外。”喻旻川语气认真。 “橘子也给你抱的。”冷菁宜看着他。 喻旻川笑:“那天我给它包扎了伤口,它也记得。” 跟喻旻川在一起的时候,他身上成熟的安全感,总是会让冷菁宜感觉很放松。 “菁宜,饿不饿?”喻旻川问她。 冷菁宜摇摇头,她很少会饿,胃不好的人吃的都少。 她突然想到什么,掀起眼皮看他:“喻医生,等我出院,我想请你吃个饭。” 喻旻川的注意点却在称呼上:“怎么又叫我喻医生了?” 冷菁宜垂下眸:“能不说吗。” “孟归这周就走了。”喻旻川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而且,菁宜,我觉得你可能顾虑得太多了——人不该活得这么累的。” 冷菁宜有点震惊地看着他。喻旻川是心思细腻的人,又和冷菁宜有一定的年龄差,在一定层面上,会更懂这个年纪的女生在乎什么。 喻孟归吃醋,冷菁宜表面上没什么动静,却还是会悄悄照顾到孟归的感受。上次在她面前叫旻川哥哥的时候,喻孟归什么表情,心里又在想什么,冷菁宜也是女生,当然知道,也能体谅。 冷菁宜叹了口气:“谢谢。” 喻旻川笑了:“吃饭的事,往后放一放吧,等暑假再说。你还是学生呢,平时学业也比较忙,不想占用你太多时间。” 冷菁宜心里暖暖的,嘴角微微扬着:“恩,好。” “旻川哥哥。” 第27章 27 慰藉 没两天,冷菁宜就能出院了。 林管家给她在京城二中请的假还剩下一天,冷菁宜没早回去,决定在家自主学习。 那天是喻旻川开着辆白色的奔驰,送她回的家。不用问她家在哪儿,车直接停在了大门口。冷菁宜这两天挺好的,没留下什么后遗症,从车子的后备箱拎出自己的行李箱,也并没有很费力的样子。 跟喻旻川谢过之后,冷菁宜回家,在院子里见到了刚挂电话的林管家。 林管家吓一跳:“二小姐你怎么提前回来了?是怎么回来的?打车还是怎么样的?腿现在还疼不疼啊?怎么也不打电话找我来接你?” 冷菁宜差点被林管家这个样子逗笑了,温吞道:“林管家,放心吧,我早就没事了。老太太现在是在里面吗?” “欸,冷老太太在楼上。” 冷菁宜跟冷老太太的关系不冷不热,一直挺和气,冷老太太给什么她也就拿着,跟之前冷兮芮和冷老太太相处的模式很相似。 冷老太太身体每况愈下,医生跟冷慕宸暗示过很多次,老人家精神不好,加上心脏衰竭,不剩多少时间了。 冷菁宜从林管家口中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心里挺难过的。她泪点很高,不怕死不怕残不怕难,但虐点很奇怪,她怕给过她温柔的人在某一刻的突然离开。 就算冷老太太的爱不是给她的,她在这段日子里,也的确从冷老太太身上,得到了很多温暖,她打心眼儿里感谢老太太。 冷菁宜把行李箱整理完,去厨房间拿了杯喝的,敲了敲冷老太太的房间门。 “进来吧,孩子。”冷老太太的声音很慢,也很慈祥。 冷菁宜关上门,把老太太喜欢喝的茶添在青花瓷的杯盏里,靠着老太太身边坐下,绽开笑颜:“我回来啦,已经没事儿啦。” “没事就好啊,我这两天老担心,晚上都睡不着。”冷老太太笑了:“关键是家里人还不让我乱走动,我这老腰老腿的,是不行。” 冷菁宜睫毛颤了颤,轻声细语安慰:“怎么会,没有的事。” 冷老太太笑得很快乐:“孩子,你真的很善良,兮芮没你懂事。” 冷菁宜那一瞬间手指尖都是凉的。 脸皮发麻,手腕上早就不疼了的纹身,突然就隐隐作痛。 老太太粗糙的手盖在她冰凉白皙的手背上,是温暖安全的:“别怕,孩子,你真的受苦了。” “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兮芮,”老太太莞尔,“慕宸他人都这么大了,没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懂事。我替他给你道歉,孩子。” 冷菁宜的手在抖。 “一开始我啊,确认这件事情的时候……真的特别生气。”冷老太太叹了口气:“觉得你就是为了钱来的,甚至动了想把你赶出去的冲动。” “但是我这么一回想起来,你根本不是这样的。” “你和我没有血缘关系,我却觉得……咱们好像是真的长辈和孙女。”冷老太太脸上的皱纹舒展,她的眼睛是清冽的:“这个家太冷了,我都找不到一个陪我说话的伴儿。我知道自己活不长了,还好在最后一段时间,还遇上个知心的乖孩子。” 冷菁宜眼眶红了,声音有些哽咽:“您别说了。” “老太太不知道你以前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你妈妈对你好不好?”冷老太太布满青筋的手抬起,抹掉冷菁宜眼角的一滴泪:“要是想她了,可以去看看她。” “很好的。”冷菁宜垂着眸,心里发酸:“她对我很好。” 她不忍心告诉冷老太太,她以前过得不好。说出这样的话,满是一半辛酸一半委屈,却硬生生要让对方听出欢喜。 “你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的时候太喜欢憋着了。老太太我有时候能感觉到你笑着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开心,可是你也不会说。” “总是感觉你很累,很少特别快乐。我就一直问自己,这怎么会呢?怎么回事呢?我看人家十几岁的孩子,天天笑嘻嘻的啊,咱们家的孩子,怎么就不是这样的呢?” “她总是跟我乐呵呵的,但我不在,她马上就回到不开心的样子了,为什么呢?” 冷菁宜抬起眼皮,半含秋水的一双柳叶眼里泛了水光。 她都知道。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啊,有时候不开心就是该哭一哭,高兴了就是该大声笑一笑的。兮芮就是特爱跟我撒娇,我特别喜欢她这一点。”冷老太太笑了:“这人一旦老了啊,感觉到自己被需要的时候,就特别容易感到满足。” “菁宜啊,老太太也希望你,能需要需要我。而不是戴着兮芮的那副面具,哄着我的心情。”冷老太太皱眉:“……纹身很疼的吧?记得你第一天答应老太太我的哦,以后不要再纹了。” “就是咱们菁宜来的时候,看上去太成熟,太懂事,太不爱说话了,慕宸和述筠才会觉得,你受点委屈真也没什么。他们那些人的心思,我这么大把年纪了,难不成还能不知道,不清楚吗。” “你在外边十几年了,突然来这里,他们多多少少有点膈应,这是正常的。”冷老太太叹了口气:“但是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好孙女,我已经认定你了。” “老太太我啊,真的特别爱你。菁宜,你值得被爱的。”冷老太太微笑着,昏黄的灯光笼罩,和蔼可亲,温暖人心。 冷菁宜敏感又固执,爱揣测又纠结,总是在崩溃边缘再进行自我拯救。她习惯避免社交和人际圈,孤僻又高冷。所以她之前总是觉得一个人更符合天性,独自生活就是她的归属。 但是来到这座城市之后,她一天天地觉得,自己可能无法再承受孤身一人的状态了,她真的好渴望一直被爱啊,她学会开始不甘心和不舍得。尽管她知道这样的变化几乎一定是危险的,却还是忍不住朝着这个方向生长。 …… 冷老太太睡得早,冷菁宜坐在窗台上,突然很想出去走一走。 突然的孤单,她想有些什么东西能陪陪她。一路走着,冷菁宜看见私人兽医院的灯,还通明地亮着。 外面冷,里面的暖气片呼呼作响。 冷菁宜推开门的时候,喻旻川抬眸,对上她的那双漂亮眼睛。 他先是想问,为什么她这么晚一个人走出来。下一秒他看见了冷菁宜带泪的眼眶,默默噤了声。 喻旻川脱下白色大褂,轻轻开口:“要抱橘子吗?它在窝里。” 冷菁宜摇摇头,坐在椅子上:“旻川哥哥,你现在有空吗。” “有。” “我在这里不会打扰你吗?” “不会。” “你是要加班吗?” “不用。” 喻旻川蹲下身体,莞尔道:“我现在要做的是陪你。” 冷菁宜声音真的好轻好轻:“谢谢你。” “跟我不需要那么多谢的。”喻旻川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覆在她冰凉的发顶。他的手掌温热,带走了一些冷菁宜室外带进来的寒意。 “旻川哥哥,你知道我是谁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冷菁宜的突然发问,猝不及防地让喻旻川顿了顿。 “我啊,”喻旻川笑着低下头,很认真地在思考,“什么都没想。” “我不会在乎他人的过去,我看人只看眼前的现在。”喻旻川蹲着,眼神认真地看着她:“你把橘子捡回来,托我照顾,你很善良。” “我难得这样,大多时间我都不管的。”冷菁宜低下头,长长的眼睫毛垂下,微微颤抖:“其实我每天都挺迷茫的,觉得大多事情都跟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关系,每天都很累,感觉大多事情都糟糕透了。” “我也没有怪别人在想什么的意思,我其实早就习惯了。” “但是这个身份我真的不喜欢,可是我又甩不掉它,因为这是无可厚非的事实。所有知道我身份的人,无论之前对我的看法是什么样的,在那之后,每每见到我,心里永远浮现出来的都是那三个字,私生女。” 冷菁宜说到这里,很勉强地笑了一下:“旻川哥哥,你真的没有这么想吗。” 喻旻川很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而他心里明白,自己早已经没法不深情,早已经沦陷。 沉默数秒之后,他开了口。 “冷菁宜。世界上的人人都永远热衷于他人的不幸。” “正因为这样,所以我们更要学会向前跑。”喻旻川的声音沉稳而坚定:“你朝向哪里,哪里就是光。” “那些阻碍你的,扰乱你的,让你崩溃的,害怕的,都会成为你前进路上的垫脚石,而不是绊脚石。你要相信,同时也要相信我。” “不开心了可以随时蹲下哭,下雨了没有伞也没事,我会找到你的。” 喻旻川蹲在她身前,成熟又可靠:“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有我在。” “你特别好,特别善良,特别值得。”喻旻川笑:“我一开始就这么觉得,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变过。” 冷菁宜突然鼻子一红,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来。 她仰起头,用小指尖把那些泪一滴一滴地拭去。冷菁宜觉得自己一定是哪根神经搭错了,会跑来向其他人寻找慰藉。 其实有一个瞬间,她希望给她慰藉的会是另一个人。只是,她不可能主动去发消息,她的门永远是关着的,尽管外面的确有人在敲门。 太过没有安全感的人,尽管难得地去肆意发泄情绪,剖析自我,也难改本性,内心依旧是小心翼翼的。 第28章 28 喜欢 次日,冷菁宜穿着校服,很早地到校。 顾烟和余绯是在上课前五分钟一起到的,一进教室就看到正在整理书包的冷菁宜,顾烟急着向后排冲过去:“冷冷你还好吧!” 冷菁宜俯下身,拎起一个塑料袋递过去:“早好了,奶茶。” 顾烟一愣,随即笑着接过。 “江延灼呢?”冷菁宜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早自习快开始了。 “谁知道呢,阿延这两天跟吃了枪药似的,迟到早退,一点就着。” 肖泊亦拎着早餐进教室,眼睛上挂着俩大大的黑眼圈,一看就是昨晚上熬夜打游戏了。 “哟,老肖,”班里热,顾烟扯掉身上的校服,倚着余绯笑,“头发昨天补染了啊。” “哈!帅不帅!”肖泊亦得意地朝后撸了一把那头银发。 “帅。但是一直这样染下去,你哪天就得秃了。”冷菁宜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顾烟顺着她的话接,一边点头:“恩,以后就是秃顶电竞选手。” “我靠,不带这么咒人的啊。”肖泊亦抗议,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欸,对了,你们有看到学校贴吧上最新的那条帖子吗。” “什么帖子?早上光刷微博了。”顾烟吸了口奶茶。 “嗐,就是给阿延跟冷女王起的CP名字,看得我笑死了。”肖泊亦咧着嘴:“太他妈贴切了,森林冰火人。” “……” 短暂的寂静之后,周边听到的人不管跟他们熟不熟,都憋不住,一起大笑出了声。 连冷菁宜也没憋住:“是挺贴切。” “我操,这也太有才了吧。”顾烟差点被珍珠呛到,余绯给她拍了好久的背才缓过来:“发帖人肯定匿名的吧,不然被江延灼看到,对面必须狗头不保啊。” “那必须的。”肖泊亦边笑边回头,下一秒,就看见江延灼斜背着书包,校服拉链敞着,踩着铃声进班。 他脖子上挂着金边眼镜,神情慵懒地插着兜,似乎是还没睡醒的样子,手腕的皮肤露出一截,还带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天边的鱼肚白在他身后渐渐发光发热,少年逆着光走来。 江延灼比班主任柏老师有用的多,他一走进来,大家总是非常同步地噤声。 尤其是在最近,大佬的脾气很不好的时候,更加要分外小心,不然随时丢小命。 他低着头看手机,江延灼的手指很长,即便是最新款的加长版手机,拿在他的手里也并不显大。天气开始转暖了,他身上有淡淡的青柠薄荷香气,很干净很舒服,和暴躁的脾气相融,有些冲击性。 柏老师还没进班。 这时余绯突然打了个很突兀的响指,江延灼刚走到讲台前面,听到动静步伐一顿,然后眼神看向余绯的位置。 余绯的身后,披着长发的冷菁宜撑着脑袋,安安静静地低着头看书。很巧的是,这周他们换座位靠窗,浅金色的阳光刚好洒在她的侧脸上,上下眼睫毛根根分明,清晰到像高清摄像头的画面。 嘴唇嫣红,皮肤又因为阳光而显得没有原来那么冷白,而是暖融融的。眉毛乌黑脖颈细长,冷菁宜乖乖地穿着校服,她的下睫毛几乎是向下垂直生长的,好长好长。 江延灼步伐明显加快,走到最后一排,没从后边绕,就这么插着兜,居高临下地垂下眼睛。 冷菁宜没抬头。 江延灼皱眉:“恢复好了?” 冷菁宜掀起眼皮,在这个角度看,江延灼的下颌线特别利落好看。 “恩。”她说完就重新垂下眼睫:“没事了。” 江延灼坐到自己位置上,柏老师刚巧进门,盯着大家开始自主复习,准备接下来的期中考试。 早自习是允许问问题和说话的,冷菁宜倒是一言不发挺舒适的,江延灼憋不住:“我说祖宗。” 冷菁宜偏头,眼睛眨了眨:“恩?” “……也没啥事儿。”江延灼最受不了她这种不自知撩人的眼神,回过头骂了一句什么,深呼吸后又重新转过来:“拉你下水的事情,还有这次事故的事情,我在这儿一块儿跟你认真地道个歉。” 冷菁宜“啊”了一声:“没关系。” “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江延灼直勾勾地盯着她。 “?”冷菁宜失笑:“你是要给我补偿吗?” “也不是,”江延灼烦躁地啧了一声,“就问问。” “有的吧。”冷菁宜突然语气认真,然后低头在书包里找东西。江延灼压着兴奋看着她从书包里拿出了…… 一份全国模拟大试卷。 江延灼:“……这不是上次给你讲过的卷子吗。” “还有两题没讲完,记得吗。”冷菁宜右手转着笔,表情难得有了点生动的气息:“数竞题。” 江延灼叹了口气,骨节修长的手指拿起黑笔,鸭舌帽一摘,挂脖眼镜往高挺鼻梁上直接一扣,声音带点哑:“上次讲到哪儿了。” 肖泊亦在隔壁组悄悄凑过来,还拿着本书当掩护:“我去,早自习也讲题啊。” “对了,柏老师说昨天布置的物理要检查,每个人都要交的,阿延你写完没。”肖泊亦兴奋搓手。 “我抄的余绯的。”江延灼随手把课桌里那份作业本扔了出去,眼神都没往肖泊亦那边分一点,却是个准投。 余绯转头:“其实自己写的话,可能比抄还快。” 江延灼左手转笔,哂笑:“懒得动脑子。反正作业是我抄的,年级第一也真的是我考的。”语气有点儿明显的恶劣,嚣张得实在是不要不要的。 余绯舔了舔唇角,对江延灼这样的腔调早习以为常。 …… 下课。 江延灼刚把卷子还给冷菁宜,裴佳就从外边蹦蹦跳跳地进来,手里还拿着本习题册。 “江同学,这道题我不会,可以请教你吗?”裴佳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面对江延灼的时候她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害羞。 江延灼看都没看她一眼,鼻尖往前面余绯后背一戳:“有什么不会的都别问我,我也不会。”而且,满脸都是“你为什么这么弱鸡”的表情。 “问余绯。”江延灼耐着性子说出最后一句话,然后把眼镜一摘,鸭舌帽往头上一扣,表示的意思很明白: 接下来无论如何,也别再想让他说多哪怕是一个字。 冷菁宜看向前面丝毫不为所动的余绯,咬了咬下唇,看裴佳脸上表情挺落寞的,叹了口气:“我教你。” 裴佳脸色有所缓和:“去外面窗台吧,这儿不方便。” 冷菁宜站起来:“行。” 顾烟看着两人背影莫名其妙:“这儿有桌子说不方便,偏要到走廊外边去趴窗台上讲干啥?” 肖泊亦嗐了一声:“刚被拒绝了,尴尬呗。冷女王被喊走了,看咱们江大少爷那表情。” 江延灼的确脸色不好,嘶了一声:“肖泊亦,你是不是皮痒了?” 肖泊亦赶紧闭嘴。 走廊上,冷菁宜耐心地把裴佳不懂的题给她讲完。 她发现裴佳其实本性并不坏,最多就是有点不懂事。她来问这些题,也不是全出于想跟江延灼说话,她自己也的确很想弄懂这些题目,可以看出还是有上进心的女生,跟陈紫伊不一样。 “谢谢你啊。”裴佳心里五味杂陈,轻轻咬着嘴唇上的死皮:“……冷兮芮,我再问你个事儿啊。” “恩,问。”冷菁宜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离上课还早,这节是大课间,所以不急。 “你跟江延灼,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裴佳声音越来越小。 冷菁宜看了她许久,声音寡淡:“他不喜欢我,我也没喜欢他,别多想。” 裴佳苦笑:“他不说,不代表他不喜欢你。” 冷菁宜眼眸微动。 “我和他以前就是一个学校的……只是我没你幸运,我一直都离他特别的遥远。” 裴佳顿了顿,继续道:“他从来没有特别靠近过哪个女生,更别说对哪个女生耐心说话,帮哪个女生挡球,或者是主动让哪个女生拉他一把。” “上周运动会的时候,已经很明显了。”裴佳两手拿着习题本,手指尖攥得越来越紧:“我喜欢他五年了,之前我觉得,反正他没有喜欢上谁,那我就还有机会。” “你第一天来的时候贴吧就炸了,我当时就挺不喜欢你的,你之前在六中风评不是很不好吗。” “但其实之前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也就是我托你给手链的那次,他把你拽上楼,我就有感觉了。可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侥幸心理,觉得他可能只是图个新鲜,毕竟你的性格的确和其他女生相比,非常地与众不同……而且你还很漂亮,这我也没法辩驳。” “但是那天你身上披着毛巾,顾烟陪你去医务室的时候,江延灼看你背影的那个眼神。”裴佳眼眶越来越红,冷菁宜手指曲了曲,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你是没有看见,但是我看见了。”裴佳拿着那包干燥的纸巾,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江延灼那种人,居然能对谁有那样的眼神。” “冷兮芮,我放弃了,就刚才。”裴佳撑起嘴角:“我这么漂亮,好歹也是个班花,总不能吊在一棵树上五年还不放吧。”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 “吃糖吗。”冷菁宜淡淡地开口,手心摊开,里面是一颗黑巧克力。虽是小小的素简包装,但很高级的样子。 就像冷菁宜这个人,总是面无表情,却楚楚动人。 裴佳笑着叹气:“你啊,真不一样。” 她把糖纸剥开,甩了甩酒红色头发,回过身向楼梯口走去。但刚走了两步,她突然停下了,又着急地跑回来,站在冷菁宜眼前。 冷菁宜:“?” “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裴佳咬着下唇:“哪天江延灼跟你表白了,一定要答应他。” “你是我目前为止,唯一一个真正服气,并且觉得能跟他相配的人。如果哪天江延灼谈恋爱了,那一定得是跟你。” 裴佳语气认真:“这样,我觉得我五年的单恋,也没什么遗憾了。” 冷菁宜笑了:“再说。” 裴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学着冷菁宜的样子挑了个眉:“那你就是答应了。” 冷菁宜面无表情地目送裴佳跑远,手指不自觉地揪紧衣袖,意识到之后,又瞬间放下。 第29章 29 朋友 下一节是语文课。 “怎么去这么久?”江延灼笔尖百无聊赖地敲着桌面,小声问他的同桌:“裴佳除了问个问题,没别的了吧。” “没,就问了题。”冷菁宜看了他一眼,莫名其妙道:“人家就真的只是来问个题,至于这么冷淡吗。” “至于。” 江延灼看了一眼白板,语文课他一向不爱听,记住教材上的套题技巧就没什么事儿了。他一听语文老师讲话就想睡觉,说完这两个字,帽子一压就趴在桌上,在下面看手机。 冷菁宜跟他做了这么久的同桌,对江延灼上课到底在干什么也有了些了解。 一般就看肖泊亦好了,肖泊亦要是在打游戏,江延灼多半在陪他;但肖泊亦要是明目张胆地在睡觉,江延灼头低着的话,手机页面上都是些跟学习有关的东西。 江延灼还是很会学习的,他总是能把效率升到最高,以至于在旁人看来,他从来不学习,却毫不费力。冷菁宜心下承认,自己这点的确是没他做得好。 这样一来越想越气。冷菁宜瘪了瘪嘴,认认真真跟着老师的节奏记笔记听课,红蓝黑笔勾勾画画,俨然好学生典范。 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上完,学生三三两两地准备直接去食堂。肖泊亦他们难得不打球,边刷手机边勾肩搭背地走向食堂,男生前面不远处是顾烟和冷菁宜。 肖泊亦突然停下脚步,语气不太对劲:“我去,我操,我的妈。” “什么情况,看你脸色都不好了。”余绯抱着篮球,跟江延灼一起凑过去,看了一眼肖泊亦的手机屏幕,同时眉头蹙起:“操。” 然后他下意识地往低着头看手机的顾烟那边看。而几乎同时,顾烟也停下了脚步,和冷菁宜一起。 “是陈紫伊,她新交了国际部的男朋友,今天中午带人去找的裴佳。不过好像找完裴佳就把那人甩了,也是够恶心。” 顾烟把屏幕摁灭,吐了口气:“我也就是听说的,没想到陈紫伊真的敢啊。而且对女生来讲,这个真的有点过分了。估计马上这条帖子就会被举报然后挂掉的,没事。” 冷菁宜的脸有点苍白。 江延灼一秒就移开目光,在肖泊亦的手机上点了举报,然后朝前面冷菁宜的方向大步走去。 “国际部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顾烟拿胳膊肘拱拱冷菁宜的手臂:“行了,打打杀杀也看得挺多,这其实也差不多的。她们两个女生的恩怨早积了八辈子了,不关我们的事儿。” “不行。”冷菁宜啧了一声:“得让那个什么陈,把照片删掉。” 顾烟愣了一下,还没开口,江延灼的气息极具侵略性地覆盖过来,一把拽住冷菁宜的手腕往后一扯:“她是你谁?” 冷菁宜皱眉:“你放开。” 江延灼没放,手上的力道更紧:“我就问一遍,你确定要帮她出头?冷菁宜,你脑子是不是坏了?” “是我朋友。” 江延灼眉毛一挑:“再说一遍?” “裴佳是我朋友。”冷菁宜抬眸,语气坚定地盯着江延灼的冷厉黑眸:“我要去找陈紫伊,她必须给裴佳道歉,然后删了那些照片。” 江延灼嘴角平直,盯着她良久,一句话也没说。最后他笑了:“朋友?你还把她裴佳当你朋友了?” 冷菁宜不想跟他解释,没想到江延灼下一句话是:“——操了。朋友就朋友吧,缺心眼儿也不能怪你,习惯了。” “……”冷菁宜嘴角不太明显地抽搐了一下。 江延灼不满地别开目光:“什么时候去。” 冷菁宜想了一下:“晚自习结束我去国际部蹲吧。” 她没想到,在某一天还是得做跟冷兮芮相似的事情。 “挺厉害啊冷祖宗,谁教你的,还下课蹲人。”江延灼俯下身撑着膝盖,嘴角勾着,京腔上扬,视线与她齐平。 顾烟听到冷菁宜这么说,瞬间跃跃欲试:“我和你一起去,我好久没干这种事了,你这么一说我手都痒痒。” 冷菁宜抽出手:“顾烟,我们去二楼吃。你不是一直惦记着那个柳州米粉的吗。” “走着。”顾烟牵起冷菁宜,朝江延灼哈哈一笑:“江大少爷,你祖宗我带走了哈。” 顾烟吃饭的时候一直都挺兴奋的,因为这种事情跟冷菁宜的外在形象还是有些许差距的,而顾烟一看就是那种骄纵散漫的美丽不良少女,哪哪儿都吃得开的那种。 顾烟就很想看看,冷菁宜真正去怼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 冷菁宜倒是一脸平静,一直到晚自习下课铃声响起的前一分钟,她都安静到不行地在刷自己的题。 晚自习下课铃声响起,冷菁宜把书包背上,径直出了班级。 江延灼目送她离开,挑了个眉。余绯坐着靠在墙上:“你去不去?反正我家烟儿去了,我肯定得去的,以防万一。” “陈紫伊这种,她俩能搞定。”江延灼散漫地打了个哈欠:“你去了,最多也就是看个热闹,她们俩肯定不需要你帮忙。我就不去了,肖泊亦晚上还要练水友赛,我去当他陪练。” …… 陈紫伊出门的时候是一个人,顾烟跟冷菁宜跟在她身后,走着走着,居然到了一家偏僻的夜店。这家店从地段到装修,都凸显出一个字:乱。 让她进去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冷菁宜跟顾烟对视一眼,顾烟会意,“咳咳”两声:“陈紫伊。” 陈紫伊见到她们两个明显一愣:“冷兮芮?顾烟?你们两个跟着我来干什么?” “那你又来干嘛?”顾烟气势压她一头。 陈紫伊本也就不喜欢她,立即语气不快起来:“当然是来玩儿了啊。我们国际部的都特赶潮流,以后都是要出国的,就是得看起来开放一点——跟你们这些小家子气的女生可不一样。” 冷菁宜懒得跟她废话,直截了当:“照片。” 陈紫伊眉头一皱:“哈?” “裴佳的照片。”冷菁宜语气还是淡淡的,陈紫伊听不出来她在压着火,很没眼力见儿地不爽快起来。 “你那副样子做给谁看呢,江延灼又不在。” 陈紫伊嗤了一声:“裴佳的照片?你什么时候这么闲,还要为她出头了——” 结果她最后那个“了”都还没说完,身体已经被冷菁宜直接压在地上。整个过程太快了,陈紫伊又有身高优势,突然这么被狠狠地按在地上,莫名的羞耻感和急躁感一下子漫上来:“冷兮芮你疯了!” 她从来没有想到,原来六中的这位冷兮芮,还真的敢在京城二中的地盘上动手的。 “我一点都不闲,姓陈的神经病。”冷菁宜不耐烦道:“我没想动手,之前向凛的事儿,我也没找你好好算账。一次运动会比赛就算这事儿过去了,够宽容了吧。” “国际部的女生就是不一样,一而再再而三作死。”冷菁宜啧了一声:“我没你想的那么佛系,我脾气还不算小。” “你以为你去个夜店就很厉害吗,那算个什么。”冷菁宜一哂,抬手轻轻一抖,袖子就顺着手腕滑下来,一只缀着白玫瑰的蝴蝶在月色下闪闪发亮:“我之前在六中干的事儿,你不会没有耳闻。” 陈紫伊整个人都怕了,才知道这位六中曾经的一姐有多可怕,语气欲哭无泪:“你他妈的到底是从哪里过来的——” “照。片。”冷菁宜冷声。 “行行行,在我手机里。”陈紫伊还想问她为什么到现在都记不住她的名字,可是理智让她闭了嘴。 冷菁宜把陈紫伊的手机丢给顾烟,顾烟确定相册和备份都删除完毕之后,顺便把她的匿名账户注销了,才把手机还回来。冷菁宜看都没看,直接还给陈紫伊:“谢了。” 陈紫伊:“???” 这他妈还知道说声谢谢呢? “以后别拍女生照片了。”冷菁宜看着她:“我不知道她是你这边的第几个,但我希望她是最后一个。” 陈紫伊坐在地上盯着她:“你不怕我再找人报复你吗。” 冷菁宜俯下身,一字一顿,声音很轻却压制:“姓陈的,你报复不起的。” 陈紫伊整个人背后一凉。 …… 顾烟哼着小曲儿,跟冷菁宜才走出去没两百米,就碰上了余绯。 “……” 顾烟无奈,她早知道余绯肯定会跟来的,不过心里也挺开心:“来接我们啦?” “来接你。”余绯哂笑:“阿延他说是不来,结果还是把老肖鸽了,留他一个人在FI俱乐部秃头。” “那江延灼呢?”顾烟左右看了看。 “在前边。”余绯搂过顾烟,跟冷菁宜打了个招呼:“冷菁宜,烟儿我这边我就先带走了啊。” 冷菁宜淡淡地应了声。 再往前走,江延灼倚着他那辆重机,单手插着兜。晚上风凉,吹开前额碎发,黑眸深且亮。冷菁宜每次看到他这个样子,都觉得应该配支烟比较好的。然后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江延灼抽烟了。 于是她走近江延灼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不抽烟?” 江延灼:“……?” “是你让我别抽的。”江延灼别过脸:“老子戒烟戒得想杀人。” 冷菁宜:“……我当时也随口一说,谁知道你真戒。” 江延灼啧了一声:“他妈的我戒都戒了祖宗。上车。” 冷菁宜径直往前走:“不要,我怕冷。” 江延灼心下烦躁,他跳下车,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行。那老子陪你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冷菁宜头也没回。 江延灼声音突然冷下来:“冷菁宜。你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吗。” 冷菁宜脚步没停:“我不想知道。” 第30章 30 灼热 天气冷,冷菁宜把手插进口袋里,想摸颗巧克力吃。结果口袋凉飕飕的,她啧了一声,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 耳后有急促的脚步声在贴近,冷菁宜没回头。 几乎没有防备地,她的手腕突然被一股霸道的力气往后拽,视线一片漆黑,她的脊背磕到了巷子的墙,发出轻微的“咚”。 眼前的人靠她很近,她本能地用手去推,毫无还手之力地被江延灼一把摁在墙上。 “江延灼你干什么。”冷菁宜微微蹙眉,她蝴蝶骨突出,就算隔着厚厚的冬季校服,磕到墙还是很疼,她又怕疼。 “冷菁宜,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什么人了。”江延灼嗤了一声,嘴角勾着,神情却不似平常,“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没人敢跟我这么说话的。” “老子也没那么多耐性陪你玩儿。” 江延灼力道真的大,一只手就能牢牢把冷菁宜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这样做的同时他也没忍住低骂了一声操——冷菁宜的腰细到他一只手臂就能轻松环扣住,又窄又软,能撩动人原始的欲望。 巷子很黑,外面的路灯在卤面投下阴影,四周很安静,江延灼的呼吸很灼热,并且越来越急促。 冷菁宜不知道江延灼没事儿发什么疯,又实在挣脱不开,脸上有了些夹杂着其他情绪的愠色,耳尖微微发红,语气也急了些:“江延灼你吃枪药了是吗!放开!” 江延灼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声音带些暧昧的鼻音:“你想得美。” “比谁流氓啊,你天王老子就没输过。” 冷菁宜瞳孔皱缩。 说着突然俯下身来,温热的鼻息划过冷菁宜精致的下颌线,嘴唇咬住她的耳朵。 他的手不自觉地揉捏她的腰。 “!!!”冷菁宜瞬间倒吸一口凉气,过分又暧昧的肢体接触让她浑身发冷,推又推不开,自己越用力,江延灼也就咬得越用力,冷菁宜有些慌了,紧紧闭上眼睛,眼角清亮亮的。 她差点忘了。 他可是江延灼啊。 他要干什么事儿,谁都拦不住,也本就没有任何理由对谁有什么所谓的耐性。 他纨绔张狂,玩世不恭,强势独断,又痞又野,整个京城都没人不怕他。 江延灼的眼底都是暗火,在她耳边很重地呼吸,灼热的气息喷射在冷菁宜的耳廓,她觉得自己开始一阵阵地耳鸣。 他两手困住她,几乎是发泄似的啃咬舔舐她的耳垂,动作却没有再往前任何一步的深入。 他憋得太久了,发泄的同时也在努力的克制。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他呼吸一滞。 他感觉到,冷菁宜在轻微地颤抖。 江延灼有些错愕地松了松束缚在她腰间的力气。冷菁宜感受到动作的松动,抬手用力推开他,却没想到江延灼瞬间拉着她手腕又拽了回来,距离拉地更近。 江延灼深深皱起眉。 他瞬间后悔了。 自己不该这么急的。 小祖宗好像生气了。 冷菁宜的眼神清亮亮的,却没有神。她睫毛好长好长,卷翘上挂着一些晶莹剔透的水渍。 嘴唇粉嫩嫩的,有点湿湿的,刚刚明显咬嘴唇了。 江延灼还没开口,冷菁宜突然抬手拉过他的衣领,用劲把他往自己这边靠。 她心里窝火,因为力量悬殊又打不过,直接狠狠一口咬了上去。 江延灼尝到血腥味的那一刻是懵的—— 他刚才一瞬间,真的还以为冷菁宜要扑上来亲他呢! 操。 果然偶像剧的情节是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江延灼想到这里,居然有种不合时宜的落寞感。 冷菁宜牙齿磕到他唇角的时候,江延灼不禁气极反笑,承认自己是真的,完完全全输给她了。 哪有这种女生的啊,面瘫脸盲脾气臭,动不动就打人,现在还咬上了,真的非常非常的不可爱。 冷菁宜推开他,跑出了巷子,在泥泞的地上留下一排浅浅的脚印。 江延灼校服领口敞着,中分的发型微微有些凌乱了。他插着兜,盯着那一处冷菁宜停留过的空地,嗤笑了一声。 呵,冷菁宜。 好好地跟你说话你不听,偏要踢我,打我,咬我。 天王老子我是在跟你玩认真的呢。 …… 冷菁宜跑了很久才停下,大冬天的跑的急,冰霜一样的脸色有了微红,反倒是比平时看起来更有气色了许多。 她跑得快但十分不爱跑步,气喘吁吁地在路边撑着膝盖,不放心地往后看了一眼,确认人没跟上来后,兀自松了口气。 冷菁宜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很久,突然鬼使神差地抬起右手,试探性地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耳廓。 有点凉,有点湿,好像慢慢在变热,可能还有点红。 江延灼身上没有烟味了,胸膛很热,贴近的时候都是好闻的青柠薄荷味,好像能把冰冷的冬天瞬间变成了炽热的夏天。 风吹起他刘海的时候眉骨好高,眼神锋利却不狠戾,离得很近的时候看他笑,好像还有颗虎牙啊,之前没发现。 冷菁宜闭上眼睛,她想骂人。 同时,她感觉到危险,心里也开始慌张。 脸上没什么表情,总是不在意的样子,却在心里想了千千万万遍。 …… 第二天一早,肖泊亦黑着眼圈到的学校,踩点踩得极为熟练。柏老师见怪不怪,还暗自开心今天居然只有肖泊亦一个人踩点,其他人都在早自习开始之前到学校了。 肖泊亦顶着个熊猫眼,旁若无人地拎着黑暗料理进的教室,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昨晚上他通宵练单排,一头银毛毛躁躁,从白银色直接掉成奶奶灰。他一进教室就把早饭往课桌里一扔,然后开始睡。 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大家一早过来都看到江延灼磕破的嘴角了,再看大佬这吓人的脸色…… 估计昨晚是有人荒野横尸了。 整个零班的同学一想到这里就不禁浑身发冷脊背发僵,能让江延灼脸上挂彩的,要不是今天见着了,他们还真以为这样的人还没出生。 冷菁宜今天格外不在状态,一向十佳学生的她,今天早自习不停地犯困。 下课铃一响,柏老师把卷子一夹就走了。冷菁宜俯下身趴在桌子上开始闭目养神,以防下节数学课睡着。江延灼拿出手机看,此时教室里也渐渐有了点阳间的声响。 肖泊亦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往后一看,吓了一跳:“我去。大少爷,您最近火气大还是怎么的。” 没等江延灼回答,肖泊亦笑了一声:“有一说一,破了点……好像还更帅了啊我的爷。” 江延灼嗤笑一声,眼神看向身边冷菁宜闭着眼的侧脸。她的皮肤冷白苍凉,眼皮好薄,看得见蓝色的毛细血管。江延灼嘴角勾了勾,语气玩味:“我家祖宗不太会接吻,给我咬成这样的。” 肖泊亦嘴角抽搐了一下:“——哈!?冷女王怎么可能——你想多了吧——” 江延灼单边挑眉,盯着眼前的肖泊亦,没有放下来。 前面顾烟和余绯非常默契地给了他一个自觉体会的眼神,制止了肖泊亦继续说下去的冲动。不然这世界上就可能会缺少一个职业电竞明星选手,那国内电竞队损失就太大了。 …… 冷菁宜去食堂吃饭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裴佳,但没有看到。她的性格,没有看到的话,就算很想知道,也不会问的。 裴佳最后终究是没再来上学。顾烟好心去打听了一下,说是家里给送到国外了,没弄错的话是米国。 这件事儿好像两边父母那儿闹得很大了,陈紫伊后来也再没出现过在京城二中的国际部,转学了还是怎么样,没人清楚。 一直在京城二中针锋相对的两个漂亮女生,突然就这么在大家的生活里消失了,变成了偶尔茶余饭后的谈资。再过一段时间,或许再没有人再会提起她们。 冷菁宜看手机的时候还发现,自己其实连裴佳的微信好友都没有。她突然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内心有点莫名其妙的空。 而冷菁宜跟顾烟帮裴佳删除照片的事儿,在那个夜晚以后,也没有再多任何一个人知道,包括裴佳本人。 顾烟当时想,如果裴佳她知道了这件事,那么身处异国他乡的时候,会不会温暖哪怕一点? 不过顾烟也就是想想,也没打算说。冷菁宜呢,本就并不在乎裴佳知不知道,而顾烟也更懒得多管闲事。她本身跟裴佳可不熟,之前裴佳的性子她也不喜欢。 京城二中的生活一天天在继续。 听说四月的时候期中考试完不久,就会有学长学姐口中非常不错的春游,这是大家都很期待的。 当然,除去常年不爱集体活动的冷同学。 京城的天气在一点点回暖了,这是能让冷菁宜稍微舒服一些的事。那天晚上在漆黑巷子里灼热的鼻息,二人之后都没再提起。 冷菁宜和江延灼之间的磁场一直还是那样,她的言语依旧带刺,时不时就呛人,和她口中的江同学也始终有那么些距离。冷菁宜天生话少,江延灼话也不多,但一些微妙的东西,的确在悄悄生长了。 期中考试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间就是四月了。考试局和教育局商量的好好的,这次期中是全市统考,卷子还特地出得难了一些。 冷兮芮的名字,依旧在全年级倒数第一挂着。 而江延灼像开了挂似的,居然考了个七百一十几分,一下子又跃上了学校贴吧热搜榜首,还顺便霸占了其他附近学校的贴吧大屏。 江延灼对此不置可否,耸个肩就完事儿了。 第31章 31 春游 期中考试过完没两天,柏老师就带着春游的消息来了。整个零班欢呼雀跃,柏老师无奈地拍了拍讲台,大家才慢慢安静下来听他说话。 “我们这次的春游是修实践类学分的,大家尽量不要缺席哈。后天一早七点整,准时统一坐校车走,大家记得不要迟到哈。行程时长是两天一夜,也就是要住一天的哈。” “大家行李不要带的太多啊哈,以防丢失,就比较麻烦哈。” “房间呢有单人至四人间,大家到场后可以自由组队选择房间,山庄里的房间都是很高档的哈,大家不用担心住的不好哈。” “还有我要提醒一点的是哈……” 班里越来越吵闹,大家明显无心听班主任讲每句都带哈的官方废话,而柏老师仔细一想自己讲的那些也的确很废话,干脆不讲了。期中考试的卷子这几天都早讲完了,这节课就直接留给大家自习。 冷菁宜听到柏老师说那句“单人间”的时候有一丝丝心动,不过顾烟转过来跟她扎眼的时候,冷菁宜就知道单人间在跟她说再见。 春游要去的地方就是一个度假山庄,里面玩的东西还蛮多的。当天六点出头,一排排整齐划一的黑色双层校车就停在了京城二中的大门口。说实话,京城二中这学校豪横是真的豪横,校车整的跟房车似的,车窗车身擦得锃亮,在微光下仿佛能闪瞎素人狗眼。 一个班也就三十个人出头,车里的座位宽敞的就跟头等舱一样,第二层还有围成圈带圆桌的沙发,可以用来凑一桌人,一块儿打打牌开开黑什么的。 二层的大圆桌位置,都不用江延灼亲自开口,第一是没其他人敢占那个仿佛写着江延灼名字的豪华座位,第二是顾烟早早拉着余绯冲上二楼钻进那个软沙发里了。 大圆桌周边一圈软沙发,能容纳五到八个人左右。冷菁宜其实是想一个人躺着闭目养神的,但顾烟兴致老高了,再想想她也不怎么困,也就一起坐了过去。 江延灼最后一个来,步伐有些慵懒地靠近冷菁宜身边的位置,坐下后仰起下颌靠在沙发后背上,暴露在空气中的喉结突出而性感,冷菁宜稍微偏过一些视线。 从侧边看江延灼是最好看的,因为他的下颌线和脖颈连接的位置,不得不说,弧线漂亮得就像是一件艺术品。 他穿着黑色,显瘦又显高,低领毛衣露出锁骨,阳光洒在他侧脸上,前额的刘海有影子打在他皮肤上,眉目更加干净了几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时候,少年气比平时更加明显浓郁。 “来掼蛋?”江延灼头依然仰着,视线慵懒地看向下方,打了个哈欠。他昨晚没怎么睡,陪肖泊亦打了会游戏。 “来啊!”顾烟兴奋地搓搓手,她会玩但手笨,熟练地把牌丢给余绯洗,自己则抱着奶茶喝。 “掼蛋会不会?”江延灼两手在胸前交叉,头稍微往右侧偏了一点,嘴角似有似无地勾着,语气慵懒又带着些莫名的挑衅:“冷同学?” “我来吧。”冷菁宜垂着眼,从余绯手里接过牌。她的薄风衣是米白色,袖口露出一截手腕,霜白且细。 她的手不大,江延灼目测自己一只手能包住她两只。但冷菁宜手指十分细长,切牌也极为娴熟,一瞬时眼花缭乱,整副花色已经打乱,稳稳地放在圆形木桌上。 手撤去的那一刻,有点像江延灼那天在声色场所摇出六六六骰子的感觉,磁场颇有些相似了。 江延灼挑了个眉。冷菁宜一直在不停地刷新他的三观。 肖泊亦则拍案叫绝:“我靠女王,你这是练过的吧,我切牌都没这么顺溜。” 冷菁宜唔了一声:“算是。” 路上班里叽叽喳喳,本来就吵,但大家都忍不住竖起耳朵听楼上的声音。主要是肖泊亦一直在“我操我操”的,零班都很好奇他在“我操”些什么。 要是大家都看到冷菁宜是怎么甩四鬼牌,同花10-J-Q-K-A,八张同数值牌炸弹,贡牌次次锦上添花的话,大概也能明白肖泊亦的心情。 肖泊亦最后总结了一下:“冷女王不只是女王,人家还是欧皇。” 开到山路之后路途稍微有些颠簸,下车的时候,冷菁宜没什么力气地下车,颠得早就胃不舒服了,脸也白兮兮的。 她和顾烟拿了双人间的房卡,看卡上写的是秋千床,看着好像还蛮有意思的。 她拖着行李箱,和顾烟边聊天边往指定的方向走。江延灼插着兜从她身边漫不经心地走过,一句话也没说,在她手里塞了一颗巧克力。 当天下午是集体活动,集体活动之后一直到第二天的下午回程,都是自由活动。 冷菁宜平生觉得最无聊的就是组队玩憨批游戏,虽然大多人也都这么想,但是学校的基本规定还是得配合一下,不然所谓的“文明社会实践学校”评选就名节不保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集体晚餐时间,顾烟和冷菁宜刚回到房间,陷在柔软的晃悠秋千床里面,门外就传来余绯的声音:“烟儿。” 顾烟则瞬间回血,兴冲冲地跳下秋千床去开门,笑嘻嘻地朝男朋友一歪脑袋:“晚上要出去玩吗?” 山庄的夜色降临得快,刚过七点,已经有暗影婆娑。风微凉,顾烟的刘海被风吹乱了,余绯笑着给她梳了梳。 余绯莞尔:“他们要去网吧冲浪打游戏,旁边也有游戏城和夜宵,一起去的吧。”肖泊亦毛茸茸的脑袋从旁边窜出来,嬉皮笑脸道:“对了,托某位大少爷的话,问问咱们奶茶妹儿的好朋友要不要也一起?” 顾烟有一点点担心地朝里面看了一眼:“我是没问题。冷冷今天很累的样子哦,而且她不玩游戏——不过等着我给你们问问。” 顾烟又踢踏踢踏回到房间,趴在冷菁宜旁边跟她咬耳朵:“冷冷——晚上出不出去玩——” 冷菁宜声音很轻:“刚吃完饭,应该躺着才有助于消化。” 顾烟:“……嗐。那我晚上会早点回来的。” 冷菁宜“恩”了一声,手有意无意地插了下兜,碰到了一块方形的物体,用精致的锡纸包裹。 “等一下。” 顾烟都快走到门外了,冷菁宜突然来了这么一句。顾烟止步,回以询问的视线:“?” 冷菁宜从床上坐起来:“我去吧。” 顾烟一愣,脸上的表情从怔愣迅速转化为狂喜:“好的嘞!” 冷菁宜从来不打游戏,也不爱好集体活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跟来了。网咖很干净,没有人抽烟,江延灼靠在沙发椅子上,双腿交叠,两手手指交叉着支在胸前,脖子上套着连买耳机。 网咖的座椅又大又高,江延灼右耳上金红色耳钻锃亮,刘海遮住些眉,眼下泪痣看不懂情绪。光是这样看着,他又不说话,颇有一种电竞小说男主的风范。 旁边还坐着两个男生,冷菁宜觉得很熟悉,但是唯一一点可以确认的就是,她不记得这两人的名字。宋琛跟顾行舟也不知道冷菁宜在想什么,倒是很开朗地跟两个漂亮女生打招呼。 顾烟很有眼力见儿地小声提醒了一下冷菁宜,这是隔壁班经常跟江延灼打球的宋琛和顾行舟。他们之间打的照面其实早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只可惜冷菁宜脸盲过于严重,不用心去记是不会记住的。 “打哪个?”江延灼视线越过冷菁宜,看向肖泊亦。 “都行吧,看女生呗。”肖泊亦转向冷菁宜:“冷女王,PUBG会不会?” 冷菁宜听都没听说过:“都不会,你们玩,我看着。” “冷冷你玩我的号就行,试一试嘛。”顾烟喝了口奶茶:“我玩的也一般,我晚上出来就是主营称霸隔壁跳舞机的。” 冷菁宜简直人间真实,说都不会就是真的都不会,完全不谦虚的那种。江延灼的M416都满配了,她还没从天上飘下来。顾烟拿着奶茶坐在边上靠着余绯,肖泊亦边按R装弹边笑:“冷女王,落地之后点M看地图,跟着1号就行了,他会保护你的。” 肖泊亦的游戏皮肤属实猛男必备,粉蓝格小裙子还带猪猪头像。 冷菁宜盯着这个电脑屏幕都晕,但又不服输,绕着房区乱走,江延灼往身边瞟了一眼,情不自禁地笑了。他还真没见过冷菁宜这种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样子,居然还……怪可爱的。 耳麦里突然一个声音很近地响起:“用鼠标来回晃捡东西晕的话,点I直接把东西拖到背包里就行。到我身边来,我把满配的1号枪给你。就记住右键开镜,左键单击开火,这把你就负责补人头好了。冷祖宗,这样成不成?” 江延灼的声音通过柔软的耳机垫传过来,比平时更清晰也更有那种靠近的安全感,冷菁宜没什么感情地唔了一声,被耳机罩遮住的耳朵却有些微热。 刷到的地图是海岛,所有圈里最穷的区,硬是被江延灼开发成了宝石矿场,搜物资快得不要不要的,还得不定时给小祖宗扔点东西。 肖泊亦跟余绯去桥上蹲人了,和冷菁宜江延灼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非常敬业地给他们两个扫除前来打扰的玩家。肖泊亦本身就是资深玩家,几个男生玩的也都不差,新手冷菁宜在第一把就苟到了前十。 毒圈一点点往里缩,屏幕实事观战的宋琛和顾行舟眼睛尖,也在随时报点。冷菁宜不懂怎么藏,身体刚好露出半块山石,被对面一把满配VSS几枪就打掉了三级甲。 “啧。”江延灼声音冷下来,开了全麦:“找死。” 对面:“?” 冷菁宜经过这十几分钟,已经勉强学会了从背包里找到药物然后使用。只是一个医疗箱还没到疗效时长结束,整场游戏就结束了。 江延灼之前抢了个空投,里面有把AWM和十发子弹。肖泊亦和余绯当时几乎是同时扔了个烟雾弹出去,随即江延灼的枪就响了,配合默契至极。 对面不是满编组,本就只剩下两个人,被他直接一枪一个爆头。这波骚操作,肖泊亦都能站起来给他鼓掌。 冷菁宜第一次玩就直接上分顺便成功吃鸡,游戏体验极佳。接下来玩了几把,她也几乎都是躺赢的。冷菁宜突然觉得,春游也没想象中的那么无聊了。 过了会儿他们男生开始LOL五排,冷菁宜就陪顾烟去电玩城玩跳舞机。有一说一,顾烟跳舞是真的好看,尤其是韩舞之类的。这个冷菁宜是真不会也并不想学,就负责给老练的顾烟拍拍照片和视频。周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很多女生都在感叹顾烟玩跳舞机太帅太飒了。 顾烟玩了一会儿就拨开人群出来,找冷菁宜去玩电玩城其他的娱乐项目。顾烟是各个电玩城的老顾客了,游戏卡里的游戏币多的一愣一愣的,一看积分票累计居然已经破了三万,她目前为止还没兑换过什么小礼品呢。突然顾烟在柜台里看到了一只皮卡丘,不算很大,但她特别喜欢,一看积分还差两千,但今天就算玩到男生都散了,也不一定能赚得到。冷菁宜往周围扫了一圈,她之前没来过这种地方,对这些游戏也都不熟,只关注机器上面对应的积分牌。她扯扯顾烟的袖子,往对面那台机器一指:“那个写着两千五的,怎么玩。” 顾烟一看叹了口气:“不是玩了就能有两千五积分票的冷冷,那个是最高奖励。你指的那台是我最不会玩的,就拿这个游戏币往里扔,刚好让切面对准孔进去就算中头彩了,对世界上99%的人是个不可能的挑战,骗钱的。” 冷菁宜却兀自拿着一把游戏币就往那边走,顾烟见此叹了口气。 “就这?”冷菁宜来到机器面前,指指里面那个孔:“刚好对准进去,就能有两千五积分票——就能有你想要的皮卡丘了?” 顾烟点点头,看着冷菁宜接二连三地往里面扔游戏币:“但是你试试就知道了,看吧根本不能中吧,就是骗钱的——操!” 机器疯狂闪红,红色的光映在冷菁宜冷白色的皮肤上,后者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好了,拿票吧。” 两千五百积分票,一张积分票这折合为五个积分,五百张也是出来了好一会儿,顾烟边收票边跟个什么似的合不拢嘴。 最后,顾烟一手拿着奶茶,一手抱着皮卡丘,与冷菁宜快快乐乐地回到了房间。 山庄的夜静谧,但有些东西抑制不住闪闪发亮。 第32章 32 少年 昨晚回到房间之后,顾烟累的要命,洗完澡就在晃晃悠悠的秋千床上睡到了自然醒。冷菁宜不好睡,顾烟起来的时候,她已经换好衣服坐在沙发上刷小作文了。 时间是九点多,窗户开了些缝,吹进来的一点山风微凉,但很舒服也不冷。冷菁宜看顾烟醒了,温吞了一句:“余绯问去不去游乐场。说等你睡醒之后,什么时间都可以,他们等。” 去游乐场什么的,昨晚打游戏的时候宋琛,肖泊亦和顾行舟就一直嚷嚷着要去,兴致高的很。主要是当时肖泊亦一边兴奋地搓手一边说,这儿的鬼屋特别出名,每年都能有人吓出病来。 当时听到这话的大家:“……” 冷菁宜等顾烟化好妆,跟她一块儿去吃的早饭。早餐是自助的,江延灼他们早占了包厢的位置,顾烟端着托盘拉着冷菁宜就往那边冲。 包厢里面,几个男生早嘻嘻哈哈地打打闹闹了,都在讨论那个鬼屋的事。肖泊亦说:“咱们人刚好,七个人一组说是进鬼屋最佳人数。” 江延灼跟冷菁宜几乎是同时开口:“我不去。” 然后下一秒两人瞬间对视,又瞬间移开目光。 几乎又是同时:“我去吧。” 其他人的嘴角开始一抽一抽的。江延灼啧了一声:“鬼屋有什么意思,去玩那个垂直云霄飞车,昨晚我在网咖看见海报了。” 肖泊亦瞬间后背一个激灵:“我可能有先天性隐藏心脏病,不能坐那个的。” 余绯哂笑:“鬼屋好像有心脏病的也不能进。” 宋琛和顾行舟也连忙摆手:“江爷,这个我俩也不太可。” 肖泊亦“咳咳”两声:“有这个胆子的,冷女王应该可以。” 冷菁宜瞥了他一眼:“你不讲话会死?” 全桌人哈哈大笑起来。连江延灼都嘴角勾着,周身无一丝戾气。 …… 因为山庄地处山区,游乐场建在山脚下,而那家赫赫有名的鬼屋,居然建在整座山里面。施工队把山体炸穿,在山的岩洞里布置的鬼屋,光是看着就有种强烈的风水不吉的阴森感。 洞口尽是绿色藤蔓和暗色苔藓,往里看一片漆黑,完全找不着路。门口不大,只站着一个戴孟婆面具的工作人员,江延灼买了大家的票,拿着门口工作人员给的手电筒,打头阵走了进去。 顾烟掐着余绯的手,进门的时候没忍住就闭上了眼睛。肖泊亦来的时候兴致勃勃的,结果一进门就萎了:“咱们现在出去还来得及吗。” 江延灼嗤了一声:“谁心心念念来的。” “我其实第一次进鬼屋。”肖泊亦欲哭无泪,忍不住坦白:“第一回 ,就来这么刺激的,我操。” 岩洞阴森森的,还有骇人的音乐,但肖泊亦这话一说,大家都没忍住轻笑出了声。顾烟闭着眼小声道:“我突然想到,你这头发跟鬼屋还挺应景。” 还真别说,这一行人里,就肖泊亦一个人染着一头明晃晃的银发,看起来最扎眼。要是拿手电筒一照,也就他最像个鬼。 “阿延在前面,你怕的话跟着他。”余绯笑笑:“肖泊亦啊肖泊亦,你不太行。” “我要是到他身边死的更快。”肖泊亦嘟囔道:“冷女王在他旁边呢,我现在去的话,估计直接被他按在地上摩擦蹂躏。” 顾烟呛了他一句:“切,平时你的日常也就是被江延灼按在地上摩擦蹂躏。” 说到这里,突然大家脚下一顿,有女人的哭声传来,越来越清晰,还有些恐怖的脚步声似乎是就在朝他们这边赶来。 四下伸手不见五指,路面都是积水,走起来像是没有尽头。 大家继续往前走,突然冷菁宜“嘶”了一声。 江延灼回头:“怎么了?” “没什么事。”冷菁宜摇摇头:“顶上的水滴到脖子上了。” 顶端积水多,滴下来碰到人也很正常。本来冷菁宜也就是说了句就过去了,没想到下一秒,温热的手指覆上她冰凉的后脖颈,将水渍拭去。 黑暗之中,那份温热和江延灼愈来愈近的呼吸声,更显得清晰分明。虽然空气寒冷,但那阵若有若无的青柠味道,还是令她难以忽视。同时,江延灼也闻到了她身上清冷的木质玫瑰香。 江延灼放开她,有些莫名其妙地失笑。后边顾烟走得慢,余绯跟他们两人还有些距离。江延灼低下身,手碰了碰她的袖子:“给你了。” 冷菁宜:“恩?” 江延灼哂笑:“你不是有点怕吗。刚刚老揪我衣服后摆,是当我不知道?” 冷菁宜:“……” 江延灼在冷菁宜沉默的这段时间,突然有一种自己要被小祖宗打一巴掌的感觉。冷菁宜沉默了几秒,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也没说什么话,轻轻拉住了江延灼的袖子。 这样就够了。 江延灼知道她拉住自己了,便继续往前走。江延灼的黑色风衣质感舒适,冷菁宜会摸到上面的金属袖扣,她记得扣子是很好看的,黑金色跟他很配。 鬼屋没有真人NPC,主要是走的一个氛围,滴水声和脚步声清晰。渐渐的,大家都适应了黑暗的氛围,手电筒只有一个,大家也就自行开了手机的照明灯看路,气氛渐渐轻松起来,顾烟也敢睁眼了。 冷菁宜咬着唇,低头不说一句,兀自跟着江延灼走,步伐的节奏也渐渐被他带着了。 江延灼突然停下脚步。冷菁宜没注意,额头一下子猛地撞到了他的背:“啧。你干嘛。” 身后肖泊亦喊:“喂大少爷!你跟冷女王走得也太快了吧,我都看不见你们了。” 江延灼没说话,身后突然安静了一些,宋琛的声音响起来:“江爷?江爷?” 顾行舟心里发毛:“怎么没声儿了啊。” 江延灼突然笑了,低下身凑近她耳边:“咱们跑吧。” 冷菁宜:“恩?” 江延灼就在那一瞬hello~hi~间,突然牵起冷菁宜的手,加快速度向前跑。 冷菁宜:“!” 后面的人一听见前面越来越快的脚步声,也不知道什么情况,直接抬脚就跟了上去。 顾行舟大喊:“这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肖泊亦边跑边回应:“鬼知道!他们都跑了你还不跑!” 宋琛操了一声:“我靠,他们没声了!!他妈的肯定是遇到什么超级恐怖的东西了!咱们快跑啊!” 顾烟开始尖叫:“慢点慢点!啊不对!快点快点!” 后面乱七八糟的脚步声跟着他们,冷菁宜听着他们的尖叫和喊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他们两人的前面有光。江延灼拉着她,穿过绿植苔藓,踏过积水石路,站在了天光之下。 就像是发光的神明把他眷顾的凡间少女拉出了黑暗之处,他所踏过的地方,天光大亮。 江延灼回头,对上冷菁宜满含笑意的茶色瞳孔,突然一怔。他随即笑了起来,少年感十足:“祖宗,你下次要笑提前打个预防针啊。” 因为真是太他妈好看了,我操。 冷菁宜蹲下来边喘边笑:“这我怎么提前讲。” 江延灼也单膝跪下来,他背对着光,一纸剪影潇洒好看。大家跑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人在那边笑。 远处是重峦叠嶂,四月野花遍野,乍暖还寒,他们面对着面,漂亮得像一幅画。 大家明白是怎么回事后,一开始还有点无奈的气,结果越想越好笑,都开始捧腹大笑起来。 有路过的游客母亲,牵着个小女孩。那个双马尾的小女孩突然停下脚步,抬起头对她的妈妈说:“妈妈,你快看那两个姐姐,长得可真漂亮呀!” 那位母亲朝女儿指的地方看过去,一个女生皮肤冷白,柳叶式的眉眼细长,嘴唇嫣红,清冷里透着点傲;一个女生扎着高马尾,妆容浓艳,似是张扬可人。而她们的身边,各有一个少年感很浓郁的男生。 那位母亲笑了,蹲下身来跟女儿说:“以后啊,你也会跟这两个姐姐一样漂亮的。” 那个小女孩笑得好开心:“那太好啦。” 一群人在鬼屋门口大笑,把出口处的工作人员都整懵了,在想这群人到底是被吓傻了,还是着鬼屋真有什么笑点,让这群胆子过大的人就这么跑出来了。 江延灼挑眉:“去玩云霄飞车吗,铁子们。” 肖泊亦连连摆手:“不不不吧爷,求放过。” 冷菁宜突然来了一句:“下面有片草场,我看了,很大。” 顾烟拍了下手:“欸,咱们骑马去吧!骑马多好玩啊,我记得余绯以前还学过呢!” 余绯哂笑:“我是跟阿延一起学的,当时在一个俱乐部,跟国际教练学马术。” 顾行舟拍了下脑袋:“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吗,我操,学马术。” 江延灼站起身,语气漫不经心:“唉。想去就去吧,我请。” 冷菁宜也跟着站起来,一个踉跄没站稳,江延灼皱眉扶了一把。她是因为又站起来太快了,血压又太低,所以晕了一下。 大家走在前面下山路,冷菁宜和江延灼在最后。 江延灼的声音突然沉下来,带着点沙哑:“冷祖宗,骑过马吗。” 冷菁宜摇摇头。江延灼在她身后走,语气漫不经心却透着不容拒绝:“那你等会跟我。” 冷菁宜歪了歪头:“什么叫跟你?” 江延灼停下脚步,放轻声音,一字一顿道:“冷菁宜,跟我一匹马,我带你。” 冷菁宜想都没想:“不要。” 江延灼:“……” 他真是操了。 平时哪有女生敢跟他说不要。 偏是今年遇到这么个难哄的祖宗。 …… 到了马场,大家都不敢相信地看向这片宽阔的草地,之前都在山腰间,愣是没注意山脚下有这么大的一片草场,人也不是很多。 每匹马都干干净净,就连顾烟这种骄里娇气的小姐,也都不嫌弃马有什么味道,乐乐呵呵地跟余绯上了同一匹马。 冷菁宜之前没有骑过,小心翼翼地跟着指导人员骑上一匹体型稍小的棕色的马,手紧紧勒着缰绳,也不敢太快。 低下的马背热乎乎又毛茸茸的,小马很温驯,冷菁宜不禁笑了。 突然小马的脚步快了些许,冷菁宜“嗳”了一声,旁边驯马的小哥忍不住笑了:“它在跟你前面的马呢。” 冷菁宜咬着下唇,向前方看去。 少年逆着天光,脊背分明是挺直的,气质却是懒散,有一搭没一搭地提着缰绳。下颌线利落分明,眼尾长而薄,嘴角似笑非笑地勾着,又冷漠又勾人,又肆意又张扬。身下枣红色骏马肌腱强壮有力,马蹄上的钉是铁质的,即便是踏在草地上,也有轻微的响声。 有种纵马轻狂的少年感。 不知不觉,两人的马并成一排。 “这不是自己来了么。”少年勾唇轻笑,他的言语总是带着些不确定意味的侵略性,却让冷菁宜移不开目光。 他的呼吸好像很近,少年本就身形颀长,马背又高,要凑近她讲话,还得俯下身。 愉快的笑声从冷菁宜头顶上方传来,嗓音是低的,但气质却是扬的,好像把所有人都能带的年轻了起来。 马场之上,草地间有白色蝴蝶飞舞,像是遍地都要开出花儿来。 江延灼说话总是漫不经心又桀骜不驯,玩世不恭还带着些轻佻,但是一点儿都不会令人生厌。 ——不对。 曾经的自己……是厌弃的。 或许就像江延灼曾经也厌弃自己。 但今时不同往日。 冷菁宜心下莞尔。 少年时期如此轻狂肆意的江延灼,只是在马背上朝她笑一笑,就好像全世界都要闪闪发亮。 能说是不心动吗。 那一定是假的。 第33章 33 晚霞 大家离开马场后再次回到山间的游乐园,一开始玩那些比较刺激的项目时,大家还担心冷菁宜和顾烟会不舒服什么的。结果最后发现,两个女生玩的最嗨,反倒是肖泊亦,宋琛,顾行舟,从头晕倒尾。 肖泊亦还吐了。 一行七人把大多的游乐项目都玩了个遍,眼看快要五点,大家都准备回宾馆坐车返校了。开始还担心来不及,还好之前提前收拾了些东西,大家刚刚好卡着点,在柏老师的组织下出了山庄,走些路就能到停车场坐大巴了。 冷菁宜跟抱着只皮卡丘的顾烟走在最后面,二人的行李都早给男生帮忙放到车上了,但还是走得很慢。女生体力本来就没男生好,跟着玩了一整天,也是真的累了。 突然有个同学跑过来喊了一句:“冷兮芮,你有什么东西落在房间里了,打扫的阿姨给你放后门了。” 冷菁宜:“?没有吧。” 顾烟耸了耸肩:“去看看好了,没准是真的忘了,我陪你一起去。” 冷菁宜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去就行了,你在车上等我。” “好吧。”顾烟打了个哈欠:“你上车的时候估计我已经在位置上睡着了——早去早回哈。” …… 大巴车上。 柏老师坐在最前面,回头跟余绯问道:“班长清点过人数了吗?” 余绯笑笑:“点过了,全员到齐,可以走了。” 柏老师放心地点点头,跟司机说了一声:“开车吧,麻烦了。” 顾烟靠在余绯肩头睡眼惺忪:“唔……冷冷回来了没。” “她和阿延在一起,放心吧。”余绯吻了一下她的头发:“好好睡觉,到了我叫你。”顾烟靠在他肩膀上,余绯朝肖泊亦那块地方做了个“嘘”的手势,男生堆很配合地玩游戏没开声音。 过了十几分钟,肖泊亦探出脑袋:“奶茶妹睡着没?” “睡着了,你们声音开点没事。”余绯冲他点点头。 “江大少爷带咱们冷女王去哪儿了啊?”肖泊亦重点明显不在游戏上:“他跟你说了?” “没跟我说去哪儿,就让我替他打个掩护——等阿延回来你自个儿问他不就成了。”余绯笑笑。 肖泊亦一拍额头:“爷还是现在睡一会,养精蓄锐等会去FI俱乐部通宵打练习赛吧。” 余绯转过头:“你是不是快打市赛了?” “那个还早,等期末之后呢。”肖泊亦朝后抓了抓那一头银发:“不过也快了。对了,下月月考我看着能不能翘一翘,有场跟市队的水友赛,我想去蹭一蹭。” “行的,肯定没问题。”余绯闭了闭眼睛:“我和阿延都会帮忙的,到时候你只管去。” “得嘞兄弟,谢了。”肖泊亦两指并拢,放在额头上朝他比了个手势,眼神突然往车窗外看:“欸,今天晚霞挺好看的哈。” 他这么一说,整个零班的同学都把窗帘往外拉开了些,然后陆陆续续发出赞叹声,整个车箱都渐渐安静了下来。 …… 冷菁宜快要跑到山庄后门已经是十几分钟以后,她心里骂了一下这山庄的配置,为什么这么绕这么大。而且这样一想,她好像根本不知道怎么走回去。 现在已经快要六点,天空渐渐成为偏橘红的颜色,日落就快开始了。冷菁宜终于跑到后门,映入眼帘的是一辆车。 江延灼坐在黑金色中型房车的车顶上,两条长腿自然地搭在车沿,九分裤露出好看脚踝。风把他前额的黑发往后吹,他沐浴在金色的太阳光里,慵懒地挑了个眉:“有点慢啊。” 冷菁宜眯起眼睛:“没事发什么疯。” 江延灼也不恼,两腿一收,轻松地跳下车,插着兜走到她面前,在冷菁宜身前投下一片阴影:“没发疯,就想带你私奔而已。” 语气认真到冷菁宜整个人愣了神。 江延灼没等她回应,大步把她整个人拽上房车,随后车门重重一关。江延灼拉开前门坐上驾驶位,踩下油门,涡轮声四起。 冷菁宜在后座柔软的沙发里,看着车窗外风景快速驶过。这儿是山路,明明很颠簸,江延灼车却开得很稳。直到登上山顶,车速才慢慢地降下来,江延灼拉开车门:“下车吧。” 冷菁宜坐着没动:“上山顶干什么,不回家吗。” “都说了带你私奔啊,怎么可能跟他们一路。”江延灼哂笑:“出来看看,很漂亮的。” 冷菁宜下车,发现房车开到了山顶的位置,前面是个高耸崎岖的断崖,好像还能爬上去一些。 江延灼挑了个眉:“恐高吗。” 冷菁宜摇摇头:“没。” “那就上去。”江延灼伸出手:“抓紧我,这儿不好爬。” “你来过?”冷菁宜看向他。 “恩。很小的时候和家人来过一次。” 江延灼很轻地闭了下眼睛:“这个时间点,山顶风景很好——我就想……带你也来看看。” 那个时候,江延灼年级很小,江仲鹤和沈淑也还不是现在的模样。 冷菁宜跟着他爬上最高处,金光灿烂的橘红色映射,照进了她的瞳孔最深处。她承认,站在山麓之巅,往下山脉纵横交错的样子,配上日落晚霞,真的是美到极致的震撼。 橘红的落日在天际蔓延开来,一层又一层浸染在棉花糖似的云朵里,画面像是火红色调的涨潮。橙红色云霞悄然眷恋落日的肌理,满川铺锦,溢彩漫天。 云层从地平线缓慢上升,用无缥缈浮动的身影,一缕一缕缠绕着那轮若即若离的日。 冷菁宜感觉灵魂都被什么东西震动了一下。 江延灼嘴角歪了歪:“好看吧祖宗。” 冷菁宜点点头:“好看。” “那就今天吧。”江延灼突然没来由地来了一句。 冷菁宜:“?” “择日不如撞日,冷菁宜。”江延灼嘴角一勾,语气是明晃晃的张扬:“我宣布从现在开始,老子正式开始追你。” 冷菁宜噎了一下:“……江延灼。” “啧。”江延灼毫不犹豫地打断她:“冷祖宗,我认真的呢。” “和我没关系。”冷菁宜拒绝的很快。 “合着我这变着法儿地逗您开心,您就觉着我离不开您了呗。”江延灼偏头嗤了一声:“行。那就这么整吧,是离不开,你也别想甩掉我。” “我会把你当祖宗养着,冷菁宜。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都会宠着,听明白了吗?” “我是说我会,不是我想。” “所以冷菁宜,别让我等太久了。” 如此跋扈张扬的江延灼,为了一个冷若寒霜的人,丢盔弃甲,低到尘埃里,一身的骄傲都能放下。冷菁宜看着他,觉得太过刺目,瞬间垂下眸:“回去吧,已经有点晚了,柏老师会担心。” 江延灼吐了口气,弯下腰凑到她耳边:“都听你的。” 声线低而磁性,同时带着少年感,一句话就能让冷菁宜脸皮发麻。 “不过下次我弯腰的时候,麻烦祖宗你也踮个脚。” 冷菁宜莫名其妙:“为什么——干嘛啊?” 江延灼笑:“那样距离就更近了。” …… 回到京城二中已经是晚上,大家在校门口陆陆续续散了。江延灼车开得很快,尽管耽搁了到山顶看落日的时间,也没比学校大巴晚多久,此时天全暗了下来。 江延灼熄火,让冷菁宜在车上等一会。他出去没多久就回到了车上,把冷菁宜的行李箱放在了副驾驶位置上。他握着方向盘,手指劲瘦又骨节分明,慵懒地搭在方向盘上面:“送你回家?” 冷菁宜先点点头,突然愣了一下,最后还是点点头。 江延灼嘴角勾了勾:“行。” 车停在冷家大宅门口,冷菁宜跟江延灼道了谢,拎上行李箱在花园里七绕八绕地进了家门,跟林管家道了声好。 林管家和善地笑笑:“跟同学们玩的开心吗?” 冷菁宜没犹豫地点点头:“很开心。” 林管家听到这个答案眉开眼笑的:“那就好,那就好。”冷菁宜恩了一声:“我去看看冷老太太。” 林管家脸色明显一愣:“对了那个——冷老太太已经睡了,明早再跟她说你回来了吧。” 冷菁宜露出疑惑的表情:“平时这个点,她还没睡呢。” “今天冷老太太非要去爬山,想必是累了,所以提早歇下了。本来她知道你今天回来,是想等着见到你的,但是实在太累,老人家年纪大了一累就容易困,菁宜你也知道的。”林管家语气平常。 冷菁宜一想也对,于是点点头:“知道了。” 收拾完东西,她换了件厚一点的外套,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今天是周末,她应该要去看橘子的,差点忘了。本来冷菁宜是想在车上她想跟江延灼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最终没有说。 她走到冷家大宅门口,先给喻旻川发了一条消息:“旻川哥哥,你要下班了吗。”对面秒回:“没有,要上夜班。” 紧接着又是一条:“刚做完一台手术,现在空了。” 再一条:“你要来看橘子吗。” 冷菁宜回了一个“恩”。 冷菁宜走在大街上,拦了一辆车,报了方位。不远处,戴着金红色耳钻的少年斜倚着房车,嘴角平直,不冷不淡地骂了一句:“操。” 冷菁宜在路口下车的时候路过一家咖啡店,进去给喻旻川带了杯热咖啡,还细心地加了炼奶,没有放糖。喻旻川摘下口罩,看见她手里的咖啡笑了:“我以为今天你不来了。” “说好每周这天来,就都会来。”冷菁宜把咖啡递给他:“我没记错吧,加奶不加糖——记错了的话要告诉我。” “没记错,”喻旻川接过喝了一口,“谢谢。你们这两天在春游?” “恩。”冷菁宜抱着橘子,轻轻地小心梳理着橘子的绒毛:“去一个度假山庄,挺有趣的。” “难得你会觉得什么东西很有趣啊。”喻旻川坐在她身边:“能具体点吗,我也想听听看。毕竟我离学生时代已经……有点距离了。” “你也不大吧。”冷菁宜笑了,一边把发丝捋到白皙的耳后:“春游啊,那个度假山庄的房间就挺有意思的,每间风格都不一样。我和顾烟——你记得的吧,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住一间。” 冷菁宜兴致还是有的,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讲了,喻旻川从始至终都很认真地在听。冷菁宜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抱着一团小小的,毛茸茸的橘色,认真又开心地在讲一件什么事情的时候,有多漂亮,多动人。 ——除了江延灼带她去山顶看日落的事情,她没说。 就像她没有跟江延灼说今晚要去喻旻川那里一样,冷菁宜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第34章 34 汇演 冷菁宜第二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坐在楼下等半天了也没见到冷老太太,便问了个厨房的佣人。 佣人应了一声:“还没睡醒呢,冷老太太起床气大得很,没睡醒我们都不敢去叫的。” 冷菁宜起身:“我去看看。” “二小姐还是快点来吃早餐吧,别去喊了,打扰到老太太多不好。”林管家走来:“去吃吧,不然等会上学要迟到了。” 冷菁宜咬了下嘴唇:“那好吧。” 四月已经开始进入下旬,五一还有五天的小长假要放,冷菁宜在路上闭目养神的时候,不禁又在思考一个问题—— 京城二中这种管制和放假长度,这些学生到底是怎么一个个的自律性这么强,居然还能分出时间好好学习冲九八五二夭夭的?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高二这么算着,马上也就结束了,高三再有一年必须拼命冲一冲。自己现在的真实成绩虽然九八五牢牢的,但是跟江延灼还是有点差距。 冷菁宜给自己定了个目标,高中三年至少得拿到一次年级第一的分数。 毕竟在原来的学校,她一直是第一名。偏偏到了这里,处处都有个江延灼压着她几分。 她的名字虽然永远在倒数第一挂着,但最后的高考,她会是以冷菁宜的身份去参加。 到了学校之后,顾烟那块儿正兴奋地围着一圈人。 冷菁宜走过去,宋琛给她让了道:“早啊。” “早。”冷菁宜放下书包,顾烟就拿着表转过来:“冷冷,五一假期之前我们学校有个汇演,每个班都要出个节目欸。” “……哦。”冷菁宜拿出书本:“这个你擅长。” 顾烟是文娱委员,一般这种活动都是她弄。冷菁宜突然想到余绯是班长,肖泊亦又是体委,忍不住往左边看了一眼。 江延灼捕捉到她的目光:“看我干什么?” “有点点好奇。”冷菁宜顿了一下:“余绯是班长,肖泊亦是体委,顾烟管文娱,那……你要干什么吗?” 冷菁宜是觉得,既然他是年级第一的大学霸,总不可能一个职务都没有吧。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江延灼挑眉:“有是有。而且很重要。” “什么?”冷菁宜眨眨眼。 “你猜猜看。”江延灼搁起长腿。 成绩这么好……难不成学习委员?冷菁宜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身边这位整天不学习就知道抄作业和打打杀杀的江同学,想想也不可能,迅速否定了这个答案。 江延灼看他想不出来,直接说了:“心理委员,听说过没。” 冷菁宜:“……” “学习压力大,作业做不出,任何心理方面的疑难杂症都可以找我。”江延灼真诚道:“我会告诉他,什么叫做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冷菁宜:“……他们谁要是真的来找你心理咨询,大多是因为心理已经不正常了。” 江延灼:“……好像说的没什么毛病。” 前面凑在顾烟桌子上的肖泊亦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江延灼一巴掌打在他背上:“活腻了呢你。” “没没没,还想活的,大佬求放过。”肖泊亦飞速回到自己位置上,没忘记拉宋琛一把:“快点儿回来早自习了!柏老师来了来了!” 柏老师带着堆教案和卷子进来,首先宣布了即将到来的汇演消息。他满脸笑眯眯的:“大家都帮帮忙,多给咱们文娱委员出谋划策哈,听从安排。这个汇演每年只有高二参加的,大家都拿出最好的节目,每个人都要上台的!” 这一段话瞬间点燃了大家的兴趣,班里瞬间嘈杂起来。 每年高二会准备劳动节汇演,每个班的节目都很不一样,而且全校都会去观看。大家高一的时候就看过去年的那场汇演,的确有趣。 柏老师的最后一句话仿佛一个晴天霹雳打在冷菁宜头上。 她啧了一声,闭了下眼睛,小声道:“三十多个人都上啊。” “那当然。”江延灼撑着脑袋看她:“又不多,舞台多大你是不是还没见过。” “是没啊。”冷菁宜依然闭着眼,没忍住打了个哈欠:“连大礼堂在哪儿我都不知道。” “在F区,一般我们是不去的。”江延灼点点头:“不过之后一周排练,会经常去的。” 冷菁宜一听这些区就头大。 京城二中地段大的实在太狗血,光教学区就得按年级分为ABC区,然后是一些实验屋啊艺体馆啊科技楼啊之类的,都会按字母排。在冷菁宜眼里就像个露天停车场,哪哪儿都找不着。 “去年那届高二说练得他们想吐血。”肖泊亦插了一句嘴。 班里说这事儿说的热火朝天的,柏老师叹了口气,提高音量:“咱们现在开始上课!具体事宜下课再说!” 大家慢慢安静下来听课。 不管怎么样,这课还是得听的。 …… 下课之后,顾烟一拍桌子:“好了我决定啦!” “什么什么?奶茶妹决定咱们班节目了吗?”肖泊亦窜过来。 班里有人讲:“千万别是合唱或是朗诵,那太无聊了。” 顾行舟马上反应过来骂过去:“喂。奶茶妹是那种人?” “——那是。”顾烟一抬头:“我决定弄一个舞台剧,你们觉得行不行?” “可以啊。”余绯转着笔:“只有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排练,每天排练时间也不长,所以之前没有班级搞过,觉得来不及。” “但是如果你来组织的话,就一定来得及。”余绯轻轻弹了一下顾烟的额头。 大家也都说好,那些光动动嘴皮子的节目太无聊了,是得整点来劲的,展现零班真正的技术。 顾烟转过来:“冷冷,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有。”冷菁宜的回答十分出人意料:“我能不能演棵树?不露脸的那种。” “……可。”顾烟噎了一下:“能不能至少露个脸?好看。” “行。”冷菁宜答应得很痛快。 顾烟叹了口气:“我其实想让你演女主的,超美的那种。” “我有个建议。”江延灼把架在鼻梁上的眼睛一摘,拿手指挑着,嘴角略带恶意地勾了勾唇:“要想有出彩的作品,最好有个反串。” 冷菁宜手指一顿,嘴角很不明显地抬了抬。 “所以呢?”肖泊亦用手推推他,示意江延灼往下说。 江延灼舌尖抵着上颚歪嘴笑了下,别过头直勾勾地盯着肖泊亦,手里拿着眼镜点了点他:“你演女主。”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真的可以啊哈哈哈哈哈!” “江爷也太想得到了吧哈哈哈!” 围在周边的大家安静了半秒钟之后,像是瞬间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顾烟把手搭在肖泊亦身上,郑重其事道:“那这个光荣的任务就得拜托你了,老肖。” “我年纪轻轻就出卖色相,我这是特么的为了什么啊我——”肖泊亦欲哭无泪。 “色相就是要年轻的时候用来出卖,等你老了就来不及出卖了。”余绯拍拍他肩膀:“兄弟,加油吧。” “我们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 那天冷菁宜回家之后依然没见到冷老太太,倒是接到了冷老太太的电话,说是自己突然想祖宅了,过去看看。 冷菁宜听老太太声音挺寻常的,就跟冷老太太聊了会儿天,一直到对面累了说要歇下,才挂了电话。 冷菁宜一个人穿着睡裙,抱膝坐在窗台上的时候,突然有了那种,很思念一个人的感觉。她自己都没发现,在这个所谓的她的家里,自己已经不知不觉中,对某些人产生了少但的确存在的依赖。 冷老太太是真的疼爱冷菁宜的人,林管家也是,而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冷宅的佣人们,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位二小姐,深刻地发现,冷菁宜跟原来的二小姐其实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人。 慢慢地,佣人们趁冷家其他人不在,已经开始私下里自行悄悄喊冷菁宜为三小姐了。 …… 之后的一个多星期,按角色和剧本内容来分,每天需要去F区的人数都不一样。毕竟大礼堂只有一个,京城二中整个高二又那么多班级,排练时间每天爷不固定。 冷菁宜只有前一天去了彩排现场,由于只需要演一棵树,从头到尾只管站在那儿就行了,很符合她懒得动的人设标准。大家在去排练的时候,她有时候在教室里刷题,大多时间还是会去给顾烟帮帮忙,统筹一下安排。 看多了彩排冷菁宜算是清楚了,这居然还走的是个感情线剧本,并不是来搞笑的。要不是看肖泊亦的女主脸有时候出戏,整台剧演下来,还挺感人的。男主是余绯,虽然一开始他也是拒绝的,但顾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越好玩她越起劲,余绯也只能惯着。 江延灼当时打趣:“到时候全程反正会录下来,可以用来留着婚后怀念青春慢慢看。”余绯想了想,居然笑出了声。 当时江延灼挺想揍他的。 说到江延灼,他演的是个阳光男二,应他的强烈要求,戏份一删再删,最后除了身上的光环,跟跑龙套也没什么区别了。 不过那身顾烟拿班费给准备的行头特别能骗人——白色棒球帽加运动休闲套装,活脱脱一青春少年,和打打杀杀的校霸完全沾不上边。前一天彩排的时候冷菁宜看到江延灼穿一身白的还愣了一下,不太习惯是一回事,主要还是真的好看—— 毕竟那一张偶像剧男主脸放在那儿,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而这段时间里,零班集体接触变多,发现偶尔开开班里这几位大佬的玩笑,他们也没那么容易生气。 零班的大家渐渐对校霸也有了改观,发现他们热情又开朗,虽然有时候是野了点儿,但也并没有传闻中,或是他们一直想象中的,那么蛮不讲理和霸道。 第35章 35 燃烧 五一劳动节的前一个晚上,京城二中五一汇演正式拉开帷幕。时间还没到七点,大礼堂已经陆陆续续开始进人,高一和高三的同学们挺多都拿着相机,大概率是来拍心动帅哥生图的。 男生化妆都挺方便的,比较麻烦的是肖泊亦。顾烟在后台拿着她的YSL黑管追了肖泊亦十几分钟,肖泊亦打死都不愿意涂那玩意儿。最后是被江延灼和余绯摁着上了烈焰红唇,他叫嚣着一定要让二位爷请客吃顿好的。 顾烟坚持给冷菁宜化了妆,本来冷菁宜是想直接挡脸上台的,但那棵树的道具是露脸的,不化点妆一上台面光打着不好看。顾烟当时说,要是不给冷菁宜上点有颜色的东西,面光一打,她整个人直接和光融为一体,白的直接看不见了。 冷菁宜坐在后台玩手机,偷偷看了眼正在闭着眼任化妆师在脸上涂涂抹抹的江延灼。 少年骨相生的好,下颌线突出分明,偏偏眉目又干净。江延灼一戴眼镜就活脱脱一斯文败类,不带眼镜时就张扬又痞气。化妆师一边给他上阴影一边碎碎念:“你眉骨天生高,打了阴影粉就更挺了。我化妆这么多年,第一次碰着骨相这么好的男生。” 江延灼勾了勾唇,依然闭着眼,语气散漫:“你后边那个女生,骨相更好。” 化妆师没回头:“知道,一进门就看见了,漂亮得很。她这张脸不演主角可惜了,你们这群小青年,好好的舞台剧非要找个男生穿女装,不过也真的挺有意思的。啊还有,刚刚那个扎高马尾的黄头发女生,我以为是遇见了暂时没什么名气的爱豆呢,那气质有点偶像范儿啊。” 江延灼不置可否,脸上也没表情。化妆师手一顿:“嘿——你是不是喜欢后边那个看起来很高冷的女生?” 江延灼嘴角勾了勾,脸上瞬间有了些表情:“嗯哼。很喜欢。” 冷菁宜看得出来江延灼在跟化妆师讲什么话,但后台太吵,距离又离得远,也听不太清。她盯着那个方向良久,突然江延灼在下一秒睁开了眼睛,刚好与她目光在空气中相撞。 冷菁宜一怔,没反应过来,也没来得及移开目光。江延灼也没动,就这么盯着她,然后突然笑起来。 是很阳光很宠溺的笑,不带一丝痞气和杂质。他穿着一身纯白的运动套装,脚上蹬着一双红白色的AJ球鞋。江延灼下颌扬起,虽带着一丝慵懒,却浑身上下都像是在闪着光。 冷菁宜别开目光的时候,主持人宣布,汇演开始了。 余绯是班长,抽签手气很不错,抽到了中间的位置,十号。 前面的节目有相撞的,纯舞蹈纯合唱纯朗诵都有,而零班的保密措施做的极好,都没有泄露出去他们的节目是什么。于是,“零班的节目到底是什么”这个话题,也上过几天的京城二中贴吧热搜。 观众席上的高一高三党等得焦头烂额的,感觉前面的节目好久啊,一直都没有等到想拍的男神。平时不管是学弟学妹还是学长学姐,见到高二的这帮帅哥大佬都是绕着走的,只能偷偷看一眼,没办法像今天这样子明目张胆地看。所以今天大家都是抓住了机会,一定要来一饱眼福的。 明天就放假了,好多女生都想着今晚一拍完男神就赶紧撤离现场,回家睡觉的来着。 终于到零班的节目准备了。冷菁宜套着麻袋似的树木衣服,看后台的女老师帮江延灼戴耳麦。江延灼戴着白色棒球帽,微微俯身的时候从侧面看,鼻梁长直的像一条线。帮忙的女老师说了句什么,他似乎是挺开心,朝老师笑了笑。 那个女老师年龄不大,也就是刚大学毕业进来的实习老师,江延灼笑了笑,她居然还脸有些红。 冷菁宜别开目光,瘪了瘪嘴。 心里莫名其妙的,有点不爽。 零班的节目从头到尾十多分钟,是所有节目里面最长也是最完整,并且最有可看性的表演。肖泊亦出场的时候气氛一下子就热了起来,而感情线走的也很可以,后期慢慢会有很强烈的代入感,几位摄影师忙前忙后,拍了好多全景中景和特写镜头,结束的时候满头大汗。 从始至终,下面相机的喀嚓声就没有停下来过。剧终,掌声雷动之时,女生的尖叫几乎要震破男生耳膜。 最后所有表演人员,也就是零班全体三十三位同学会站到前面鞠躬致意。冷菁宜脱了麻袋一样的戏服,穿着一身低调的黑色T长袖恤和牛仔裤,准备站到后排。 结果她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在混乱被握住,硬生生扯到了第一排。强烈的灼热面光让冷菁宜不由得闭了一下眼,然后她发现自己站在前面,而衣袖下,江延灼的手拉着她没有放开。江延灼的白色运动衫袖子是收边的,很大,刚好把她小小的一只手握住藏在身后,也不会被台下的人看见。 冷菁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可能是灯光太亮有些恍惚,没有推开,就这么跟大家一起鞠躬谢幕。 然而在下一秒,大家还没有起身排队下台,江延灼突然直起身,拉着冷菁宜往台下跑。 戴着白色棒球帽,穿着红色球鞋的少年,拉着他喜欢的女孩,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奔跑。步步坚定又骄傲,闪着无所畏惧的光,场面仿佛是慢镜头。 全体台上零班的同学都懵了,连带着所有台下的师生,都齐刷刷地往他们奔跑的方向看去。肖泊亦都忘了嘴边的耳麦还没关,硬生生地就直接来了一句:“——我操牛逼。” 咔擦—— 柏老师手里的拍立得,缓缓打印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男一女牵着手,跑下台的侧影。拍立得的胶片画质不算清晰,却看得出两个人面孔生的极好,嘴角似乎都带着笑。 那是江延灼和冷菁宜的第一张合照,也是冷菁宜离开京城之前的最后一张合照。 …… 两人在京城二中的林荫道间奔跑。 “停停停——江延灼,我跑不动了。”江延灼听到冷菁宜这句话就停下了脚步,但是手上还是没放。冷菁宜也没恼,任凭他牵着,用腾出的那只手撑着膝盖,轻轻地喘气,还咳了两下。 江延灼看着脸跑得微微有些红的冷菁宜,突然噗嗤笑出了声。 冷菁宜皱眉,睫毛微颤:“你没事笑什么笑。” 冷菁宜睫毛本来就长,顾烟还给她刷了黑色睫毛膏,化了细细的内眼线。脸上的腮红是珊瑚粉色,黑眉红唇,比平时的冷多了一分艳。 “笑你漂亮。”江延灼看着她,用很认真很耐心的语气回答:“因为你好看啊,我的祖宗。” 冷菁宜也不知道这句话哪儿有什么笑点,居然也没憋住,笑了。 江延灼闭了下眼睛再睁开,低声笑着骂了一句操。冷菁宜每次笑都对江延灼来说冲击力太大,他得缓缓才可以。 冷菁宜笑完之后盯着他:“江延灼,你知道你刚刚干了什么吗。” “我知道啊。”江延灼挑了个眉:“这招叫做先发制人。大家刚才可是都见着了,这下你成为我女朋友,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时间问题是个好词语。”冷菁宜回到了面瘫的状态:“一百年也是个好时间。” 江延灼俯下身,眼神认真:“老子是在认真追你呢。” 冷菁宜踮起脚尖,凑近他:“我、知、道。” 江延灼周身猛地一颤——冷菁宜这个踮脚的动作过于细节,一下子让他喉咙发紧。 江延灼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咳嗽了两声之后,似有犹豫地开了口:“祖宗,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冷菁宜声音淡淡的。 “我对你的思想不单纯了。” “哦。”冷菁宜抬头,眼神清亮亮地看着江延灼:“我还以为一直不单纯。” 江延灼:“……别说话。” 他摘掉帽子,朝后抓了把头发,造型师给他吹的中分刘海很好看。冷菁宜还没再看第二眼,眼前就一片黑—— 江延灼把他的棒球帽扣在了她的头上。同时,少年的声线有点低,身上带着青柠与薄荷味:“——跟我走。” 江延灼带着她到了学校最高的那栋行政楼,电梯一直到顶,缓缓打开。而冷菁宜的瞳孔随着电梯打开,微微缩小。 这是学生一直不会来的顶层,是一方平面的天台,周围没有护栏。 天台有火树银花在燃烧,似是仙女棒的烟火。风在吹拂,凉得舒适。冷菁宜突然莫名地想到,来这里快四个月了,天气也已经渐渐从寒冷变为温凉。 冷菁宜的瞳孔被燃烧的烟花映得透亮,江延灼的眼神张扬又高调,眼睛里有一团火在烧。 江延灼插着兜笑:“走过去看看。” “这儿很舒服,平时没人来。”江延灼站到天台最边沿,吐了口气,缓缓伸开双臂:“一个人压力大的时候,可以来这边放松一下,心情会好很多。” 冷菁宜看着他站在边缘,也不担心江延灼会掉下去,微微挑了个眉:“校霸原来也有压力很大的时候。” “恩,会。”江延灼闭了闭眼睛:“但今天来这儿不是为了舒缓压力的。” “那是干什么。”冷菁宜眼神扫过那一圈燃烧着的火树银花,视线突然定格。 “也没什么。”江延灼笑了声,从边缘上跳下来,径直走进那些花火,俯身拿起一束什么东西:“就突然很想……送你束花。” 一束白玫瑰。 燃烧的白玫瑰。 冷菁宜手指蜷了蜷。 江延灼捧着白玫瑰向她走来,上面还有一张卡片。江延灼的字很好看,是属于少年的好看。 黑金色卡片上写着—— In My Barren Land,You Are My Only White Rose. 在这万物荒芜的阵痛世界,你是我心尖上一尘不染的白玫瑰。 第36章 36 中线 五天放假之后的第一个午自习过后,肖泊亦黑着脸进的零班,两手一撑翻过讲台,朝后胡乱抓了把假期里补了颜色的银发:“晚上空的吧,打球去。” 肖泊亦这人是最藏不住情绪的,江延灼习以为常地挑了个眉,单手支在膝盖上:“怎么?又跟谁撞上了?” “隔壁职高的傻逼。”肖泊亦坐到顾烟的位置上:“五对五,不打黑球,还问我们敢不敢。” “稀罕啊。”宋琛插嘴:“他们能不打黑球算我输。” “说好了拿球说话——不过说是这么说,到时候当场要没跟咱打起来,就已经该谢天谢地了。”肖泊亦翻了个白眼,继续道:“说好了,谁输了就得当众喊对面!爸爸!” 余绯正在喝水,听到这儿咳了两下。不过显然,大家都对这个惩罚方式也没什么意见。 上一届职高的男生被江延灼他们打怕了,但这一届明显更猖狂也更加不知天高地厚,没怎么跟校霸当面遇上,真不知道对面猛起来是什么样子。 “那就我们五个,晚自习去?”余绯点了点不远处的宋琛跟顾行舟,平时他们五个打配合最多——确切来说是四个人打配合的多,江延灼这种孤狼选手,一般不传球。 “恩。不需要替补了吧。”肖泊亦下一秒突然正色起来:“江爷您可得必须去的啊,我都跟他们放狠话了,江大少爷能一挑五。” “……”江延灼手里的笔突然停了,他活动了两下手腕,嘴角漫不经心地咧了咧:“你卖我呢?先斩后奏学挺快啊肖泊亦,皮是不是早痒了。” “得得得,您要想怎么样也等先收拾了他们再说。”肖泊亦赶紧站起来溜回自己凳子上。 江延灼长腿撑着地,对这件事也没怎么特别放心上,神色懒懒散散的。这时候冷菁宜跟顾烟一道回来了,顾烟一看肖泊亦凑在这儿就知道有好玩的,语气明媚轻快:“聚在这儿干什么呢老肖?” “晚上跟职高打五比五,奶茶妹儿去玩不?”肖泊亦嗐了一声:“今晚又没老师执勤,你和冷女王一块来呗,看我们怎么血虐他们然后收狗儿子。” 江延灼眼神看向冷菁宜,后者没什么明显的表情。 “哦嚯,那我俩考虑考虑哈。”顾烟咬着奶茶的吸管,这时候上课了,大家也没再多提这件事。 …… 晚自习之前。 顾烟起身背起包,喝了口奶茶转向后面:“冷冷,你真不去啊。” “不去。”冷菁宜掀起眼皮,很快又落下:“他们又不会输。” “说是这么说……那我一个人去咯。”顾烟往外走了几步,冷菁宜突然笔尖一顿:“——在哪里?” “啊?你说地点啊。”顾烟回过头:“在职高附近的一块野场,这个点都没人的。” “……我陪你过去。”冷菁宜放下笔起身:“一个人去不安全。” 顾烟笑得很开心:“嗐,你一个人回来就安全啊。” 冷菁宜点点头:“安全。” 两个人走在职高的路上,身上格格不入的京城二中校服很是扎眼。一路上有好几个职高的学生朝他们吹口哨,顾烟不屑地拉起冷菁宜,快步朝前走。 两人到的时候,两边刚开始。 冷菁宜和顾烟都没有想到,现场会来这么多人。其中挺多是高中生的,也有社会不良青年。 对面的五个人,脸上有伤的有伤,穿着花里胡哨,头发乱七八糟,冷菁宜觉得他们全身上下就差在脸上写“我是混子”四个大字了。 对面方阵里最高的是个刺猬头,那个尖刺的发型给他增高了至少五公分,速度和准度明显不够格。冷菁宜观察了一下,最矮的那个红毛,算是打的最好的。 顾烟站在一旁给她科普:“那个刺猬头,大家都直接喊他刺猬……欸看到那个刀疤男了吗,进派出所过好几次,都是因为打街球伤了人,次次都很严重,因为是故意的。之前都没跟余绯他们对上过,属于各走各的路吧,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偏偏对上了。” 冷菁宜神色一凛:“他手脏是吗。” “脏啊,这次说是不脏的,纯拿球说话,也不知道他能不能信守承诺。” 顾烟一脸无所谓:“没事的,对上江延灼这些人,他最多有点犯规的小动作。真的下手他是不敢的,江延灼的名声在外很响,真的动起手来,他们话都来不及说完一句,就能被撂倒。” 目前比分是10比6,江延灼他们10,对面是6分。这时突然场地嘈杂起来,冷菁宜迅速向那边看去,只见余绯倒在地上,嘴唇泛白,而顾烟早就冲了过去。 冷菁宜紧随其后,到达场地后问:“怎么回事?” 她问的是江延灼。 “落地脚踝扭伤。”江延灼顿了顿:“不是他们的问题。余绯之前就扭过好几次,只要扭过一次,之后就会经常容易扭。” 余绯的额角都是汗,顾烟心疼地给他在擦:“别急,马上去医院。” 红毛嗤了声:“有替补吗?没替补还怎么打?” 顾烟回头就骂了一句:“别他妈烦!没看见人正伤着吗少废话!” “嘿——又不是我们的问题。”刺猬头手一摊:“这怎么搞?你们没带替补的话,这场就打不完了啊。” 来了几个场地外的好心人,帮顾烟的忙架着余绯站起来,还有帮忙打车的。 “还是说这就直接咱们赢了?”刀疤脸痞里痞气地挑了个眉:“那是不是要叫爸爸了啊。” “长得挺丑,想的倒美。”冷菁宜开口:“谁说没替补了?” “嘶。”刀疤脸听到这句话整个人一愣:“你不是冷兮芮吗?你他妈说谁丑呢?” “谁生气我说谁。”冷怼怼上线,她直勾勾地盯着刀疤脸:“你搞传销的呢,话这么多。” 江延灼没忍住,笑着咳了几声:“祖宗啊。” 余绯喘着粗气:“接下来怎么打?” “别担心,让顾烟先陪你去医院。”江延灼顿了下:“交给我就好,你先去看伤。” “我他妈不跟小姑娘计较。”刀疤操了一声:“那就继续打啊,你们替补呢?刚刚谁说有替补的来着?” “啧。年纪轻轻还记性不行。”冷菁宜轻描淡写:“我。” “我知道话是你说的。”刀疤忍着火,要不是冷菁宜漂亮——再加上前面有个江延灼,他早想打人了:“我是在问你们替补是谁!” 冷菁宜挑眉:“我。” 江延灼目光快速看向她:“——冷兮芮。” “嗯哼。”冷菁宜也看向他:“我没开玩笑。” 红毛和刺猬头哈哈大笑:“不是吧,你们的替补是个娘们儿?瞧不起我们几个还是怎么的?一群大老爷们让一个女生上?” 资料上,冷兮芮就是个运动天赋极佳的人,篮球打的也好。冷菁宜本来就在之前的学校里有些基础,后来进冷家前后又专门练了练,效果还不错。 冷菁宜从刺猬头怀里把篮球一手断掉,单手在篮下往框里投了个空心,语气寡淡又随意,一字一顿,透着轻蔑:“到底打不打?” 那个表情,明明她身高在所有人之下,对面职高的却莫名生出了一种,冷菁宜在居高临下地拿下巴指他们的错觉。 冷菁宜脱掉校服,拿着球朝中线走的时候,江延灼突然开口:“祖宗。” 她回过头:“恩,干什么?” “没什么。” 江延灼笑了:“就叫叫你。” 篮球抛出的那一瞬间,江延灼跳球,其余四人找空位。 刺猬头身高跟江延灼差不多,只是输在手臂不够长,连球的边都没碰到。 大家都是第一次在有女生参赛的场地上打比赛,对面多多少少心里变得有些不协调,而肖泊亦他们会想着去照顾一下冷菁宜。 不过球到冷菁宜手上的时候,细胳膊细腿带球却毫不费力,一点都没有脱手或是卡顿。 五分钟后,男生都渐渐放开了,发现眼前的女生一点都不比男生打球打得差——甚至应该是他们所见过的,最会打篮球的女生。 江延灼在被人堵的时候,刺猬在队友身后准备冒他。因为他们都知道,江延灼是孤狼属性,几乎不会传球,一向是要么投要么过人。 万万没想到的是,江延灼连看都没看,反手就把球扔了出去,稳稳地落在身后中线处的冷菁宜手里。 肖泊亦跑去卡红毛的位置,路过时朝江延灼笑了一声:“你俩这就跟打过配合似的。” “承让。”江延灼勾起一边唇角:“是我祖宗聪明。” 二人准备给冷菁宜开道的时候,却发现冷菁宜双手持球,看着前方没动。 刀疤脸大吼:“刺猬你不用往前卡!往后退去堵!她不到篮下不可能扔的!” 冷菁宜嘴角似有似无地歪了一下,随后膝盖微弯,篮球呈抛物线在空中划过。 白金色的路灯已经亮起,篮球在地面上翻滚的黑色剪影快速转瞬即逝。她出手的那一瞬间,对面都是懵的。 这他妈是中场啊喂! 距离三分线都还有好几步的距离,连大部分的男生都不敢在这里出手,但冷菁宜敢。 刀疤脸当时心里就一句话:这娘们太虎了。 球“叮”的一声砸在篮筐和篮板交界处的铁上,然后迅速一个回弹,穿过球网落在塑胶篮球场上。篮球在地面跳动了好几下,才慢慢减速。 在即将第一场结束的时候,冷菁宜带球,前面拦了刺猬头。冷菁宜作势要投,刺猬头表情仿佛看穿了一切,直接跳起来就去冒。 结果他娘的是个假动作。 冷菁宜标准又简单的上篮,压哨球稳稳进筐。 这时十分钟计时结束,中场休息。 宋琛和顾行舟跑过来,递给冷菁宜一瓶没开过的矿泉水:“咱们冷女王真可以啊!还收小弟吗您?” “边儿去。”江延灼抢过水,拧开瓶盖之后递过去:“辛苦了。” “没事。”冷菁宜声音还是稳稳的,结果一接矿泉水,整条胳膊就发软地往下掉。 江延灼眼疾手快一把托住:“啧。累了啊。” “有点吧。”冷菁宜坐下,仰头喝水:“我又不喜欢运动。” 江延灼吐了口气:“谢了。接下来休息吧。” “找到新替补了?”冷菁宜朝两边望了望:“没有啊,哪儿。” “四打五,我们照样能收儿子。”江延灼哂笑:“小祖宗可歇着吧,看你家天王老子怎么干他们。” “说话注意点儿。”冷菁宜踢了他一下,不轻不重。 “祖宗你真行啊,知不知道这叫家暴。”江延灼嗤了一声:“操。” 他拿着球,边跑边回头,朝她挑了个眉:“但老子还是喜欢你。” 时间仿佛定格在那一瞬间。当时周边很嘈杂,有很多看客的热闹声响;汽车有时候开过,溅起一阵风尘仆仆;路灯影影绰绰,树叶也沙沙响,有时候落下几片,叶子是泛着青绿色的,因为就快要到初夏。 最后当然是零班收了一群儿子。 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刚好也在那时响起。 第37章 37 眼泪 余绯的脚腕没什么大碍,休息了两天就继续来学习了。 顾烟扶着他早上进班的时候肖泊亦点开手机上的录音机,大声地播放职高那几个人当天在篮球场叫爸爸的声音,以此来当做欢迎余绯回归的快乐号角声。 余绯当时差点就把肖泊亦踹出零班门外。 不过五月都快中旬了,高三即将高考,高二也将迎来期末考试。班里迎接六月的气氛也渐渐地上来,连江延灼都偶尔开始听听课。 冷菁宜每天早上五点起,凌晨一点睡。每次林管家接送,她几乎都在车上闭目养神,林管家也知道三小姐累,从不打扰。 她跟冷老太太也很久没联系了,听林管家说,冷老太太还在家乡散心,很快就会回来了。 顾烟有天早上拿着奶茶进来,突然盯着冷菁宜的脸看了许久然后开口:“冷冷,你最近好像瘦的有点多。” 冷菁宜对着顾烟的镜子看了看:“还行吧。” 结果顾烟中午跟她吃完饭,硬是拉着她到医务室的体重秤上称了一下—— 比开学时的体检整整瘦了六斤。 顾烟捂脸,冷菁宜倒是无所谓,剥开口袋里一颗黑巧克力,若无其事地塞进嘴里:“管他呢,回去上课。” 午自修的时候江延灼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冷菁宜站起身,拿着卷子准备去办公室问题目。手机塞在校服口袋里,和黑巧克力放在一起。 冷菁宜问完题目,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刚好碰见江延灼从楼梯上来。见到冷菁宜,他倚着墙,声音慵慵懒懒:“有题不问我,去问老师啊。” “你不在,我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冷菁宜说完就走,结果被江延灼一把拉住手腕,朝自己身边靠。男女力气本就相差悬殊,每每江延灼拽她,冷菁宜都挣脱不开。 “你又干什么,班里要熄灯午睡了。”冷菁宜皱眉,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 两人都愣了一下——这个时间点,根本想不到谁会打来电话。 冷菁宜左手拿着试卷,右手又被拉着。于是江延灼放开她,冷菁宜松了松手腕,手往口袋里伸去,隔着衣服摁掉来电:“应该是推销之类的吧。” 结果手机并没有消停,又开始“嗡嗡”震动起来。 冷菁宜这次把手机拿了出来,看清楚联系人之后一怔,居然是林管家。 冷菁宜摁下接听:“林管家?” “欸,兮芮啊。”林管家欲言又止:“你可能现在……得来市医院一趟。我来不及接你,自己打车可以吗?” “怎么了?”冷菁宜皱眉:“谁受伤了?” “冷老太太。”林管家闭了下眼睛:“……过世了。” 在那一个瞬间,冷菁宜感觉自己手指尖都是凉的。 周围很安静,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的冷,江延灼也听见了。 冷菁宜闭上眼睛:“我知道了。” “谢谢林管家,我马上过来。” 电话挂断,她的手依然举在耳边,没有落下。声音也清清楚楚,没有颤抖,明理清晰,就好像是接了很平常的一通电话。 但是林管家那边挂断了以后,一行泪瞬间就贴着她白皙的脸颊慢慢地滴落——泪珠掉在地上,留下一片细小的水渍。 ——泪珠滚落的时候很慢,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湿了。 冷菁宜在颤抖,她拿着手机,喉咙发干。双腿渐渐无力,她抱着膝盖慢慢蹲下,把脸埋在臂弯里。 江延灼也蹲下,他的手在半空中迟疑了一下,然后落在她的发顶上。声音又轻又温柔:“这里没其他人,想哭可以哭。” “我在这儿呢。” “祖宗,我在。” 冷菁宜的呜咽声响起来的时候,江延灼心疼地想拿自己的命换她开心。 他蹲着把她揽进怀里,像哄小孩似的拍她的背。冷菁宜软在他怀里,很小心翼翼地抽泣,她不敢哭的大声,也不敢哭得太久。 没多久,她迅速地擦干眼泪,说:“我不能哭了。” 她轻轻推开江延灼一点,眼睛红彤彤的,眼眶里带着清亮亮的水,哽咽着问他:“江延灼,能不能送我去医院,现在。” 江延灼手指擦去她眼角落下的一滴晶莹,声色低下来,语气很轻柔:“好。祖宗你再哭,就真要我命了。” 在去医院的路上,冷菁宜一直很冷静,也一句话也没说。 她很安静地盯着空气中的某一处发呆,周遭的气压都变得低,生人勿进的气场尤为明显,像是给自己筑了一层厚厚的壁垒,让任何人都无法触摸和靠近,包括江延灼,包括所有人。 到达市医院门口的时候,冷菁宜开了口:“我一个人就好。” 江延灼手指曲了曲,顿了一下:“不行。” “你觉得行不行,跟我没有关系。”冷菁宜掀起眼皮,看江延灼时,好像眼前是个陌生人。 江延灼被这样的目光刺了一下。 但是他没有退后,而是低头按了下手机,冷菁宜的手机再次嗡嗡响起:“那你接一下,我要听你那边的声音。” 冷菁宜还想开口,江延灼抢先按住她手腕:“你不答应,我就肯定跟着。” 语气有些恶劣,却是真诚的关心。 冷菁宜这次妥协了。 江延灼站在市医院门口,听着她进医院,周遭渐渐嘈杂起来,然后是进电梯的声音,电梯关门的声音,询问病房的声音,脚步渐渐从走路变成奔跑的声音…… 再到片刻的寂静,然后是推门的声音。 门内只有林管家,病房是空的,没有床。 冷菁宜声音很淡:“为什么?” “冷老太太不让大家告诉你,怕影响你。”林管家闭了闭眼睛:“对不起,兮芮。你去春游那天,冷老太太摔了一跤,当时就不太好,一直在医院。” “做完一台手术之后,她给你打了个电话报平安,打完就睡下了。老太太年纪大了,我很早就跟你说过,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这一天迟早会来的,我是觉得应该告诉你,但老太太就是不让,我们没有办法。” “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冷老太太很喜欢也很疼爱你。她说,自己从来没把你当成过兮芮,要记住,你就是你自己。” “冷老太太一直想回祖宅看看,年纪大了没办法经受奔波,这次她终于要回去了。也就是……兮芮,你原先所在的那座城市,绾洲。” “她就希望你开开心心的,遗嘱她很早就立下了,是在你来之后有找律师修改的,最后她把大部分遗产都捐给慈善机构了。”林管家叹了口气:“她留给你的东西在一个小盒子里,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放在你房间了,你回家之后自己看吧。” 冷菁宜盯着他,脸色从始至终没有变过,最后她低下头:“我知道了,谢谢林管家。” 林管家抿了抿唇:“我带你去见你父亲和兄长。” 父亲和兄长这两个词语,对于冷菁宜来说真的太过陌生了。从年初来至今,她见过冷慕宸和冷述筠的次数,加起来都不超过五次。 冷家人似乎是天生骨子里凉薄,言语也都寡淡,话少得不像是一家人,而冷菁宜也从始至终没有信任和靠近过他们—— 在整个冷家大宅,与她唯二有血缘关系的人,也是最冰冷的。 电梯又升上两层,进门有戴着黑色墨镜的保镖,冷菁宜真想嘲笑这种上世纪有钱人的配置,但是她笑不出来。 林管家见冷述筠和冷慕宸都没开口,便讪讪地提到:“老爷,大少爷,二小姐来了。明天回南方的送葬,我立刻给她去请假。” 冷慕宸突然抬手:“不必了。” 冷菁宜和林管家一愣。冷慕宸目色冷冷地看过来:“冷老太太去世了,她就这么一个人过来的?” 冷菁宜没懂他什么意思,难不成……自己还得买个花圈过来? 怕不是有什么毛病。 于是她没吭声,静静地等待冷慕宸接下来要说的话。 冷慕宸盯着她,冷菁宜面色淡淡的,眼里似有询问之意。 “冷老太太身体那么差了也要对她瞒着真相的这个孩子,就是这么过来的。”冷慕宸似乎是笑了一下:“她没有心的啊。真不敢相信,才这个年龄的孩子,真的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啊。” “冷老太太真是可怜。她还以为你把她放心上了。”冷慕宸嗤了一声:“到底不是个纯的。” 冷菁宜腿软了一下。 “你看她这表情,就好像是……死了只蚂蚁一样,脸上居然一点波澜都没有——就算是一条狗都知道要感谢养它的人。” “我们冷家,不可能带这么冷漠无情,不懂感恩的人,一起返乡给冷老太太送葬。” 冷菁宜听到这里,倒吸了一口冷气,喉咙干的充血。 冷慕宸别过头,冷述筠很有眼力见地把手放在嘴边咳了一下:“二小姐就不需要跟着去送葬了,祖宅进不得外户的血脉。” 林管家整个人也是僵的,不知道事态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有一件事还得提醒你一句。”冷慕宸再度开口:“冷老太太也没给你留下什么遗产,就是个小盒子。两年可才过去了不到一半,接下来,你还是得继续扮演冷兮芮,记得要多笑。” “毕竟,之后冷家二小姐,还得经常出现在很多酒会上呢。” 江延灼攥着手机,越攥越紧,几乎是要把手里的东西捏碎。他骂了一声,推开医院的大门朝里冲去。 电梯显示还在六七层,江延灼狠狠一脚踹开安全通道的楼梯门就往上冲,眼里的怒火像是要烧出来,经过他的每一个人都讪讪地回头。 楼梯间里昏暗又潮湿,空气都是冰冷的,江延灼刚往上跑了几层,抬眼一愣,周身的戾气也散了,眼神渐渐地变得清明了起来。 冷菁宜站在楼梯间,脸色发着白,但很努力地在克制情绪。她朝江延灼笑了一下:“没事的,江延灼,我真没事。” “江延灼,我们回家吧。” 江延灼手指尖在颤抖,他一步一步爬上楼梯,站在冷菁宜身前。 他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冷菁宜没哭也没推开,就这么任由他抱着:“我真的没事。” “但我有事。”江延灼把她抱得很紧,生怕她消失了一样:“我听你的,都听你的。” “没事了祖宗。”江延灼闭上眼睛:“别怕,我带你回家。” 第38章 38 飞机 冷菁宜晚上在江延灼家的公寓阳台上,一个人站了很久。 林管家在这段时间里,一直在给她打电话,手机屏幕亮了许久,灭了一会儿之后,又亮起来。 她早就把手机来电震动也关了,静音的手机只能看到发亮的屏幕上,联系人林管家的备注姓名。 江延灼两手指尖交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动不动。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站着的冷菁宜。她的背影既孤单又落寞,像是身上背负了什么东西一样,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颓丧和疏离。 他想抽烟,手抬起又好不容易放下——家里的打火机都早被他收到杂物间了,烟也早就都扔了。 江延灼闭上眼吐了口气,起身走近:“祖宗,去休息吧。” 冷菁宜吹着风,并未答话—— 她其实是在想一件事。 冷慕宸把她从南方小城大老远地接来京城,住进冷家大宅,初衷是为了尽一份孝心,让长相及脾性都与冷兮芮相似的她,来讨冷老太太的欢心。 明明是欺骗,却圆谎成了孝顺,还在她手腕上刻下了这个蝴蝶纹身。而且她未成年,为了这个抚养权,冷慕宸不惜砸了一个亿给温荼那个视财如命的女人。 现在冷老太太死了,前后不过四个月。 可是最后,冷老太太脑子虽然不清醒,但却已经发现了冷菁宜的真实身份,而且居然还是把大批的遗产捐了出去做慈善,并没有把财产留给冷家。 因此冷慕宸做这件事,得不偿失。而在今天,整个冷家的掌权人,也明确地表现出了对她的厌恶。 所以接下来,她在冷家会受到怎么样的对待—— 冷菁宜越想身体越冷,即便她知道现在不该想这些,但虚无的安全感依旧使她害怕到极点。她不是害怕吃苦头,只是她一直都想尝试着去抓住些什么,可发现自己什么也抓不住。 不属于她的东西,迟早会流走。 她强制性让自己停下思考,把大脑放空。 江延灼发现她眼神不对,声音低下来:“……怎么了。” “他们不要我了。” 江延灼蹙眉:“在想什么。” 冷菁宜如梦初醒:“啊。”她垂眸:“没。” “别整天跟我没没没。”江延灼语气有了点无奈的情绪:“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要你了。” 冷菁宜指尖曲了曲,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抬眸:“……其实有事。” “恩。”江延灼盯着她的眼睛:“跟我说。” “你能有办法瞒住冷家的人,带我去……那里吗。” 江延灼垂眸看着她。 冷菁宜没接他灼热的视线,兀自低下头:“算我求你。” 江延灼的心脏狠狠一揪。他从来没有这种,心里发酸发到苦的感觉。他很想抽烟很想发火,很想找点什么东西发泄,可是冷菁宜站在他眼前,他没法去生气。 他心里又恼又自责,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冷菁宜这个要求他当然可以满足,只是她又一次向他答非所问了。江延灼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冷菁宜永远是这样—— 永远和人保持距离,永远把他人的关心置之度外,永远一个人把自己的苦涩和情绪咽下去。 他曾经让冷菁宜别往后退,她做到了,的确没退,但也别想让她往前走一步。 她就一直丧着在原地踏步,对谁都是一个样子。 因为极度的没有安全感,所以她更害怕被谁发现自己的这种不安全感。 江延灼心疼地想哭。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才会长成了这样的性格,这么小心翼翼,这么善良却不着痕迹。 江延灼闭上眼睛,声音又哑又温柔:“别求我。” “冷菁宜你记住,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不需要求。” “你只管开口,我只管照做。” “我唯一想要的,是你能在我身边。” “冷菁宜你给我听好了。谁都可以离开我,我都无所谓。但是你不行。不准。不能。不可以。” “你好好待在我身边,这他妈就够我幸福一辈子的了。” 冷菁宜沉默良久,说了一句“谢谢”。 “别跟我谢来谢去的,明天一早走,现在去休息。”江延灼靠着阳台移动门的边框,声音是温柔的:“明早我叫你,安心睡一觉。” “还有,”江延灼低头顿了一下,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但最后还是开了口,“就算全世界都不要你,我也不会不要你的。” …… 第二天一早,江延灼等她洗漱穿戴好,出门按下电梯到顶层。 冷菁宜:“?去顶楼干什么。” “不是得避开冷家吗。”江延灼勾了勾唇:“先委屈一下,坐这架直升飞机走。等飞到隔壁市的机场之后,再带你坐私人飞机。” 冷菁宜眨了眨眼睛,说不出话。 江延灼总是能刷新她对有钱人的看法和三观。能在瞬间变出一台直升飞机和私人飞机的,整个京城不知道有多少人。 但她肯定的是,冷家有钱,但冷慕宸不随随便便能喊来直升飞机。电梯门打开,冷菁宜这才发现,要去这栋楼的最顶层,不刷江延灼的指纹上不来。 乖乖。 天秀。 电梯门一打开,偌大的平面停机坪。 顶层高,猎猎风声呼啸而过。大清早,太阳还没出来,但光线已经很充足了。 印有P字眼的平台上,驾驶员跨在直升飞机的门边,已经等候多时了。见到二人他摘下墨迹,朝江延灼打了个响指:“小少爷,这么多年没见,我难得有空,就喊我来当你驾驶员啊?” 江延灼哂笑:“好好开啊,这可是我祖宗,晕机了你负责。” 他跟冷菁宜解释:“我堂哥,江阳,边防部队的,难得休假。” 飞机上一条德国黑背“汪汪”叫了两声。 江阳身上军阀气息还挺重,脸孔跟江延灼也有几分相似,京腔也正,只是没江延灼那么气质高调。 冷菁宜微微欠身:“哥哥好。” 江阳很开朗:“弟妹好。” 冷菁宜:“……” 到了隔壁城市的机场,江阳跟他们道了别,江延灼带冷菁宜上了豪华私人飞机。 私人飞机的大小跟一架小型客机差不多大,对于他们两个人实在是过于宽敞了。 冷菁宜窝在沙发上睡觉,到南方还要好几个小时的时间,足够她补觉了。 话是这么说,但冷菁宜睡不踏实,中间醒了好几次。终于睡稳之后,再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飞机上的房间里面,柔软的床垫很舒服,而不是睡在刚刚的客厅沙发里。 冷菁宜揉揉眼睛,发现不远处放置的恒温箱里面,养着一条蛇。再往旁边看,还有两条蜥蜴。 “……”有钱人养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冷菁宜不禁想,是不是江家大宅里面,也跟电影里放的那样,在家放鱼缸养鲨鱼,在外头还领养东北虎和非洲狮? 看到江延灼家私人飞机上养的宠物,冷菁宜莫名想到了橘子,这么一来瞬间就念上了。时间算一算,明天周末,这次是真赶不上去看橘子了。冷菁宜怕自己忘了,赶紧跟喻旻川发了消息。 对面很快就回复了:“我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冷菁宜一愣,随后想到,冷家是多大的家庭,家里有丧事,京城的贵圈应该都知道。只怕不久之后,在京城举办的葬礼上,还能和喻旻川见上面。 喻旻川一定以为,她也在和整个冷家一起返乡,回祖宅送葬的路上。冷菁宜想到这里兀自轻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嘲笑些什么。 门是虚掩着的,门外依稀传来打电话的声音,冷菁宜下床,轻手轻脚走过去。 “恩,妈。我外面是有点事儿,过个三两天回京城,不用担心。” 沈淑的声音温温柔柔的:“那记得早些回来。奶奶马上下周就八十大寿了,亲戚朋友都说今年一定要等你一块儿在家里吃饭的。” “恩,好的妈。”江延灼顿了顿:“放心,我一定提早回来。” “欸,好。”沈淑的声音即使在电话里,对儿子的疼爱和宠溺也丝毫没有减少:“还有,孟归放假准备回国上学了,那小姑娘粘你,奶奶八十大寿她也来吃饭的,你多让让。” “都多大了,还小姑娘。”江延灼不想多讲关于喻孟归的事情,敷衍了几句之后,挂了电话。 明明是母子之间家常便饭的言语,在冷菁宜这边却显得尤为珍贵,因为她从未有被家人这样嘘寒问暖的对待。 江延灼挂了电话,似乎是笑了一声:“醒了啊,我的冷祖宗。” 冷菁宜一愣,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也没藏着,把门推开:“恩。” “刚刚是和我妈打电话,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说了点近况。” 江延灼一脸轻松地晃晃手机,规规矩矩跟自家小祖宗报备完,摸了摸耳垂上的耳钻:“行了祖宗,准备准备,咱们要下飞机了。” 冷菁宜点点头:“好。” 双脚触碰到地面的瞬间,她突然想起来,自己离开这里的时候,没想到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回到这座南方的城市。 这座城市的名字很好听,却是冷菁宜不愿去触碰的地方——绾洲。 南方的天气没有北方浪漫的大雪,热闹的步行街和昏昏欲睡的暖气片,只有下不完的连绵细雨,和越来越湿冷的寂静长街。 整座城市都好像在冷菁宜走时那个冬季的寒冷气候中沉睡了,春寒料峭如今早已过去,却似乎一直没有苏醒。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个念旧又难以融入环境的人,初到京城的时候哪哪儿她都不适应。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回到南方的这座小城,自己却先怀念起了北方。 冷菁宜垂眸闭了闭眼睛:“我们走吧。” 第39章 39 鲜血 一切都安顿完后,已经是临近七点。冷菁宜没什么胃口,江延灼叫了酒店的晚餐,备着以防她突然饿了。 江延灼在冷菁宜隔壁房间,离开的时候留下一句:“有事叫我,不要一个人出去。” 冷菁宜坐在窗台上,绾洲的酒店不像京城的楼层那么高,外面刚下过雨,空气比北方的雾霾天清新许多,可她却觉得压抑。 这儿离她原来的生活太近了,近到她心里发怵。她原来的住处离这里并不远,温荼还在这里。 那个让冷菁宜十七年来活在黑暗里的女人。 她闭了闭眼睛,睁开之后强行往楼下的街道上看人来人往,试图让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在密闭的环境久了,她情不自禁地会压抑。 在一个人出去走走跟找江延灼这两个选择中间,冷菁宜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这下好了——江延灼口中的“有事叫我”和“不要一个人出去”,冷菁宜非常配合地一个都没有听。 冷菁宜戴上帽子和口罩,绾洲又不大,这条街上原本认识她的人也还挺多的,被认出来麻烦就大了。保不好,就会有好事的人,多嘴去跟温荼说。 都说南方治安比北方好,绾洲却并不是个好地方。虽是个水乡中的水乡,但鱼龙混杂,小偷小摸的人不少,混子也多,特别是到晚上。所以在冷老太太那一辈之前,整个冷家就已经搬了过来,早早远离了这个地方。而也就是在那么多年前,冷慕宸偶尔一次回来办事的时候,才让绾洲的温荼…… 冷菁宜插着兜,绾洲带着水分的空气让她稍微缓过来了一点。她低着头向前走,路边偶尔路过小猫小狗。她身上天生带冷香,有些人跟她交错擦肩而过的时候,会稍微放慢一些脚步。 江延灼是去敲门的时候发现冷菁宜不在的。他低声骂了一句操,把门猛地一推,抓起手机就往外面跑。 他在飞机上,其实趁冷菁宜睡着的时候,在她手机上按了定位器。冷菁宜要是知道一定会生气的,可是他还是要这么做。一来绾洲他不熟悉,二来冷菁宜从昨天开始情绪就不太稳定,她又什么都不说,江延灼只能把标准放到最低——先把她的安全保证好,再去想其他的。 江延灼看了方位,离酒店还不算太远。定位器有收声功能,他戴上蓝牙耳机,听到冷菁宜周围的声音杂乱,也就是普普通通街道上的声音,稍微松了口气,沿着地图上的路线跑。 冷菁宜是路盲,插着兜漫无目的地走。她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人在跟着她。但每次回头看的时候,又没发现什么异样。路过一条小巷子时,她看天色也不早了,就准备回去。 突然一双大手,按住她的肩就把她整个人往巷子里面拖。 冷菁宜吓了一跳,本能地去挣扎,但成年男性与她的力量悬殊太大,又是在她身后的位置,她根本使不上力。 整个人摔在地上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去摸口袋,手却抢先被男人一把按住,纤细手腕被掐得咔咔作响。冷菁宜吃痛,眼眶一下子红了。这跟江延灼的发力完全不一样,至少江延灼不会把她掐得想哭。 江延灼听到耳机里发出奇怪的闷哼声,脚步倏地一顿,漆黑的眉目渐渐蹙起。 巷子里,男人的面孔冷菁宜看不清,却在他开口的一瞬间令她毛骨悚然:“真的是你啊,小冷美人?终于舍得回来了。” 冷菁宜脸皮发麻:“你别过来。” 男人纹着花臂,很邪恶地笑了一声:“一个私生女,装什么纯。” 另一头,江延灼头脑像是轰隆隆一声炸开了。他深呼吸,发了疯似的往地图上不远处,那个红点标记的地点跑。 冷菁宜脸皮发麻,四周空气安静。她跌坐在地上,本能地往后退,不停地喘着气。 花臂男人拉住她脚踝,把她扯到离自己更近的地方,冷菁宜带汗的喘息声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太过美妙的音乐:“一个人回来的?告诉你那个妈没?” “我警告你。”冷菁宜周身发着抖:“你今天要是敢动我,你明天一定会残废。” 花臂男仰头哈哈大笑:“说得跟真的似的。”他嘴唇凑近冷菁宜发白的精致侧脸:“这么多年了我都没找到机会,好不容易你十六七了,居然给你那个传说中的爹给接了去,我可叫一个郁闷啊。” “结果你今天居然回来了,是不是老天都看不下去,给我机会?” 冷菁宜“啪”的一巴掌扇在他脸上:“离我远点。” 那一巴掌扇得挺狠的,花臂男感觉头天旋地转,晕了好几秒才缓过来,而这时冷菁宜已经站了起来,踉跄着往外跑。 “不愧是从小没人管的,挺猛啊。”花臂男抹了一把嘴角,抬脚作势要追。 下一秒,冷菁宜整个人撞上温热的胸膛。混合着青柠和薄荷的熟悉味道向她袭来,冷菁宜瞬间身体一软,整个人跌在江延灼怀里,眼眶一下子红了。 “哟。”花臂男愣了愣,哈哈笑了一声:“怎么,学会在外面找伴儿了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莫名其妙有些紧张,江延灼身高在他之上,脸孔看着年轻,却压迫感极强,铺天盖地向他每一根神经袭来。 “你先离开,在外面等我。”江延灼声音冷得似乎是降到了冰点,每一个字音字节都透着血雨腥风:“接下来的场面会有点血腥。” “……江延灼。”冷菁宜全身还在发抖,刚才受了极大的惊吓,现在她连叫他的名字还有些吃力。 “乖。”江延灼低头看着她:“你的眼睛和手都太干净。这些不干净的,你不要看,只管交给我。” 听到了吗冷菁宜,你的眼睛和手太干净了,就该开开心心地念书和给我宠着。而那些不干净的,都交给我。你只管向前跑,不要停下,哪怕一分一秒。 她不知道的是,刚才那些花臂男的话,一字不落地进入他耳朵里的时候,江延灼都快疯了。 冷菁宜垂眸:“你别受伤。” 江延灼眼眸动了动:“你在担心我。” 冷菁宜没说话,江延灼的目光向下瞟,眼里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却预示着什么恐怖的东西来临:“你衣服脏了。” “我要他的命。” 冷菁宜还没退出几步,花臂男刚听见江延灼那句令人发怵的话,整个人莫名其妙一僵。结果他都来不及说话,江延灼突然向前一步,单手抄起他的衣领,直接把人把巷子深处拖。劣质腈纶做成的衣服在湿润的地面上摩擦,声音滋滋作响,听的人耳膜不适。 那个花臂男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腿脚完全使不上劲,整个人都愣了,在地面上疯狂扭动挣扎。他好歹也是个一身肌肉的壮汉,在绾洲这块儿号称地痞一霸的,就这么被一个少年拖着走,尽管周围没人也觉得特没面子。 他手死死地卡着衣领,红着脸憋出一句:“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江延灼把他放开,一脚踩在他脑门上,眼里的火似乎要溢出来,咬牙切齿道:“你知道吗,刚刚你在地上扭的样子。” “像条发霉的蛆。” 花臂男气急败坏:“你他妈的说什么——” 江延灼从地上顺了块木板,抄起来就往他头上砸,毫不犹豫,每一下都用了全力。 花臂男彻底僵硬了,直到江延灼砸第三下,他感受到自己头上温热的液体一汩一汩地流到眼角,嘴里尝到腥甜的味道时,他伸手撸了一把看清楚颜色—— 他彻底慌了:“你别乱来!大哥!爸爸!爷爷!” “晚了。” 花臂男全身血液都像是凝固了一样,江延灼的这一声晚了,像是给他判了死刑。他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真的不是他能惹的。虽然不认识,却周身满布戾气,嚣张得不可一世,必定非富即贵。 江延灼懒得跟他废话,扯着他头发给他整个人拽起来,一手掐着他脖子,往石灰色的水泥墙上砸,一下一下,给花臂男砸得眼冒金星,没几秒钟,鼻血直流,糊了满脸。 花臂男感觉自己要死了,一直忍不住地求饶。他生下来不学无术,长大到这么多年,还没被谁这样蹂躏痛揍过,也是第一次这么哭着在地上求饶,对方却完全无动于衷。 冷菁宜蹲在巷子口,她白色的裤脚脏了,身后传来花臂男一声声流涕的惨叫声。然后声音渐渐弱下去,一直到一切归于寂静,什么都没有了。 冷菁宜站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脚踝,试探着往里走了几步。她突然冒出了一个让她自己都很害怕的想法:如果真的死了就好了。 这条街上曾经许多地痞流氓,都虎视眈眈地看着她长大。她清高又冷漠,被大家视为做作和装纯。其实这条街上的许多人,包括同龄人,都曾经是她的噩梦。 她那么高冷,是因为自己的自尊心早已经被许多人撕碎,狠狠地踩在泥潭里。 冷菁宜在黑暗里活了那么多年,突然有一个人带给她一束光。像是从天而降的神明一般,慷慨地把光洒向她。 她看见眼前的人背对着她,江延灼在冷铁般的疾风中站直身体,衣襟随风飘荡,身上沾染了大片的鲜红色,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弥漫。 暴戾至极,纨绔至极,嚣张至极,爱她至极。 冷菁宜眼前一黑,像是如释重负一般,昏了过去。 …… 江延灼把她带回酒店后,给昏睡的冷菁宜盖好被子,拿毛巾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她的手。 然后江延灼坐在窗台上,把烟一根一根地碾碎,强烈地克制自己想抽的情绪,同时心里压着一股火。 为什么。 为什么身处社会底层,地痞流氓一样的人,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叫她私生女。 为什么他说冷菁宜,不愧是从小没人管。 为什么他提到冷菁宜的父母,口吻全是不屑和嘲讽。 为什么社会的十几流混子,会敢觊觎她这么多年。 为什么她的身份,会被本应该不出现在她生活里的人知道—— 还是说,在绾洲,冷菁宜是个私生女的事情,根本就不是秘密? 江延灼后背出了一阵冷汗。 第40章 40 花店 冷菁宜一直昏睡到了第二天,她醒的并不晚,因为是被饿醒的。 胃里疼的痉挛,她一睁眼就看到床头柜上放着吃的。 她吃了一点就吃不下了,洗漱时对着镜子打量,脸上苍白得不像话。她垂眸叹了口气,给江延灼发了消息:“我醒了。” “我在外面。”江延灼发了语言。 冷菁宜推门,江延灼果然倚着墙,就站在门外。见她目光暗淡,他没多问什么,只是说:“走吧。” “去墓园。”江延灼看着她:“冷家人已经走了。” 冷菁宜点点头,突然觉得很对不起他。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私了。 江延灼没必要跟着她来这儿的。 她什么都不讲,他也不问。冷菁宜觉得很愧疚,走了两步之后突然停下,轻轻地开口:“等回去……” “恩?”江延灼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她:“什么?” “你要是愿意听的话。”冷菁宜顿了顿:“回去之后,我跟你说点事儿。” 她抬起眼皮,直勾勾地盯着江延灼:“我以前的事。” 江延灼一愣,随即答应:“好。” …… 冷宅墓园。 冷菁宜把带来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摆在冷老太太的墓前,那是她几天前原本在家里做好,等着冷老太太一回家,就随时可以拿出来给她吃的,老太太一直喜欢吃的糕点。 冷老太太一直夸她手巧,会做好吃的。她对冷菁宜,从来不吝惜自己衷心的夸奖。 冷菁宜看着墓上冷老太太慈眉善目的照片,眼眶湿了。 江延灼默不作声地退出去,在门口等她出来。 冷菁宜小心地用指尖覆上老太太的照片,语气很轻很轻。 “我回来了。” “您别怕孤单……我会常来看您的。” 乌鸦飞过树梢,低低地在地面上滑行,然后落在草丛里,嘎嘎地叫着。四周安静得风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偶尔有一两只乌鸦窜过枝桠,带动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绾城早上很暖和,她却觉得有点凉飕飕的。 冷菁宜起身的时候两条腿都麻了,眼前也一黑一黑的,赶紧摸了摸口袋,拿出黑巧克力吃了两颗。 她站定之后还分了神,不知道回冷家之后,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算了。 冷菁宜在路口找到了江延灼,后者一直倚着栏杆,也没低头看手机,一心一意地在等她出来。 “走吧。”冷菁宜先一步往前走,江延灼牵住她:“祖宗。” “你手很凉。” 冷菁宜眨了眨眼睛:“还好。” 江延灼一直跟在她身后,距离不近也不远。一直走到酒店附近,江延灼突然停下脚步。 冷菁宜回头:“?怎么不走了。” “你先回去。”江延灼很轻地笑了:“我马上就来。” 冷菁宜点点头:“行。” 江延灼站在原地,看着冷菁宜进了酒店的大门之后,转身朝拐角的路口处走去。街上熙熙攘攘的,人不算少,江延灼走路很快。街上有女生频频回头,也有相互推推搡搡想去要个联系方式的,人一到跟前,立刻被江延灼一个眼神怼回去。 江延灼一直走到一家花店。 昨天夜里下过雨,路上踩过溅起的水白漫漫的。门口有一块小圃,里面种着新鲜的蓝白色小花。 还有老板娘新扎的花束,什么都有,样式好看得很,与杂乱的街道格格不入。 江延灼看到门口一个黑色瓷花瓶,里面插着两支白玫瑰。 颜色淡淡的,清而不素。五月刚好是玫瑰盛开的时候,花瓣和绿色枝叶上还有露水。 老板走出来,笑盈盈的:“欸,小伙子你好啊,买花吗。” “就那两支白玫瑰。”江延灼插着兜,没忘记本分,礼貌地点了一下头:“麻烦包一下,谢谢。” “好的,送人的吗。”老板娘笑盈盈地去拿包花的纸和丝带。 “恩。”江延灼走进花店里,打开手机准备付钱。 老板娘目光落在他手机屏幕上,一愣。 手机桌面背景是一张冷菁宜趴在桌子上午睡的侧脸,光线很暗,因为当时教室窗帘都是拉着的,所以拍出来像素也不是特别清楚。 很明显是午休的时间,江延灼偷偷拍的。 江延灼注意到老板娘的目光,大方地笑了一下:“我女朋友。花是送给她的。” 不算恶劣吧,顶多算是在言语上,提前占未来女朋友一个便宜。 他以为花店老板下一秒会说“你女朋友很漂亮”。 结果后者似乎是迟疑地开口,脸上还写着难以置信:“这……不是冷菁宜吗?” 江延灼一愣:“是。” 他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你怎么认识?” “住在这一条街上时间长的,没人不认识。”老板娘叹了口气:“小伙子不是本地人吧。她以前来我这儿打过工的,小姑娘生的好,心地也不错,就是命苦,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这两支花就当我送她的,不用付了,别跟我客气啊。”花店老板娘把花仔细地包好,选卡纸和丝带就选了许久。 “她之前还来打过工?为什么?”江延灼眼眸微动:“高中的时候?还是更早?” “哪有啊,”老板娘手部动作一顿,“初中就来了的,在我这儿打零工……能有三年多了吧。” 她目色微沉:“你不知道?你真是她男朋友?” 江延灼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不知道。” …… 十分钟后,江延灼发了疯似的往酒店跑,耳边都是刚才老板娘讲述的声音片段—— “她母亲叫温荼,这地儿都认识的。小时候没人管,过得挺惨,但生的一副极好的皮相。年纪轻轻便有野心的很,攀上了北方一个大户。” “那北方的老板姓冷,本来温荼就是个陪床的,结果居然偷偷怀孕了,瞒着那个姓冷的把她生了下来。” “那老板肯定不能认啊,温荼就缠着人家要钱,一要就是狮子大开口型的……每年好像能有两三百万吧,可能更多。” “温荼没工作,天天都在外面赌,根本不管冷菁宜这个孩子的。” “一开始大家是都挺心疼的,但是别人的这种事,的确没办法找谁说理去。” “温荼每年要过去那么多钱,根本没一处是花在她女儿身上的。那个老板可能还以为,自己在外面的这个女儿被养的挺好的吧,其实根本不是。” “一开始还行的,冷菁宜小一点那会儿,大约就是初中之前吧,温荼还会给她点生活费之类的。到后来,大概是到初中年纪了吧,温荼经常出门什么的,没个半个月的根本不回来,也想不到要给孩子钱花,那这孩子不就等于没人管了吗。” “十二三岁的孩子,哪有什么挣钱的能力,总不能去干苦力吧,小姑娘生的白白净净,而且还在上学呢。” “而且温荼这个女人,我都怀疑她脑子有问题,专爱把自己攀上大户的事情往外讲,炫耀得就跟中了头彩似的,绾洲这才多大啊,就巴掌点地方,全都知道冷菁宜是个私生女。街坊邻居什么的,天天嚼她舌根。我们这一带还有混子的,几次尾随她,好几次差点被欺负。” “她又没人管,学校里有人说闲话或是欺负她,也没有哪个家长来给她说理。她成绩又好,长相又好得很,容易遭人嫉妒。” “所以她小时候,经常跟人打架。别看她生的弱,一个人,直接对三个男生都行。有一次受伤可严重了,是我到医院给她签的字。” “她其实怕疼得很,受伤了却从来不掉眼泪。要是哪天真的受委屈了想哭,也就是一个人躲着偷偷地哭。” “她们学校也就中午能管一顿饭,她经常就是只吃一顿,然后回家睡一觉,第二天再继续上学。也没什么朋友,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 “她小小年纪那个胃饿得出血过好几趟,都是一个人去的医院,后来我要陪,她还不让。” “我们也去跟温荼提过这件事,结果她居然说,生出来就是摇钱树的孩子,自生自灭也不至于真有什么事儿……还说什么那个姓冷的,每个月都给她打钱,也没问过自己这个私生女过得好不好……所以她自己就没必要把冷菁宜养得多好了。” “你听听啊,这说的像是一个母亲的话吗。” “有一天她到我店里面,问我能不能收她打打零工。我当时心一软,就答应了。” “她好像是说,没钱交水电费了。我当时心疼得不行,你说这孩子,怎么命就这么苦呢。” “冷菁宜这孩子啊,跟所有的同龄同学相比,都太不一样了,平时没什么话说,性子也冷。但是一点都不矫情,该做的她都做,还有时候帮我做做饭什么的,一看就是吃过苦的孩子。” “我是真的心疼啊,好好的漂亮小姑娘,才十几岁就跟个大人似的,一肚子全是心事,有时候我都怕她憋坏了。” “温荼天天花天酒地,活的赛神仙。明明是亲生女儿,却跟没事人似的,真的不懂为什么呢。” “也是老天有眼吧,她那个姓冷的爹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给她接回了北方。听说是京城吧?挺好一地方,听说是倍儿有钱,满地都是金子啊——怪不得那么多人离开南方,说要去什么北漂呢。” “唉,之前她还跟我学的打牌呢,小姑娘好聪明,没多久就比我还厉害了。欸看你这样子,应该也是京城那儿的,什么家里特别宠着的公子哥吧。冷菁宜要是肯跟着你,只能说明你是真的对她好。因为她这个人啊……在这样的环境长大的,很难去再相信谁了。” “小伙子,你一定要好好待她啊。” …… 江延灼喘着粗气,猛地一把推开房间的门,里面却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他双手几乎是颤抖地把手机打开,定位显示的是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厅,江延灼把音频也打开,对面没什么声音。 江延灼拔腿就往楼下跑,根本等不及电梯再上来,一路狂奔。 就在十分钟前,冷菁宜收到了一条信息。手机号码是陌生的,信息却让她背后发凉:“我是温荼,都回来了,就见一面吧。” 冷菁宜直接一个电话回过去:“第一,我没钱。第二,我拒绝。” 那边温荼的媚声带着恶意,又有肆无忌惮的把握:“母女两个说说话都不行了?去京城过好日子,就是不一样啊。” 冷菁宜声音冷冷的:“你要说什么。” “你不来,我就找你那个男朋友聊聊。”温荼笑了:“你自己选。” 冷菁宜握着的手紧了紧:“地点我选。” “随你咯。” 温荼语气很轻松,那却是让冷菁宜能做噩梦的声音:“谁叫你是我女儿呢。” 咖啡店离酒店不远,冷菁宜等了一会儿,温荼就来了。 她过得非常好,一个亿果真不是白拿的,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全身上下都穿的是名牌,性感香水的味道浓郁。 “听那谁说,你现在有个对象了?”温荼摆弄着她花里胡哨的指甲,笑了一声:“不愧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啊,挺会挑人的,一定也是个有钱人。多大了?” 冷菁宜掀起眼皮,神情满是冷漠和不屑:“你来就说这个?” “啧,随便聊聊天嘛。”温荼饶有兴趣地托腮看她:“在京城过得不错吧,看你好像比之前漂亮了不少。” 冷菁宜冷冷地看着她,没说话。 第41章 41 心尖 江延灼到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窗口处背对着他的冷菁宜,对面是温荼。温荼妆画的浓,但骨相看得出来,与冷菁宜很相像。 温荼也才刚过三十五,她二十不到就生的冷菁宜,保养的又极佳,就是身上气质妖。除了皮相,没有跟冷菁宜相似的地方。 “还好我以前没花大心思管你,十七岁就走了,比我年龄还小呢,就找到个大靠山啊,真是一代比一代强。”温荼笑着调侃:“帅不帅?你那儿还有没有库存,分我一个啊。” 冷菁宜一字一顿:“温荼。” 温荼见她生气了,大笑起来:“我就开开玩笑啊,你还当真了?到底是小孩儿,脾气还挺大啊。” “也不知道你是像谁,我跟冷慕宸都不是你这个脾性啊,你怎么就长成这样了呢。”温荼的语气似乎是在认真思考。 江延灼忍无可忍,抬步就往那个方向走。 “你到底想干什么,温荼。”冷菁宜冷声道:“你钱也拿了,为什么还要来打扰我的生活,为什么。” 冷菁宜觉得莫名其妙,明明自己跟温荼的感情,就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但是当自己开口的时候,一股憋到眼睛发疼鼻子发酸的委屈,还是蹭一下子就冲上来了。 “温荼,你是不爱我,你只想要钱。”冷菁宜垂下眸,眼睫毛上的水珠闪烁:“我不是不知道,所以你也根本没有必要,非得一遍一遍地告诉我。” “你以为我不会疼吗。”冷菁宜掀起眼皮:“我也不是铁打的,你问我为什么是这个脾性,可我也不是一出生就这个样子。” 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可是几乎酸疼到哽咽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温荼,我也有心的。” “但是我原谅你了。”冷菁宜顿了顿:“我希望以后都不要再见到你了。” “真当自己圣母了啊,出息了你。不就是在外面找了个靠山吗,昨天还把人打得残废了,挺厉害啊。”温荼似乎是觉得特别好笑:“你这副漂亮皮囊还是我给你的,勾搭人不就靠的是这个吗。你不会还觉着你找的那个所谓的男朋友是真的喜欢你吧,别妄想了,没人会真的爱你的,男人只看重的是皮囊。” 下一秒,冷菁宜身边的一把椅子突然被猛地一把拉开,表情带着野性的少年周身气压极地,坐下翘起腿,直勾勾地盯着温荼。 温荼嘴角歪了歪:“小伙子很帅啊,来搭讪的?” “搭讪个屁。”江延灼眸子很冷:“我就来问你个事儿。” “温荼,你到底有什么脸,说自己是她的妈的。” “你顶多算个生她的工具人。” “她上学被人一路上说闲话的时候。” “她晚上一个人回家,没有饭吃又没有钱的时候。” “她为了生活居然要自己去打工的时候。” “她跟人打架,骨折受伤的时候。” “她饿到胃出血,一个人去医院的时候。” “你都他妈在哪儿呢。” 温荼被江延灼这一连串的问题问的一噎。不只是她,冷菁宜也愣了,她不知道江延灼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江延灼语气分明憋着火,声音很淡,是他对温荼本人身为冷菁宜生母最后的尊重。 “你每个月,拿着冷慕宸的那些脏钱,花天酒地,赌博消遣,夜不归宿。”江延灼的语气已经几乎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那些特么的都明明是冷菁宜该拿的钱,不是你的。” “我说得难听一点,您要不是她的生母。”江延灼目光沉下来:“被我知道这些,你要再被我碰着,那么现在,你大概是植物人,永久性的那种。” “你三观不正,你视财如命,我可以理解;我随你怎么想她,我也不管。她既然说了,前面那些年她都选择原谅你,那我肯定听她的。但是——别他妈再让我听见一次,这种话我一秒钟都听不得的。我真怕我下次没忍住脾气,你就没法儿继续在这美好世界逍遥了。” “我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冷菁宜不是你也一点儿都不像你,你没人爱是一回事,但她有。你会把你自己受过的苦强加给她,但她不会。” 江延灼在温荼面前坐直,他的耐心明显已经见了底:“她很温柔,是被我供在心尖尖儿上的祖宗,你碰都碰不得的。” “你自己好自为之,人我带走了,这一辈子最好你别再找她,我也说过了,再让我听到那些话的后果。” …… 回到酒店,江延灼身上的气压还是低的。 冷菁宜本来是想从简地讲以前的事的,没想到江延灼好像已经知道了挺多,自己也没法瞒着了。 “冷菁宜,冷家人让你顶替冷兮芮,是为了什么。”江延灼一字一顿地问:“告诉我。” 冷菁宜缓了一下,轻轻开口:“冷老太太……一直精神不好,本来就时日无多。当时冷兮芮突然车祸去世,冷慕宸很着急。” “不是因为他孝顺,而是因为,冷老太太喜欢冷兮芮,大笔的遗产都会过到她手里,小部分给冷述筠,那也就是等于留给冷家。冷兮芮如果现在死了,那大部分的遗产,冷老太太就会捐给慈善机构。” “我长的跟冷兮芮很像,你知道的。”冷菁宜眨了眨眼睛,语气淡得就像是这件事跟她无关,“冷慕宸把我接过去,是为了哄冷老太太,让她在去世之前,把大笔的遗产留给所谓活着的冷兮芮。” “为了做到一模一样,冷述筠带我去纹了一个跟二姐一样的纹身。”冷菁宜笑了一下:“挺讽刺的,我是个替代品。我穿的,住的,用的,全都是按着冷兮芮的样子来。” “我也不是傀儡,我之前谈了条件的。”冷菁宜叹了口气:“我只当两年,冷慕宸觉得是够了。” “但是冷老太太不傻,她对我挺好的,也知道我不是冷家二小姐。”冷菁宜顿了一下:“到头来,都是他们几个在自以为是而已。” 江延灼听完心坎疼的没法说话,只能死死地抱紧冷菁宜,生怕她消失了一般。冷菁宜轻轻拍着江延灼的背,语气也淡淡的:“没事了,都过去了。” 冷菁宜也不是天生就丧得不行,只是她经历了太多太多的难过,最后她选择告诉自己:你看,都是这样的,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 即便是眼泪都快疼得掉下来了,她还是会选择说一句“算了,没事,过去了”。 可是这么冷淡又漠然的她,背后是被磨去了自尊和骄傲,敏感到几近脆弱的她。 她说话攻击性强,也是因为对所有人都有天生的防备。江延灼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真的疼得想把心脏都挖出来给她。 “没关系的。”她闭上眼睛。 “不,有关系。”江延灼手上力度紧了紧:“真是要我的命了。” 冷菁宜每说出一件以前的事,江延灼心口都像是被狠狠地扎了一刀。她的语气越云淡风轻,这把刀就扎得越深。 他一直以为,冷菁宜就算从前性子冷,不好相处,有冷慕宸在背后,虽然遥远,但至少也是衣食无忧,不可能在物质上哪里有什么勉强。 至少……过的不应该是这样的日子。 冷菁宜突然觉得肩膀上有点湿。她眉头皱了一下,几乎是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江延灼居然哭了。 “江……江延灼?” 冷菁宜呼吸颤了颤,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背:“你……是哭了吗?对不起啊。” 江延灼的心不受控制地猛跳了一下。他闭上眼睛,疼得想把心挖出来给她看:“冷祖宗,命都给你好不好。” “我在怪自己,为什么没能早一点到你身边。” 冷菁宜抱着他,脑袋在他脖子边蹭了蹭:“江延灼,其实……我是真的挺难过自己有这样一个妈的。真的。” 听到这句话,江延灼感觉自己心坎疼得发酸,而且是越来越疼的那种,手上力度不由得紧了紧:“祖宗,真的就这么算了吗。” 江延灼其实是不想这样的。 温荼的错误,不该这么被轻描淡写的原谅。 冷菁宜还未成年,没有担负起应有的抚养责任,她其实可以以法律形式上诉。 而江延灼一定会全力帮她的。 冷菁宜知道江延灼的意思,闭上眼睛轻轻道:“不用了。” “有件事情,我还没说。”冷菁宜眨了眨眼睛:“我初一那年,温荼身体出了问题,做了子宫切除手术,还因为生活习惯不好,作息太差,切除了三分之一的胃部和整个阑尾。” “之后她的精神和身体,一直都不是太好。” “而且她一辈子都没有再得到幸福的可能了,她不会再有孩子了……但她生下了我。”冷菁宜声音越来越低:“这些年,就当我还她的。” “之后,我们就没有关系了。” 江延灼一瞬间说不出话。 怎么能这么善良。 这么温柔。 明明过去经历了那么多黑暗,被恶意剥夺走了那么多的温暖,变得又冷又丧,心里却还是小心翼翼地保留着属于她的那一份温柔。 冷菁宜心里一直觉得,像她这种身份的人,自力更生应该是天经地义,世界上是不会有人爱她的。 要是哪天自己真对什么人动心了,那也肯定只能藏着,因为她哪敢付出啊。 本身就情感缺失的人,哪怕一点儿温柔给她,她都动心,只是你看不出来而已。 她习惯性地把自己藏得太好了,谁都不依赖,也不敢依赖别人。以前一直都是一个人的,现在再去依赖谁……那不就矫情了么。 从来没有人,像江延灼这样,无论什么事情,都主动挡在她前面的。不需要她说,不需要她有任何表示,心甘情愿地扛下一切风雨。 怎么会有人可以对她这样呢。 冷菁宜这座冰山其实早就融化得只剩下最外面一层薄薄的冰了,只是她硬生生挺了许久。 她还是想再等等看。她还是不放心。她还是没安全感。她从始至终还是害怕江延灼会走。 可是那是江延灼啊,那么高高在上如神明的江延灼,在知道她的过去之后,心疼地抱着她哭了。 冷菁宜在那一瞬间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对于江延灼的家庭也不了解,不清楚江家内部会是什么样子的。虽然贵圈都有贵圈的乱,但可以确定的是,江延灼至少有真心很疼爱她的父母。 但是她冷菁宜没有。 无论是冷慕宸,温荼,冷述筠……在他们眼里,冷菁宜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突然想到这里,冷菁宜的嘴角一点一点垂下去。 其实冷菁宜刚认识江延灼的时候,听到江延灼知道她是谁这件事,就有一种强烈的恐慌感,因为她真的不想让任何一个人,知道她家里的情况。 结果却有人一早就知道,还是跟她莫名其妙在初见就有了瓜葛的江延灼,那个她告诉自己要远离的人。 所以最早,冷菁宜对他真的是很抵触的。江延灼这个人无法无天,放纵纨绔,目中无人,冷菁宜一早就不喜欢这样的人。 可是他为她戒烟,为她俯首称臣。不知道为什么,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开始的,她渐渐地对他也卸下了防备。 冷菁宜开始低声地抽泣,缩成小小的一团。 江延灼抱住她按进怀里,低声说:“别怕了,别怕。” “从今以后,我照顾你。” “没人能对你不好了,相信我。” “冷菁宜,我喜欢你,好喜欢你,最喜欢你,只喜欢你。” “真的吗。”冷菁宜停止了哭泣,浅浅地笑了。 没等江延灼的回答,她又说了一句话。 “那么就说定了啊,以后你要一直照顾我,把我当祖宗养啊。” “——男朋友。” 卷二 ROSE 完 卷三 ICE 第42章 42 怦然 当晚,冷菁宜在床上发现了一个精致的盒子。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只有一张打印的照片。 照片上的冷老太太和冷菁宜笑得很开心,是很久之前的一个周末,冷菁宜和老太太一起去冷家的度假山庄拍的照片。 当时室内没有别人,两个人就在一座简单的木屋小厨房里面,拿相机照了这么一张简单的合照。 当时,冷菁宜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毛衣,头发扎成低马尾,手里还抱着一个碗,一手拿着勺子。冷老太太穿着改良的唐袄,面上的笑容慈祥又快乐。 冷菁宜想起来,那个时候是自己说,在国外学到了好吃的蛋糕,要做给冷老太太吃。 那次是没有佣人帮忙,冷菁宜和冷老太太一起做的蛋糕。 这张照片,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冷菁宜抱着照片,泣不成声。 …… 周一,零班,清晨。 “昨天晚上晚自习我忘了提醒大家了,今明两天马上就有校领导来随机检查,每个人早上记得戴胸卡。”柏老师站在讲台上,郑重其事:“还有那个校服啊,都穿得好一点,不要前面拉链敞着或者是拉一半的,这些都是要扣分的。” “就不久前你们那个汇演,可是拿了第一名的啊。这个小小的检查,可不能给零班扣分吧。”柏老师一本正经地吹了一通来检查的市领导,以强调这次的检查多么重要,然后舒了口气:“现在我们开始上课,把昨天发的试卷拿出来……” 肖泊亦在底下逼逼叨叨:“什么市领导,不就是之前一毕业的学长他爹么。”京城二中里全是官二代富二代的,来检查的这个当官的是学校里谁谁谁的爹,再正常不过。 冷菁宜和江延灼先前离开的时间刚好是卡在周六周日,这也省去了不少流程性的麻烦,在所有人眼里也就是翘了个周日返校的晚自习,没什么大事情。老师对成绩好的同学,难得翘一个晚自习,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延灼撑着脑袋,弯着眉眼看他的同桌。座位靠窗,阳光成束洒下来,冷菁宜在努力不让自己睡着,脑袋向下一点一点的。 昨晚上奔波得急,冷菁宜回到冷家大宅之后,家里除了佣人跟林管家,也没有其他人了。她身体碰到床的时候才觉得太累了,一觉睡到了第二天该起床的点,还是困。 “困了就睡一会儿。”江延灼开口:“这节课没听的,我下课教你。” 冷菁宜迷迷糊糊睁开眼,少年在光下看她。 江延灼的眼睛是不掺一丝杂质的透黑色,即便在阳光底下,瞳孔颜色也没有明显地变浅。 明明周身的气质很野,坐姿也散漫,但眉目真的很干净,眼下有一颗痣。不笑的时候好像有些不近人情,笑起来却是那么的缱绻温柔。 中分的黑发蓬松又温暖,校服穿得整整齐齐,少年腿长,坐下来的时候,发白的脚踝露出一截。他没戴眼镜,一副金边框架慵懒地挂在他胸前。 这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少年。 她笑了:“那我真的睡了啊。江延灼,你下课得教我。” 少年别过头去,把脖子上挂着的眼镜往鼻梁上一搁,视线落在白板上,声音透着淡淡的哑:“恩,我听。”零班的进度很快,别的班一轮复习还没结束,他们都开始二轮复习了。柏老师在讲台上讲电荷场,冷菁宜忍不住困意,一直睡到了下课。 但学霸的自我修养就是,就算睡觉,下课铃只要一响,也能不需要别人叫,就能自己起来。下课铃叮铃铃响的时候,江延灼是想让冷菁宜再多睡一会儿的,结果冷菁宜打了个哈欠就坐起来了:“快讲刚刚最后一题,我不会的。” 小祖宗说话声音还带着哑,眼睛眨了眨也还不太清醒,脑袋凑过来要他讲题的那个样子,有点像刚睡醒的小孩儿。江延灼盯着她,无奈地笑了:“祖宗啊。” “唔?”冷菁宜揉揉眼睛:“我醒了的。” “知道你醒了。”江延灼实在忍不住了,心里骂了一万句脏话,然后盯着她的茶色瞳孔,一字一句:“你好可爱。” 冷菁宜呆了两秒之后,觉得自己一下子清醒了,还很想暴走。自己随便怎么着,也不可能跟“可爱”这两个词搭边的吧?江延灼是怎么想的?大清早的就脑子抽了?冷菁宜越想越气,瞬间睡意全消—— 于是“啪”的一声,江延灼脖颈处一片瞬间红了。 全体零班:“……” 大家虽然都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了,但还是后怕哪天校霸突然脾气不好,把他这个天天怼人的同桌从这个世界上清除掉。 知情者不多,除了昨天晚上江延灼草草告诉了余绯,然后余绯又告诉了顾烟和肖泊亦,肖泊亦又告诉了宋琛,宋琛又告诉了顾行舟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人知道了。 江延灼曾经想,自己要哪天把冷菁宜追到了,必定要放九千响鞭炮昭告世人的。结果真到了这一天,他反而什么也没想做,打个电话跟兄弟讲了一声之后,就想安安静静待在她身边就行了。 冷菁宜前面的十几年,过得太苦了。他希望能用余生,来填补冷菁宜这些年的空白,他想一辈子对她好。 冷菁宜看江延灼突然不说话了,愣了一下:“很……疼吗?” 江延灼突然很轻地开口:“祖宗。我以后,应该会挺有出息的。” 冷菁宜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恩?” “就算没有我家的帮忙,我也能自己赚很多钱吧。” “到时候我有的,我都会给你,全部给你。” “你打人真不疼,”江延灼笑了一声,似乎是无奈,“你能有多少力气。” “你心情不好一定要说,谁欺负你了也一定要说。”江延灼手指紧了紧:“江爷替你出头。” “哦。”冷菁宜垂下眸:“那你以后,能不能少用一点暴力的方式。法治社会了,咱们别动不动就打人,行不行。” “行。”江延灼嘴角勾了勾:“听我祖宗的。” 冷菁宜眉眼弯起,在阳光下明媚又动人,周身的冷气散了许多。 江延灼脑海里突然涌现了一些,他觉得不该想的东西。他匆忙别开目光,心道:江延灼,求你做个人吧。 …… 下午有些热,江延灼只穿着件短袖,手里拿着汽水站在走廊里,丢给余绯一瓶:“出来。” 冷菁宜和江延灼的校服外套都堆在桌上。班里没开冷空调,虽然有校领导检查,但不会进班,所以待在班里可以把校服外套给脱掉。 冷菁宜在讲台上擦白板,顾烟指着白板上一道还未擦去的题问她,冷菁宜干脆拿了蓝色水笔在台上给她讲。 走廊外,江延灼仰头喝了口汽水:“——我问你个事儿。” “嗯哼,问啊。”余绯总觉得江延灼有点奇奇怪怪的,一般他问什么都是直接问,才不会给你个预告,说什么“我来问你个事儿”。 “你……跟顾烟在一起多久了来着。”江延灼似有踌躇。 “我跟烟儿?两年啊。”余绯莫名其妙,下一秒看破似的笑了:“你要问的不该是这个吧。” “嘶——我就问问。”江延灼朝后抓了把头发,语气似有烦躁:“那你们,关系进一步……大约是什么时候。” 余绯憋了许久才憋住没笑出来。 江延灼这个人,平时打打杀杀又无法无天的,结果到了感情这边纯情得一逼,跟初中生没什么两样。 “这种东西啊,顺其自然的最好。”余绯舔了舔牙尖:“阿延,不是我说,照我这么看,冷菁宜比你看起来自然多了。” “操。”江延灼两手搭在栏杆外围:“要死了。我真是操了。” 教室里传来肖泊亦的声音:“我靠,奶茶妹你在背着我偷偷学习!” 余绯嘴角勾了勾。 不知这时候是谁喊了一句:“领导来检查了!在外面的快点穿好校服!” 江延灼啧了一声,朝里边喊:“老肖!我校服扔过来!” 肖泊亦听见,跑过来拿起他桌上堆着的校服,反手就往窗户外边一扔:“来喽!” 江延灼接住薄薄的校服往身上一套,就觉得不对:“恩?” 他拿下来看了下尺码标签,嘴角不自觉地歪了歪,鼻子凑上去闻了一下。 木质玫瑰香。 心脏怦怦地在跳。 那边市领导的声音传过来:“那边的同学!哪个班的!校服怎么没穿好!” 江延灼懒懒散散地应了一声:“黎叔,我啊。” 市领导一愣:“哟,小江爷啊——不是,就算是你,也不能违反校纪校规不穿校服!” 江延灼笑了一下:“知道了,我这就回去穿。” 然后他两手在窗沿上一撑,轻巧地翻过窗台,消失在市领导的眼前。市领导气不打一处来,又不好在走廊里生气,摇摇头叹息着走了。 余绯靠在走廊边上,两手交叠在胸前,笑了一声,从前门慢悠悠地走进去。手指轻轻弹了一下站在白板前面的顾烟的脑壳,语气温柔又低沉:“挺好学啊,小聪明。” 冷菁宜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位置,江延灼翘着二郎腿也在看她,身上还披了件校服。看着那校服有点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好像是小了一号。顾烟突然凑到她耳边:“冷冷,江延灼生日还有不到一个月欸,你有没有想好送他什么礼物?” “啊。”冷菁宜瘪了瘪嘴:“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生日。” 顾烟对她这个样子早就习以为常:“嗐,现在开始想也来得及。” “恩。”冷菁宜嘴上是这么答应的,但是她心里在想的却是:太难了,没送过,我不会。 要问吗?好像跟他们开口有点难,冷菁宜在心里叹了口气。 …… 晚自习下课,冷菁宜去看橘子,算是补上周没去看的那次。她一推开门,橘子就疯了似的跳到她怀里,把她吓了一跳。 进门看到的第一个人不是喻旻川,而是喻孟归。后者一见到她,脸上颜色就不好看,一句话都没说就上楼了。 “来也没提前说一声。”喻旻川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妹妹:“昨晚上回到京城的吗。” “恩。”冷菁宜低低地应了一声。 喻旻川看着她低头撸猫,半晌没有说话。过了良久,他开口:“你回绾洲,没跟冷家人一起。”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温柔,冷菁宜却觉得接不上话。她最后决定不瞒着这个朋友:“恩,他们不带我去。” 喻旻川拿着口罩的手指紧了紧。 “江延灼和他的哥哥帮忙送我去的。”冷菁宜抬起头:“他哥哥叫江阳,旻川哥哥你认识吗。” “恩,见过,和我年龄差不多,也还算熟。”喻旻川点点头:“我挺佩服他的,年纪轻轻去边境。” “江延灼也很厉害。”冷菁宜声音好轻好轻:“我更佩服他。” 喻旻川闭了闭眼睛:“我办公室还有事,你自己在这儿,走的时候喊我一声就行。”冷菁宜点点头:“好,不打扰你。” 喻旻川关上办公室的门,深呼吸之后,自嘲地笑了笑。 二十五岁的人了,还因为一个十七岁姑娘的一句话,就乱了心弦。 一见便觉钟情,久处仍旧怦然的人,果真是不一样的。 第43章 43 家宴 江延灼早上到校的时候,看见冷菁宜往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又把手放回桌面上。江延灼一看就知道她在干什么,从兜里拿出两颗黑巧克力递给她:“喏,给你备着呢。” 冷菁宜在吃巧克力的时候,江延灼突然来了一句:“今天晚自习我不能陪你了。” “哦。”冷菁宜心不在焉:“好的。” 江延灼手背上露出了快乐的小青筋:“祖宗,就不能关注一下你男朋友的动向吗?” “这不是你自己马上就要说了吗。”冷菁宜无辜地盯着他:“每次都是你自己主动说的,我哪需要问。” “……我奶奶过生日,家宴。”江延灼顿了顿,放低声音:“你想不想来。” 冷菁宜动作一愣:“我去干什么?” “不干什么。”江延灼咬了下嘴唇:“想把你介绍给我的家人认识。你要是觉得太早了,那也没关系。” “我不去。”冷菁宜回答得很快。 “好。”江延灼也早就做好了对方拒绝的准备,况且以他对冷菁宜的了解,要是答应了那真就不是她了。江延灼盯着她:“那晚上我结束了,给你打电话。” “行。” “对了祖宗,我有一个问题一直忘了问。”江延灼突然想起来。 “恩,什么?” “我们两个第一次遇见,到底是什么时候?”江延灼顿了顿:“我记得,我第一次遇见你是在你们家的花园,但那个时候,你好像见过我了。” 冷菁宜点点头:“在机场。” “我们是同一天回来的。”冷菁宜笑笑。 江延灼,我想那一天,我们两个人都是很的痛苦吧。 好在……现在不一样了。 我要感谢那天的痛苦。 …… 江家奶奶的八十大寿没像沈淑过生日办的那么大,沈淑和江仲鹤是想好好办一办的,可江奶奶说不乐意,只请几家熟悉些的亲戚就行了。自己年纪大了,这种客套的场合她不喜欢,主要还是想跟自家人,好好吃一顿饭。 于是江仲鹤也就依着自家母亲的要求,主要请的都是自家亲戚,办个所谓的小家宴。 当然也有不是亲戚的,比如江奶奶亲自点的喻家兄妹。江奶奶一直特别喜欢喻家的两兄妹,一个沉稳一个俏皮,深得她老人家的心。 江奶奶当时听说喻旻川离开喻家了,还力排众议,公开支持他的决定,说男孩子有自己的事业是好事,没必要一定继承家里的产业。喻旻川虽然离开了,但江奶奶要他来,还是得给这个面子。 喻孟归是温室里长大的女孩子,嘴巴甜,最会讨老人家开心,江奶奶也自然是喜欢的。要不是看得出来江延灼没这个心思,江奶奶还真愿意让喻孟归成为她的孙媳妇。 不过江延灼一早就跟她明确地表明自己不喜欢喻孟归那个疯丫头,江奶奶也只管依着自家孙子,毕竟是她唯一的亲孙子,可不能受委屈。 江家的大宅坐落在市中心偏古城区的附近,南北装修有两极分化的趋势。一面是正派的中式风格,假山石阶,草木茂盛,有湖心亭。白墙黛瓦,亭台楼阁,檐牙高啄,浸润在黄昏后的夕阳里,浸润着古朴和静谧,江奶奶爱这一口。另一面却是高调的欧式豪宅装修风格,一看就是偏年轻化的装潢喜好,私人游泳池和玫瑰花园偌大。 江延灼从司机车上下来时一愣,江阳居然好整以暇地叼着根烟,倚在大门口逗他自己养的德国黑背,手上戴着半指皮手套,踩着军用马丁靴。 “你怎么还在?那边不催你啊。”江延灼见到堂兄还是挺开心的,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啧。没大没小的叫谁呢,都快成年人了,要学会叫哥。”江阳笑着站起来,递给他一根烟:“陪我一块儿在外面吹吹风,烟味儿都消了再进去。” 江延灼笑了声:“您自个儿吹吧,我戒了。” 江阳皱眉嚯了一声:“你居然戒烟?怎么突然不抽了,新鲜。” “妻管严。”江延灼轻声道。 “……老弟。”江阳想起了上次冷菁宜的事,郑重其事地拍拍他的肩膀:“也对,我弟媳那么漂亮,是得听她的。不然人家哪天不要你了,那咱们江家多难看。” 江延灼一把拍掉他的手:“身上有烟味儿,离我远点。” “我操,出息了啊你。”江阳扔掉烟头:“怎么今儿个不带人家来家里坐坐?你喜欢的姑娘,奶奶都会喜欢的。” “我也想,她不乐意。”江延灼舔了一下牙尖,压低声音:“我祖宗慢热,也不喜欢交际,我跟家里没说过。等会餐桌上你少多嘴,免得奶奶要心里挂念。” “啧,知道知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真的是。”江阳伸了个懒腰:“我哪有你想的那么没眼力见儿。” “嘿对了,你个小兔崽子这半年是不是拿我驾照开车?嘿——胆子越来越肥了啊江延灼,你下个月才成年,我可记着呢。”江阳突然一拍大腿:“叫声爹我就原谅你。” “你看起来只够当我小儿子。”江延灼没再多说,抬脚迈步往江宅大院里走。 他回江宅不多,一般也就是每年的这几个大日子会回来一趟。江奶奶和沈淑总是记挂,别人家的孩子读高中都是和家里住一起的,他们家的孩子偏不要,就爱一个人住套高层公寓,还特执拗,脾气又暴躁,没人能劝得动。 一进门,就看见江奶奶坐在长款的中式沙发上,旁边是喻孟归。喻孟归不知道是讲了什么笑话,逗得江奶奶开心得不得了。江奶奶还问喻孟归她妈妈孟昕最近的一些情况,任何普普通通的事情,都能给喻孟归说成有趣的,江奶奶怎么能不喜欢。 喻孟归眼神一瞥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江延灼,忙站起来:“江哥哥!好久不见呀!” 江延灼只是略微点了点头,嘴角都懒得勾一勾。 喻旻川跟他擦肩而过,两人都穿着正装,江延灼身高和喻旻川几近持平,他身上更多的是血气方刚,而喻旻川多些稳重。两人明明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匆匆扫过了对方一眼,空气中的紧张气息却凭空多出几分。 花园外,喻旻川向江阳伸出手:“给我一根。” 江阳脸上表情更稀罕了:“你今天和我弟玩儿什么呢?反差萌?” “都多大人了,还贫。”喻旻川叼着烟,低头用手挡风,轻车熟路地点烟,深吸了几秒后,闭着眼吐出一口烟,丝丝缕缕。 “大个鬼啊,我俩一样二十五好吗。”江阳嗐了一声:“这年龄多好啊,找对象能从十五岁到三十五岁的找。” 喻旻川看了他一眼:“做个人吧。” “你这话应该跟我弟说。”江阳蹲下去,重新点了根烟:“人不大,对象倒是有了,还特别漂亮。一来就是大排面,江延灼那小子让我帮开直升飞机,好像是要去绾洲。” “那么一小城市,也不知道去的干嘛,他没说。”江阳吐了口烟。 喻旻川手指尖颤了颤:“在一起了啊。” “恩,应该不久,但我看得出来,我弟多喜欢她。”江阳眯起眼睛:“从小到大,阿延都是尽量离女生远远地,就一个喻家二小姐老黏他,阿延也一点儿不上心,都是敷衍过去的。” “但这个,阿延是真喜欢。”江阳下了结论。 “阿阳。”喻旻川突然开口:“跟你坦白个事儿。” “嗯哼,你说啊。”江阳看喻旻川表情越来越沉下去,忙站起身来跳了跳,打了一下喻旻川的肩:“干什么呢,咱俩认识这么久,你一露出这个表情就是有心事了,快说。” “我喜欢的人,也是你弟喜欢的人。”喻旻川语气平平地说完,脸色平静如水地看着一脸震惊的江阳。 “啊这。”江阳拍了下脑袋:“一个是我堂弟,一个是我兄弟,我他妈操了啊……” “你俩为什么能同时喜欢一个?你他妈又不在学校。”江阳越想越不对,脑子乱成一团。 “说来话长。”喻旻川抽完烟,朝里边看了一眼:“回去吧,有人在叫我们了。” …… 家宴上。 江奶奶一身中式改良宽松唐服,笑盈盈问喻孟归:“孟归是不是接下来准备回国了?” 喻孟归笑嘻嘻的:“恩,还是想回来上学,不想老待在国外。” “这孩子真挺难得的,现在你们这个年龄的孩子,都想往国外跑,觉得国内教育累。”江奶奶喝了口茶:“咱们家阿延也是,说没有往国外发展的意向,偏要读国内高中,我看着都辛苦又心疼的。” “奶奶。”江延灼叫了江奶奶一声:“我敬您。” “欸。”江奶奶欢喜。 江仲鹤不怎么和儿子见,每一次也都不太和睦,今天看着是江奶奶八十大寿,也一直收敛着。他轻咳了两声:“马上高二就结束了,高三是最重要的,最后一年一定要努力。” 沈淑温柔道:“你看你,每次见到儿子就是这些话,他哪次考得不好?是不是,儿子?” 江延灼没什么表情,语气慢吞吞的:“唔,这说的我还挺有压力。” 江奶奶一听就急了:“我孙子已经这么优秀了,少给他说这些!你看看,难得我孙子回来一趟,特意给我祝寿的,你这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没这些孩子懂事!” 江仲鹤也是个孝顺的,连忙打圆场:“是是是,我不好。” …… 家宴结束,来的宾客都在花园里四处敬酒和拓关系,喻孟归靠过来,问江延灼能不能教她玩游戏。 这个是肖泊亦的痛处——之前有一次,喻孟归也偏要江延灼教她打游戏,江延灼这个专业坑兄弟的,把这事儿撂给了肖泊亦。 肖泊亦后来每每提到这事儿都是欲哭无泪的:“但凡有脑子的,就不可能连着玩了十几把都落地成盒,偏偏她就是。而且从头到尾都记不住捡东西怎么捡,就那么几个按键,怕不是瞎。” 所以之后肖泊亦每次见到喻孟归都尽量绕着走。 大厅里人还挺多的,喻旻川江阳都在旁边,喻孟归打赌江延灼不会当场拒绝,而后者偏偏就拒绝了,还拒绝的很干脆:“不好意思,我有事。” 喻孟归不依不饶,还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什么事?” 江延灼目色冷下来。 喻孟归瞬间手就松开了:“你干嘛这么凶……” 江延灼没再多说话,把身上黑色西装脱下来扔给管家,整了整领带就出了江宅,坐上家里的迈巴赫,踩动油门。 喻孟归气极,想追上去,被江阳拦了一把,语气轻佻又幽默,食指竖起贴在唇上:“嘘。江延灼找你嫂子去了,听话,乖。” …… 第44章 44 亲吻 晚自习下课,只见树星与月云。光明的轮廓都在路灯下刻露,渐渐烘衬京城的夜景。 江延灼坐在喷漆的迈巴赫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方向盘。车载屏幕上的时间一指到十点整,就立刻打开手机摁下了通话键。 冷菁宜手机常年静音,收拾完书包和顾烟走在林荫道下时,才拿出手机。发现居然已经有七八个未接来电了,顾烟见此笑道:“赶紧给你家那位回电话吧,我和余绯先走了。” 江延灼的语气带着些不耐烦的懒散:“怎么现在才接,出来了吗。” “没看手机。”冷菁宜咬了咬下唇:“你不是回家了吗。” “想见你就出来了。”江延灼哂笑:“校门口左拐两百米,那辆骚的没边儿的车就是我的。” 冷菁宜顺着左边那条路走,果真看到了一辆在夜色里依旧熠熠闪光的豪车。她拉开车门坐进去,江延灼就顺着这条路往前开。 “去哪儿?” “没想去哪儿。”江延灼顿了顿:“带你兜个风。” 傍晚的大街上,一直开到市中心,明灯把黑夜照耀得亮如白昼。风吹过发丝,天桥上车流不息,空气是凉飕飕的。 “江延灼,你这是非法开车。”冷菁宜突然回头直勾勾地盯着他,嘴角带笑:“你根本没成年,十八个屁。” “祖宗太聪明了,我也没办法,瞒不过去了。”江延灼笑起来眼睛很亮,万千灯火都倒映在他的黑眸里:“但快了。” 他突然停下来,在街角的一侧,光影稀疏,并不亮。 但江延灼的眼睛很亮,声音低低的:“祖宗,我马上成年了。” “恩。”冷菁宜点点头:“我知道。” “我的成人礼,就在下个月。”江延灼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我想跟家人提一下你,你……愿意吗。” 冷菁宜嘴角一点点扬起来,并未直接回答他的话:“江延灼,他们说你会唱歌的。” 江延灼一愣。 他似乎是没一下子适应冷祖宗这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江延灼无奈地笑了:“是。那你想听吗,我的冷祖宗。” 昏黄的车内顶灯在江延灼熄火的时候自动打开,漆黑的眸子和发色在这样的灯光下,显得柔和又缱绻。 “I Bless The Day I Found You”感谢上天让我遇到你 “I Want To Stay Around You”我想和你共度余生 “Now And Forever”不管天荒地老 “Let It Be Me”让我在你身边 “……” “我愿意。”冷菁宜说话很轻很轻,但这三个字还是一字不落地落进了江延灼的耳朵里。 他第一时间又没反应过来:“什么你愿意?” 冷菁宜“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刚刚不是问我,愿不愿意来参加你的成人礼。” 她凑近了一些,一字一句清晰道:“我说,我愿意。” 夜风从车窗吹进来,江延灼中分的发顶被吹乱,冷菁宜伸手给他拨了拨。校服的一截袖子往下滑,细细白白像截藕的手臂,露出那个象征过去的蝴蝶纹身。 江延灼抬手捏住她的左手手腕,指尖摩挲着那个蝴蝶纹身,没来由地开口:“……要一直留着吗。” “留着吧。”冷菁宜看了那个纹身一眼:“别洗了,我怕疼。” 洗是肯定要洗的,但不是现在。 她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自嘲似的笑笑:“说句不好听的,之前我好几次都想死了。但是我怕疼,所以也慢慢地就怕死了。” 冷菁宜的茶色瞳孔在清吧的灯影下清清亮:“还好我怕。江延灼……我第一次庆幸自己会害怕。” 江延灼抱紧她,嗓音沙哑:“我不怕死。” “可是我怕你疼。” 江延灼把下巴搁在她发顶上,手掌安抚似的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脑,语气带着些不属于他的温柔腔:“我想一辈子不让你疼。” 冷菁宜眨眨眼,用手轻轻推开他,笑了:“真的不让我疼吗。” 江延灼目色一下子沉下来,喉结上下滚动,哑着声音直勾勾地盯着她道:“祖宗,好好说话。” 冷菁宜不慌不忙:“我这不是在好好说话么。” 语气在江延灼听来,有点儿慢吞吞的恶劣。 车子停靠的地方旁边是一家清吧,舞台上歌手的声音,还在耳边悠扬地唱。 江延灼的目光慢慢从她的眼睛往下移,在她的唇上顿住。 她唇红齿白,说话的时候白生生的牙若隐若现,双唇一张一合,眼睛里似是有水光。 他的心痒丝丝的。 贴近的距离,江延灼喷吐在她耳边的气息像是炸开的烟花,每一个动作都透露着危险的气息。 他想抱她。 他想吻她。 下一秒,冷菁宜猝不及防地被江延灼按进怀里,冰凉的后颈覆上灼热的温度,柔软,潮湿。 灯光下,江延灼在亲吻她的脖颈,然后一点一点往上。从白皙的后颈,延续到肌肤细腻的下颌,再到唇角。 他的动作很慢,三分是生疏,三分是照顾,还有四份是保护。 还真是像余绯说的那样,够顺其自然的。 冷菁宜身体微微向后,似乎想躲。 一有动作,便被江延灼按住后脑拉回来,强迫她仰着头迎合,还掐了一把她的细腰。 细致又怜爱,冷静又霸道。 冷菁宜揪住他的衣角,轻微地喘气。 头皮发麻,而酥麻感来势汹汹,像是一直要延伸至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 江延灼舔她下唇的时候,冷菁宜不自知地做出了吞咽的动作。江延灼的吻慢慢从细密变得霸道,像是怕她离开似的,不断地索取。 唇齿交缠,青柠薄荷与白玫瑰的气息相融。 全都给她。 “冷祖宗,从今天开始,我不做个人了。” …… 学校LED屏幕上,今年的高考倒计时只剩下一天。整个京城二中都一样兴奋,高三的庆祝马上自己就要解放,同时还有一丝丝的紧张。高一高二的则欢天喜地地准备迎接接下来的两天半小长假。 虽然高考是两天,但今天下午高一高二的肯定就得离开,因为要布置考场。 柏老师一进门就看见零班鸡飞狗跳的,赶紧敲了敲白板:“都安静下来!期末考试还没考完呢就这么兴奋!” 肖泊亦率先举手:“我们在为高三的学长学姐庆祝解放。” 柏老师点点他:“说得好听,明年就到你们了啊。大家都要紧张起来,最后一年必须要冲一冲。我不给大家定什么很高的目标,但全员一本总得有的吧。” 这话一出,班里几个吊车尾都开始哀嚎—— “救命啊班长大人,您能不能分给我五十分,三十分也行——我记得您上次月考可是考了666分的。” “都快期末考试了,与其这儿求班长大人,还不如在家门口挂个校霸头像,每天拜一拜,说不定学神之气就沾染到了你的头上。” “感觉这样我会挂的,要不我每天早上喊江爷一声爹——或者爷爷也行,看他会不会给我讲讲题?” “算了,你还是拜班长大人吧。” “嘶,两个一起拜。话说你怎么不拜咱们冷女王?” “我去,你敢你上,明早我去江家给你收尸。” 冷菁宜和江延灼听到这话,嘴角都忍不住提了提。 柏老师越挺发现越偏,赶紧把大家的注意力收回来:“高考结束之后的这个暑假只放半个多月,寒假虽然还远也先跟你们说一声,年过完了就得返校。学校对咱们这一届很重视,大家都要给自己立下更高的目标。” 柏老师翻了翻成绩单:“顾烟同学最近很认真,上次月考都快要能进一本线了,还没在一本线里的,都要向咱们顾同学学习啊。” 大家开始吹口哨。 有人在喊“班长牛逼”。 余绯丝毫不脸红地回了那个男生一句“承让”。 班里笑声更大了。 柏老师也不是不知道顾烟和余绯早恋的事儿,一开始高一那会儿,他还担心顾烟会不会影响余绯的成绩,但后来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就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告诉他们不要让校领导主任知道就行。 晚上大家清空了桌子,肖泊亦提议一起去旁边新开的一家火锅店吃一顿,庆祝奶茶妹成绩上升。 顾烟打了他一拳:“想让我请客直说,还说得那么好听,我都快被你感动了。” 火锅店的位置在后一条街,从职高那条小路走,会比较近。大家路过职高那片野场,居然又看见了刺猬,红毛,刀疤那几个人,好像又是约了打球之类的,双方气势汹汹。 江延灼笑了一声:“儿子好!” 肖泊亦说了声我操,笑道:“大少爷今天怎么了,这么开心,居然还抢我台词?” 那边刺猬第一个听见回头,脸色突变:“我了个擦,爹!” 这群混子一个个都是讲理讲义气的,上回四打五都能输,说是认爹就真给认下了,不带回头的那种。 对面领头的也是一个学校的,一听这几个人叫爹,再看江延灼这边一堆穿着京城二中校服的,瞬间满脸嘲笑:“哟,叫二中的人爹,真他妈丢咱们职高的脸。” 对面另外一个小弟暗暗扯了扯那领头的袖子:“打头阵那个好像是去年废了咱们大哥一条腿的……” 领头脸色突变:“江延灼!?是他吗?”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校服穿得笔挺的少年,后者眸光忽明忽暗,渐渐染上了些侵略的意味,明晃晃地恶劣。 江延灼语气慵慵懒懒的,看这场黑球好像有回旋的余地,于是决定难得做个人:“有什么事儿,非要这么解决吗?” 边说话边往前走,跟其他人讲了一句:“等我一分钟,你们要不先去点菜,顾烟不还要买奶茶吗。” 冷菁宜歪了歪脑袋:“那我们先走了。” 江延灼往前走的时候,一步比一步嚣张,耳朵上那颗金红色的耳钻闪着张扬的光。一上球场,对面那拨人就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 最后骂骂咧咧地离开了球场。 校霸的名声在外,不是说着玩儿的。附近的学校多多少少都听过这位校霸的过往事情,传闻一个比一个吓人。什么“一打起架来尸横遍野血流漂杵”之类的多得是,而知情者也明白,事实差不到哪儿去。 刺猬当时就快给人跪下了:“谢谢爹。他们人比我们多,我今天差点以为自己要完了。” “怎么回事,看着挺牛逼的,怎么心里这么怂呢。”江延灼这么说着,目光看向刚才冷菁宜离开的方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上的是课改,也要参加高考的吧。” “是,我们几个都是。”刺猬莫名其妙有点儿不好意思。 “就还剩下一年了,争取上个二本,不然以后都会后悔的。”江延灼难得说这么认真的话。他顿了顿:“不说了,我走了,女朋友跟兄弟在等我。” “爸爸再见!” “替我向嫂子问好!” “我爹未来可期!” 江延灼走出去两步,没忍住自嘲似地嗤了一声。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第45章 45 醋意 高三生高考结束的那一天,冷菁宜赶到喻旻川的医院,在门口踉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禁不住事儿了,之前遇到什么事情,都是不慌不忙的。而现在她有了更多在意的事,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心如止水。 冷老太太走后,她还是像之前一样住在冷家,林管家和佣人也都对她如往常,只是不再能看见冷慕宸和冷述筠。 冷菁宜有私下里看过高考分数线,按自己跟江延灼的成绩,高考最后发挥正常的话,十有八九能在一个大学,应该还会留在京城。 到时候成年了,她会托林管家帮忙留意一下学校周边的公寓,自己搬出去。两年一到,自己跟冷家再无关系,冷慕宸给她的出国机会和钱,到时候不要也罢。 她还是喜欢独居的,虽然到京城之后,学会了交朋友和处理人际关系,但骨子里的冷系属性没有变。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大清早她接到喻旻川的消息,说橘子生病了,匆匆忙忙换了件衣服就往兽医院赶。 进门看见了护士,兽医院的护士也本就认识冷菁宜,给她指路说可以直接去楼上找喻医生,橘子打完麻药,应该还没醒。 冷菁宜脚步匆忙,上楼之后一下子撞进一个人的怀里,整个人就要往楼梯后面倒。 喻旻川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当心。” 冷菁宜真的很轻,他轻轻一托,整个人就朝他的胸膛靠过来,还一边喘着气,眼角都是湿漉漉的: “橘子怎么会突然病了?” 语气又急又软,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喻旻川,自己都没发现跟对面靠得很近很近。 喻旻川松开她,把她拉到距离楼梯口远一些的位置,安抚她说:“别急,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做完手术了,猫本身就容易着凉,虽说现在天热了,但还是需要注意。” “也是我的疏忽,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放心吧,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冷菁宜松了口气:“谢谢。” “旻川哥哥,我能去看一下橘子吗?” 喻旻川往旁边让了让:“去吧,轻点开门,它还在睡觉。” 冷菁宜进手术室之后,喻孟归站在门后嗤了一声:“不就点小毛小病吗,我都见的多了。又没什么事,还特意打电话让人家来一趟,你至于吗哥。” 神色语气都是没好气的样子。 喻旻川蹙眉:“孟归,懂点礼貌。” “是——”喻孟归翻了个白眼:“就挺冷兮芮懂礼貌,我反正不懂。我说句话都不行,她不说话,就等于是有礼貌了。” 手术室里发出声响,似乎是橘子醒了,喻旻川没再跟喻孟归说什么,径直走进了房间,还把门带上了。 喻孟归气得离开了兽医院,想想好像没什么地方可以去的,就打车去了FI俱乐部。她立志要成为游戏高手,让江延灼愿意带她打游戏,于是决定去找肖泊亦当导师。 肖泊亦在门口抽烟,看见喻孟归来的时候差点想吐:“你的那什么江哥哥不在这里,他应该跟余绯在一起,你打余绯电话试试。” “我是来找你的。”喻孟归下颌一抬:“肖泊亦,教我打游戏。” 肖泊亦满脸你有没有搞错的表情,东北话都要飚出来了:“别逗了吧老妹儿,消停消停,爷先走一步。” …… 手术室内,冷菁宜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跟橘子肉嘟嘟的猫爪碰了一下,满眼星星地抬起头问喻旻川:“我现在能抱橘子了吗?” “再等等。”喻旻川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还虚着呢,让它再躺一会儿。” 冷菁宜想想也对,点了点头:“对了,谢谢你。” 喻旻川一愣,无奈地笑了,语气温和:“怎么又谢我。” “感觉这半年来,你帮我了很多的忙。”冷菁宜咬咬下唇:“等我高考完,有了自己住的地方,会把橘子接走的,不打扰你。” 她看喻旻川突然沉默了,忙道:“是还有点久,但是一年其实过得也挺快的,再等等可以吗。” 喻旻川目色本来是沉的,听她这么一说要被气笑了:“我不是在嫌橘子待我这儿的时间长,也不是嫌你麻烦。” “你怎么这么可爱。”喻旻川盯着她的眼睛,冷菁宜蹲在那边,指尖还有一下没一下地碰着橘子毛茸茸的爪子。 冷菁宜又差点暴走:“……什么?” 喻旻川换了个话题:“你高考完以后,还留在这里吗?” “应该吧,全国最好的大学就在这儿了。”冷菁宜注意力又回到橘子身上:“毕业之后,我会搬出冷家。” “有想过出国深造吗。” “之前有,但现在……不太想出国了。” 冷菁宜回答得很干脆:“出国和不出国,都能有很好的教育的。而且……” 她其实想说,江延灼以后也不会出国了。 但是话到嘴边,又没有说出来。 喻旻川何其聪明的人,自然能听得出她的意思。 “你把橘子接走以后,我们还会有联系吗。”喻旻川问得很直白。 “会啊。”冷菁宜笑道:“你是我的朋友,永远的朋友。”冷菁宜就算再对感情方面迟钝,但渐渐的相处下来,自己也不是没有感觉。喻旻川对她,或许真的是有一些其他的感情的。 所以她说,永远的朋友。 喻旻川失笑:“行。” “等你上大学了,有空经常吃个饭。” “好。”冷菁宜答应下来。 橘子这时候渐渐恢复了体力,细细地叫着,往冷菁宜身上蹭。冷菁宜穿的棉质长袖T恤,给橘子蹭的一身都是黄色毛毛。 当时喻旻川的随口一问,冷菁宜根本想不到会一语成谶。 …… 到下午,高考终于要结束了,大家也要赶紧返校的时候,冷菁宜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很久没看手机了。 一打开,发现微信消息不全是江延灼发来的,还有肖泊亦和顾烟。江延灼是问她人在哪儿,而后面两位是帮着在问她怎么不回江爷的电话和微信消息。 冷菁宜赶紧回了一个,江延灼很快就接了起来。 “你在喻旻川那儿待了一天?”江延灼蹙眉,冷菁宜今天都没有回他的消息,居然是和喻旻川在一起。 “是半天。”冷菁宜反驳:“橘子生病了,我……有点着急,一早就去了,也忘了看手机。” “在那儿等我,我来接你。”江延灼话音刚落,挂了电话。冷菁宜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江延灼压迫感十足的火药味。 冷菁宜放下手机,语气稍微有些急:“旻川哥哥,我该返校了,有人来接我。” “那我送你出去。”喻旻川脱了身上的白大褂,里面是一件黑色的衬衫,在他身上穿着尤为好看。 京城二中的方向与医院所在这条路行进方向相反,冷菁宜走到马路对面的话,江延灼会比较方便。冷菁宜看江延灼也还没到,于是就准备过马路。 刚没往前几步,冷菁宜远远地看见了一辆黑金色的保时捷,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当心!”喻旻川一把拦住她腰,把冷菁宜往自己身上靠。 一辆车急速呼啸而过,差一点就蹭到冷菁宜的衣角。 喻旻川的手碰到冷菁宜的头发,有点痒,带着丝丝缕缕的暗香。 时间好像静止了,喻旻川的手忘记了松开,一直在冷菁宜的腰上。冷菁宜后背贴着喻旻川的胸膛,是温热的。 江延灼在路边停车,冷眼看着对面,用力砸了两下车喇叭的按钮。 冷菁宜上车的时候有点尴尬,江延灼也没怎么说话。 …… 晚间,教学楼顶灯的白光影影绰绰,高三的教学楼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高考已经结束,高二的学生明天就要把东西搬到高三,成为正式的准高三生。 他们两个帮老师留下来,检查一下高三的教室还有没有学长学姐落下的私人物品。 走到教学楼的最深处,江延灼突然停下脚步:“祖宗。” “我对你好不好。” 冷菁宜思考了一下,点点头:“好。” “那帮我把眼镜摘了。”江延灼勾起的嘴角,带着一丝不可言说的东西。 冷菁宜难得听话,也觉得今天在喻旻川那儿挺不好的,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就乖乖帮江延灼把眼镜摘下。结果猝不及防却被他扣住手腕抵在窗户玻璃上,然后压住她的唇。 走廊的顶灯突然灭了,少年动作更加肆无忌惮,空下一只手去捏少女腰上的软肉。 “江延灼——”冷菁宜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放轻:“这是在学校,你要干嘛啊!” “在外面,喻旻川也碰你这儿了。”江延灼的声音压下来,像是匹饿着肚子的狼,凑在冷菁宜发热的耳朵边上,温热的霸道气息席卷而来:“我特么的都忍了好几个小时了,冷菁宜。” 语气慢吞吞的恶劣,冷菁宜却突然笑了:“江延灼,你是不是吃醋了。” “是。”江延灼答应得很快:“老子这么多年了没吃过醋,我是不是还得感谢祖宗你。” 冷菁宜觉得这样的江延灼居然还有点可爱,自己好像也能理解,为什么江延灼之前突然说她可爱了。于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该感谢感谢。” 江延灼发现自己居然能被冷菁宜绕进去,顿了一下之后,嘴角意味不明地勾起:“那我用我的方式感谢感谢你。” “就这个角落没监控,我是不是可以做点坏事儿。”江延灼盯着她。 “……我靠。”冷菁宜难得骂了脏话:“你是畜生吗。” 江延灼咬住她的耳垂,在她耳边压低嗓子:“以后别不乖,找喻旻川的话,我一定得陪着。” “恩。” “那只橘猫,可以放我家养。” “那不行。”这个冷菁宜一秒拒绝:“喻旻川是兽医,他更能照顾好橘子。” “操。”江延灼满肚子的火没地儿撒,语气沉下来:“我重要还是那只笨比猫重要?” 冷菁宜实在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明目张胆地去捏了下江延灼的脸。 “江延灼,你好可爱。” 江延灼听到这话整个人几近暴走,终于也明白了一点当时自己说冷菁宜可爱时,对方为什么表现得那么奇怪:“祖宗……你说我什么?” “你好可爱。”冷菁宜俏皮地一笑:“我也好喜欢你。” 江延灼目色一点一点沉下去,最后耳根居然红了。 操了。 我特么的真是操了。 第46章 46 摆摊 树荫葱郁,蝉鸣开始陆续响起,小卖部的橙子汽水上市了,京城的风也变得慢慢热起来。 高考完的第一周,京城二中就期末考试了。考试来得快去得也快,几门课刷一下就过去了。 大家的教室已经搬到了高三的楼,考完理综之后,班里好多人在对答案。顾烟和肖泊亦一起争执一道题,问数学最后一道选择题到底是A还是B,宋琛和顾行舟信誓旦旦,说他俩都选D,准没错。 最后冷菁宜实在看不下去,告诉他们其实选C的时候,班里人倒了一片。肖泊亦捂着心口:“完了,这题我认真算了都没对,那我全卷得凉一半。” 顾烟打了他后颈一掌:“前面简单一点的你不认真算,为什么跟最后一道选择题较真。” “你不懂,”肖泊亦朝后撸了一把头发,“这就是学渣的追求,你已经被开除学渣籍贯了,自然是不懂的。” “去你妈狗屁,自己不好好学。”顾烟给他翻了个白眼,开始抓着冷菁宜对前面的选择题。对完之后明显还挺满意的,觉得这次期末考试自己应该能挺进一本线。 考完之后还要补一个星期的课,这是所有高中的惯例,之后听说又还有新活动。冷菁宜听见有新活动的这个传闻也不关心,她满脑子都是补完课之后江延灼就要生日的这件事。 江延灼的生日是六月的夏至,很好的寓意。不像她,生下来的那天是十二月的大雪。 宋琛那天从办公室回来之后兴奋得要命,在班级里敲着桌子来吸引一大波人:“柏老师在跟隔壁班主任讨论呢,说是咱们学校要办个义卖,听说是跟旁边好几个学校一块儿办,每个班一个摊位。” 冷菁宜正在写题,一听宋琛在那儿逼逼叨叨,头都大了,一边又开始沉思自己上的到底是不是重点高中,为什么生活会那么丰富多彩。江延灼对自家小祖宗的微表情摸得透透的,拿起书本就往宋琛那块儿一扔:“喂,声音小点儿。” “是是是,不好意思哈。”宋琛吓得牙齿颤了颤,低下声音继续阿巴阿巴,讲的就是一些细节之类的。 其实下节课就是柏老师的,他一进教室,手里就拿着张活动方案,清了清嗓子:“这不是期末成绩,成绩还没出呢。这周末呢,咱们学校顺应那个教育局高中减负的政策,给你们放松一下。” “咱们学校联合旁边附中和六中,一起办个义卖,也是献爱心。每个班呢都要自己设计一个有特色的摊位,你们这群小机灵鬼可以发挥一下优势,想想咱们班卖什么比较好。”柏老师推了下眼镜:“最好能体现我们班级的特色。” “那就卖片儿吧,咱哥儿几个库存多。”肖泊亦打了个哈欠,打一半就被旁边宋琛掐了一把,好在他声音不大,不然肯定能被拎到办公室去找家长。 虽然声音是不太大,但是周围的一圈人还是能听见的,顾烟没忍住贫了一句:“牛逼啊哥。” “咱们班级的特色是颜值高。”顾行舟开始哔哔,柏老师也没让他安静,毕竟这说的还挺对。 “这其实是可以算一个特色,也是咱们班的优势。”柏老师很平易近人地笑了笑:“这次的活动市里也还挺重视,说是会有采访的记者和摄像师来跟拍,之后还会上电视。” “那大家那天记得都给哥穿好看点儿啊,女生都化个妆,说不定就火了呢。”肖泊亦打趣。 顾烟白了他一眼:“你总有话讲。” “嘿,奶茶妹这不是还可以跳个韩舞什么的,给咱们的摆摊经济招生意,绝对吸引人。”肖泊亦打了个响指。 班级开始越来越嘈杂起来。 “停停停,又偏了。”柏老师敲敲讲台,让大家赶紧打住:“我们开始讲期末考试的卷子,这个义卖先放一放,周末的事儿呢,咱们先把最重要的学习放第一位。” “明天期末考试成绩就出来了,我看看谁没到一本线,物理成绩谁在拉平均分,这个暑假我按每个人的情况布置作业。” “啊——”班里一阵哀嚎:“不是吧老柏,听说咱们班这次考挺好啊,我路过主任办公室都听见了——” “你们又知道了。”柏老师无奈:“行,作业你们是跑不了的,但义卖结束后,班主任可以请大家吃个饭,想吃什么都可以。” “海底捞可以吗?”肖泊亦再次举手。 柏老师笑笑:“你要是理综上180了,那就吃海底捞。不用班费,就柏老师自己请你们。这点小钱,老师还是出的起的。” 全班欢呼。大家都开始默念“肖泊亦理综上180分”。 京城二中的教师工资本来就高得吓人,柏老师作为带零班的班主任,自然是每年红利和奖金多多的。 可能是心诚则灵,全体零班一起给肖泊亦祈福,第二天成绩出来之后,肖泊亦的理综比江延灼的总分还先一步到达零班。 这可能是肖泊亦理综最高的一次了,考了189分,虽然还是倒数,但已经不是倒数第一了。 江延灼挑了个眉:“肖总挺牛逼啊,考了个我的身高。” 余绯哂笑:“你这是在秀身高?” “秀一下不行?”江延灼踹了一脚他的凳子:“我高我就牛逼。” “麻烦江总再长高点,希望我次次都能考到您的身高。”肖泊亦也很配合地开始捧。 顾烟抱着奶茶转过头:“余总考多少?” “677。”余绯喝了一口顾烟的奶茶。 “我操,总觉得余总比我多考了两门。”肖泊亦抱拳:“苟富贵,勿相忘。” “承让。”余绯配合地抱拳:“尽量我一人得道,让你鸡犬升天。” “谢谢。”肖泊亦再次抱拳,总觉得听着哪里不对,这时旁边一堆人已经笑傻了:“哈哈哈哈哈哈——” 江延灼的分数高的吓死人,已经超出了大家的接受范围,肖泊亦觉得大家甚至可以提前庆祝,咱们班出了个明年的高考省状元。 最后大家决定,摆摊零班全体自制的巧克力曲奇饼干。提出要做烘焙的是顾烟,定口味的是江延灼。 周末来得还是很快的,肖泊亦当时对着那一堆黑乎乎的玩意儿,百思不得其解:“余绯,江大少爷干嘛一定要让大家做这个味道的,看起来跟屎糊了似的。” “而且他这个大少爷真是实至名归,一看就没碰过烤箱,昨天晚上大家一起做饼干的时候,要是没他,咱们能做出来更多。”肖泊亦一提起来就想笑:“话说,昨天江大少爷在冷女王旁边学做饼干的时候,莫名其妙有点小奶狗啊。” “这话你别被阿延听见,反正有生之年你是见不到他对你奶的。”余绯推开肖泊亦靠过来的脑袋。 “闭嘴吧你。”江延灼从后门猝不及防给肖泊亦来了一掌:“少说话,多吆喝。” 摆摊义卖是在夜市,人又杂又热闹,每个班的摊位不大,学生干部轮着值班,其他同学就在各处逛。冷菁宜要避开六中的人,没在附近多留。 “嘿咱们江爷咋过来了。”肖泊亦心服口服地摸摸后颈:“这么大一排面,您往那儿一站,咱们班的小饼干分分钟卖出去一大堆啊。” “卖个屁。顾烟替我顶着了。”江延灼勾着肖泊亦的肩,朝余绯挑了个眉:“赶紧去排排雷,我刚刚在那儿的时候,已经有不下十个男生过来问你家顾烟的微信了。” “我去,肯定是六中跟附中的人,咱们二中的哪敢去找顾烟啊,分分钟被咱们余绯削脑袋的。”肖泊亦揶揄,余绯倒是早就往零班的摊位跑过去了。 “你家祖宗人呢?”肖泊亦四周看看:“今晚上好像没见着啊,等会收摊了不是还要去一起吃海底捞的么?” “在附近咖啡厅呢,她不爱热闹,等会我去接就行了。”江延灼两手交叠在胸前:“走,到处看看去,有没有你喜欢的妹子。” “我操,这么了解我,走走走。” …… 夜市特别热闹,很多人在拍顾烟。用卖艺来吸引顾客的摊位很多,有唱歌的有弹琴的。但零班这边围的人最多,刚刚摄像机也已经来拍过一轮了。穿着热裤和宽松露脐上衣的高马尾女生妆容精致,每一个舞蹈动作都标准又个性鲜明,骄纵又明艳。 居然还有人开了直播,直播间里人越来越多,主要楼主是个标题党,直播间里还挺多在校生看,双击666不说了,居然还有人连续疯狂送火箭。 评论区有人在问:“跳舞的这个女生是哪个学校的?” 下面立马有人跟评:“京城二中的,可以去他们学校贴吧,这女生好像有点不乖,不过还蛮火的。” “这是他们学校校花吗我靠,我以为京城二中都是书呆子。” “想多了,他们学校美女巨多,贵圈的生活是你想象不到的。” “他们学校有个转校生可漂亮了,姓冷,名字似乎有点拗口,我不太记得了。” “楼上说的那个女生我知道,贴吧上也有,叫冷兮芮。据说还是今年京城二中校花投票第一名,名字也的确有点难读哈哈哈。” 弹幕一条条在刷:“火前留名。火前留名。火前留名。” 到了晚上十点,义卖夜市才陆陆续续收摊,等一切都弄完,已经快要十一点了。柏老师让大家集合,征询一下大家的意见,海底捞是想今天吃,还是暑假里另外找一个时间。 果不其然,大家都在兴头上,嚷嚷着要择日不如撞日一起庆祝。刚刚清点完义卖得到的钱,零班超过第二名数额不小。 这是大家一起努力赚到的钱,虽然这些钱不会有一分到大家自己的口袋里,但零班全体都特别开心,说今晚必须不醉不归。 柏老师看着大家的笑颜,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行,那今天晚上柏老师就也年轻一把,和大家一起不醉不归。” 顾烟笑:“柏老师不老,看起来像二十五,你说是不是,冷冷?” “二十三也行。”冷菁宜笑笑。 大家也都跟着大笑:“咱们柏老师,永远二十三!” 一颗流星从这群少年少女的头顶上划过,在隐秘的角落里散发着光芒。月色和路灯交互作伴,把这群孩子的影子在地面上拉得好长。 夏天真的来了,风也温柔,大家彼此都正当年少。 第47章 47 粘人 大家过去才知道,柏老师居然在早早地订好了位置,在出成绩之前那天就定了。 意思就是,无论肖泊亦的理综有没有考到180分,柏老师都会请大家这一顿饭。 零班一共三十多个人,开开心心地拼了五桌,都在笑着讲:“挤挤更健康。” 江延灼拿过IPAD递给冷菁宜,顾烟凑过来,两个女生一起点单。冷菁宜和顾烟胃口都是小的,点完之后抬起头问男生要什么。 “男生能要什么?”肖泊亦嗐了一声:“肉啊!我们爱吃肉!” “注意点你的言辞啊。”顾行舟打趣:“别还没开喝就乱开车,这儿还有女生呢。” “我他妈说什么了?”肖泊亦踢了他一脚:“你这个人不要整天思想这么不纯洁——你说是不是,江爷?” 江延灼懒得理他,单手支着脑袋,垂眼看冷菁宜把牛羊肉和夹心丸子一个个勾上,冷不丁地开口问:“都能喝吗?” “我们这桌都能喝的吧。”顾烟环顾一圈:“上次肖泊亦都没喝过我,真的不太行啊肖总。” 肖泊亦还没来得及跟她贫回去,顾烟突然视线锁定旁边一直不说话的冷菁宜:“冷冷,你能不能喝?” “不知道。”冷菁宜咬了咬下唇:“我没喝过。” 顾烟只花三秒钟就从这件令她震惊的事情中缓了过来,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冷菁宜的肩:“不喝酒的十几年,冷冷你错过了很多美妙。” “所以今天,就让我们来把你十几年来缺失的美妙补上。”肖泊亦做了个握拳向上的手势。 但帅不过三秒,江延灼就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喝你妈的喝。说吧,酒拿多少瓶。” “咱们一桌七个人的话……先二日向雏田十瓶?”宋琛摸摸下巴:“不多吧,应该不够的。” “我应该能喝。”冷菁宜看了一眼江延灼:“我个人认为,自己应该是千杯不倒的那种。” “我也觉得像,看面相,保不准冷女王一人单挑我们全桌。”宋琛竖起大拇指,冷菁宜兴致居然挺高,还打了个响指回应宋琛。 海底捞上菜很快,没一会儿桌子上和旁边的架子上就摆满了菜。男生简直是肉类杀手,什么牛肉丸子和五花肉,都是一整盘一整盘地向锅里面倒。 顾烟对此很不满:“喂,海底捞被你们吃成火锅了。” “这两个有什么区别吗?”肖泊亦嘴里塞了一个丸子,口齿不清。四宫格的其中一个锅底,是肖泊亦自己在调料区瞎弄的,涮出来味道居然还不错,就是有点辣。没过多久,肖泊亦的嘴就跟肿了似的。 顾烟发现跟男生讲不清楚,就也没再跟他们争。 今天的海底捞比之前任何一天都要吵,一整个班在一块儿,就是很容易疯起来。 后来菜渐渐不吃了,大家就开始边喝边玩酒桌游戏。而冷菁宜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她居然玩这个还挺厉害。特别是摇骰子报数的游戏,十几局下来,她都没有喝一口酒。 难得有要她喝的,江延灼会帮她挡一挡。到后面冷菁宜就不乐意了,她也想自己喝。 大家看着冷菁宜三四瓶啤酒下去,眼睛还是清清明明的样子,起身去帮顾烟拿份调料,步伐飘都不飘一下的。 肖泊亦喝的整个人飘得一逼,冷菁宜脸上连红都不红一下。 “冷女王果然千杯不醉,受我肖某一拜。”肖泊亦手里拿着半瓶啤酒,整个人脸红彤彤的,都快喝趴下了。 江延灼也笑:“这么厉害。” “那当然了,我能不厉害么。”冷菁宜又开了一瓶。 江延灼没忍住笑出了声,小祖宗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现在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柏老师在招呼大家,觉得差不多的可以先离开。毕竟都还是高中的学生,过点了父母会担心,到家也务必记得在班级群里发个平安回家的消息。 余绯看时间也不早了,肖泊亦又酒品极差,等会还得送他,就提出大家都早点回家。 他站起身把顾烟的包背在身上:“烟儿,帮我递张纸巾。” 顾烟酒量也很好,又会玩,输的并不多,现在也就是微醺的状态,珊瑚粉的脸颊漂漂亮亮的:“给。” “肖总怎么整?”宋琛无奈地看了一眼已经趴在桌上的肖泊亦,认命似地叹了口气:“还是我来送,他家跟我家顺路。” 顾行舟抱拳:“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我陪你兄弟。” “江爷今天开车了,让他送一送顾行舟吧。”冷菁宜突然开口。 大家突然安静了。 气氛有一丝丝的尴尬。 冷菁宜此刻口齿依旧非常清晰:“这样也方便。” 宋琛吞了口口水,磕磕绊绊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江延灼捂住额头:“她不会主动让我拿假证酒后开车。” 顾烟接话:“冷冷从来不叫江延灼叫江爷的,她一直叫大名。” 余绯语气似笑非笑:“而且这边趴着的,大名叫肖泊亦。” 冷菁宜莫名其妙:“你们怎么了?都看着我干什么?” 江延灼低下身,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祖宗啊,你好像喝醉了。” “瞎说什么垃圾话呢。”冷菁宜站起身,下颌朝出口处一抬,动作十分流畅:“走吧,太晚了不安全。” 江延灼被她这个样子气笑了:“大家到家之后都记得知会一声,我来送我祖宗回去。” 他伸出手,冷菁宜乖乖地就把手放了上去。 这家江延灼是真的确定,小祖宗醉了。 而且醉得很彻底。 到了停车场,江延灼也不忍心把家里司机喊过来了,干脆叫了代驾。冷菁宜的手机很好解锁,她为了按得方便干脆把密码设置成了一连串的六,江延灼从她口袋里摸出手机一看,林管家已经发了好几条消息了,问什么时候来接。 江延灼刚打了几个字回复,告诉冷家的这位称职管家,不用来接他们家二小姐了。 冷菁宜的脑袋在下一秒突然往他脖颈处靠过来,嘴唇似有似无地摩挲着江延灼的肩窝,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喊他的名字。 香香的鼻息喷在他耳后,江延灼整个人脑子像是一下子炸开了。 “祖宗,你能好好站着吗。”江延灼呼吸粗重了几分:“乖点。” “不能。”冷菁宜粘人得很,居然变本加厉,整个人往他身上扑,胳膊架在他脖颈上,和他贴得紧紧的:“你别看手机了。” 语气浅浅的软软的,唇齿间散着还未消去的酒香。冷菁宜觉得好困好困,一闭眼就特别想睡觉,忍不住往江延灼身上蹭啊蹭:“抱。” 我操。我操。我操。 祖宗他妈的喝醉了这么粘人,真是操他娘的可爱啊。 要放在以前,谁敢跟江延灼这么撒酒劲,肯定会被他摁在地上蹂躏摩擦。但对人不对事,换成他小祖宗,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妈的,老子一辈子耐性全耗在你一个人身上了。”江延灼闭了闭眼睛:“那就抱抱,别蹭我,注意点儿啊宝。” 冷菁宜像是得到了什么许可一样,另外一只手也搭上来。 “你是树袋熊吗,抱这么紧。”江延灼无奈地哂笑,眼神里尽是宠溺:“那就抱着吧,我给你当树桩一辈子。” “唔,我……喜欢树桩。那——可是你要是之后不在我身边怎么办。”冷菁宜突然咕哝着开口,她耳根越来越红。 同时声音也越来越低,甚至听起来有些像呜咽声:“树袋熊离开它喜欢的树桩,会死掉的。” 江延灼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歪理,但哄祖宗在第一位:“不会的,我的小树袋熊祖宗。” “江爷在这里发誓,给我的小树袋熊祖宗当一辈子树桩,你想打就打,想抱就抱。” “真的?”冷菁宜声音越来越低:“你别骗我……他们大家全都不要我的,你还要我的吗。” “真的。如果大家都不要你,那最好了,因为这样你就只能在我身边了。”江延灼觉得这个想法真是自私又危险,但他就是情不自禁。 “那我以后就赖着你了。”冷菁宜蹭蹭他脖颈:“要是哪天你敢不要我了,我就偷光你的钱,让你无家可归,只能来求我回来。” “喔——小祖宗原来就想着我的钱。”江延灼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嘴唇:“我有的,本来就全都是你的。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花。” “我要什么你就给我买什么吗?”冷菁宜伸手碰了一下他耳朵上的金红色耳钻:“那我喜欢这个,你能送给我吗。” “恩。你要什么,我给什么。”江延灼宠溺地看着她:“祖宗,我他妈真是太喜欢你了,命都给你好不好?” “那我不要。”冷菁宜漂亮的眉目紧了紧,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但嘴里还嘟哝着:“我不要你的命,你一定要健健康康,你也不许乱说这个。” “好,我不说这个。”江延灼拍拍她的背,一口京腔里全是快要溢出来的宠:“行了啊,我的宝贝小树袋熊。已经一点了,你可以安心睡觉了。” “放心吧,你的树桩随叫随到,永远在你身边,除非你不要我了。” “但是我可警告你啊冷祖宗,你不能不要我。” “我也会没安全感的,树桩离开了它喜欢的树袋熊,也会死掉,而且死的很惨的那种。妈的,想想都血腥,我靠。” “所以咱们啊,千万不能分开了,永远都不行,祖宗啊,你听见没?”江延灼闭上眼睛:“你要是哪天不喜欢我,离开我了,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给你抓回来。” “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你跑都跑不掉。” 冷菁宜已经靠在江延灼身上睡了,其实早就听不见后面的话了。 “行了,我送你回家,好好过完这个暑假。” “下周生日会上见。”江延灼舔了一下牙尖:“祖宗啊,到时候记得穿漂亮点儿——但也别太漂亮了。看你的人一多……我他妈心情就特别暴躁。” 江延灼亲了一口她的脸颊:“晚安。” “我的小祖宗。” 第48章 48 生日 江延灼的成人礼当天,各界人士纷纷到场。与其说这是一场宴会,不如说更像是一场应酬。 好在余绯,肖泊亦这些同学,跟江延灼从小就在一块儿的,对这些排面早就轻车熟路,也没什么不自在的。 江延灼跟被邀请的同学们说了,没必要那么正式,过来也就是玩一下,不需要穿正装。所以当天,除了像肖泊亦,余绯这种家里本就是和江家交好,以家庭为单位到场的朋友,其余的同学都没有穿正装。 成人礼还未开始,江宅里灯火通明,已经开始了暖场。宋琛穿着便装过来,看到一身红色礼服,妆容精致的顾烟挽着白色西装的余绯时,莫名有一种看总裁和夫人的既视感。 沈淑一身典雅的一字肩礼服,搀着江奶奶坐在客厅喝茶,谈天,修剪花枝。 江仲鹤早和生意上的伙伴边喝酒边聊了起来。男人刚刚年过四十,脸上英气十足,又注意锻炼和保养,能看得出年轻时英俊的面部轮廓。顾行舟当时看见江仲鹤的时候,还以为这是传说中江延灼的那个堂兄江阳,因为实在看起来太年轻。 说到江阳,当天也穿得人模狗样的,站在花园门口敲了敲江延灼的胸膛:“哟,终于盼到你这狼崽子成年了,以后驾照别再拿我的了。” 江延灼瞥了他一眼:“你怎么还在京城?赶紧回去吃沙子吧。” “你帅就可以不要逼脸了?”江阳指指自己:“对你堂兄好点,不然下次别跟我玩儿枪了。记不记得小时候谁教你射的箭,靠。” 只见江延灼手里端着细长的香槟,头发用发胶打理成中分,黑色西装剪裁精良,笔直挺括。白衬衫领口熨帖,脖颈修长,冷眼看着旁边的江阳。 “……你看我这不是想亲眼见证你十八么。” 江阳捂脸作痛苦状:“阿延你真是一点都不理解为兄的苦心,说好的长兄如父——” “滚你大爷的长兄如父,我是你天王老子。”江延灼挽起袖口看了一眼时间:“让一让,我去接一接我祖宗。” “我弟媳排面真够大的,都到门口了,还要寿星去接啊。”江阳来了个江家子弟的招牌单边挑眉。 说来就来,一辆超长款的林肯缓缓驶入江宅的大门。林管家从车内出来后,将后车门打开。 最先出来的是冷慕宸,中山装领口还别着一块西式怀表,颇有中古气息;然后是冷述筠,灰色西装稳重又妥帖,大背头打理的井井有条;随后还从车内钻出来了一些冷家其他的亲戚,都是商界比较著名的业内精英,江延灼大多都在之前的一些场合打过照面。 江延灼仿佛像一架没有感情的点头机器,出来一位姓冷的就点一点头,搞得冷家全员都起鸡皮疙瘩。毕竟其他家庭来参加成人礼,这位江大少爷可没来花园门口站着等,还这么有礼貌地一个个打招呼。 直到少年看见一只肤若霜雪的手轻轻搭在林肯车沿,随后冷菁宜从车内出来时,才像是松了口气般的笑了。但江延灼这样的笑容没有持续多久,他感觉自己那一刻,呼吸都快凝滞了。 冷菁宜穿了一条中式高定的香槟色改良旗袍,腰间后背取薄纱细密蕾丝镂空,领口细小珍珠点缀其间;而后摆却如简约婚纱礼服,飘纱拖尾小半米,又纯又冷,精致大方。 很完美地突出了冷菁宜腰细肩直腿长的特点,而为造型更加一分的是她的乌黑色长发,卷了一个极为复古港风的大波浪。明明是素色的服装,但用了正红色的口红。 冷菁宜下车的时候,神色依旧是淡淡的,双眼皮皱褶明显,瓜子脸柳叶眉,生人勿进的模样。江阳站在不远处,真觉得要是可以在地上铺一条红毯,那冷菁宜活脱脱就是一位高冷系复古港星。 “祖宗。”江延灼居高临下盯着她许久,才带笑似的开了口:“上次没来得及听我说完啊,不是让你别太好看吗。” “穿成这样,生怕别人看不见你啊。”江延灼冲她稍微歪了歪脑袋:“小树袋熊?” “你才树袋熊。”冷菁宜抬着下巴:“顾烟呢?” “找红色礼服的就行。”江延灼顿了顿:“祖宗,我等会应该有挺多人要去敬的,你可能得等我一会儿——” “去吧去吧,”冷菁宜一脸佛系,“你去哪儿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主要是来吃东西的。” 江延灼:“……甜品区这边向右拐。” “谢谢。”冷菁宜美滋滋地离开了,在边吃生巧边找红色礼服的顾烟途中,她遇见了拿着红酒和别人聊天的喻旻川。 后者看见了她,视线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不长也不短,是不会让对方起疑的时长,卡得刚刚好。 喻旻川虽然面上依旧是心如止水地在与旁人谈笑风生,但内心早已经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太美了。 眼睛黑玻璃珠似的清清亮,看透似的厌世和半含秋水的无辜交织在这双眸子里;透明纱织袖下露出的胳膊又白又细,而且这也是冷菁宜第一次以卷发示人,脖颈纤长;她手上提着复古手拿包,那双手很小很白,指甲粉嫩,干干净净的。 冷菁宜就这么站在那里,都有从内向外遮不住的好气质。她只是回头惊鸿一瞥,就能在你心里刻下半辈子深深的烙印了。 顾烟比冷菁宜早一步发现她,满眼都是惊喜:“天哪冷冷,你要不要这么好看的啊!妆造我给满分,哪家的化妆师居然这么神仙!” 肖泊亦也真心赞叹:“靠靠靠,我操了,妈的。” 顾行舟不禁捧腹:“肖总夸人的方式就是别具一格。” “但在咱们肖总别具一格的夸人方式中,内涵和精髓却十分独到。”宋琛一脸“看吧我怎么样都能接上你的垃圾话”的表情。 江延灼在另一头,边应付着那些客套的流程,边正式认识一些精英和老板,为他以后的路做准备。而另一边,同学圈的派对已经狂欢起来了,和这边的严肃形成鲜明对比,大家都在等着江延灼应酬完,过来一起放松放松。 手里的酒一路在敬,许多长辈在夸江家大少爷好酒量,一直到了最后的苏家。 苏家也仅有小女一枚,大小姐苏桉桉,在圈内小有名气。高傲得狠,成绩也出类拔萃,是跟喻孟归一样,在国外上学的富家小姐。 沈淑之前跟江延灼打过招呼,让他礼貌和关照一些这位苏大小姐,因为苏桉桉其实已经仰慕江延灼两年了,因为学业的原因一直没法见面,最近才回国。家里人也就是想趁这个成人礼的机会,让两家的孩子认识一下。 其实若苏家跟江家能联姻,是真的再好不过了,无论是样貌还是家世,两家的孩子都挺相衬的。苏家也是大家庭,不算太高攀,又是知根知底的,沈淑也放心。 不过她并非要求江延灼一定得娶一个门当户对的人,自己的想法是一回事,但婚姻终究是孩子自己的人生大事,她这方面也从不去可以引导。 所以这一次,沈淑除了跟江延灼事先介绍了一下苏桉桉之外,并没有多说其他的。她是一位母亲,自然明白儿子的挑剔和目前的重心。 江延灼的视线从始至终没有多停留在苏桉桉身上一眼,只是客气地笑了笑,将手里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苏桉桉懂礼数,俏皮地说了几句话,看江延灼不怎么搭理她,虽然心里不舒服,但面上还是笑着的。她觉得,只要江延灼身边没有人,那自己的机会就还很多。 沈淑怕他太累,就让儿子先和同学们待在一起,有事了再让管家去叫他。毕竟是他江延灼的成人礼,即便担负了更多江家的责任,也不能少了身为十八岁少年的快乐啊。 江延灼应了一声,跟在场的长辈都道别之后,步伐渐渐加快,走向另外一个区域。 苏桉桉黑着脸在花园里坐着,穿着藕粉色礼服裙的喻孟归走到她身边,拉开椅子就坐了下来,开门见山:“你喜欢江哥哥?”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隐秘的火药味,苏桉桉警觉地抬起头:“喻孟归?我知道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但这妨碍不了我的。” “我不是来和你说这个的。”喻孟归心不在焉地拨弄着自己今天下午刚去店里做的粉色美甲:“我是来告诉你,你喜欢的江延灼,魂儿已经被别的女生勾了去了。” “怎么可能?”苏桉桉不信:“江延灼那么优秀的人,现在居然就有喜欢的人了?” “那个女生可不简单,但我说了你一定知道。”喻孟归故意顿了顿,把对方的目光吸引过来,然后放低声音:“穿白色改良礼服的女生,长头发的,你今晚看到过了吧。” “恩,看到了,那是哪家的小姐,挺美的。”苏桉桉虽然不想承认,但喻孟归描述的这个女孩,样貌的确惊人,而且长相很高级。 “冷家的二小姐,冷兮芮。”喻孟归似乎嗤了一声:“我也最近才知道,她之前是六中的混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在大家面前可乖了,背地里干了不少坏事。” “怪不得,我看她就怪怪的,莫名其妙地觉得很不喜欢。”苏桉桉眨眨眼,脸上有了些不自然的表情:“你的意思该不会是……江延灼喜欢她吧?” 喻孟归点点头:“很不幸,这是真的。” 苏桉桉完全不能接受:“江延灼原来居然是个看脸的男生啊……那个女生一看就没什么本事,就只是长得好看而已。” “也不能这么说,你想啊苏桉桉,正光看脸的话,为什么偏偏就是她冷菁宜呢?”喻孟归翻了个白眼:“不说苏小姐你啊,认识他比较晚,或许是个弊端。但是呢,他们班还有个叫顾烟的,没错就是那个宴会厅里大红色礼服的——那样貌,可一点不比冷菁宜差,性格还好,为什么江延灼就不喜欢她?” “为什么呢?”苏桉桉完全被带进去了:“而且一个这么乱的女生,江延灼真的会喜欢?” “有手段呗。”喻孟归耸了耸肩,叹了口气:“而且我哥也喜欢她,你说狗血不狗血。” 没等苏桉桉惊讶地再说出什么,或是问出什么话,喻孟归就又补了一句:“而且她现在就是脚踏两条船的情况,跟我哥……还有江延灼都很暧昧。总的来说呢,就是个很绿茶的女生,是目前我长这么大遇到过手段最高明的,没有之一。” 苏桉桉皱眉:“那她两边暧昧的事情,江延灼知道吗?” “不知道吧。”喻孟归在这边叹了口气:“心疼江延灼也心疼我哥。关键是我跟我哥说过好几次冷菁宜不好,我哥根本不听我的——” “孟归。”喻旻川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在说什么?” “啊……喻先生好,”苏桉桉尴尬,“我先走一步了,不打扰你们兄妹两个聊天。” 苏桉桉说完就拎着裙摆,踩着恨天高,“蹬蹬蹬”地跑走了。 喻旻川眼神沉下来:“孟归,刚刚你们在说冷菁宜什么。” “没什么啊。”喻孟归眼神乱飘:“就说了点女生的秘密,你一个大男人瞎掺和什么啊。” “孟归,你也快是个大人了,有些事情不能乱做,有些话不能乱讲,你得清楚。”喻旻川盯着她:“你是我妹妹,所以我才会管你,跟你好好讲道理。” 喻旻川叹了口气,担心自己这个妹妹到底能不能接手家里的事业:“换做别人,我理都不会理一下。” 喻孟归嘟着嘴:“狗屁道理动不动就一大堆。” “你要是真的把我当你亲妹妹,真想为我好的话,那你倒是多亲自管管我,多回喻家陪陪我啊……”喻孟归低下头。 喻旻川一愣,目光柔和下来,有一些微妙的歉意。 他的手摸了摸喻孟归的头,语气温柔:“恩。哥哥知道了。” 第49章 49 夏至 零班收到邀请的同学们正把香槟围成一圈,江延灼后脚就到了现场,一看这阵仗就笑了:“都没大没小地干什么呢。” “还能忙什么,给咱们江大少爷庆生啊。”肖泊亦趁机用胳膊肘拱了江延灼一下:“过来开香槟,大家都等着你呢。” “行,你们玩的倒挺起劲儿。”江延灼脱了西装外套,拿手指松了松领结,衬衫袖子挽起,在大家的簇拥下,开了香槟。 酒香肆意地喷洒在空气中的每一个小分子之间,然后接下来的场面就开始一发不可收拾,放在香槟中间的那个大家一起给江延灼准备的生日蛋糕,一时间都忘了切了。 大家相互拿着香槟乱喷,满地都是金钱的香气。奔跑的时候,顾烟嫌衣服不方便,干脆把高跟鞋脱了,赤脚在地上跑。一起玩着闹着累了,停下来的间隙,顾烟笑道:“咱们的大寿星,终于成年了,要不说点儿什么吧,走个仪式感。” 大家纷纷附和:“对!走个仪式感!” “我他妈能说什么啊,就你们几个烦得要命。”江延灼无奈,往旁边看了一眼:“找个话多的替我说吧,老肖?” “那我就不客气了。”肖泊亦几杯下去又开始晕,语气也轻飘飘的,但每一个字都很真诚:“祝咱们京城二中最帅的校霸,永远都吊得一逼,永远都骚破天际。” 周围的人寂静了两秒之后,都捧腹大笑起来,并且越笑越厉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完了完了,肖总上头了。” “什么鬼东西但是听着居然还不错哈哈哈哈哈!” “说的也没错,咱们校霸就是这么吊的一逼啊!” “嗐你还真别说,要不是后来接触,我原本还真以为只要我在江爷旁边打个喷嚏,都能被他摁在地上逼我叫爸爸的。” “这话半对半错,要叫的话你得叫爷爷,江爷应该不太想要你这个龟儿子,不然怎么说也是你占便宜哈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隔壁那几个学校的人,但凡听见咱们江爷的大名,就分分钟闻风丧胆的那种!” 顾烟在空中抓了一把,非常戏精地喊了一声:“收!咱们该切蛋糕啦!这是我们大家一起为寿星准备的,主要是冷冷做的,冷冷超厉害,什么都会做。” 肖泊亦连忙点头:“是是是,我们顶多打打下手,没拖累咱们冷女王就很不错了。” 江延灼嘴角勾了勾,视线向下落在冷菁宜身上,语气认真又耐心,还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你给我做的?” “不算我做的吧,是大家一起做的。”冷菁宜言语上绕开了那个问题,眼睛却目不转睛地回看过去,一字一顿,清清楚楚道:“江延灼,生日快乐。” “叫句好听点的,这句不算。”江延灼语气有点坏,一边眉毛也恶劣地挑起,像是在等待着眼前的少女说出些什么。 大家开始起哄:“哟——” 冷菁宜点点头,若有所思:“行。那么——” 她突然伸手抹了一把奶油糊在他脸上:“你想得挺美啊江延灼。” 大家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也开始了抹奶油大战。当然,大战归大战,大家也都很留意着蛋糕的完整程度,毕竟等会还是要吃的。 “寿星,十八岁了。”冷菁宜把切蛋糕的刀具递过去:“第一刀你来切。” 江延灼伸手,却不是接的刀柄,而是将自己的整只手盖在了冷菁宜的手上。 少年穿着白衬衫,用发胶打理过的头发微微散出几绺,耳垂上金红色闪烁。江延灼垂眸敛息,语气稍低,言语间透着强势和爱怜:“你和我一起。” “我——擦——咱们江爷太特么撩了啊——”大家又开始起哄了,一波接着一波,越来越吵闹。 顾烟忍不住在余绯耳边用最小的声音兴奋地呐喊:“我靠我的妈呀,这该死的绝美爱情,我都想拍下来为之哭泣了。” 余绯直接在她嘴上啃了一口:“我们才是。小点儿声,烟儿。别让我急了,否则后果自负。” 顾烟连忙闭嘴。 就在大家刚巧玩在兴头上时,一道甜美的女声闯了进来:“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大家。” 大家都安静了下来,目光同时投向拐角处那个蓝色礼服裙的女生。江延灼眯起眼睛,认出来这是刚刚不到一小时前,才在宴会主厅与之谋面过的苏桉桉。 江延灼上前一步:“苏小姐有事?” 苏桉桉也胆子挺大的,两眼略过江延灼,死死地盯着江延灼身后的冷菁宜。后者因为吃了东西,口红稍微掉了一点,变成了粉红色。又因为刚才的打闹,发丝也有些乱,眼里还明晃晃地有水光。 冷菁宜实在漂亮得不像话,苏桉桉置气似的扭过头去,心下一狠,直接把话当众说了出来:“江延灼,我提醒你一句。” “你身后那个冷家的二小姐,不仅私生活混乱,而且同时跟你还有喻家大少爷搞暧昧。”苏桉桉盯着江延灼越来越沉的脸色,手里发着汗,但嘴上依旧强硬:“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现在问她,看她怎么回答。” 肖泊亦听着就不爽:“操,你瞎几把乱说什么呢。” “我没乱说!”苏桉桉气极:“她还——” “我不需要从一个不相干的人口中了解我对象。”江延灼冷冷地打断她,语气降到了冰点:“希望苏小姐自重,在当众指责他人之前可以弄清楚事实真相以及目前的形式,不然会造成很不必要的麻烦,还很难找台阶下。” 苏桉桉瞪大眼睛:“你说她是你的什么?你疯了?” 在场的其他同学都在心底默默为苏桉桉捏了把汗,他们实在是不懂,喜欢江延灼挺正常的,但为什么这些女生一个个的,都偏爱在人家的底线上蹦蹦跳跳,还热衷于蹦跶蹦跶着再越个界。 “我说最后一遍,冷菁宜不止是我女朋友,还是我祖宗。”江延灼语气音调平平,但听得出他压着火。 “这——”苏桉桉急得抓紧了自己的礼服裙边:“可是——” “苏桉桉,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连最后一丁点情面,都不会给你们苏家留了。”江延灼的耐心见了底:“在这种日子被江家赶出去,两边都不好看。希望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想必苏小姐本人,也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苏桉桉瞬间委屈得要命,鼻子一红,哽咽道:“不见就不见。江延灼,我又不是非你不可。” “那真是皆大欢喜。”江延灼颔首:“不送。” 当天苏家提早走了,说是苏家大小姐身体不适的原因,大家在场的也没太在意。 …… 宴会进入收尾阶段,冷菁宜事先跟林管家打了招呼,说自己晚点跟同学一起回来。 人在陆陆续续地离开,江延灼让冷菁宜在门口等他一会儿,等会送她回去。 江奶奶睡得早,一晚上折腾得老人家浑身腰酸背疼的,沈淑也要睡美容觉。江延灼在江奶奶准备上楼前喊住了她:“奶奶,我想跟您说件事情。” 江奶奶和蔼地笑笑:“什么事儿啊,你说。” “奶奶,”江延灼顿了顿,“您今天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白色改良旗袍,头发又黑又卷的女孩子。” “早看见了。”江奶奶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语气慈祥:“那是哪家的姑娘?真标致的小美人儿,气质也好。” “她是冷家的小姐。”江延灼稍微停顿了一会,继续道:“她早些年跟我们家不常往来,之前又出了国,所以您不认识。” “你喜欢人家吧?她是你同学?”江奶奶一眼看破。 “恩,喜欢,特别喜欢。”江延灼点点头:“我也没什么事儿,毕竟现在也不能确定未来怎么样,但是我就是,特别想跟您说一声,算是提前打个招呼。” “之后您要是再哪儿见着她,也麻烦多多关照。”江延灼笑了一声:“不出意外,她就是您的孙媳妇了,早点认识的好。” 江奶奶哈哈大笑:“你喜欢的,奶奶也会很喜欢她的。” “谢谢奶奶。”江延灼嘴角一点一点勾起。他之前想过,江仲鹤由于冷菁宜的身份,非常不喜欢她这件事。那么要解决这个问题,最好是让江奶奶先喜欢上冷菁宜,之后的事情就会好办很多。 他跟江奶奶说这些,一半是热衷于现在,一半是为了他们的将来。 江延灼暗自哂笑:祖宗,我真的是有认认真真地,把你放进我的将来——所以你可必须得从了我的。 …… 冷菁宜站在花园口,突然闻到了烟味。她顺着气味往侧面一看,踩着高定皮鞋的男人身边蹲着条德国黑背,手里刚掐掉了根烟。 冷菁宜觉得眼前这人巨眼熟,但想不起来名字。 江阳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哟弟妹,等阿延呢?” 冷菁宜这才想起来他是江阳,谁叫这衣服突然一换,对于她这个重度脸盲症患者来说简直就是五星伤害。 冷菁宜面色不改,非常自然地跟他打了招呼,没让对面发现自己刚刚其实还想不起来,对方是叫什么名字的这个事实。 “我一直有个事情挺好奇的,而且百思不得其解。”江阳吐了口烟:“你话这么少,又是这么个性格,阿延是怎么跟你走到一块儿的?” 这还真把冷菁宜问住了。她垂下眸,似是笑了:“我也不知道。而且我们一开始,都看对方不太顺眼。” “阿延看别人不顺眼不要太正常,他那臭脾气,一点都没向我学习。”江阳抽了口烟,舒服地吐着烟圈,看气体在空中消散之后,慢慢化为一缕青烟:“他从一生下来就注定眼高于顶。” “恩,和我不一样。”冷菁宜刚说完,兀自低下头,语气平平的,摸不着情绪。 江阳突然有些沉默。 他把烟头朝外边一扔,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吐了口气:“我也就是跟你瞎扯扯,无关紧要的啦。” …… 江延灼处理完最后面子上的应酬,赶到后门时,江阳刚刚离开。 冷菁宜靠着后门花园的栅栏,没有看见江延灼走过来。 江延灼喊了她一声:“祖宗。” “不好意思,”江延灼笑,“久等了。” 冷菁宜回头,看见那个春风得意地向她跑来的少年。他肆意桀骜,他今天十八岁,是个成年人了。 冷菁宜是个心里话很多的人,她看着江延灼一步步向她靠近,嘴角只是弯了弯,没有说话。 …… 你知道吗江延灼,以前我最怕的时节就是冬天。我来到京城的时候,寒冷一天比一天难忍,黑夜一天比一天更漫长。噩梦就像是遥遥无期的黑洞,根本望不到尽头。我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习惯走路很快,因为我没有多余的力气和时间停下来。 但是遇见你之后,昼夜开始轮回,气温开始转暖,就连大雪漫天之时,落下的雪带着的泥泞都是轻的。我会走得很慢,再也不怕踏空,也不用害怕我走的轨道只有单行,因为你在我身边。 不知不觉,已经夏天了。 今天是夏至,也是你的生日。 江延灼,成人快乐。 第50章 50 彩虹 江延灼成人礼过后的第二天,顾烟收到了来自跨国娱乐经济公司的短信。对方是业内非常有名的星探,说是看到了网上的直播,觉得她很有做偶像的潜力,要不要考虑一下来做练习生。 顾烟当时心动摇了一下,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学业和家庭,而是余绯。她对那位星探的回复是,给她一些考虑的时间。 而肖泊亦除了抽出时间去了一次江延灼的成人礼,这些天几乎就是住在FI俱乐部了,白天黑夜不分地在打练习赛,为的是他几天后的市赛。 这是肖泊亦第一次作为一队成员而非替补队员,去打的比赛。如果顺利的话,这场比赛赢下来,他就能去打全国赛了。 大家都知道,这场比赛对肖泊亦来说多么重要。而江延灼也早就拿到了市赛的VIP区域座位票,和大家一块儿提前把那天下午的时间空了出来。 顾烟鬼点子多,特意和大家一起瞒着肖泊亦,给他做了应援灯牌。银色的灯牌闪闪发亮,在人海中很是显眼,上面印着不同的彩虹屁。 当天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会场,走路时颇有一种“我们就是本场那位最佳MVP的亲友团”的气势。比赛的成员都在休息厅,普通观众是进不去的,但这场比赛刚好余绯家里参与了赞助,于是一群小伙伴就跟着这位余总摸进了后台休息室。 会场特别吵闹,休息厅倒是隔音很不错。不时路过一些比赛的队员,大多都在放松聊天,还有在补觉的。顾烟小声道:“肖泊亦在哪里啊,要不打个电话问问他?他们应该不会这个时候收手机吧。” “找到了。”冷菁宜开口,大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整个FI战队的头就跟彩虹似的,赤橙黄绿青蓝紫一个都没落下。而肖泊亦那骚里骚气的银灰色,居然在这波人里,还显得有那么一点……过于正常? “儿子!”江延灼打了个响指,吸引FI战队的注意。 “我靠,爸爸!”肖泊亦戏也很足,拔腿就冲过来,脸上虽然带着黑眼圈,但看得出现在精神状态很好:“快抱抱儿子!分我点欧皇之气!” “放心吧,咱们这么多人,欧气全给你,还怕不能赢?”顾烟把手里的奶茶递过去:“请你们战队的人喝的。肖总等会加油啊,我们会全程记录下你的高光时刻的。” “那必须的!”肖泊亦把手伸出来,大家心领神会地都伸出手,纷纷盖在身边朋友的手背上,一起笑着大喊:“三二一,加油!” 声音响破天际,打扫的保洁阿姨都吓了一跳。 ……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大家在休息室待了一会儿之后,决定给肖泊亦和队友多一些独处的时间,就先回到了比赛场地的观众席。江延灼走在最前面,大家前后脚回到VIP观众区域时,看见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小男孩正死死抱着江延灼的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小男孩嘴里还在哽咽着,小奶音软萌软萌的:“呜呜呜,哥哥带我找妈妈,我找不到妈妈了……” 冷菁宜不擅长哄小孩,看见这场面腿有点僵。 “估计孩子妈妈是粉丝,来看比赛的,结果人太多就和孩子走散了。”顾烟蹲下身:“弟弟你别害怕,我们带你去找妈妈。” 四周本来就嘈杂,小男孩又在哭,听不见顾烟说的话,反而哭得更凶了。江延灼俯身把小男孩抱起来,边拍他的背边擦干他红扑扑脸颊上的泪,也不嫌脏,反而语气耐心地问道:“别着急,妈妈也在找你。先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呜呜呜……我叫……楠楠……”小男孩抽抽涕涕的,但渐渐地在自己去抑制哭声。江延灼的声音磁性又令人有安全感,他把楠楠抱起来的时候,楠楠不由得生出一种“神仙来救他了”的想法。 “好的,楠楠。”江延灼笑了一下,和平常的笑容不同,这样的笑非常平易近人且老少通吃:“你很棒,和妈妈走散了知道要求助。” “能不能记得妈妈的手机号码?”江延灼很耐心地问,语气温柔。 “唔……我忘了……”楠楠眼看着又要哭出来。 “没关系,那如果你相信哥哥的话,哥哥和这个姐姐,一起带你去广播室好吗。”江延灼指指冷菁宜:“你在广播室说的话,妈妈都会听见,到时候她就会来广播室找你了。” 江延灼条理清晰,说话也很慢,为的是让不谙世事的小男孩能听懂他的意思:“还有一种办法,就是找那边的工作人员,他带你去广播室,这样也可以,楠楠可以自己选择。” 楠楠搂着江延灼的脖子,看了一眼冷菁宜,憋了良久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那我要哥哥和姐姐带我去……” 江延灼哭笑不得:“那就哥哥和姐姐带你去,你哭什么。” “我也不想哭的,就是太害怕了,现在我不怕了。”楠楠自己抹掉眼泪:“这个姐姐好漂亮啊……哥哥你好幸福……” 江延灼笑得明朗,眉目干净又清澈:“小小年纪,懂的还不少。” 顾行舟实在撑不下去了,对宋琛道:“我去,有生之年居然看见了江爷哄孩子,哄得还这么六。” 余绯摇着头笑笑:“他以前就带过的,业务熟练得很。小孩子都挺爱黏他的,特别是那种年龄差特别大的。” 宋琛不敢相信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只要是个小孩儿,在咱们校霸面前肯定是屁都不敢放一个的,更别说哭了。我还脑补过江爷在小孩子面前威胁说再哭就打爆的场景,啧啧啧。” 江延灼单手抱着楠楠,一手还安抚地摸着小男孩毛茸茸的后脑勺,他笑着说:“祖宗,你看我是不是好会带小孩儿。” 宋琛“噗”一下没忍住,放低声音问:“江爷这他妈是在……求夸奖吗?” “小孩儿都会很喜欢我的,我也很喜欢小孩儿。”江延灼脸上的笑是发自内心的那种洋溢,语气和神色都带着想要夸奖的孩子气,好像把周围的一切都带得也年轻了起来,似乎未来就在他的眼前。 冷菁宜笑了。 “是,你最厉害了。” …… 江延灼和冷菁宜在广播室一直等到楠楠的妈妈急匆匆来接他,才回了比赛主场。而这时,赛场上的气氛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主持人正在介绍上场的队员。顾烟拿着相机在录,见他们来了赶紧把灯牌发过去:“快快快,刚好还赶得上,待会儿咱们排面要大大的。” 主持人的语速很快:“接下来介绍的是我们的一支新兴队伍——来自FI俱乐部的FI战队。这支战队成立的时间还不到两年,却已经斩获了许多国内大大小小的奖项。” “而这次FI战队的队员也在赛前进行了一次大洗牌,让我们来看坐在一号机位上的这位,相信大家关注过直播的都认识他。虽然他是第一次参加市级的比赛,但在圈内早已经是初露头角,让我们大声喊出他的名字——” “肖神——” 场内的荧光棒挥舞得此起彼伏,而尖叫声和光亮最惹人注意的便是VIP区域最前座的一排人,他们手里拿着的是银白色的荧光应援灯牌,在人群中格外耀眼。 “肖神地表最强战斗力!” “肖神FI之光!” “肖神是我爹!” “电竞路难走,肖神第一狗!” 肖泊亦在看到最后那一块时,差点笑出来。台下的人在笑着挥舞着灯光应援牌,台上的肖神突然就有点想哭。 不行不行。他告诉自己,大名鼎鼎的肖神有泪不轻弹,等拿了这场的MVP再哭也不迟。 大家的欧气叠加在一起的确是管用的,尽管在穷到吐血的海岛地图,肖泊亦居然第一把落地就是个三级包,一分钟就搜满了满配的M416,还在没有遇到人的情况下,白舔了两个人的包。 四排讲究配合,肖泊亦在网上打水友赛的时候,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当面刚。但是在这种正式比赛场合,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小心。 这次市赛有许多分赛区,同时进行着这一场比赛,整张地图共有96个人,24支队伍。 开局三分钟过后,地图还剩下78人,毒圈开始缩小。FI战队喜欢打野,蹲在最外圈不仅隐蔽,还可以方便在路上收跑毒的人头。 肖泊亦其实由于年纪小,训练时间是战队里面最短的,但他着实是天赋型选手,还很擅长甩狙,托腮板一般不需要捡。 而且平时的脑子全都用在记地图上,不看小地图也能辩得清楚方向,并且哪儿最能随机刷新到好东西,哪儿最容易有人走,哪儿的房子好蹲点,他都知道。 “BINGO,你脸上贴着人,他没看见你。”肖泊亦摁下队内交流键:“别打死他,再往他那边摸过去一点,他在瞄对面上坡上的人。”肖泊亦眯起眼睛:“他好像在一对二——不对,对面有三个。你小心点,等他收人头先。” “收到。”坐在四号机位上的少年将耳麦音量调高了一些,放慢脚步到肖泊亦刚刚说的那个人身后。 右上角的公告栏出现连续刷屏: YY—BUG使用98K淘汰了GOD—BLUE。 YY—BUG使用98K淘汰了GOD—YELLOW。 YY—BUG使用98K淘汰了GOD—ORANGE。 前后差不到二十秒。 “好家伙,”肖泊亦嘴角歪了歪,“牛逼,一挑三,还真像个游戏BUG似的。” 他一句话都还没说完,公告栏上又出现了新的消息。 FI—BINGO使用AKM淘汰了YY—BUG。 YY战队的人也在这个主赛场,发现自己成盒之后,懊恼地摘下耳机,视线看向不远处的FI战队。目前YY战队只剩下最后一人,神枪手PIG,刚刚正巧跟BUG分开了,现在正朝这边赶来。整个YY战队都十分擅长甩狙,一枪爆头的命中率级高。 主持人的声音非常激动:“YY战队的BUG选手刚刚成功一对三,将GOD战队团灭之后,居然在下一秒钟就被埋伏在身后的FI战队的BINGO拿下!这么紧密的节奏,难道是BINGO一早就准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吗?真是令人佩服!” 观众席一片惊呼,BINGO面色不改,按下麦克风对肖泊亦说了一句“谢了”。 “没事。”肖泊亦嘴角歪了歪:“好戏还在后头。” “砰——” 公告栏上的最新提示出现了,BUG难以置信地再次看过去—— FI—XIAO使用M416淘汰了YY—PIG。 第51章 51 干杯 肖泊亦是在PIG快速奔跑的路上,蹲在石头后面用三下点射放倒的对方。 “我去肖神,你几倍镜啊,刚刚跟PIG距离好像也不近吧。”队内二号机位昵称为POWDER的赞叹。 “就三倍,卡的刚刚好。”肖泊亦没再原地多等,收枪就往圈边上跑:“别舔包了,去桥上蹲着,不出一分钟就能有人来舔PIG的包。” POWDER本来还想去捡把狙的,听见肖泊亦这么说,立马调转方向。四人目前还是满编,但下一秒一个烟雾弹突然扔过来,把肖泊亦和POWDER堵在了房子后面。 “我擦。”肖泊亦额角渗出一滴冷汗,他没想到这么快能遇上另外一组种子队。DAZE战队的癖好就是见到烟雾弹就捡,一般一上来就扔烟雾弹的,十有八九是他们。 BINGO跟三号机位的ALPHA已经到达了天桥附近。ALPHA开了麦:“我们换个点蹲,他们发现我们的位置了。” “砰。” 不知什么时候,肖泊亦已经绕出了烟雾区,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围墙后面干掉一个DAZE的队友。 POWDER扔了个手雷出去,雷倒一个DAZE的狙击手,同时一不小心暴露位置,被山坡上的伏地魔爆头。 DAZE还有一个人去拉刚才被雷倒了的人,肖泊亦开麦叫了声BINGO,什么都没说,但对方已经心神领会。 DAZE在山坡上的狙击手算准了肖泊亦会去打他正在救助的两个队友,就忘记去观察身边的环境了。才刚刚开镜,身上就连着中了两枪,最后ALPHA帮忙补了个人头。 正在救助的DAZE两个队友在救援时被肖泊亦拿下,拿了POWDER盒子里的药物之后,开始往圈内继续跑毒。 这波毒来的特别快,也特别疼,肖泊亦刚刚吃了几秒,赶紧到房区补血。 圈在往Y城缩,而FI三人刚好在最边上。肖泊亦嘴唇勾了勾,感谢大家的欧气送他上了天命圈。 接下来的圈仿佛是为了FI设计的,以他们为中点在往里退,整个FI好整以暇地蹲在房顶上,一人一个角落,狙了好几组驱车赶来Y城的队伍。 肖泊亦把倍镜换成了十六倍,刚刚又捡了个空投,里面有五发马格南和一把AWM。圈缩到倒数第二轮时,子弹用完了,他又换回突击步枪。右上角的公告栏消息刷新频率在渐渐降低,圈内只剩下九人,马上就是最后一波的缩圈。 他们真正地进入吃鸡决赛圈了。 游戏时长接近三十分钟,大家的神经都有些紧张。 “走,圈小过来了,咱们下楼。”检查了子弹之后,大家用了能量饮料,把该扔的扔在楼上,一起下到二楼。 他们蹲着的这栋房子有几个角门,门都是紧闭着的。门外枪声一直在响,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大家的神经都紧张起来,肖泊亦开口落实了大家的猜测:“满编。” 圈内还剩下七个人,但外面没再有任何声音,只能说明外面四人是满编。 四对三。 肖泊亦感觉手心有点热。 场内也十分安静,主持人在和大家一起屏息凝神,从上帝视角看着比赛现场。 冷菁宜深呼吸,即便是她现在也很紧张。 最后一个圈正在往外缩,肖泊亦瞬间从二楼跃下,在队友枪声的掩护下扔了颗手雷出去,然后迅速退后到墙角边。对面雷倒了两个,但这种情况下队友是不会去拉人的。 一般决赛圈结束,只需要几十秒就够了。 但这几十秒,能够让电竞选手做很多的事情。 对面两个队员准备一起上来围肖泊亦的时候,ALPHA和BINGO居然跑回了顶楼天台,从上帝视角轻而易举拿了一个人头,然后直接从三楼往下跳。 肖泊亦趁对面仅剩的一人手忙脚乱的那一秒钟,开下一枪结束比赛,成为本轮的终结者。 比赛结束的提示音想起的时候,肖泊亦拿掉耳机,觉得世界的声音突然变得格外清晰,而自己脸皮发麻,手心和额角早已经全是汗。 全场都在呐喊:“FI战队牛逼!”,而观众区最前排VIP区域,一群少年和少女喊的却是“肖神地表最强MVP!”。 肖泊亦站起身,跟队友拥抱之后,第一时间往VIP的区域看。睫毛上沾了汗水,视线有些模糊,但银白色光亮的应援灯牌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格外显眼,上面都写的是他的名字。 肖泊亦拿到了市赛的冠军和MVP。虽然这只是一场市赛,规模不大,却是肖泊亦人生中的一个转折点。 肖泊亦作为圈内初出茅庐的肖神,以后的路会很长。 今天第一步迈出去了,后面就会越走越快。 …… 当晚,肖泊亦请客吃烧烤。 天色还不晚,比赛是在下午举行的,现在也就六点多的样子。 顾烟一坐下来就立马点了十瓶啤酒:“说好了,就这个数,不能再多了。” “哟,这么体贴啊奶茶妹,你这是从良了?还以为你记着上回我坑你的火锅,这次要讹我一大笔呢。”肖泊亦拿着个IPAD欢天喜地选串串:“那我就把你爱吃的年糕多点十几串。” “第一,我不是体贴你,我是怕冷冷醉了。肖泊亦你酒品太差,喝多了也不是我负责。”顾烟念念有词:“第二,火锅那顿我当然是记着呢,讹你也不需要点多少酒,多点点串儿就行了。” 大家听完捧腹大笑,肖泊亦认命似的把IPAD递给她:“随意点,整个京城市的MVP在这里,奖金够请你们吃一年的夜宵了。” “哟,牛逼了喂。”宋琛举起酒杯:“那我们得赶紧许愿,让肖神早点拿到国赛MVP,这样这辈子的夜宵咱就不愁了啊!” “有道理。”江延灼也举起酒杯:“来,大家一起干了。” “这杯既是庆功酒,也是告别宴了。”肖泊亦突然开口:“以后我就真干这行了,家里也同意了,让我不搞出点名堂别回去。” “高三……就不能一直陪着大家了。”肖泊亦说着说着突然鼻子一酸,赶紧仰头把酒喝了:“但是肖神无处不在的哈,随时随地给你们从学校后门空投奶茶——奶茶妹儿我看到你笑了,次奥哈哈哈。” 顾烟眼睛也红了,跟他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那就记得搞出点名堂。”冷菁宜突然开口,一字一句认真道:“希望咱们高考毕业的时候,肖神已经站在全国赛的舞台上了。” “那必须。”肖泊亦后头哽了一下:“……那必须的啊。” 余绯一直没说话,看身边的顾烟眼眶红通通的,心里一揪。 他终于开了口:“那个……我来替烟儿说两句。” “余绯。”顾烟抓住他袖子。 “干什么呢,又不是不见面了。”余绯笑笑,一脸轻松地告诉大家:“烟儿高三也不留着了,她也要去追梦了。” “去韩国当练习生,三年后回来参加国内的选秀。”余绯说完,若无其事地给大家杯中添酒:“她这个年龄最适合不过,我觉得挺好的。祝咱们烟儿,星途坦荡。” 说完,他先饮尽了杯中的酒。 大家愣了几秒之后,觉得这是很适合顾烟的选择,尽管对余绯来说,会有一定的压力—— 应该说是很大的压力。 艺人这条路太难走,而且一般踏上去就下不来,周围的一切环境都会随之改变,不确定的因素太大了。 每个人脑海里,第一反应都会是,他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会不会,到后来的某一天,大家即便在同一个城市,却再也没有办法像今天这样,快快乐乐地聚在一起。 冷菁宜站起来,举杯:“那就预祝顾烟,星途坦荡。” “一帆风顺。” “一往无前。” “祝我们都能越来越好吧。”江延灼笑着站起来:“明年大家一块儿,高考加油。” “欸我操——”肖泊亦借着酒劲壮胆,装模作样打了一下江延灼的胳膊:“是不是还得提前祝这边这位爷,喜提状元郎啊?” 大家开始起哄。 “那真不一定。”江延灼难得露出谦虚的笑容:“我觉得我地位还是挺摇摇欲坠的,毕竟身边有一祖宗压着,说不定高考她就压我一头了。” “我也觉得。”宋琛点点头:“冷女王的确有这个实力。” “你们俩状元谁拿都一样。”顾行舟憋着笑:“不就是从左边口袋放到右边口袋嘛。” 大家明白他的意思之后,都实在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干杯。” “干杯!” “干杯!” “欸欸欸,冷女王少喝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 气氛又变得活跃如常。 顾烟突然指向天空:“你们看,咱们刚巧赶上日落了,好漂亮啊。” 要不是她说,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一切早已染成了粉紫色。 顺着顾烟指的方向陆陆续续向上看,只见橘红的落日在天际蔓延开来,一层又一层浸染在棉花糖似的云朵里。橙红色云霞悄然眷恋落日的肌理,满川铺锦,溢彩漫天。 就在那一刻,冷菁宜觉得灵魂都被什么东西震了一下。似乎场景又倒回到春游返程的那天,江延灼站在日光之下,对她说:“择日不如撞日,从今天开始,老子正式开始追你。” 落日弥漫的橘红,像一团燃不尽浇不灭的火,烧透了一整片云天。那好似是一场绚丽又盛大的落幕仪式,余晖透过窗玻璃,把每个人的脸孔都映照得暖融融的。 无论过去多少年,这群少年都记得此刻的静谧和安宁,支撑着他们在今后无数次日升月落的孤单里,一步步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第52章 52 变故 那顿晚饭差不多结束之后,肖泊亦也还要回俱乐部和队友汇合,商量接下来的诸多事宜,大家就也没有玩到很晚。 江延灼送冷菁宜回家,后者突然心血来潮:“江延灼,咱们走回去吧。” 江延灼一怔,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这么难得,想走走?” 冷菁宜一向是懒癌星人,能坐着绝对不站着的类型。但是今天,她莫名其妙地就很想跟江延灼一起散个步。 “就当消食了。”冷菁宜打了个哈欠:“有点饱。” “好,我听我祖宗的。”江延灼反手把重机钥匙往肖泊亦手里一扔:“开我车快,到时候我去FI那儿拿就行。” “谢了。”肖泊亦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 夜晚的京城繁华依旧,车来车往把路灯的影子剪碎,天空中没有一只飞鸟经过。夏天晚上的空气比冬天要好很多,冷菁宜穿着白色亚麻裙,身边的少年身形颀长,似乎距离他们初见的时候,又长高了许多。 冷菁宜走着走着才发现,散步真的不太适合自己。她没多久就累了,步伐越来越慢,偏偏周围居然还找不到一张椅子给她坐。 江延灼看着身边的祖宗明显越走越心不在焉,被她这个样子逗笑了:“走不动了的话,我让司机来接。” 冷菁宜在坚持和放弃两者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认命似的点了点头:“走路太要命了。” 而且同时,她也注意到,江延灼其实喝的有点多,也很累了。 前面有家开放式的果饮店,江延灼打完电话之后,让冷菁宜原地等着,自己去买两杯喝的。 冷菁宜也的确是一步也不想动了,踩在马路边的黑灰色石阶上,拿出手机看消息。眼睛没向上抬,视线盯着手机屏幕。 江延灼拿着两杯果饮转身:“走了祖宗,车到了。” 冷菁宜抬眸轻笑:“好。” …… 江家,是夜。 管家开门进入江仲鹤的书房:“江总,人来了。” 江仲鹤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抬起手轻轻一挥:“让她进来。” “是。”管家轻轻掩上门。 没过多久,一个身着黑衣的女人唯唯诺诺地出现在书房里。 江仲鹤低声问道:“东西呢?” 女人紧张地咽了口吐沫:“你确定,我把东西给你之后,能拿到我想要的东西并且全身而退吗?” 江仲鹤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把她想要的东西给她看。” 旁边的助理拿出两箱美金,依次打开,搁在女人眼前。 “钱远远不止这些,你家要还的债务我们马上会给你还清,还有你儿子的学校,都已经在国外打好招呼了,就等你把东西给我了。” 江仲鹤笑笑:“就一张纸,换这么多东西,你赚大发了。” 他目光似乎是挺有兴致,像是狮子在看猎物:“光在冷家当个佣人的话,这些钱……你要赚到猴年马月。” 女人听到这句话全身抖了一抖,从带来的包里拿出两张纸:“我已经辞职了,我今晚就走。对了,我们那儿的管家隔三差五就会查保险柜,冷兮芮……啊不冷菁宜她心思可细了,可能比林管家更早发现自己的东西已经不见了,你要做的话一定得快些。” “冷兮芮的死你应该很好查,国外飙赛车撞上了护栏,当场死亡的,这件事冷家保守的很好……冷菁宜是私生女,养在绾洲十七年,还有个败家女人经常来要钱的事情,你也一早就知道,细节我也说过了。啊对了——” “保险柜的密码我是好不容易才知道的,你不知道我经历了多少,差点就被发现了。”女人两手死死攥紧手中那两张纸,纸上是最开始冷菁宜跟冷慕宸在电话中达成的协议,当天签字画押,一式两份。 言语似乎是在为江仲鹤着想,实则是透露出一个消息:你得确保我和儿子的安全,钱也再多给一些吧。 江仲鹤一哂:低劣。 “行吧,看在你帮了我这么大忙的份上,我再多给你打点些。” 女人没掩饰嘴角的笑容,慢吞吞地走近,颤抖着将纸放在了江仲鹤的桌上。 江仲鹤检查了纸上的内容,露出了一种兴奋又令人发怵的笑容。 “合作愉快。” “送客。” …… 仅仅是两天的时间,整个京城就彻底乱了套。 窗外下着瓢泼大雨,当时冷菁宜才刚刚做完一套英语卷子,看这天气觉得实在是犯困,便准备睡个午觉。林管家便匆匆忙忙地跑上楼的时候,问都没问一声,推开了冷菁宜的房间门。 冷菁宜莫名其妙:“怎么了?” 林管家的表情惶恐万分:“二小姐,不好了。” “——出大事了。” 他刚刚知道消息时,第一时间去检查了保险柜,里面的协议早已不翼而飞。冷菁宜打开自己带锁的抽屉,一瞬间刺骨的凉意瞬间从头皮整个蔓延到指尖,睡意也顿时消失殆尽。 林管家瞬间就想到了三天前突然辞职说要回老家的佣人。 可现在,什么都来不及了。 窗外有沸沸扬扬的喧闹声,即便是下着倾盆大雨,记者和采访车也十分“敬业”,早已经将冷宅大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消息其实早在今天清早就已经传了出去,中午传到冷家耳朵里的时候,消息早已经遍布大半个贵圈和世家。而冷兮芮已经在国外死亡的消息,也瞬间变成了热点。更骇人的是,冷菁宜的私生女身份,终于也在京城曝光。 冷家成了笑柄,股市一落千丈。 冷菁宜一个踉跄,跌坐在床上,心慌和窒息感充斥了每一个角落,她感觉呼吸越来越艰难。 窗外雷声轰鸣,暴风雨即将来袭。 江延灼当时几乎是立马从他的公寓冲了出来,大雨滂沱,驱车拥堵,他干脆在之公路上弃车就往回跑,开着那辆重机摩托,冒雨到了冷家宅院附近时,早已全身湿透。 但江仲鹤对江延灼要做的事情,拿捏得稳稳的。他的速度,比江延灼更快。 江仲鹤的目的,本就不是纯粹地让冷家蒙羞或是亏损,除了这个,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江延灼绝对不能跟那个私生女替代品在一起。 他的确是心狠手辣的暴发户商人,但同时也是个疼爱亲生儿子的父亲。只是江仲鹤自己并不知道,他的方式一直是错误的。 他在渐渐爬上财富和权势的顶端之后,早已经丢了初心,深深陷在名利场里,醉心于那些场合。他是爱妻子的,但他觉得,一个女人不能成为一个男人的限制。 他做了太多不合规矩的事,又背叛妻子,江延灼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开始才会偷偷逃往米国。在堂兄江阳的帮助下,开始也的确顺利,但依旧不可能敌得过他的父亲。 在江仲鹤眼里,江延灼总要接手江家的一切,而注定要在圈内一手遮天的人,决不能爱上这样的女人。 江延灼不能有软肋。如果有,那必须在萌芽时一早就扼杀在摇篮里。他已经做的有些晚了,所以一分钟也不能再等。 冷慕宸第一时间让林管家封锁住消息已经整个冷家的大门,不让媒体和记者闯进来。同时,不要让冷菁宜离开房间一步。 江延灼是在那个他经过了无数次,也等待了无数次的十字路口,被几辆黑色的SUV拦下来的。 同样的保镖,同样的黑色记忆。 仿佛又是在那个机场,江延灼的眼底泛起恨意。 为首的保镖撑着黑伞,戴着墨镜:“不好意思少爷,您不能过去。” 江延灼声音冷下来:“如果我一定要过去呢。” “就算过去,您也见不到您想见的人。”为首的保镖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字一句地说出事实:“冷家周围都是记者,没有人能进去。少爷,跟我们回去吧。” 大雨之中,少年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周身带着因为超速行驶而溅起的泥泞,发尖早已经湿透,雨太大了,雨水成柱地从江延灼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源源不断地往下淌。 黑色的眼睛里已经进了水,江延灼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东西,满脑子只有一件事情,他要见冷菁宜。 可生活不是电影,男主角不可能次次都刚好能保护到他想保护的女主角,也不可能存在什么刚刚好的到达。 保镖又是跟机场那天一样的话,毫无波澜:“得罪了。” 江延灼感觉身体变得越来越沉,忍不住地向下倒,柏油马路的路面因为大雨的冲刷,已经没有任何灰尘的气息,他想睁眼站起来,眼前的一切却越来越模糊。 耳边真实的声音越飘越远,好像有人在喊让他,可是眼皮好沉,一点一点往下掉,不受控制。 冷菁宜……别走。 江延灼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没有任何血腥的场面,只是一场大雨,只是又一次的压制,只是一个冷菁宜,就让他丢盔弃甲,肝肠寸断。 他昏迷着被几个人押上车的时候,头疼欲裂。大雨和寒意不仅几乎冲刷去了他全部的意识,剔去的,还有黑色的一点最后的希望。 第53章 53 抉择 冷菁宜当时一切对外联系方式都按冷慕宸的吩咐被阻断,一个人在房间里呆了一整天,晚上觉也没怎么睡。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林管家打开了她的房门。 “兮芮,对不起,有些事情我们无能为力。”林管家不想拖着或是瞒着冷菁宜:“过些天,你可能得直接离开京城。” “……什么意思?”冷菁宜不懂:“事情败露了,我大可以换回自己的身份,继续上学。” “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喻旻川会带你走。” 林管家眼里满是伤痛和克制交织,并没有正面回答冷菁宜的问题:“喻家的大少爷,我是信得过的。兮芮你啊,马上就满十八岁,之后在米国要好好生活,大可以选择忘记这里的一切。” “这不是咱们一开始就说好的吗?提前放你自由,兮芮,你应该感到开心才是。” “不对,现在该叫你冷菁宜了。” 林管家说完这些话,冷菁宜怔愣了许久,才轻轻开口:“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她不是冲动的人,对世界交给她的一切,都极少去反抗和歇斯底里,而是坦然接受。 世间给予她的阵痛越是荒谬,越是恰好证明了它的必然。 冷菁宜明白,林管家一定是为她好的。她的抚养权其实还在冷家手里,冷家说什么,她就得听什么,这一点无法否认。 林管家叹了口气:“是林管家不够关心你,都不知道你平时和谁在一起。早知是现在这样,当时林管家就不该给你转到京城二中去。你在六中或是附中,都一定会过得比现在好。” “不会的,林管家。”冷菁宜眼眸微动:“没有地方比京城二中更好了。” 林管家表情明显地一怔,因为冷菁宜很少会说这样的话。在她眼里,环境本该没有影响。 冷菁宜看着林管家:“我在京城二中真的很快乐,不仅是江延灼,我身边的每个同学都很好。我……非常喜欢零班的所有人。” “林管家,我原来特别孤单的。但是到这里以后,我不孤单了。”冷菁宜感觉鼻头越来越酸,眼睛也红了:“所以林管家,求求您告诉我,为什么我必须要走。” 她落下一滴泪:“求您了。” …… 昨天,几乎是在一个小时内,冷慕宸和江仲鹤就先后在约定的地点碰了面。 林管家坐在车里,在门外焦急地等待。却万万没想到的是,喻旻川的电话打了过来:“告诉我,江仲鹤跟冷慕宸在哪儿。” 林管家百思不得其解,喻旻川为什么会打来电话。当时他推脱说不方便透露,但喻旻川下一句话让他瞬间噤了声:“我有办法收拾你们家的烂摊子,让我过来。” 冷慕宸在房间里,指着江仲鹤的鼻子尖就骂:“江仲鹤,你是什么意思,说好的替我们家保守秘密!” “这话倒是奇怪,我为什么要帮你们保守秘密?”江仲鹤嘴角勾了勾:“我们是什么交情?你又给了我什么好处,让我心甘情愿地守住这件事?” 冷慕宸整个人一僵:“你——” “冷慕宸,是你找的那个私生女不够争气。我还没说什么,你倒是先倒打一耙啊。” 冷慕宸浑身颤抖:“这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本来呢,我是可以晚一点再曝光你们的,只是你那个私生女,不够检点。” 江仲鹤眉目突然阴翳下来:“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整个冷家都不好过,但你要是有办法让那个私生女彻底滚出我儿子的生活,那样的话——” “我可以考虑,帮冷家一把,度过这个时候的难关。” 又来了,打一棒子给一颗糖,江家最爱干的事情。 冷慕宸也自知此刻不应该过于强硬,冷家已经亏了多少万,曾经结交的好友现在一个也派不上用场,都是些酒肉之交和利益之交,现在的确没有人,帮冷家一把。 他心里目前只怪冷菁宜真的是个败家玩意儿,除了给冷家蒙羞,到现在也都一无是处。而且,现在丑闻曝光,她的确不能留在这里了。 还有一大堆烂事,要去收尾。 冷慕宸迟迟没有开口,江仲鹤一掌重重地拍在桌上。 “我再说一遍,你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私生女,”江仲鹤想到这里就气,胸口一起一伏,“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反正让她给我彻底滚出我儿子的生活!” “——那是一定。”冷慕宸也早就想这么做了,冷老太太去世后,冷菁宜本身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还被冷老太太发现真实身份,一笔本该留给冷家的遗产到最后也没留下。当时冷慕宸就后悔了,只怪冷菁宜未满十八,抚养权在自己这边还不好办。而且自己也的确需要她继续扮演冷兮芮,让冷家看起来没有缺漏。 但现在江仲鹤都开口了,不如就把冷菁宜按原计划送出国,对外可以说是再次出国深造,听着也好听。 于是冷菁宜就这么被冷家先抛弃,再捡回,再被抛弃出国。就是一个没有情绪的皮球,被踢来踢去。 “这样吧江老板。”冷慕宸好言相劝:“江少爷的事情,我也不知道,现在想来的确是冷菁宜的错误。至于我这个……是,私生女,我在国外会找个寄宿家庭给她,让她出国,以后都让她在国外发展,您看这样行不行?” “还是希望两家的关系不要搞的这么僵。”冷慕宸叹了口气:“现在冷家的生意不好做了,还希望……江家能多帮衬帮衬。” 冷慕宸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感觉是自己平生最耻辱的时刻,可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真不知道我儿子怎么想的。”江仲鹤冷冷道:“怕是疯了,拿自己的命去赌,开着摩托车就往冷家冲,这么大雨,还弄坏了身体。” “希望你遵守诺言,别让你那个私生女再来烦我的儿子。让她滚的越远越好,米国我都还嫌近。” 江仲鹤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江延灼原本是不会这样的,他受的教育,他的心性,从来不允许他做任何让自己有危险的事情。 可是他这次做了,在大雨中超速行驶,还是为了一个女孩—— 冷家的孩子。 江仲鹤越想越气,最后闭上眼睛叹了口气,留下一句:“随你了。” 林管家推开房间的门,着急道:“冷总,冷菁宜还那么小,真要让她……” “小个屁。”冷慕宸气不打一处来:“十七岁怎么了?不能一个人出国,偏偏能一个人去勾引江延灼?还有,你怎么过来了,不在门口等着?” 林管家嘴上功夫实在说不过,冷慕宸已经是铁了心要送她出去。 “别找其他人了。” “我带她走。” 喻旻川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二人一愣。冷慕宸根本来不及想为什么喻旻川会出现在这里,喻旻川就抢先一步开了口。 “我对米国很熟悉,我当年就是在那儿留学的。” 喻旻川直勾勾地盯着冷慕宸,语气不像平时般温文尔雅,而是带着一些陌生的压迫感:“我带冷菁宜走,她的事情,接下来你们冷家可以不用管了。” 冷慕宸露出为难的神情。 “冷菁宜还有四个月就成年了。”喻旻川一字一顿地说:“到时候,她也可以跟你们冷家,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冷慕宸表情松下来了一些。 “她跟我走,对冷家只有利。”喻旻川忍着对冷慕宸的火气:“我相信,你做什么都是在为冷家考虑吧。她怎么样,你从始至终有考虑过吗?” “没有。”冷慕宸回答得很干脆:“她不是冷家的继承人,我一开始把她接回来就是个错误。” 喻旻川最后离开手术室门口的时候,对冷慕宸说了一句话。 “你永远不知道,你认为在这世界上可有可无的人。” “在别人那里,是什么样令人珍惜又想保护的宝物。” …… 林管家结束叙述的时候,冷菁宜如梦初醒地发现,自己的手揪着床单已经好久好久,冰凉的指尖还在发着抖。 “吱呀——”冷菁宜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 喻旻川来了,手里还抱着橘子。 他没有像平时她见到他那样穿着白大褂,而是穿着黑色的短袖衬衫,系着一根酒红色的领带,发丝依旧是用发胶打理的一丝不乱,就像是初见时那样。 冷菁宜双眼通红地看着他。 喻旻川心里一疼。 她太瘦了,睡衣在她身上像条毯子盖在上面。才过了一天,她昨天就没怎么吃东西,现在看着脸颊似乎都有些凹陷下去,皮肤苍白得像雪,蓝色的细血管都隐隐约约地透。 林管家说:“我先出去了。” 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再关上,喻旻川坐到冷菁宜旁边:“对不起。” 手里的橘子“喵喵”叫着,从喻旻川怀里跳上床,往冷菁宜怀里钻。冷菁宜抚摸着橘子,朝喻旻川笑了一下:“为什么道歉。” “是我应该要谢谢你。”冷菁宜垂眸:“你一直在帮我。” 冷菁宜抬起头:“他……应该来不了了,是吗。” 喻旻川看着她:“是。” “我们马上就得走了。”喻旻川两手指尖交叉着搁在膝盖上,语气微沉:“菁宜,我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觉得你们没有未来。” 冷菁宜的眸光一点一点暗下去。 “江家和冷家,都不是好地方。” 喻旻川心揪,但还是在继续往下说:“江延灼身上有自己的责任,他是江家的独子,日后一定会是唯一的继承人,他没有任何退路。” “而江仲鹤,你是知道的。” 喻旻川顿了顿,心下一狠:“你们这样的感情太累了,光靠你们自己,是撑不下去那么长久的日子的。” “这件事情,是在给你们提个醒。” 喻旻川不敢说,自己这样讲没有私心。 可他说的是实话。 江仲鹤永远不会接受冷菁宜,光是身份这一前提,她就已经在江仲鹤心里与江家划清了界限。 更别说这次的事情,冷家的丑闻全部曝光,江家就是把事情往绝的方向做的。 江仲鹤的确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着想,即便这样的手段太过病态。 喻旻川不想管江家了,他现在最担心和最想保护的,只有冷菁宜。 要让冷菁宜一辈子安全,必须带她去米国,这是唯一的办法。 冷菁宜听到这里,垂下眼睛。她的眼睫毛很长,显得她有些单薄和落寞。喻旻川心疼,可是他无法伸出手去拥抱,以一个朋友的身份。 “我想离开前,再去看看他。”冷菁宜很久之后,轻轻地开了口。 她同意了。 她做出了正确的抉择。 喻旻川闭上眼睛,心里如释重负。 “好。” 第54章 54 落泪 江延灼的公寓。 “滴——”冷菁宜刷了一下房卡,门的锁解开,她推门进去。 这张房卡,江延灼给了冷菁宜之后,她一次都没有用过,这还是第一次。 可惜第一次,就是为了离别而来。 房间很暗,挂钟运作的声音很轻,但因为寂静的环境而显得格外明显,仿佛是什么事情的倒计时,滴滴的声音听着触目惊心。 冷菁宜并不打算在这里停留太久,因为停的越久,便愈加不舍。可她又没有办法阻止这场注定的即将发生的离别,她从小到大,学到的最深的道理,便是及时止损。 她知道了,他们无法有未来。 江延灼在那场大雨之后,发着烧一直昏迷到现在,额头很烫。 她盯着床沿,余光之间,少年的中分黑发微微有些长长了,江延灼闭着眼睛,眉目平静,就像是睡着了一样的好看。 他闭着眼睛不说话,或是没有任何表情的时候,其实也是很温柔很干净的少年。 漆黑的房间,床头柜上放着一颗金红色的耳钻,熠熠闪光。 冷菁宜垂眸看着他,俯身撩起耳边的长发,吻了一下江延灼冰凉的嘴角,落下一滴泪。 是有多深爱,接吻都落泪。 假装永远不在意,却余光中都是你。 冷菁宜很认真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江延灼。” 声音很轻,语气很淡,她一直都是这样。 “谢谢你。” “对不起。” “我真的好喜欢你。” “可是好像只能到这里。” “以后别再做这样的傻事了。” “我不值得。” “我走了。” “以后不一定会回来。” “保重。” “祝你……万事胜意。” 少年依旧安睡着,不知何时才会苏醒。 他们的相遇始于那个寒冷干燥的冬天,终止于灼热苦涩的盛夏。前后不过寥寥几个月,却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他们把该经历的喜怒哀乐与悲欢离合都尝了个遍,到最后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剩下。 这一年,冷菁宜十七岁,江延灼十八岁。 在冷菁宜最难过的那天夜里,她再次失眠了。 而喻旻川在冷家的宅院外,站了一整个晚上。 …… 三天后,京城机场。 喻旻川再次跟她确认:“只带这些东西吗?” “恩。”冷菁宜戴着耳机听歌,看向窗外一架一架离开京城的飞机,突然想到了一些事,轻笑了一声。 喻旻川问她想到了什么。 冷菁宜莞尔:“没什么。” 喻旻川没再问。 刚来京城的时候,冷菁宜晚上睡不着出去散步,也是戴着这副耳机。而那个晚上,戴着金红色耳钻的泪痣少年,骑着重机顺走了她一只耳机,还弄伤了她的后颈。 冷菁宜不禁抬起手摸了一下侧面的皮肤,已经完全长好了,一点疤痕都没留。 那天的少年桀骜又嚣张,大冷天的还穿低领毛衣,露出一截锁骨。 那个时候,她还以为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本能地厌恶和想要远离。 说到这个,冷菁宜又想到,自己不会参加高考了,也不会再有机会和江延灼去争第一了—— 看来到最后也没能完成那个,高中至少考一次全年级第一分数的目标啊,冷菁宜。 你弱不弱。 冷菁宜闭上眼睛,在候机厅的沙发上坐着睡着了。 她的一切联系方式都换了个新,国外即将迎接她的,是新的一切。 …… 次日早晨九点,冷菁宜和喻旻川安全到达米国。 这是一座不一样的城市,坐落在哈德逊河的入海口让纽约没有京城的干燥和沙尘,现代化的博物馆和文化教育高校比比皆是。 而它在十二点以后永远依旧灯火通明,直到第二天早上,这是一座真正的不夜城。 但是整个米国,都没有任何一座城市像京城那样,被赋予那么多的意义。京城无形之中早在在短暂的时间内,改变了她的口音和喜好,重塑她的习惯和生活态度。以至于之后的很多年里,冷菁宜无论去到哪里,京城都一直扎根在她的心里。 …… 在米国办完入学手续后的第一天,冷菁宜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在学校里遇见熟人。 裴佳。 两人坐在学校的咖啡厅内,裴佳居然是学校这家咖啡店的管理员,亲手做了一杯醇正的冰美式,还给冷菁宜拿了一盘自己做的生巧。 “怎么样,好吃吗?” “恩。”冷菁宜点点头:“很苦。” “……我知道你在夸人,但我毫无被夸奖的喜悦之情。”裴佳撑着脑袋:“几个月没见,还是说话这么没有感情——不过你怎么又瘦了。” 她皱眉:“都快脱相了,好好一个美女,太瘦影响颜值。” “无所谓了。”冷菁宜语气淡淡的:“我本来就吃不胖。” “——靠。”裴佳笑着骂了一声,接着挑了个眉,看着冷菁宜露出的手腕:“不得不说,你的纹身很酷。” 裴佳并不知道,那个纹身的意义。 “谢谢。” “对了。冷菁宜,有件事情跟你说一下。”裴佳突然正色起来。 “嗯哼,什么。”冷菁宜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咖啡。 “之前的那件事情,谢谢你。”裴佳说完居然有些脸红了:“我操,跟你说这个感觉好奇怪。” 冷菁宜指尖一顿,蹙眉:“哪件事?” 之前她找陈紫伊的事情,理论上来讲,裴佳是不知道的。 “嗐,就照片的事情呗,一直没找到机会感谢你。”裴佳早看开了,说起这件事没什么情绪波动:“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啊,就顾烟那张嘴,能守住什么秘密?想让她管住嘴简直天方夜谭。” “再说了,你们又是那么好的朋友,她怎么会想让你做什么无名英雄。该告诉的还是得告诉,这点她做的没错。” 冷菁宜心下叹了口气:顾烟啊顾烟。 “当时我知道的时候差点没信,你原来战斗力也那么强啊。”裴佳大笑:“可以教教我,一个人在国外防身用。” “不好意思,麻烦别告诉顾烟我把她给卖了。”裴佳笑笑:“真的谢谢你,看你面上永远冷冰冰的,心里却真的很善良。冷菁宜,我知道替身的事情时,真的很惊讶,你太不容易了。” “……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冷菁宜喝着咖啡,想了想后又加上了一句:“再说了,裴佳,我们也是朋友。” 裴佳一愣,随即展开笑颜:“是,我们是朋友。” 她眸光看向窗外:“陈紫伊这个人,做事从来不计较后果。当时出了那件事之后我想死的心都有了,看了很多心理医生。” “顾烟告诉我,你去帮我出了气的时候,我好像瞬间就有力量了。”裴佳笑笑:“有时候人就是很奇怪,冥冥之中很多事能连起来。” “那个时候,我父母本来没想放过她的,一定要报警。陈紫伊父母拿出国深造的机会,还有一笔数额不小的赔偿金和抚恤金换来了她的太平。” “她自己的人生已经毁了,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家人也没有给她一天好脸色看,反而骂她不知好歹。其实陈紫伊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之前用钱可以处理的烂摊子,父母从未指责过她。事到如今,用钱解决不了了,才开始恨铁不成钢。”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冷菁宜淡淡道。 裴佳低下头:“我已经释怀了,当时离开京城的时候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谢谢你。现在唯一的遗憾了结了,却多了新的遗憾。” “陈紫伊不会再惹事了。”冷菁宜很轻得闭了闭眼睛。 “我这个新的遗憾与她毫不相干。”裴佳语气沉下来:“冷菁宜,你为什么要离开他。” 窗外风雨大作,阴天在一瞬间到来,大风刮走了好天气,只剩下雷阵雨带走枝头树叶的香。 …… 喻旻川问过冷菁宜是想一个人住还是在学校住宿舍,冷菁宜选择了前者。喻旻川没有犹豫,给她选了学校附近最好的公寓,安安静静没有人打扰。 在米国这个地方,从事医学方面的人都特别吃香,喻旻川在这里简直如鱼得水。冷菁宜都觉得奇怪,当时喻旻川为什么要选择回国,其实国外会更适合他发展。 喻旻川的回答是,当时还是想回家。 橘子是和他们一起离开的,之后一直住在冷菁宜的公寓里,喻旻川每天都会来,于是橘子日益肥胖,冷菁宜觉得可以给它换个名字,就叫做加菲猫算了。 冷菁宜一直不知道的是,像喻旻川看起来这么温文尔雅又绅士风度的男人,居然不会做饭。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觉得特别好笑,发现自己可能还是不够关心朋友,这么基础的事情都不知道。 所以等冷菁宜慢慢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之后,隔三差五地会去喻旻川的兽医院给他带个晚饭之类的。喻旻川后来又把隔壁的一家商铺也直接买了下来,扩张了自己的兽医诊所同时,留了一个小房间当做冷菁宜的专属厨房。 之后冷菁宜下了课,大多就直接去喻旻川的医院,做了饭之后和他一起吃。当然,一起吃饭的还会有加菲——啊不,橘子。 她有时候会想起来,自己曾经在医院说,要找时间和喻旻川一起吃一次饭。 现在还真的是……一直要在一起吃饭了啊。 十二月的大雪那天,气温有了些变化。冷菁宜觉得很累,打电话跟喻旻川说,她今天晚上不去他那儿吃饭了,让他自己外卖解决。 冷菁宜刚回去不久,撸猫的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 喻旻川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个生日蛋糕,黑巧克力味的。 冷菁宜自己都忘了,今天是大雪,是她的生日。 她也十八岁了。 “生日快乐。”喻旻川笑着说。 “十八岁了,冷菁宜。” 来到米国四个月,只有喻旻川还在叫她的中文名。 “许个愿吧。” 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冷菁宜的怀里跳出来,跃到了地上。 冷菁宜闭上眼睛,很认真地十指交叉,花了很长时间许了个愿望。 她再笑着睁开眼睛的时候,喻旻川问她许了什么愿。 “不是说出来就不灵了吗?”冷菁宜反问。 “也是。”喻旻川点点头。 他其实希望冷菁宜可以说出来。 这样,他或许可以帮助她实现。 可是喻旻川不知道的是,冷菁宜许的愿望,他一辈子都没法实现。 有些人的出现,就像是漆黑夜空里绽放的烟花。虽然短暂,却足以照亮某个人的一生。 那一天晚上,冷菁宜洗掉了那个蝴蝶纹身。 很疼,她没打麻药。 也没哭。 那天之后,她才算真正的不是冷兮芮了。 世上再无冷兮芮,只有孤身冷菁宜。 …… 出乎喻旻川意料的是,冷菁宜到米国之后真的变了,一天比一天愈加开朗,话也变多了许多。 冷菁宜在学校跟裴佳的关系最好,同时参加了几个社团,她口语本身很不错,沟通没有问题,又长得漂亮,现在朋友也很多了。 就像是在……强制性地去过去的自己告别。 也和过去的一切告别。 笑着说再见。 第55章 55 桀骜 那一年,十八岁的江延灼在床上躺了三天才退烧。可当他好不容易醒过来的时候,偌大的京城,早已经再也找不到冷菁宜的影子。 他清醒之后,来看他的医生告诉他,是沈淑日日夜夜都陪着他。 江延灼只是问,冷菁宜在哪儿。 他隐约有一种感觉,她是来过的。 医生摇摇头,说他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当时在场的人都沉默,江仲鹤支开所有人,站在江延灼的床前,连把椅子都没搬,明显地速战速决。 “咱们父子俩,挺久没聊聊天了。” “她在哪儿。”江延灼苍白的手指紧紧攥着白色的床单,对自己的父亲,他再清楚不过。 “跟喻旻川去米国了。”江仲鹤居高临下地看着江延灼:“放心,她安然无恙。出院后直接就去了国外,之后她跟冷家也没有关系了。” “是你把她送走的。”江延灼压着一肚子火,眼角几乎是一刹那就红了:“你凭什么。” “不是我。”江仲鹤皱起了眉:“你是我江仲鹤唯一的儿子,为什么总是把我往坏处想。” “我给了她选择,是她自己选的跟喻旻川走,一点都不带犹豫的。”江仲鹤叹了口气:“你们这个年龄,都喜欢自以为是。以为这个时候的感情能持续一辈子,其实就是个笑话。” “你对冷菁宜的喜欢,也只会持续一小段时间,只不过是图个新鲜。我是你父亲,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我知道那姑娘是长得漂亮,你可能会因为这个特别喜欢她——但时间久了以后呢?都会厌的。” “还有一点很重要的是,你是江家唯一的继承人,任何时候都该注意你做的事的合理性。” 江仲鹤语气微沉:“你想一想,这次你做了什么事。大雨天这样子跑出去,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你对得起整个江家,对得起我和你母亲吗。” “还好我事先安排了人,不然你被记者拍到,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我要是冷菁宜,我也会主动离开你,并且一辈子不再和你来往。出了这样的事情,家族丑闻被曝光,凡是要点脸的,都不会继续待在你身边。” “冷菁宜算是识相的,而且她的选择只是百利而无一害。喻旻川肯带她走,那她这辈子都可以顺顺利利地度过。喻旻川之后肯定也会一直留在国外,冷菁宜没多久就会忘了你的。” “比她优秀的女孩儿多得是,上回你生日来的那个苏家的姑娘我就很喜欢,喻家二小姐也不错,你偏偏看上个不该喜欢的。” “这次你也可以看清楚,她没有那么喜欢你。如果她喜欢你,她一定会留下,但是她没有。” “儿子,你一定要知道,门不当户不对的感情绝对没有结果。你和她之前生活环境相差太大,你们走不长远的,而我也坚决不会同意,我的儿子跟冷家那个私生女在一起。” “说完了吗。”江延灼冷冷地抬起眼皮:“门当户对?像您和我妈那样,然后半年见不着一次面,各找各的暖床伴儿?” “你——”江仲鹤气得指着江延灼的鼻子:“你自己看看你说的是什么话!” “是真话吧。”江延灼冷笑了一声:“而且你说了那么多,说到底,还是你自己不许她留在京城,不是么?她之所以被曝光,不也是您做的好事吗?” 江仲鹤还未开口,江延灼就打断他的话:“爸。您敢说一句,冷菁宜的离开,您不占主导吗?” 江仲鹤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而且刚刚江延灼说的的确是事实,江仲鹤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儿子对他的生活,其实清楚得很。 江延灼其实也是在缺爱的环境下长大的,尽管他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但他自小慢慢养成的这种嚣张桀骜的个性,也证明了这一点,其实他缺少父母足够的关照。 “那我说的再直白一点。”江仲鹤耐心也见了底:“我有的是办法,让她永远消失在你的生活里。” “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江家给的,没资格对我有意见。” 房间安静地可怕。 “爸,我们打个赌。”江延灼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字一顿:“赌她会自己回来。” 江仲鹤没再说话,转身离开,狠狠碰上了门。 单人病房又变得一片寂静。 江延灼几乎是两手颤抖着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眼睛早已通红。他匆忙地点到一个界面,只要冷菁宜的手机是开机的,他就能知道冷菁宜在哪儿……然而上面定位的消息是灰黑色的。 果然。他又拨通了冷菁宜的手机号,回答他的只有无尽的忙音。 微信消息都快炸了,全是肖泊亦跟余绯等人的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唯独没有冷菁宜的。 呵。 江延灼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什么德行,为他好是真的,但用错了方式,心狠更真。江仲鹤十句话有一句是真的就很不错了,他那些说冷菁宜的话大多不能信,但有一些是真的说对了。 但凡冷菁宜再相信他一点,再足够喜欢他一些…… 就不会这么坚决地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不愿意坚持地久一些,相信他有能力能把她留在京城,而不需要再转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 为什么她要跟喻旻川走,为什么不选择留在他的身边。 说白了,他们冷家人,依旧是没有一个有心,全都无情。 她走得干干净净,却在他心上留下了一道永久的伤疤。 还有一点江仲鹤说的也没错,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江家给的,跟江延灼本身没有关系。 十八岁的他,的确没有足够的资本,去保护冷菁宜。 江延灼闭上眼睛:那就等。 等他有足够的资本,可以不受江家的任何桎梏。 他说过,冷菁宜要是敢不要他,他天涯海角也会把她抓回来,锁在自己身边。 他根本没法不把冷菁宜规划在她的未来里,但同时江延灼也会不安。 喻旻川会在米国把冷菁宜照顾的很好,冷菁宜和他在一起时安全的,可要是…… 江延灼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但他突然发现了,自己对冷菁宜早已经超过了简单的喜欢。 如果冷菁宜真的喜欢上了喻旻川,自己会真的跑到米国去,把她强行抓回来,绑在自己身边吗? 江延灼心如乱麻。他是那么独断专行那么不可一世的江延灼啊,可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会选择给她自由。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去找她。 所以他在和江仲鹤赌,同时也在和自己赌。 赌冷菁宜,会不会自己回来。 …… 几天后,京城二中开学了。 他旁边的那张座位空落落的,不仅如此,靠右的肖泊亦那张和前面顾烟的那张也空了,零班一下子就走了三个人。 江延灼把位置搬到了前面,之后和余绯一块儿坐。他看起来一切如常,似乎什么都没有经历过。而身边的朋友,也没有再多问。 余绯见到他第一面,江延灼戴着副挂脖金边眼镜,头发刚剪过,露出眉骨,眼神淡淡的。 校服在他身上看起来比之前大了些,江延灼又长高了,但却比之前瘦了许多。余绯盯着他许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终于他发现了。 “你的耳钉呢?”余绯开口问了一句。 江延灼突然抬起右手,捏了一下自己的耳垂,然后表情愣了。 “是啊。”他眨了眨眼睛,像是在问自己,却找不到答案。 “我的耳钉呢。” 那个京城桀骜的少年啊,在问出这个问题的一瞬间,又差点失了控。 …… 江延灼跟余绯在开学之后,就正式进入到备战高考的环节中了。顾烟在韩国当她的练习生,语言不通和异国他乡让她很难,但余绯一直在给她加油打气,让顾烟没有放弃追逐梦想。 而肖泊亦名气渐渐响起来,成为了电竞圈的一颗新星,肖神的应援色他选的是银白,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什么。 十二月大雪那天,顾烟刚对着镜子练完舞,深夜凌晨的时候,接到了一通电话。 她穿着练舞服,素面朝天一身是汗,喘着粗气接的电话:“谁啊?” “顾烟。”冷菁宜的声音依然淡淡的:“知道你没睡。辛苦了。” “冷冷!”顾烟的眼泪几乎是在听到那声“顾烟”的时候就溢出了眼眶:“你终于肯联系我了!一个人在国外怎么样?过得好不好?不好的话就赶紧回来。” “我现在挺稳定的。”冷菁宜音调平平:“不用担心,我一切都好……旻川哥哥对我很好。” 听到喻旻川的名字,顾烟沉默地换了话题:“冷冷,生日快乐。” “果然记得啊。”冷菁宜笑了:“我也成年了,很高兴,所以打给你。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不要告诉江延灼,我联系你了。” 没等顾烟回复,冷菁宜就又加了一句:“我知道保守秘密很难,但这次你得守住。其他人我不管,江延灼不能知道。” “……一定要这样吗,冷冷。”顾烟眼睫毛上都在滴汗,身体却发冷:“我觉得这样对他不公平。”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冷菁宜语气轻松:“没关系,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们的确……不可能有未来。” “再祝我一次生日快乐吧,顾烟。” “好。”顾烟闭了闭眼睛,桃花眼弯弯,笑了:“生日快乐,冷冷。你也永远是我,奶茶妹一辈子最好的朋友。” …… 冷菁宜成年那天,江延灼自己做了一个蛋糕,做的一点都不好看。堂堂江家的大少爷,专门去请教了家里的厨师一整天,失败了好几次才做出来一个像样点的。点完蜡烛之后,他对着寂静的空气发了很久的呆。他甚至不知道,冷菁宜的任何一点儿消息。他找了,却没用。 她真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生日快乐,冷祖宗。” 月色清冷,落地成霜,我在无人之处暴烈地爱着你。 第56章 56 高考 又过了一年,这一年的初夏便出奇地炎热,太阳把樟树枝头炙烤得像是要冒出火星。 聒噪的蝉鸣像是永远没有尽头,日复一日地趴在树干上,重复着每天的生活。 黎明是薄荷色的,稍微凉快一点儿,炽热的焦虑就席卷而来。 下雨的日子太少了,偶尔有一汪积水在操场的路边,溅起水花的那一瞬间就像是看见了夏天的日光和果香。 干燥的天气像是要一直持续下去,结果高考来临的那天,京城久违地下了一场瓢泼大雨,一直到考完英语才停下,天空终于放了晴。 高考结束的那个下午,记者都围堵在京城二中门口,准备逮每年惯例的幸运儿,也就是最先出考场的那一个。 结果左等右等,也没见人出来。记者们都在纳闷:不对啊,往年这个时间点,肯定有人提前交卷先出来了,而且京城二中这样干的人是最多的,怎么今年还没人出来呢? 突然有一个记者大喊:“那边树林里围着一堆人呢好像!” 门外的记者听到这话赶紧往右侧的树林方向看,果不其然,已经聚集了七八个男生。 大家像发现宝贝了似的跑过去,门卫拦都拦不住。而那边围成一圈的男生见记者来了,也没躲,都笑嘻嘻的。 记者拿出话筒问最前面的一个男生:“这位同学你好,请问是提前交卷出来了的考生吗?” 那个男生点点头:“是啊。”他又指指身后几个:“我们都是。” 记者笑道:“你们怎么不出校门,在这儿干什么呢?能方便给我们透露一下吗?我猜是在对答案?” 身后的摄像师非常敬业,一直在拍摄中。 为首的男生男生摇摇头:“不,这种没营养的事情,我们是不干的。” 记者额上渗出一滴尴尬的冷汗:“啊哈……那么请问你们是在干什么呢?” “下注。”那个男生一脸骄傲:“知道我们在下注什么吗。” 记者又来了兴致:“这个我应该猜得准,你们是在猜谁会是今年的状元。” “不不不。”男生又一次无情地否定了一脸兴致勃勃的记者:“我们是在下注,江延灼的分能有多他妈的高。” 记者:“额……那请问这位江同学,为什么这么值得你们下注呢?按一般的情况来看,值得下注的不应该是猜测今年状元的分能有多高吗?” “因为他就是今年的状元。”男生面无表情地袒露事实。 周围的几个男生纷纷附和:“没错,老子都把三年的奖学金压下来了,我就不信江爷考不到这个分!” 更有的男生口出惊人:“对不起我家列祖列宗,我把从小到大的压岁钱都压在江爷的分数上了,高考结束,除了宪法没人能管住我!” 记者:“……” “那么我还是问平常一点的问题吧,这位同学觉得,这次的高考题目难度,跟以往的几次模考相比,是难了还是简单了?” “这个啊,说实话,高考没有特别紧张,但是题目我感觉难了一点。”对面男生挠挠头皮,然后打了个响指:“不过没关系,我们江爷肯定觉得不难,他要是还觉得难,那咱们学校今年就凉了。” 记者:“……” 其实那天,江延灼就是第一个交卷的,然后他去那个以前一直抽烟的天台,独自坐了一个晚上。 而那段拍摄的视频当时并没有剪辑到正片里面,但由于剧情过于搞笑,被后台的工作人员当做私人搞笑视频发了出去,网友的评论千篇一律的几乎都是“当时我他妈就震惊了”。 然而,这个视频还有后续——因为大半个月后,高考成绩出来了。 那年高考,京城自主命题, 730分以上的理科考生划线区仅有一人,而江延灼737分。 …… 高考出来的时候,顾烟回了一趟国看余绯,肖泊亦也抽出一天的时间,回零班和大家聚一聚。 志愿已经填完了,几乎是早就注定好的,江延灼跟余绯一起去 Q 大,要继续做同学了。 其实这次零班全体都像是大爆发了一样,比如宋琛和顾行舟平时考得差不多,都是六百分出头而已,高考就一下子上了六百五,大学也能继续留在京城上。 在毕业晚会的酒宴上,大家起哄让柏老师作为班主任给大伙说两句。柏老师已经喝的有些醉醺醺的了,当时举着酒杯挨个敬了一轮:“这次高考大家都发挥得很好,实现了我们零班全体一本的目标。” “今天大家也都在场,我觉得身为你们的班主任,真的非常圆满和骄傲……” “少了一个。” 柏老师一愣。大家也安静下来。 黑发的少年垂着眸,看不清神色,只见他的眼尾带点红,像极了当初江延灼第一次和冷菁宜相遇时,她带泪的眼尾。 他右手举着酒杯,香槟的金色在高挑的杯盏里闪光,江延灼的嗓音因为过度的酒精摄入而变得低哑,却还带着一种他特有的性感。 过了短短的几秒,江延灼突然抬起头看着大家,一脸莫名其妙,皱起眉:“都看着我干什么?” 余绯轻轻叹了口气:“阿延,你喝多了。” “有吗。”江延灼舔了下嘴唇,视线稍微在空气中凝滞了几秒,然后蓦地无声笑了:“好像是有点儿。” “那我不喝了,你们喝。”江延灼碰了一下旁边余绯的酒杯:“最后一杯,我敬大家。” “祝大家年年有好事,岁岁有今朝,无忧无恙,万事胜意。” “毕业快乐。” …… 当晚,江延灼提早离开了酒宴现场,一个人去了这座城市偏僻的角落。他推开店门,木门“吱呀”地响。 纹身店店员正在追剧,见他来了露出惊讶的神情:“江大少爷?什么风把您给刮来了?毕业快乐,挺久没来过了啊。” “……恩。”江延灼中分打理好的发丝微微凌乱,语调懒洋洋的,却有些落寞:“来根烟。” “得——嘞——”店员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递过去。 江延灼却没接,盯着那根烟在半空,怔了好一会儿,手几乎已经抬起来了,又最终放下去,像是自嘲似的笑了一声:“算了。” “怎么算了?”店员摸不着头脑:“对了,你小子来找我干什么?” “啊,是有事儿。”江延灼抬起眼眸,黑亮的瞳仁在暗影里起伏波动:“麻烦帮个忙了。” …… 大家一起在敬酒的那个晚上,冷菁宜拎着一袋子杂七杂八的起泡酒,推开了喻旻川兽医院的门。 “陪我喝。”冷菁宜拉开凳子,把一袋子酒放了下来。 喻旻川叹了口气。 冷菁宜一直都是喝酒丝毫不上脸的体质,但其实是一杯醉,看着能喝又清醒,其实意识早模糊了。 偏偏自己还没个度,好几次裴佳叫她出去参加个什么派对,都是喻旻川去接回来的。 明明懂事,却依旧无法照顾好自己。 “好。”喻旻川把医院的门落了锁:“喝多少自己有点数,我每次都拦不住你。太累了就去睡楼上,橘子这只已经先睡一步了。” 异国的月亮在任何时候似乎都不是圆的,冷菁宜没喝几罐,眼睛便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的眼尾很长,睫毛也很长,有细碎的光洒在茶色的瞳仁里。 冷菁宜的发尾卷翘,已不再是直发,还剪短了一些,垂下来刚好到胸口的位置。 “喻旻川。”冷菁宜叫他的名字:“你说我是不是挺可惜的啊。” “要是我参加高考了,你觉得我能考多少分?”冷菁宜盯着对面许久,似乎是在等一个没有答案的回答。 “我觉得吧,我应该也能考那么高。”冷菁宜笑笑:“但我又觉得没那么可惜。” “参加国内的高考压力太大了,哪像现在,我有保送的大学,拿不完的奖学金,交不完的朋友。”冷菁宜抬起手腕支棱着她霜白的侧脸,酒红色的唇蜜让她看起来愈发漂亮又动人:“对吧?” “而且,我看那些高考生,到最后家人都要来一起送考的。”冷菁宜低下声音:“——我又没有人管。” 喻旻川看着她的眼角越来越红,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或是,在他的立场上,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菁宜,别喝了。”喻旻川的声音温柔到极致,很轻地劝她:“不是的菁宜,我管你。” 冷菁宜红着眼眶,抬起头看他。 喻旻川刚欲再说些什么,冷菁宜突然哭了。 一年了,她从来没有哭过任何一次。 却在这一天,京城二中全体毕业典礼的这天,在喻旻川面前哭得像个孩子,肆无忌惮,又小心翼翼。 她憋得太辛苦,以至于尝到眼泪时,整个人不自知地颤栗和挣扎。 那天晚上,喻旻川一个人把剩下的酒都喝完了。 这一年,冷菁宜十八岁,喻旻川二十六岁。 冷菁宜的眼泪,是她真正的成人礼。 卷三 ICE 完 卷四 ROMANCE 第57章 57 睡粉 又过了三年。 这一年,顾烟二十一岁,余绯二十一岁。 顾烟因为过人的天赋,吸粉的性格和在海外做练习生的经历,自带话题度,在选秀节目第一次公演就抢到了首位 C ENTRE。 那天为了避嫌,顾烟给的最前排余绯没有去坐,而是又自己去买了中间位的票。 那天只是第一次公演而已,结束之后导师笑着说,现场的尖叫声分贝貌似已经有他的演唱会那么高了。 明明还未确定出道,顾烟的微博粉丝却已经达到了两百万,在圈内很是罕见。微博ID为奶茶妹的顾烟,目前已经有了稳定的粉丝,随便翻翻她的微博,或是在搜索框内搜她的名字,都是一阵好评。 顾烟的排名从第一期播放开始,也一直稳在前三没掉过。 肖泊亦当时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带着口罩帽子墨镜进来,看清楚余绯才敢稍微摘点口罩:“替我挡着点儿,要是被粉丝认出来,免不了营销号一顿踩。” “今天我本来要直播的,给粉丝鸽了我靠,我还得掉粉。说,我够不够兄弟?”肖泊亦握拳,轻轻砸了一下余绯的胳膊:“快夸我。” 肖泊亦现在是FI的正队长,二十一岁正值青春年少的他,如今已经是世界级的电竞运动员了。而FI俱乐部也早把分俱乐部开到了全国各地,一直在招收新的电竞爱好者。 余绯点点头:“行行行,辛苦了,咱们的大明星。晚上我叫阿延,一块儿去吃夜宵去。” 肖泊亦看着舞台上清一色的大长腿,啧啧赞叹:“奶茶妹是很可以啊,老余你上辈子拯救银河系了。” 余绯赶紧“嘘”了一声:“老肖,这里虽然吵,但还是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说。被任何人听见,烟儿都会很危险。” 肖泊亦点点头:“嗐,爱豆太难了,谈个恋爱都不行,那你们以后怎么办啊?” 余绯愣了愣神:“……看她吧。能出道的话,团体顶多五年解散,之后就自由了。” 余绯其实根本还来不及去想他跟顾烟的未来,顾烟的风评一下子就降下来,原因是贴吧上有人爆料出,顾烟学生时代是个不良少女。 肖泊亦当时看到那条帖子整个人就傻了,几乎是想立刻砸手机的那种:“我操,拜托,谁青春没点事儿啊,这也叫黑料?” 微博下面已经是一片厮杀,不像平时微博吵架分左中右三个派别,顾烟微博下只有两个派别,要么捧,要么踩。 “不良少女怎么了,又没做什么缺德的事情,只是喜欢打扮和叛逆罢了,奶茶妹往前冲!” “啊啊啊妈妈粉永相随!” “不信谣不传谣,继续给顾烟氪金打榜!” “够了吧,节目组一看就是捧杀她!” “这就是劣迹艺人,我们不能接受!” “现在的娱乐圈真是乱,都是些什么人,也配出道?” …… 选秀整个节目组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毕竟有话题度,节目就有更多人看,可见顾烟的商业价值很高。 年轻气盛肖神,直接发了条言简意赅的微博,把顾烟又一次推上了热搜顶端。 原微博如下: “@FI—肖神:作为你最好的兄弟兼同学,挺你。@奶茶妹” 这条微博一发出去,网友一键三连“六六六”: “我去,什么情况?” “肖神和奶茶妹是高中同学?” “有没有人爆点新料啊?” “奶茶妹以前是不良少女,肖神也是中途辍学出来打比赛的,两人不会有什么吧……” “回楼上,我也觉得这个猜测很正确。” “加一,奶茶妹貌似是和肖神差不多年纪就不上学了,这……” …… 大家都还在吃瓜中,又一条新的微博发了出来: @FI—肖神:我和顾烟高中同学,友谊天长地久。与其都在这里猜来猜去,不如好好关注比赛和实力。女团的标准不是过去,而是现在和将来。 “我操!六啊肖神!” “谁再说肖神文化成绩不好我要怼上去了!” “这话说的真的有内涵了,相信肖神也相信顾烟,挺!” “我居然磕到了?虽然相信他们是真兄弟哈哈哈!” “理性吃瓜,肖神做了好榜样,我们也到底为止,乖乖关注选秀本身吧。” “同意,加一!” …… 肖泊亦看评论都快困得摊在床上了,一边打了个电话给余绯:“啧啧啧,余绯啊,语文水平不减当年嘛。语句短小精悍,杀人于无形之中。” “最后面那句是什么鬼东西。”余绯似笑非笑:“也多亏老肖你影响力大,不然我这段话编辑了也没用。啊对了,那条黑她的帖子也已经撤下去了,阿延帮忙的。” “话说余总,你家公司不就是娱乐方面的吗,怎么没让家里压那条所谓的奶茶妹黑料的热度?”肖泊亦调侃。 余绯家就是做这一块儿的,肖泊亦的第一场市赛,还是余绯家大力投资和支持的,所以那天余绯能一次性拿到那么多VIP票。 “关系特殊,不方便亲自去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余绯一想到要隐藏关系的事情,又为顾烟开心同时又有些担忧,便说自己累了,先一步挂了电话。 余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想了很久的事情。 之前顾烟要走的时候,他更多的是骄傲。而现在顾烟越来越火,他不禁去思考他们的未来。 顾烟没日没夜的训练,也很难从封闭式的环境里出来,电话都很少打,只是偶尔发点微信消息,就又要去练习。 余绯盯着手机界面,发了许久的呆。 这个时候……烟儿应该是没有手机的。 ——爱豆和素人,真的会有走到后来的可能吗? 现在还可以,但以后呢? 余绯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索性在床上闭上眼睛。 门外下着雨,突然,门口传来一些动静。 听起来像是人为,不像是风雨声。 余绯敏感地睁开眼睛,一个翻身从床上下来。 “——指纹正确,解锁成功。”电子音传来。 未见其人,熟悉的香气从门口袭来,余绯像是不敢相信似的,推开房间的门。 看见顾烟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顾烟化着精致的全妆,但是全身上下都湿透了,胸口还在一起一伏地喘息。她明显是急着赶过来的,肯定也没跟经纪人柯柯说,不然不会连把雨伞都没有。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钟,几乎是同一时间向前几步,然后抱住对方。 “顾烟……我的烟儿啊。”余绯亲吻顾烟的头发:“你怎么会来?不是不允许出来的吗。” “因为烟爷我想你了呗。”顾烟笑着回复:“我顾烟想做的事,哪有我做不到的?也不看看我是谁。” “是,什么也难不倒你。”余绯意识到现在顾烟淋了雨,再不去洗个热水澡可能会生病,赶紧先把自己的思念之情放了一放,催顾烟去冲个澡。 顾烟也很听话,知道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了,乖乖拿了浴巾就往暖融融的浴室里钻。 出来的时候,顾烟的头发贴着脖颈,一双腿又细又直。余绯的浴袍很大,她系紧了也还是露出领口,锁骨突出。 那双桃花眼在暖黄的水雾中,蒙上了一层暧昧的色彩。 余绯坐在沙发上,顾烟一出来,他就把烟掐了:“坐过来,我给你吹头发。” 顾烟喜欢浓郁妖艳的麝香气息,余绯修长的指尖穿过她棕黄色的头发,香气弄得晃神。 “余绯,那条微博我看见了。”顾烟突然笑着开口:“那些话一看就不是肖泊亦能写出来的,他的脑子应该只够发第一条。” “这么聪明。”余绯笑笑:“被你发现了。还有,帖子是阿延帮忙撤的。。” “我不管,我只管你。”顾烟用脑袋蹭蹭余绯的肩窝。 “啧,乖点,别动。吹头发呢。”余绯亲了一下顾烟的耳垂:“不管怎么样,你好好比赛公演,我负责给你清场。” “嗐,没事的。黑红也是红,热度就是这样起来的。人要真这么火起来,也算是走个小捷径。”顾烟翘着二郎腿,抓起手机:“喏,微博分分钟涨粉。” 余绯突然把插头一拔,将顾烟手上的手机扔到一边,将她整个人压在沙发上,语气戴着不容拒绝的压迫:“烟儿。不要去想这些。” “以后我会是你的靠山,你不需要去靠这些,尽管的确有用。”余绯亲吻着顾烟的嘴角,一点一点轻柔地啄:“没人能伤害你。” “我只看向你,千万人捧你爱你,我不关心。” “烟儿,你尽管在舞台上骄傲地发光,我甘愿在茫茫人海中,为你一人点灯。” 顾烟的小腿开始不安分地往余绯腰跨间蹭,声音很媚:“余总啊,你这是在暗示……什么潜规则吗。” “不,这叫爱豆睡粉行为。”余绯手肘撑在顾烟两侧,语音性感又暧昧:“我余绯,要样貌有样貌,要钱有钱,应该……能算得上粉丝里的头牌吧,所以要不要考虑一下。” 顾烟的手不安分地抵着余绯:“考虑什么?恩?” 余绯俯下身。 “顾小姐,睡粉吗?” 而顾烟的唇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吻上来,与他唇齿交缠。 “睡。” 第58章 58 相聚 喻旻川三十岁生日那天,美国下了一场大雪。 那天冷菁宜做了一桌子的中国菜,也请了很多朋友。喻旻川的朋友在餐桌上用外语打趣,问他们什么时候结婚。 喻旻川解释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朋友们笑着说,他们不信。 …… 冷菁宜大学毕业,她主修的是金融和外语,在毕业之前就收到了WS街各大世界公司的OFFER,可她迟迟地没有回应。 裴佳笑她傻,喻旻川却知道该来的都会来,冷菁宜想回国。 而出乎喻旻川意料的是,冷菁宜最后还是接受了一家跨国企业,一进去就是主管,更是在工作一个月后就加了薪。 喻旻川觉得自己可能是多虑了,但又觉得自己没有。 …… 又过了一年。 这一年,江延灼二十六岁,冷菁宜二十五岁。 那一天冷菁宜拿着资料和吃的,推门进入喻旻川的兽医院时,他就觉得气氛有些许微妙。 冷菁宜一脸轻松自然地跟喻旻川说,公司要派她去华国帝都。 刚好,顾烟和肖泊亦,一个女团合同到期即将解散,一个即将在圈内退役,改做电子竞技技术指导。这两人目前都常驻在帝都,不出意外余绯也在,这么多年两人地下恋情保持得很好,等顾烟女团解散,她就不需要再做所谓的一直保持单身的爱豆了。 这些年,冷菁宜跟顾烟一直都有联系。之前顾烟老催她回国看看,冷菁宜一直推脱没时间,现在总算是要回去了。 八年,有些东西是注定没有结局的,但有些事情,不能没有结局。 冷菁宜当时说的坦然又直白,语气就像是在说,明天会是个晴天。 喻旻川点点头:“去多久。” “一年而已。”冷菁宜笑笑:“喻旻川,你得自己做饭了。” “那我可能会饿死。”喻旻川坐在沙发上,手里抱着橘子:“太久没回国了,不知道现在变了多少。” “我和你一起回去吧。”喻旻川垂着眸,像是在看猫。 冷菁宜眨了眨眼睛,略微思索之后,随即笑了:“也好。” …… 帝都。 冷菁宜大清早落地,没有跟国内的朋友讲。在公司分配的豪华公寓里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已经是过了四点。 她笑了笑,给顾烟打了个电话。 顾烟刚拍完最后一则广告,累得昏天黑地,正想着难得晚上没有工作,要赶紧回去吃点水果睡个美容觉。她在房车里刚准备眯一会儿,就被私人手机铃声吵到了。 “靠,谁啊。”顾烟皱着眉,看清是备注名后,立马笑了:“冷冷?这个时间点,你那边应该是……” 冷菁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四点半。” “哦哦,欸等等……我这边才是四点半。”顾烟打了个哈欠:“算了,不管那个麻烦的区时了,冷冷什么事儿?说给你烟爷听听。” 冷菁宜甩了个共享位置过去。 顾烟点进去,发现只有自己的标点,不禁皱眉:“欸?” 过了几秒钟,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勒个操!” 前面经纪人柯柯敏感地转过头:“顾烟,在车里也得注意,上次就有人拍到你说脏话,影响还是挺大的。” 顾烟根本没时间理苦口婆心的柯柯,声音又喜悦万分又带着不敢相信:“我们定位……重合了?” “恩,”冷菁宜笑,“我应该离你公司不远。” “妈的,终于舍得回来了。”顾烟往沙发上一靠:“这晚上我必须得请吃饭的啊。顺便叫上老肖跟余绯,这得要的吧?” “这么急着给我接风洗尘,行啊。”冷菁宜看了一眼手表:“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的大明星。”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顾烟笑了笑。 “恩,什么。” “我顾烟一直不太能保守得住秘密,前几天突然回想起来,好像只有三次。”顾烟仰头靠在沙发上:“第一个,是劳动节汇演那天,零班的节目;第二个,是你的身份;第三个,是这么多年,我一直和你在联系。” 冷菁宜莞尔。 …… 帝都FI分部。 BINGO刚问肖神晚上点什么外卖,肖泊亦随口答了个,BINGO刚说好的,肖泊亦点开顾烟的聊天信息框,看清楚对面发的消息,确认自己没眼花之后,立马推开椅子就往外跑:“不用点了!” BINGO被这操作搞得一愣一愣的:“喂——这个点出去干什么事情啊你!” “我嫂子回来了——我还吃个屁——”肖泊亦只来得及在风中飘下这么一句。 全队:“?” BINGO:“啧啧啧,都快退休的老干部了,还跑这么猛呢真是。” ALPHA:“出了新的毛片都没看他这么激动。” 全队:“……” …… 海底捞。四人包厢。 “还以为奶茶妹请什么大餐呢,居然来吃火锅啊。”肖泊亦把快要让他热死的外套脱下来,看到冷菁宜就笑了:“我去,菁宜比以前还漂亮。” 冷菁宜穿得简约大方,出众的是她的气质。她已经不再是直发,嘴唇嫣红得级美。顾烟依旧是浓妆,她的棕黄色高马尾和齐刘海造型,已经是她的标配。 肖泊亦裹得比顾烟还严实,顾烟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傻逼。 “不是肖神,都八年了,你还把海底捞叫火锅啊,土鳖。”顾烟回怼毫不留情:“而且还穿成这样,我火还是你火?” 冷菁宜对这种场面真的很久违,看着两个人互掐的样子,她真的又亲切又想念。冷菁宜跟三人都拥抱了一下,说自己会在帝都跨国公司工作一年,住处也就在附近。 “嗐,那平时可以多聚聚了,都多久没见了。要不是工作,还真不打算回来看我们,你好绝情。”顾烟噘着嘴给冷菁宜夹了块肥牛。 “能不能聚也要看你有没有时间。”余绯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是是是,余总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顾烟朝他吐吐舌头。 如今的余绯已经接手了家里的娱乐公司,成为了顾烟的投资方。 “唉,但现在圈里真的好乱啊,营销号还天天乱写,我烦都他妈的烦死了。”顾烟眼珠子咕噜噜一转:“要是被谁拍到我跟老肖吃饭了,估计明天,啊不立刻,就是一堆标题党报道生长。” “什么什么,奶茶妹跟肖神私下会面,我名字都给他们想好了。” “你和肖泊亦,在圈里不是公开的朋友关系吗。”冷菁宜笑着拆穿顾烟的做作加戏。 “欸我靠,菁宜你可以啊,这么关心咱们的生活,都骗不过你。”肖泊亦打了个响指,朝她笑道。 “恩,都有关心。”冷菁宜大大方方承认:“你的那场全国赛,顾烟的成团夜,我都有看直播。” “我靠,开心晕了呜呜呜。”肖泊亦疯狂点头:“不愧是我嫂——啊呸,我们永远的女王大人。” “就你话多。”顾烟没接肖泊亦那句差点说出来的“嫂子”,搅和着手里那杯无糖奶茶:“啊对了,我女团马上就解散了,接下来准备一直单飞,专心做音乐型偶像。” “不拍戏?”冷菁宜动作一顿,她知道顾烟杀青的几部戏现在都在接档播出,收视率挺高的,虽然她没时间看,但了解都还是去了解了一些的。 “不拍。”顾烟俏皮地摇摇头:“我男朋友会吃醋的。” “我可没说。”余绯看向她眼底。 “那就我说的。”顾烟跟他吐舌头。 余绯突然沉默下来,思考片刻之后朝向冷菁宜:“菁宜,这八年你都有关心我们的生活。” “那阿延呢。” 顾烟在底下掐了他一把,奈何西装裤面料太滑,她掐不太住,就拿高跟鞋轻轻踢了他一脚。 肖泊亦也没想到,余绯会问的这么直白这么快。 冷菁宜脸色不改:“没联系了。过太多年,都快忘了。” “嗐,不说这个,冷冷能喝酒吗现在,我们喝点?”顾烟岔开话题:“之前你可是一杯醉。” “等会喻旻川会来接我,醉了也没事。”冷菁宜叫了啤酒。 一到这个名字,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下,随后又恢复到开开心心唠嗑的样子。 一直到晚上十点多,吃夜宵的人陆陆续续来了,四人才先后离开了包厢,全程错峰离场。 冷菁宜一到喻旻川车上就想吐,本来觉得自己能憋着,结果车身摇摇晃晃的,她赶紧叫喻旻川在路边停一停。 她一下车就吐了,不停地在咳,身体发软。 喻旻川皱着眉,把拧好瓶盖的矿泉水递过去,一边轻轻拍冷菁宜的脊背:“不能喝还喝这么多,你是不是傻。你要在这里一整年,想见他们随时随地都可以见,一时高兴也不是这么喝的。” “我没高兴。”冷菁宜接过矿泉水,喝了几大口之后一直在喘气,语气已经是飘的了:“我是难过了。”喻旻川动作一顿:“怎么难过了。” “因为……我想睡觉。”冷菁宜刚想说什么,理智一下子让她噤了声,即便难受成这样,声线都哑了,她也不说出来。 其实刚刚在余绯说出阿延的名字时,她差点没崩住。 她记得,自己当时半梦半醒的时候,江延灼明明说过,天涯海角也把她抓回来的。可是都好久了,他也没来把她抓回去。 冷菁宜默认这是江延灼放弃了,但她并非不能理解。 在江家跟她之间,孰轻孰重,本就是很清楚的事实。 说到底,他们本来就不合适。 冷菁宜以为她放下了,但今天她发现她没有。 …… 到公寓的时候,冷菁宜已经靠在副驾驶上睡着了。 喻旻川疼惜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伸手,给她拨去了粘在额头上的黑色碎发。 回到公寓,喻旻川给她盖好被子,轻声道:“晚安,做个好梦。” 第59章 59 八年 冷菁宜第二天去集团公司分部办入职手续。 这家分公司不算很大,所以一进去也给冷菁宜安排了比较好的职位。大家之前听闻要来个新经理,都觉得挺新鲜。 有消息灵通的职员听说啊,这姓冷的副总经理来头可不小,是米国总部专门派来交流工作的。按工作经验来看,估计是个三十多岁年轻有为的那种女强人。 结果一见到真人,大家都惊了,发现冷副总年纪轻轻又长得漂亮,很难不让人联想点什么别的东西。 然后冷菁宜用一周时间让所有人都乖乖闭了嘴。 大家不得不佩服,冷菁宜确确实实是个实力派,主修金融和外语,并年纪轻轻坐上这个职务的,真靠的是自己的真才实学。 一周之后,董事会说要派冷菁宜和几个经理一块儿去谈一笔大生意,客户那边好像派头还是挺大的,虽然说是华国最近一个新兴的公司,却在短短的几年之内,发展迅速,颇有超过老牌公司的势头。 总经理还跟她提前打点了一下:“本来应该还有一个企划部的主管小周……周主管,陪你一块儿去的。但最近他有事出差,下周大概才能回来了。到时候你也记得跟人家熟悉一下,工作还挺多要相互沟通的。” 吴总经理说到那个小周是京城Q大毕业时,冷菁宜手指不经意地微微蜷了蜷。 “知道了,谢谢吴总。”冷菁宜这些年变了很多,她已经不再是个脸盲加面瘫,脸上笑容多了很多,生意场上的一些人情世故和人际交流,她也早就已经轻车熟路。 如今的她一头长卷发,职业装束气质极佳,样貌未曾有什么改变,但周身的感觉变了很多。 像是印证了八年前肖泊亦口中的那句“人美路子野”,她长得好业务能力又强,冷菁宜目前自己的人脉网已经很广。 她其实能真的做到千杯不醉了,也学会了抽烟,而且抽的很多。 总之,是和八年前完全不同的冷菁宜。 不过说好的大生意,倒是日子迟迟没定下来。那天冷菁宜中午没吃东西,提前把当天的任务完成了,难得提早四点半下班想让喻旻川买点菜,自己来做个饭什么的——临走前,董事长打来一个电话来找她了。 说是客户至上,人家突然就安排今晚七点一块儿找个地方吃饭,时间紧急任务重,让她赶紧把资料什么的都整理好,整顿一下去约定的地方谈生意。 冷菁宜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一般应酬或饭局不都该是提前约的么,哪有两个小时前突然通知的,这未免也太嚣张。 她所在的公司好歹是个大型集团,居然要被一家后起的公司牵着鼻子走。冷菁宜明显地表现出了疑惑与不满,董事长在电话里却说,这一笔生意必须谈下来,是大客户,谈下来的话会给公司带来巨大的利润。 行吧。冷菁宜还是选择听从上级命令,虽然略微不满和恼火,但她选择把此时的暴躁内心收一收,毕竟还有其他同事在,而且自己的行为举止也代表着公司本身,到时候还是得恭敬一些。 罢了,谈好就行。这是冷菁宜入职以来第一笔生意,可不能弹崩了。管对面多难对付多会挑时间多麻烦人,到底还是个大客户,这点毋庸置疑。 冷菁宜一向早做准备,就是以防万一哪天有紧急事务,所以该做的准备和资料整理,早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她赶着时间又回家补了个浓一点的妆,换了身西装裙。 她站在落地镜前,西装裙的样式很有特色,既正式,又不失优雅可爱,把冷菁宜腿长腰细的优势发挥的极佳。她从手提包里拿出正红色的口红,在唇上轻轻抹了一道,踩着高跟鞋出了公寓。 帝都新开的一家P酒店冷菁宜虽没有去过,但来之后便一直久闻其高端豪华,公司订的便是这一家。一进去果然如此,包厢内水晶顶灯一尘不染闪着亮光,中间摆放的鲜花沾着露水,仿佛整个大厅都写着“我很贵”三个大字。 中间摆放的鲜花不似寻常酒店那样花团锦簇,居然是清一色的红白玫瑰交织,娇艳欲滴,颜色可人。 冷菁宜在那些花上面的目光停留了数秒,无所谓地移开视线。 当晚七点,双方全部到齐。冷菁宜心下松了口气,要是对方还耍大牌迟到的话,那就是触了自己的逆鳞,自己可能真要拉下脸来。 谈的生意是关于高新技术,微型软件,和经济管理方面的,来的代表有中国人也有米国人,冷菁宜大学修的是金融加外语,而身边两位是技术人员,谈下来还是比较顺利的。 况且,外语根本没用上,这俩米国人说中文。 对面除了饭局时间订的比较不讨喜,但是抛开其他的,冷菁宜相信这笔生意的确只赚不赔,而且能达到双赢的效果,不仅有利润,还能增加两家公司的交流和协作。 而且对面,对本公司定下的这家高级餐馆也很满意。这是冷菁宜之前一早就定下的地点,要不是她提前为以防万一而办了高级VIP,吩咐这周务必每天都给她留一个空的包厢,就算人不来钱也照付,两个小时之前还根本不可能约的到。 选择这家餐厅并不是因为它有名气,而且是因为里面米国菜做的很著名,刚好前来的代表有米国人,冷菁宜便想用菜品来作为一个助推剂。 果然,效果显著。两位米国代表吃的津津有味,在洽谈的过程中,一直在夸这家餐厅选的好,菜品让他们有了家乡的归属感。 又上了一道鹅肝,突然其中一个米国人眉头一皱,用带着口音的中文一字一顿道:“嘿,这个菜味道好像不太对劲。” 冷菁宜择了一块放入口中,皱起眉。 之前点这个菜的时候,米国代表的要求是吃五分熟,但可能是厨师没注意,烧得太老了,导致味道不对,切开更是半分血丝都没有。 这个错误犯得算是比较大的了,冷菁宜立即喊来服务员,服务员确认了菜品的错误,连连道歉之后,说马上会换一份来。 冷菁宜很轻地点了一下头就算过去了,但是那位米国人兴许是对菜品要求极高,一定要让服务员喊来主厨道歉才行。 服务员露出难色,解释道:“不好意思,我们餐厅有特殊规定,主厨不可以离开厨房到包厢里面的。” 米国人似乎是上了火,用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一字一顿道:“我不管,我用餐很不愉快,我必须要见到你们的主厨。” 冷菁宜心下叹了口气:这他妈的都什么事儿。 但是没办法,对面是大贵宾,自己得顺着。 冷菁宜阁下筷子,放轻语气却不容置疑:“既然规矩是这样的,那就把你们负责这块的经理叫来,我来跟他沟通一下,改一改这个规矩。” 服务员脸上的表情更震惊了。 冷菁宜也很烦,谁知道对面这个老外这么难搞。这道鹅肝本来是这家餐厅的特色,酒店也给了赔偿,但偏要走这样一出,算是把好好的生意变成了什么玩意儿。 服务员的领班也被喊来了,走到那位服务员跟前,让那个服务员先走。然后与这边好言相劝道:“很抱歉给贵客带来了不愉快的用餐体验,我们会尽力赔偿的。好巧不巧,我们经理刚好就是这个晚上不在,非常抱歉。我知道冷女士也是我们酒店的VIP,这样行不行,我们再多送两道特色菜品,如何?” 米国人依旧不依不饶:“不行,我需要主厨来道歉。” 不只是冷菁宜和本公司的代表,连对面公司那个中国人,脸上也带了些不好意思。 刚出门的服务员和另外一个门外的领班说明了情况,没说几句眼睛就有点红了,领班还未斥责她的心理素质差,看见身后走来一个人,忙低头应了一声:“老板晚上好。” 服务员平时接触不到高层的管理者,并不认识来者是谁,懵懂地转过身,眼睛还是红红的,顿时吓了一跳,也赶紧跟着叫了声一样的。 “恩。”男人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声,声音低迷浑厚。他身着剪裁精良合适的西装衬衫,手腕上银色表盘泛着金属光泽,黑色领带上金色夹扣装饰,一看就价格不菲。 中分的黑发往后打理,看着非常正式的模样,手里却漫不经心地搭着件黑色正装外套。 服务员第一次见这位老板,没忍住心脏砰砰直跳。 ——这老板也太帅了。 男人本无意停留,却突然发现了员工的神色不正常,身边包厢内又传来些吵闹声,不禁皱眉:“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领班识相地回答:“厨师弄错了菜品,顾客一定要主厨来道歉,但按我们酒店的规矩,主厨是不出厨房的。顾客就要见经理,但经理今晚不在,顾客现在就不太乐意,搞得有些僵了。” 江延灼今晚本是约了三五好友在顶层包厢小聚,这种小事自然是不入他的眼。无论是多高级的餐厅,也总是会有不好对付的客人,他也见怪不怪,跟他没什么关系。 江延灼如今已经有自己独立的公司,闲下时间和金钱就也拓宽了业务,开了一家高档的酒店,平时并不来,只是今晚难得有空而已。 他知道了之后也没多留,刚想离开,领班又多嘴了一句:“那位女士是我们的VIP,说要见经理,然后改一改规矩。” 江延灼脸色瞬间沉下来,嘴角似是勾了勾,一字一顿道:“她要改我的地盘的规矩?” 他冷下脸来的神色,着实吓到了那位原本不认识江延灼的服务员,她整个人瞬间后背一凉。 妈呀妈呀妈呀。 这么帅这么凶。 老板就是老板。 江延灼将手里的西装外套往领班手里一扔,留下一句“帮我放到我的包厢”,然后迈开长腿往目标包厢走去。 冷菁宜在座位上皱着眉,掀起眼皮刚想再说句什么缓解矛盾时,江延灼刚好从门口走进转身。 两个人目光在空气中碰撞的那一刻之后,双方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冷菁宜刚才要说什么全忘了,感觉大脑就是一片空白,白茫茫的什么都没有。 思绪在那一刻明明是放空的状态,但心却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仿佛是在告诉她一个真相。 米国人背对着门口,还在跟酒店领班说话。周遭的声音持续不断,而冷菁宜和江延灼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似的,包厢里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连空气都是安静的,不掺一丝一毫的杂质。 江延灼很惊愕地看着冷菁宜的模样,表情差点失了控。样貌还是当年的模样,没有特别大的差距,但周身的气质却换了个底朝天。 整整八年,两个人从来没有联系过。听着不长不短的时间,对他们两人来说,却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冷菁宜觉得喉咙有些发苦,她根本没想到能在帝都遇见江延灼,还是在这样的场景之下,尴尬又窘迫。 她是谁,她在哪儿,她已经不知道了。 但是她能够确定的是…… 这是江延灼。 这个人,她爱了八年。 第60章 60 酸梅 包厢里光线交错繁复,她和江延灼一人坐,一人站,视线在凝滞的空气里复杂地交织。冷菁宜很怕自己表情已经失了态,却没有用任何的动作来掩饰。 她感觉自己八年来打造的一身铠甲,在碰到对面炽热的目光时,一下子狼狈地碎成了瓦砾。 ——几乎让她惊慌失措地甚至想要落荒而逃。 江延灼的视线从她的眼睛上挪开,一点一点往下,在冷菁宜的唇上停留了几秒钟。 冷菁宜感觉耳根有些烫。 周围的人并未发觉什么,江延灼嘴角却似乎泛起了不易察觉的笑,刺得她双目生疼。 他的目光再向下移,落在她那双腿上。 黑色的西装裙长度到大腿中部,露出的两条腿又长又直,白的像璞玉。在水晶灯光的直射下,还泛着白金的光泽。 ——所以她平时出来谈个生意,都穿成这样? ——长本事了啊冷菁宜。 他在这八年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冷菁宜从米国回来了,两个人不期而遇的时候,会是在哪一天。 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合。同时他又不禁后怕,要是自己刚刚没有进来,那两个人的下一次相遇,还要等待多少时间? 江延灼其实感觉自己有很多话想要对冷菁宜说,却在这一刻,什么都说不出来。 八年前的许多画面碎片式地无缝衔接在一起,在江延灼的脑海里打着旋儿,拼接成一条完整的故事链——而故事链却在尾端突然崩裂,硬生生空缺了八年。 餐厅里还围绕着酒香的气息,江延灼想起来二人在昏黄灯光下的车里接吻,把冷菁宜按在玻璃窗上亲……好像太遥远了,遥远到他甚至觉得自卑。 冷菁宜变得太多了,八年把她整个人翻新,身上那种没来由的丧消失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自信和骄傲。 她涂着正红色的口红,脱下了京城二中的校服,穿上了职业的西装,真的成为了女王一般的人物。 他记忆里的她,还是十七岁时的她;她记忆里的他,也还是十八岁的他。 这样的他们,如今已经隔了八年的光阴。直到这个时候,冷菁宜才发现,江延灼也变了。 他的轮廓在少年时就硬朗,而二十六岁的江延灼,面孔更是成熟。这个年龄的男人比少年时多了几分沉稳在里面,从穿着和气质上来看,江延灼无疑是成功的,依然是那个骄傲的,不可一世的,神明一般的灿烂少年。 但是,他形单影只地站在那儿时,好看,却有些孤独感。 冷菁宜移开目光,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白酒。酒入口中,烧的她胃滋滋地烫,像是要烧穿了一般地生疼。但就是这种疼痛,让她渐渐回过神,然后发现江延灼也已经移开了目光。 他开口:“经理不在,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就行。” 米国人回过头,被江延灼的气势瞬间压了一头,愣了好几秒都没说话,明明刚才还趾高气扬,现在突然就好像觉得自己理亏了起来。 但米国人咽了口唾沫,直着脖子道:“我要你们这儿的主厨过来,给我道歉。” 江延灼哂笑,并未接米国人的话,而是自顾自道:“听说订这个包厢的女士,是我们这儿的VIP啊,不知道是哪位?” 空气安静了一秒,冷菁宜轻轻开口:“是我。” 江延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我听闻,你要见经理,然后改我的酒店的规矩?” 冷菁宜指尖曲了曲:“——是。” 江延灼冷笑了一声。 米国人瞬间头皮发麻。同样头皮发麻的,还有在场的所有人。 领班顿觉不好,他们酒店这位BOSS,平时不怎么来,但脾气是真的远近闻名地不好,要是真动怒了,场面就更不好收拾了。 气愤瞬间安静到极点,大家都在想,这位年纪轻轻的老板下一句话会是什么。 万万没想到的是,江延灼挑了个眉,语气暧昧道:“那就都依你。改个规矩罢了,你要怎么改?” 在座的所有人:“!?” 冷菁宜站起身,她明明穿着高跟鞋,却发现自己与江延灼的身高差依然和当年差不多。 ——长这么高干什么。 她咳嗽了两声:“可以的话,麻烦让主厨来一下吧,对面这位是我所在公司的贵客。” 江延灼答应得极为爽快:“可以。”他偏过头,对那位在一边猝不及防的领班道:“把主厨叫过来道个歉。” 不出五分钟,主厨来了,这件事才算终了。 冷菁宜如释重负地缓了口气。 主厨离开,米国人开心了,但江延灼却没走,还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冷菁宜以及周围几个代表。 冷菁宜也不好开口让他离开,场面瞬间陷入尴尬的境地,她甚至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太久没有这么狼狈的想法了。 大脑依旧是一片空白,而她身边那位同事居然眼力见忒他妈高,看这气氛微妙地不行,不要命地开口道:“冷经理,你俩是不是……以前认识?” 冷菁宜真想立即捶爆这个人的大头,然后把他绑块石头扔进无底湖里。这么极度血腥的场面,冷菁宜倒是想得还挺顺畅。 江延灼轻笑:“这么明显?” 那位同事继续不要命,居然还点点头:“很明显。” 江延灼一哂,嘴角微妙地提了提:“连同事都看出来了,但你们这位冷经理,好像没有要认我的意思。” 冷菁宜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谁要认你,认你什么,当儿子吗。 然而江延灼下一句话更加让冷菁宜崩溃:“她是我前女友。” 众人:“!!!” 冷菁宜现在心态有些近乎暴躁。 众人一开始是惊讶的,后来看看再两个人的长相,又瞬间露出了吃瓜的八卦神情。 而那个多嘴的同事则从一开始的震惊,瞬间变成了胆战心惊。 为什么明明不认识眼前这个老板,却莫名有一种“完蛋了我这条小命不保明天或许就要尸体横曝街头”的错觉。 然而尴尬的境地还没结束,身边另外一个同事像是传染了多嘴似的,揶揄道:“冷经理无论是前任还是现任,都很优质啊。” 冷菁宜感觉脑子“轰”地一下炸开了。 江延灼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收敛下去。 “这样吗,”他轻笑,“你们冷经理已经有了现任么,这……我倒是不知道的。” 冷菁宜真想捶爆身边这个口出屁话的同事。 而江延灼却没再多留,说完这句话之后收了全部锋芒,转身就走,一句话都没留下,倒是包厢里,有了些青柠薄荷的味道,是不带尼古丁的那种,算是很干净的气息。 不久之后,又上了几道菜,服务员说是有人给这个包厢加的,但是没留名字,不知道是哪位。 也不用说是哪位,这够明显了。 有一道餐后水果是当季的杨梅,粒粒饱满,一口咬下去,大家都说很甜。 冷菁宜咬下去,却差点表情管理失控。 好酸。 其实冷菁宜也不知道,这顿饭能吃成这样。 不过好在,对面答应签合同了,这笔大生意谈成了。 冷菁宜看对面签字的时候,也不知道今天这次,算是自己旗开得胜,还是应该算出师不利。 第一笔生意谈的很成功,明明是好事。 但她似乎心里更偏后者一些。 …… 江延灼在自己的包厢,与几个生意上的朋友谈笑风生,与平时没什么不同。 却在过了一个小时后,突然起身说:“我出去透透气。” 他步伐出去时还是慢悠悠的,反手关上门后却越走越急,几个服务员都差点撞上他。 路过刚刚冷菁宜他们所在的包厢,里面已经空了,有三四个服务生在一起打扫地面,收拾盘子。 看样子是刚走不久。江延灼略微皱眉,电梯刚好在顶楼,他着急地进了全景电梯门,然后按下一层的按钮。 全景电梯由上往下缓缓落,他站在电梯里插着兜,低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低着头看手机的冷菁宜。 冷菁宜的两条腿很细,很白,即便大堂顶灯是偏黄的颜色,穿着黑色西装裙的她也还是很漂亮。她背对着他,江延灼离她很近,她没有回头。然后下一秒,一辆白色的路虎开到了十字路口,没有鸣喇叭,喻旻川从车上下来,走进了酒店。 自动门开的一瞬间,晚间夜风微凉,把冷菁宜立在门口的影子吹得摇摇晃晃。冷菁宜抬眸看向对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脸上似乎有笑容,然后跟着喻旻川离开了大堂。 江延灼感觉有一种窒息感。 酒店的大堂经理刚刚打完一个电话,无意间抬头,被全景电梯里站着的那个,一身黑色西装俯视下方的人的眼神,吓得发怵。 不知为何,他身上莫名有一种与他明明身份不合,却气质相符的黑帮大佬气场。 酒店大堂经理赶紧低下头,等着老板到一楼,自己到时候得喊声老板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许久没有等到电梯门打开的那刻。 再抬头,哪还有江延灼的影子。 他来时步履匆匆,最后却只来得及看到她上了喻旻川的车。 喉咙口酸涩,像是吃了酸透了的梅子,酸到后面就带了苦。 …… 冷菁宜上了车,喻旻川递给她一瓶椰子水:“解腻。” 冷菁宜自从去了米国以后,就一直很喜欢喝椰子类的东西,甚至都快比得过黑巧克力了。 “谢谢。”冷菁宜接过,一下子喝了小半瓶。 胃里的烧酒很烫,她平时尽量避免喝烈酒,但那两个老外不仅对吃的要求贼高,还一直不停地举杯,让冷菁宜不得不喝。 喻旻川没直接开车,而且偏过头看了冷菁宜一眼。 冷菁宜会意地点点头:“行了你,我不可能没谈成的,放心吧。” “既然谈成了,为什么还一脸不开心。”喻旻川的声音很温柔。 他一直是温柔的。 冷菁宜手指尖顿了顿:“很明显吗。” 喻旻川很轻地点点头:“很明显。” 这对话,怎么感觉似曾相识。 冷菁宜苦笑:“因为喝酒喝多了,心里烦。” “还有就是,这家酒店实在太贵了,我肉疼。” 喻旻川笑了:“也不知道是谁财大气粗得很,一上来就充VIP呢。” 冷菁宜瘪了瘪嘴:“就是无良商家。” 喻旻川发动汽车:“不早了,送你回家。橘子今天一天没看见你,回去得闹。” 路上,冷菁宜忍无可忍地给同事发了消息:“那不是我男朋友。” 对面很快回复:“同喜同喜!生意谈的成功主要还是多亏冷经理!” 冷菁宜:“……”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那个同事尴尬地又发来一条:“啊哈……不好意思冷经理,刚刚没仔细看,喝多了喝多了。” “原来不是啊,我们都以为冷经理有男朋友了,因为看一直有人隔三差五来接你嘛。” “开的车子又高端,人又长得好,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大家自然觉得是男朋友了。” “今天喝多了失言,不好意思哈。” 冷菁宜回了个“没事。” 窗外的霓虹灯忽明忽暗,冷菁宜的眸光一点点黯淡下来。 “喻旻川,”她开口,“我想自己买辆车。” 喻旻川很轻地闭了下眼睛。他们在国外共处了八年,彼此间早已经有了默契,也知道冷菁宜的意图是什么。 “好。”喻旻川轻声回答。 第61章 61 咖啡 次日清早,喻旻川送冷菁宜去公司。 冷菁宜在副驾驶上,皱着眉闭目养神。昨晚上她喝了酒,又见到了某个人,所以睡得很不好。 但上班还是得照常上啊。 喻旻川把车停在公司门口,冷菁宜跟他道别之后,往公司楼下的咖啡店走去,惯例买一杯黑咖啡提神。 走到吧台,她突然看见广告牌上的新品,于是鬼使神差地将“我要一杯黑咖啡”换成了“一杯红梅黑加仑,多冰无糖”。 嘶。听着就酸。 冷菁宜内心叹了口气,对面服务员没注意冷菁宜的微表情,只是笑着将信息登入:“好的,一杯红梅黑加仑多冰无糖,这边您的付款码扫我就可以了。” “好的。”冷菁宜低头拉开斜挎包的拉链,过了好几秒,却也没翻到手机。 冷菁宜皱眉。 啧。应该是刚才本来在手里拿着,但车上太困手松了,落在喻旻川车的座位上了。 她叹了口气,理了一下鬓角抬头对点单的服务员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手机好像落在车——” 突然—— “滴——支付成功。” 没有感情的付款机器里,传出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女声。 随后是一名年轻男子善意的言语:“刷我的就好了。没事的。再来一杯黑咖啡,加奶不加糖。” 冷菁宜略带惊讶地回过头,男人西装革履,看上去也是企业人员,样貌堂堂。但她确认,自己并不认识这个男人。 但钱都付了,她只得微微欠身道谢:“谢谢你,我会还你钱的。” 男人却没有接她的话,而是冷不丁冒出一句:“冒昧地问一下,你曾经在京城二中上过学吗?” 冷菁宜瞬间警觉起来,没有立即答话。 她不记得自己曾经有这么一个同学,所以不知道他的意图是什么。 恶意的?善意的? 男人见她没有回答,竟是笑出了声:“我叫周斯越,还记得我吗。” 冷菁宜微微皱眉,男人下一句话令她豁然开朗:“你肯定不记得我,也不知道我的名字。但我记得你,学姐好,我是那个在篮球场上被你救下来的学弟。” 冷菁宜又惊又喜,这件事情她还是记得的。当年江延灼……替她挡了一球,当时篮球场上那个“罪魁祸首”小男生都快急哭了,本来免不了被校霸教训一顿,但她把江延灼劝走了。 冷菁宜的表情告诉了周斯越答案,他笑道:“我就觉得样子看着很像。当时我就是个小透明,那天我真的被吓到了,特别害怕。其实一直很感谢你,但我比较内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后来高二了,终于鼓起勇气想找到你道谢,却发现你已经不在京城二中了。” 冷菁宜笑笑:“举手之劳而已。” 这时,黑咖啡和冷菁宜的红梅黑加仑好了。 “不,”周斯越摇摇头,把喝的递给冷菁宜,“对你来说只是一件小事,但对我来说,那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所以还能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也该在这里当面跟你说一声谢谢。” 冷菁宜吸了一口喝的,倒是没她想象的酸。她没回话,周斯越便继续道:“我一直挺怕江延灼学长的,结果后来我和他都上的Q大,虽然跟他没什么交流,他也早把我忘了,但不得不说,他真的很厉害,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在Q大他也还是校霸吗。”冷菁宜漫不经心地问,实际上很在乎——因为那是她不在的那些年,她缺失的很多年。 “不不不,后来江学长就是学霸校草,不打架了。”周斯越喝了一口咖啡,边走边笑笑:“但尽管如此,我还是有点怕他。” 冷菁宜笑着伸出手:“不说他了,我叫冷菁宜。” 周斯越也伸出右手:“周斯越。第二次见面,请多关照。” “那……这杯算你请我的,就当八年前的谢礼怎么样。”冷菁宜歪了歪脑袋。 “这能算什么谢礼!我该请你吃饭!”周斯越哂笑:“现在我就在附近的这家跨国公司企划部当主管——” “等一下,我在回程途中听同事说,来了个漂亮又能干的新副总经理,姓冷,不会就是你吧?” 冷菁宜莞尔:“那你就是那个吴总说的周主管?不是说出差了还要好久才回来吗?” “运气不错,工作顺利,提前完成任务了,所以就换了航班赶回来。”周斯越“嗐”了一声:“还是在自己的公司好,外面比不上。” “对了,手机能借我打个电话吗,我找一下我朋友,我手机应该是落在他车上了。” “没问题。”周斯越大大方方地把手机递给她:“男朋友?” “不是。”冷菁宜笑笑:“普通朋友。” “那江学长呢。” 冷菁宜指尖一顿。 过了两秒,她笑道:“多少年没联系了,我都不知道他在哪儿。” 电话这时被喻旻川接起,对面的声音温柔又无奈:“已经在返程的路上了,两分钟就到你公司门口,自己手机怎么都能忘在车上呢。” “谢谢。”冷菁宜挂断电话,周斯越也没再提江延灼的事情。 喻旻川来的时候,周斯越也在冷菁宜身边,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谁都没说话。 周斯越在电梯里多嘴问了一句:“他是你什么朋友?” “说了啊,普通朋友。”冷菁宜莞尔:“是个兽医,我有只猫叫橘子,很久之前因为生病了,他帮忙救了我的猫,所以就认识了。” 周斯越点点头:“哦,这样啊。” 到了公司,吴总看周主管和冷副总已经挺熟悉了,也很放心接下来的工作交接,还打趣道:“小周加把劲哈!” 办公室里的人都笑着起哄,不过都很快又自律地投入到工作中去。 …… 中午,大家都陆陆续续走空了去吃饭,冷菁宜一忙就不吃,兀自在电脑桌前办公。周斯越敲了敲冷菁宜的办公室门:“副总,一块儿去吃个饭吧。” “不了小周,你去吧,我还有事。”冷菁宜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没有抬头看对方。 周斯越笑笑:“知道冷副总忙,所以我给你买来了。” “啊?”冷菁宜抬头,看着周斯越拎着几个饭盒进来,轻轻搁在茶几上:“不打扰冷副总,我先走了。” “……等等。”冷菁宜叹了口气:“你也没吃吧,那就一起吃吧。” “荣幸之至。”周斯越看了看周围:“你的小刘助理呢?” “嗳,是我让她去吃饭的。”冷菁宜笑着摇摇头:“不是人间不称职,是我习惯中午不怎么吃。刚来的时候,她天天中午都给我去买饭的,第三天的时候我就让她别买了,买了也是浪费。” “我不怎么感觉到饿的,吃的比较少。而且习惯喝咖啡的话,也比较遏制食欲。”冷菁宜拉开茶几旁边的沙发凳坐下:“少花点时间吃饭,工作就能更高效。” “这点我可不赞成啊冷副总。”周斯越打开饭盒:“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有力气高效办公。就连那么厉害的江学长,当年在Q大的时候,我也是在食堂遇见他的次数最多。” “噗嗤。”冷菁宜没忍住:“你倒是还挺关注他的啊。而且,别老一口一个当年的,你才多大。” “冷副总好像也就比我大一岁吧,说话这么老成,像是比我大很多似的。”周斯越耸了耸肩。 “欸,这不是公司食堂的饭菜啊。”冷菁宜看周斯越打开饭盒这才发现,貌似是……P酒店的菜肴,一道道精致非常。 “恩,之前几次应酬吃的这家,觉得很不错,就定了几个特色菜。”周斯越笑笑:“江学长还是这家店的老总,冷副总不知道吧。” 冷菁宜嘴角抽搐了一下:“你再提他,我要怀疑你是他派来的了。” “那倒真不是,也不可能。”周斯越笑了:“不过我的确很关注江学长,太优秀了,也一直是我想成为的那种人。” “他那种人,又是哪种人?”冷菁宜垂眸,夹了一块鹅肝放进嘴里。这次的鹅肝应该是五分熟,倒的确是比全熟的嫩滑入味。 “平时看着不苟言笑的,但是很有人格魅力吧。”周斯越回想了一下:“具体的我也说不出来,但是他的圈子感觉很难踏入,他周围的朋友,我感觉也都跟他是差不多一个层次的。” “当时虽然他给我可能留下了……一点阴影?但是他身上展现出的那种……优秀的光芒,我感觉真的没法忽视。哦对了,余绯学长,你肯定也认识,他们大学也是同学,也特别优秀,太厉害了。” 是的,江延灼就是这样。 人格魅力巨大,无论是以什么模样示人,都遮掩不了他身上那种,神明一般的光芒。 但冷菁宜面上只是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我不太清楚,我当时出国了。” 周斯越边吃饭,边讲了很多大学里的事情,冷菁宜假装不在意,却是每次不经意的反问,都在与江延灼有牵扯。 她在用这种方式,悄悄窥探着属于他的八年整。 即便在努力地克制,却还是忍不住想去知道。 周斯越离开的时候,刚好踩着点,没有人注意到他从冷副总的办公室里走出来,这样也不会有什么闲言碎语。 冷菁宜对着电脑桌面,发了两分钟的呆之后突然回过神来,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这时小刘助理进来:“冷副总,您的黑咖啡。” 冷菁宜微微点头:“谢谢。” “小刘,你先出去吧。” “好。” …… 第62章 62 奶茶 后台化妆室,已经画好了妆的顾烟身着粉红色制服,一边在吃午饭,造型师正在给她做头发。 吃到一半顾烟放下盒饭,抬起手往后招了招:“柯柯,帮我手机拿过来,快快快!” 今天是顾烟的女团告别典礼,当年她身为Center舞担高位出道,现在女团终于要解散了,之后她就能单飞了。 符合她人设的告别稿子她早就背得烂熟于心了,不过顾烟觉得这篇稿子十分的没有意义,还不如她现场Freestyle一个呢。 这场告别典礼采用媒体直播的形式,各大传媒公司都会出席,顾烟的亲友票自然是给了那些她该给的人。除了江延灼说公司太忙实在来不了,余绯、肖泊亦、冷菁宜这些在帝都的人,都会到场。 顾烟拿到手机就给冷菁宜拨了个视频电话,然后把手机举到眼前,满脸透着激动又喜悦的表情。 对面接通了以后,肖泊亦的脸盘子占据了大半部分手机屏幕,只看得见冷菁宜的头发和小半张脸。 顾烟几乎立马露出嫌弃的表情:“喂!肖泊亦!我要看的是冷冷!你瞎凑什么热闹!边儿去!” 肖泊亦笑着骂了一声:“操,我这想看看咱们奶茶妹都不行。” 余绯猝不及防咳嗽了两声:“肖神,我还在你后面呢。” 顾烟一听见余绯的声音就开心:“肖泊亦你赶紧让开,我要看我的姐妹和对象。” 肖泊亦只好满脸黑线地让开。 顾烟终于看清了冷菁宜,笑道:“冷冷今天真好看。” “得了吧顾烟大美女,哪有你好看啊。”冷菁宜笑笑:“好好表现,祝女团解散快乐,接下来可以不谈地下恋爱了。” 顾烟吐了吐舌头:“再说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不错啊,当爱豆这几年还学会害羞了。”冷菁宜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跟我还是别装了,看你脸上的表情。” 顾烟开心地摇头晃脑的,朝冷菁宜比了个心:“还有一个小时就能见到我了,晚上要一块儿出去嗨皮哦。” “行行行,不耽误你时间了,赶紧做好造型等候场吧,看你身后那个造型师等你老半天了。” “好吧好吧,那待会儿见。”顾烟朝对面摆摆手,挂了电话,把手机递回给经纪人柯柯。 他们三人目前已经到达了现场,现在会场内也已经来了大部分的人,原本宽敞的过道因为人数太多而显得拥挤异常。 这要是放在以前,冷菁宜肯定已经浑身不适了,现在她早已习惯了一些大型场面,倒也完全无所谓,只是嫌吵。 肖泊亦依旧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戴着一副大墨镜,穿着白绿色相间的宽松运动套装。冷菁宜说她觉得这打扮着实像个跳街舞的,顾烟听到哈哈大笑,觉得冷菁宜讲的丝毫没毛病。 冷菁宜穿着白色的长裙,余绯则是习惯性地一身西装。 他们三人手中都拿着给奶茶妹的应援灯牌,是金黄色的珍珠奶茶样式的,会场里有很多人都拿着这样的牌子,很是显眼。 不过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喻孟归突然出现,然后坐到了肖泊亦旁边,还一脸嫌弃道:“喂!过去点儿!” 肖泊亦差点惊掉下巴:“公主病!你怎么在这儿?” 喻孟归则翻了个白眼:“滚!我来看个告别仪式而已!就你能来还不许别人追星了?” 顾烟所在的这个女团,一开始还有很多人不看好,觉得还未出道就糊了的。结果顾烟一个人占了女团50%的收益,代言渠道收入源源不断,硬是闯出了一片天。 女团的大多粉丝也都是顾烟的,全场都仿佛充斥着“奶茶妹”三个字,余绯无论听见多少字,嘴角都不自觉地泛起微笑。 一个小时后,伴随着主持人的声音,粉色的升降舞台缓缓升起,在众多粉丝如浪潮般一波接着一波的尖叫和欢呼声中,顾烟背对着观众,在CENTER的位置率先回眸。 “大家好,我是奶茶妹顾烟,我回来了。” 轻飘飘的十几个字,万千人海为之尖叫。 …… …… 告别舞台进行到尾声。 团队成员一个接一个地发表自己的告别感言,气氛烘托得十分感人,提前备好的背景音乐放出来的时候,有许多粉丝早已经热泪盈眶。 这个团体这么几年走下来的艰辛,是粉丝有目共睹的。 粉色的话筒终于最后传到了女团C位顾烟的手里。 可能是日子特殊,也可能是气氛烘托,更有可能是一眼看见了台下的余绯……顾烟还没有开口,喉咙也有些哽咽起来。 高清镜头在屏幕上扫到顾烟眼角晶莹剔透的泪花时,全场粉丝都被感染到了,刚刚平静的会场内,瞬间又吵闹起来。 “奶茶妹别哭!” “我们永远支持你!” “妈妈粉爱你!” 顾烟忍俊不禁,硬生生又把眼泪憋了回去。 “恩……”顾烟用小指尖蹭了蹭眼角的泪水:“大家都知道,我是个骄纵但是……哈,不太喜欢矫情的女生,所以等我一会儿哈。” 她起头,确定自己不会流出眼泪,才低头继续拿起话筒。顾烟的声音本就是明媚动人的,用话筒传出来的声音,自信又好听。 “还是按我的性子来吧,都做女团这么几年了,我是什么个性大家也都清楚。我突然就不想按原来写好的稿子来了,现场说点儿我想说的话吧。” 顾烟这话一出,她的经纪人柯柯脸色微变。 虽然告别舞台上说点自己想说的也没什么,但身为经纪人还是有点担心的,毕竟顾烟这几年,因为语不惊人死不休,还是惹出过许多不小的乱子的。 会场内的大家都疯狂挥舞着金黄色的荧光棒和奶茶杯样式的发光牌子,以表示自己对奶茶妹的支持。 顾烟发自内心地笑了:“谢谢大家一路以来,对我的支持。今天也是我做女团的最后一天了,有些事情还是不想让自己有遗憾。” “很久都没有做出过回应的事情,也想在今天做一个回应。” “我记得还在选秀那会儿,很多营销号就有扒出过以前我高中的事情。那个时候……我的好朋友,对他今天也在场,肖泊亦也就是我们的肖神……站出来帮我说了很多话,把这个黑色风波压了下去。” 一下子面光锃亮,打在肖泊亦脸上那叫一个猝不及防。 “我操,原来我坐哪儿导演组都知道啊。”肖泊亦笑着骂了一句,然后朝摄像头放松又自然地挥了挥手,那张脸在大荧幕上定格了几秒钟,吸够一堆颜粉、CP粉、兄弟粉之后,又再度切回到顾烟身上。 “但是我以前混过的那些事情……我不否认。”顾烟笑笑:“感谢那个时候为我说话的粉丝们,我是习惯去看微博评论的人,无论是骂声还是支持的声音,在我这里都是良好的助推剂,是让我更加坚定自己信心的最好的礼物。” “那个时候我还是个不被老师认可的坏学生,我染头,抽烟,不学习,喜欢跳舞唱歌,有时候……还打架,惹是生非,天天无视班规点奶茶喝。” 说到喜欢喝奶茶,大家都笑了场。 但几秒钟过后,会场又变得安静下来。 “我是托关系进的好班,也不喜欢好好穿校服,还自作主张把校服都改成了裙子,大冷天我就爱这么穿。”顾烟顿了顿:“现在我觉得那样很不好,如果有在看直播的学生,千万不要学我。” 会场的人又笑起来,气氛顿时比刚才又再度更轻松了一些。 冷菁宜却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嘴角轻轻勾了勾。 “那个时候我也有很多好朋友,正如你们所见,我性格吃得开,到哪儿都能有朋友的。”顾烟略带骄傲地笑了笑,但是突然又正色起来:“但是我这群朋友里面,有一个人非常非常地特别。” “他跟老师家长们,和其他跟我不熟的同学们都不一样,他就算是跟我不熟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戴着有色眼镜看我。” “有一次我记得很清楚,那天班主任在班级里公开表扬我了,那是我第一次被老师表扬。”顾烟顿了顿:“那次我考的是有史以来最好的一次了,都快能上一本线了。” “虽然我只是快要上一本线了,但是在班级里,成绩其实还是很差,因为大家都能在一本线里面,我依然是个吊车尾的。” 肖泊亦大喊:“喂奶茶妹!别忘了你兄弟我啊!我才是倒数第一!” “噗嗤。”顾烟无可奈何地笑了:“是是是,肖神,你倒一很厉害了是吧。不过搅和气氛这件事,你倒这么多年来,都是稳坐一把手啊。”整个会场又开始大笑起来,连顾烟的经纪人柯柯都笑了,并且眼神一直盯着台上闪闪发亮的少女,想继续听这个故事。 顾烟等会场再次安静下来之后,莞尔:“虽然我还是成绩很差的那一个,但是我越来越能学的进去了,而且被老师表扬和认可的那个时候我真的很开心。虽然面上我不慌不忙的,但我真的……好谢谢他。” 台下西装革履的余绯两手交叠在膝盖上,盯着台上的女孩,眼眸微微闪动。 顾烟还是自信大方地笑着:“我要谢谢他,从来没有放弃过我,还很喜欢我,每天给我买奶茶,下课还盯着我做题。” 全场哗然。 “他是班长,成绩优良,班主任一开始担心我会拉低他的成绩。” “但是他依然那么好,还把我从泥潭里拉了起来。” “我被星探联系的时候,我最先想到的就是他会担心。” “可是他对我说,让我去追梦,他永远是我的后盾,我的依靠。” “他还说,他只会看向我。让我尽管在舞台上骄傲地发光,他甘愿在茫茫人海中,为我一人点灯。” 全场安静。 顾烟绽开迷人的笑容,舞台上金粉闪烁,也亮不过她身上的流光溢彩:“在这里跟大家说一声抱歉了,我并未遵守一个偶像的职责,我并不是单身。” 经纪人柯柯这次没有再紧锁着眉头,而是舒展开来,嘴角还微微扬起笑容。 顾烟看向台下的一个确切的位置,聚光灯随着她的眼神朝目标位置扫过去,余绯那张宠辱不惊的脸孔映在大屏幕上的同时,顾烟的声音响起—— “无论是十几岁时青涩的高中时代,还是二十几岁灿烂的现在。” “世界上有那么多爱我,捧我的人,但余先生永远拔得头筹。” 第63章 63 韭白 顾烟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戴着鸭舌帽口罩从侧门匆匆忙忙小跑出来的时候,余绯冷菁宜等人已经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了。 冷菁宜嘴里还百无聊赖地含着颗黑巧克力,说话有点含糊:“恭喜啊顾烟,又登上热搜了。” 肖泊亦笑骂:“太吊了咱们奶茶妹,选择在这天公开恋情,粉丝一个都没掉反而赚了一波人品粉,牛逼啊操。” “嗐,就怪原来写的那篇稿子虽然符合人设但太难背了,一点儿都不适合我。”顾烟挽着余绯,笑道:“不说这个了,咱们去吃饭去!” 肖泊亦指指旁边:“咱们吃饭为什么公主病也要跟着?” 喻旻川一点都不手下留情地打了肖泊亦后颈一巴掌,留下清脆的一声“啪”。 余绯哂笑:“我们这里几个人,好像是你跟喻孟归目前最熟吧,别装的一副很不熟的样子。” 冷菁宜挑眉:“嗯哼?” 顾烟趁机火上浇油:“咱们喻孟归小朋友经常去FI学习打游戏呢,现在都快比我厉害了。” “喂,别叫我小朋友。”喻孟归翻了个白眼:“我今天可是特意来看你告别舞台的,我这么讲义气,还不够一起来吃个饭?” “够够够。”顾烟哂笑:“赶紧滴,走啦走啦,我都快饿死了,化妆的时候吃的那几口饭,现在早消耗完了。” 到了目标地点,肖泊亦已经习惯了:“我就知道,又来吃海底捞。” “我上次吃也就是冷冷回来的时候。”顾烟白了他一眼:“就算我是吃不胖体质,柯柯也老不让我吃,就难得有点自己的时间,才能偷偷吃一回。” 然后她一脸嫌弃地打量了肖泊亦一眼:“哪像你,天天想吃外卖就吃外卖,吃得油光满面的。” 肖泊亦一听就想上去跟她掐:“我特么帅的简直是惊为天人你居然说我油腻沃日——” 在六人包厢落座后,还空出来一个位置。冷菁宜看着那副多出来的碗筷愣了几秒钟,目光便移开了。 结果下一秒顾烟说的话差点让冷菁宜想要落荒而逃:“江延灼什么时候到啊,怎么又是我们等他,少爷架子一天比一天高了。” 冷菁宜投去询问的目光,顾烟看到冷菁宜的表情也愣了,随即将视线投向余绯:“我不是让你跟冷冷说一声?” 余绯做出抱歉的表情:“不好意思,刚才光顾着看你了,忘记这回事儿了。” 冷菁宜:“……” 说是在场还有个喻孟归,冷菁宜一开始觉得尴尬,后来又发现,如今喻孟归好像也没那么在乎江延灼了。 她也能看得出来,如今二十四岁的喻孟归,身上虽还是带着公主病跟臭脾气,但社会阅历的增多,也让她沉淀了很多。 至于她自己,无所谓,她的皮囊一向善于伪装,和和气气的吃顿饭对她来说完全不成问题。 ——只要江延灼不乱说话就行。 现在已经快过了晚餐时间,但夜宵的场子却还没开始,人不多倒是对他们来说很方便。 余绯突然接了个电话,对面说了几句话之后,他放下手机:“阿延他说在谈私人生意,是两个小时前临时决定的,这顿饭他来不了了,让我们自己吃,之后他补上。” 顾烟“嗐”了一声:“每次跟他比,我都感觉自己或许还是不够忙。江延灼也太拼了,饭局一个接着一个。” 冷菁宜听到“两个小时前突然决定”这个形容词,突然就觉得似曾相识。 她想起来了,之前难搞的那个公司代表,不也就是两个小时前突然跟这边说,要定个酒店吃饭么。 世界上原来大有这样的客户在啊。 …… 今天喻旻川不在,冷菁宜是自己开车来的,所以晚上没有喝酒,喝的都是饮料。大约到九点多的样子,大家吃的差不多了,顾烟明天还有新闻发布会要参加,大家觉得早点回去就行。 冷菁宜开着辆酒红色的精致小宝马,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却突然接到了上周在P酒店见面的对方公司代表的电话。 她眉头一皱,把车靠边停了,摁下接听键:“您好?” “冷小姐?”来电的是对方公司当时的中国代表:“冒昧打扰真是不好意思,请问冷小姐现在方便吗?” “什么事?”冷菁宜语气很客气。 “是这样……上周咱们一同在P酒店遇到的江总,今天临时与我约了一下,谈的是我们之间一些私人的生意,无关公司。” 冷菁宜嘴角抽搐了一下:“请问到底有什么事?” “是这样,因为是私人的生意,就没有其他人陪同。”对方似乎有些紧张:“江总喝多了,我也并不知道他的住址,所以能不能冷小姐帮帮忙,来接一下江总?” 冷菁宜翻了个白眼:“不好意思,恕我没有办法,因为我也不知道他的地址。” 她顿了顿,想到必然是因为当时对方在场,江延灼说了一句自己是他前任,才让对方在这种时候想到她,忍不住又加了一句:“我们已经八年没有联系了。” “可是……”对方似乎是欲言又止,但还是说了出来:“江总一直在喊冷小姐你的名字。” 那一刻冷菁宜是后背发麻的状态,几乎是在一瞬间,凉意从头皮一直爬到全身的神经末梢。 她叹了口气:“地址。” 疯了。 疯了。 自己绝对是疯了。 冷菁宜跑到酒店见到一身醉意的江延灼时,才发现刚刚自己根本没有认真思考这件事情其他的解决方案。 明明可以把余绯或者肖泊亦的手机号码告知对方,然后让他们几个来接……反正不管怎么说,都不应该是自己来接。 这算是以什么身份?冷菁宜叹了口气,看向右手边睡着的男人。 明明是千杯不倒的,怎么今天会喝成这个样子?看刚刚对面也只是略微上头罢了。冷菁宜没忍住,抬手覆上江延灼的额头。 江延灼不经意地皱了皱眉。 冷菁宜天生体寒,手指尖本来就凉,碰到的一瞬间烫的她差点就条件反射地缩回手。 ——这是……发烧了。 发烧了还不好好待在家里,一定要跑来跑去的吗。 冷菁宜想到这里,又叹了口气。 …… 最后她还是向命运妥协,自认倒霉收留江延灼一晚上。 黑暗之中,江延灼已经睡着了,睡得很沉。 冷菁宜垂下眼睫,仔细地看着对方在昏暗光影里的轮廓。 八年了。 他还是好看,是那种让人一眼就能记住很多年的模样,未曾有很大的变化。一定要说变化的话,那就是气质更加成熟了。 少了些少年的轻狂,多了些世故的沉稳。 冷菁宜蹲下来,她不禁出神。 江延灼在所有人眼里,是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在这八年里面,他也总是像今天这样,生病了也在坚持工作吗。 冷菁宜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莫名有些心酸。 江延灼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冷菁宜一愣,但对面好像是无意识的,手上力度也不大。 ——就像是狮子即便在休憩时,也对周围的一切警惕又防备。 但冷菁宜的目光却停留在江延灼抬起的那只手上许久。像是不敢相信似的,她凑近看了看。 江延灼的左手手腕上,赫然是一个纹身。 若是不仔细看的话,会觉得江延灼像是在手腕上纹了几棵草。但别人看不懂,冷菁宜一定看得懂。 那是韭白上生出的花簇。 再简单点来说,是菁。 冷菁宜瞬间倒吸一口冷气。颜色成色很久,显然不是近期纹的。 可能……有好几年了。 江延灼却在这时将眼皮睁开了一条缝。冷菁宜面对着他,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而江延灼似乎是极为烦躁,像是无可奈何似的,自言自语道:“有完没完啊,又梦到了。”冷菁宜指尖曲了曲。 江延灼声音又哑又沙,似是带着自嘲般的笑:“梦到也没用,又不是我的。” “走了这么久,终于回来了,特么的……带了个狗男人一起回来。” “咳咳。”冷菁宜无语:“你怎么老对他有意见。” “又瘦了是怎么回事。喻旻川估计在国外不给你饭吃的,操。” 冷菁宜眨了眨眼睛:“我有好好吃饭的,江延灼。” “哟。这回终于听得进去我的话了,还知道回。”江延灼声音低哑又迷离:“冷祖宗,你特么是不是喜欢喻旻川了,他有什么好的,天天跟你那只笨比猫混在一起。” “喵呜!”角落里胖乎乎的橘子似有不满地嚎叫了一声,像是在控诉有人打扰了她的美梦。 “我没有喜欢喻旻川,他是我的恩人。”冷菁宜低声道,眼里似有水光闪烁。 “冷祖宗……我求求你了,你别离开我。”江延灼皱着眉,语气越来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哑:“我没去国外把你抓回来,是我不对,我不该想那么多的。我以为你不想回来了,你开心就可以了。” 他停顿了许久,时钟秒钟的声音“滴答滴答”响了十几声,才轻声继续:“可是我又见到你了。” “冷菁宜,在你之后,我再也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疼痛。” “我这么骄傲的人,好不容易这么难,才他妈心动一次,你却狠心让我输的一败涂地。操。冷菁宜,你真他妈要我命了。” “那天我赶过去了……你信我……我去了……但是没见到你……” “求求你,都八年了,你到底要怎么样。” “别折腾我了啊冷菁宜,给个痛快行不行。” “算老子求你了,叫你声祖宗还管不管用啊。” “折腾就折腾着吧,你把我折磨死我都不想看见你跟别人在一起。冷菁宜,你不能这样对我,你得回来,你得对我负责。” “是你先招惹我的,重蹈覆辙一次又算什么。” “祖宗你玩儿死我都行,只要……只要你肯回来。” “就算是真的……喜欢那个姓喻的……呵。也没关系。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就是了。” “那能不能……再试着喜欢我一下。” “能不能……跟我回家。” 黑暗里,男人低哑又破碎的声音充斥在整个房间。 到最后,几乎是在乞求。 冷菁宜拼了命去忍住别让眼泪掉下来,最后也还是失败了。 江延灼这八年的心揪,是她从未料到的。 那是江延灼啊,骄傲到惊艳整个京城的江延灼啊! 这样的他,却在这个时候,近乎乞求般地低声下气,而且是为了一个离开他八年的女人。 那些年,他原本是高高在上的神明。 她走后,他成了孤独又灿烂的神明。 她见过江延灼十七八岁时的嚣张肆意不可一世,也见过江延灼二十五六岁时年轻有为一手遮天,但在这他们相识的整整八年之中,冷菁宜却从未见过醉酒时一个人低声呜咽,孤独得令人心疼到几近破碎的他。 他灿烂,且孤独。他小心翼翼地一个人过了八年,守着自己的那一份信念,一直在默默地等着她回家。 在这路遥马急的喧嚣人间,颠倒黑白的真假世界,原来真的会有人跟你八年不联系,还一直深爱你。 第64章 64 爱人 江延灼第二天是被橘子挠醒的。 他烦躁地强行睁开眼睛,只觉得头很沉,身体有些轻飘飘的。他记起来之前其实自己因为太累了是有些低烧,昨晚上又临时私下约了他一直很感兴趣的那家公司的负责人…… 下一秒,江延灼突然整个人猛地清醒过来——这里不是他家。 而地上有一只刚刚被他甩下来,此时几乎炸毛的笨比猫。他皱着眉拎起橘子后颈的肥肉,把橘子整只猫都提起来,和他的视线齐平,若有所思道:“怎么是你,笨比?” 橘子低声“呼噜呼噜”地表示自己对这个不速之客的不满。 江延灼坐起身,努力回想昨晚上自己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但想不起来。这时橘子倒像是有目的地往外跑,于是江延灼站起身,跟在他心目中的笨比猫后面,到了公寓客厅的餐桌前。 一张便签贴在上面,字迹似乎有些匆忙。 ——“面在锅里,醒了之后自己热一下。” ——“沙拉在冰箱里。” 便签最后并没有署名,但就算没有橘子这只猫在,光看这不像个女人的字迹,江延灼也知道是谁留下的笔迹。 沙拉很丰盛,里面的水果没有江延灼不爱吃的,而且……所有的蔬菜都去了茎。 八年前,有一个十七岁的少女,一脸嫌弃地在公寓里对他说:“一个男人倒是矫情的要死,吃个菜还要茎叶分离。” 江延灼想到这儿,低头哂笑。 操。 他把自己留下的痕迹都一一清除,把冷菁宜的公寓都打扫了一遍后,没忘记把碗洗了。 有人在八年前对他说过:“做饭的人不洗碗,吃饭的人洗碗,天经地义。” 完了。 满脑子都是他祖宗。 江延灼兀自叹了口气,掏出手机给助理程朔打了个电话。他一看时间居然已经十点了,公司里肯定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忙。 不过冷菁宜的事情,江延灼觉得不能再等了。 他不知道这次冷菁宜又什么时候会离开,所以……他一定得把她留下来。 在车上的时候,突然江延灼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窗外车水马龙的景象瞬息万变,电话那头的声音却清清楚楚。 ——“我是喻旻川。” …… …… 下班时间。 “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冷菁宜钻进喻旻川的车内,语气带着笑,心情看起来挺不错:“我还想去机场接你。” “这么荣幸啊,还能让你来开车接我。”喻旻川温和地笑笑:“提早回来了,就是去见了一个有名的生物学家,学到了挺多东西的。” “那你应该挺感兴趣的啊,怎么非要提前回?”冷菁宜挑眉。 喻旻川先是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国内的菜好吃。我刚刚订了一家不错的餐厅位置。” 冷菁宜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去吃饭吧。” 喻旻川在餐厅门口停车之后,并未像往常一样直接下车,而是对冷菁宜说:“菁宜,你先上去。报我的名字就行,我有个电话要打。” 冷菁宜点点头,应声去了。 这家餐厅好像也刚开不久,就开在江边,地段好、服务佳、装修风格简约且贵气,再加上菜品精致又有特色,很快吸引了大批的顾客。 冷菁宜报了喻旻川的姓名后,服务员会心一笑,却是将她引到了顶楼的露天座位区,星光般的小小灯盏串联在一起,覆盖从楼顶到露台的位置,荧荧闪烁,煞是好看。 一般顶楼的位置也很多人会订,这个时间一般都是客满的,但奇怪的是今天顶楼风景甚好,却没有其他顾客。 冷菁宜眼睫微微颤了颤,在服务员引导的那个位置坐下。 不久,门口处传来脚步声,但来的不是喻旻川,而是另一位服务生,手里抱着一束桔梗红玫瑰。 “这是喻先生送给冷小姐的。”服务员带着一脸八卦又善意的笑容,放下玫瑰就下了楼。 冷菁宜盯着那一束巨大的桔梗红玫瑰,放置的面积几乎占了大半张桌子,那些盛开的暗红色玫瑰每一朵看上去都通体无瑕疵,在冷菁宜眼里就等于一个字:贵。 她本就对这些不感兴趣,况且红玫瑰太娇艳,其实与她并不相称。 冷菁宜其实是预想过这一天的到来的。她曾想,会不会是在某一个特殊的节日,或者是周末的某一天……却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平常又平凡的工作日,而事先也没有任何的迹象来让她做一个准备或者是有一个缓冲。 她想过无数次喻旻川跟她提这件事情的时候,自己该如何表示感激和拒绝。毕竟这么多年,真的是喻旻川一次又一次地在帮她,而她却无法给予他想要的回报。 即便关系不错,但她始终没有做过让对方觉得暧昧或不清不楚的事情。喻旻川也不傻,他懂,她也懂。 冷菁宜再度看向那束玫瑰时,却发现桔梗上有一点金属的光亮。 她俯身凑近了一点,想看得更清楚些,随即愣住—— 那是一枚精致的白金色圆环戒指。 冷菁宜愣了好一会,低头哂笑了一声:“喻旻川,多大人了,还玩儿这套啊。” 静默数秒,一声不知是自嘲还是称赞的轻笑在身后响起:“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 “你一直一如既往地聪明。”喻旻川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灰色西裤,随和地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来。这个姿势冷菁宜很熟悉,每次有什么事情,喻旻川都是这个要跟她促膝长谈的架势。 “惊讶还是有的,主要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突然。” “冷菁宜。”喻旻川收敛起笑意,一脸认真:“我今年三十三岁,不想再等了。” 冷菁宜一怔。她没想到喻旻川的第一句话会是这样的,但是她随即又想到一件事—— 喻旻川今年是三十三岁了。 像他这样的成功人士,性格温和会照顾人,又多金多财,还长相极佳家庭背景优秀的,尾随在身后的追求者自当是数不胜数。 时间过得真快。他们两人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他还是个留洋海归开私人诊所的兽医,她还是个十七岁抱着小猫,匆匆忙忙跑进来求助的面瘫高中生。他脱下白大褂告诉她“你朝向哪里,哪里就是光”,她低头写下自己的真实姓名并跟他保证“我会付橘子的住宿费的”。 而现在,冷菁宜二十五岁,喻旻川三十三岁。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我都是你最合适的结婚对象。”喻旻川声线很稳很沉,但语气依旧是温柔的:“菁宜,你可以考虑一下我。” 冷菁宜低下头:“喻旻川,对不起。” 喻旻川嘴角依然笑着,但眼神一点一点黯下来,半晌后“呵”地长舒了一口气:“没关系。” “其实我知道,你回国肯定是想见他。”喻旻川手肘撑着桌面,指腹摩挲酒杯:“但我……还是想试试。” “感觉还是得说出来,才没有遗憾。”喻旻川不是话多的人,在国外的这八年时间里,冷菁宜性格越来越外向,二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她说得多。 但是今天,冷菁宜除了那句“对不起”以外,没有说太多的话。 “你……见到江延灼了吧。”喻旻川一动不动地盯着冷菁宜的眼睛:“八年了,我还是那句话,你们很难有未来。所以……冷菁宜,你想怎么办。” 冷菁宜不动声色地用眼神回应他,那目光清澈如水,无一丝波澜。冷菁宜的眼睫毛很长很翘,要是盯着你时间久了,看着她那双半含秋水的眼睛,一定难免心动。 她良久才缓缓开口:“有这么一个人,从我第一次遇见他开始,就知道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他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神明。生来注定一帆风顺,前途坦荡,风光无限。” “而我生来却卑微如草芥,连个名正言顺的身份都没有,好不容易摆脱了原来的生活,却像是掉入另一处深渊。因此,我不敢跟任何人有太过于亲密的交集。” 冷菁宜很轻地闭了一下眼睛,似乎是叹了口气,又似乎没有。 “可就是这么一个骄傲的,眼高于顶的,发着光的人,他甘愿从神坛上一跃而下,在泥潭里把你拉起来。明知不可为,却视他人之阻碍如盏盏鬼火,连命都可以不要,拼尽全力也要进入你的世界。” “八年了,我若是他,我不会等一个没有留下一句话便一走了之的人。” 冷菁宜眼眶红了:“但是他等了,等了八年。” “这样的人,我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他,我舍不得。” “他叫江延灼,是我的爱人。”冷菁宜深呼吸:“这一次,我决定站在他身边,至死不休,没人再能将我们分开。” 喻旻川盯着她良久,突然缓缓起身,朝冷菁宜这边凑近。冷菁宜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抬眸盯着他看。 对方的呼吸声和体温离她越来越近,冷菁宜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只是过了许久,也没再有什么动静。这时头顶上方传来一阵自嘲般的轻笑,喻旻川叹息了一声:“我也一样。我也舍不得。” 他最后只是摸了摸冷菁宜的头,说话的时候似乎是在安慰她,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我还是那句话,你朝向哪里,哪里就是光。” 冷菁宜大脑没有经过思考,就接了一句:“他就是我的光。我想朝向他。” …… “他就是我的光,我想朝向他。” 冷菁宜轻而带些安闲的声音,通过免提清晰地传入江延灼的耳朵里。他坐在黑金色迈巴赫的驾驶位上,一手支着身体,一手拿着手机,指尖轻点屏幕。窗外夜色如水,月色也难得地很美,江延灼抬头看着餐厅顶楼的天台,兀自低声地喃喃道:“你也是我的光芒。” “那么,去追光吧。”喻旻川站起身,动作一顿,把桔梗上的戒指握在手心,嘴角泛起心神领会的笑容:“戒指我带走了。菁宜,或许可以原地等等,因为光其实也在奔向你。” “别让我失望。冷菁宜。”喻旻川走前留下这句话。 “?”冷菁宜不解地看着喻旻川,目光却在下一秒定格在楼梯口,满眼都是震惊。 江延灼慵懒地倚着门框,朝喻旻川吹了个口哨:“你该走了。还磨磨唧唧的呢。” 喻旻川无语地看了江延灼一眼,目光里还有信任和不舍,但最终变成了释怀:“交给你了。” 冷菁宜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喻旻川离开后,天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冷菁宜坐在位置上没动,江延灼过了良久,终于是朝她的方向走来。男人右眼眼下有一颗泪痣,远看看不清,越走近越清晰。 八年之久,他身上的玩世不恭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傲的、他一人特有的成熟。 “冷菁宜。”江延灼磁性的声音低沉又性感:“你偷了我的东西。” 冷菁宜一愣,回以不解的神情。 江延灼“嗤”地哂笑,歪了歪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目光却是直勾勾的不容拒绝:“我的耳钻呢。” 冷菁宜倒吸一口冷气—— 没错,她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她去了江延灼的公寓做最后的告别。当时江延灼是昏迷着的,那颗金红色的耳钻就放在床头柜上,她忍了很久,最后还是没忍住,把那颗耳钻带走了。 八年,她从未把那颗耳钻拿出来看过,但它一直静静地躺在冷菁宜的首饰盒里面,占据首饰盒位置的同时,顺带占据了她的心。 江延灼从冷菁宜的表情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似乎心情很好,声音也变得懒洋洋的:“冷菁宜,那颗耳钻很贵的,要是真把利息算起来,或许只有你以身相许,才能偿还的起了。” 轻佻和慵懒的少年感一下子又铺天盖地袭来,冷菁宜脸皮一阵阵发麻,差点就想落荒而逃。而她眼前似乎是模糊了一阵,眼神再清明的时候,江延灼已经两手撑在她座椅两侧,气势强势地压下来,距离与冷菁宜已经是近在迟尺。 冷菁宜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退,江延灼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嗤”地轻笑了一声,语气散漫:“开个玩笑而已,我的便宜哪里是那么好占的。” 在冷菁宜想翻个大白眼之前,江延灼突然将间隙拉回到安全距离,在冷菁宜身前半跪下,右手搭在膝盖上,姿态又慵懒,又认真。 冷菁宜垂下眸。 “祖宗,这一次,我还是选择把选择权交给你。”江延灼眼神是认真到极致的深情:“我只问一遍。祖宗,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回忆在那一瞬间铺天盖地尽数袭来,仿佛这时又回到八年前那个寒冷的冬夜,戴着金红色耳钻的江延灼把一颗黑巧克力放在她冰凉的手心,满脸装作不在乎,但语气又十分认真地跟她说:“进退都由你,但你最好别给我退。” “江延灼。”冷菁宜抬眸,眼神清亮亮的:“我决定了。” “这一次,我不退了。” 第65章 65 酒会 周斯越在五点十分的时候敲了冷菁宜的办公室玻璃门,得到应允之后,他关上门笑着倚在墙上:“冷副总,还要江学长等你多久啊。” 冷菁宜皱眉,不解地抬起头:“什么意思?” 周斯越一瞥窗外:“冷副总工作起来还真是认真,真真正正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啊。都下班时间了,门外面的小姑娘们……可是围成一堆,一个都没走呢。” 冷菁宜站起身,往楼底下一看,真的想骂人—— 尽管她所处楼层高,但冷菁宜本身视力好,再加上江延灼那辆骚的没边儿的车实在太好认……她瞬间就明白了大家怎么都没走。 周斯越一脸看热闹地注视着冷菁宜拿起手机,立刻拨了个电话出去:“江延灼你干什么呢?” 对面接电话倒是快,语气吊儿郎当地:“接我祖宗下班啊。话说祖宗你什么时候下来,五点都过了。” 冷菁宜闭上眼睛,一字一顿:“我又不是没车。” 江延灼莫名其妙:“你有没有车跟我来接你有什么关系。”他随即哂笑,语气却像是哄小孩儿:“而且呢,我有要事要跟你谈。” “你能有什么要紧事。”冷菁宜叹了口气,但也实在没辙,总不能让人家一直等在楼下,其他小姑娘还一脸虎视眈眈,并不知道这位靠在豪车上,同时散发着冷漠和轻佻气质的男人,是在等哪位美女。 冷菁宜拎上提包匆匆进了电梯,周斯越笑着道:“冷副总再见。” …… 冷菁宜打开车门,却是把包往副驾驶上一丢,然后坐进了后座。江延灼把窗户关上了,隔音效果不错,瞬间隔断了外面嘈杂的喧闹声和讨论声。 江延灼挑眉,也不恼冷菁宜不坐自己身边,而是乖乖发动汽车,边开边笑问:“生气了?” “我问你个事情。”冷菁宜只觉得自己蠢,早该想到的:“周斯越,是不是跟你还挺熟的?” 江延灼再度挑眉:“现在发现好像不能算早。还有呢?” 冷菁宜一愣:“什么还有?” 江延灼叹了口气:“看来是和那只笨比猫待久了。” 冷菁宜皱眉:“什么意思?不要侮辱我的猫。” 江延灼对那只笨比猫不置可否,只说了两个字:“裴佳。” 冷菁宜感觉脑子在那一瞬间“轰隆隆”一下就炸开了,她也不傻,立刻明白江延灼的意思后,不禁咬牙切齿:“江延灼。你不要告诉我,裴佳一直都和你有联系。” 江延灼打了个响指:“聪明。” 冷菁宜这回真的气着了,立刻闭口缄默不语。 江延灼哂笑:“行了祖宗,我找裴佳还不是为了你。我总得知道,你一个人过的好不好。” 冷菁宜眸子微微闪烁。 男人语气总是玩味又散漫,但周身那种已经成长为男人、在某些方面坚定克制又笃定的气质,真的非常令人沉迷。 冷菁宜在后视镜里看他几乎出了神,结果下一秒冷不丁地和江延灼目光相撞,立马离开视线,挑起另一个话题:“你说的要事,是什么。” “哦,这个啊。”江延灼满脸轻松又无所谓:“我决定,把你从你现在那个公司挖过来。我很需要你这种专业性很强的人才。” 冷菁宜大学兼修金融和外语,个人优势在目前经济全球化的市场捏颇为突出,任是到了哪里都会闪闪发亮。 冷菁宜听到这句话后,差点被自己口水呛着,气极反笑:“江延灼,你决定?你算谁?不好意思,我不愿意。” “你说的要事,就是让我给你赚钱。”冷菁宜把这件事下了个在她看来非常标准的定义。 “啧,”江延灼似有不满,“不是说改头换面了么,怎么到我这里说话还是这么呛。” “哦,我懂了,”江延灼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他极为高兴的事情,付之一笑,“是因为只有在我面前,你才会不顾那些客套,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是你信任我的表现。” “……江延灼,”冷菁宜出于安全驾驶,不想伤害目前的司机,同时给自己带来安全隐患的原因,忍住了自己打江延灼的想法,“我以为你变成熟了,结果发现你比之前还不要脸。” “谢谢。”江延灼优哉游哉地开着车:“我们公司最近有个新项目,明晚会举办酒会,到时候有许多赞助商和有意向的其他公司代表来参加,不乏一些跨国企业的代表。冷小姐届时可以先参观一下我们公司,看看其商业价值和未来发展方向,再做决定。” “叫这么恭敬。”冷菁宜一脸冷漠地看着这个样貌漂亮得攻击性十足的男人:“酒会我可以去,但我不想换公司,我很喜欢我现在的工作环境。” 江延灼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冷菁宜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江延灼,我的能力怎样。” 江延灼愣了愣,思索片刻后,非常认真地回答:“就算我之前不认识你,只要看一眼你的简历,我就能大致知道你一天能给一家企业公司带来多少巨额的盈利。” “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一年交流期结束后,跟总部申请留在国内的时候,会遇到什么麻烦。”冷菁宜一脸平静:“我想留在哪里,他们都会让我留的,因为我值得。” 江延灼手指紧了紧:“祖宗。” “恩,我在。”冷菁宜笑了:“你又在担心什么呢,我说了我回来了,那我就不会走了,江延灼。” “我觉得我什么都值得,特别是你。”冷菁宜满意地看着后视镜内江延灼微变的脸色,语气微扬,刻意带了些轻佻和玩味:“所以,明天还是同样的时间,有空来公司接我吗——江总?” 江延灼装作不在意地“恩”了一声,却是在心下叹了口气:八年不见,越来越会撩了。 操。 …… 当晚,涂着正红色口红,黑眉俏眼,留着长长的大波浪黑色卷发的冷菁宜,挽着一身高定西装的江延灼的胳膊,缓缓走进酒会会场时,顿时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也开始有人在窃窃私语起来: “那个江总身边的女人是谁啊……” “欸?好像是之前一次生意场上见过一面的……” “我的天哪好像港星……” 冷菁宜也就当自己是个女伴,江延灼的公司有什么项目,她公司自然也会有人来观望和洽谈。她纯粹很好奇,因为冷菁宜并没有见过,江延灼在这种场合时,与人聊自己公司时的样子。 她轻声问:“那你父亲……今天会来吗?” “不会。”江延灼一脸无所谓:“我的公司,他来有何贵干?” 冷菁宜却从江延灼这句话里听到了很多东西。这也就是说,江延灼目前拥有的一切,和江家没有关系了。 江延灼也知道她够聪明,会懂,也未再解释。他只是淡淡地再提了一句:“不过现在这也不是我的公司了。” 他暧昧地靠近冷菁宜,声音自她头顶上方传来:“现在,是你的了。我的一切,都归你。” 语气本是玩味轻佻的,冷菁宜却是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极度的安全感和归属感。 江延灼在这场酒会上注定忙碌,给冷菁宜介绍了自己的助理程朔后,就被其他人叫走了。冷菁宜倒是无所谓,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拿生巧吃,味道的确不错。 这时,江延灼和一个人洽谈着靠近,居然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冷菁宜没注意,但那个人却先一步注意到了她,并加快了步伐走到她面前,似乎是确认自己的猜测。 江延灼也注意到这位卡尔先生似乎对冷菁宜有些兴趣,只见下一秒卡尔就笑道:“Hey!” 冷菁宜惊愕地抬头,刚咽下去一块生巧,也没时间想为什么会遇到在上学时期的同学,只笑着应付:“Carl?” “Long Time No See,”卡尔突然有深意地一笑,缓缓吐出后面没说完的词,语气暧昧:“Olivia.” 江延灼表情一僵,眼神玩味地看向冷菁宜。卡尔倒是大大方方,对江延灼道:“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以前的同学,我们已经非常久没有相见了。” “以前的同学?那真是巧。”江延灼配合地笑笑,也问得十分直白,语气却在冷菁宜听起来几近肃杀:“不知道卡尔先生跟这位……Olivia小姐,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关系?” 他把冷菁宜的英文名刻意咬得很重。 冷菁宜没忍住,跟他翻了个白眼。 “那当然了。”Carl漂亮的碧绿色眼睛闪闪发亮:“我曾经追求了她两年。”然后他又露出非常可惜的表情:“但是很遗憾,Olivia没有接受我。” “哦——这样。”江延灼点点头,继续套路:“那么卡尔先生,Olivia小姐为什么拒绝你,你知道原因吗?” 冷菁宜用眼神制止他不要再说了,但江延灼像是没听见一样,语气慢吞吞的恶劣,颇有当年京城二中的校霸风采。 Carl睁着明亮的眼睛:“这我不知道。” 江延灼把手搭在冷菁宜肩上:“因为她是我女朋友。” 冷菁宜真想一巴掌扇上去,让江延灼知道天为什么这样蓝。 Carl一脸受了惊吓的表情:“啊——原来如此。”随即他又露出一脸抱歉的笑容:“真是不好意思,刚才失礼了。我希望这不要影响到我们的合作,江先生。” 江延灼道貌岸然地微微颔首:“那是自然。” Carl先生跟他们道别的时候,居然祝福了一句“早生贵子。” 江延灼笑眯眯地道谢。 冷菁宜:“……” …… 人差不多散了之后,江延灼边牵着她往外走,边低声凑近冷菁宜,咬牙切齿道:“两年?我听闻某人好像是很受欢迎,这么漂亮的外国同学,都看不上眼?” 冷菁宜丝毫不留情地用手肘拱了江延灼一下:“滚。” “怎么追你的。”江延灼嗤了一声,给冷菁宜拉开车门:“两年?估计追的不太认真吧,裴佳都没跟我说,估计是没放在眼里。” “你能不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冷菁宜白了她一眼,坐进车的驾驶室里面,认真系好安全带,她今晚没喝酒。 谁知江延灼刚坐进车里就突然吻上来。 这个吻猝不及防,冷菁宜微微睁大眼睛,想去推却没有力气。她已经太久没有经历过这个,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很快被沉沦所代替。 冷菁宜发现,自己最近好像很容易回忆八年前的事情。八年前,好像也就是这个时间,江延灼和她在车里接吻。当时车内灯光昏暗,四周有隐隐约约的音乐酒吧歌声,还有慢悠悠的夜风在耳边吹过。 江延灼放开她,把头埋在她肩窝里,吐气的声音低哑又磁性。 他似乎是长舒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在冷菁宜脖颈边亲吻,分明凸起的喉结自上而下缓缓滑动,轻微的水声在车里蔓延开来。 他身上有好闻的青柠薄荷香,车内却是旖旎的香气。 江延灼稍微把距离拉远时,冷菁宜却主动地搂上江延灼的脖颈,这个细小的动作,让江延灼身体一僵。 “……祖宗。”江延灼声音有点哑,夹杂着剩余的酒香,在车内氤氲:“别勾我。” 冷菁宜白了他一眼,语气似乎是得了逞一般:“谁要勾你谁有病。我要开车了,边儿去,别烦我。” 江延灼:“……” 第66章 66 巨款 其实自冷菁宜到帝都以来,除了工作和跟顾烟他们见面之外,就没有去其他地方玩过。 江延灼前几天问她有没有特别想玩的地方,本以为自家祖宗会说个高档的什么某某大厦,结果冷菁宜说她想逛逛帝都的夜市。 江延灼其实是很烦那种人挤人的地方的,但是自家祖宗想去的地方,对他来说总归都是好地方,自然是直接答应,跟冷菁宜约好下班时间,还是公司门口接她。 今天下午,冷菁宜喝完一杯黑咖啡,把该做的做完之后,发现居然才四点钟。她抬眸向右,窗明几净之外,步行街道和车水马龙,人群接踵摩肩,人潮络绎不绝。十月的帝都天气依然晴朗,温度较高,冷菁宜本就喜温,也日渐对这座城市习惯又亲切。 她突然决定提前下班跑路,到江延灼的公司去找他。 冷菁宜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她可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然而她今天真的想这么做。 她出门的时候,周斯越似笑非笑地抬头朝她看了一眼,被冷菁宜不动声色地瞪了回去。 冷菁宜在车上补了口红和气垫,驱车到江延灼公司楼下,突然想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她一个人主动到江延灼的公司。她就准备在这儿停着,等江延灼下来。但她没有想到的是,才两分钟不到,车窗就被轻轻扣了扣。 “冷小姐?”男人身上有稳妥的雪松竹叶香气,每一个字都礼貌又认真:“是来找江总的吗?” 冷菁宜也早就不是脸盲了,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喜道:“程朔?你怎么在这里?”问完脸上就不禁懊恼,程朔是江延灼的助理,怎么可能不在这里。 程朔没有在意她言语的失误,只是莞尔:“我今天在隔壁办事。冷小姐来都来了,我带你去见江总吧。” 冷菁宜想想也好,便微微点了点头:“谢谢,麻烦了。” 程朔带着冷菁宜上电梯的时候,冷菁宜多问了一句:“程朔,你和江延灼认识多久了?” 程朔笑笑:“大学同学,一个系的。也没几年吧,没想过这个事。不过一定要算的话,差不多七年。” 冷菁宜点点头:“……恩。挺长的了。” 那是她错失的时光。 程朔却哂笑:“冷小姐不是更长。” 冷菁宜敏锐地捕捉到了细节:“你原来就知道我?” “知道。”程朔正色起来,又好像在回忆:“阿延他这些年一个人这么拼,跟家里分道扬镳,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家业不继承,一定要开辟些新的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的,”程朔笑笑,“阿延他是真的很喜欢你。”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程朔没有叫江延灼叫江总,而是叫了阿延。 很快,程朔又恢复到助理的口吻:“我们到了。江总在办公室,应该还在忙。”说完,他就离开了。 冷菁宜点点头:“谢谢。” 她隔着雾面玻璃,并没有推门进去,而是站在门外看里面江延灼朦胧的身影。 冷菁宜不想打扰,玻璃的另一边,江延灼全神贯注地微微低着头,对着笔记本电脑忙碌。 窗外微风拂过,冷菁宜突然想起在高二零班的时候,少年复习时做题的模样。虽然一张卷子他大多时间都是在题号前面打勾,遇到偏难的题目才会去动笔做一做,抬笔的动作皆是随意又慵懒,但眼神却是认真到极致的。 那也是冷菁宜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发现的,独属于他的那种沉浸。即便是黑笔的笔尖抵在纸上磨出沙沙响的声音,似乎都分外迷人。 她想着想着就出了神,眼前的那一片影子什么时候清晰了起来,自己都没有发觉。江延灼拉开玻璃门,站在她面前,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怎么自己来了?” 他突然想到什么,看了一眼腕表,不禁皱眉:“你提早下班了?现在才四点半。我是想这个时候出发去接你的,没想到你直接到了。” 江延灼看冷菁宜怎么没反应,眼神还愣愣的,不禁反笑:“怎么了祖宗?想什么呢?嗯?” 冷菁宜眨了眨眼睛,突然叹了口气,像是想到了什么特别幸福的事情,踮起脚尖勾住他脖子,语气认真,眉眼弯弯:“没什么。我就是突然觉得,我好喜欢你啊。” 江延灼被这猝不及防的表白噎了一下,第一反应却是去碰冷菁宜的额头:“你发烧了?” 冷菁宜反手就给他胳膊上来了一巴掌。 江延灼:“……” …… 夜市。 冷菁宜被江延灼牵着走,没走几步突然道:“我有东西没拿,车门再开一下。” 江延灼朝她身上看了一眼:“包和手机不都拿了么,还拿什么?” “你怎么管那么多啊。车钥匙。”冷菁宜伸手就往他裤子里摸,倒是一点都不见外。 “嘶——别乱摸啊祖宗,摸到不该摸的就不好了。”江延灼散漫地举起双手:“你对象可是身藏巨款的人——啧,在右边儿衣服口袋,不是裤子口袋。” 冷菁宜还没摸着,耳根却突然一红,虽然面上还是冷冷的:“什么巨款?” 她害羞的时候耳根红这一点,江延灼拿捏得死死的,突然暧昧地凑近:“你觉得我是在说什么巨款?” 冷菁宜整个人一僵,脸皮发麻,她现在真的想把江延灼打一顿。感觉江延灼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她一早还以为对方成熟了,结果发现这人真是越来越不要脸。 江延灼却像是吓唬小孩子成功了似的,露出玩味的笑容:“小小年纪,想的倒挺多。” 冷菁宜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很老?”说完这句话,冷菁宜的手却突然隔着衣服口袋外面的,摸到了一张薄薄的东西。 像是在衣服内层,还放着什么一样。 冷菁宜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一股强烈的好奇心突然涌上她的心头,也没管大庭广众之下了,直接伸手就往江延灼外套里面的夹层摸。 “啧,干什么呢。”江延灼挑了个眉,却在冷菁宜摸到那张纸片的时候怔愣了几秒,随后无奈地再度哂笑:“恩。巨款被发现了。” 易思久 冷菁宜摸出了一张照片。时间已经很久了,边角有些泛黄。 是一张那天劳动节汇演,他牵着她跑下舞台的照片。 唯一的一张合照,他放在身边八年。 冷菁宜垂下眸,喉头突然有些酸。她拿了江延灼的车钥匙,上车取了个东西捏在手里,然后趴在车窗上对江延灼说:“江延灼,你过来点儿。” 江延灼乖乖靠过去。 冷菁宜抬起手,把手里小小的一颗金红色给他戴上。 江延灼虽然没看见,但也知道了那是什么,哂笑:“怎么突然想到物归原主了。”冷菁宜没回答他这个问题,给他戴好之后欣赏了一下,又好似非常挑剔地皱起眉,语气轻佻:“嘶——有点骚。” “现在耳钻和纹身一个都不少了,够社会的啊,江延灼。”冷菁宜歪着脑袋看他。江延灼也没想到冷菁宜会突然提那个纹身的事情,脸上竟然出现了可以称之为不好意思的窘迫:“那个……我随便纹的。” “纹得挺好看的。”冷菁宜点点头:“够独特的,给自己手腕上纹棵杂草。” 江延灼啧了一声:“那是韭白上的茎,不懂别乱讲。” 冷菁宜趴在车窗上若有所思:“哦——” 结果那个“哦”还没有完,江延灼突然撑着车沿,俯身吻了上去。 等到冷菁宜面上也不再是平常的冷白色,居然微微染了些红晕时,他哂笑:“走啊祖宗,去逛逛,还蹲车上干什么呢。” 冷菁宜:“……” …… 江延灼牵着她在夜市上走的时候,发现冷菁宜真的是变了很多。她那么一个喜静的人,当时和隔壁两所中学合办夜市的时候根本不出现的人,现在却能在这么热闹的地方逛得开心。 时间能够改变一个人许多,冷菁宜改变了那么多,都是他不曾在的时光。冷菁宜已经可以千杯不醉,还有什么改变,他还不知道? 就在不久前,江延灼发现冷菁宜抽烟的时候,真的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甚至不确定该不该问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当时他一把将冷菁宜手里的烟夺了掐灭,语气不容置喙:“戒了。” 冷菁宜当时看着他:“你不抽?” 江延灼笃定地点点头:“不抽。” 江延灼想到那个时候,此刻面上是笑着的,但心里却是紧紧一揪。 冷菁宜突然指着那边养鱼的摊子:“我想试试看钓小鱼。” 江延灼往那边无语地瞥了一眼:“钓鱼?钓回去给那只笨比猫吃?不要,那只猫就知道吃。” 冷菁宜:“……”她懒得和他计较,却是看见前方有射箭赢奖品的靶场。江延灼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明显也是注意到了那个,嘴角一勾:“那个倒是可以玩玩。” 冷菁宜斜眼看他:“咱们江总——应该有段时间没碰了吧?” “恩。”江延灼没否认:“江阳那兔崽子几年前退伍之后,我就一直跟着他在射击场玩真枪实弹了。” 冷菁宜:“……” 江延灼却突然凑过来,玩味的声音自冷菁宜头顶上方传来:“那冷副总——现在还脱靶么?”冷菁宜白了他一眼:“滚。” 江延灼哈哈大笑起来:“走,去赢个小玩意儿给你。” 什么漂亮的包包鞋子首饰,江延灼这些天都送过,但也看得出来冷菁宜完全不缺好看的东西也不缺钱,其实还真的不如这种有纪念意义的小东西来得珍贵。冷菁宜在一堆杂七杂八的奖品里看来看去,选了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但分量沉甸甸的树袋熊玩偶。 树袋熊做的惟妙惟肖的还挺逼真,两颗黑眼珠玻璃球似的黑亮。 江延灼挑眉:“就这个?这么小?” 摊子老板笑道:“小是小,做的可精致了,赢这个还有点困难呢。你们也是挺奇怪的,上来不是试试看能不能中,倒是先选起了奖品。” 他指指后面:“五个靶子,加起来中三十九环,才能给你们这个。” 江延灼歪着嘴角,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几个近得不能再近的靶子,把木弓往冷菁宜手里一塞:“祖宗你来。” 冷菁宜:“?”她是肯定射不中的,能碰到边就不错了,但看江延灼这么信心满满的样子,便还是接过了弓。 很好,脱靶。 冷菁宜:“……” 而摊子老板直接“噗”了一声:“还有四次机会,小伙子必须中三个十环一个九环才行啊,要不直接重新再买吧哈哈哈。” 江延灼倒是面色不改,朝摊子老板笑了笑:“那可未必。” 摊子老板一脸不相信:“小伙子,这个弓很难射的,三个十环一个九环几乎不可能,想在女朋友面前出风头,也不急于这一时。” “我还真挺着急的,那怎么办呢。”江延灼语气似是略有苦恼,而后勾起唇角一笑:“这个弓难射又怎么样,那也要看是谁射。” 他单手拿起弓,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语气带笑:“三个十环一个九环的确不可能,对我来说,不可能有九环的出现。” 话音未落,“蹭”的一声,一只箭已牢牢正中靶心。江延灼歪了歪脖子,似乎是带笑地看了一眼摊子老板,嘴角勾了勾。 摊子老板:“……” 冷菁宜最后抱着那只小树袋熊的公仔,哼着小曲回到了车上。江延灼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怎么样,对你的树桩还满意么。” 冷菁宜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树桩?” 江延灼叹息了一声:“不记得算了。” 冷菁宜却猝不及防地靠近,在江延灼耳朵上,轻轻地落下一个吻。 “记得呢。江延灼,你说过的,要给我当一辈子的树桩。” “我一直在等。” 第67章 67 公寓 周末大晚上,冷菁宜接到江延灼的电话,问晚上吃了什么。 江延灼今天公司临时有事,去加了个班,晚上就没跟冷菁宜吃。现在已经挺晚的了,他刚从公司出来。 冷菁宜抱着个椰子,正对着电视看得津津有味:“没吃。开了个椰子。” 江延灼在心里叹息了一万遍:“饿不饿,我给你做饭。” 冷菁宜其实是不那么饿的,但是江延灼这么一说,她瞬间不相信地皱起眉:“做饭?你欸?你欸!” 江延灼手背上立马爆出了小青筋:“小看我?” “也不是小看,就觉得不可思议。”冷菁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不是很饿,但你来给我做点也行。” 二十分钟后,一身高定西装的江延灼拎着些蔬菜水果上了门。冷菁宜看到江延灼穿得人模狗样却提着菜的那个样子,实在没忍住,再次笑出了声:“你不会去菜市场买菜了吧?” “……没有。”江延灼叹了口气:“我点的外卖送来你公寓门口的,我只是负责提上来。但你要觉得我是去菜市场了,我也可以接受。毕竟可以塑造我宠对象的这种良好形象。” 冷菁宜白了他一眼,江延灼的目光却停留在她对面的液晶显示屏上:“你在看……顾烟?” “嗯哼,之前她杀青挺久的一个电视剧,古装的电视剧我好久没看过了,演的真挺好的。”冷菁宜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漉漉的,也没拿浴巾裹着,任凭那些湿着的头发散落在白色浴袍边。茶几上放着个吹风机,但是头发看起来还没吹过。 她发量又多又黑,脸上明明是素颜的,但却倒是有种……莫名妩媚的样子了。冷菁宜就这么盘着腿抱着个椰子,窝在沙发里看剧,就和普通的追剧女孩没什么两样。 那一瞬间,江延灼就突然有种想一直看着她这样,无忧无虑的,岁月静好的愿望。 冷菁宜突发奇想:“欸江延灼,你说我当时要是也去给星探公司投个简历,会不会也能跟顾烟一块儿出个道啊。” 虽然知道她是瞎说说的,冷菁宜可不在乎这些,但江延灼还是嗤笑了一声,伸出修长的手指:“祖宗,我客观地给你分析一下。” “顾烟是从小跳舞的,性格又特别吃得开,一直是团里面的顶流舞担,还自带话题度,一阵黑一阵红很快就能爆火。抛开其他因素,咱们纯谈实力,你不爱唱歌又不会跳舞,去了该是什么担?” 语气居然有点挑衅。 冷菁宜一本正经:“我,颜值担当。” 江延灼:“……嘶。好像可以。没问题。” 他瞬间又认真起来,刚才玩味的笑容也没了:“冷祖宗我可警告你啊,余绯之前过得可他妈的惨了。虽然你现在没机会了,但这种事情也不许乱想。” 冷菁宜歪头,眼睛清亮亮地盯着他,又无辜又勾人:“有多惨?说的我好心动。还有,谁说我现在就没机会?” 江延灼嘴角抽搐了一下:“反正不可能,你想都别想。无论是客观上还是主观上,你都不适合这种工作。” “那我比较适合什么?”冷菁宜吸完最后一口椰汁,嘴唇上亮晶晶的,她抬起手想用指尖蹭一下嘴角沾到的椰子汁。 “适合跟我接吻。”江延灼走近,一把扣住她手腕,没等冷菁宜反应过来,从下巴一直吻到唇角。 “流氓。”冷菁宜不满。 “是你不乖。”江延灼嫌弃地看了一眼茶几上那个椰汁:“大晚上的,这个凉,你胃不好,少喝。” “洗了头也不吹头发,着凉什么办。”江延灼叹了口气:“自己多注意点。” 橘子突然扭着步子出来,像是对付敌人似的,朝江延灼“哦米哦米”地叫了几声。 江延灼白了地上一眼:“走开,笨比猫。” 冷菁宜懒得理会这一人一猫之间莫名其妙的隔阂,却突然开口问了一个,她自己都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问的问题:“江延灼,你之前有没有去国外找过我?” 江延灼一怔,语气平静:“没有。” “为什么?”冷菁宜抬起头看他:“你明明说,我逃到什么地方,你都会把我抓回来的。” 江延灼垂下眸:“祖宗。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冷菁宜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岔开话题,但还是认真回答了:“很骄傲,很优秀,对什么事情都很有把握的人。” 江延灼笑了:“可能是这样,可我也会没有把握的。” 冷菁宜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对你,我就没有把握。”江延灼似乎是叹息了一声:“越是珍贵的东西,我越是会小心翼翼。我会想,过了那么久,你真的还会喜欢我吗?或者,你会喜欢上别人,在我这里,也是可以说得通的。” 冷菁宜皱眉,想反驳他。江延灼却安慰似的摸了摸她的头:“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在怀疑我自己。” 冷菁宜一愣。这一句话,似乎重重地敲击了一下她的整段心弦,身体也好像刺痛了一般。 江延灼……会怀疑自己? “你走之前,江仲鹤对我说,如果他是你,也会选择跟喻旻川走,因为我护不住你的。”江延灼似乎是想到了过去的某一天,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那个时候的我,江仲鹤说的没错,离开了江家,我可能什么都不是。” “我还跟他打了一个赌,赌你会自己回来。”江延灼笑了声:“我不怕你不回来,其实就算今年你不回来,我也差不多要去找你了。” “之前不去找你,是因为我的根基还不够稳。”江延灼认真地看着她:“所以我会联系裴佳,让她替我看着你。但是……你若是真的喜欢上了别人,我也绝对不会怪你的。” 冷菁宜的一颗心像是悬空了一般,摇摇欲坠,欲言又止。 江延灼吐了口气:“但我也只是开始这么想,我以为我放得下。但是当我再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我这辈子肯定是要栽在你的手上了。想让我放手……绝不可能,想都别想。” “我的确怀疑过自己,而且一天比一天彷徨无奈,但是当时的我真的……感觉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真是糟透了。” 江延灼是多高高在上的,骄傲着的人,他是京城无人敢惹的少爷,却也曾如此的无奈、彷徨和害怕。在这么小的年纪,就背负上沉重的压力和遥远的牵挂。 说他幸运是幸运,这么好的家庭背景加上虽然轻狂但是优秀的性格,让他到哪儿都不会被忽视;但说不幸也是真的不幸,江家太乱,他逃无可逃,退无可退。 冷菁宜的心真真正正地疼了许久。 她伸出手。 “江延灼,千万不要怀疑你自己。”冷菁宜捧着江延灼的脸,咬着下唇似乎是有点紧张,但眼神却是坚定的:“我很相信你的。我也……很喜欢很喜欢你,你不要怀疑自己。” 江延灼玩味地看了她一眼,神情却一秒钟就轻松下来,也完全不似冷菁宜那般严肃,而是一边挑了个眉:“你很相信我么?” 冷菁宜点点头。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江延灼已经欺身压在她身上,语气慢吞吞的,恶劣至极:“那我可不能辜负我祖宗的信任。我……好好表现一下?” 她头发还是微微湿的,几绺贴在白皙的脖颈上,那样子江延灼来说近乎是刺眼。冷菁宜冷眼看着他:“……江延灼。你不是人。” 江延灼恶狠狠在她唇上咬了一下,手也不安分地往她腰上掐:“我从来就不是好人。你自己说了你不饿,但不好意思,我饿了。” 但是出乎冷菁宜意料的,江延灼下一秒却支起身,话语间带着强行的忍耐,把一块搭在边上的毛巾扔在她头上,然后托着她的脸颊,在冷菁宜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再有下次,我就真的不忍了。” “进屋睡觉吧,很晚了。我……先走了。” 冷菁宜却坐起身,一把揪住江延灼的袖子往自己这边拉。江延灼刚直起身,没想到冷菁宜会拉他,又再度回到了刚刚那个压在对方身上的姿势。 没等江延灼震惊,下一秒冷菁宜说出的话更让他脑子像是“嗡”的一下子炸开了。 “江延灼,别走了。我不想你走,你也肯定不想走。”冷菁宜勾住他的脖子,主动地吻上去。 江延灼压着她,耳语都是灼热的鼻息声:“祖宗,你思想有点危险啊。” “不过猜对了。”江延灼啃咬着她的嘴唇:“我是不想走。” 江延灼在冷菁宜锁骨深处狠狠地咬了一个牙印,冷菁宜疼地吃痛,江延灼却是在她叫出声之前又堵住她的嘴唇。 “为你,我可以连命都不要。反正冷祖宗你记着。”江延灼的声音又沉又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我江延灼这一辈子,无论以什么形式存在于这个世界,生或是死,从前、现在、将来,都他妈是你一个人的。” 冷菁宜这个人,搞得他一个大男人偏要在她身上留下点什么,才有安全感。江延灼咬下去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矫情了,但事实就是如此。 他真的害怕冷菁宜再跑了。第一次他都差点没挺过去,真折腾不起第二次了。 “所以祖宗。”江延灼看着此刻眼神已经渐渐涣散迷离的冷菁宜,不由自主地笑了:“你要乖窝。” 他打横抱起冷菁宜,橘子还在抗议着叫嚣,但一点都没法阻拦江延灼把房间的门关上,然后灯也随即灭了,公寓里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归黑暗,但却不静谧。房间里的声响,似乎是因为黑暗的缘故,被无限地放大,再放大。 江延灼的吻落在冷菁宜身上,房间里木质玫瑰和青柠薄荷的香气混杂在一起,江延灼告诉自己。 这是我的人。 是我的了。 不会走了。 一辈子的事。 不对。 下辈子也要。 …… 第二天冷菁宜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了。 她动都不能动一下,疼得只想把江延灼掐死。她真不知道,居然会这么疼的。冷菁宜愣了好久,才发现自己其实是躺在江延灼怀里的。 江延灼带着笑意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醒了?吃得下东西吗?我做了。” 冷菁宜一点都不想跟他说话,一半是生气一半是羞愤。 但凡她有点力气,现在就想把江延灼从床上踹下去。 谁知道江延灼下一句话居然是:“那只笨比猫我早上已经喂过了,放心,饿不着你的笨比猫。” “哦不对,”江延灼俯下身,在冷菁宜唇上蜻蜓点水地亲吻了一下,“应该是我们的笨比猫。” 看冷菁宜不说话,江延灼倒是完全不在意,居然还恶意地问:“祖宗,你看我表现还可以么?” 冷菁宜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能不能闭上你的嘴?” “好像不行,比较困难。”江延灼跟她咬耳朵:“好像很久之前,某人说过,有朝一日得在我上面的?” 冷菁宜忍无可忍:“谁没事说这种垃圾话?” “你啊。”江延灼挑眉:“就在第一次开学考的时候,你忘了?” 冷菁宜想起来了,只能理亏无语:“……” “没关系,不急。”江延灼似乎是很大度:“你实在想的话,那就今晚,我让你。” 冷菁宜把他踹了下去。 …… 第68章 68 退役 十一月,天气渐凉。 帝都的天气还算可以,冷菁宜穿件不厚的风衣也不会冷。要是在京城的话,可能就冷多了。 冷菁宜想到这里,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经历过京城的十一月,不禁暗自哂笑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 今天的日子很特殊,继顾烟的女团告别舞台之后,肖泊亦也要退役了。对外,肖泊亦退役的时间只说是今年年底或是明年年初,但具体是个什么日子,大家都不知道。 但冷菁宜他们是知道的,今天是肖泊亦打的最后一场比赛。这场比赛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是世界级,不过是一场全国总决赛。 很多关注电竞圈的媒体都认为,肖神一定会在明年的夏季退役,因为今年年底至明年中旬,有一场世界级的锦标赛,肖神一定会去打那场比赛,然后在决赛的时候宣布自己退役。 但肖泊亦并没有像外界所猜测的选择那样做,他决定在今天退出比赛圈,从此便隐退至竞赛幕后。 …… 江延灼在前段时间,问他为什么这么急着退役。 其实,肖泊亦的身体素质是属于很不错的,当时他们FI战队赢得第一场比赛时,跟他同队的ALPHA,POWDER还有BINGO,在去年都相继因为腰伤和手伤退役了,只是现在还会在FI做客罢了。肖泊亦虽然二十五岁,已经算是圈里面年纪比较大的比赛选手,但一直没有出现什么较大的失误或者是有什么严重的伤,再打一年也没什么大问题。 肖泊亦倒是从来不一本正经:“嗐,钱赚够啦,之后靠随便直播几场就赚钱不香吗,还不怕失误。” 江延灼:“……” “好啦好啦,我想退役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咯,你也就别逼着我讲了。”肖泊亦叹了口气:“让我在这儿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爷觉得矫情。” “哟,还矫情上了。”江延灼翘着腿,手肘散漫地支在沙发扶手上:“行,那到时候好好表现。我先回家……陪老婆去了。” “靠!纠正一下!人家还不是你老婆!我淦!”肖泊亦真是气急败坏:“我单身已经很惨了,你们一个个的还来刺激我!” 江延灼出门的脚步一顿,嘴角泛起不怀好意的笑容:“哦?是这样么?” “……啥?哈?什么东西?”肖泊亦一头雾水。 “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么蠢。”江延灼无语,抬脚离开。 …… 第一次看肖泊亦比赛的时候,冷菁宜还是记得的。那个时候的他,一头银发在公共场合显眼,但是到了那一堆彩虹色头发的队友中间,倒是反而显得正常了许多。那天会场也是坐满了人,但和今天这个样子的坐满,完全是两个概念。 八年前,肖泊亦只是FI战队平平无奇的队员XIAO;八年后,他已经成为了真正的肖神。 会场内人山人海,举着银白色应援牌的人,数不胜数。肖泊亦再也不是那个八年前,一眼望去,只看得到前排有他的几张应援牌的,不学无术叛逆小少年了。 这一场,是PUBG单人赛,是属于肖神个人的荣耀。 肖泊亦对于这场比赛其实并没有十乘十的把握,因为他这些年来打的最多的还是四排,单人赛不是没参加过,但成绩只是能稳在前三,毕竟打的好的人,每一年都在增加。电竞圈年年都在以旧换新,改朝换代的速度甚至比娱乐圈还要快。 比赛开始了。 上帝视角来的很快且猝不及防,冷菁宜感觉自己都还没有准备好,肖泊亦就已经跳了伞。 他跳的很早,应该是想摸着边慢慢往圈内逼近,走打野路线。 顾烟紧张地一手拉着冷菁宜,一手揪着余绯:“欸欸欸你们看老肖这个拿的是什么枪啊……欸欸欸他是不是药包太少了……啊啊啊他现在捡到全能医疗箱了给我冲鸭……” 余绯无奈地搂住她肩膀往自己这边靠了靠,低声宠溺道:“烟儿,你再说话,可能就要被认出来了。” 顾烟虽然戴着帽子口罩,周围也挺吵的,但是一直这么叽叽喳喳的话,难免也有人会往这边看。顾烟闻声赶紧住嘴,手心冒汗地看着这一场比赛。 结果还真有前排的人在往他们这边看,冷菁宜往前面那头看了一眼,发现不是别人,居然就是喻孟归。 顾烟也发现了,倒是笑了笑:“你也来了?” “嗯哼,看朋友最后一场比赛。”喻孟归吐吐舌头:“大家都来了,我总不能不来。” “你也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肖泊亦也告诉你了?”顾烟惊讶。 “恩,告诉了啊。”喻孟归瘪了瘪嘴:“继续看比赛吧,我赌肖神会赢的。毕竟……他是我打游戏的师父!能教我打游戏是必定是全国第一,不接受反驳!” 冷菁宜:“……” …… 肖泊亦此时背着枪,正在跑毒。他一开始落地太远,现在正在找车,光是跑的话不一定跑的出去。不过远也有远的好,比如落地很久之后都没有人,可以疯狂搜索物资,而他往里跑的时候,还可以顺带从别人背后补几枪。 肖泊亦终于找到了辆摩托,蹦跶蹦跶往圈里开。冷菁宜突然笑了,胳膊肘拱拱江延灼:“有点像以前开你那辆车的感觉。” 江延灼嗤了一声:“哪里像,这辆摩托这么破,我那辆多少万你知道么。” “行行行。”冷菁宜白了他一眼。 …… 一路上扫了几个人头之后,肖泊亦突然停车了。 他躲到一块石头后面,换了98K开镜,发现道路两边有几个汽油桶,明显是人为的。 一个人影匆匆闪过。 他往后看,居然还有一辆小轿车在往这里逼近。 肖泊亦突然想起来这是单排,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儿。 他蹲在石头后面没动,等那个本来蹲在这儿,自以为计划完美的人一枪射爆了油桶,开车的那位直接倒地时,从石头后面突然窜出来,一下子就是一个爆头。 一个淘汰,一个补人头。 公告:“FI—XIAO使用98K命中头部淘汰了NG—ZERO。” 全场顿时大喊“666”,更是看见肖泊亦舔包的时候,惊呼“这也他妈太肥了”。 本来肖泊亦其实药包啊子弹啊都不是很多的,连个三级甲三级头都没捡到,结果两个包一舔,瞬间富可敌国。 马上就是决赛圈,目前场上还剩下九个人。 他觉得时候已经差不多了,肖神的高光时刻要来鸟! “咻。” 肖泊亦的三级甲瞬间血掉了75%。 在座的大家心一瞬间都提到了嗓子眼,肖泊亦也是反映迅速,一瞬间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暗枪,便赶紧找了个房子躲进去。万万没想到就近的房子里居然也他妈有个人,要不是肖神反映极快,估计人就得折在这里了。 公告:“FI—XIAO使用M416淘汰了EDM—QQ” 肖泊亦也不缺什么,来不及舔包,直接摸到二楼给自己立刻打了个肾上腺素,能量条瞬间满格。 他不能摸到窗边上,估计对面也在瞄。 但是毒圈马上就要缩到了,所以就看谁先沉不住气。 公告:“距离安全距离改变还有十秒钟!” 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来了。 这个毒太狠,吃不了几秒钟就完蛋。对面到底还是没法赌,收枪就朝树林里跑。而肖泊亦几乎是在对面收枪的那一刻,从窗户上跃下,直接开镜! 瞄准的时间或许是零点一秒,肖泊亦完全没有等待,直接开枪! “崩!”好笑的是,对面居然是个二级头,一下子掉了。 毒圈就在身后,肖泊亦却憋着气没跑,继续开了第二枪和第三枪! 第二枪打在树上,对方急着跳来跳去躲避子弹,却在跳起时,被肖泊亦开的第三枪命中头部倒地! 肖泊亦收枪狂奔,毒圈将身后的人吞没。 单排就是这样,一旦到底了,不会有队友拉你起来。这是最残酷的对抗方式,也是最孤独的战争,但同时,可以看出谁最有胆量、智谋和魄力、枪法。 …… 那个“1/100”的字眼出现在大荧幕上时,连冷菁宜都没忍住热泪盈眶,顾烟更是早已经哭得稀里哗啦。 漫天银白色光影舞动,主持人激动地把话筒递给肖泊亦:“肖神,拿到了这个奖项,有什么话要对现场所有支持你的人说吗?” 肖泊亦倒是一如既往地直接:“有。我要退役了。” 主持人:“……” 观众们也呆了,瞬间唏嘘。 “很多人应该会想,为什么我会在这个时候退役。也肯定会有人觉得,我应该打完明年的世界赛再考虑退役的事。”肖泊亦笑笑:“但是,我还是选择今天。” “今天退役是我很久以前就想好的,不是因为想趁着今天刚好拿了个冠军什么的,给自己留个光荣的结局。就算今天我不是冠军,我也会宣布这件事。” “当职业选手……整整八年了。这八年来,我有过输,有过赢,有过哭,有过笑。”肖泊亦抓了抓耳后,似乎是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说矫情的我也不太习惯,但是真的得谢谢我的粉丝们,还有我的好朋友们,当年有你们的支持,我才敢离开学校这个舒适圈,排除一切阻碍去努力追梦。” “我今年二十五,在这个圈子里,算是老将了。”肖泊亦笑笑:“其实退不退什么的,客观来讲是无所谓的,因为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再打个两年都应该不是问题。” “肖神身体倍儿好,你们懂的。”肖泊亦眨眨眼。 全场哈哈大笑,气氛轻松许多。 “但我还是选择现在退出,以后……就做幕后黑手了。”肖泊亦“嘿嘿”一笑:“我特别怀念,最早的时候跟BINGO,POWDER还有ALPHA打比赛的日子。” “他们不能算是最厉害的队友,但他们却是我最好的兄弟。” “现在……FI战队新来的一批年轻人,平均年龄只有十九岁,和当年的我很像。” “我觉得,是时候跟我原来那帮队友好好聚一聚,把位置让给这群新的队员了。” “大家也放心,我不会淡出这个圈子的。以后的FI战队,只会越来越强,因为有我肖神这个牛逼轰轰的指导员。”肖泊亦越说越想笑:“我都这么牛逼了,不来点掌声啊喂大家!” “啪啪啪啪啪啪!”全场大笑着鼓掌。 …… 回家的路上,冷菁宜突然收到了一条消息,没有署名,但冷菁宜一眼就看出了那是谁。 “之前的很多事情……我就以这种方式道个歉吧,虽然知道你也不屑于我道歉。不过现在呢,我也要去追寻我自己的幸福啦。” “冷菁宜,你一定要幸福。” 她浅笑,轻轻地打了个几个字。 “你也是,孟归。” 第69章 69 霜雪 不知不觉,新年去了又走。 顾烟和余绯自然是抽不开身回家的,江延灼和冷菁宜本就没有回去的心思,唯一一个能得空回去的只有肖泊亦。他原本想干脆借着工作忙也留在帝都苟一苟算了,谁知家里一个亲妈的电话,就把他规规矩矩地直接请了回去。 虽然在帝都的人少,但这其实算起来,还真是冷菁宜在国内踏踏实实过的第一个新年。 喻旻川是在冷菁宜十二月的生日前一天回的米国,他来时就是不动声色的,走时也一样温和,没有带走任何的东西。 他在机场安检入口,对冷菁宜说了一句:“照顾好橘子。还有,如果可以的话,替我看着点孟归,她还是有些小孩子脾气。” 他走的那天是大清早,除了冷菁宜,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喻孟归知道之后,也是懊恼了许久。虽然兄妹俩差的岁数大,性格又迥异,但两人之间的感情却是一直有的。 当天来送他的也只有冷菁宜,哦不对,还有一只猫。 喻旻川最后摸了摸橘子的脑袋:“以后少吃点。”然后对冷菁宜温和地一笑:“保重。” 冷菁宜点点头,她知道这一别,接下来也不知道要到何时何地才能再见面了。 喻旻川看着她点头之后,似乎是放心地笑了。然后,那个穿着白色大衣、永远一丝不苟又耐心的男人,消失在了安检口。 冷菁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之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声:“谢谢你……旻川哥哥。” 怀里胖成球的的橘子抬起头,“哦米哦米”地轻声回应。 冷菁宜抱着橘子出机场的时候,一辆骚的没边儿的迈巴赫停在门口,隔着车窗玻璃都能感觉这车上的人透露出一股煞气。 冷菁宜:“……” 她和江延灼目前一直没有同居,还是各住各的地方。江延灼虽然十分大度地跟冷菁宜坦白,自己并不介意跟笨比猫在一个屋檐下,但是冷菁宜十分客气地拒绝了他,理由是眼不见祸害为净,自己很惜命,还想多活几年。 来机场送喻旻川的事情她怕江延灼吃醋,又看大清早的,自己打个车出门再回来,也就是平时自己起床的时间,神不知鬼不觉。结果万万没想到这人忒精,这都能找到。 冷菁宜无语地开了车门先把橘子扔进去,也不看江延灼一脸嫌弃那堆黄色的神情,兀自坐进了车,难以置信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和很多年前一样的方法。”江延灼也不打算藏着:“不好意思,我在你手机上按了个小玩意儿。” 冷菁宜白了他一眼:“你有病?赶紧给我卸了。” 冷菁宜有起床气,大清早的起来本就困倦,现在事情忙完了,她就想赶紧回去再补个觉,最好别有什么烦心事叨扰自己。 “你是我谁?”江延灼好整以暇地挑了个眉:“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给我个理由。” “我是你祖宗。”冷菁宜一脸淡然,她其实真的困了。不过她突然想到,这样的一问一答,上一次发生,还是在那个寒冷飘雪的冬天。 “啧,天天当人祖宗,你当不腻的啊。” “恩?”冷菁宜听得出他话里有话,微微挑了个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江延灼哂了一声,“什么时候祖宗当腻了记得说,来做我的江太太。” “爷我最近正寻思着呢,想先跟我祖宗扯个证。” 空气寂静下来。 男人的眼神依旧是玩味又散漫的,但是他车开得很稳,周身没有一丝的戾气,神态自然到好像刚刚他只是随意地谈论了一句天气。但是若你细看的话,男人握在方向盘上的那双手,几不可闻地紧了紧。 许久没有等到回应,江延灼似是略微烦躁地“啧”了一声,也不敢去看冷菁宜的眼神,而是自顾自道:“算了。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可能觉得早了,场合也有点草率。等我再找个时间……祖宗?” 江延灼终于有勇气往右侧看的时候,却发现冷菁宜居然闭着双眸,头微微歪着,靠在宽大的座椅上睡着了。 她的睡颜一直很美,高中时代就是这样,唇红牙齿白,皮肤如霜雪。女孩子的睫毛本就是十分长而翘的,闭着眼睛的时候在下眼睑扫下一片阴影。但这睫毛又长又翘,却偏偏不浓,几乎是根根分明的,所以最早的时候,江延灼就觉得这样的睫毛真的很像针和刺。 的确,刚认识的时候,性子就是像针刺那样暴躁。 但是他很喜欢。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江延灼的目光突然柔和下来,替她轻轻拨开鬓边的发丝。冷菁宜似乎是被打扰到,眉头只是不易察觉地皱了皱,江延灼都感觉自己犯了天大的错事一样,手指曲了曲,似是有些不知所措。 若是有其他什么人看见,一定会惊得掉了下巴。 江延灼叹了口气:扯证的事情,还是得从长计议。 …… 不过最近发生了一件让江延灼非常惊讶的事,是冷菁宜突然说想回一趟绾洲。 当时江延灼第一反应是不同意的,他考虑事情的第一要义是冷菁宜,而一提到绾洲,他会第一时间想到那个叫温荼的女人。 那或许早就已经不是冷菁宜害怕或不想提起的人了,但却是江延灼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疼痛。一提到那个地方,他就没法不去回想,冷菁宜在绾洲的十七年,过得是怎样的生活。 但是冷菁宜却很安然:“我想回去。” “理由。”江延灼耐着性子。 “……江延灼,”冷菁宜声音放轻,“我想去看看冷老太太。” 江延灼一愣。 “冷家的一切,的确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但是,我还是想去看看冷老太太。”冷菁宜抬眸,茶色的眼睛清亮:“拜托了,江延灼,你就同意我去吧。” 江延灼有些别扭:“我不管同不同意,你都会去的。” “是的,没错。”冷菁宜语气认真,定定地看着他,再次缓缓开口:“但是你不同意的话,我会不心安的。” 江延灼叹了口气:“可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一丝狡黠闪过:“祖宗,还想不想坐江阳开的飞机?” 此刻正在度假温泉酒店歇着的江阳,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江阳跟喻旻川同岁,早就已经退伍,已经没有开部队里的直升飞机的权限了。但是江延灼有架私人飞机,可以给江阳大显身手一番。 江阳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是拒绝的,他可没有那什么从部队里带出来的,摸不着驾驶舱就难受的矫情习惯。 但是听到冷菁宜的名字时,他瞬间就答应了:“不早说是弟妹的事,你早说的话我肯定早答应了。” 换来的是江延灼没好气的言语打击:“三十多岁老男人了,到现在就知道玩来玩去的,连个对象都没有。”他刻意强调了那个“三十多岁”和“老男人”,也不知道到底是想说江阳,还是在指桑骂槐。 这话还真的是戳到江阳心窝子里去了。 他心想:自己这个兔崽子真是白养了。 没过多久,冷菁宜又在缓缓打开的机舱门口,见到了那条德国黑背,它的身侧斜斜站着江阳。说来也奇怪,这个品种的大型犬护主又多疑,还生性凶猛,一般第一次见到谁,都会不太待见。比如第一次它见到喻孟归的时候,就把人家小姑娘直接在门口吓得哇哇大哭。 但是这只黑背第一次见到冷菁宜,还是八年前在直升飞机上,当时也是为了去绾洲。那个时候的冷菁宜远没有现在看起来好相处,面瘫又冷漠,身上应该还有猫的味道,但黑背倒是一点都没表现出恶意。 这不,冷菁宜与江阳的爱犬八年未见,它已经明显老了许多,但见到冷菁宜依旧是认识的,还友好地“汪”了一声。 江阳挑了个眉:“丑话说在前头,挺久没开了,手生。” “没事。”江延灼毫不在意,语气是故意撒狗粮的恶劣:“你要是真开不好,我还能带祖宗玩个跳伞,横竖不亏。” 江阳:“……接下来一个半小时,我不想再和你说话。” “巧了,我也只想跟我祖宗说话。”江延灼大笑。 …… 到达绾洲的时候,南方的小城八年来并未有太多变化。冷菁宜问江延灼,这八年,他有没有再来过这里。 江延灼的回答是否定的,他对这座城市没什么好感。 冷菁宜点点头:“我也是。但是以后我们每年都得来。冷老太太……是我唯一在冷家的亲人。” 江延灼沉思了一会儿,一点头:“我年年陪你。” 南方的小城多雨少雪,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应扫墓的景,居然淅淅沥沥真的下起了小雨。江延灼在小店买了把伞,撑起的时候,发现这居然是自己第一次为她撑伞。 二人行至墓园,现在是二月,并非清明时节,所以墓园几乎看不见什么人。 他们都穿的是黑色大衣。 照片上的冷老太太眉目慈祥,像是上一秒还在同冷菁宜说话。地面潮湿,冷菁宜也完全不嫌脏,直接在冷老太太墓前跪了下来。江延灼见状,也没站着,一道跪了下来。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江延灼这样的男人二话不说就跟着自己跪下,冷菁宜当时心里也是有些吃惊的。 江延灼依旧给她撑着伞,冷菁宜眉目淡淡的,她今天只是化了淡妆,但也已经很美了。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裱好的小照片,轻轻地放在冷老太太的墓前。 是那张冷老太太留给她的,最珍贵的遗产。 现在,她把这份遗产也物归原主。只愿的是,冷老太太一个人的时候,可以不孤单,有人陪她说说话。 雨水渐渐的不是雨水。一点点白色从天而降,绾洲居然下雪了。 冷菁宜轻轻开口:“把伞放下吧。” 江延灼动作顿了顿,他怕冷菁宜淋到雪会着凉。但看她此刻的神情,江延灼还是放下了伞。 于是,霜雪落满头。二人又都穿的是黑色,肩上落白雪的模样,真像一幅画。 江延灼却不知,冷菁宜此刻心中所想—— 冷老太太,今天我把这个人带过来,是想正式给您见一见的。 没在一早就把他介绍给您,是我的不对。现在时候是有些晚了,但好在还不算太迟,您也一定会理解我的,对吗。 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您才是我唯一的亲人。 所以我把他带来了,算是让我的亲人做个见证。 我这一辈子,决定就是他了。 第70章 70 玫瑰 江延灼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接到柏老师让他返校的电话。当他听清楚柏老师要让他干什么时,几乎是不可思议地笑了,京腔也浓的慵懒,似乎是在调侃:“柏老师,您确定您没打错电话?” 他对柏老师说话的时候总是会烟火气十足,吊儿郎当的,似乎还是那个十八岁的少年。 柏老师如今也是个副校长了,五十岁的他,还是像很多年前那样,讲话憨憨的,人也憨憨的。柏老师在对面呵呵地笑:“没打错没打错,我们找的就是你,江延灼。” “这不是这届高三马上百日誓师了么,想邀请你作为咱们京城二中的优秀毕业校友,来给这届高三学子做个榜样。”柏老师估计也是想到了以前的事,一直在咳笑:“那个啥,当年七百三十七分可给柏老师嘚瑟了好久,这么多年没回来过,其实老师们也都挺想你的。” “要不是我长得帅,你们肯定不想我。”江延灼语不惊人死不休。 柏老师:“……” 冷菁宜:“……” “我回来可以,不过我家祖宗粘人,我顺便把家属也带来,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冷菁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柏老师也不知道江延灼居然已经有了家属,满脸兴奋:“欸那自然是得带带带!当然方便!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江延灼哂笑:“那就这么说定了。那我到时候要说的……我就自己定了?” 柏老师自然放心,也没多想什么:“好好好,辛苦你了。” 江延灼刚挂了电话,冷菁宜就一个抱枕扔过来:“曾经京城二中的校霸,现在怎么从良了?” “我这哪是从良?分明是从了个祖宗。”江延灼稳稳地接住抱枕。 “啧,滚。这下人模狗样地回去,是要给谁看呢……哦——”冷菁宜若有所思:“学校里估计漂亮的女孩子还不少,你这个模样回去,估计是得——” 还没说完,江延灼就将她压在身下,语气暧昧:“是得什么?” 冷菁宜说不出话了,只能干瞪着他。 江延灼哂笑:“看起来我家祖宗今天精力还挺旺盛。” 冷菁宜:“……” …… …… 京城二中。 富二代和官二代的聚居之地,这个凝聚了冷菁宜爱与恨的地方,再次踏上这片京城的土地,她也不知道算是什么滋味。 好像百味杂陈,最后滋味却是变成了清水一般的寡淡。 其实是早就放下了。 柏老师看见江延灼的时候满脸堆笑:“真的好久不见了啊江延灼,你小子怎么又长高了,给我这头抬得脖子都酸了。” 柏老师正说着,又朝左右看了看,终究是没忍住问道:“那个,你说的家属来了吗?” “来了。”一阵寡淡却带着笑意的声音自后方传来:“别来无恙,柏老师。” 柏老师脸上的笑意在看清楚冷菁宜的脸时僵住,一瞬间他差点眼镜都掉了来不及扶:“冷兮……冷菁宜!?” “柏老师还记得我啊。”冷菁宜笑笑:“柏老师还是很年轻,八年了几乎看不出变化。” 柏老师还没从震惊当中抽离:“你你你……你是江延灼的家属?” “确切来说还不是,”江延灼接过话头,语气意味不明,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不过也快了。” “好好好,到时候结了婚记得请柏老师吃喜糖。”柏老师哈哈大笑:“冷菁宜真是漂亮啊,比上学那会儿还美,跟明星似的。欸这么一提我想起来了,顾烟和肖泊亦现在都是大明星吧?” “恩,我们和他们一直有联系的。”冷菁宜笑了。 柏老师也很开心:“那就好,那就好。欸,高三百日誓师大会还有一个小时开始了,现在赶紧去F区吧。那个……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吧?到时候还有自由问答环节的,就往好了说,自由发挥,自由发挥哈。” 江延灼挑眉,嘴角勾了勾:“那自然。” “该说的都背得一字不落。” 不该说的……也背了。 …… 高三百日誓师现场。 时间已经将近五点的模样,京城二中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陆陆续续进场落座,地上的红毯铺的老长。 冷菁宜坐在大礼堂的最后一排,前面都是坐满的高三学生。京城二中真不愧是砸钱高手,八年前就已经够豪了,结果就在江延灼那一届毕业后两年,又在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在ABC区各多扩建了一栋教学楼。只怪那个不露天大礼堂当初建得太大了,京城二中全部的人坐满也坐不下,为了看起来座无虚席,于是校长决定造楼扩招。 结果还不够,校长算了算经费,又在F区大礼堂的隔壁,建了一座露天的礼堂,也就是这次百日誓师的地点。 冷菁宜送这校长四个字:人傻钱多。 主持人是当时零班的英语老师,冷菁宜一开始没认出来,她还真不知道这位严苛的英语老师还有朗诵和主持的天赋,倒也有模有样的。冷菁宜对这位英语老师最深的印象就是,当时她跟江延灼还不熟,英语老师上课让冷菁宜叫一下睡觉的同桌,然后冷菁宜手一重,把江延灼后颈拍了一片红。 想到这里,冷菁宜又不禁莞尔。 那位英语老师念到江延灼的名字时,脸上的表情倒也是挺精彩的。京城二中给的排面还挺大,居然还找了这么几年来零碎的小片段给江延灼剪了个介绍视频。里面有打篮球的、拿奖状的、汇演舞台的、然后到毕业时状元颁奖的、再后来创业的……真是煞费苦心了。 虽然略土,好歹人帅。 这个视频似乎是出乎江延灼意料的,站在台下的他不禁嘴角抽了抽。不过场下的学生可一点都没觉得这视频土,反而是被帅的一愣一愣的。冷菁宜随便扫了几眼距离比较近的女同学,发现都在围聚着窃窃私语,还有人拿出手机不停拉近距离,企图偷拍一下这位优秀毕业校友的神颜。 冷菁宜想,若是她们知道江延灼以前血腥的事迹,或许就要吓跑了——哦,想起来,那个时候大家都知道这名门少爷打打杀杀冥顽不灵,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女生依旧是数不胜数。当时还在扮演冷兮芮的冷菁宜,只觉得这些女生真惨,年纪轻轻就瞎了。 可惜现在啊,或许是年纪上去了,她也逃不掉眼瞎的命运。 座位第一排放着很多的鲜花,等会应该是要走给高三班主任献花的仪式。这个冷菁宜当年是错过了的,还莫名挺想看看。 冷菁宜还在走神,却发现台上的男人已经快要把客套话说完了。江延灼真的是穿得人模狗样的,还戴了副平时只有工作才会戴着的金边眼镜。这次他也知道要稍微收敛那么一点点,就把挂脖链子摘了,真的是活脱脱一道貌岸然的精英分子。 江延灼本就长得好,眉骨高鼻梁直,人高腿长,肤色也比传统北方人白了许多。骨相级有侵略性和攻击性,偏偏眉眼又很干净,所以看你一眼,你就能惊艳。 江延灼其实已经快耐不住了,刚刚他讲话的时候,明明下面有女生一直在拍,他也老故意去看冷菁宜坐的位置,可自家祖宗像是丢了魂儿似的,愣是未曾跟他有过一刻的眼神交流。 冷菁宜这时抬起头,刚好对上江延灼带笑的目光。 少年站在天光之下,右耳一颗金红色耳钻,熠熠闪光。 她突然觉得眼前的江延灼和高中时期穿着校服的他莫名又重合在了一起,他正装出席站在布满鲜花的宣讲台前,好像又回到了八年前的模样。江延灼还是从前那个桀骜的少年,时间明明过去了那么久,但又好像只是他站在京城二中校门口,慵懒地倚着车,等了那个背着淡紫色书包的冷菁宜,短短五分钟而已。 冷菁宜的愣神被惊雷般的掌声打断,她还没从走神中回来,身体倒是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大家鼓掌。 讲的都是那么些官方无聊的客套话,但得到的反响效果如何,也得分是谁来讲。这些学生们大概也是人生第一次,听个某某代表讲话还听得那么起劲的。 英语老师看江延灼也没作什么妖,反响还不错,心想到底是自己老了,八年前的有色眼镜怎么还能带到现在呢!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面带笑容又大方地继续主持:“接下来是自由提问环节,大家都知道你们的这位江学长,当年是以七百三十七分的成绩拿了状元的,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随意提出,江学长会为你们一一仔细解答。” 有中间的女同学举起手:“我……我想问一下,江学长的学习方式。到底是怎么考到七百分以上的啊,我最高也只有六百五十出头。” 冷菁宜挑眉:六百五十几,也是个学霸了。跟当年高二的余绯有点像,不过余绯高考是过了七百分的。 江延灼露出苦恼的表情:“需要如实回答的话,可能会涉及到一些我的隐私。”在那个女生露出略微尴尬的表情时,江延灼又突然笑起来,眼睛里居然玩味又认真,无论哪个女生见到这种眼神,估计都得脸红。而罪魁祸首倒是一点都没在意自己这个笑容有什么问题,一脸坦然道:“我当时其实算个问题学生,一开始成绩也不怎么好,也就考六百多分的样子。” 冷菁宜静静看着他吹。 江延灼似乎是笑了笑:“但是呢,我有一个特别好的同桌。有一节英语课,我在睡觉的时候,她大义凛然地把我打醒了,我对这种互帮互助的同桌情谊感激涕零,之后就决定认真学习。” “啊,想到这件事情,当时我的英语老师就是现在的主持人。”江延灼好整以暇地看了身边一脸黑线的英语老师一眼,眼神极为认真,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无辜:“您应该还记得吧?” 冷菁宜:“……” 英语老师欲哭无泪,但还是要保持笑容:“是的,后来你们江学长就一直很认真地听我的英语课。” 大家见这个回答得到了英语老师的肯定,都没有任何人露出怀疑的神情,还连连赞叹江学长原来还有改邪归正,金盆洗手的往事。 又一位坐在稍微前面一些的男同学举起手,得到允许后站起身:“我想问一下江学长,怎么平衡学习跟爱好?我很喜欢打篮球,但是家长和老师说会影响学习。” 江延灼打了个响指:“学生时代喜欢运动是好事,当时我也很喜欢打篮球,还差点因为旷课篮球耽误了学习,后来也是我的同桌让我明白,高中时期还是学习最重要,除了体育课,最好不要花太多时间在篮球上——成绩比我好的可以另当别论。” 全场哗然,那个男生点点头,却并没有坐下:“那请问江学长是同桌是用什么办法让江学长平衡学习跟篮球的呢?” “哦,这个啊。”江延灼挑眉,京腔略有点玩世不恭:“当时年少轻狂,跟隔壁学校起了冲突,在一片野场约球。被我同桌看见了,但没想到我同桌也会打篮球,见义勇为站出来把对面几个男生都打败了。我当时特别感动,发现我同桌居然不仅学习认真还会打球,我为了不被她比下去,之后篮球就打得少了,一心扑在学习上。” “啊——”大家的思想开始飘,发现江学长这个同桌真是传奇,好像无形之间改变了江学长的一生呢! 对于江延灼这个人,大家的问题肯定不会止步于学习,学生嘛,总想有点八卦聊聊的。但一般这种大型公共场合,大家也都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这个时候呢,就充分发挥了京城二中的国际部的优势。 只见礼堂右侧国际部一个化着妆穿着短裙的高挑女孩站起来,丝毫没有露怯,直接问道:“请问,江学长好像跟同桌关系很好,那你们毕业之后还有一直在联系吗?” 大家露出一脸期待的表情,终于有人问了大家心目中所想的问题,没有一个人觉得在这个场合下问这种问题,有什么不妥。倒是在场当年知情的老师们,都露出尴尬的表情。 英语老师还不知道冷菁宜在场,此刻刚想打个圆场,却被江延灼抢占说话的先机:“很可惜,还没有等到毕业,她就转学了。” 礼堂里一瞬间上演了一出可惜三连的咏叹调。 “可是,我这位同桌她真的很厉害,走的时候明明连个联系方式都没留下,却一直让我记了整整八年,我想忘都忘不掉。所以,我这些年之所以这么拼,就是为了能够让她看见我。我很幸运,在不久前,我找到她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了。 那个女生没忍住,言语里还带着激动,以至于说话时听起来都快要有点失声了的感觉:“那你们现在在一起了吗?” 江延灼莞尔:“她已经是我的爱人了。” 全场惊呼,而江延灼面色不改:“我的爱人就在台下,我今天准备跟她求个婚,不知道她答应不答应。” 柏老师的嘴已经在台下张成了一个“O”型。 谁知道他之前口中的“自由发挥”,是这么个发挥法! 谁知道他口中的“快成为家属了”,是这么个快了! 冷菁宜闭上眼睛: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习惯无法无天,连场合都不看一看的啊,江延灼。 不过随即冷菁宜又笑了:因为还真就是这样傲慢轻狂,一眼便令人惊艳的江延灼,才能让她深深地记住这么多年,也一直忘不掉。 这真是京城二中立校以来,最闹的一次百日誓师大会了。关键是京城二中的百日誓师大会,是直播的。 是!直!播!的! 柏老师内心崩溃:只怕这江大少爷是早看中了这个直播,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不上个头版头条就不开心。他还不禁怀疑,那几个问问题的同学,不会是提前收了笔外快请来的托儿吧。 他也真不知道,千里迢迢把这位优秀毕业生校友请回来的意义何在,不过优秀是真的优秀…… 冷菁宜这才发现,第一排放着的鲜花里,有一束与周围其他的鲜艳花束格格不入。 那是一束白玫瑰。 江延灼在台上拿着话筒,开口时磁性的嗓音低沉又温柔,没有一丝玩味和轻佻的杂质在里面,只有极致的深情。 “冷菁宜,嫁给我吗。” 祖宗,有些话我只能在心里说。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场景,你穿的雍容又华贵,在大厅里明明外向又乖巧,一个人在花园里的时候眼神却是又空又淡的,就算对着血腥场面也丝毫不慌张。我那个时候以为你是个爱慕虚荣,冷漠无情的拜金女,对你一点儿好感都没有。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喜欢你,也完全没有想到后来会再见到你,还跟你成为同桌。更没有想到,你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对我这么重要,离了你我就不行。 苍穹之上,落日弥漫,橘红满天。 宛若梦境的温柔晚霞里,江延灼捧着白玫瑰,踏在红毯上的步伐坚定又执着,逆着光向她走来。金红色的余晖洒在他的侧脸上,黑发中分露出的眉骨干净又张扬,整个世界都在闪闪发亮。 少年的左手手腕上刻着韭白上生出的花簇,漂亮得就像是拥有人间星野山河的神明。 江延灼身后所走过的路,刻着八年无人孤岛的璀璨光阴。而冷菁宜所看见的方向,是她毕生以来的心之所向。 在这万物荒芜的阵痛世界,你是我心尖上一尘不染的白玫瑰。 冷菁宜眉眼弯弯,茶色的瞳孔清亮亮的。 她的声音依旧是浅浅淡淡,只是微微莞尔:“好啊。” “我做你的江太太。”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