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韩信项羽》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重生之韩信项羽》作者:春衫袖冷 文案: 面目姣好、平定天下,功高震主的兵仙韩信被吕后赚入宫中,加以杀害。 然后,他重生了,重生在与平生劲敌、霸王项羽垓下决战之前。既然知道前世剧情,当然不能重蹈覆辙啦。联手虐大BOSS的途中,韩信发现了自己的爱情。 CP:深情傲娇霸王攻(项羽)x 美貌忠义兵仙受(韩信) 文章有一点玄幻成分。 双处,1V1 HE。甜文。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韩信,项羽 ┃ 配角:虞姬、刘邦、张良、彭越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韩信重生,收获爱情 立意:重生改变前世剧情,收获爱情 第1章 西楚霸王五年(汉五年)十二月,西楚霸王项羽自刎于乌江北岸。 山高耸入云。 在云深,层云缭绕,人迹缥缈处。 赤松子正在洞府中打坐,忽然从冥想状态里惊醒。他面露疑惑之色,走出洞府,只见一颗流星,划过晴朗的夜空,从天边迅速坠落。这是将星...... “不对啊。”赤松子不禁喃喃自语,掐指推算起来,推算一番后,他恍然了,凝视着夜空中密布的繁星,叹道:“原来如此......唉......世上原有痴人......” 他回到洞中,提笔给张良写了一封信,“子房,天象已变,愿汝与吾同游,切勿留恋红尘......” 六年后。 长安。 “淮阴侯,这边请。” 在前领路的宫女虽然穿着深衣,仍不掩其窈窕身姿。 听到这个称呼,韩信嘴角微微上翘,自嘲地笑了一下,在后跟随。他以前的部将陈豨起兵造反,汉帝刘邦亲自率兵平叛。几日前,刘邦派人来到长安,说叛乱已平,列侯、群臣都准备今日来长乐宫祝贺。 韩信本想称病不来的,却接到了丞相萧何亲笔写的一封信。信中说:“大家都来庆贺叛乱平定,即使侯爷病了,也一定要来。” 当年他离开楚营,投奔汉中,虽然夏侯婴、萧何都向刘邦推荐过他,但刘邦依旧对他不重视。韩信失望之余,终于离开汉营,却被萧何连夜追上。这一追,终于惊动了刘邦,刘邦这才筑起高台,拜他为大将,才有了以后出汉中、平魏、灭赵、下齐的不世功业,直到垓下之战。 既然是萧何所请,看故人的情面,他也就勉为其难地来一趟吧。 韩信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脚步稍稍放慢了些,前面的宫女转过长廊拐角,一晃之间,人影便不见了。韩信心头忽然一凛,因为此时他感到了森森的杀气。 他的手下意识地按上腰,但入宫之时,佩剑便已经交了出去,下一刻,十数名侍卫已经从拐角处扑了出来,一拥而上,将韩信按住,将其双手反剪身后,五花大绑。 玉佩的撞击声微微响起,清脆悦耳,拐角处又先后走出两人,当先的正是当朝皇后吕雉,她后面的便是丞相萧何。 “跪下!”侍卫猛地踢了一下韩信的膝弯,韩信“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但他扬着脸,冷冷地看着两人,眼里满是不屑。 吕雉得意地笑了,道:“丞相好计谋!如今已缚住猛虎,如之奈何?” 萧何的脸上掠过一丝愧色,拱手道:“还请娘娘主持大局。” 吕雉上前几步,托住了韩信的下巴。淮阴侯今年应该有三十五六了吧,还是面容姣好,容貌比自己少年时更盛。她眼中掠过一丝怅然,低声道:“韩信,别怪本宫,本宫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 说完,她放开手,转过身,冷冷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韩信长叹道:“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我后悔没有采纳蒯彻之谋,以致被女子小人所诈,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当年韩信占据齐地的时候,辩士蒯彻曾劝他与霸王项羽、汉王刘邦鼎足而立,三分天下,但他却认为刘邦对己有恩,自己不能有负于他,而未采纳蒯彻的建议,而后听从刘邦的命令,在垓下之战击败项羽主力。没想到,项羽兵败,在乌江自刎后不久,刘邦便改封他为楚王,后又伪游云梦,趁他出来迎接时,把他绑了起来,带到京城,降封为淮阴侯。 吕后冷冷道:“将他带到钟室,”她干瘦却蕴含劲力的手轻轻落了下来,做了个手势,又慢慢道:“传本宫令,夷淮阴侯三族。” 当十数柄利剑刺入身体的时候,不知为何,也许是太疼了,韩信反而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刺骨的寒,胸口红光一闪,魂魄漂浮在半空之中,看着自己的身体倒在血泊之中,汩汩流出的鲜血将钟室地面染得通红。 一阵阴风吹来,将他的魂魄吹出了钟室,吹出了长乐宫...... 作者有话要说:  蒯通原名蒯彻,为了避汉武帝刘彻的讳,史书上改为蒯通。 开新文了,历史言情《东晋风流之褚太后》,根据正史的群像小说,里面也有战争情节,麻烦大家收藏一下,谢谢。 第2章 韩信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入眼便是营帐,帐侧的连枝灯座上,灯火摇曳,闪着幽幽的光。外面十分安静,偶尔听闻马匹的嘶鸣,与刀剑和铠甲的撞击声。 “我这是在哪里?我不是已经死了吗?”他挣扎着从榻上坐了起来,一时之间,头晕眼花。但多年的军旅生涯,他知道自己身处军营之中。 “大王,您醒了!”伏在榻边打盹儿的侍从欣喜地呼道。 韩信把目光转向他,这张脸既陌生,又熟悉,正是自己的侍从阿忠。不对,他的脸似乎年轻了几岁。但是,他当时被伪游云梦的刘邦抓获,带到京城后,自觉终有一天,会死于非命,阿忠又已经结婚生子,便借故将其遣走了,他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我们这是在哪儿?”韩信抚了抚额头,问道。 “大王,您忘了?我们正往垓下的途中啊。”阿忠的脸上既担忧,又有些愤怒,大王近日感了风寒,还未痊愈,便接到汉王刘邦催促他进兵的命令。结果旅途劳顿,大王又发烧了。 “哦......”韩信的眼睛闪过了然,他如今应该是在行军垓下的途中。 西楚霸王五年,也是汉五年,秋天,刘邦在张良、陈平的建议下,单方面地撕毁停战的鸿沟协定,率兵追击项羽主力。但在固陵被项羽打败。刘邦一方面联络自己、建成侯彭越、九江王英布等诸侯,一方面继续追击项羽,在陈下追上了楚军后军。一番交战,楚军后军被打散,后军将领钟离眛失踪,但由于刘邦在正面战场上,多次被项羽击败,不敢独自作战,一方面继续追击项羽,拖住他的主力,一方面继续催促各诸侯进军垓下,合围楚军。 而自己此时,已经被刘邦封为齐王,刘邦并许诺说,一旦破了楚军,将陈地以东的土地都封给齐国,将睢阳以北到谷城的地方都封给彭越,督促他两人进兵。 记得当时他沉浸在建功立业、封王裂土的兴奋中,亦对在正面战场上挫败项羽,狠狠打那个英武得不像话的男人的脸,充满期待。你不是瞧不起我,多次冷遇我,不采纳我的建议吗?你不是多次驳回我独立带兵的请求吗?你以为你创造了巨鹿之战、彭城之战的辉煌,便是当世的第一名将了吗?我韩信便要让你知道,谁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将! 韩信苦笑了一下,这种心情,如今看来,是如此的遥远,仿佛都是前世了,其实,本来就是前世。除非他刚刚做的仅仅是一场梦。但如果是梦,这梦也太真实了些,他能够回想起梦里的任何细节,自己被改封楚王时的失落,找到少年时接济自己,给自己饭吃的漂母的欣喜,并以千金报答她的快意。也能记清楚被带到京城,降封为淮阴侯的郁闷、不甘和屈辱,以及最后在长安宫钟室,十数柄利剑刺入身体的彻骨寒冷...... “大王,您怎么了?” “我无事。我们现在到哪儿啦?” “离垓下还有百里。” 韩信白皙的面容上浮起了淡淡的红晕,道:“传我令,马上停止进军,后军变前军,原路撤回齐国。” “喏!”阿忠高兴地答应一声,向帐外走去。大王总算是想通了! 韩信等阿忠走出账外,才淡淡道:“项王,我既不助你,也不助刘邦,如果此次你不能突出重围,只能归诸于天意了。”他顿了顿,又道:“汉王,虽有前世往事,我这次,依然不助项羽,就算报答你对我的知遇之恩吧。” “什么?大王命令撤回齐国?”偏将陈贺、孔藂惊讶地睁大了眼。 阿忠道:“正是。” 孔藂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住了嘴,他和陈贺双双对望一眼,拱手道:“喏!” 军令如山,当即齐军停止行军,后军变前军,开始折回齐地。韩信骑在马上,他总觉得仿佛有一双眼睛,在后面盯着他,目光深邃而明亮。他回头一看,却并无一人。 几个时辰后。 “什么?韩信退兵了?子房......”刘邦挥手斥退小校,求救似地看向坐在自己下首的张良,愕然道。 这消息也在张良的意料之外,按理说,韩信没有理由退兵的啊。他一心想着封王裂土,而汉王这次许诺,将陈地以东的地方封给齐国,不仅将更多的地封给了他,更是对齐国进一步的正式承认。究竟是哪里出错了呢? 刘邦见张良皱眉沉思,抛了抛手中的虎符,冷笑道:“难道是那家伙想要更多的地?行,孤就再封给他......”反正只是暂时的,一旦杀了项羽,我们再走着瞧...... 陈平见张良没有说话,忙道:“大王,不如派出使者,责问齐王为何退兵?” 刘邦点点头,道:“这样也好,但是,垓下这边的仗,该怎么打?要不,让彭越、英布先上?”原本的计划里,是将垓下的指挥权交给韩信,正好让他带的三十万齐兵充当主力。如今项羽大约还有十万人,都是跟随他的精锐,这样两虎相争,击败项羽的同时,同时也消耗韩信的兵力,正所谓一石二鸟之计。 张良摇头道:“彭越、英布所带兵力只有几万人,不是项羽的对手,而且,他们也未必愿意当前锋。” 刘邦“呵”了一声,“老子还不信这个邪了!项羽现在就是一只落水狗,没有他韩信,这仗还打不了了?!就让周勃、柴武上!把他俩叫过来。” 周勃、柴武都是刘邦的部将,本来,在预想中,是和刘邦一起,作为韩信的后备军,但这个时候,也只能用他们了。 “喏。”陈平答应一声,亲自去请周勃、柴武,到中军大帐议事。 张良的眉头却仍未舒展。项羽现在真的是一只落水狗吗?三年前,刘邦等诸侯率联军五十六万人,趁项羽在齐地平叛之时,攻下项羽的大本营彭城,正踌躇满志,得意洋洋之际,不料,项羽仅率三万精骑,从齐地飞速回师彭城西面,由西向东,仅半日便击溃联军,斩杀二十余万人,刘邦军逃入睢水,溺死者不计其数,睢水为之断流。如果不是忽然起了大风,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吹乱了项羽军阵,刘邦本人说不定都会折在那里。他叹了口气,但韩信如今突然退兵,而对项羽的包围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只好这样了。 垓下,楚营。 中军大帐内,项羽居中而坐,一边拭擦佩剑,一边听斥候们前来报告军情。今年他还未满三十岁,相貌十分英武,鼻梁高挺,长眉凤目,眼尾微微上挑,目光炯炯有神。 “大王,大司马周殷叛楚了,已随英布来到垓下!” “大王,英布被刘邦封为淮南王了!” “大王,彭越也率军来到了垓下!” 一条条,全是坏消息,项羽的眼神不禁黯淡了一下。尤其是周殷叛楚,意味着九江、寿春已失,淮河以南也入刘邦掌握之中。跪坐在他一侧的虞姬见他脸色沉重,急忙双手奉上青铜酒爵,柔声道:“大王。” 也许是为了行军方便,虞姬近日也换上了男装,男装上又着皮甲,娇媚中带着些许英气,项羽瞟了她一眼,道:“孤不渴,先搁在案上吧。” “喏。”虞姬将酒爵轻轻放在案上。 就在此时,又一名斥候闯入大帐,道:“报!大王,齐王韩信退兵了!” 刹那间,项羽的眼睛亮若星辰,霍地站了起来,道:“此话当真?” “正是!齐军行到距垓下约百里处,突然折而北上。目前不见齐军踪迹。” 只听“锵”的一声,项羽将佩剑插入剑鞘,沉声道:“击鼓点将!” “喏!” 虞姬知道项羽即将安排作战部署,连忙站了起来,正要退下,忽听项羽不悦道:“你怎么还穿着男装?赶紧换下来!” 虞姬轻轻地“喏”了一声,盈盈退入后账,已是泫然欲涕。 迎面走来贴身侍女秋月,见她脸色不虞,急忙扶住她,安慰道:“夫人,战事吃紧,大王一时心情不好,也是有的。” 虞姬点点头,忍住了泪水,道:“帮我更衣。” 秋月答应一声,一边帮虞姬脱下皮甲,见虞姬身材消瘦,不禁道:“夫人要胖一点才好,听我阿娘说,女人太瘦了,不容易怀孕,如今大王独宠夫人,要是夫人能给大王添个一男半女,以后才......” 她正要说下去,却见虞姬手抚小腹,一张脸变得煞白,急忙住了嘴。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最后作了修改,加了虞姬反应近四百字。今晚更第三章 。 话说,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史书上找不到项羽子女的记载。。。 第3章 且说项羽安排完作战部署后,如往常一样,出了大帐,巡视军营。 “大王!” “大王!” 不少士卒的目光依旧热切地追随着他的身影,仿佛深信,他们的大王依旧能像以前那样,带他们杀出重重包围;也有不少士卒脸上一片茫然,眼神空洞,目光散漫,落在了前方某处。不少伤员因为伤口化脓,在痛苦地呻|吟呼号。 一副担架从他身边经过。项羽见架上之人虽然叫不出名字,但十分面熟,不禁问道:“你怎么了?” 那人挤出虚弱的微笑,道:“我快不行了......只愿大王,能够突出重围......回到江东。” 项羽见他脸色苍白,一支右臂齐肩而断,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烧得滚烫,不禁潸然泪下(注)。刚刚经过固陵、陈下两战,军中不少伤员都是因为缺医少药,不能安心休养,而死在途中的。 他紧紧握着自己的剑柄,像是起誓一般,许诺道:“一定会。”这次,一定不会像前世一样...... 次日,楚军四更即起,火头军早已做好热气腾腾的早饭,全军饱餐一顿。已经连着一两月,为了节省军粮,楚军士卒没吃过一顿饱饭了,今日个个吃得狼吞虎咽。他们也知道,只怕马上就是决战了。 项羽骑在乌骓马上,手执长戟,目光缓缓掠过军阵。许多都是熟悉的面孔,跟随他多年的将士,他们几乎都衣衫破烂,面容消瘦,手持长矛或长戈,有的目光游移,但大多数依然目光坚定,追随着他的身影。 项羽的心不由一阵绞痛。其实,垓下是他自己选择的与汉军的决战地点。签署鸿沟协定后,他依约释放了刘邦的父亲刘太公、妻子吕雉等人质,不料,刘邦背信弃义,撕毁协定,对楚军紧追不舍,在固陵、陈下两次和楚军交战。而西楚大司马周殷叛变后,寿春被围,自己回到淮南的退路被切断。唯一的退路便是江东,只有依托长江天险,才能再和汉军周旋。 然而,退往江东还要渡过淮水,而后面却是紧紧尾随他的汉军及诸侯联军。要想从容渡过淮水,必须要和汉军联盟进行一场决战,而且要再创彭城之战的胜利,才能为大军渡过淮水创造条件。 前世,他率军对上韩信的三十万齐军,被诱入齐军的纵深阵型,而被拉长战线,陷入韩信的包围圈。虽然他知道那是包围圈,却不得不战,然而,楚军多日行军,早已疲惫,粮草又匮乏,战力不比以前,终于溃败。 但这次,韩信与他的三十万齐军退兵了,那么,他还会重蹈前世的覆辙吗? 他的目光变得坚定而深沉,将手中的长戟向上一举,喝道:“不战,则死!出发!” “不战,则死!” “不战,则死!” “冲啊!” 一股黑色的洪流扑向汉军阵营,马蹄踏着地面,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如同天边的雷声,正是项羽亲自率领的两万骑兵。迎面飞来一阵箭雨,数名楚军骑士已中箭落马。项羽挥动手中长戟,一边格挡利箭,一边加快马速,霎时冲入汉军军阵。只见他或刺或勾,随手一挥,便有数个汉军倒下,挥洒出一片血雨,锐不可当。此时,更多的楚骑冲入汉军军阵,两军短兵相接。 这些骑兵均是楚军精锐,善于控马,在一处小山坡上观战的张良,见楚军如黑色的锥子一般切入汉军阵中,在项羽的带领下层层推进,势不可挡。他虽然深恨项羽,也不禁暗叹,“霸王果然是霸王。”另有楚军骁将项庄,率精骑围绕着汉军军阵,不断弯弓搭箭点射,汉军阵营愈发散乱。张良的神色变得越来越凝重,对身边的刘邦道:“大王,只怕周勃、柴武挡不住了......” 刘邦也看出了这点,道:“叫后军上。” 在一旁的陈平也献策道:“大王,可以叫英布、彭越攻击楚军后营。”张良暗自皱眉,却未阻止。 刘邦当即命人飞马传令。周勃、柴武此时的阵营已被冲乱,节节败退,汉军后军约十五万人在樊哙、夏侯婴、灌婴等人的带领下,投入战场。 汉军生力军一投入战场,便挡住了楚军的攻势。又战了约大半个时辰,只见楚军战线在汉军的逼压下,开始后退。刘邦不由马鞭斜指,得意洋洋地呵呵笑了起来。然而,张良却轻轻地蹙起了眉。据他估计,楚军的攻势不应该这么容易受挫,难道...... 而此时的淮南王英布、建成侯彭越也各率三万人,从后方开始攻击楚军。 英布刚入楚军营阵,只见一员楚将飞马上前,喝道:“英布!项王何时亏待过你?你要跟着刘邦来打项王?” 英布抬头一看,认得正是曾击败过自己的项声,不禁有些气馁。原来,英布原是项羽的部将,因为其骁勇,常常担任先锋之职,立有大功,后来项羽分封天下时,封英布为九江王,统治九江、庐江两郡。后来齐王田荣背叛楚国时,项羽去攻打田荣,向英布调兵,英布托辞病重不能前往,只派手下部将带着几千人应征。后来刘邦在彭城打败楚军,英布又托辞病重不去辅佐楚国。项羽因此怨恨英布,屡次派使者前去责备英布,并召他前往,英布越发地恐慌,不敢前往。 后来随何说动英布,投向刘邦后,项羽派遣项声、龙且攻打淮南,击败英布。 英布正在犹豫间,又听项声道:“英布,项王说了,如果这次你退兵的话,他既往不咎,否则便失信于天下。你自己想想看,刘邦是否真的值得你卖命?如果刘邦真值得你们卖命的话,为何这次韩信没来?” 这句话正好说中英布的心事。他一向是一个只相信自己、依靠自己实力的人。这也是为何,从前项羽向他调兵时,他不愿前往的真正原因。在英布看来,乱世之中,所谓的君臣大义名分,都是假的,只有自己的实力才是真的。本来刘邦向他许诺,这次只要攻下寿春,在垓下外围观战,以壮汉军声势即可,而韩信的齐军会和项羽主力接战,不料,韩信这次根本没来,而自己的军队却被投入了战场。 莫非,刘邦是有意消耗我的实力?毕竟,我以前是项羽的人。英布不由疑心大作,手一挥,停下了脚步。 在一旁的彭越眼珠一转,道:“项声,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 项声见是彭越,不由地轻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鼠辈!”原来,当年刘邦和项羽在荥阳一线相持时,彭越军屡屡在楚军后方游击,截断楚军粮道,但项羽大军去围剿时,又每每如游鱼一般地溜走,从不和项羽正面接战。 彭越大怒,拍马上前,挥矛便向项声刺去,项声一拨马头,让开矛,又道:“彭越,你也不想想,韩信为何没来?你犯得着在此为刘邦卖命?” 彭越原是巨野泽的强盗,后来率三万多人归附刘邦。他一直认为刘邦是天命之主,但最近见韩信被封为齐王后,也动了心思。本来,以战功封王裂土,是世上公认的规则。自己战功赫赫,为何才仅仅是个侯?汉王也忒小气了些。 也就是这个原因,最初刘邦使人召他来固陵时,他以“魏地刚刚平定,还畏惧楚军,不能前往”的理由婉拒了,后来刘邦答应将他封王,睢阳以北至谷城的地都封给他后,才率兵参战。 张良在山坡上观战,见英布、彭越军始终不能突破楚军后军,而前方,楚军后退不久后便稳住了阵脚,和汉军陷入胶着之局。 这次,项羽吸收了前世的教训,一开始并未把前锋的战线拉得过长,以防孤军深入,而也一直关注着后军的消息。看到后军防线稳固,不由心下大定。 突然,“咚咚咚,咚咚咚”,楚军中军,雄壮的鼓声响起,虽然在喧嚣的战场上,依然震耳欲聋。 项羽大喝,“刘邦背信弃义!死地,则战!” 楚军士卒跟着大吼,“刘邦背信弃义!死地,则战!” “死地,则战!” 项羽一马当先,舞动长戟,项庄挥戈在后,楚军踩着鼓点,手持长矛,拼命冲向汉军。这次冲锋,楚军也投入了后备军五万人,一番冲杀,竟将汉军的阵脚冲乱。 刘邦眉头紧皱,正想说些什么,忽见一支兵马朝山上冲来,当先将领□□黑马,身后的旗帜上,斗大的一个“项”字。莫非竟是项羽本人?刘邦大惊之下,急忙拨马便逃,张良、陈平紧随其后。 “刘邦逃了!” “刘邦逃了!” 汉军士卒听了,再无斗志,也纷纷向后逃跑,项羽挥军掩杀,直冲出二十余里。而在刘邦逃跑的时候,英布、彭越军也跟着率部退走。 此战,汉军诸侯联军折损十万人,垓下之围,立解。 **************** 注:《史记淮阴侯列传》:“......项王见人恭敬慈爱,言语呕呕,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饮...... ”所以项哥哥见到伤病员,潸然泪下,没有OOC哦。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了,历史言情《东晋风流之褚太后》,根据正史的群像小说,里面也有战争情节,麻烦大家收藏一下,谢谢。 感谢在2019-11-28 23:14:09~2019-12-01 02:4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蔣丞顾飞是信仰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齐国都城。临淄。 十二月的临淄,天气已经十分寒冷,临淄城东面的淄水,靠河岸处的水面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如今正是农闲时节,不少孩童在河面上追逐着,打闹着,滑冰玩耍,小脸蛋被寒风冻得红扑扑的。 而垓下之战的战报,就是在这时候递入了齐王宫。 韩信匆匆阅罢战报,微微一笑,将战报放在一边。他对这个结果并不吃惊。毕竟,当年在巨鹿之战中,他亲眼目睹了项羽的武勇和战场掌控力。如果说在没有他和齐军参与的情况下,项羽依然会战败的话,他反而要惊讶了。 正在沉思间,忽有侍从来报,“大王,汉王来信。” 韩信暗暗一叹,展开帛书,信中刘邦先是责问他为何临时退兵,以至有垓下之败。又再三强调他自己对韩信的恩德,最后又重新许诺将陈以东的地封给齐国,令他出兵攻打项羽。 韩信看罢,摇摇头,如果是前世的他,接到这封信,一定满心惭愧,痛恨自己为何辜负了汉王的大恩大德。如今,呵呵......他将帛书递给随侍在侧的谋士蒯彻,问道:“蒯先生,该如何答复刘邦?还是干脆置之不理?” 蒯彻是他最近才从民间寻访到的。退兵途中,韩信想到了上一年,蒯彻劝说他自立,与汉、楚三分天下时所说的话:“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实实在在是金玉良言。 当时蒯彻劝说韩信,见他不听,便佯狂避祸,逃往民间。这时知道韩信改变了主意,大喜过望,便又随着寻访他的人来到临淄,出任谋士一职。 此时听韩信这么说,蒯彻不由地哈哈一笑,取过一块素色丝帛,又取来毛笔,蘸满浓墨,一挥而就,大意是大动兵戈,有伤天和,不如停战,令各方百姓修养生息云云。韩信接过一看,不由地暗暗好笑,不知刘邦看了,会不会又气得拍桌子,破口大骂? 转眼便到了二月,天气已渐渐变得暖和,南方的战报不断传入临淄,项羽收复了寿春,杀死了叛变的大司马周殷,将英布赶回了九江。虽然彭城依然在汉军手中,但项羽在淮河以南又站稳了脚跟。 但刘邦那边却一直没有消息。 临淄城外,淄水之滨,杨柳依依,垂下万千枝条,嫩黄的柳芽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随着枝条在清风里摇曳。河畔草地青青,上面点缀着红的白的黄的紫的各色野花。河里的冰早已融化,碧波粼粼,向北流去。韩信随随便便坐在草地上,倚着一株杨柳,正在垂钓。 他身后有数十名侍卫,腰佩宝剑,静静站立,未发出半点声息。 正在此时,一名侍卫引着一人,来到离韩信几步远处,躬身道:“大王,楚国来使。” 韩信只觉手中钓竿上的丝线往下一沉,想必是鱼咬钩了,急忙往上一提,丝线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圆弧,而丝线尾端,一条尺许长的鲤鱼正在鱼钩上左右扭动,银色的鱼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白皙隽秀的脸上漾出笑容,眉毛舒展,眼角飞扬,这笑容如此明媚,让楚国来使钟离眛暗暗纳罕,实在难以想象,有着如此明丽笑容的俊美青年,竟然是掌控数十万将士性命,在战场上挥洒自如、游刃有余,有着不世威名的齐王韩信。 “末将钟离昧,拜见齐王。” 钟离眛急忙拜伏在地。 韩信将鱼儿从鱼钩上取下来,将它扔进一旁的鱼篓,笑道:“原来是故人。”他接过侍卫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手,双手将钟离眛搀扶起来,道:“钟离兄不必多礼。” 钟离眛是项羽麾下大将,韩信当年在项羽处担任郎中职位的时候,两人经常见面,算是熟人。 韩信笑道:“钟离兄,你喜欢吃鱼吗?” 这个问题显然在钟离眛意料之外,他有点摸不着头脑,茫然道:“鱼?啊,喜欢吃。” 韩信开心地笑了,“那钟离兄有口福了,今日我钓到了好几条鱼,保证新鲜。”说完,便吩咐侍卫,将鱼拿去厨下做了,设宴款待钟离眛。 韩信、钟离眛在侍卫的簇拥下,向王宫走去,一路上,韩信笑语晏晏,向钟离眛介绍临淄的风物,愈发让钟离眛摸不到头脑。在他印象里,韩信似乎总是一副沉郁而不得志的样子,几乎从未见他如此和蔼可亲。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韩信对他存着一份愧疚之心。前世,垓下之战后,钟离眛在战乱中逃亡,后来投奔改封为楚王的韩信。刘邦得知钟离眛逃到楚国后,要求韩信追捕,但韩信却派兵保护钟离眛的出入。而后来刘邦伪游云梦,韩信想发兵抵抗,又自觉无罪,想去见刘邦,又害怕被刘邦捉拿。有人建议韩信把钟离眛献给刘邦,则必然无事。韩信和钟离眛商量这件事,钟离眛道:“刘邦之所以不敢攻打楚国,是因为我在您这里,如果您逮捕我而取悦刘邦,我今日死,您也很快就会灭亡。”钟离眛说完后便拔剑自杀,而韩信带着他的首级去见刘邦,果然被抓,被带到京城,降为淮阴侯。 且说两人边走边谈,来到王宫,片刻之间,酒宴齐备,除了主客两人外,另有蒯彻作陪。韩信钓到的几条鲤鱼,也被齐王宫的厨师做成了烤鱼和鱼羹,烤鱼鲜香,鱼羹鲜美,上面又洒了碧绿的葱花,令人食指大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韩信才从容问道:“此番钟离兄奉项王之命,出使齐国,究竟有何来意呢?” 钟离眛拱手道:“末将奉项王之令,出使齐国,是因为项王想与齐王结盟。” “结盟?”是一起对付刘邦吗?韩信不由地与蒯彻交换了个眼色。 其实早在蒯彻游说韩信自立前,韩信破齐,又在潍水大败楚国援军,斩杀楚国大将龙且之后,项羽就曾派出使者武涉去游说韩信。武涉的说辞,虽然过了一世,他还是记得清清楚楚:“天下苦秦久矣,秦破后,项王按功劳分封土地,以修养士卒。而刘邦东出,侵夺他人之地,又收诸侯之兵向东击楚,他不尽吞天下是不会满足的。刘邦数次落入项王之手,项王可怜他,没有杀他,而他一旦脱身,又背约攻击项王,可见此人是不可信任的。您以为您与汉王交好,为之尽力用兵,终有一日,必然为他所擒。您现在还平安的原因,是因为项王还在。既然您与项王有故,为何不反汉与楚连和,三分天下呢?” 而记得他啊当时说,“我以前侍奉项王时,官位不过郎中,数次向项王进言,言不听,画不用。而汉王授我上将军印,让我独自带兵,言听计用。汉王如此亲信我,我叛之不祥。”因此回绝了项羽。 如今看来,无论是武涉,还是蒯彻,都清楚地看清了刘邦的野心与为人,而自己却拘泥于刘邦的所谓“恩惠”,最后在长乐宫殒命,实在是咎由自取! 韩信暗暗思索,虽然他的本意是不介入楚、汉两国的纷争,保持中立,但目前的形势,却是汉强楚弱。如今汉国已经拥有天下的三分之二,不仅在易守难攻的形胜之地关中定都,而且因为自己的缘故,还拥有了以前的魏、赵之地。而楚国却失去了都城彭城,虽然垓下一战后,汉军退到了固陵以西,但淮北也并未完全在楚军的掌控之下。可以说,楚国目前不过拥有以寿春为中心的淮南数郡之地,以及项羽起家的大本营江东一带。 他精于兵法,自然知道联弱抗强才是制衡之道,目光瞟向蒯彻,见他也微微点头,当即道:“可以。” 钟离眛大喜道:“好极,好极!”他举爵向韩信敬酒,又道:“齐王,您既然答应与楚国结盟,项王想和您当面会盟。” 这句话一说出来,不仅韩信面露惊讶之色,就连蒯彻也轻轻地“噫”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收藏一下文文,么么哒 第5章 当时在淄水河畔一见到钟离眛,韩信便猜到他的来意,但再也料不到,项羽居然想要和他当面会盟。 其实,诸侯之间的会盟十分常见,譬如在春秋时期,春秋五霸之首的齐桓公便曾经九合诸侯,匡正天下。但此时却并非一个好的时机。虽然项羽在垓下斩杀诸侯联军十余万人,但据韩信的估计,楚军至少也损失了五万精锐,而后又攻打寿春,肯定也有损耗。如今楚国应该在修养生息的同时,积极备战,防备刘邦再一次攻打才对,又何来时间搞什么会盟? 再说,齐、楚两国如今并不接壤,中间还横亘着一大片目前处于“三不管”地带的淮北之地,而淮北之地的重镇,楚国原都城,彭城,还在汉军手里,守将正是悍将灌婴。 韩信不禁揶揄道:“当面会盟?项王不会是想让孤去寿春吧?”说完,便饮了口酒。 钟离眛连连摆手,“当然不会。末将来时,项王说了,为表示诚意,他可以亲自来临淄。” 韩信口中的酒差点喷了出来。他是听错了吗?还是,项羽莫不是经过一系列失去都城、亲信背叛、死里逃生的打击,已经疯了吧?他脑子出问题了吗?在这种时候,离开楚国,跑到齐国来? 韩信好不容易把口中的酒咽了下去,急忙为自己的失礼,向钟离眛致歉。 但钟离眛却十分理解韩信。因为,当时项王跟他说时,他也差不多像韩信这般表情。当时他还以为项王在开玩笑,但项王的表情却认真得不能再认真。 韩信想,项羽疯了,自己可不能跟着疯,他急忙摆手,“不必。”对淮北之地,他胸中烂熟,道:“其实,孤觉得不必当面会盟。不过,如果项王执意想要会盟的话,可以在胡陵。” 胡陵在齐国以南,彭城之北,泗水之畔。 钟离眛拱手道:“末将明日便动身回寿春,将此事告知项王。” 韩信点头道:“关于会盟时间,孤会另外遣使告之项王。” 酒宴过后,自有人带钟离眛去馆驿休息,而韩信回到寝殿,沐浴之后,躺在空荡荡的榻上,一时间思绪万千。 他不禁想起自己初次见到项羽时的情景。 当年他不过刚刚二十岁,项羽的叔父,武信君项梁,从会稽起兵,渡过长江,打到了淮阴附近。韩信听说了这个消息,便背着家传的宝剑,投奔项梁,在他麾下做了一名普通士卒。士卒们使用分发的戈、矛,有剑的很少,所以佩剑的他,格外引人注目。 他在营中,时时听到这样的窃窃私语,“喂,那谁啊?还配着剑?” “长得这么俊俏,怕不是大姑娘假扮的?” “只怕是个没落贵族吧?” “切,没落贵族,能和我们一样,当个普通士兵?” “说的也是。” “你不知道他?他就是那个韩信啊。” “韩信?没听说啊,那谁啊?有名吗?” “有名,大大的有名。”然后便是压低的笑声。 “你们还不知道?他那把剑啊,只怕从来没有拔|出来过,就是装装样子的,为了这个,他还钻了别人的裤|裆。” “钻裤|裆?这么没种的事,都能做得出来?说来听听......” 这日晚饭时,韩信正在排队领自己的那份豆粥,轮到他时,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将他的碗推到了一边。韩信看了过去,只见一名高大粗壮的士卒,脸上挂着挑衅的笑容,把自己的碗伸了过去,道:“他的那份,给我。” 火头军见那人长得雄壮,而韩信虽然身材高挑,却十分纤瘦,面容更是白皙秀美,稍一估量,便做出了选择,将大勺里的粥倒入那人的碗中。 韩信冷冷地看着那人。那士卒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挑衅道:“不服?拔出你的剑,来刺我啊。” “对,拔剑刺他啊。”一群好事者围了过来,鼓噪道。 “刺他啊。” “是个男人,就拔剑。呵,该不会真是个娘们假扮的吧?” “韩信,你那剑是个摆设吗?还是你没种?” 按军法,率先在军中斗殴者,斩。韩信忍住气,正要饿着肚子离开,忽然,只听一个声音怒道:“汝等这是在做什么?” 众人抬头一看,顿时鸦雀无声。来人是一个身高八尺有余的青年,二十岁出头的样子,面目极英武,虽然未穿战甲,站在那里,却昂首天外,凛凛生威。大家都认得,此人正是项梁之侄,有着万夫不当之勇,力能扛鼎的项羽。 项羽是有事找项梁商议,来到军营,却看到乱糟糟的一片,不禁大怒。他问明缘由,不禁冷冷地瞥了韩信一眼。只见此人比自己大约矮了两寸,大而狭长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尽显秀媚,但下巴和下颚又颇有棱角,透出男儿的英气。 项羽稍稍收敛了怒气,道:“不会用剑,就不要佩在身上。”又转向士卒,道:“把粥还给他。自己下去领十军棍。”那士卒不敢有违,哭丧着脸将粥倒入了韩信的碗中。 十军棍把那士卒打得皮开肉绽,鬼哭狼嚎,此事之后,军营内,再也无人敢在明处欺负韩信,但同时,也无人愿意与韩信交往。他在军营之中,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不久之后,定陶之战,项梁与秦将章邯交战,不幸战败身死,项羽接管了项梁的军队。 这日,韩信吃罢晚饭,也不想回营,就在营帐外,随便找了片草叶,放在唇边,吹奏家乡小调,忽听一阵脚步声趋近,然后停在他身边。 韩信止住吹凑,回头一看,认得是将军项庄。 项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中颇有嫌恶之色,道:“你就是韩信?” 韩信道:“是。” “项将军调你为郎中,明日到中军大帐报到。”说完,项庄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郎中,自战国时便设有此职,职责是护卫、陪从,随时建议,备顾问及差遣。韩信不禁大喜,他觉得离自己的志向,又近了一步。 其实并非是韩信缺乏武勇。虽然他的个人战力一般,交战时,也尽量不冲锋在前,退兵时,虽然不是第一个逃跑,但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但他留着性命,不是因为胆怯,却是因为他自认为,自己能成为当世首屈一指的名将。 他的确出身没落贵族旁支,父母又死得早,很难自证身世,因此不能凭借自己的贵族身份在军中获取较高的职位。但家中的藏书,尤其是兵书,韩信烂熟于心,对历史上的著名战例,更是多次自己在沙地上推演。 他不知道,为何项羽会将他调为郎中,但这个职位,正好有着“建议、顾问”之责。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收藏一下文文,么么哒 感谢在2019-12-03 06:00:06~2019-12-06 20:52: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蔣丞顾飞是信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 10瓶;蔣丞顾飞是信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不知何时,韩信才沉沉睡去,而天刚一蒙蒙亮,他便醒了,在榻上又躺了一会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知道自己已无法入睡,便挣扎着坐了起来,倚在榻上,右手习惯性地抚向左胸。这时,他才突然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有心悸的感觉了。 他的体质并不好,少年时,父母双亡,家道中落,他又不屑经商,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只好不时到远亲近邻家里蹭饭。然而,饭也不是那么好蹭的,往往蹭了几顿,主人家就给他脸色看,他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去。他在十分饥饿,或疲累时,往往会心悸,要缓好一阵子才好。幸好,后来衣食无忧,他的体质也随之变好了。 韩信匆匆洗漱一番,又吃完早饭,便吩咐贴身侍卫阿忠去请谋士蒯彻、齐国相李左车,前来商议与项羽会盟一事。 李左车是战国时赵国名将李牧的孙子,被赵王歇封为广武君。两年前,韩信与张耳率军攻打赵国,赵国当时的统帅是成安君陈余,率数万大军屯兵太行山井陉口。李左车向陈余建议,韩信军粮草转运困难,士卒饥疲,而且井陉地形狭长,车马不能并行,宜守不宜攻。只要严守,就可以万无一失。另外,李左车自请率兵三万,从小路绕到韩信军后,断其粮草,不料陈余不听,坚持和韩信军决战,终于大败。 此战后,韩信下令,军中不得斩杀李左车,有能生擒者,赏千金。果然,李左车被生擒,送到韩信账下,韩信立刻为他松绑,以对待老师的礼节相待,向他请教破燕、齐的策略。李左车被韩信的诚意感动,建议他抚恤赵国百姓,派人以兵威说降燕国齐国,齐燕可定。韩信采纳了他的建议,燕国果然不战而降。 刘邦封他为齐王后,韩信便拜李左车为齐国相。 很快,蒯彻、李左车两人便联袂而来。由于李左车并未出席昨日的宴会,韩信便把自己答应与项羽会盟的事情说了一遍。 李左车一边听,一边皱眉,道:“我真看不出,为何项王坚持当面会盟?无论是大王,还是项王,都没有此时轻出的理由啊。” 韩信忽然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道:“昨日那钟离眛还说,项王愿意来临淄会盟。” 李左车不由摇头笑道:“这只怕是说笑了。他就不怕,自己在临淄的时候,又被刘邦端了老巢?” 韩信茫然道:“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既然已经答应钟离眛了,也不好反悔。其实,胡陵离寿春也远,我还真有点替项王担心。对了,钟离眛还在临淄吗?” 阿忠在旁插话道:“一大早,钟离将军便离开临淄了。” 走得这么快,这是怕他反悔,所以赶快离开了吗?韩信不由地摸了摸下巴。 蒯彻忽然“啊”了一声,见韩信、李左车两人的目光都刷地看了过来,忙道:“莫非项王另有所图?大王,您看,胡陵之南,刚好是彭城啊......” 韩信沉吟道:“你是说,项羽意在彭城?这的确是他的行事风格,但是,他又怎会事先知道,我会指定胡陵作为会盟地点?” 三个人商量来,商量去,也商量不出来什么,韩信摇摇头,道:“罢了。既然我已经答应项羽,那便会盟吧。就定在下个月今日,两边都来得及准备。蒯先生,你和我一起去胡陵,李相国,齐国便托付给你了。” 他的目光掠过众人,道:“此事务必保密,违令者,斩。” “喏。” 韩信当即遣使去楚国,告知项羽,会盟定在三月十五日。一方面又以巡视齐国为名,抽选八千精骑,交给偏将吴池带领。 次日便要出发了,蒯彻却有件心事,左思又想,放心不下,驱车去找韩信,出门却又吩咐车夫转道,去拜访李左车。 见到蒯彻的拜帖,李左车十分惊讶,看看天色已晚,知道他必有要事,急忙将他延入书房。 “蒯先生来访,有何事呢?” 蒯彻叹了口气,道:“也许是我多虑了。在大王外出期间,还请李相国特别留意孔藂、陈贺两人。” 李左车稍稍有些惊讶,但稍一思索,便明白了蒯彻的意思,道:“你是说......” “这两人,原本是跟随刘邦在砀山起义的旧人,后来均被刘邦在彭城之战后,以都尉的身份,派到大王身边,跟随着大王攻魏、破赵,下齐,如今已经积功升至将军。” 李左车点点头,他知道,韩信原本安排这两人作为偏将,各领一支偏师,和他一起参加垓下之战。但韩信率兵返回齐国的时候,这两人并未加以阻止。 蒯彻又道:“据我看,刘邦将他们两人安排在大王身边,未必没有监视大王之意。大王心存仁厚,待他们不薄,但......” 李左车点头道:“我知道了,先生且放心去罢。” 蒯彻这才放下心事,拱手告辞。 第二日,韩信辞别李左车,带着蒯彻,吴池,并八千骑兵,一路由临淄南下。 暮春三月。齐国大地,早已是碧草青青,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官道两边的农田里,也到处是农人忙碌的身影,一片太平之世的光景。百姓们见到齐王车驾,纷纷跪在路边,他们是发自内心地感谢齐王。 自从韩信平齐后,拜李左车为相,轻徭薄赋,又罢了征战,百姓们的生活,比之以前,已经好了不少。不时有百姓拿着竹篮,篮中有鸡蛋、豆子、粟米、蔬菜等物,塞给经过的士卒。看到这个,韩信的心里也不免暖烘烘的。其实,以军功封王裂土,一向是他的梦想,也是自西周到战国以来,世上公认的规则。当年的姜尚姜子牙,不就是因为灭商的大功,被周武王姬发封到了齐国任齐公吗?韩信自认也有治理一国的才能。前世,他不是把楚国治理得很好吗?只可惜,后来被刘邦赚到了长安...... 齐军一路往东南方行去,已到齐国边境,偏将吴池勒马来报,“大王,前面已到齐国边境了,还要继续前行吗?” 韩信还未答话,蒯彻一扬马鞭,道:“继续南行!你不见大王兴致正高吗?听闻前面景色极好,猎物也多,大王正想去打猎!” 吴池的嘴角抽了抽,在马上拱了拱手,拨马前行。齐军出了齐境,进入鲁地,又行了几日,正好经过东阿。却见东阿城,城门紧闭,城头上旌旗林立,旌旗下站着许多士卒,一个个弯弓搭箭,对这自己这行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韩信不由失笑,对身侧的蒯彻道:“他们这是做什么?以为孤要攻打东阿不成?但孤并未带任何攻城器械啊。” 蒯彻笑道:“大王威名在外,也难怪那东阿守将惊惧。” 韩信笑了笑,叹道:“他这也是忠心。”当年,项梁死后,楚怀王封项羽为鲁公,鲁正好是项羽的封地。而前世项羽在乌江边自刎后,原先的楚地均投降刘邦,只有鲁地不肯投降。刘邦后来令人拿着项羽的头,来到鲁地,他们才相信项羽真的死了,最后才无奈投降。 韩信当即传令下去,令齐军偃旗息鼓,绕开东阿城,继续南下。东阿城守将也不由地松了口气,如蒙大赦,严令士卒不得主动攻击齐军。 这日齐军行到距离胡陵以北大约百里处,只见一片树林,草木丰茂。林中有小溪蜿蜒流过,溪水清澈,不时见到青灰色的鱼儿在溪水中游来游去。再往下走约一里地的样子,小溪汇聚成小潭,四周树木掩映,十分幽静。 韩信十分喜爱此地景色,不禁勒住马,抬头看看天色,见太阳快落山了,道:“就地扎营。” 一声令下,在离开树林,靠近小潭的空地处,齐军扎营的扎营,取水的取水,做饭的做饭。韩信下了马,招手叫来阿忠,低声问道:“项王那边,可有消息?” 因为此行机密,这次由阿忠亲自掌管斥候,探听消息。他摇头道:“还没有。” 韩信微微觉得有些失望,但算算日子,今日不过是三月十三日,离会盟之期还有两日,而楚国都城与胡陵离得更远,何况项羽北上,还要堤防被刘邦发觉,便心下释然。 他取出钓竿,找了一棵大树靠着,在钩子上挂上鱼饵,将钩子抛入溪水中,便静静地等着鱼儿上钩。 当年在淮阴,他蹭饭被人嫌弃后,只好学着在河里钓鱼,果腹充饥。开始一整日也钓不到一条鱼,后来,他钓鱼的技巧也越来越熟练,每日总能钓上几条。否则只靠漂母接济他的那些食物,估计他也撑不到投奔项梁军队的时候。 想到往昔的穷困,又想想现在,韩信的面容不禁变得柔和,将背部放松,靠在了大树上,脸上也露出了轻松惬意的微笑。 就在这时,他忽然心生警觉,仿佛被人暗中窥视,似乎是来自小潭的方向。韩信急忙转头望去,小潭处却不见一人,却见四五头梅花鹿,悠然漫步踱出树林,跑到潭边低头饮水。 难道是这群畜生在看我?韩信不禁哑然失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6 20:52:49~2019-12-08 23:2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卢鑫雨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已是三更时分。 齐营如沉睡中的巨兽,静静地匍匐在夜色之中。连日赶路疲惫,大部分士卒均已进入梦乡。巡逻的小队士卒在主帐外经过,见一切如常,队副不禁打了个哈欠。 “大王也忒小心了,如今汉楚停战,以大王的威名,又有谁敢不长眼?” “走了,走了,换防之后,赶快睡觉,明天还要赶路呢。” “嗯,快走。” 就在小队走后不久,一支大约二百人的队伍悄悄地摸到了主帐周围,个个身着黑衣,为首者黑巾蒙面,仿佛从地狱里来的幽灵。 他见周围悄无声息,心中大喜,打了个手势,一行人掣出手中利剑,纷纷扑入韩信主帐。 “噗!” “啊!” “不好了,有人行刺!” 阿忠从梦中惊醒,急忙从榻上一跃而起,从枕下抽出宝剑,百忙中一扫帐内,见数名侍卫,都已倒在血泊之中,显然在睡梦中被已杀,急忙出声示警,“大王,有人行刺!”说着,便已和几个黑衣人战在一处。 韩信此时也已惊醒,他刚一骨碌爬起来,抽出放在身畔的宝剑,早有几个黑衣人扑入账内。韩信面色一凝,奋力接战。 主帐周围的几个营帐也被惊动了,士卒们纷纷爬了起来,拿起兵刃,出账察看。却见主账外围了约一百多黑衣人,个个弯弓搭箭,指向账外。 “不好了,有人行刺大王!” “快去救大王!” 不少士卒挥着兵刃向主帐冲去,只听弓弦连响,齐军纷纷中箭倒地。 而此时的阿忠,已经几处受伤,一边奋力荡开数支兵刃,一边大喝,“大王快走!” 韩信又何尝不想走,却被三个黑衣人缠住,在内账的数名侍卫,此时已纷纷惨死,又有几名黑衣人,一起扑向韩信。 剑光如雪练,从韩信右臂划过,他只觉一阵疼痛,鲜血淋漓而下,将白色中衣的衣袖染红了,但仍奋力架住砍过来的兵刃。 “韩信受伤了!” “杀了他,赏千金,封万户侯!”为首的蒙面人喝道。 数支利剑纷纷刺来,刀刃反射着烛光,晃得让人睁不开眼睛,韩信暗暗一叹,“我命休矣,这次未料到会死在这里,是我大意了啊......” 就在此时,忽听“噗”的一声,营帐似乎被划开了一个口子,春夜依旧料峭的寒气随之灌入帐中,将一侧的烛火吹得忽明忽暗。然后便是兵器急速划开空气的破空之声,又听闻“当”的一声巨响,不知从何处来的一支长戟格住了所有的利剑,不少黑衣人只觉得虎口剧震,手臂酸麻,再也拿不稳手中的剑,纷纷落地,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韩信本已闭目待死,此时听到动静,睁开眼睛,只见一名青年身着皮甲,手持长戟,外披黑色大氅,如山岳般地挡在他身前,接住了所有的攻击,虽然只是个背影,这个背影他也十分熟悉,不由惊讶道:“项王?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人正是项羽。他右臂手持长戟,微微一扫,几个黑衣人的咽喉便被割断,倒地身亡。为首的蒙面黑衣人又从腰中抽出一柄短剑,朝项羽肋下刺去,角度十分刁钻。韩信急忙提醒道:“小心!” 项羽冷笑一声,手臂一沉,长戟落下,正好打在那人的手臂上,那人痛呼一声,手臂吃痛,再也握不住短剑,短剑“当”的一声,落在地上。黑衣蒙面人眼珠一转,便转身逃跑,韩信急忙叫道:“抓活的!”差不多与此同时,项羽手中的戟干已经重重敲在那人的肩头,那人只觉得痛彻心肺,只怕肩骨已被敲断,倒在地上,另一只手捂着肩膀,在地上痛得滚来滚去。 此时内账之中,除了倒地的黑衣首领外,其余的黑衣人已经全部被项羽杀死。韩信正在暗暗咋舌,当今之世,单以个人战力论,楚霸王如称第二,又有谁敢称第一?项羽已把长戟搁在一边,朝他走了过来,道:“你的伤势如何了?” 韩信笑道:“无事,我无事。”一边说,一边拱手道:“多谢项王救命之恩。”却因为这一番动作,牵动了伤势,不由地闷哼了一声。 项羽看了他一眼,眼中意味难明,道:“让我看看。”说完便扶住了他的右臂,细细查看。只见手臂上的划伤长约半尺,深约半寸,还在汩汩冒出鲜血,不禁眉头紧皱。他将韩信扶在榻上坐好,自己也坐在他的身侧,从怀中取出金疮药,洒在韩信的伤口上,又从腰中抽出佩剑,从韩信的中衣上,割了一块长形布条,细细将他的伤口裹好,手法十分轻柔。 韩信有些呆了,不禁怔怔地看着项羽。 项羽裹好布条,又看了他一眼,道:“你在这里,待着别动。”说完,便站了起来,拿起长戟。韩信也跟着站了起来,左手拿起长剑,道:“我和你一起出去。” 项羽点头道:“也好。跟在我身后。”说完,便解下身上的大氅,将其披在了韩信身上。韩信一怔,大氅很温暖,犹带着项羽的体温。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内账,只见外面仍然乱成一团,已有齐军冲到了主帐,和外面的黑衣人战到一处。 项羽大喝一声,手中长戟划出,便溅起一片血雨,正在弯弓搭箭的数名黑衣人不料敌人从背后杀出,猝不及防,纷纷惨叫倒地。数名黑衣人急忙转身,迎战项羽。项羽一柄长戟挥洒自如,挡挑削刺,将韩信护在身后,不留一丝空隙。外面的齐军见此变数,发一声喊,更多人冲过箭雨,和黑衣人短兵相接。 在项羽和齐军的前后夹击下,两百名黑衣人已杀不多死伤殆尽,只余几名被齐军一拥而上,按倒在地,接着被五花大绑,押入帐中。 先前阿忠也几处受伤,此时也已包扎好伤口,一瘸一拐地到账前请罪。蒯彻也从别的营帐赶了过来,前来请罪。 韩信摆摆手,道:“不是你们的错。”接着,便目注跪在地上的黑衣蒙面人,道:“吴池,你为何要刺杀本王?” 阿忠大惊,此人竟然是骑兵偏将吴池?他走上前去,一把扯去那人蒙面的黑布,不是吴池,却又是谁? 蒯彻在一旁幽幽道:“其余的刺客,只怕也是齐军士卒。” 阿忠恍然,难怪他的斥候并未探听到任何消息,原来都是内贼。他劈手两个耳光,狠狠打在吴池脸上,骂道:“你为何要刺杀大王?说!” 吴池被打得趔趄了一下,只是垂手不语。 阿忠还要再打,韩信举手阻住他的动作,道:“吴池,你应该是受刘邦指使的,嗯......”,他摸了摸下巴,道:“如果孤没料错的话,和你接头的应该是灌婴。孤说的可对?” 吴池大惊,抬头看着韩信,如见鬼魅。“灌婴许了你多少钱?什么爵位?刚才听你说,‘赏千金,封万户侯’,嗯,不错不错,快赶上项王的价码了。”说完,韩信转头看了项羽一眼,笑道。 项羽像是没听到似的,只是直直地看着他,仿佛这世间,只有他一人似的,并未答话。 他的眼神如此专注,似乎带着压抑的灼热,看得韩信心里微微一动,不由避开他的凝视,转头看向吴池,道:“如今你计划失败,不仅得不到封赏,反而有性命之忧。这样吧,如果你说出如何和灌婴接头,本王可以饶你不死。” 吴池转了转眼珠,犹疑道:“你真的......肯饶我不死?” 韩信道:“本王说话,何时不算数?” 吴池咬牙道:“好,我说。灌婴和我约定,得手之后,到营地东面三里外,学鹧鸪叫,三长两短,自有人前来接头。” 韩信道:“好。这次孤姑且信你,如无虚假,本王自然饶你性命;如有假话,定斩不饶,还会连累你的家人。”他加重语气,道:“如果孤未记错的话,你是临淄人。” 吴池俯首道:“绝无虚假。” 韩信令人将吴池押了下去,转头朝项羽,问道:“项王,你这次来,带了多少人马?现在何处?” 项羽道:“这次会盟,我带了五千精骑,如今都在胡陵。” 韩信摸了摸下巴,迷茫道:“那你是孤身一人来这里的?”项羽为何抛开楚军,独自一人北上一百里,到了这里?还刚好救了他的性命?他朝蒯彻看去,蒯彻也正目光茫然地看着他,显然也想不通。 项羽却不着痕迹地躲开了韩信的目光,点了点头。 韩信虽然想不通,但这些可以放在以后再想,如今却有一个天赐良机,不禁笑道:“刚刚承蒙项王救命之恩,信无以为报,就将彭城献给项王,作为报答,如何?” 项羽的目光转向韩信,或许是因为刚刚失血的缘故,他的脸色略显苍白,但带着笑容的唇角弯弯,眼睛熠熠生光,眼角漾起些许明媚,不由看得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知道,上章末尾处的“畜生”是指谁了吧?哈哈哈 听说改历史走向的文上不了榜,这消息把作者打懵了,“欲语泪先流”T_T,希望不是真的。。。请大家多收藏,支持一下作者,谢谢。 感谢在2019-12-08 23:26:13~2019-12-11 02:4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蔣丞顾飞是信仰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韩信不由失笑,把手在项羽面前摆了摆,道:“项王?” 项羽这才仿佛从梦中惊醒,道:“嗯?哦。” 韩信当仁不让地道:“此次我来安排作战,项王,你没意见吧?”说完便笑语晏晏地看着他。 项羽看了看他的伤臂,点头道:“好。” 韩信怔了怔,他还以为项羽会和他争夺此战的指挥权,没想到他这次这么好说话,不由暗想:“你如果早听我的建议,我又何必去投那刘邦?” 黎明前的夜色正浓。月亮也躲到了云层里头,只有几点疏疏朗朗的星辰,在夜空中忽明忽灭。 离齐军大营东面约三里处,不知何时,悄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他看看四周,静悄悄的,不见任何人影,忽然发出了鹧鸪的叫声,“行不得也哥哥...... 行不得也哥哥...... 行不得也哥哥......”连续五声,三长两短。(注) 过了片刻,忽有一人从树林深处行了出来,沉声道:“来者何人?” “我是齐营来人。” “齐营现在情况如何?韩信死了吗?” “韩信受了重伤,目前昏迷不醒。” “吴池呢?他怎么没来?” “吴将军得手后,逃出齐营,目前带着一部分兄弟,在齐营外恭候大军。” “好。你随我来。” 那人带着黑衣人,向东走了约一里路,又拐入一个小山坳,只见山坳里黑压压的一片军阵,时而听到马蹄轻轻踩踏着地面,和马儿的嘶鸣声。 “灌将军,齐营来人。”那人将黑衣人带到灌将军马前,拱手禀报。 这位灌将军,正是灌婴。灌婴早年便跟随刘邦,是刘邦军中的老人,后来被擢升为骑兵将领。在韩信破齐后,灌婴以御史大夫的身份率本部隶属韩信军,跟随韩信大败项羽的援军,斩杀楚军大将龙且。此战之后,灌婴率其部南下,占据了西楚的都城彭城,又和刘邦在陈下会师。不料,韩信在垓下临时决定退兵,灌婴部作为后备军,在垓下参战,却被项羽击败,只好退守彭城。 灌婴又细细盘问了一番黑衣人,不见有何破绽,不禁大喜,暗想:“多亏了陈平之计,才能如此轻易拿下韩信。” 原来,垓下韩信退兵,导致汉军大败后,刘邦写信责备韩信,又许诺他更多的地,要其攻打楚军。蒯彻替韩信回信道:“大动兵戈,有伤天和,不如休战,修养士卒百姓。”刘邦见信后,当即气得拍着桌子,破口大骂韩信“忘恩负义,猪狗不如”,想发兵攻打齐军。 张良、陈平急忙阻止,谏道:“不可。当今之世,单以作战论,只怕无人是韩信对手。何况,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汉齐相争,只会让项羽捡了便宜。” 刘邦道:“老子咽不下这口气,如之奈何?” 陈平眼珠一转,当即献策,令人潜入齐国,花重金收买齐国将领,准备刺杀韩信。只要韩信一死,齐国自然不攻自破。 刘邦大喜,令陈平全权负责此事。因为灌婴部曾隶属齐军,与不少齐军将领打过交道,陈平便利用灌婴部的关系,收买了几个齐军将领,吴池便是其中之一。然而,平时齐王宫守卫森严,吴池并无机会下手。这次,不料韩信忽然兴致来了,南下游猎,出了齐境,还偏偏以吴池为偏将,吴池当即把此事密告灌婴。灌婴喜出望外,命他伺机刺杀韩信,同时自己也率了八千精骑,按约定时间到此等候,只等吴池一得手,便袭击齐营,准备全歼齐军。 灌婴暗想:“如果韩信没受伤,我自然不敢攻击齐营,但他已经受了重伤,如今昏迷不醒,建功正在今日。”想到此处,他一挥手,当先而行,带着八千汉军转出了小山坳,当即策马狂奔起来。 上万只马蹄踏在地面上,如雷鸣一般,仿佛大地都颤抖起来,又将林中的宿鸟惊醒,振起翅膀,飞到空中,叽叽咕咕地乱叫。四里的路程转瞬即至。片刻之后,汉军骑兵已到齐军营盘之前,只见齐营犹如庞然大物,静静伏在夜色中,悄然无声,唯有营帐深处,有三三两两的几点灯火。 灌婴忽觉不对,齐营不该如此寂静,暗想,“中计了!”再看引路的黑衣人,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正要引兵后撤,忽听如霹雳一般的弓弦声,万箭齐发,从两侧射向汉军。汉军猝不及防,许多士卒中箭,掉落马下。有的马匹中箭,唏律律地痛苦嘶鸣,将马上骑士掀落马下。数番弓弦连响,齐军的箭仿佛用不完似的,几番攒射,汉军已折损了三分之一人马。 “退,快往后退!” 灌婴大喝。 汉军急忙后撤,沿着原路撤回,此时东方已微微露出了鱼肚白色,才撤出一里,一支约四千人的精骑已从侧面拦腰斩了过来,直扑汉军主将灌婴。 灌婴定睛一看,不由大惊,来人手持长戟,英武的面容凛凛生威,不是项羽,却又是谁?但项羽怎么会在此处?只是他胯|下坐骑,却是一匹黄骠马,灌婴认得那是韩信的坐骑卷云,不知他原来的乌骓马到哪里去了? 当时已不容灌婴多想,项羽的长戟已当头斩下,灌婴举起长矛,奋力招架,只听当的一声,他的虎口已被震裂,手臂一阵酸麻。只见项羽长戟掣开,又斜斜挑来,灌婴虽是汉军骁将,但远不是项羽的对手,十几招过后,便手忙脚乱,拨马便逃。 当日,齐军击败楚军援齐的二十万大军,斩杀楚军大将龙且,灌婴出力不少,项羽虽不责怪韩信,对灌婴可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项羽两腿一夹马腹,卷云奋开四蹄,从后赶上,与此同时,项羽从腰中抽出佩剑,全力向灌婴后背掷去,这一掷竟是使出了全力,宝剑嗡嗡长鸣,发出了破空之声,从灌婴后心穿过,灌婴从马上摔了下来,倒地身亡。 汉军大惊,在副将带领下,再也无心抵抗,慌忙逃窜,好不容易逃到彭城城下,只剩两千余人的样子,好在齐军没有追来。副将慌忙叫门,门却迟迟不开,却见城头上转出一员大将,喝道:“钟离眛在此!” 副将这才发现,原先城头的汉军旗帜,早已换成了楚军旗帜,另有一面大旗,迎风飘扬,上面一个斗大的“项”字,在朝阳下褶褶生辉。 副将大惊,急忙带人绕城而过,往荥阳方向去了。幸好,彭城内的楚军也未出城追击。 原来,韩信当场定计,挑选了一个机灵的齐军士卒,换上黑衣,前去灌婴驻军处,伪称自己重伤,把汉军赚来齐营,而与此同时,齐军早就撤出齐营,在周围设下埋伏。又请项羽赶回胡陵,率楚军奔赴彭城,趁灌婴外出,彭城空虚时,赚开城门,夺取彭城。 项羽听罢,只提出一点异议,他怕韩信有失,执意留在齐军营中,亲自领一支人马,半路截杀灌婴,而另外派人骑着乌骓马,带着他的亲笔手书与虎符,去找副将钟离眛,令他即刻启程,去夺彭城。 韩信听罢,暗暗感动,当场依计而行。 当韩信、项羽带着齐军,缓缓行到彭城之时,钟离眛已经等候多时了。见项、韩两人并辔而行,钟离眛急忙令人开了城门,下城迎接。 项羽问:“如何?” 钟离眛笑道:“我谎称需要援兵,赚开了城门,兄弟们伤亡不多,城内都已安置妥当。” 项羽点点头,赞了一声,“做得好!”继续打马前行,行到楚王宫前,不禁百感交集。前世,鸿沟协定后,便再也无缘回到楚国都城,不料,今世竟有夺回它的一天! 他勒住马缰,翻身下马,韩信也随后下了马,忽然一阵头晕目眩,往地上倒去,却被人双手扶住,靠在了一个坚实的胸膛里。 钟离眛不由地瞪大了双眼。 ************* 注:鹧鸪的叫声就像“行不得也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项哥哥是不是有点双标?捂嘴笑。。。 感谢在2019-12-11 02:44:13~2019-12-13 23:2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pple01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韩信?韩信?”项羽叫了两声,见怀中人双目紧闭,并无反应,略一思索,便把韩信打横抱在臂弯里,回头问钟离眛:“寝殿收拾好了吗?”却见钟离眛眼睛瞪的有如铜铃般大,嘴巴也张开了,似乎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不禁狠狠地瞪了他一样。 “啊?啊......”钟离眛这才反应过来,急忙道:“好了,都收拾好了。”他急忙抢上一步,在前领路。 三人一前两后,进了楚王宫大门,再走几步,钟离眛往右手一拐,走了几步,却见项羽没有跟过来,依然往前走去,急忙道:“项王,这边才是末将为齐王安排的寝殿。” 项羽又瞪了他一眼,道:“孤的寝殿,你收拾好了没有?” “啊?啊......收拾好了,收拾好了。” 钟离眛搔了搔头。项羽不再理他,径直往原先的寝殿行去,吩咐道:“快传医师来。” “喏。” 项羽抱着韩信,来到自己的寝殿,见殿内果然已经收拾得干净妥帖,一角的香炉里袅袅升起香烟,这才面容微霁,走到榻前,将韩信轻轻地放在榻上。他抬手摸了摸韩信的额头,似乎有点发烧。 片刻之后,随军的医师背着药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项羽看他要向自己行礼,忙道:“不必了,你快看看齐王,为何昏迷不醒?” 医师跪坐在榻前的席子上,稳稳心神,等自己的呼吸平稳了,便伸出两根手指,搭上了韩信的左腕,默然了片刻,道:“大王,齐王体质偏弱,又有些发烧,所以才昏了过去。”他看了看韩信右臂上裹着的伤口,道:“我看看他的外伤。” 项羽不再说话,医师解开包扎韩信伤口的布条,暗暗皱眉。伤口长而偏深,又是匆匆处理的,此时已有些红肿发炎。他用盐水仔细洗涤过伤口,用干净的布巾擦干了,又洒上金疮药,再细细包好,道:“大王,我下去给齐王开个药方。齐王一醒,便给他喝。” “嗯。”项羽点点头。 医师行了个礼,下去开药了。项羽把韩信的靴子脱了,又给他盖好薄被,便坐在榻前,望着韩信默默出神。 却见韩信皱起了眉,头在长枕上动了动,项羽轻轻叫道:“韩信?”榻上的人却未醒来,便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韩信的手,修长白皙,比他的手小了一圈,也软了些,但又有谁能想到,这只手里发出的军令,世上无人可挡? --- “从今天起,你们便是郎中了?知道什么是郎中吗?” 十数个身着簇新皮甲、军服,手执长戟的新任郎中,整齐地列成一排,听到项庄的问话,大部分摇摇头,有几个沉默不语,韩信便是沉默的一个。 “‘郎中,为郎居中,则君之左右之人也’。”项庄掉了句书袋,见不少人目光茫然,知道其中有些人还不识字,便耐心解释道:“郎中,便是主公的门面。平时掌管门户、车骑等事;在内充当侍卫,在外随从作战。” 这批郎中,是新近选出的,个个身材既高,相貌又好,有一个甚至太好了,好到了俊俏的程度。项庄的眼光在韩信脸上转了一转,暗暗皱眉。对韩信,项庄其实并不满意,郎中要威武雄壮之人才好,胆气要足,与诸侯会盟时,更要显示军中的杀气与威严,才能震慑各诸侯。但这个人的相貌太俊俏了,身材虽高,但又纤瘦。何况,一个人能钻别人的裤|裆,又谈什么胆气?充当什么侍卫?到时候不要拖累堂兄就好了。 但这个人是堂兄项羽亲自指定的,项羽还让自己亲自去通知他,他也没办法,只好让他滥竽充数,但是看他那瘦弱的身板,能挨得过军中的训练吗? “几日之后,刘邦要过来与主公会盟,你们要好好训练,不要丢了楚军的脸。” “喏。”众郎中大声应道。 此时,项梁刚刚在定陶战死,而项羽、刘邦攻打陈留,陈留城高池坚,一时攻打不下,项羽、刘邦只好暂时退兵。过几日,按约定,刘邦要来楚营,商量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项庄的训练果然严苛。每日上午让他们在账外,持着戟立上两个时辰,不管风吹下雨,或是炎炎烈日,都要纹丝不动。下午则练习用剑、戟格斗,提高个人武技。韩信每日回到营帐,都累得想当头倒下,觉得比起做普通士兵时,还不自由,还要累。唯一的好处是,伙食好了许多,不仅管够,而且种类也多了几样,不仅仅是豆粥了,还有麦饭,粟米饭、菜羹,有时还有肉吃。 其余的同袍显然很满意,但韩信却暗暗叫苦,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啊......“ 郎中”,按理说,除了护卫、陪从之外,还有建议、顾问之责啊。但显然,项庄看中的是前面。 这日韩信训练完后,洗了澡,却久久不能入睡。营帐里到处是此起彼伏的鼾声,他却苦苦思索如何能进一步达成自己的心愿,不知何时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第二日起来,便有些头晕。 但这日依旧还要训练。这日的太阳特别大,天上又无一丝云彩,阳光直直地射了下来,似乎要把地上的一切都烤焦了。 韩信已经站了一个半时辰了,只觉的额头上的汗一滴滴地滴了下去,渐渐地头晕眼花,视线越来越模糊,忽然头一晕,便软软地倒在地上,不知人事了。 项庄听到“当”的一声响,不禁吓了一跳,扭头一看,见韩信已昏倒在地上,长戟也落在一边,想必刚才那声响是长戟落地的声音。他低声咒骂:“没用的东西。”暗想,“果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正想叫人把韩信拖下去,却见项羽已从主帐中走了出来,问道:“出了何事?” 项庄努了努嘴,道:“兄长,有人昏过去了,我早就说了,韩信他不适合当郎中。” 项羽摆了摆手,道:“此事不必再说。来人,把他抬入我帐中。” “兄长?”项庄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两个侍从将韩信抬入主账。主账前后由屏风隔开,前面是议事的地方,后面是项羽的起居之处。除了主榻之外,一侧还有另外的一张小榻,是给值夜的侍从睡的地方。 两名侍从将韩信放在小榻上,项羽又吩咐,找随军医师来看。 医师诊脉已毕,撸了撸山羊胡子,道:“主公,韩郎中体质偏弱,又中了暑,所以昏倒,休息片刻便好了。” 项羽沉吟道:“要不要给他吃点药?” 医师道:“吃也可以,不吃也可以,如今军中少药,还是不......”一句话还没说完,只见项羽的目光直直瞥了过来,急忙改口道:“老朽这就下去开药......” 过了约一个时辰,韩信悠悠转醒,入目却是陌生的营帐,身下也是陌生的矮榻,还闻着淡淡的药香,一时之间,不知身在何处。 他坐了起来,仍然头晕,不禁轻轻“噫”了一声。却见屏风后转出一人,道:“你如今觉得如何了?”正是项羽。 “啊,主公。”韩信急忙拱手,想站起来,却一阵头晕,又重重地跌坐了回去。 “拿药来。”项羽吩咐。一名侍从端着个药碗,从屏风后转出,来到韩信面前,药香更浓了。 项羽使了个颜色,侍从点点头,正要喂他喝药,韩信急忙道:“多谢,多谢,我自己来。”说完接过药碗,几口喝干。 项羽道:“你既然身体不适,这几日便不要训练了。” 韩信一边点头称是,一边想,人说项羽仁慈,对有病士卒不仅赠药,还把自己的饮食分给他们,果然不假。 只听项羽道:“你识字吗?会写字吗?” 韩信急忙点头,道:“识字,会写。” “写几个给我看看。” “喏。” 内账内也有个小书案,韩信下榻,走到书案侧面,长跪坐下。侍从磨好了墨。韩信拿起笔,蘸了蘸墨,在一旁的空白竹简上写了几个字,又将竹简拿给项羽。 项羽见他的字体清秀,清秀中颇有棱角风骨,有些惊讶,能写出这种书法的人,绝非仅仅识字写字而已,道:“你是何出身?” 韩信道:“在下是韩王出了好几服的远亲。” 项羽点头道:“难怪。张良张子房,你可识得此人?” 张良是韩国贵族,家中数代相韩,已有五世。在项羽的叔父项梁还在世时,他劝说项梁立韩王后代横阳君韩成为韩王,项梁也听从了。 韩信自然也听过张良的大名,无奈自己的家族是韩王旁支,早就中途破败,也自然无缘与张良结识。他惭愧地低头道:“我只闻张子房之名,从未见过此人。” 项羽道:“既然你会写字,你以后可在我帐中负责文书、记室之事。你可愿意?” 韩信大喜,眼中神采飞扬,眼角明媚,“主公,那我以后还要训练吗?” “这几日不用。身体好了以后,下午仍需训练武技。”项羽说完,见韩信眼中露出失望之色,不禁暗暗好笑,嘴角不由微微上挑。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个小天使说项羽是不是上辈子就对信信。。。一般来说,少年时发生的感情才最纯粹,也最深刻。。。 编编说,这种历史CP不能上榜,建议改成无CP。。。流泪。。。 第10章 楚营,演武场。 “主公。”见到项羽的侍卫们纷纷躬身行礼。 项羽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去。 一名侍卫摸了摸头,暗想,“以前在这里很少见到主公,这几日他来的却是甚勤。” 对面张郎中的剑如疾风般地刺了过来,韩信手中剑往上一格,想把剑挑开,不料,这次的对手力大剑沉,竟然没有把剑格开,剑势直直地朝韩信当胸刺来。韩信惊出一身冷汗,百忙中身子往左面一扭,只盼能闪开,但剑尖依旧刺向韩信的右肩。 眼看韩信肩头就要中剑见血,却听“当”的一声,剑却被另外一柄剑格开了,韩信这才松了口气,转头一看,来人却是项羽,急忙拱手道:“主公。” 项羽道:“你气力不足,这招不该这么挡。”说完站在韩信的身后,握住他执剑的右手,道:“你仔细体会我是如何发力的。”又对对面的张郎中道:“你像刚才那样,再刺他一剑。” 韩信被他半圈在怀里,稍稍觉得有些不自在,但转念一想,军中传授剑术,老兵带新兵,手把手地教授,这样也很常见,不由地释然。 张郎中的剑又如疾风般地刺向韩信,项羽握住韩信的手,手中剑却挑向对面剑的中部。张郎中的力气几乎都贯在剑的前后部,中部正是最弱的一点,韩信并不觉得项羽用了许多力气,对面的剑便被荡开了,然后自己手中的剑顺着剑刃直直削向对方握剑的手。张郎中大惊,急忙撤剑后跃。 项羽这才松开了韩信的手,道:“可明白了我是如何发力的?” 韩信恍然大悟,道:“多谢主公。” 项羽唇角上挑,正想说点什么,忽见一名士卒,急急走来,道:“主公,楚王有令。” 此时,反秦义军共尊楚怀王为主,楚王就是指楚怀王。项羽的面色一整,对韩信道:“你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中军大帐,楚怀王的令使已在那里等了一会了。与令使一起来的是曾担任过楚国令尹,后又投奔项梁账下的宋义。 令使当即传楚怀王令,封宋义为上将军;项羽为鲁公,为次将;范增为末将。又命宋义为主帅,率兵五万前往救赵。 原来,秦二世二年九月,秦上将军章邯大破项梁军,项梁战死后,章邯认为楚兵不足为虑,于是引军北渡黄河,攻打邯郸。此时,赵歇为王,张耳为相,两人率残军逃入巨鹿城。章邯命令王离、涉间率二十万大军包围了巨鹿,自己率军驻扎在巨鹿南边,筑起两边有墙的甬道给他们运送粮草。 王离粮草充足,率军急攻巨鹿,而巨鹿城中赵军不仅兵少,军粮也快吃完了。张耳数次使人催请自己的好友,如今驻扎在巨鹿之北,号称有“刎颈之交”的陈馀率军来救巨鹿。然而陈馀惧怕秦军,不敢前来。张耳大怒,派人去责备陈馀。陈馀无法,只好派陈泽率五千人去试探秦军战力,却全军覆没。其余诸侯都知道巨鹿危急,齐师、燕师也都来救赵,但却都不敢出击秦军,只是在巨鹿城北,陈馀军附近扎营,没有人敢前去解围。 接到楚怀王令旨后,楚军当即大军拔营,直赴安阳。 十二月。 这年的冬天,并不像往常那般寒冷。漳水上并未结冰,波涛汹涌,滚滚向北流去。漳水以西,便是巨鹿,正被秦兵团团围住。 楚军在漳水东岸扎下营寨。中军大帐内,项羽居中而坐,账下左右两列,坐着范增、当阳君英布、蒲义、项庄、项声等人,他身后右侧,放置一张小案,韩信执笔跪坐在案前,案上有着空白竹简。 项羽扫视了一眼众文武,道:“赵王又派死士突围,敦请众诸侯进兵,但众诸侯无人敢应。诸位,我军该如何?” 楚军将领中也有怯战的,毕竟,当年秦灭六国的威势,他们即使没有亲身经历,也听父辈谈起过,而项梁在不久前也兵败身死。但他们却不敢说不去救。因为原上将军宋义,就是率兵到了安阳后,不敢进兵,驻扎安阳达四十六天之久,被项羽斩杀。 项庄皱眉道:“章邯军为何驻军巨鹿之南的棘原,不和王离军一起围攻巨鹿?” 韩信在心里默默道:“那自然是为了保护粮道。” 他这里刚刚想完,只听当阳君英布道:“章邯军是为了保护粮道。秦军的粮草依旧由漳水运来,棘原处于漳水与巨鹿之间,章邯军驻军于此,既可保护粮道,也可照应王离军。” 项庄右手往下一落,做了个手势,道:“那就切断粮道!” 项羽道:“好!”说完目注英布、蒲义,道:“当阳君,蒲将军,我命你两人,率两万精锐渡河,切断章邯向王离运粮的甬道,能做到吗?” 英布、蒲义均是楚军悍将,闻言双双拱手道:“喏!” 且说英布、蒲义出帐点兵,又征集船只,准备渡过漳水,其他将领也纷纷出了中军大帐,项羽回头道:“都记录好了吗?” 韩信道:“都记录好了。” 项羽道:“来,随我去演武场,我看看最近教你的那招,你练得如何了?”说完便站了起来。 韩信却突然道:“主公,韩信有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项羽道:“哦,你说。” 韩信道:“当阳君、蒲将军此去,恐怕不会建功。” 项羽皱眉道:“为何?” 韩信道:“当阳君、蒲将军虽然善战,但毕竟只带领两万人,而如今的章邯军,其主力已经不是以前的骊山囚徒,而是秦二世最近征召的秦人,其战力不可小觑。而且,章邯为了运粮,还特别建了甬道,我觉得,这甬道不易攻破。” 项羽眼中闪出兴味的笑意,能从秦二世的诏令,或是作战时章邯军的战力中观察到秦军主力已从囚徒变为秦人的将领并不多,道:“韩信,那以你之见,此战该如何打呢?” 韩信也站了起来,走到中军帐的左侧。侧壁上,悬挂着一幅舆图。他手指漳水,侃侃而谈:“据我观察,秦军的运粮船每隔半月便运一次船,过两天便是运粮之期。我军不如暗中渡过漳水,偷袭秦军的运粮船,将秦军粮草焚烧,而章邯大军必然来救。此时,再出兵毁坏甬道,胜算更大。” 他身着郎中服,高挑纤瘦,因为说得兴奋,平时白皙的两颊上抹上了两片嫣红,眸子熠熠生辉,而眼角上扬,更添明媚,项羽看着他,不禁喉结微动。 “主公?”韩信见项羽久久不答话,不禁疑道。 项羽回过神来,道:“啊?哦......那么,以你看,派谁去偷袭秦军粮船呢?” 韩信拱手道:“韩信愿往!” “你?”项羽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微笑不语。韩信的提议虽然可行,却颇为迂回,与自己的作战风格颇为不符。但以韩信的个人体质与战力,却不足以让其成为独当一面的将领。 然而,韩信却从他的态度中似乎感到了一阵轻视,不禁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了。 项羽忙道:“韩信,我已经派出军令了,不好朝令夕改。且看英布、蒲义打得如何,再说,好吗?”最后他的语气已经变得十分柔和,显然是在安抚他。 韩信也无其他办法,只好拱手道:“喏。”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题材的原因,文文多半无法上榜单,作者君纯粹为爱发电。。。请觉得文文还可以的小天使们,麻烦收藏一下,支持一下作者君。谢谢。 感谢在2019-12-16 06:54:52~2019-12-18 08:1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蔣丞顾飞是信仰、apple013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且说英布、蒲义率兵渡过漳水,只见从棘原,到巨鹿,有一条道路,绵延数十里,两边被高墙所围,想必就是章邯修建,给王离军输送粮草的甬道。 英布、蒲义当即带兵攻打甬道,然而甬道修筑得十分坚固,并不容易破坏,而甬道内,秦兵登上阶梯,朝下射箭,一时之间,箭如雨下,楚军纷纷中箭。另有秦兵前去报告章邯,章邯亲自带兵来战。 漳水以东的楚军大营。不断有斥候前来中军大帐,报告战况。 “报!禀上将军,当阳君、蒲将军数次攻打甬道,还是未能建功!” 项羽的眉头越皱越紧,然而坐在项羽右后侧的韩信并不意外,他早就料到这两人不能建功。韩信暗想:“要不要旧事重提,再向项羽请战?” 正思忖间,又有斥候来报,“报!赵国陈余使者到!” “快请!” 陈余本来已经绝望,自己的军队无力杀入秦军重围,解救张耳。见终于有人出手解赵国之围,不禁感动得热泪盈眶,见楚军虽然英勇,屡次试图破坏甬道,但一来甬道坚固,二来秦兵不断阻挠,收效不大,便又派使者来到楚营,催请项羽再次发兵。 使者来到中军大帐,见了项羽,扑通一声跪下,痛哭流涕:“上将军!听闻巨鹿城里粮食已经快吃完了,但诸侯中,除了您之外,竟然无人敢救!还请上将军速速发兵!”说完连连叩首,不一会儿,额头上便红肿一片。 项羽的脸上一片惨然,道:“使者放心,我这就发兵!”他当即下令,“全军渡河!” “主公!”韩信急忙道。 项羽知道韩信想劝谏他,却不为所动,继续道:“每人仅携带三日口粮,将营帐烧毁,饭锅打破!渡河后,把船只全部凿沉!” 使者大喜,众将皆领命而去,项羽这才回过头,看向韩信,道:“你便跟在我身边,看我如何破敌!”在他看来,虽然韩信之谋也可建功,但却偏于迟缓,他相信,凭借楚军的战力与勇气,不如一举破敌。 韩信摸了摸下巴,他自然知道,项羽此举,其实也暗合兵法。《孙子九变》云,“围地则谋,死地则战”,如此“破釜沉舟”的做法,将楚军进一步带入死地,也能激发士卒发挥个人的最高战力,甚至让他们超水平发挥。但这也是一步极其冒险的做法,如果万一战事不利,楚军就会陷入全军覆没、无法翻盘的境地。 然而,项羽军令已下,作为郎中,他也只能服从。 除了英布、蒲义带走的两万人外,楚军如今还剩三万人。三万人全部乘船渡过漳水后,项羽一声令下,士卒们凿沉船只,只见数十条船渐渐地下沉,最后全部淹没在漳水的汹涌波涛之中。 见到船只渐渐沉没,每个楚军士卒都感到彻骨的寒意,已经没有退路了,就算投降,以秦军的残暴,也多半被杀。当年的长平之战,白起不是坑杀了赵国降卒达四十万人吗?目前唯一的生路,就是跟随他们的上将军项羽,打败秦军。彻骨的寒意化为冲天的战意,一双双充血的眸子都盯着项羽。 项羽翻身上马,道:“随我来!”他一扬手中长戟,一马当先,胯|下乌骓已如箭一般地飞了出去。韩信等郎中拍马紧随其后。 乌骓马是千里马,马速极快,而众郎中竟能紧随其后,尤其是韩信,胯|下的黄马如一团黄云,只离项羽几步之遥。百余步外,项庄盯着韩信胯|下的黄马,面露艳羡之色。这匹黄马通体黄色,只有四条腿靠着马蹄处,长了四圈黑毛,名字叫“卷云”。这匹马还是他们当时驻军安阳的时候,从北边匈奴来的马贩子,贩过来的马。楚军当时买了这一批共五百匹马,而卷云则是其中翘楚。项庄早就看好了这匹马,早就打定主意索要,只是没想到,当他去找项羽要马时,项羽正在演武场上,指点韩信的骑术,而韩信所骑的马,就是卷云。 “兄长,那匹马,能不能给我?”项庄问道。 “阿庄,卷云已赠给韩郎中了。”项羽见他神色不渝,忙安慰道:“下次有了好马,一定给你。” “堂兄对韩信,也未免太过恩宠了吧?”项庄暗想。其时不容他多想,楚军已如黑云般地,直扑甬道。秦兵急忙迎战,但这支楚军的战力更强,一个个不要命似的,早有工兵,取过大锤,凿子,斧头,拼命往甬道上又锤又砸又凿。秦军从甬道内登墙攒射,利箭却被大盾挡住,大盾之下,楚军依旧不要命地破坏甬道。 开始攻打不利,暂时退却,避开秦军主力的英布、蒲义也接到消息,知道楚军全军渡河,急忙出来接应,秦军、楚军战做一团。 忽听轰隆隆的倒塌声,接着便是楚军和秦军的交错嘈杂的大呼声,“甬道塌了,甬道塌了!”两种不同的方言,呼喝着同一句话,却带着截然相反的情绪,一者欣喜之极,一者惊恐之至。 只见刚刚楚军着力进攻处,塌了长约百丈的一段的甬道,砖墙纷纷落下,砸死了里面的不少秦军。章邯军在项羽、英布的双重夹击下,已是不支,见甬道倒塌,便收兵回撤。 而此时的项羽,长戟向北一指,直奔包围巨鹿的王离大营。他的战甲上已到处是血迹,却无一处是他自己的血。百忙中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见韩信依然紧随身后,脸色有些苍白,战甲上也到处是血,忙问:“你受伤了?” “没有。”韩信答道。 多亏数日以来,项羽对他武技的指点,而刚刚与秦军接战时,有时针对他的攻击,也被前面的项羽接了下来,想到此处,韩信不禁暗暗感激。 王离大营就在前面。 “杀啊!” “杀啊!” 楚军发出震天的怒吼,已经如数道尖锥般地冲入了王离大营。王离军原是长城戍卒,被秦二世抽调过来,包围赵军。巨鹿城下,多日的攻城,其实早已疲惫,这日听闻甬道已断,这就意味着粮草断绝,而章邯军也引兵朝南撤退,更无斗志。 楚军冲过来,又冲过去,几个冲锋,便撕裂了王离大营。王离见势不妙,仓皇北逃,却被项羽生擒,秦军副将苏角在乱军中被杀,副将涉间不愿投降楚军,自杀身亡。 韩信暗暗点头,项羽的战法,“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也许只有以项羽个人无与伦比的武勇,才能完成。如果是自己为主帅,必定不会这么打......正思索间,忽然一阵心悸,头晕目眩,掉落马下。(注) “韩信!”项羽大惊,翻身下马,把他扶了起来,见他依旧面色苍白,昏迷不醒。但刚才自己明明问了他,说是并未受伤,那又为何会忽然昏倒? “兄长,巨鹿城围已解,王离军虽破,章邯军还在城南,我军该如何?”项庄策马跑了过来,问道。 项羽略一思忖,道:“在巨鹿城下扎营,还有,叫医师速来见我!” ********* 注:韩信破赵的背水之战,虽然常常被当做“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典范,其实其成功的关键是绕间道埋伏在赵营后面的一支奇兵,“以正合,以奇胜”,“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是里面的一个环节。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回到后世 感谢在2019-12-18 08:19:01~2019-12-20 01:3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pple013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韩信悠悠转醒,入眼是高耸的殿顶,榻侧放置着个兵器架,架上插着的正是他自己的佩剑。殿内除了香炉的香气外,还弥漫着隐约的药香。再看右臂的剑伤,已经重新包扎过了。他蹙着眉,想了一会儿,终于记起自己在彭城楚王宫前晕了过去,又转头一看,只见项羽正在书案前批阅公文。 项羽听到这边的动静,走了过来,坐在榻沿上,道:“你觉得如何了?” “项羽,谢谢你。”韩信忽然道,他或许自己也没发现,这次他直呼了项羽的名字。 项羽有些摸不到头脑,“嗯?” 韩信笑了,“我是说,我梦到了你以前教我剑术的事。否则,这回估计我也撑不到你赶来救我......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齐营的?” 项羽并未答话,反而朝外问道:“药煎好了吗?” “煎好了。”早有侍从捧着药碗,走了过来。这药已经反复煎了几次,冷了,怕影响药效,便倒掉,再重新煎,只等齐王醒过来,有刚煎好的药可以喝。这些药材都是补中益气的上好药材,只把老医师心疼得连连皱眉,如果不是忌讳项羽的身份,只怕要当面指着他鼻子大骂“败家子”了。 韩信皱眉道:“还要喝药啊?” 项羽已接过碗来,不容置疑地道:“当然要喝。”说完,便用羹匙舀了一勺药,送到韩信唇边。 韩信苦着脸,张嘴把药喝了,项羽又将一勺药,送到他唇边。 “项王?”钟离眛正好进来汇报军情,见到项羽给韩信喂药,不由地又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这......这这......画风也太清奇了吧,虽然他也见过项羽巡营时,将粥喂给普通伤卒,但这次怎么感觉这么不同呢? 项羽也不理他,就这样一勺一勺的,把药堪堪喂完,才转向钟离眛,问道:“何事?” “何事?啊?啊......”他看了眼韩信,才道:“据报,齐国境内发生骚乱,但被齐国相李左车控制。” 项羽看了眼韩信,道:“细细讲来。” 原来,两日前,齐军偏将孔藂忽然聚众反叛,一度还控制了临淄西门,不料李左车早有准备,派兵平叛,齐军夺回西门,乱军中孔藂被杀。 项羽道:“齐境外汉军动向如何?” 钟离眛摇头道:“没有动向。” 韩信一直在旁静静聆听,此时挑了挑眉,冷笑道:“刘邦,你好毒啊!陈贺呢?他没有和孔藂一起叛乱?”显然,这是刘邦见他不再听从自己的指令,攻打项羽,知道极难在战场上击败他,便采纳陈平之计,双管齐下。一方面,收买齐军将领如吴池等人,在他“游猎”途中对他行刺;另一方面,暗令自己埋在齐军中的亲信孔藂等,趁他不在齐国的时候,起兵反叛,控制临淄。如果当时吴池行刺成功的话,只怕灌婴军早已去和孔藂叛军里应外合,攻打临淄了。 钟离眛道:“没有接到陈贺的消息,估计没有。” 韩信微微感到奇怪,却又松了一口气。虽然孔藂、陈贺两位偏将均是在砀山就跟随刘邦的旧人,又被刘邦安插到他军中,但他自问对他们俩不薄,而两人的职位也随着在齐军中累积的战功逐步上升。这回陈贺没有随孔藂一起反叛,不知是何原因,或是另有图谋? 韩信转头看向项羽,却见他低眉敛目,若有所思,他英武脸上从来都是意气风发,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此时却长睫低垂,颇有落寂之色,想到他前世兵败后在乌江自刎,不禁心生怜意,拍了拍他的手,温言道:“项王?” 项羽回过神来,道:“我好悔。”前世,他就应该在鸿门宴时,听从亚父范增之计,将刘邦斩杀,也就一了百了,不会有后面这许多事了。亚父说得没错,自己有时实在是太过妇人之仁了,只可惜亚父,却落了个被自己所疑,背上生毒疮,中途病死的结局,他不由抚着额头,叹道:“我好悔......” 韩信抚着他的手,安慰道:“项王,往事已矣,来者可追......”这一世,既然他们都认清了刘邦的真面目,自然应该会有不同的结局...... 过了几日,韩信自觉已经大好了,起来吃了早饭,出了楚王宫,到处闲逛,逛到演武场上,却见约一千楚军正在列队训练,一个个站得笔直,一动不动。 他暗暗咋舌,不禁回想起自己当时在项羽军中担任“郎中”之职时,所受的训练,仍然心有余悸,转身就走,忽然瞥见钟离眛站在队首,也是站得笔挺,纹丝不动。 韩信略觉奇怪,按理说,钟离眛这个级别的将领,不需要和普通士卒一起进行队列训练才对。 他想了想,背着双手,施施然走了过去,走到钟离眛面前,道:“钟离兄?” 钟离眛苦着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韩信疑道:“究竟怎么回事?你也跟着列队训练?莫非是......项王的命令。”说到最后时,他已经非常笃定,毕竟,目前在彭城的楚军中,钟离眛的职位仅次于项羽,也只有项羽能对他下此命令。 钟离眛点了点头。 韩信摸了摸下巴,道:“莫非你违反了军纪?还是得罪了项王?你告诉我怎么回事,我帮你去项王那里,说说情。” 因为前世的事,韩信始终对钟离眛有份歉疚,能帮他的话,他自然愿意帮他。 钟离眛大喜,搔了搔头,道:“齐王,我其实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昨日还好好的,就是晚饭时,不是有道煎鱼吗?我说了一句淄水的鱼比这个好吃,大王问我是不是在齐宫吃到的,我说是的,还说是齐王你亲自钓上来的鱼,大王的脸当时就黑了......莫非是怪我不该说,齐国的鱼比楚国的鱼好吃?但齐楚现在是盟军了啊?这也没有什么吧......” 韩信这几日并未随同众人一起用餐,因为有伤在身,鱼是发物,给他的晚饭里并没有鱼。 韩信也摸不到头脑,忽见项羽朝这边走了过来,忙招呼道:“项王!” 项羽走到两人面前,道:“你身体觉得如何?” 韩信笑道:“我都好了。”他伸了伸双臂,道:“右臂稍稍还有些不得劲,但已无大碍,多谢项王的好药。” 项羽面容稍霁,点头道:“这就好。” 韩信道:“对了,项王,我向你求个情,钟离将军说,淄水的鱼比较好吃,这也没什么吧,能不能不罚他列队了?” 项羽的脸却忽地沉了下来,对钟离眛道:“再站一个时辰。” 钟离眛:“......” 韩信:“......” 项羽转向韩信,淡淡道:“你既然已经无碍了,便随我出城吧。” 韩信道:“啊?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0 01:35:45~2019-12-22 04:5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的小天使:兰苏苏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pple013、蔣丞顾飞是信仰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一骑黑马,一骑黄马,后面泼喇喇地跟了数十骑,出了彭城东门,直奔郊外。 乌骓的速度虽然比卷云快了不少,但项羽有意放慢马速,和韩信并辔而行。 出了城门,再行数里,只见眼前一条河流,正是泗水。此时正是暮春时节,河面颇为宽阔,碧波如玉,两岸绿草如茵,杨柳依依,更夹有几株桃树,落英缤纷,有的落花掉落水面,随波而去。 韩信心里暗暗嘀咕,这泗水是当年彭城之战,项羽大破刘邦等诸侯五十六万联军处,他不会特地跑来,缅怀当日盛况的吧?那岂不是等会儿还要再往前行到雎水?可惜当年刘邦并未要他参与彭城之战,没能看见项羽在战场上的英姿,当然,如果当时是自己指挥汉军的话,彭城之战也未必是当日的结局。 正思忖间,却见项羽已勒住马缰,下了马,后面的侍从们也纷纷下马,一名侍卫从行囊中取出两竿钓竿,呈给项羽,项羽取了一竿,又将另一竿抛给了韩信。 韩信伸手接住钓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项羽是兴致来了,到泗水钓鱼。不会是他因为钟离眛说,淄水的鱼更好吃,今天特别来找回场子吧?唉,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人也太好胜了,其实,真的没有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计较。 韩信摇摇头,拿着钓竿,眼睛逡巡着河岸,见前面五十步远处,有株柳树,目测坐在树下,钓钩能垂入水中,便走了过去,坐在树下。对钓鱼,韩信可是熟门熟路,当即熟练地将鱼饵穿上鱼钩,鱼钩一扬,鱼钩便已入水,他惬意地叹了口气,背往后一靠,靠在树上,静静地等着鱼儿上钩。 项羽也在他附近找了一处,坐了下来,有些笨拙地穿上鱼饵,扬钩入水。 不一会儿,韩信觉得手中鱼钩一沉,想必鱼咬钩了,手腕一扬,鱼钩出水,上面果然扭着一条鳜鱼,不禁眼睛微眯,笑了起来。 阳光照他的脸上,神采飞扬,笑容明艳,恰好几片桃花打着转儿,落在他的发间与肩上,项羽不由看的有些痴了。 韩信把鱼从钩子上取了下来,放入一旁的鱼篓,转头看见项羽手中鱼竿下沉,急忙提醒道:“项王,鱼咬钩了!” 项羽连忙把鱼竿往上一提,手中已觉不对,鱼钩出水后,果然是空的。 韩信不由大笑,“哈哈哈哈,项王,你以前没有钓过鱼吧?钓鱼和用兵一样,也是要专心的。” 项羽又把鱼饵穿上鱼钩,把钩子甩入水中,道:“你钓鱼为何钓得这么好?” 他为何钓鱼钓得这么好?这段少年时的惨淡经历,他其实并不愿提起,但不知为何,或许是春风太过和煦,吹得他全身懒洋洋的,此时却不介意说出。 韩信自嘲地笑了一下,道:“熟能生巧呗。我要是不学会钓鱼,早就饿死了。我少年时,常在淮阴城外的河中钓鱼,刚开始时也不会钓,老是饿肚子,还多亏一位漂洗丝绵的老妇人,时常将她带的食物接济我,我当时说以后会报答她,她反而生气了,说:‘大丈夫不能养活自己,我是可怜你王孙的身份而给你饭吃,难道是希望你以后报答吗?’” 项羽沉声道:“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韩信笑道:“是啊......不过,学会钓鱼以后,我也觉得其实挺有趣的,所以时不时钓钓鱼。”正说着,他瞥见项羽手中握竿又往下一沉,急忙道:“鱼咬钩了!” 项羽回过神来,忙提丝线,鱼钩出水,又是空的。 韩信摇摇头,道:“项王,你钓鱼的本事,可比你打仗差远了。”他走到项羽旁边,蹲了下来,把鱼饵穿上鱼钩,又一甩丝线,鱼钩入水。 这下两人没再说话,两双眼睛都注视着鱼线,彼此可听闻对方的呼吸。 鱼线随着碧波飘荡了一会儿,忽然,又是一沉。霎时,韩信的手已经握在了项羽的手上,他迅速扬竿,鱼钩出水,一只尺把长的鲈鱼正在上面挣扎不已。 韩信得意地笑了,目注项羽,道:“如何?” 项羽点头赞道:“果然厉害!” 韩信道:“钓鱼并不难,其实就和你彭城之战的打法差不多嘛,快、准、狠、出其不意。”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握着项羽的手,急忙放开。 侍从们已在后面升起炉灶,开始准备食物。除了钓上来的鱼之外,他们还带了野豚肉、羊肉、酒等物,韩信又钓上了几条鱼,项羽也慢慢体会到了关窍,虽然又空了几次钩,也钓上了两条鱼。另有侍卫在附近树林里猎到几只野兔与雉鸡。 随从中有厨子,已升起了数个火堆,将野豚肉、野兔、雉鸡、羊肉、鱼都洗剥干净,架在火上烤,韩信一瞥眼间,见到项羽也坐在一个火堆前,左手拿着支树枝,树枝上贯穿着条鱼,右手拿着个刷子,在给鱼刷着酱料。他走了过去,坐在项羽旁边,托腮细看。只见项羽刷过一面,又把鱼翻转过来,刷另一面。 韩信以前从未见项羽做过这种事,只见他神色专注,见火光掩映下,他英武之极的面容似乎也少了些棱角,柔和了许多。项羽刷完酱料后,将树枝伸到火堆中,开始烤鱼。 韩信不由笑道:“项王,你烤鱼的手势倒是很熟啊?” 项羽道:“行军打仗,这个不能不熟啊。” 韩信默然,军旅之人,几乎都长于烧烤,因为打得野味后,烧烤往往是最简单的一种处理方式,而且不要求有锅。只不过,行军打仗之时,是无法从容调配酱料的。 慢慢的,鱼的一面已经微焦,鱼的香气也扑鼻而来。项羽又转过树枝,开始烤另一面,等他烤好,他吹了吹鱼,把树枝递给韩信,道:“你尝尝。” 韩信早有些饿了,闻言接过树枝,展颜一笑,便吃了起来,果然皮焦肉嫩,一挑大拇指,赞道:“好吃。” 项羽也一笑,又拿起另一树枝,烤了起来。 另有厨子,将鲈鱼切成极薄的鱼脍,又将葱切成细细的葱末,放在一旁的青瓷盘中。(注) 韩信连吃两条烤鱼,肚子已经半饱,忽然想到项羽还未吃过东西,有些惭愧,忙道:“啊,不好意思啊,项王,你去吃,我来烤。” 项羽将手中的树枝递给韩信,忽见他的嘴角有些污迹,不自觉地伸出手指,将他唇角的污迹拭去,韩信万万没想到,他会如此,一时之间,来不及闪避,脸上不由泛起微红。 ----- 注:《礼记内则》:“凡脍,春用葱,秋用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2 04:59:54~2019-12-24 06:1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pple013、(^o^)/~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项羽回彭城后,便召了钟离眛来,让他从明日起,不必再与士卒一起,列队训练。又使人回寿春,告知寿春诸臣,准备将楚国都城从寿春迁回彭城。 钟离眛大喜之余,还是摸不到头脑,莫非这次从泗水钓上来的鱼很好吃,所以大王龙心大悦?但上次被罚,是和齐王韩信有关,所以钟离眛再三思索之后,慎重决定,以后齐王的事,还是少在大王面前提起为妙,要不不知为何,就会触到大王的逆鳞。 此时,韩信的伤势既已痊愈,会盟之事,也就提上日程。原先,他虽然指定在胡陵会盟,如今因缘际会,彭城被齐楚联军攻下,会盟地点自然也就改在了彭城。 这日韩信正在楚王宫客殿内闲坐,忽见蒯彻走了进来,脸上有些忿然之色。 韩信不禁问道:“蒯先生,怎么了?” 蒯彻道:“楚国的礼仪官,坚持以项王为盟主。” 韩信转动着手中的酒杯,道:“这也没什么,原本众诸侯均是奉项王为主啊。” “大王!” 蒯彻看向韩信的目光,仿佛他不成材似的,皱眉道:“原本项王在穷途末路之中,是大王退出垓下之战,项王才能杀出汉军重围,有了喘息之机。这次又是因为大王的奇谋妙策,楚军才能轻取彭城。” 韩信摇头笑道:“话是不错。但项王这次也救了我的命啊。” 蒯彻上前一步,目光灼灼,直视韩信,道:“大王难道不想,像项王、汉王一般,逐鹿天下?” 韩信凝眉思索了一会儿,有些歉然地看着蒯彻,道:“没有。我平生之志,便是立下不世军功,封王裂土足矣。” 蒯彻道:“大王莫非没想过,一旦您辅助项王定鼎天下,他会不会......” 韩信打断了蒯彻的话,道:“先生慎言!我知道,项王他,绝不会。”据他对项羽的了解,他绝不会像刘邦一样,诛杀有功勋的异姓王,这不仅仅是项羽的心性与刘邦相比,更为仁慈,而且,楚国贵族出身的项羽,其本身也更赞同分封制,否则他当年入关之后,便会采用秦朝郡县制,而非自立为西楚霸王,大肆分封十几个诸侯王了。 蒯彻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两日后,便是会盟之日。 西楚霸王五年,三月十七日。 楚王宫前的广场上,分列着楚军、齐军,两支队伍均是旌旗招展,意气昂扬,而靠楚王宫之处,摆放着一张几案,几案上有着青铜酒樽、酒爵等物。 司仪官唱道:“有请霸王、齐王。” 韩信在礼官的引领下,来到案前,却见项羽从另一面走来,也刚好来到案前,不禁挑了挑眉。侍立在几案一旁的蒯彻,却是面有喜色。这分明是两国平等的礼仪,而非以楚国为主盟,不知楚国为何临时改了主意? 司仪官再唱道:“请霸王、齐王盟誓。” 盟誓的内容早就事先商量好了,项羽、韩信在案前跪下,对天盟誓道:“齐楚两国从此结为盟国,既盟之后,以往种种均不追究,言归于好,同心合力。一国有难,另一国必助之。如违此誓,神鬼共殛!” 对天盟誓后,两人均恭恭敬敬地对天磕三个头,接着在两份盟约上盖上国玺,交换盟约。 司仪官又唱道:“上酒!” 早有侍从在两只青铜爵中注满了酒,韩信、项羽两人对饮了三爵酒,不由相视一笑。 当夜,彭城大摆宴席,并开了酒禁,除了守城的士卒外,人人均可饮酒。韩信并非嗜酒之人,这日却是不记得自己饮了多少爵,终于醉倒过去。第二日转醒之时,发现自己躺在客殿榻上,头昏昏沉沉的。他挣扎着坐了起来,却一阵头晕,不禁以手扶额。 “醒了?”却是项羽的声音。 韩信吓了一跳,以手抚胸,道:“项王,你怎么在这里?” 项羽不答,却对殿外吩咐,“醒酒汤呢?” 殿外的侍从走了进来,手上捧着托盘,托盘中放置着一碗冒着些许热气的醒酒汤。 韩信撇嘴道:“还要喝这个?” 项羽不容置疑地道:“自然要喝。”说着,拿起汤碗,右手持起汤匙,便要像上次喂药那般喂他。 韩信不由面色一红,道:“项王,我伤已经好了,我自己来。”说完,便接过汤碗,三口两口喝完,也辨不出什么滋味,只觉汤的温度不凉不热,刚好适口。他低下头,道:“明日,我就打算回齐国。”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低下了头,不敢直视项羽。但是,如今会盟结束,齐国在他离开这些天里,也发生了孔藂叛乱之事,他必须尽快赶回齐国。 项羽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道:“好。” 韩信终于抬起了头,强笑道:“项王,欢迎你随时去临淄。我带你去淄水钓鱼。淄水的鱼也很好吃。对了,怎么好几天没看到钟离眛了?” 项羽的脸稍稍沉了一下,道:“我使他出去办事了。” 韩信刚想说点什么,有侍从走到项羽身边,耳语了几句。 项羽面现喜色,道:“你先起来吃饭。吃完后到偏殿来。”说完,便起身离去。 韩信好奇心大起,起来盥洗完毕,又胡乱吃完早饭,来到偏殿,却见殿内除了项羽之外,还有钟离眛,风尘仆仆,脸上胡子拉碴的,好像好几天均未修饰过,另外殿内下首处还坐着一位头发花白,身着麻衫的老妇人,十分局促的样子。 韩信微觉奇怪,仔细打量了下老妇人,忽然面现喜色。他看了项羽一眼,走到老妇人面前,深深一揖,叫道:“大娘。” 老妇人被钟离眛带到这富丽堂皇的楚王宫,本就心生忐忑,看到这个头戴王冠、身着锦绣的隽秀年轻人向自己作揖,更是惊吓地连连摆手。 韩信笑道:“大娘,你不认得我了?” 老妇人揉揉眼睛,仔细打量韩信,觉得他有些面善,忽然记起了什么,“啊”了一声,指着韩信,颤声道:“你是......?” 韩信笑道:“正是。要多谢您当日的赠饭之德,要不然,我焉有今日?”说完,他又深深一揖。他直起身子,转向项羽道:“项王,我想向你借......” 项羽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早有几个侍从,从殿后转了出来,手中托着沉甸甸的托盘,托盘中放着黄橙橙、亮闪闪的金子,怕不有千金之数。 韩信摸了摸下巴,他这次行军,并未带这么多的黄金,所以开口向项羽借。但项羽显然早就准备好了。他如何知道他要对老妇人报以千金?这世,项羽莫非变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虫不成?看看身高八尺,相貌英武得不像话的项羽,再想想白乎乎的软虫子,韩信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老妇人更是欢喜得傻了,拜倒在地,千恩万谢而去,项羽派了一队士兵保护她,又命人嘱咐淮阴官府,对老妇人好生照看。 韩信收敛了笑容,郑重地对项羽拱手道:“项王费心了,多谢。”又转向钟离眛,拱手道:“钟离兄,想必这几日,你便是奉项王之命,去办这件事。韩信在此多谢了。” 项羽在一旁也道:“钟离眛,你这次辛苦了,孤赐金百两,准假十日,你好生下去歇息。” 钟离眛大喜,谢了项羽,转身去了。 韩信道:“项王,我一回临淄,便使人将黄金送来。” 项羽沉下了脸,道:“不用。” 韩信想,项羽家大业大,想必不把这点钱放在心上,两国如今结盟,自己硬要还,反而是见外了,于是笑道:“好吧,那我就不还了。” 项羽这才微微点头,面容稍霁。 作者有话要说:  像不像提前拜天地。。。 感谢在2019-12-24 06:10:49~2019-12-26 05:4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pple013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三月十八日。 彭城外的泗水河畔,杨柳依依。 项羽带着数名侍卫,正在与韩信话别。韩信手挽马缰,背后的七千余名齐军早已骑在马上,整装待发。 春风吹拂,杨柳的枝条轻扬,拂到了韩信的面颊,他用手拨开,拱手道:“韩信去了,项王,你......珍重。”手上马缰挽着的卷云,发出了“唏律律”的鸣叫,几步远的乌骓也随着叫了起来,仿佛在依依不舍。 项羽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什么,又颓然落下,道:“你也珍重。到了临淄,马上给我来信。” 韩信心中涌动着莫名又陌生的情绪,他甩甩头,把这些许酸涩抛开,笑道:“好。”说完便翻身上马,又朝项羽一拱手,叱道:“走!”卷云撒开蹄子,小跑起来。 齐军渐渐远去,项羽依然在泗水河畔眺望,只见他的身影渐渐地小了,看不太清楚了。 侍从犹豫着提醒他,“大王,齐王已经走远了......我们回去吧。” 项羽不理他,向前走了几步,又走了几步,他忽见离河畔不远处,有个小山坡,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三步两步奔上坡顶,继续向北眺望。那个骑在马上的身影,仿佛在回头,他是在看自己吗?但一晃眼间,他却又被前面的树枝挡住了。项羽抽出腰中佩剑,“刷”地砍断树枝,那人的背影又出现在视线中,愈来愈小,直到变成地平线上的小黑点。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少年时叔父强要他读过的句子忽然涌上心头,反复回味,挥之不去。 侍从搔了搔头,暗想,大王这真是把齐王当成了知己啊,分别时竟如此恋恋不舍。 且说韩信与齐军一路北上,回到临淄。见到临淄城高大的城墙,他忽地记起项羽临别时的嘱咐,当即命人去彭城告知项羽,自己已平安抵达临淄。 齐国相李左车早已得到消息,在临淄城门处迎接,君臣见礼后,将孔藂谋反一事向韩信汇报。韩信默默听了,问道:“陈贺呢?” 李左车道:“我已经将陈贺软禁在其府中了。” 韩信点点头,陈贺虽然这次并未与孔藂一起谋反,按理说不该软禁他,但李左车这样做,也不能算错,因为陈贺毕竟是当年从砀山起,便跟随刘邦的旧人,又和孔藂一起,被刘邦派入他军中任职,只怕还担负着暗中监视自己的责任。 此时一行人已入了齐王宫,韩信道:“宣陈贺过来见我。” 不多时,陈贺在四个侍卫的押送下,被带到殿上。他四十余岁,脸上长满虬髯,颇有风霜之色。他见了韩信,也不行礼,耿着脖子,把头扭到了一边。 侍卫喝道:“见了大王,还不跪下!”说完便按住他,强要他行礼。 韩信举手阻住侍卫,道:“罢了。”便目注陈贺,道:“陈将军,此次孔藂谋反,你事先可知情?” 此言一出,坐在左右两席的李左车、蒯彻均正了正身子,目注陈贺。 陈贺重重地“哼”了一声,道:“韩信,你要杀便杀,又何必多问?” 韩信与蒯彻不禁交换了一下眼色,听他的口气,像是事先知道的,但不知为何,他没有和孔藂一起谋反。 韩信思索了一会儿,召来一名侍卫,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儿,侍卫回来了,手里拿这个托盘,上面放满了黄澄澄的金锭。 韩信道:“陈将军,得罪了,我不会杀你,我们好聚好散,这些金子,你拿走吧,你还是回到......汉王那里去吧。” 这实在出乎陈贺的意料之外。陈平的确派人与孔藂、自己联系,令他俩在韩信出齐国国境后,便举兵谋反,自有汉军在外接应。然而他思来想去,却一直下不了决心。一来,对于韩信的用兵,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更何况,韩信只是退出垓下,并未做出背叛汉王之事。二来,韩信也待他甚厚,委任他以偏将军之职。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建立功勋,正是在韩信麾下之故,如果他一直留在汉王军中,是绝不可能升迁得如此之快的。 然而,虽然知道陈平、孔藂的计划,他也并未向李左车举报,因为刘邦毕竟是他的故主。这样左右为难之时,临淄风云变幻,孔藂提前举事被杀,又传来了韩信在南下途中遇刺的消息,接着,他便被李左车控制,解除兵权,软禁在府中了。 陈贺盯着那盘金子,沉默良久,忽然跪下道:“齐王,陈贺不想走,可否依旧效力于大王账下?” 韩信、李左车均有些惊讶,但蒯彻却若有所悟。显然,按常理推测,刘邦那边不可能只与孔藂接触,孔藂、陈贺两人一起举事,才胜算更大,如果只是一人举事,另一人必定事后沦为废子。 陈贺因为某种原因,未听刘邦调遣,在刘邦看来,已与叛徒无异,回到刘邦那里,又能得什么好? 他目注韩信,微微点头,韩信此时也想明白了,道:“陈贺,你愿意在我账下效力,本王自然欢迎,但你要知道,以后你若叛我,孤定斩不饶。”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已经转为森然,目中也露出威压。 陈贺道:“陈贺明白。”说完,便磕了三个响头,叫道:“大王!”在座众人均知,这三个头,便是认主了。(注) 韩信站了起来,走到陈贺面前,脸上的笑容和煦如春风,他双手搀起陈贺,道:“好!陈将军先回府吧,这盘金子,你还是带回去,就算孤的见面礼。”说完又吩咐左右,陈贺职位、领兵如故。 荥阳,汉王行宫。 只听“咣当”一声,刘邦将案上的酒樽、酒爵都推到了地上,酒从樽中溅了出来,洒了一地,指着陈平的鼻子,破口骂道:“这就是你出的好计!什么玩意儿?!” 左右都白着脸,噤若寒蝉,就连最得宠的戚夫人也不敢多言,垂手直起身子,长跪在一侧。 陈平额上已渗出冷汗,急忙伏地请罪。 刘邦大骂了一会,才克制住自己的怒气。也难怪他如此生气,一条条传来的都是坏消息。韩信竟然没死,被项羽救了;而彭城又被楚军得去;灌婴被杀;而埋在齐军中的钉子孔藂也死了;如今齐楚两国已经结盟。什么一国有难,另一国必助之,屁话! 又有侍从前来报道:“大王!” 刘邦不耐烦地道:“说罢,还有什么坏消息?” 侍从道:“据报,项羽将都城从寿春迁到了彭城,还重新厚葬了范增......” 刘邦挥了挥手,让斥候退下,暗想,自己这位便宜兄弟项羽,这回倒是学聪明了,知道招揽人心了。他看了看陈平,眼中颇有嫌恶之色,转头问左右道:“张先生呢?” 张先生就是张良,刘邦一直以师礼相待,直到最近,两人关系才更像半师半友。 左右答道:“张先生称病未来。” 刘邦皱眉道:“噢,他的病要不要紧?你替我去看一看,如果不要紧,请他明日过来议事。” 戚夫人见刘邦神色转为平和,才嫣然一笑,娇媚横生,捂着小嘴道:“大王,张先生近日好像经常称病啊......” 刘邦转了转眼珠,道:“子房的身子是有些弱,要好好补补。这样吧,你们替我留意,找个好医师,给他看看。”他又何尝不知,张良近日常常称病不来,心下也有些不满,但天下大计,如今还离不开张良的运筹帷幄。 ************ 注:《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陈贺)以舍人前元年从起碭,以左司马入汉,用都尉属韩信,击项羽有功,为将军,定会稽、浙江、湖阳,侯。六年正月丙午,圉侯陈贺元年。”------ 这个“圉”字,意味深长......圉:“囹圉,所以拘罪人也。”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本准备写《东晋风华:诸太后》(历史言情),已经开了预收,在文案顶端,麻烦小天使们收藏一下,么么哒。。。“东晋,一个崇尚风度、清谈、名士风流,有着种种放诞潇洒而又多灾多难的时代,一个士族与皇权分庭抗礼的时代。褚蒜子,晋康帝司马岳的皇后,一个历经六位皇帝,三次垂帘听政的传奇女人。” 感谢在2019-12-26 05:43:54~2019-12-28 07:1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o^)/~、apple013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先生,汉王来使。”老仆一步三晃地进来禀道。 张良闻言,对跪坐在客位的中年女子道:“殿下,请您先到屏风后暂避。” 那女子听了,点了点头,便撑着地席站了起来,绕到了屏风之后。张良等她藏好了,才对老仆道:“请他进来。” 不一会儿,汉王使者随着张家老仆到了厅上,见了礼,抬头仔细看了张良几眼,见他脸色苍白,颇有病容,有些但心地道:“张先生,您身体如何了?” 张良道:“我身体好些了,大王找我,有什么事吗?”说着,忽然右手握拳,送到唇边,又咳嗽了两声。 使者道:“哦,是这样的,这次项羽夺回彭城,又和韩信在彭城会盟,大王十分担心,想请先生明日巳时正去王府议事。” 张良点头道:“好,我届时会去的。” 使者深深一揖,告辞离去。过了片刻,张良等他的脚步声完全听不见了,才道:“殿下,您出来吧。” 屏风后的女子这才走了出来。她其实还不到四十岁,面色有些发黄,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几岁,脸上已见些许皱纹,而行动之间,在灯烛的映照之下,乌黑发髻中有着几点银光闪耀,原来是精心隐藏在黑发之下的白发,不经意间露了出来。 她正是刘邦的原配吕雉。吕雉本是砀郡单父县人,后来随着父亲吕太公迁居沛县。一次,吕太公看了刘邦的面相,认为他以后必定出人头地,便将不到二十的女儿,嫁给了大她十五岁的亭长刘邦。后来,吕雉生了一女一子,刘元与刘盈。 差不多四年前,彭城之战,刘邦雎水大败,仓皇向西逃窜,无暇顾及在老家沛县的老父刘太公,更别说糟糠之妻吕雉了。两人被楚军俘虏,与舍人审食其一起,从此待在楚营,成为人质。直到去年冬的垓下之战前,刘邦、项羽签订了鸿沟协议,决定以鸿沟为界,双方停战,刘太公、吕雉,连同审食其,才一起被项羽根据协定,释放回汉营。 不料,回到汉营后,吕雉发现,原先就和自己不甚亲密的夫君对自己更加冷淡,几乎从不在她房里留宿。她当年在楚营为人质期间,便听到风言风语,说刘邦纳了个宠姬戚夫人,如今见了戚夫人真人,果然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戚夫人身材窈窕,容貌艳丽,能歌善舞,还不到二十五岁,比自己小了十多岁,更重要的是,戚夫人也生了一个儿子,刘如意。戚氏子生得十分健壮,聪明伶俐,刘邦认为他像自己,对他很是喜爱,赐名“如意”。“如意,如意,就如此合你的心意吗?”想到此处,吕雉的指甲狠狠刺入了掌心。 吕雉道:“张先生,妾也就罢了,我如今也不奢望大王宠爱。只是那戚姬,夜夜在大王枕边进言,求他废了盈儿,改立刘如意为王太子。我听闻,大王已经私下答应了她,打算废了盈儿,改立刘如意,还请先生救救盈儿!” 彭城之战中,刘邦在逃命途中,碰巧碰到了刘元、刘盈这一双儿女,便带着他们一起逃命。不料,楚军在后面追得甚急,刘邦为了减轻马车的载重,提高马速,多次把刘元、刘盈踢下马车,幸好临时充当马夫的夏侯婴多次相救,又把刘元、刘盈救了上来。刘邦大怒,数次想斩杀夏侯婴,又怕无人驾车、护卫,才勉强忍住。后来一行人终于平安逃回沛县。 这段往事,吕雉先前并不知情,回到汉营之后,见了刘元、刘盈,母子三人抱头痛哭,刘元、刘盈将此事告诉母亲,吕雉一听之下,便心冷如坠冰窟,全身颤抖。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刘邦连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要不他本身就是凉薄之人;要不,他根本没有把元儿、盈儿放在心上。他不喜爱自己,连带着也就不喜爱自己生的儿女,反正他有别的儿子,以后也能和别的姬妾,再生儿子。 想到此处,吕雉不禁泫然欲涕,道:“张先生,您常常为大王出谋划策,如今,大王想改立王太子,难道您就可以高枕而卧吗?” 张良叹了口气,他并不想搅入刘邦的家务事中,摇头道:“以前大王数次在困境之中,幸好采纳了我的计谋,但如今,大王是因为他的个人喜爱而想改立王太子,我们做臣子的都是外人,疏不间亲,又如何能改变大王的主意呢?” 吕雉脸色惨白,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一滴滴地顺着脸颊滚落在地。她沉默了一会儿,哽咽着道:“张先生,妾知道您必有良策,还请先生救救盈儿!”说完,便拜伏在地席上。她不甘心,她为刘邦付出良多,又在楚营为人质,达两年多之久,受了不少苦楚,而儿子的王太子位,却将被他人夺取。更何况,被废的太子与王后,自古以来,又有何好下场?! 张良侧身避开,沉默了一会儿,终觉不忍,沉吟道:“殿下不必如此。其实,大王身边多是沛县旧人,而您和他们的关系,一向密切,这一点,是戚夫人万万不能与您相比的。” 吕雉一边听,一边点头,正如张良所说,自己与卢绾、萧何、曹参、周勃、夏侯婴等人均十分熟悉。刘邦不事生产,却经常在家里招呼朋友,他们还曾经吃过自己亲手做的饭菜,而自己的妹妹吕媭更是嫁给了樊哙,而樊哙如今已列将军之职。如今看来,还是要与这些沛县老人多多走动才是。 张良又道:“而且......如果您能向大王证明,您是有用之人,那么,王太子之位,也就稳如泰山了......” 吕雉抬头看了张良一眼,若有所思,低头想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去。 次日巳时正前,张良果然如约来到汉王府。而陈平、曹参、周勃、夏侯婴等人均已在座。 张良向刘邦行了礼,刘邦已经走了下来,拉着他的手,仔细端详着他的面色,关切地道:“子房的身子太弱,孤打算延请天下名医,为子房调理调理。” 张良感动道:“臣多谢大王了。” “来,来,来,快坐下。”刘邦亲切地拉着张良的手,将他引入座位,看着他坐好,才回到主座,扫了文武众臣一眼,道:“今天叫大家来,就是要好好议一议,目前的形势,该怎么办?” 众人的目光不禁落在了张良的身上。 张良一振长袖,道:“大王,您如今想怎么办?是想继续和项羽争夺天下?还是维持和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8 07:12:15~2019-12-29 23:5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兰苏苏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pple013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听到张良这么问,刘邦不禁想到了当年送服役的人去咸阳途中,看到秦始皇出巡,马车华丽精美,秦始皇在车上威风八面,自己羡慕不已,喟然叹息道:“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他心里默默想着,当然是和项羽争夺天下,直到天下一统,直到天下均是我刘氏天下...... 但他扫了一眼座中文武,却面有难色,沉吟道:“就算我不想和项羽争夺天下,他又怎肯善罢甘休?” 张良点头道:“那好。大王,其实目前的局面,比之当年彭城之战后,还稍占优势。” 当年彭城之战后,刘邦往西退往荥阳一带,和项羽相持,而各诸侯纷纷叛汉投楚,而在这种形势下,刘邦才开始又起用韩信,及他提出的自率一偏师,平魏、赵、齐,绕到项羽后方,从而对其形成战略大包围的计划。 张良一振长袖,继续分析道:“如今齐、楚虽然联盟,但赵、魏之地还在大王手中,而九江王英布已叛过项羽,项羽也未必能够饶恕他,所以他与其岳父衡山王吴芮也站在大王这边。” 刘邦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这么说来,天下大半都还在自己手里,实在没有必要这么紧张,忽然,他想起一事,皱眉道:“但韩信......”但那韩信,用兵无人能敌啊,有他襄助项羽,汉营里又有谁能抵得住?但这话却万万不能说出来,否则岂不是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张良却完全明白了刘邦的意思,当年萧何月下追韩信,后来向刘邦推荐韩信时,就称他为“至如信者,国士无双”,自己虽然长于筹谋,却并不善于打仗。想到此处,他不由看了陈平一眼。其实,韩信受刘邦之恩,即使和项羽同盟,不过是为了自保,未必有争夺天下的野心、或者助项羽争夺天下的心思,但陈平策划将其暗杀,却恰恰将韩信推入了项羽的怀抱之中。 张良一眼虽然不着痕迹,暗中留意每个人表情的陈平却注意到了。心思玲珑的他,自然明白张良那一眼的意思,不过他也有说不出的委屈。当时张良称病,自己的提议,也是被刘邦与汉营诸人大为赞许的,而且,据后来的消息,吴池已经差不多得手了,韩信已受伤,只不过不知为何,项羽突然出现在齐营,才碰巧救了韩信,否则,韩信如今已经死了,齐国也已落入刘邦之手。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从前没想过的问题,百思不得其解:项羽怎么会这么巧地出现在齐营? 只听张良继续道:“韩信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大王还是以打击项羽为主,对韩信还是要羁縻,方为上策。另外仍要联络英布、彭越等人,对项羽形成战略上的包围......” 说到此处,他喉头一痒,急忙用手掩住口,咳嗽了几声,不由想道:“赤松子道长来信说,我用心太过,如此下去,不利于修行长生之道,也许,他说的是真的......此战之后,我便要与他云游天下,再也不理会这俗世中事了......” 彭城,楚王宫。 上个月送别韩信后,项羽便为三年前病死的亚父范增举行厚葬,不料,厚葬之后,他却得了一个消息:当初范增只是诈死,实际上乘船去了会稽天台九遮山,隐姓埋名居住在山洞中,偶尔为乡民治病。 项羽得报,又惊又喜,虽然不知消息真假,还是派出以前与范增颇为熟识的数名侍卫,前去九遮山探查真相。 这日,侍卫回报,“大王,我们几经寻访,确实在九遮山半山的一处山洞中发现了一位老者,那老者的确和亚父长得一模一样。” 项羽大喜,道:“你们为我向他致意没有?” 侍卫道:“我们奉上了大王的礼物,请他出山相助,那老者却道:‘范增早死在彭城,哪里会到这里来!’不但不收礼物,还将我等赶了出来。” 项羽沉吟道:“那你们觉得,他到底是不是亚父呢?” 侍卫点头道:“我觉得是。不仅长得像,神态、语气、口音也都一样。” 项羽抚了抚额头,叹道:“唉,想必亚父仍在生我的气。是我对不起他。他一赶,你们就这么灰溜溜地回来了?” 侍卫道:“后来我们又拜访了几次,但都被亚父赶了回来,最后只好将礼物留在洞外,回来禀报大王,再做计较。” 项羽挥了挥手,叫侍卫退下,心思却转到了从前。当年鸿门宴上,范增便建议自己杀了刘邦,以绝后患,可惜自己当时,受了吃里扒外的小叔叔项伯的蒙蔽,没有听他的,才有了后面这许多事。与刘邦对峙荥阳之时,更受陈平反间计的挑拨,怀疑他与刘邦有私,稍稍夺了他的权柄,亚父这才一怒之下,舍自己而去。 想他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一直忠心耿耿地为自己叔侄俩打算,却无端被疑,自我放逐,当年他的心情,该是何等的悲愤凄凉!想到此处,项羽只觉得眼眶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忍住眼泪,摊开一块丝帛,取过笔,在摇曳的烛光下,开始给范增写信。正写着,忽然觉得房内多了一人,不禁抬头一看,却是虞姬。 项羽笔下不停,淡淡道:“你怎么过来了?” 虞姬微笑道:“妾最近新练了一支战舞,不知大王有无兴趣一观?” 项羽这才注意到,虞姬像男子一样束发,扎成发髻,身着皮甲,战袍,腰悬宝剑,柔媚之中,更有英姿。而她的身材比之以前,似乎更加清瘦了。 项羽叹道:“你多注意身体。舞,以后都不必练了。” 虞姬强笑道:“是。那妾先退下了,大王也要早点休息。” 项羽点头道:“嗯。” 虞姬盈盈一拜,便悄然退下,转身时,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她不明白,大王为何对她愈发冷淡了?以前,虽然大王也不好女色,但毕竟还“专宠”自己,尤其喜爱自己的战舞,可以含着笑,看着她跳一晚上,目光温柔如水,如今竟然连战舞都不愿意观看了。但她并未听说,大王有何新宠啊? 或许,大王在垓下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才夺回彭城,如今又忙于军国大事,他实在是太累了,自己应该体谅他才是...... 她并不知道,当她转身的时候,项羽目注她的背影,握着笔,良久,都没有写下一个字。其实,当时迁都之时,他便考虑把虞姬留在寿春,但后来想想,这样一来,对她打击太大,二来,迁都之后,彭城地处中原,人才荟萃,对虞姬将来也更好。总之,这件事,是自己对不起她,还是以后要慢慢找人向她分说,开解她才好。 想着想着,他的心思又转到了韩信身上,暗想,“阔别一月,不知他如何了?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他?” 且说虞姬慢慢走出楚王宫,她的心思很乱,不想回寝殿休息,想到处走走,理一理紊乱的心绪。忽听一人招呼道:“齐王,你怎么来了?”语气热络,语声熟悉。 虞姬往四处看了看,看到项羽爱将钟离眛,正对着自己笑,除了他之外,并无旁人,更无什么“齐王”。 虞姬浅浅一礼,“钟离将军。” 钟离眛这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忙搔了搔头,抱拳道:“虞夫人,不好意思,刚才认错人了。”他也搞不清楚,怎么会把虞姬错认成韩信的,也许是光线太暗,但刚才那个角度,虞姬又着男装,看起来,她真的像极了韩信。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元旦快乐! 感谢在2019-12-29 23:56:34~2019-12-31 22:2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pple013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项羽写完给范增的信,放在书案上,等第二日再使人给他送去。其实,他有一种冲动,想亲自去会稽九遮山,请范增再次出山相助。然而,如今刚刚夺回彭城,刘邦还在荥阳虎视眈眈,他实在不敢在这个时候,离开彭城。 项羽叹了口气,起身去了寝殿,脱靴上榻。 寝殿一侧的香炉中,袅袅升起香气,榻上的枕席,还是与当时他抱韩信进来时一样,并未换过。枕上有一根青丝,静静地卧在那里,还是他当日躺在这里时掉落的。项羽枕在那根青丝上,阖上双目,鼻中仿佛还能闻到那人清新干净的气息,而脑中已浮现出他的明媚笑颜。 他已经平安到了齐国了吧?他会不会忘了,派人给我报个信?不知下次相见,又是何时?何地?也许,只有天下一统,那人才可能,长伴在自己身侧吧...... 临淄,齐王宫。 “大王,汉王来信。”韩信挑了挑眉,接过侍卫呈上的帛书。 他一打开丝帛,却怔住了,在旁的蒯彻见他神色有些不对,道:“大王,怎么了?” 韩信抖了抖丝帛,道:“竟然是张子房的亲笔手书。” 在信中,张良先殷勤地致意问候,然后说前段韩信遇刺,全是陈平为了争功的私下安排,不但自己不知情,刘邦也不知情。陈平已被刘邦重重处罚,罚到北方边地。又重新提起了刘邦当年筑台拜他为大将,后来让他独立领军的往事,最后,又向他保证,只要齐国在汉、楚之间保持中立,即使灭了楚国,汉王也绝不会攻打齐国。言辞殷殷,情感动人,韩信暗想,如果不是经历过前世的事,他也许还会真的信了。 韩信看完了信,将信随手递给蒯彻。蒯彻仔细地看完,微微地笑了,道:“大王,陈平真的被刘邦贬到边地了?” “想必是吧,毕竟,刘邦要取信于我。至少明面上,一定是。” 蒯彻道:“大王,你以为张良是何许人也?” 韩信顿时想起了前世刘邦对张良的评价,“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刘邦本来要给他三万户的封地,张良却只希望刘邦将留---也就是他和刘邦的最初相遇之地---封给他,刘邦大喜,果然封他为留侯。后来,自己被带到长安后,张良更是处于半退隐状态,几乎不出门见客。反正,自己被杀的时候,张良还是活的好好的。 韩信道:“张子房自然是第一等聪明人。” 蒯彻道:“那是自然。大王,张子房可真是恨透了项王啊!” 韩信道:“那是因为,张子房想复韩,但项王杀了韩王成啊。” 蒯彻冷笑道:“张子房屡次相助刘邦,在刘邦出汉中,定三秦后,他还写信给项王,道:‘汉王只不过是想如约得到关中罢了,如今已经得到关中,不敢再东进’,又对项王道:‘齐国田荣想和与赵国联合,灭了楚国’,这也难怪项王会杀了韩王。” “......” 蒯彻道:“其实,如果项王没有杀韩王的话,我倒想看看,张子房在刘邦与韩王成之间,会如何抉择。” “......这倒也是。” 蒯彻道:“世人皆说,陈平为阴谋,张良为阳谋,其实......” 韩信摸了摸下巴,道:“蒯先生,请试言之。” 蒯彻侃侃而谈,“譬如,当时项王与刘邦签订鸿沟协定后,项王遵守协议,释放了刘太公、吕雉,然后引兵东归。但刘邦这边,不仅陈平,还有张良,都劝他撕毁协定,率兵追击。再譬如,我刚才提到的,当年张良数次写信,以谎言蒙蔽项王,亏他还和项王的叔父项梁有旧,项梁也立了韩王成;又譬如,早在当年刘邦从峣关入关中时,刘邦已经依照张良之计,派郦食其诱降秦国守将,守将已经准备献关投降,但张良却又向刘邦进言,劝他趁着峣关守卫懈怠的时候,举兵击之,果然一举拿下峣关......”说完,便微微冷笑。 韩信拱手叹道:“先生目光如炬,韩信不如也。” 蒯彻拱手还礼,暗想,你心思仁厚,又一心考虑军旅、治国之事,这些事,自然也就想得少了,也只能我帮你多想想了。幸好,你还是最后接受了我的建议,否则真的只怕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几只乌篷船,出了云梦泽,顺江而下,最大的一艘船上是一对中年夫妻。那妇人虽已年近四旬,但气质恬淡温柔。只听她道:“夫君,这回你真不打算插手此事了吗?” 那男人道:“唉,当年我是因为子房所请,才背了项王,投了汉王,其实,这几年来,也没出什么力。要担心的却是女儿女婿。” 妇人叹了口气,道:“女婿不比我们,更是局中人,其实,我倒更想战事了了,各国修养生息。” 男人深情地看了妇人一眼,道:“我亦盼着有着一天哪。到了那一天,便带你游历天下。” 妇人脸上飞起淡淡的红晕,虽然与他在一起,已有二十载,他对她的情意,依旧如同当年,不由握住他的手,曼声吟道:“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而远在九江的九江王英布,此时也收到了刘邦、项羽的书信,虽然已过了数日,他仍然下不了决心,左右为难。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汉、楚两方都派出使者,拉拢他的时候。当年他选择的是刘邦,但如今,又该做出何种选择呢? 如果选择刘邦吧,项羽本就武勇无双,在垓下反败为胜,如今又有韩信相助,如虎添翼。目前,项羽轻易夺回了彭城,如今此时再选择刘邦阵营,只怕没有必胜的把握。 但是如果选择项羽吧,自己又深深地得罪过他,他以后如果灭了刘邦,会不会翻旧账? 烦,真他妈太烦了。虽然只是四月初的天气,英布却觉得燥热无比,有些透不过气来,他烦躁地扯开领口,还崩掉了一颗扣子,然后便从书案上拿起酒樽,猛灌一气。 忽听门外传来人声,是妻子吴氏的声音,只听她温柔道:“父王,母妃,这边请。” 父王,母妃?是岳父衡山王吴芮,与岳母衡山王妃、大才女毛苹来了吗? 英布对岳父还是怀有敬意,当即站起来,抢出去迎接,还没到门口,吴芮等已经进了殿门。 “岳父大人,岳母大人。”英布急忙躬身行礼。 吴氏看他衣冠不整,口喷酒气,不禁微微皱眉,责备地看了他一眼。 吴芮却不以为忤,双手把他搀了起来,道:“贤婿免礼。”他顿了顿,笑道:“贤婿必是收到了汉王、项王的信,如今正在苦恼吧。” 英布稍一惊讶,已经明白了,道:“岳父大人也收到了他两人的书信?” “正是。” “那么,岳父作何选择呢?”英布道。他知道,吴芮和汉王谋士张良是好友,想必岳父依旧会选择刘邦这一边吧。 不料,吴芮却道:“两不相帮。” 英布讶异道:“啊?为何?岳父您不是......” 吴氏却白了他一眼,嗔道:“大王,父王、母妃一路辛苦,你也不请他们坐下再说话。”英布有些尴尬,忙请吴芮、毛苹坐了,又令仆役上了酒、浆、点心、水果等物。 吴芮是吴王夫差后裔,原先担任秦国鄱阳县令,当年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他默查形势,觉得秦朝必不长久,也举兵反秦,是第一个反秦的官吏,被乡里推举为“鄱君”。当时,英布也拉起了一支几千人的队伍,吴芮见英布英勇善战,不嫌他曾是骊山刑徒、脸上又刺字的身份,将女儿嫁给他。两人一起带兵投奔了项梁。后来,吴芮在张良的游说下,又改为拥立刘邦。 英布以为,吴芮一定会继续拥立刘邦,万万料不到,他说“两不相帮”。 吴芮却呵呵一笑。其实,他以前拥立刘邦,也几乎是名义上的拥立,并未派兵参与垓下之战。此时他撸须笑道:“贤婿,其实,这本来就是项王、汉王两人争夺天下,难道他两人争夺天下,最后你还能当上天子不成?项王封你为九江王,而汉王封你为淮南王,无论哪一个胜了,你也是诸侯之尊。” 英布苦恼道:“小婿知道。但先前小婿得罪了项王,就怕一旦项王取得天下,会对小婿下手。小婿可不是他的对手。” 吴芮道:“项王给老夫写的信里,说了只要不再和楚国作对,他既往不咎。难道他给你的信中,没有这么说吗?” 英布点头道:“项王也这么说了,只是,小婿害怕......”害怕他一旦灭了刘邦,出尔反尔,翻脸不认人。 吴芮道:“最近,老夫听闻,项王给亚父范增发丧厚葬,又使人去会稽郡寻找亚父行踪,这两件事都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看来,项王这个人,并不想我先前认为的那样,也能认错。既然如此,不妨看他二人相争,再做打算。”还有,如今听闻子房,在汉营中经常称病,不知又是何故? 英布暗想,岳父说得不错,先观望一段时间,再做打算。项王为人,虽有时狠厉,但也颇为念及旧情,譬如那齐王韩信,明明灭了当年援齐的二十万楚军,斩杀楚国大将龙且,就是因为撤出垓下之战,项王不是最近,还和他在彭城会盟了吗? 想到此处,他心里宽了不少,连忙吩咐厨下安排酒宴,为岳父岳母洗尘。 作者有话要说:  相传《上邪》是毛苹的作品。 感谢在2019-12-31 22:24:56~2020-01-03 10:4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o^)/~、apple013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项王,他一切都好吧?”韩信问道。 阶下立着的是韩信派去彭城报平安的使者,此时已从彭城返回临淄。他拱手道:“大王,项王一切都好。对了,这是项王的回信。”一边说着,使者一边从袖中取出一封帛书,双手献上。 韩信揭开火漆,展开丝帛,只见上面写着:“见信如晤。知信平安到达临淄,甚慰。惟别后,常常思念。犹记信亲手所钓之鱼,实乃平生至味。不知何时再得一尝?羽。”书法一笔一划,颇含凌厉,正是项羽的亲笔手书。 韩信不由笑了起来,抖了抖手中丝帛,对旁边侍立的阿忠道:“项羽......真是的。西楚霸王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偏偏还惦记我钓的鱼......我钓的鱼就这么好吃?”他忽然想到项羽为他烤鱼,并拭去他嘴角污迹的事,脸上不禁微微红了。 阿忠道:“大王,您不是刚好打算明日去钓鱼的吗?项王如果喜欢的话,可以送他几条鱼啊。” 韩信摸了摸下巴,道:“这倒也是,不过,路途遥远,鱼也保存不了这么久啊。” 阿忠献计道:“这个不难。大王可令厨下将鱼制成鱼酢,再送给项王。”鱼酢是腌制的鱼,可以保存数月之久。韩信点了点头,又白了他一眼,道:“你为项王想得可真周到。” 阿忠搔了搔头,正要辩解,却见韩信早已站了起来,转入后殿,急忙跟上。 夜色沉沉。窗外十分寂静,只有庭院草丛中蟋蟀的叫声,透过窗棂,传了进来。 齐宫寝殿内也十分昏黑,韩信躺在空荡荡的榻上,翻来覆去,睡得并不安稳,他睁开眼睛,又一次从睡梦中醒来,睁眼便是连枝灯上摇曳的烛光,闪烁不定。大约丑时已过。或许是那封项羽书信的缘故,他在梦中,竟然梦到了项羽喂他吃药时的情景。现在想来,仍然觉得有些尴尬,但尴尬之后,心里却又涌上一股微微的甜意。 “嗨,瞎想什么呢?项王一向是这样的。”韩信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暗想:“离天亮还早,还是别胡思乱想,赶快睡吧。” 他又在榻上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努力调匀呼吸,让自己入睡。 “韩信,韩信?”是有人在叫他。好烦,头好昏,韩信依旧闭着双眼,不愿醒来。 一个人走了过来,坐在榻侧,那人身上的味道他颇为熟悉,似乎是个熟人。 韩信依旧闭着双眼。 一只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似乎在探测他的温度,还在发烧。 “唉,身子这么弱,你自己可知道?其实,就算你身子大好了,我又怎么放心得下?”那人的手,那人的语声都十分温柔,充满怜惜,手从他的额头缓缓落下,抚摸着他的脸颊。 不自觉的,韩信将面颊往那人手的方向凑了凑。那人的手顿了顿,微微一笑,缓缓地低下了头。 他越靠越近,近得让韩信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然后,韩信发觉,自己的唇上传来一种奇异的触感,像微风轻拂着水面,又仿佛像羽毛,从唇上轻轻刷过。他蹙眉想道:“这是什么?” 然后,他感觉到,有东西在自己唇上辗转厮磨,温温的,软软的,辗转厮磨片刻后,便在他唇上轻轻吸吮起来。韩信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有人在吻他。 这是怎么回事?这人又是谁?韩信奋力想睁开眼睛,但眼皮却如山之重,怎么也睁不开。 但这个吻,却并不讨厌。韩信发觉自己,也开始生涩地回应起来。 四片薄薄的唇瓣,轻吮厮磨了好一会儿,那人忽然加大了力道,撕咬起来,唇舌十分强悍。韩信出其不意,被他吻得有些窒息,拼命想睁开眼皮,然而就是睁不开,不禁蹙起眉头,不自觉地发出呻|吟之声。 唇齿间的力道忽然减轻了,那人又恢复了刚才的轻柔,而韩信皱着的眉头也渐渐地放平了,他忽觉自己口中似乎多了个什么东西,圆圆滚滚的,像一枚珠子,仿佛是那人刚刚渡给他的。 这珠子又是什么?韩信想开口问,但唇被堵住了,也开不了口,而一迟疑间,那枚珠子忽然自己滚下了咽喉。 那人又吻了他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将唇离开,轻轻叹息,“如你所愿......” 他仿佛在榻上又坐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走出室内,宛如一阵清风,又如山间的精怪,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片刻后,韩信从榻上坐了起来,睁大双眼,茫然地看着殿内。依旧是熟悉的床榻,熟悉的幔帐,熟悉的寝宫,这里是齐王宫无疑。原来,自己刚刚做了一个荒唐的梦...... 但这个梦,醒来还记得清清楚楚,是如此的真实,唇上仿佛依然有着那辗转厮磨的触感,却又不像是一个梦。 韩信急忙起身下榻,挑亮烛火,找了一面镜子,就着烛光,仔细察看自己的双唇。唇,和平时并无两样。 原来......这真的是个梦。如果不是梦,而是真的有人在他入睡时吻他,又吻了如此之久,那么他的唇,此时必定会有一些红|肿。 他伸手碰碰自己的唇,摇头道:“好奇怪,我怎会做这种梦?我这是怎么了?” 他摸了摸下巴,忽然大声道:“来人!” 阿忠应声而至,拱手道:“大王!”今日正轮到他带队值夜。 韩信道:“你可见到有人出入我的寝殿?” 阿忠摇了摇头,道:“没有。大王,出了何事?”自从韩信遇刺,他知道局势不比从前,便一直精心安排韩信的防卫,而这夜也一直是他在外殿值夜,一直睁大眼睛,不敢有丝毫懈怠。 韩信摆了摆手,道:“无事。你先下去吧。” 阿忠有些摸不到头脑,还是依言退下,韩信又不由地抚了抚自己的唇。他叫阿忠来,只不过再次确认,刚刚到底是梦境,还是真的有人吻他,如此看来,的确不过是个梦。 韩信摇摇头,他从未做过这种......荒唐的梦,看来,自己到了娶妃的时候了。本来他打算,辅助刘邦平定天下后,便寻访中意的好女子,娶为齐王妃,但谁知世事变幻莫测。 如今楚汉相争,而自己已经与项羽结盟,听闻楚、汉双方都在派遣使者,游说当世其他诸侯,大战一触即发,看来自己的婚事,也要等到尘埃落定了。 想到自己的婚事还要再等几年,韩信不但不急,反而松了口气。“这样也好。”他暗暗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03 10:45:22~2020-01-05 11:1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pple013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虞姬带着秋月,秋月手捧托盘,娉娉袅袅地行到议事厅,却见两名侍卫已上前一步,拱手道:“虞夫人,大王正在议事。” 虞姬挤出了一个笑容,道:“哦,是吗,那我等会儿再来。”她转过身,脸上的笑容迅速黯淡了。以前,项羽议事也不避着她的,如今,却...... 两个侍卫看着虞姬的背影,如弱柳扶风,看得有些呆了。等虞姬转过回廊,两人才回过神来,脸上均有不忍之色。作为项羽身边的亲卫,他们也知道虞姬如今被大王冷落了,唉,如此美人,大王也真舍得...... 而书房内,只听钟离眛指着墙壁上挂着的舆图,正在讲解如今形势。 “大王,刘邦正在荥阳一线集结兵马,据斥候报,大约有二十万大军。” 项庄面容十分沉静,道:“各诸侯呢?” 钟离眛道:“赵王张敖已带五万步骑,到了荥阳。” 项庄道:“这小子,为了帮他岳父,连家底都豁出去了。”张敖是原赵王张耳之子,又娶了刘邦的女儿刘元,去年张耳死后,便继承了赵王之位。 一直静静聆听的项羽道:“英布、吴芮呢?他们可有动静?” 钟离眛摇头道:“没有。” 在一旁的项声插嘴道:“想必英布那小子,是在垓下一战,被打怕了。” 项庄道:“英布、吴芮想必如今正在观望,这两人依旧不可不防。” “嗯,”项羽点头道:“齐王那边呢?” 钟离眛道:“齐王那边,并无动静。” 项庄撇嘴道:“大王不是和那韩信结盟了吗?怎不见他带兵来彭城助力?” 项羽冷冷瞟了他一眼,道:“你又怎知刘邦没有对付他的手段?” 项庄又撇了撇嘴,低头不语。以前韩信那小子做郎中的时候,堂兄便对他多有照顾,后来,那小子叛楚归汉,帮着刘邦对付堂兄,还灭了堂兄援齐的二十万楚军,没想到,堂兄还这么偏袒他。 项声忽然道:“彭越这老小子呢?这老小子可是刘邦的一条忠狗。” 钟离眛摇头道:“这老小子,可是难缠得很。” 彭越原是巨野泽的强盗,后来率三万多人归附刘邦。在当年刘邦、项羽相持于荥阳之时,彭越常在项羽后方,作为游兵,骚扰其粮道,但一旦项羽腾出手来去攻打他时,彭越便会逃走,等项羽回到荥阳与刘邦对峙后,彭越便又去骚扰楚军粮道。 钟离眛道:“彭越也没动静。如果这次他还帮着刘邦的话,估计还是用他的老一套。” 包括项羽在内,众人均皱起了眉。彭越如同跗骨之蛆,又如泥鳅般的滑不留手,难对付得很。 项羽抿了抿唇,道:“我军如今集结已毕,项庄、项声,我命你们俩留守彭城,务必好生防守,不可轻易出战。其余诸将,明日随我前往荥阳!” “喏!” 众将皆拱手散去,独留项羽,坐在案前,默默沉思。室内寂静,一角的香炉吞云吐雾,香气袅袅,他神色沉静,却似乎染上了一抹凄清。为何仍没有他的消息?唉,让他与刘邦公然反目,也是强人所难了,如今他如英布、吴芮一样,两不相帮,已是很好了。 忽然,有脚步声匆匆传来,侍卫报道:“大王,齐国来使!” 项羽的眼睛不由地亮了起来,道:“宣!” 不一会儿,齐国使者便走了进来,手中还捧着个陶罐,见到项羽后,跪下行礼。 项羽扫了一眼陶罐,疑道:“这是?” 齐使笑道:“敝国大王有书信一封,项王看了,自然知晓。”说完,他放下陶罐,从袖中取出书信。 项羽接过书信,展开一看,“项王尊前:承蒙惦念,特奉鱼酢一罐。另,彭越,勿忧也。信。”字,是那人的字,清秀中自有挺拔,项羽看了好几遍,仿佛每个字都要牢牢地刻在心里。最后,他折好书信,仔细地放入袖中,抬头问道:“这鱼酢是?” 齐使笑道:“这是齐王从淄水中,亲手所钓之鱼,制成的鱼酢,希望项王喜欢。”说完,双手将陶罐呈上。 侍卫接过陶罐,放在项羽的案上。他摩挲着陶罐,脸上再也止不住笑意,和煦道:“使者亲苦了,赏二十金,下去休息吧。” 使者不由心花怒放,项王可真是出乎意料的大方,这一路快马加鞭的辛苦也值了。他急忙谢恩,随着侍卫下去休息,项羽看看天色已到了晚膳时分,便吩咐传膳,就在书房独自用餐。 不一会儿,厨下送上了食盒,仆役从食盒中取出考得焦黄的炙野豚肉、炙鹿肉、碧油油的葵菜羹、亮晶晶的白米饭,豆粥,青铜酒樽,酒爵,在书案上摆好,林林总总的,占了大半个案面。 项羽轻轻拍了拍陶罐,道:“孤要尝一尝这鱼酢,正好下饭。” 仆役急忙又从食盒中取了个空碗,打开陶罐,只闻鱼的咸香扑鼻而来,正要把碗盛满,忽听项羽道:“不要盛多了,小半碗即可。” 仆役手一抖,应了一声,将鱼酢盛了小半碗,在旁候了一会儿,见项羽再无别的吩咐,便轻手轻脚地退下。 走到廊下,正好碰到虞姬,带着秋月,手捧托盘,仆役急忙避到一侧,躬身行礼。 虞姬认得那人是厨下仆役,道:“大王正在用膳?” 仆役道:“回夫人,正是。” 虞姬道:“好。你退下吧。” 仆役见秋月手上的托盘内的碗中,似乎隐隐约约地透出香气,暗想,“只怕夫人也是去为大王送吃的去了。” 且说虞姬走到书房门口,这次侍卫并未阻她,虞姬暗暗松了口气,进了房,果然见项羽正在用膳。 虞姬取过托盘中的碗,将其放在案上,目光一扫项羽的桌案,见有一味鱼酢,不由想道:“看来我打听的不错,大王的口味果然变了,他以前不喜欢吃鱼,更不喜欢鱼酢这种黏黏糊糊的东西。” 她一边想,一边揭开碗盖,碗里却是一碗鱼羹,嫩白的鱼肉上洒着碧绿的葱花,又飘着几点油星,鲜香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项羽淡淡地扫了一眼鱼羹,却并无品尝之意。 秋月在旁道:“大王,这碗鱼羹是夫人亲手做的,连鱼刺也是夫人亲手剥去,夫人的手都被鱼刺扎红了......”虞姬却横了秋月一眼,同时把手往后缩了缩。 项羽的目光一掠虞姬想藏在衣襟下的手,似乎红肿了一些,他叹了口气,道:“唉,虞姬,我早说过了,厨下的事,你不必沾手。” 虞姬却微笑道:“妾能为大王做些事,是妾的福气。大王尝一尝,这鱼羹可合您的口味?”说罢,殷殷切切地看着项羽。 项羽的眼中略过一抹愧疚,他看了看鱼羹,又看了看虞姬的手,低下头,想了想,终于抬起头,决然道:“虞姬,虽说我与你早就有言在先,但这些年,终究是我不对,让你枉自担了个虚名。这样吧,如果此次,我果然能灭了刘邦,我会封你为女君,我帐下文武,如能有入了你的眼的,我也自会为你做主。” 秋月在一旁,已经听得傻了,什么叫“我与你早就有言在先”,什么叫“让你枉自担了个虚名”?又什么叫“我帐下文武,如能有入了你的眼的,我也自会为你做主”,谁能告诉听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却见虞姬脸色惨白,单薄的身影已经摇摇欲坠,她的双手也紧紧地绞在了一起。她往前走了几步,步履之间竟有些踉跄,悲声道:“大王,是谁?告诉我,究竟是谁?” 项羽不忍再看,转头吩咐秋月,道:“还不把虞姬扶下去?” 秋月这才“啊”了一声,如大梦初醒,急忙走到虞姬身边,搀着她的胳膊,道:“夫人,我们先下去吧。” 等两女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良久,项羽才长长地吁了口气,摇了摇头,看了眼鱼羹,吩咐仆役将其原封不动地撤了下去。他夹了一筷子鱼酢,又狠狠地扒了口米饭,咀嚼了十几下,才慢慢地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05 11:19:34~2020-01-07 08:2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pple013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翌日,项羽即率十万大军赶赴荥阳,与刘邦对峙。 虽然刘、项大战一触即发,位于东南的衡山国、九江国、远在岭南的南越国,却似乎并未受到影响,依旧一片男耕女织,太平年景的样子。而远在东北的齐国,却并不像它表面上这样平静。 “报!大王,赵军主将,已经换成了夏侯婴!” 听闻此言,蒯彻不由抬头看了看韩信,齐赵相邻,但夏侯婴却并非赵将,而是刘邦的亲信。 “夏侯婴?”李左车重复了一句,脸上掠过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夏侯婴,沛县人,是刘邦的同乡。他最初在沛府的马房里掌管养马、驾车,每次送完客人,经过泗水亭的时候,都去和当时担任亭长的刘邦聊天,从那时起,两人关系便十分密切。 但同时,夏侯婴也是汉营中第一个赏识韩信的人。当年,韩信离开项羽,从褒斜道入汉中,去投奔刘邦,然而到了汉营,一开始并不受刘邦重用,仅担任了“连敖”,也就是管理仓库的小官。一次,韩信与其余十三人,因为管理仓库不善,坐法当斩,监斩官便是夏侯婴。同案的十三人都已处斩,最后轮到韩信,韩信道:“汉王难道不想得天下了吗?为何斩杀奇士?” 夏侯婴认为韩信的言行奇特,特别赦免了他,与他交谈后,对其十分欣赏,便向刘邦推荐了韩信。刘邦因此拜韩信为治粟都尉。 因此,夏侯婴不仅对韩信有救命之恩,也有赏识推荐之情,而刘邦此时派夏侯婴为主将,驻守赵齐边界,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韩信见蒯彻、李左车两人都不断瞟着他,一眼,两眼,三眼,不由摸了摸下巴,咳嗽了一声,道:“你们俩都看着我作甚?我是不会因为私情而废公事的。” 蒯彻的眼中不禁露出了怀疑之色。 韩信却转向李左车,提醒道:“相国,夏侯婴擅长的可是车战。” 李左车点了点头。车战在春秋时期十分流行,在战国时代则渐渐没落。兵车虽然笨重,行动也不如骑兵那么迅捷,但如果运用的好了,反而是克制骑兵的利器。如今许多人都不耐烦车战,但也许夏侯婴是掌管车马出身,对车战却颇有研究。 蒯彻仔细看了看墙上挂着的舆图,凝眉道:“难道仅仅是夏侯婴吗?这不对啊......” 韩信笑了笑,道:“当然不是。” 李左车也点头道:“当然不是。” 蒯彻看了看韩信,又看了看李左车,茫然道:“还有谁?” 韩信摸了摸下巴,道:“我先不说。” 李左车也笑道:“我也先不说。” 作为纵横家出身的谋士,蒯彻顿时觉得头大如斗,有些摸不着头脑。 韩信安抚地看了他一眼,道:“蒯先生,这只是我的估计,事实并非一定如此,现在就说出来,只是徒乱人意。” 李左车插言道:“大王,您既然有了预估,当做防范,毕竟,那位颇有根基,要防止其......死灰复燃。” 韩信一拍手,哈哈大笑,道:“相国与孤想到一块儿去了。” 蒯彻听到“死灰复燃”这四个字,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仿佛抓到了什么东西,也不禁笑道:“我也知道了。” 一支运粮队正缓慢地行进在路上,前面、后面、粮队两侧,均有精骑护送。许是前两日刚刚下过雨的缘故,路面并没有干,稍稍还有些湿润,车辆走过,在上面压出两道深深的辙痕。 “报!项将军,前面便是睢阳地界!” 项声的神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当即喝令全军戒备,如临大敌。 副将搔了搔头,道:“将军,那彭越真的会来吗?” 项声并未回答,因为他其实也不确定,彭越会不会来。 当年,楚汉在荥阳、成皋一带相持的时候,每每楚军从彭城向前线的项羽军运粮,经过睢阳、外黄一带时,彭越便突然冒出来,骚扰粮道,焚毁粮草,如果运粮的楚军很多,防卫严密,彭越不能胜的话,就引兵退却,楚军往往来不及追赶,很是让人头疼。 有时,项声寻思,如果不是因为彭越,而导致军粮不足,影响楚军战力的话,或许兄长早就攻下荥阳,将那刘邦杀死了。 当下楚军箭上弦,刀出鞘,谨慎而行,又走了五十余里,项声抬头见天色已晚,士卒、役夫们也早已疲惫,当即传令扎营,埋锅造饭。 等全营食罢晚饭,早已暮色低垂,墨蓝的天空上挂着一轮弯月,和三三两两的疏星。项声将士卒分为两班,一班守上半夜,一班守下半夜,要求每人就寝时不脱甲胄,以防有人晚上偷袭。 项声安排的是副将守上半夜,他自己守下半夜,也就是更为夜深人静,人睡得更沉,防备也更松懈的时候。 不少士卒的头刚刚沾上枕头,便呼呼大睡,更别说更为辛苦的役夫们了,营帐内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响亮的鼾声。 但上半夜,项声睡得却并不沉,睡梦中几次惊醒,惊醒之后,却发现一切如常,又再次睡去,只是快到下半夜时,实在疲惫,才睡得沉了起来。忽然,他梦中觉得有人摇自己的肩膀,道:“将军,项将军?” 项声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朦胧中面前仿佛是自己的副将,急忙问道:“有人袭营了?” 副将搔了搔头,连着打了两个哈欠,才道:“没有。” 项声这才反应过来,想必是下半夜到了,轮到自己守夜了。他强打精神,又从水囊中倒了些水,用冷水拍了拍脸,才觉得好了些,道:“好,你去睡吧。” 谁知一夜无事。 第二日清晨,楚军埋锅做饭,吃完早饭,拔营起身,继续向荥阳方向行进。又走了约五十里,眼见就要走出外黄地界。项声不由心下大定,暗想,在垓下时,彭越并未占到什么便宜,又见韩信已经不再助刘邦,或许这回,他也未必前来,也未可知。 正思忖前,迎面突然飞来一阵箭雨,不少楚军士卒并未防备,中箭落马。项声心道不好,原来彭越这老小子在这里等着,念头才一转,一支利箭已经直直地朝他的面门射来。 项声惊出一身冷汗,百忙中侧身一躲,箭擦着他的面颊飞了过去,却听后面传来一声惨叫,原来利箭射中了他身后的一个士卒。 项声大怒,喝道:“彭越,是不是你?你给我出来,躲躲藏藏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回答他的却是一轮又一轮的箭雨,不少楚军士卒已被射伤射死,纷纷擎起盾牌,遮挡利箭,而运粮的役夫们更是有的吓得以粮车为掩护,蹲在地上,双手抱头,有的干脆趴在地上,有的更是钻到粮车底下,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只恨为何接了这个差使。 “不好了,粮车着火了!” 项声大惊,果然,这一轮箭雨竟然是火箭,瞄着粮车进行攒射,想必箭上有火油、硫磺等引火易燃之物,箭一落到粮车上,便呼呼地烧了起来,粮车中的谷粒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不一会儿,便浓烟滚滚,直冲云霄。 项声再不说话,吩咐副将道:“你来救火!”又大喝道:“弟兄们,跟我冲!”说完左手盾牌护住要害部位,右手持矛,两腿一夹马腹,往前冲去。 他已想明白,惟有冲过这段弓箭射程,与敌军短兵相接,才有可能改变挨打的劣势,反败为胜。 来人正是彭越,他见楚军已从惊慌中反应过来,开始冲锋,呵呵一笑,向副将扈辄使了个眼色,道:“其余人随我退!”说完便一拨马头,掉头就走。 项声追到前面,见彭越已率人退去,连“彭”字大旗,也打得东倒西歪,更是怒从心起,大喝道:“彭越,哪里走?!”继续带人追了下去。 追了二十余里,却始终追不上彭越,见士卒们已不复刚才的锐气,又牵挂着粮草有失,便拨转马头,率兵回到原处。 却见粮车上一片狼藉,虽然火焰已被扑灭,不少粮车还冒着黑烟,项声又惊又怒,喝道:“怎么回事?” 副将哭丧着脸,道:“项将军,你走之后,又有一支人马杀了出来,将粮草毁坏......” 项声的脸色变得铁青,道:“余粮还有多少?” 副将嗫嚅道:“不到原来的一半。” 项声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压下了胸中的怒火,道:“启程,前往荥阳!” 他从前并未押运运过粮草,每每听闻,彭越如何如何厉害,只是心存怀疑,并未深信。他后来在垓下与彭越对战,更觉得这位所谓的“梁王”虚有其名,名不副实。虽然如此,这次他依旧十分谨慎,百般防备,却不料还是落入了彭越的算计之中。 彭越正战或许不行,梁军也不是楚军精锐的对手,但他确实精通“游战”。项声不由地蹙起了眉,忧虑起来,兄长与将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如果吃不饱的话,又如何作战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07 08:24:56~2020-01-10 05:2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pple013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过了外黄,再向西走三百余里,便是荥阳。庆幸的是,彭越并未再来偷袭。想必一来,彭越只在梁地一带、他的势力范围内活动;二来,彭越惧怕项羽突然从荥阳回师,所以不敢过分逼近荥阳。 且说项声一路护送粮车,路上平静无事,这日终于来到荥阳城下,见了项羽,不禁满脸羞愧,道:“兄长,粮草在路上,被彭越毁了一半。” 项羽早已听说粮草被烧的事情,或许是在前世,这种事情发生了太多次,项羽并未苛责项声,只是点了点头。 项声见项羽脸色平静,不禁松了口气,他憋在心头的一句话,翻过来,覆过去,憋了又憋,终于忍不住冒了出来,“兄长,为何我们要劳师远征,攻打荥阳,等刘邦攻过来,不是更好吗?这样,也避免了运粮的问题。” 项羽道:“你是说固守彭城?等刘邦来攻?” 项声道:“正是。” 项羽不由地沉默了。他其实也转过这个念头,但最终还是将其否决了。这不仅仅是他个人的作战风格:喜欢进攻,喜欢掌握在战场上的主动权;更重要的是,这是在主地与客地作战的问题。 刘邦具有关中、巴蜀之地,无论是有着渭水灌溉的关中平原,还是有着都江堰之利的蜀中平原,均是盛产粮食的“粮仓”,而刘邦又据有黄河上游之利。当年秦国便是将军粮由水路运输,沿黄河而下,并未动用许多民力,最后才能统一六国。 想到此处,项羽不禁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当时入关后,有人劝说他:“关中阻山河四塞,土地肥沃,可以在此建都,成立霸业。”但他见秦宫被烧后,已经十分残破,又想回到故乡,道:“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又有谁知道呢?”因此否决了那人的提议。现在想来,自己当时是脑子发昏了吧,竟然小觑了天下英雄,以为凭借自己的武勇与用兵,即使放弃关中的地利,世间也无有敌手......想到此处,他不禁摇头苦笑。 “兄长,兄长?”项声见项羽脸上颇有落寂之色,疑道。 “啊,”项羽回过神来,道:“不行。如果让刘邦压在彭城一线作战,我方的粮食收成会受到影响。刘邦的战线虽然拉长,但因为他可以用水路运输,对其影响却不大。” “那可如何是好?”项声挠了挠头,想了想,舔着脸道:“兄长,我就留下来,助你攻打荥阳,可好?” 项羽微微笑了起来,道:“你是怕了彭越?” “谁怕他啊?”项声耿着脖子,不服道:“正面打打试试,只是这老小子总是游走偷袭,确实是防不胜防。” 项羽不答,眼前却突然浮现出一行清秀中带着挺拔的字:“另,彭越,勿忧也。信。”想到韩信,他心里甜蜜之余,又隐隐有些忧虑。既然彭越已经助了刘邦,那么先前投奔彭越的田横呢? 自从陈国田氏篡齐之后,姜氏齐国就变成了田氏齐国,后来又得到当时周天子的认可,已在齐国称王数代。当年就是因为齐地田荣、田横等反叛,他东征齐国,才给了刘邦东出的良机。而如果韩信在齐地称王,虽然田荣已死,那田横又岂会善罢甘休? 他忽然吩咐道:“拿笔来。”亲卫急忙取来丝帛和笔,项羽取过笔,蘸了墨,在丝帛上写了几个龙飞凤舞的字:“见信如晤:一别已有月余,信安好否?堤防田横。羽。”等墨干了,他细细将丝帛叠好,封上火漆,递给亲卫,道:“即刻飞马送给齐王。” 亲卫领命打马而去,项羽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默默想道:“唉,只望你好好的,无须为我忧心。” 一个月后,楚军又有一批军粮在彭城集结完毕,但这次押运粮草的将领,却换成了钟离眛。 钟离眛“噗”地一声,吐出口中嚼烂了的草梗子,暗暗咒骂一声。项声这小子,如今在荥阳城下,肯定暗自得意吧。大王禁不住他的死缠烂打,死乞活赖,将这次押粮的任务交给了他。 其实,虽然围攻荥阳,每日架云梯攻城,忍受着愈来愈浓的尸臭的味道,十分辛苦乏味,然而,钟离眛宁可此时呆在荥阳城下的是自己。无论如何,此次运粮之后,还是要恳请大王,把他和项声换回来才好。 “将军,粮已经装好了,等您看过之后,便可以出发了!”亲卫躬身报道。 钟离眛点了点头,随着亲卫出了彭城西门。只见这次的粮队却分成三队。这是他深思熟虑之后,想出的对付彭越的办法。三支粮队虽然看起来差不多,其实只有一队装的是真正的粮草,其余两队,车辆中装的都是石头。而护粮队,也只有一队才是真正的精锐,另两队却是新招募的士卒。但如果远远看去,却看不出什么区别。甚至,另两队新提拔的偏将,在外形上也是和他自己身材相似的彪形大汉,量那彭越,也没有千里眼,又能分辨出谁是谁? 钟离眛不禁暗暗得意,彭越,且看你如何对付我这一招! 且说三队分头出发,虽然都往西去,但走的路却并不相同。钟离眛随着最后一队出发,一路太平无事,这日临近睢阳地界,虽说做了万全准备,他的心也不由地提了起来,派出斥候,去打探另两路的消息。 两个时辰后,斥候回报,“将军,另两路均太平无事。” 钟离眛点了点头,见天色已晚,下令扎营休息。 一夜无事。 第二日,全军吃罢早饭后,拔营动身。行了五六十余里,见路边有个棚子,棚子外高挂一面布旗,上面大写一个“浆”字。旗子已泛着微黄色,在风中微微翻卷,连上面的“浆”字,似乎也饱经风吹雨打,看起来有些褪色了。 钟离眛一扯缰绳,勒住马,问道:“这棚子?” “禀将军,这张家棚子在此地已经有些年头了。”亲卫道。 钟离眛的眼睛掠过泛黄的旗子,微微点头。其实,这一路从彭城行来,路上见到不少这样的大棚。这些大棚设在水陆交通,人来人往之处,除了卖水卖浆之外,还卖一些豆粥、麦饼、饭团、果子之类的点心,供往来行人歇脚果腹之用。棚子内,已经三三两两地坐着几个行商,和几个农家打扮的小子。 此时已经入夏,天气变得炎热起来,这一路走来,钟离眛早就觉得有些口渴,此时见这家棚子应该是个老店,当即下马,在棚子中坐定,吩咐亲卫道:“给我要一碗梅浆来。” 亲卫答应一声,不一会儿,便双手捧来一碗梅浆。钟离眛接过陶碗,尝了一口,梅浆酸酸甜甜的,甚是爽口,不禁三口两口地喝完。 此时,棚子里已坐满了士卒,更多的士卒、役夫,在棚子外席地而坐。讲究的,过来买了碗浆,吃些点心,不讲究的,就拿出随身携带的水囊,喝水休息。 “王二狗,你上次欠我的钱,该还了吧?”这一声突如其来,把钟离眛吓了一跳,他转头看去,声音却是从隔了几桌的一对农家小子那边传来的。 王二狗的眼珠咕噜噜乱转,道:“李老四,我哪时候欠过你钱?” 李老四大怒,一拍桌子,支起半个身子,劈手揪住了王二狗的衣襟,道:“上次赌钱时你借了我五文钱,快还!快还!” 王二狗使劲掰开李老四的手,赖道:“我何时向你借过钱?你记错了吧。”说完便站了起来,朝大棚外快步走去。 “你还想跑?”李老四也站了起来,在后面追,王二狗忽然跑了起来,李老四也跟着跑了起来,王二狗回头一看,像只无头的苍蝇般,乱窜到车队附近,就在此时,李老四已经赶上了王二狗,从后面揪住了他的衣领,两人在一辆粮车附近扭打起来。李老四一扑,把王二狗扑倒在地,抡起拳头便要打。 一名士卒走了过来,板着脸喝道:“起开!要打到别的地方打去!” “是是是。”李老四看了眼士卒手中的矛,把王二狗从地上揪起来,点头哈腰地揪着他朝另一面走去。 原先看戏看得正热闹的士卒役夫们,见两人走远了,也不再看,又休息了片刻,钟离眛下令启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10 05:24:58~2020-01-11 23:2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o^)/~、粲然一暮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又行了约三十里,钟离眛见天色已晚,下令就地扎营,埋锅做饭。全军吃罢晚饭,夜幕已经低垂,钟离眛将人分为两班,定在丑时三刻换班,当下脱下盔甲就寝。 丑时初,正是睡意最浓的时候。营内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巡营小队举着火把,踢踢踏踏地走过。 “钟离将军也忒小心了。” “就是,这次运粮分成三队,彭越难道是神仙不成?他又怎知哪队有粮?” 有人打了个哈欠,“好困。真他妈的想睡一觉。那些孙子好命......” 哈欠像是会传染似的,另一人也跟着打了个哈欠,“要我说......找个地方猫一下,打个盹儿也好......” “你就不怕军法处置?” “嗨,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知道?再说,又不是睡,只是打个盹......” 巡营小队过去了,又留下一片寂静,除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偶尔听闻草丛中蟋蟀的吱吱长鸣。 一片云飘了过来,把月亮挡住了,疏星闪烁,洒下清冷的星光。整个营地都沐浴在这冷冷的星光里。 一队人马悄悄地摸近营地。马蹄上裹了布,马口都衔着枚,士卒手中的长矛在星光下闪着幽幽的冷光。眼见已摸近营寨,为首的首领勒住马,队伍止住了。见楚营中没有任何反应,显然没有察觉,首领微微冷笑,手一挥。 忽然,上百只火把点燃了,夜空也为之一亮,下一刻,上千只火箭,在墨蓝的夜空中划出上千道红红的弧线,霎是好看,弧线落入楚营中,只听“噗噗”声连响,楚营营帐中了火箭,接着便烧了起来。 “不好了!着火了!” “快救火啊!” 彭越冷笑一声,手一挥,一马当先,冲入楚营,梁军紧随其后。马蹄声踏碎了楚军将士的美梦,不少士卒从睡梦中惊醒。 “不好了,有人袭营!” 只听账外喊杀声响成一片。 “杀啊!” “活捉钟离眛!” 虽然梁军这样喊着,其实却并不与从梦中惊醒的楚军恋战。如见到惊慌失措的楚军,自然上前一矛,抽冷子将其刺死,如果楚军奋力接战,梁军反而往后退却。 彭越已经预估了楚军粮草的位置,带人摸到辎重处,又点了几把火。此时,火光熊熊,已经映红了半边的天空,却见火光中,一员大将持矛策马而来,身上只披了外袍,不着战甲,不是钟离眛,却又是谁? “彭越,果然是你这老小子!” 钟离眛策马赶来,见到敌军大将,认得是彭越,挥矛便刺。彭越挥矛架开,喝道:“撤!” 彭越一边发令,一边向钟离眛挺矛刺去,钟离眛挥矛架开,彭越却趁机拨转马头,向营外冲去。 “彭越,有种别跑!留下来吃老子一矛!”钟离眛策马就追,彭越并不答话,只是往外跑。 梁军也不与楚军恋战,跟着彭越往外跑。钟离眛大怒,带着一队精骑往外追去。此时,彭越军早就灭了火把,钟离眛先前还能看到梁军的影子,后来,追出十余里,前面只见到幢幢黑影,不知是树影还是别的什么,梁军早就消失不见了。 钟离眛忽然心生警惕,想起前次项声追击彭越,不料彭越留下一队人马,再次焚毁粮草的事,急忙勒住马。马“唏律律”地叫了一声,前蹄扬在空中,立了起来。 “将军,不再追了吗?”亲卫也勒住马,问道。 “撤!”钟离眛恢复了冷静,道:“前面怕有埋伏。” 当下楚军原路撤回营寨,所幸彭越军并未再来。等扑灭了火,清点人员、粮草,人员虽然只伤亡了不到两百人,但粮草却毁了七成。 “这可如何是好?”钟离眛连连搓手,道:“前线粮草本已不足,这次粮食又折损了大半,只怕将士们真的要饿肚子了。”一转念,又想道:“还有项声那小子,肯定要笑话老子,好歹他还剩了一半粮食,我倒好,只剩了三成。”又寻思,为何前两队无事,偏偏这一队出事了?彭越又怎么知道,自己这一队运的是真正的粮草? 且不说钟离眛垂头丧气,整队前往荥阳,五日之后,战报已经传入了临淄齐王宫。 “报!大王,钟离眛粮草被毁!” 韩信与李左车交换了个颜色,这消息并不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前世,刘邦将自己、彭越、英布三人封为异姓王,自然是因为这三个人的战功最为卓著,逼得刘邦不得不以王位来做酬佣。彭越不仅熟悉地形,而且精通游战。常言说的好,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自然对楚军而言,彭越的偷袭防不胜防。 又有斥候来报,“报!大王,胶东反了。” 韩信唇边露出微笑,道:“可是田横?” 斥候道:“正是。” 李左车撸须道:“果然不出所料。” 韩信的目光不禁掠过书案上摊开的书信,“......信安好否?堤防田横,羽。”可怜的项羽,又要跟着楚军一起饿肚子了,想到此处,他忽然有些心疼。 前世,刘邦称帝后,田横不肯称臣于汉,率五百门客逃往胶东郡即墨附近的海岛,刘邦派人招抚,田横被迫前往洛阳,在途中距洛阳三十里地的首阳山自杀。五百门客听到田横死后,他们也都在岛上集体自杀。这件事,还是在他死前发生的。田氏据齐国数百年,在齐地自有根基,而此时天下未定,田横自然希望趁机夺取齐国。 此番,刘邦派与自己有旧的夏侯婴驻守赵国,田横则在胶东起兵。希望自己一方面碍于夏侯婴的情面,不西出赵国,另一方面希望自己去平田横之叛,无暇插手楚汉之事。不知道这番算计,究竟是出自谁的手笔? 他凝思片刻,提笔在丝帛上写了封信,然后细细折好,封上火漆,吩咐亲卫道:“此信务必飞马送与项王。” 亲卫接过信帛,转身而去,李左车道:“大王可是要对付彭越?” 韩信看了他一眼,笑容明丽,“孤不是早就向项王许诺了吗?” 西楚霸王六年(汉六年),秋,七月。 齐王韩信、偏将陈贺率步骑八万离开临淄,前往胶东平叛。李左车、蒯彻将大军一路送出东门,韩信止住马,道:“相国,蒯先生,留步吧。” 两人止住脚步,躬身与韩信道别,道:“大王此去,万事小心。” 韩信拱手道:“齐国,就交给两位了。” “喏。” 韩信一笑,扬鞭打马,卷云撒开四蹄,朝东跑去。不一会儿,他的背影便消失在滚滚烟尘里。 李左车、蒯彻等韩信的背影看不见了,对望一眼,回到城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11 23:24:10~2020-01-14 07:3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pple013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粲然一暮、蔣丞顾飞是信仰、apple01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蔣丞顾飞是信仰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此时楚军,已经围困荥阳差不多达三个月之久了。汉军又一次打退了楚军的进攻,听到楚军的鸣金声,汉军士卒们才松了口气,一个个如上了岸的鱼似的,瘫倒在城头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荥阳城下,到处是残肢断臂、形状各异的死尸,还有滚木礌石,以及被撞散或烧毁的云梯残骸。凝结的,或者正在凝结的鲜血将城根、城根处的泥土染成了暗红色。正好是夏末秋初时节,空气中隐隐约约弥漫着一股尸臭。 “这是怎么回事?这两回项羽的攻城力度为何变强了?”刘邦看了看张良,又看了看曹参、樊哙,问道。 张良捋了捋胡须,沉默不语,曹参却道:“大王,这是因为......楚军的粮食补足了。” 曹参也是从沛县起,便跟随刘邦的旧人,当年他随刘邦入关中,因功被封为建成侯。后来,刘邦将曹参派入韩信军中,跟随韩信一路破魏、平赵,灭齐。此次,韩信从垓下撤兵,对楚汉之争采取中立态度后,曹参也率本部离开齐国,返回荥阳。 刘邦皱眉道:“彭越没去夺楚军军粮吗?” 曹参道:“这两回,楚军的粮食均由南面运来,没有走北边。” 刘邦皱眉道:“英布那家伙呢?还是不愿意出兵相助?” 曹参道:“英布还是首鼠两端。” 刘邦道:“不行,楚军这样攻下去,荥阳必定守不住。曹参,你替我给彭越写封信,叫他继续骚扰楚军粮道。” “喏。” 议罢,曹参下去写信,樊哙刚回到自己的住所,亲卫已走了过来,禀道:“将军,审舍人已经等候多时了。”樊哙一怔,走入厅内,只见审食其已经迎了上来,微笑着拱手道:“樊将军。” 审食其大约四十岁的样子,面容清瘦,眉毛有些下垂,稍稍带点苦相。他也是沛县人,刘邦的同乡,当年刘邦入关,将老父吕太公、妻子吕雉、以及吕雉所出的一对儿女刘盈、刘元,留在家乡,托给舍人审食其照顾。彭城之战后,刘邦战败,吕太公、吕雉连同审食其一起被楚军俘虏,被掳到彭城。这些年来,审食其一直任劳任怨,对吕雉忠心耿耿,而吕雉是樊哙妻子吕媭的姐姐,因为这层关系,樊哙对他也是十分敬重。 樊哙急忙拱手还礼,道:“啊,原来是审舍人。是王后找我有事吗?” 审食其道:“正是。如果樊将军有闲暇的话,可否去见一下王后?” 樊哙随着审食其,来见吕雉,只见除了吕雉外,在座的还有一位中年画师,在他面前,摊着一块布帛,砚台中也早已磨好了一池墨。 樊哙怔了怔,不解其意,拱手给吕雉见礼。 吕雉道:“唉,你俩都坐吧,都是自家人,无须多礼了。”态度十分亲切。审食其、樊哙都依言在下首坐下,樊哙挠了挠头,道:“阿姐,这是?” 吕雉目光闪动,道:“阿哙,你和韩信很熟吧?” 樊哙又挠了挠头,道:“很熟谈不上。” 吕雉叹道:“唉,我的意思是,你总对他的相貌很熟吧。” “这是自然。”当年刘邦在汉中筑坛拜将时,军中将领个个都希望自己会被拜为大将,樊哙也不例外,没想到最后被拜为大将的是有着“胯|下之辱”之名的韩信。当时诸将个个不服,当然也包括自己,直到后来,从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开始,一直到破魏、平赵、灭齐,不说别人,至少樊哙自己,对韩信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吕后笑道:“那就好,你说说,韩信长得啥样?” 樊哙道:“这,我只怕说不好。” “没事,你慢慢说,说错了再改就是了。”吕后朝审食其看了一眼,目光颇为温柔,道:“可惜食其与我一直留在老家,后来又在楚营当人质,竟然没有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齐王。” “好吧。韩信其实长得很秀气,脸是长圆脸......”樊哙一面说,画师一面在纸上作画,等樊哙说完了,画师也画完了,道:“樊将军,您看看,可是这样?” 樊哙走过去一看,道:“嗯,下巴还要尖一点,眉毛这里,还要上扬一点......” 画师又作了些修改,最后樊哙道:“嗯,差不多就是这样子。” 吕雉道:“快拿给我看看。” 樊哙从画师手中接过布帛,呈给吕雉,一见画像,吕雉的眼睛倏地亮了,亮得耀眼。 樊哙疑道:“阿姐?怎么了?” 吕雉掩饰地笑了,道:“呵,没什么,我是说,没想到,鼎鼎大名的齐王信,竟然如此俊俏,看上去,像个大姑娘呢。”说完,她把画像递给审食其,道:“食其,你看看。” 审食其接过画像一看,抬头看了看吕雉,点了点头。 几日后,刘邦的一封急信,快马加鞭地递入了梁王宫。 彭越从信使手中接过帛书,犹豫几次,终于还是打开了书信,匆匆看完后,长长地吁了口气。果然不出他所料,在信中,刘邦写道,由于楚军目前军粮充足,攻城力度加大,汉军守城已经十分吃力,刘邦令彭越务必要深入楚境,破坏楚军粮道。在信末,刘邦又提醒他,两人如今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汉王败了,项羽也绝不会饶过彭越。 原来,当日韩信给项羽写信,提议楚军避开睢阳、外黄一线,军粮也不在彭城集结,而改为在寿春集结,然后沿着楚国南部转而向西,在荥阳以南再折而北上,送至楚营。 这样,虽然比之走楚国北线,路途更加遥远,而运输也更加辛苦,但却避开了彭越的骚扰,使得军粮能够完好地送到楚营。 项羽接到书信后,果然采纳了韩信的建议,连着两次运粮,均走楚国南边,而正如韩信所料,彭越害怕归路被截断,不敢深入楚国国境,这两次的粮食,都完好地送到了荥阳城下。 彭越紧紧地攥着帛书,皱着眉头,在殿内踱来踱去。这该如何是好?如果深入楚地骚扰运粮,对自己与梁军而言,孤军深入,实在危险;但如果听之任之的话,让攻打荥阳的楚军粮草充足的话,更是损害大局。他究竟该如何呢? 忽然,彭越立定了脚步,暗想,“不对啊。楚军这样做,其实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虽然走楚国南部,他们无须担心自己去劫掠粮食,但路途比走彭城、睢阳、外黄一线远了至少一倍,而考虑到押运粮草的士卒与役夫们在路上的损耗的粮食,想必每次也未必能运送多少粮食,长此以往,必非楚国国力所能够支撑。” 想到此处,彭越脸上露出笑容,叫过一名亲卫吩咐几句,亲卫领命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喜欢看打仗的还是少。。。 感谢在2020-01-14 07:32:28~2020-01-16 07:1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粲然一暮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过了几日,亲卫回报,“大王,楚国市面上,粮价已经涨了一倍有余。” 彭越挥手斥退亲卫,暗暗得意,“哼哼,项羽,你自作聪明,以为这样可以避开我,其实你的粮食损耗也少不到哪里去。就算齐国鼎力助你粮食,你又能支撑多久?再说,如今齐地田横叛乱,齐国自顾不暇......” 果然又过了几日,斥候来报,“大王,此次楚国军粮在彭城集结。” 彭越“哈哈哈”地笑了一阵,才止住笑,问道:“楚军此次押运粮草的是谁?” 斥候道:“此次楚军押运粮草的有两员大将,除了钟离眛外,还有季布。” 季布是楚国人,是有名的侠士,也是楚军的勇将。他为人好逞意气,爱打抱不平,极重信诺,所以楚国有一句谚语,“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 彭越自然也听过季布的名字,不由冷笑道:“这回项羽为了保证运粮顺利,可是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部将扈辄在一旁道:“大王,末将估计,此次楚军会防护甚严,那么,此次我们还要去劫粮吗?” 彭越道:“去,自然要去。即使楚军防护严密,也未必没有可以下手之处。”其实,这不仅仅是刘邦的来信催他催得甚急;更重要的是,如今的形势也由不得他不去,毕竟,如果楚军军粮充足的话,攻城力度必然加大,对荥阳会是极大的威胁,如果刘邦败亡,自己也会跟着败亡。 且说此次楚军自彭城运粮出发后,彭越便广撒斥候、眼线,密切监控楚军动向。这日斥候来报,楚军已进入睢阳地界,扎营休息。彭越又一一问明楚军扎营的具体情况,不禁微微冷笑。 扈辄道:“大王,今晚可要去劫营?” 彭越摆摆手,道:“不可,还不到时候。”据斥候所报,此次楚军的兵力是以前的差不多一倍半,由两员将领,钟离眛与季布共同带领,而且,其选择的具体扎营地点,一马平川,并无遮挡。据报,楚军还砍去营地周围数里的树木,让可能的伏兵没有任何遮掩。 虽然如此,彭越也并不心急,所谓堤防和锐气这东西,其实和勇气一样,是逐渐衰减的。当年曹刿说的好:“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楚军如今锐气正盛,防范也十分严密,如果自己去劫粮,自然讨不了好去。但随着楚军向西边的外黄一带行军,不仅运粮、行军十分疲累,晚上分成两班,防止自己劫粮,更是让他们累上加累。等到他们锐气消磨,士卒疲敝之时,才是自己出手的良机。 更何况,由睢阳,到外黄,也并非都是一马平川的地形,总有楚军防不胜防的地方。想到此处,彭越不禁呵呵冷笑,吩咐斥候,继续严密监视楚军动向。 且说钟离眛、季布两人率部从睢阳一路西行,眼见快出了外黄地界,天色已晚,两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如果彭越要来劫粮,只怕就在今夜。 两人打起精神,吩咐安营扎寨,又如往常一般,令士卒砍去营地周围的树木。这夜,楚军分成两班,安排在丑时交接,个个强打精神,严密注视着营地外的任何动静。 然而,一夜过去了,除了夜间出来觅食的几只猫头鹰外,只听到几里外山林中的如泣如诉的数声狼嚎。梁军连半个人影也没见。 东方已渐渐地露出鱼肚白色。天空中,半轮残月依然依稀可见,但想必随着喷薄而出的红日,残月即将消失不见。 昨夜,值下半夜的是钟离眛,他不禁连着打了几个哈欠,骂道:“他妈的,看来彭越这老小子见我军防卫严密,怯了,不敢来了。前两次,在南边运粮时,他不也是不敢来吗?” 季布劝道:“钟离将军,如今仍在外黄边缘,白天行军还是要小心为上。” 钟离眛撇了撇嘴,道:“好吧,就听你的,小心为上。只是实在是太困了,老子在马上打个盹儿。” 吃完早饭,楚军拔营起身,继续向西行军。钟离眛虽然在马上打着盹儿,其实并不敢睡实,两只耳朵一直支棱着,注意周围的动静。季布更是睁大眼睛,仔细观察四周,小心防范。 然而这日走了三十余里,依旧不见梁军与彭越的踪影。此时,楚军早已经行出外黄地界,钟离眛与季布都不禁松了口气。按照以往的经验,彭越为人谨慎,并不敢越出其势力范围作战。 忽见前方烟尘滚滚,一名飞骑从西而来,穿着楚军服色,一路驰到钟离眛面前,翻身下马,从怀内掏出一封帛书,双手呈上,道:“钟离将军,大王书信。” 钟离眛十分惊讶,接过帛书,帛书上火漆完好,盖有项羽印记。他急忙打开一看,正是项羽的亲笔手书。他匆匆看完,又将书信递给在一边的季布。季布看完书信,与钟离眛对视一眼。钟离眛吩咐信使,道:“我已经知道了,必定遵命行事,你一路亲苦了,先下去歇息吧。” 又走了大约五里地的样子,天色已晚,钟离眛勒住马,见此地地形平坦,大约一里地外有片小树林,有小溪从小树林中蜿蜒而出,又从怀里掏出书信,仔细看了看,道:“就地扎营吧。” 季布见溪水清澈,正方便全军饮水、做饭、洗漱,点头道:“好,此地正是扎营的好地方。” 当下楚军止住行军,就地扎营。刚吃罢晚饭,不少楚军士卒来不及洗漱,便东倒西歪地就地睡了过去。钟离眛也连着打了几个哈欠,暗想,“这也不怪他们,这一路行来,全军都已经疲累之极,尤其是从睢阳到外黄一线,晚上分为两班守夜,连着几晚,士卒们的睡眠均颇为不足。” 却见季布走过来,道:“钟离将军,虽然如今已离开外黄,无须再分两班,还是要以小队巡夜。” 钟离眛点头道:“正是如此,谨慎总无大错。” 当下钟离眛、季布相视一笑,分派完毕,不一会儿,天全黑了,而全军也很快沉入了梦乡,只听闻此起彼伏的鼾声,而大部分营帐内灯火已熄,只有数点灯火,在黑暗中随着夜风轻轻摇曳。 丑时。 彭越带着一队精骑,静静地蛰伏在黑暗中,仿佛与这夜色融为一体。正对面,便是不远处的楚营。 彭越微微冷笑,暗想:“你们以为我以前不出外黄作战,这一次也定会如此吗?呵呵,可知道,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个时机,这个地点,正是他精心选择的。 楚军在睢阳、外黄一带,必定最为谨慎,而出外黄之后,无论精神、体力也是最为疲惫与放松之时。而他也碰巧知道,出外黄之后,地形稍稍多变,不仅有低矮的小山,也有小树林。好巧不巧,楚军此番自己作死,松懈大意,竟选择了利于偷袭的地点! 彭越一声令下,上千支火箭飞向楚营。火箭落在营帐上,熊熊燃烧起来,彭越哈哈大笑,当先策马冲入楚营。 刚冲入楚军营盘,彭越忽然心头一凛,据他以往的经验,这个时候,敌军士卒在睡梦中被惊醒,至少会有骚动,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动静。 “退,快退!”彭越勒住马,大呼道,却见楚营营盘周围一亮,燃起了上千只火把,火把最明亮处,两名将军并辔而立,正是钟离眛与季布。 钟离眛横矛大笑道:“哈哈,彭越,你老小子这回中计了!哈哈哈哈。” 彭越虽有些吃惊,但心下不乱,当即拨转马头,想朝来路奔逃,才刚跑出几步,忽然来路上也亮起了上千只火把,将营盘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火光映射下,两面大旗上绣着的金字耀得让人睁不开眼,分别是一个“齐”字与一个“韩”字。 见到这两面旗帜,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了下来,彭越原先仍然笃定的心,忽然慌乱起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目光急忙顺着旗帜往下看,只见旗帜之下,一名青年身着战甲,骑在黄骠马上,头盔上的红缨鲜红,衬得那人面容愈发的隽秀白皙,又颇添了些英武之气,这人不是齐王韩信,却又是谁? 彭越不禁喃喃道:“韩信,你怎么会在这里?”铺天盖地的悔意涌上了心头。如果说当今战场上,唯一让他畏惧,觉得用兵不可测度的人便是韩信。项羽虽然武勇,又擅长轻骑突袭,但“打不过就跑”,一向是彭越的原则,虽然数次败在项羽手下,但每次也都能逃得性命。 他一直以为韩信在齐地带兵平叛,早知道他在楚国,任刘邦再催,他也不会出来劫粮啊。 韩信轻笑,道:“你没想到?”他忽然收敛了笑容,轻轻道:“传我的令,诛杀彭越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第26章 “大王有令,杀彭越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数十名亲卫大声喝道。 “杀了彭越!”全军鼓噪起来。 “杀了彭越!” 箭矢密集如雨,如同飞蝗一般地射向梁军,收割着梁军的性命。士卒们纷纷中箭倒地,慌乱之中,不少士卒以盾牌遮挡利箭,箭钉在盾牌上,发出连串“夺夺夺”的声音。 彭越道:“不可恋战,杀出重围!”当下一催坐骑,向外冲去,扈辄也挥矛在侧,随着彭越往外冲。 然而,此时的梁军,早已被楚军、齐军层层包围,梁军几次冲锋,都无法冲出去。此时的彭越,手上的长矛、战袍已经染满了鲜血,见身边的亲卫纷纷倒下,连身旁的扈辄也中箭落马,他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齐王,末将请命,出战彭越!”钟离眛策马跑到韩信跟前,拱手请战道。 韩信微微一笑,道:“好!困兽犹斗,彭越不可小觑,钟离将军多加小心。”其实此时,再来几轮箭雨,彭越必然抵挡不住,但就让钟离眛得了这个功劳又如何?前世,他亏欠他一条性命;这一世,便用“万户侯”之位,稍稍弥补吧。 “齐王放心!”钟离眛哈哈大笑,策马朝彭越冲来,两人战在一处,两人周围,被齐楚联军围得像铁桶一般,水泄不通。 火光将两人的脸庞照得通红,彭越的汗水涔涔而下,流入眼中,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已经战了多时,而钟离眛却是生力军,何况,对方又是楚军中知名的骁将。两人已经缠斗了十数回合,不分胜负。韩信吩咐道:“击鼓!为钟离将军助威!” “咚!咚!咚!”雄壮的鼓声响起,钟离眛越战越勇,忽然看到一个破绽,长矛如毒蛇出洞一般地刺向彭越。彭越躲避不及,被刺中肋下。钟离眛撤手收矛,矛尖带出一串血花,洒落在泥地上。 “彭越受伤了!”齐楚联军发出阵阵欢呼声。 “钟离将军,杀了彭越!” 钟离眛哈哈大笑,又奋起一矛,当胸刺向彭越,彭越愈加手忙脚乱,再架得几矛,被钟离眛觑得空隙,又被刺中一矛,这一矛深入要害,彭越在马上晃了晃,翻身落马,不一会儿,气绝身亡。 见主帅身亡,副将落马,梁军更无斗志,除了少数依旧拼杀,被齐楚联军杀死后,纷纷跪地缴械投降。而此时的东方,已经现出鱼肚白色,一轮红日,正待破云而出。 当下齐楚联军打扫战场,累了一夜,埋锅做饭,就地休息。对楚军而言,被劫粮的忧虑尽去,个个放下心事,喜笑颜开,敞开肚皮,大吃大喝起来。 钟离眛、季布对望一眼,双双来到韩信营帐,跪下行礼,拜道:“末将参见齐王。” “平身,快平身。两位将军,请坐。”韩信笑语晏晏,道:“两位将军吃饭了吗?” “还没有。” “那正好,我正要用饭,两位将军和我一起用罢。”侍卫见了,早已吩咐下去,不一会儿,火头军在各人几案上摆了膳食。军中早餐,甚是简单,就是些面饼、豆粥之流的,每个人的案上还有一小碟萝卜腌制的酱菜。 钟离眛咬了口面饼,含含糊糊地问:“齐王,末将有一事不解。”他与季布并非贵族出身,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礼仪。 韩信道:“钟离兄,无须客气。何事?” 钟离眛搔了搔头,道:“不怕齐王笑话,虽然我杀了彭越,但究竟怎么杀的,我至今还是迷迷糊糊。” 季布也点头道:“是啊,末将也以为,昨夜彭越并不会来,但却接到项王书信,告诉我们彭越会来劫营,要我们设好埋伏,还有齐王也会前来合围。”他拱手道:“齐王,您又怎会知道,彭越会在昨夜前来呢?” 韩信笑道:“这个说来话长。其实,彭越并不好对付,因此......” 因此,对付彭越的布局,其实早在当初他向项羽写信,建议楚国从南面运粮之时,便开始了。 彭越狡猾如狐,为人又十分谨慎,并不愿深入楚国国境,以防退路被切断,所以前两次运粮,彭越并未劫粮。但如此一来,荥阳楚军军粮充足,必然攻城力度加大,对汉军造成的压力加大,而刘邦也必会因此对彭越施压。 而这一回,楚军派出钟离眛、季布两员大将护粮,在彭越看来,是楚军无计可施之下的无奈之举,万万想不到会是计谋。而一路从睢阳到外黄,钟离眛、季布两人防护严密,彭越找不到好的下手时机,而出了外黄之后,彭越反而会利用楚军的松懈心理,突然出手。 此时,他在写给项羽的信中,指定了楚军扎营的地点,正是便于袭击之地。但这一切在彭越看来,却会以为是楚军出了梁地之后的松懈所致,并不疑心有诈,所以彭越便会像前几次一样,前来袭营。 说完之后,韩信总结道:“彭越善于游战,滑如游鱼,当年好几次在项王手下逃脱,所以对付他,必须要‘致人而不致于人’,将其诱入包围圈,予以歼灭。项王如今与刘邦争夺天下,彭越,不得不除,否则总会是心腹大患。” 钟离眜、季布听了,脸上均露出心悦诚服的神色,他俩虽知韩信威名赫赫,但从未和他亲自对战,而经过此战,才领教了为何这位齐王,当年能一路破魏,下赵,破齐。 韩信见了两人神色,不由抿唇一笑,眼角明媚,刚才他讲解时,钟离眛与季布都没再吃饭,连忙举手肃客,道:“来,两位将军,尝尝这酱菜,配着面饼,豆粥,十分美味。” 钟离眛伸出筷子,夹了几根酱菜,忽然,他的筷子停在了半空,道:“齐王,这酱菜不会......” “嗯?” 钟离眛搔了搔头,道:“这酱菜,不会是您亲手做的吧?” 韩信奇怪道:“不是。” 钟离眛道:“那就好。”他刚想把酱菜夹入口中,却又一次停下了筷子,道:“这个做酱菜的萝卜,不是您亲手种的吧?” 韩信更加奇怪了,道:“也不是,孤哪有这闲工夫种萝卜。”这回,连季布也向钟离眛瞟了一眼,眼神十分奇怪。这钟离眛靠齐王之力,杀了彭越,凭白得了个万户侯,不会是欢喜得傻了吗? 钟离眛这才松了口气,无视两人奇怪的目光,将酱菜放入口中,仿佛与它有仇似的,狠狠地咀嚼起来,把萝卜咬得嘎吱嘎吱作响。 韩信不由摸了摸下巴,问道:“钟离兄,你还好吧?” 钟离眛呵呵笑道:“末将很好,很好。”心里却想道:“上回因为吃了你亲手钓的鱼,项王把我罚得好惨,跟着士卒站队站了几天,这回当然要问清楚再吃,免得又被项王罚。” 作者有话要说:  阿眛学乖了...... 感谢在2020-01-18 07:16:56~2020-01-20 06:00: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632526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钟离眛、季布两人吃完早饭,与韩信拱手告辞。 钟离眛走到营帐门口,忽然回头道:“齐王,可要与我们一起去见大王?” 这个问题出乎韩信的意料之外。如今陈豨、陈贺带着齐军仍在胶东,为了围歼彭越,他自带五千精骑秘密南下,然后往西,还要避开夏侯婴、彭越的耳目。按理说,此时他应该即刻回到胶东,解决田横才对。 韩信摸了摸下巴,本想婉言谢绝,话到了唇边,却变成了:“好吧,此地离荥阳三百余里,孤就去见一下项王。”不知为何,他此时忽然很想见到项羽。 钟离眛大喜,道:“那末将马上飞马报告大王。” 韩信笑道:“不必,我选千名精骑,即刻起身,就不和你们一起走了。”他见钟离眛想要说什么,又道:“项王如有怪罪,我自会为你分说。”说完,便唤过副将,令他点齐一千精骑,又命他稍作休整后,便带其余四千骑返回胶东。副将领命而去。 且说韩信带着一千骑一路向西,这一日行了大约两百余里,见天色已晚,又见士卒疲劳,自己也十分疲惫,当即命令扎营。想必明日启程后,再过半日,便可到达荥阳城下。 齐军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全军吃罢晚饭,除了巡逻的士卒外,很快便进入梦乡。韩信也沉沉睡去,到了半夜,忽觉有些异样,仿佛营帐之中还有其他人。他睁眼一看,只见自己矮榻之前的地席上,箕坐着一个人,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不是项羽,却又是谁? 韩信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道:“项王,你怎么来了?哦......是钟离眛,我不是告诉他,不用提前告诉你的吗?”也许是带着些许睡意的缘故,他语声慵懒,还带着些鼻音,听起来仿佛是呢喃。说完,便要起身。 项羽只听得喉结微动,伸手按住了韩信的肩膀,道:“不用起来。”原来钟离眛辞别韩信后,想了想,还是派了一名骑士,一人双马,即刻动身前往荥阳,赶在韩信之前,禀告项羽。项羽得知后,当即起身东行,却刚好在这里截住韩信。齐军侍卫认得项羽,正要禀告韩信,却被项羽阻住。 韩信前夜并未睡觉,这日又在马上行了一日,虽然睡了一个多时辰,仍是十分疲累,当即又顺势躺在榻上,笑道:“那我便不起来了,你可别怪我无礼。” 项羽微笑道:“那怎么会?”目光十分温柔。 这样一直被他看着,韩信只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烧,急忙避开他的视线,道:“荥阳怎么样了?” 项羽道:“这个我们明天再说,你先睡吧。”声音低沉。 韩信道:“嗯,好吧。你也累了吧,不过这么晚了,也不好再收拾个营帐出来。要不,你就和我挤一晚?”说完,便往里面挪了挪。 项羽道:“好。”说完便从地席上起身,和衣躺在了榻的外侧。 韩信打了个哈欠,道:“好困,项羽,我先睡了。”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项羽道:“嗯。” 过了一会儿,只听韩信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想必是睡着了。项羽盯着他隽秀的容颜,却久久无法入睡。忽然,韩信向他这边偎了偎,头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想必是已经入秋了,夜晚颇有凉意,他体质向来比较弱,便自动地往温暖处靠近。 项羽脸上不禁浮出温柔的笑意,调整了一下自己肩膀的位置,让那人靠得更加舒服。身边的呼吸声,果然更加沉了。 直到东方显出鱼肚白,韩信才悠悠转醒,入眼便看到项羽的眼睛,也发现了自己的头靠着项羽的肩膀,连忙把头转开,道:“项王,你醒了?” 项羽道:“嗯。”他不会告诉他,其实自己一夜贪看他的睡颜,并未入睡。 韩信道:“不好意思啊,我把你的肩膀压麻了吧。”心里却不知为何,却有些窃喜。 项羽动了动肩膀,道:“无事。” 当下两人起身,盥洗完毕,全军吃过早饭,拔营前往荥阳。两人并辔而行,过了大约半日,快到荥阳城下时,项声前来迎接两人,拱手道:“大王,齐王。”对韩信持礼甚是恭敬。 项羽满意地点点头,来到主帐,道:“今日且不攻城。”又转头问韩信:“还累吗?” 韩信“噗嗤”一声笑了,道:“项王,你把我想得太娇弱了吧。” 项羽也笑了,道:“这次你准备在这里待多久?” 韩信叹了口气,道:“只怕明日就要走。” 项羽道:“好。”说着,唤过一名亲卫,道:“为齐王收拾个营帐出来。” 韩信急忙道:“无须麻烦了。如果项王不介意,我今晚再和你挤一挤。” 项羽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脸上的笑意,点头道:“好。” 韩信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道:“对了,我昨晚问你,荥阳怎么样了?你还没答我。” 项羽道:“此番你灭了彭越,楚军再无后顾之忧,刘邦只怕守不住荥阳了。我还没谢你呢。” 这话不错。前世,刘邦一旦荥阳吃力时,便指使彭越在楚国后方劫掠,逼得项羽不得不回师去打彭越,从而得到喘息之机。荥阳一直得以坚守。 韩信笑语晏晏,道:“谢什么,既是盟友,帮你不就是帮我自己吗?”话一出口,他忽然发觉,其实即使在前世,他和项羽之间,虽然敌对,冥冥中,也有种奇特的联系,如果粗俗地说,两人有点像一根绳子上牵着的两支蚂蚱。项羽一死,六年后,自己也跟着败亡。或许说,项羽死的时候,自己的丧钟就已经敲响了。 唉,不知前世彭越的结局又会如何?以刘邦与吕雉的心性,只怕彭越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吧。这一世,他至少在战场上死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韩信道:“那如果攻克荥阳,你是会直指关中,还是回到彭城休整?” 项羽沉吟道:“你看呢?” 韩信道:“我看最好先休整一段时间,一方面士卒疲敝,需要休整;另一方面,要等我解决田横和夏侯婴。” 项羽道:“好。” 韩信撑不住笑了,心想,怎么这一世,我说什么,他都会说“好”。那个自大且不听人言的项王呢,到哪里去了?还真有点略不习惯。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说话,又同时闭上了口。 韩信笑道:“你先说。” 项羽道:“正如你所说,我攻下荥阳后,便回彭城休整,你打完田横后,要不要来彭城商量攻取关中的事?或者,我去临淄也可以。” 韩信想了想,道:“还是我去彭城吧。” 这日下午,项羽在前账接见将领,处理军中事务,韩信懒得出去掺和,便躲在后账,一边听着项羽低沉的声音,一边随意从一旁的书架上抽了卷竹简翻看。 翻开竹简,映入眼帘的便是:“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原来是《孙子》。这书他熟得不能再熟,当即放回书架,又抽了一卷,翻开一看,“攻者不下十余万之众,其有必救之军者,则有必守之城;无必救之军者,则无必守之城。”却是《尉缭子》。 韩信不禁掩口窃笑,项羽如今也读兵书啦。听闻,项羽少年时,其叔父项梁教他学剑,项羽学了不久,就不学了,项梁十分生气。项羽道:“学剑只能和一个人对敌,要学就学万人敌。”于是项梁便教他兵法,项羽非常高兴,但是学了个大概后,便不肯深加研究。 他笑着摇摇头,又把《尉缭子》塞回书架,在账内无聊地走了几圈,又回到书架处。只见书架最底下的一层架子上,搁置着几卷竹简,便蹲了下来,抽出一卷,暗想:“这本不会也是兵书吧?” 打开一看,却吃了一惊,上面的字清秀而有风骨,异常熟悉,这不就是他自己的字吗?再看下去,却是当年他在楚营当郎中时,曾经记录过的会议记录。他把这卷塞了回去,又抽出一卷,打开一看,也是自己的手书,却是当年他按项羽吩咐,处理过的公文。 其实,无论是刚才的会议记录,还是这卷公文,如今看来,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早就已无任何影响,但不知为何,在戎马倥偬,进军撤军之余,项羽都还保留着,没有丢弃或焚毁,上面也无灰尘,想必要么有人时时拭擦,要么时时翻看。 想到此处,韩信的心里微感酸涩,有些胀胀的,有些甜蜜,又有些难受,再看其他几卷,都是他自己的手书。他把竹卷都原样放了回去,再也不想翻看什么书,便歪在榻上,听着账外项羽低沉的声音,浮想联翩,后来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20 06:00:58~2020-01-22 09:1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632526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等一觉醒来,已是黄昏时分。韩信刚睁开眼睛,只听项羽道:“醒了?” “嗯。” “那就起来吃饭吧。”说完,项羽便吩咐侍卫摆饭。 侍卫领命而去,片刻之后,火头军带了个大食盒,来到主账,将食盒中的漆盘一样样拿出来,摆在几案上,林林总总摆满了整个案面。接着又拿出一个陶罐,看着有些眼熟。最后,又取出酒樽,与两个青铜酒爵。 韩信看着一个个漆盘,外焦里嫩的烤鹿肉,烤兔肉,炙山鸡,也有葵菜等数样菜羹,不禁笑道:“项王,伙食不错啊。” 项羽歉然道:“只是没有鲜鱼。”说完拿过那个陶罐,摩挲道:“只有鱼酢。” 韩信笑道:“我也不是每日都要吃鱼的。”他忽然摸了摸下巴,道:“这鱼酢,不会是我送给你的吧?你还没吃完?是不合口味,还是......” 项羽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很合我的口味,只是舍不得吃。每天吃一点,才能吃得长久。” 他目光灼灼,似乎带着炙人的灼热,把韩信的脸都烧红了,急忙偏过头,打了个哈哈,道:“这也不用,如果你喜欢吃,我再送给你就是了。” “真的?” 韩信道:“那是自然。” 项羽这才笑道:“吃饭吧。”说完拿过酒樽,给两人的酒爵中都满上了酒。 韩信拿起酒爵,一饮而尽,道:“今日饮酒无事吗?” 项羽道:“小酌而已,又不会醉。” 韩信又饮了几杯酒,夹了些菜,忽然笑道:“项王,我告诉你一件好笑的事。”说完,就把钟离眛在齐营用早餐,问酱菜是否他自己做的,又问萝卜是否他自己种的,讲笑话似地讲了一遍。 项羽一边听,一边暗暗点头,暗想:“钟离眛总算不是木头,这回学了个乖。” 吃完饭后,两人在营中随意散步。韩信从地上扯了一片草叶,放在唇边,随意吹奏家乡小调。项羽在后跟着,静静聆听。 时候还未到就寝时分,各营帐中传来不少笑声,与说话声。 “太好了,彭越这老小子终于完蛋了。” “不用两边打仗了,想当年......” “我看,荥阳城指日可下,哈哈,哈哈。” “哪时候战事一完,天下就太平喽。” 听得营中士卒士气高涨,笑声连篇,项羽看着韩信的背影,目光温柔至极。 散了好一会儿步,两人回到营帐,盥洗之后,上榻就寝。 不一会儿,内侧的韩信沉沉睡去,项羽侧过身子,以手托腮,看着他的睡颜。不一会儿,他的目光落在了韩信的唇上。 他的唇,或许是今晚吹奏了草叶的缘故,有些嫣红,看起来也比平时丰润了些,像一枚熟透的浆果。他唇角微弯,似乎在做着什么好梦。项羽支起身子,放低了脸,越来越低,双唇离韩信的唇也越来越近。近到,他能感觉到韩信平稳的呼吸。 项羽双唇悬在韩信的双唇上,游移了一会儿,想亲上去,想到前世之事,终究是不敢,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将唇移了上去,轻轻地印在了他的眉间。在他眉间耽搁了一会儿,项羽才移开双唇,躺了下来,似是满足,又似是不满地叹了口气,又过了片刻,才终于沉入了梦乡。 翌日清晨。 两人起身,吃过早饭,韩信道:“项羽,我要走了。” 项羽道:“嗯。我送送你。” 他一路将韩信送出楚营,而齐军千名精骑已候在营外,整装待发。 韩信道:“项王,止步吧。” 项羽点头道:“好。” 韩信正要上马,项羽却上前一步,将他拥在了怀里。他抱得如此之紧,几乎让韩信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怔了怔,也双手环绕,紧紧地回抱住项羽。 只把旁边围观的楚营、齐营将士看的暗暗点头,暗想:“项王与齐王真是兄弟情深,齐楚联盟牢不可破,看来天下大局已定了。” 只有钟离眜搔了搔头,脸上略显尴尬,把目光转到了别处。 韩信低声道:“项羽,我要走了。” 项羽这才松开手,道:“保重。” 韩信也道:“你也保重。”他飞身上马,回头一笑,眼角明媚:“项王,彭城见!” 说完,便叱马飞奔,当先而去。齐军一千骑紧随其后。 项羽依旧痴痴地望着,直到齐军成为地平线上的小点,又再也不可复见,才在将士的敦促下,回到大帐。 西楚霸王六年(汉六年),八月。 齐军在胶东大败田横军,田横全军覆没,只带五百门客逃往即墨附近的海岛,藏匿不出。韩信搬师回到临淄。 荥阳。楚军攻势一日猛过一日,刘邦无奈,分两路突围,刘邦在众人的拼死护卫下,与吕雉、张良等逃出荥阳,逃往关中,一入关中,当即下令,汉军扼守桃林塞、武关,坚守不出,擅自出战者,斩。(注) 庆幸的是,项羽并未乘胜追击,派项声、季布扼守荥阳,自己回师彭城。 临淄。齐王宫。 “大王,彭城来信。”阿忠躬身递过帛书。 “又来一封?”韩信笑着叹了口气,接过帛书,指尖轻轻拂过火漆上的私印,那里印着一柄长戟,抱怨道:“项王这是天天来信催我动身吗?” 话虽是抱怨的话,但上扬的唇角,明媚的眼神,却暴露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些想法。 阿忠在旁边傻笑着,搔了搔头,道:“大王,这不就是......啊,我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 “胡说些什么?”韩信笑着骂了一句,“不会用典,就不要用。” 心里却默默地吟道:“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拆开帛书,映入眼帘的是项羽那龙飞凤舞的手书:“见信如晤:吾到彭城已有十日,信何日来?日日焚香,扫榻以待。羽。” “项羽,你呀!”轻轻叹了一声,韩信折起帛书,回了一封信,告诉项羽自己五日后从临淄动身,前往彭城。 将帛书封好,印上火漆,将其交于楚国来使,楚使大喜,暗想:“此次终于等到齐王的回复,想必大王定会重重有赏了。”当即在临淄稍稍休息,便一路快马加鞭,赶回彭城。 韩信当即请来李左车、蒯彻,将自己五日后要去彭城的事告诉他们,命他们继续留意夏侯婴动向。 且说项羽接到韩信回信,果然大喜,重赏了使者,忽然想起一事,又写了封信,叫来另一信使,令他飞马送到临淄。 韩信令阿忠,点好千名精骑,正准备两日后由临淄出发,南下去彭城,忽听阿忠来报,项王又有信来,暗想:“莫非出了什么意外吗?或者又发生了什么紧急军情?” 拆开一看,却是项羽嘱咐他要顾念身体,不必急着赶路,在路上要注意休息云云。 韩信不禁摸了摸下巴,摇头笑道:“项羽啊项羽,以前我就说过你是妇人之仁,看来我真的没说错,你还真是有些婆婆妈妈,我又不是娇弱妇人......真是的......”语声越来越低。 且说项羽自韩信动身后,便日日估算他的行程,这日三更时分便已起身,沐浴更衣,收拾打扮得焕然一新,要出门前,又找来一面铜镜,细细地审视了一番镜中的自己,又正了正冠,才满意而去。 天还并未亮,楚王宫前,早有千名精骑在外待命,项羽飞身上马,一夹马腹,乌骓马长嘶一声,撒腿往北门而去,骑士们紧随身后。 他却未留意,殿门内,单薄的女子倚门而立,一双明眸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 注:桃林塞,即后世的潼关。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除夕,祝大家新年快乐!请小天使们收藏一下作者,谢谢,么么哒 感谢在2020-01-22 09:13:25~2020-01-24 09:2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兰苏苏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粲然一暮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这人却是虞姬。她默默地看着项羽的背影消逝在夜色中,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的寝殿。 “夫人?天色还早,要不要再睡一会儿?”秋月见她脸色不好,问道。 虞姬道:“不用了,你先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喏。”秋月轻轻退下,又轻轻掩上了殿门。 静静地坐了片刻,虞姬从袖中取出一卷丝帛,一点一点地打开。 帛上画着的是一个清隽的青年男子,腰身纤细,悬着宝剑,眼角微微上挑,颇含秀媚,可以想象,当画中人微笑或大笑时,必定眉毛舒展,眼角飞扬,不知又是怎样的一副明媚光景? 画的左上角空白处,题着五个篆字:“齐王韩信像。” 虞姬仍能记得,当她最开始打开这幅画时,看到这幅肖像时,是何等的惊诧。因为,如果她穿上男装,从某个角度看,竟像极了画中的男子。 这莫不是谁的恶作剧吧?她忽然想起来,那日她为挽回项羽的宠爱,特别练了一支战舞,换上男装,穿上皮甲,去项羽寝殿找他,却被他拒绝。出宫时,碰到了钟离眛,他当时招呼自己:“齐王,你怎么来了?” 一颗心渐渐地沉了下去,全身冷得发抖。 是何时开始“失宠”的呢? 当日在垓下,本以为楚军团团被围,这回只怕无力回天了。她早就打定了主意,绝不拖累大王,只要他能突围,她就算死,又有何惧?但是,一封军报,便改变了一切。看完军报,大王对她不耐烦地说:“你还穿着男装干什么,还不赶快脱下来?” 那封军报,便是齐王韩信在赴垓下途中,忽然退兵的军报。 再以后,项王对她,从未宣召,也再也未假以辞色。 她忽然苦笑了,其实,说“失宠”不对,因为从来没有真正得过宠,又何谈失宠?想到此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似的,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当年入咸阳后,各路诸侯,搜罗了许多颇有姿色,甚至是绝色的女子献给项王,他一概不要,独独留下了自己,还以为他对自己另眼相看。谁知他一开始便说,他只需要她的默默陪伴,不会真正地要她,问她是否愿意? 看见他的第一眼,见到他英武的面容,见到他那不可一世的英雄气概,她的心便失落在他的身上。只要能留在他身边,怎么样都是好的,何况,或许会有一日,他也许会要了她,真正宠了她呢?毕竟,他也从未“宠”过别人,身边也无别的姬妾。 她渐渐地发现,在她身材苗条纤瘦,穿着男装的时候,他的目光会不自觉地追随着她,有时眼中不能掩饰的温柔和深情,仿佛要溺毙了她,她渐渐地不敢多吃,害怕长胖,更喜欢穿着男装,穿着战甲,只希望他的目光能在她的身上,多停留那么一刻。 “楚王爱细腰,宫女多饿死”啊...... 原以为,这不过是他的癖好,有时也怀疑大王是否有隐疾,直到近日,汉王后吕雉给自己送来这幅齐王画像。 心口像是被捅了一剑,疼得几乎无法呼吸,难道,这......才是真相吗? 从前,嫌鱼有腥味,不爱吃鱼的人,忽然变得爱吃鱼了,甚至是那黏黏糊糊的鱼酢。不,不是爱吃所有的鱼,只是齐王亲手钓的鱼,和齐王亲手钓的鱼,制成的鱼酢...... 也只有齐王,才能让他不止一次的星夜启程,不惜赶两三百里路,半路去迎接吧...... 大王早就吩咐,将给齐王住的客殿收拾得焕然一新,异常华美,任何器具、帷帐、熏香都是上上之品,别说她了,连大王自己的寝殿都比不上。 或者,这只不过是吕雉的挑拨? 含着泪水,凄美一笑,虞姬默默道:“齐王,我......会好好看看你。” 且说项羽带着千名精骑北上两百余里,刚好在入夜时分,来到齐军的营盘。这次见到项羽,韩信并不十分惊讶,招呼道:“项王,你怎么又来了?” 项羽道:“我怕你在路上出事。” 韩信心中一甜,却道:“放心,齐军中的内奸已经肃清......”却见项羽目光灼灼,注视着自己,不禁有些吃不消地转过了头,掩饰般地笑道:“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项羽不答,只是专注地看着韩信,看着那人白皙的脸颊渐渐飞起淡淡的红晕,眼角染上几分明媚,才收回了目光。这一世,自己救了他的命,又对他言听计从,是不是,他也会和前世不同,变得有点喜欢自己了? 忽见韩信在自己眼前晃了晃手,才回过神来,道:“啊?” 韩信摸了摸下巴,道:“只是,你又来得太晚了,只能再和我挤一挤了......” 项羽没答话,在心里却道:“求之不得。” 两人吃过晚饭,简单地聊了聊时局,盥洗之后,解衣就寝。韩信打了个哈欠,只觉一阵困意上涌,暗想,“怎么每次项羽在我身边,我都睡得特别沉似的。” 不一会儿,韩信便沉沉睡了过去,项羽却未睡,侧躺在矮榻的外侧,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的面容。此次见他,和上次隔了一月之久,但感觉却仿佛很久很久,他好像比上次瘦了一点,想必这一个月行军辛苦,想到此处,不由有些心疼......目光转到了他的唇上,唇瓣色泽红润,微微地张着。项羽看了良久,再也忍不住,终于低下头,很轻很轻地亲了一下,却不敢流连,怕把身边人弄醒,接着长长叹了口气,在他身边躺下,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入睡。 第二日,两人起身,吃过早饭,拔营动身。项羽怕韩信辛苦,一天可以赶完的路程,硬是分成了两天,两人缓辔而行,游山玩水一般,一路闲谈。见道路两旁的农田里,不少农人在播种冬小麦,又有儿童,在田畔玩耍打闹。 项羽心下恻然,自从秦末起义以来,到现在仗已经打了有八年之久了,农人终日辛苦,只怕收割上来的庄稼,大部分都交作了军粮,自己少不了忍饥挨饿的日子,不禁叹了口气。 韩信扭头看他,“项王,怎么啦?好好的,叹什么气。” 项羽把刚才的心事说了,见韩信若有所思,道:“一旦战事平定,你有何打算?” 韩信摸了摸下巴,道:“帮你打败刘邦后,就回齐国呗。” 项羽挑眉道:“就这样?” 韩信看了他一眼,诧异道:“还怎么样?”项羽不会以为,他有争夺天下的野心吧? 项羽道:“不考虑学学姜尚?留在京城?” 姜尚,姜子牙,在武王伐纣期间,立下大功,被封为齐侯。但其本人,却长期留在西周京城镐京做 “太师”,辅佐周王。 韩信心头转了一转,便明白了项羽的意思,不禁有些窃喜,道:“现在说这个,为之过早,先打败刘邦再说吧。” 项羽慢慢道:“好。” 此时已接近彭城,项羽使人往城中报信,钟离眛、项庄等楚军大将都在城门处迎接,持礼甚是恭敬。项羽满意地点点头,当即与韩信并辔来到楚王宫,下了马,携了他的手,一起入宫。 当晚,项羽在楚王宫举行盛大的晚宴,为韩信一行洗尘。 大殿内连枝灯上的蜡烛粗如儿臂,把殿内照得灯火通明,各个几案上,摆满了各种珍馐,酒樽里是琼浆玉液,殿侧的廊下,跪坐着一列乐师,弹琴的弹琴,吹笙的吹笙。殿内响起悠扬的丝竹之声。 殿首并列两案,分别坐着韩信、项羽。随韩信来的齐国将领,不禁暗暗点头,项王这是把大王置于和他并列之位,足见对齐国的重视。而楚国文武官员,也不禁交换了个眼色,看来大王对齐王是真正的爱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都略有酒意,殿内也开始渐渐地喧哗起来。 司仪道:“上歌舞。” 一列娉婷女子走了上来,舞姿翩翩,腰肢纤细婉转,有如精灵,为首的舞着更是其中翘楚,舞姿柔美中又颇有矫健之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以面纱遮住了眼睛以下,又舞得极快,看不清楚其面目,只有一双美目逡巡着全场,频频射向坐在殿首的韩信、项羽。 钟离眛刚要举杯,忽然注意到她,只觉有些面熟。 舞终于停了。舞伎们往后仰下腰肢,如花盛放,领舞的女子居中亭亭玉立,宛如花中之蕊。 “好!”殿内响起了一片叫好声。更有不少人看得眼花耳热,准备宴会一停,便将看上的舞伎拉入私房中欢好。 更有不少人目光灼灼,盯着领舞的女子。别的舞伎已是如此美貌,这领舞的,应该更胜一筹吧?只见她嫣然一笑,解开面纱,顿时,殿内发出一阵惊呼声,然后,声音渐渐低了,最后寂静无声。 楚国官员均认得,此人正是先前得大王独宠,后来失宠的虞姬。 第30章 楚国官员的目光纷纷射向项羽。 这事也出乎项羽的意料,他刚刚虽然知道殿下有舞伎献舞,但并未留意,全部心神都放在了身边的韩信上。韩信对歌舞兴趣也不大,两人只是低声谈笑,时而举爵对饮。 此时察觉殿内沉寂下来,又见众人目光看着自己,项羽才往下一看,正好看到虞姬,不禁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虞姬脸上浮现出一朵明媚的微笑,瞟着项羽道:“妾久闻齐王大名,如雷贯耳,特地编了这支舞,献给齐王。大王不会介意吧?”说完,便取过一爵酒,盈盈走到韩信案前,双手呈上,道:“还请齐王满饮此杯。” “这......”韩信看看皱着眉、沉着脸的项羽,又看看语笑嫣然的虞姬,接过酒爵,一饮而尽。 项羽道:“你舞也跳了,酒也敬了,便退下吧。” “喏。”虞姬一福,盈盈退下。 刚刚退出殿外,她的指甲便掐入了掌心。齐王韩信,果然便是画中的男子。吕雉原来并未骗她。 夜色渐渐深沉了。大部分人都沉入了梦乡。虞姬却依旧坐在灯下,摇曳的烛光照在她身上,在墙上投下长长的身影,孤独而萧瑟。 一个人影走入她的寝殿,却是秋月。 虞姬慢慢道:“如何了?” 秋月道:“正如夫人所料,大王不在他的寝殿,据侍卫说,他洗漱后,便去了齐王的寝殿,说是要与齐王作长夜之饮。” 虞姬淡淡笑了,又等了大约一个时辰,道:“随我去看看。” 秋月欲言又止,两人出了寝殿,沿着长长的回廊,来到齐王寝殿门前,里面却并无谈笑声传来,只听闻微微的鼾声。 “谁?”侍卫轻声喝道,看到虞姬后,才拱手道:“原来是虞夫人。” 虞姬道:“大王可在里面?” 侍卫知道虞姬一直是项羽独宠的妃妾,虽说她最近失宠,但女人得宠失宠的事,也难说得很,不知何时又会复宠了,何况,大王又无别的姬妾,还是答道:“大王和齐王聊着聊着,便睡着了。” 虞姬“哦”了一声,转身就走,掌心传来一阵刺痛,指甲上竟然染上了血迹。回到寝殿,秋月见她脸色苍白,不禁问道:“夫人,你还好吧?” 虞姬道:“嗯,你先下去睡吧,我等会儿再睡。去吧。我没事。” 秋月担心地看了她一眼,终是不敢违拗,行了个礼,轻轻退了下去。 虞姬从袖中取出画卷,放在案上,脸上浮出惨笑,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看来,她不过是齐王的......替身而已。她摩挲着袖中的一个小玉瓶,这个玉瓶,是和齐王画像一起,由吕雉遣人送来的。 其实她和吕雉,也算是熟人。 当年刘邦的父亲刘太公、吕雉、审食其一起在楚营为质,有时还要劳作,一次吕雉在庭院中舂米,虞姬无意中看见了,便吩咐侍卫,以后不要把重活分给吕雉。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做,或许是出于同是女人,又同是诸侯妃妾的同病相怜。再后来几次,她有意无意地路过吕雉住的院子,两人也无意中聊过几句。 记得又一次,吕雉正在垂泪,原来是听说了汉王刘邦纳了个宠妃戚夫人,戚夫人还生了个儿子,据说很得汉王的宠爱。 虞姬安慰她:“这也是免不了的事,哪个大王不是三妃四妾的呢?” 吕雉却艳羡地看着虞姬明艳的脸庞,道:“项王便不是。”如果自己如虞姬一样年轻貌美,也许刘邦便会宠着自己? 虞姬在心里苦笑,她自然不会把自己从未被项王真正“宠”过的事告诉吕雉,反而道:“那是现在,谁知以后,又会如何呢?何况,你毕竟有一双儿女......但我......” 吕雉反过来安慰她,道:“以后,你总是会有的。唉,我那对儿女,现在不知如何了?”阿元是女子,也就罢了;刘邦本来就不喜盈儿,如今有了宠姬生的儿子,只怕盈儿,会更受冷落了吧? 虞姬也叹道:“我也不知以后会如何,也许,以后大王会有别的宠妃。我......” 吕雉冷冷地笑了,眼神冷厉如刀锋,道:“男人嘛,都一个样,个个喜新厌旧。等我回去以后......” 想到当时吕雉冷厉的眼神,虞姬不禁连着打了几个寒噤,又摸了摸袖中的玉瓶。 “只要将瓶中的东西给齐王服下,以后项王不还是会独宠你吗?”汉使的话语如同毒蛇一般,钻入她的内心深处,盘旋不去。 据吕雉派遣的使者说,瓶子中所装的是一种慢|性|毒|药,即使韩信服下,毒性也不会马上发作,而会在几个月后才慢慢起效果。这样一来,自然也无人会怀疑到虞姬身上,而只要韩信一死,项王也只好回心转意了。 想到此处,她的手不由握紧了玉瓶。 楚王宫偏殿。 殿内项羽坐在主位,右下首坐着韩信,左下首分别坐着钟离眛与项庄。 殿侧的墙壁上,挂着一张舆图。舆图上画得清清楚楚,如今各诸侯的势力范围。楚国东北面与齐国相邻,北面接壤赵国,西南面是英布的九江国与吴芮的衡山国,南边是南越国,而西北面则是汉国,占据着原魏国、关中与巴蜀。 楚国、齐国是盟国,汉国与赵国是盟国,九江国与衡山国保持中立,南越国则是当年秦军将领赵佗所建。当年他奉命攻打百越,秦末大乱时,他趁机割据岭南,塞绝了岭南以北到岭南的通道关隘,自成一国。 只听项羽道:“如今楚汉暂时停战,刘邦在桃林塞、武关布下重兵,诸位,是从此休战,与百姓修养生息,还是发兵直取关中?” 钟离眛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冷笑道:“大王,就算您要与民休息,也要看别人肯不肯啊?当年鸿沟协定不是签了吗?您不也依约放回了刘太公他们了吗?结果,人家不转眼就打过来了?” 项庄也不禁点头,刘邦此人,极其坚韧,能屈能伸,如果不一棍子打死的话,稍有可乘之机,便会再起波澜。 韩信却不由想到了当年武涉劝他的话,他说:“破秦之后,霸王按功劳分封诸侯,修养士卒百姓。然而汉王却兴兵向东,侵夺他人的土地,他不全部吞并天下是不会罢休的......” 只听项羽道:“韩信,你觉得呢?” 韩信摸了摸下巴,道:“我也赞同钟离将军与项将军的看......”却忽然一阵头晕目眩,软在了地席上。 项羽大惊,急忙站了起来,急步中带翻了身前的几案,将韩信抱在怀里,急声道:“韩信,韩信!”怀中人微微睁开双眼,道:“项羽,我好困......”说完,便晕了过去。 “快传医师!”项羽大喝道。 作者有话要说:  春节假期爆发一下,从今天开始,连续三天更新。 感谢在2020-01-26 07:49:52~2020-01-28 07:2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粲然一暮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过了片刻,项羽又喝道:“医师呢?怎么还不来?” “大王,来了,来了!”只见从殿外,两个侍卫差不多架着须发半白的张医师,一溜小跑地跑入殿内。侍卫知道韩信是大王爱重之人,一路急催着医师快走,后来见他实在走不快,干脆架着他跑了起来。 张医师被放了下来,喘息着刚要行礼,项羽早已心急如焚地道:“不用了,你快看看齐王怎么了?” 张医师道:“请大王稍等片刻,等我静上一静,把脉才准。”说完,便跪坐在韩信旁,闭目屏息。 项羽虽然心急,也知道张医师所说的是实情,只好耐着性子,暗想:“这次韩信是怎么回事?按理说,前世自从自己......他应该不会了啊......” 过了片刻,张医师伸手给韩信搭脉。左手搭完,又搭上右手,默了一会儿,才道:“据脉象显示,齐王是中了一种迷药,应无大碍。” 项羽道:“迷药?应无大碍?你确定不是......毒药?”说到“毒药”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攫住了,痛彻心肺,几乎让他无法呼吸......千万不要,千万不要是毒药......如果他死了,只怕自己会忍不住毁了这天下...... 张医师点头道:“据脉象来看,齐王脉搏平和,像是睡了过去,应该不是毒药。如果大王不信的话,可再请医师会诊。” 虽然张医师医术高明,又在楚营效力多年,值得信任,项羽还是向左右吩咐道:“好,再传医师。”又转头道:“你既然说是迷药,那么齐王几时会醒?” 张医师沉吟道:“这个老朽说不准,也许一两日,也许三日。” 不一会儿,又来了两名医师,依次给韩信搭过脉,也都捻须道:“齐王脉象不似中毒。” 项羽这才松了口气,又问两人韩信几时能醒,两人也都说不准。 项羽这才道:“钟离眛,你查查,齐王为何会中迷药?这迷药,究竟是如何下的?一查出来,马上报与我知道。” 钟离眛拱手道:“喏。” 项羽点点头,这才抱起一直在偎依在自己怀里的韩信,朝寝殿走去,边走边想:“唉,放着你一个人,真是不让人放心,以后还是时时刻刻看着你,才好。” 项庄看着项羽的背影,不由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喃喃道:“堂兄,你......”又转向钟离眛,见钟离眜表情如平时一样,一副波澜不惊,丝毫不以为异的样子,不禁以手抚额,暗想:“这天下究竟是怎么了,是我太落伍了吗?” - 巨鹿城下。 城围已解,虽然王离军已被打散,王离被楚军俘虏,但章邯军虽败,仍在棘原,所以项羽拒绝了张耳的邀请,不入巨鹿,而是在城外扎下营寨。 中军大帐内,项羽踱来踱去,时而瞥向躺在矮榻上的韩信。他已经检视过了,虽然韩信的战袍上有不少血迹,但都是杀敌时溅上去的血,正如他所说的,他其实并未受伤。 过了片刻,医师来了,项羽道:“你看看韩郎中,为何昏了过去?我刚刚看过了,他并未受伤。” 医师走到矮榻前,跪坐下来,搭了搭韩信的脉,过了一会儿,又换了只手,才沉吟道:“禀主公,韩郎中的心脉很弱,据在下看,他只怕有心疾。” “心疾?”项羽挑了挑眉。 医师点头道:“是啊,这种病例,其实并不少见。病人一般体弱,如果经过剧烈活动,身体支撑不住,往往会昏厥。” “难怪......难怪他那日站队列之时,会忽然昏倒。”项羽想道,又问医师,“可有治疗之法?” 医师摇头道:“没有。这种心疾,往往是先天的,从胎里带来,只能后天慢慢调养。其实,调养也调养不好,只能平时少做剧烈的活动。” 一阵深深的惋惜之情,掠过了项羽的心头,他不禁看向仍然昏迷不醒的韩信,他自己......只怕还不知道吧?上次,他在列队时昏倒,还以为仅仅是简单的中暑、体弱而已。韩信能看出章邯军的主力已经从骊山囚徒,变成以秦人为主体;又提出渡过漳水,袭击秦军运粮船,从而调开章邯军,达到破坏秦军运粮甬道的建议,虽然他的战法和自己不同,更为迂回,也更偏重谋略,但确实是军中少有的人才。自己本想对他再加磨练,便给他独当一面的机会,但心疾...... 想到此处,项羽不禁长长叹了口气。任何一个有着这种不可控疾病的人,都不可能成为独当一面的主将。作为主将,无论身心,都担负着巨大的压力,肩负着全军的安危,应付战场上的各种突发情况。如果将一个有心疾的人任命为主将,万一他不支昏倒,将是对其麾下将士性命的极度不负责。 然而,那日,在巨鹿之战前,韩信提出建议时,那因为兴奋而染上一层淡淡胭脂色的面颊,那褶褶生辉的双眼,那明媚如桃花缱绻的眼角,后来因为自己的拒绝而变得苍白的面颊,落寞的眼神,一一浮现在眼前。如果他知道,因为他自己的心疾,而无法实现他的梦想,他将会多么失望、消沉...... 项羽不忍再往下想了,沉吟片刻,又问医师,“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医师凝眉思索了一会儿,才道:“除非,有传说中的仙丹,护心丹。这种仙丹,即使是必死之伤,也能够护人一命。有心疾的人吃了,也能从此护住心脉,不至于昏厥。但又去哪里寻找这种虚无缥缈的仙丹呢?” 护心丹?项羽不由地握紧了双拳。 只听榻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项羽转头一看,只见韩信在榻上蠕动了几下,像是要醒来的样子,忙对医师道:“这件事,切勿对其他人言,包括韩郎中......否则,我定斩不饶。” 医师躬身道:“喏。” 项羽挥了挥手,示意医师退下,而他自己走到韩信榻前,坐在榻沿上。只见那人的眼皮动了动,又动了动,终于睁开了眼睛。 “主公。” “嗯。” 韩信不好意思地笑了,道:“我这体质,真是太弱了,又昏过去了。” 项羽不忍看他的眼睛,道:“醒过来就好了。以后......还是要多吃饭,多加强训练。” 韩信道:“喏。对了,主公,战况如何了?” 项羽道:“下一步是对付在棘原的章邯,这个,你先不用操心了,也不用出战,先在帐中把身体养好。” 韩信道:“喏。” 忽听侍卫来报,道:“主公,各诸侯前来拜见。” 项羽挑了挑眉,道:“宣。”说完,大步走到前帐,居中坐下。在他率楚军与秦军交战时,这些各路诸侯,一个个做壁上观,置身事外,如今楚军大破秦军,倒是一个个都见机地过来了。 当各诸侯将领踏入楚营之时,见楚军军容严整威武,想到刚刚交战之时,楚军士卒无不以一当十,喊杀声惊天动地,不禁个个心惊胆颤。一入辕门,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而前,到了帐中,也不敢仰视项羽的威仪。一个个都跪伏在地上,叩拜道:“拜见上将军!” 当时,楚怀王派宋义为上将军,前去救赵。但宋义惧怕秦军,在安阳逗留了四十六天之久,按兵不动,项羽杀了他之后,楚怀王无奈之下,封项羽为上将军。此时,各诸侯的这声“上将军”才是真心承认了项羽的地位,即从此时开始,项羽成为诸侯军的上将军,各路诸侯都归他统帅了。 前帐的动静,韩信在后帐中听得清清楚楚,听到“上将军”的称呼,他不禁笑着摸了摸下巴,但他的目光却一直注意着墙上的舆图。 等得各诸侯告辞而去,项羽入了后帐,韩信听到他的脚步声,不禁回头一笑,拱手叫道:“上将军!” 看到他明媚的笑颜,项羽也不禁微笑,问道:“你饿了吗?如果饿了,我吩咐他们现在就摆饭。” 韩信却摆手道:“我不饿。主公,你还记得怀王之约吗?” 第32章 “怀王之约?”项羽点头道:“当然记得。” 当年,楚怀王与各诸侯约定,“先入关中者,封其为王。”在派遣宋义、项羽等将领北上救赵的同时,也同时派遣沛公刘邦往西,收集陈胜、项梁军的逃散之兵,西向伐秦。 韩信走到舆图前,侃侃而谈,“主公,你看,秦军在函谷关、桃林塞一带布下重兵,不易攻克,而听闻刘邦军,刚刚攻下析、郦等地。”他白皙纤长的手指重重地敲在了舆图上。析、郦都在南阳郡附近,而南阳盆地再往西,便是武关。 项羽不禁走到舆图前,沉吟道:“你是说......刘邦想绕过函谷关、桃林塞,而从武关入关中?” 韩信摸了摸下巴,道:“正是。主公你看,刘邦趁着我们在巨鹿与秦军主力鏖战之时,想从武关入关,可谓避实击虚。如果果然让他先一步入关,岂非便宜了他,让他白白得了个‘关中王’?” 项羽竖眉道:“他敢?即使他先入关了,晾那楚怀王也不会封他为王。” 韩信知道,项羽这样说的底气,自然是因为楚怀王熊心乃是项羽叔父项梁所立,一个原先当牧羊童的人一跃为王,按理说应该对项家叔侄心存感激。但熊心却素有大志,从项梁死后,他驳回项羽领兵西去的请求,让宋义与项羽北上救赵,而却让刘邦领兵而西,就可看出,楚怀王并不想当项氏傀儡,不仅任命自己的亲信宋义为上将军,另外派刘邦制衡项羽。 韩信道:“主公,虽然是你在巨鹿拖着秦军主力,但万一刘邦真的先入关中了,根据约定,反而让他有了称王的大义与理由。不如......” 项羽道:“嗯?” 韩信郑重地向他躬身施礼,然后站起身子,拱手道:“韩信请命,请上将军给我一万人马,我率军直扑南阳,与那刘邦争夺入关先机。晾那章邯军也不敢阻拦。韩信保证,能够比刘邦先入关中!” 那因为兴奋而染了一层胭脂色的粉颊,那熠熠生辉的双眸,那明媚如同染上桃花的眼角,这一切,让项羽的心刺痛起来。他不忍再看,移开了视线。 而他的沉默也刺痛了韩信,等了片刻,见项羽没有回答,他的脸色又变得苍白了,眼睛也失去了神采。 项羽终于低声道:“韩信,你让我再想想,好吗?”毕竟,在他看,即使刘邦先入关中又如何?难道那真的是刘邦的功劳吗?如果不是楚军在巨鹿拖住、战胜了秦军主力,刘邦又何敢入关?何能入关?既然如此,是否派人与其抢夺入关的先机,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吧。 韩信长长地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道:“喏。” 项羽不忍再看,道:“这几日你先在帐中好好休息,我大败章邯后,再说此事。” 第二日,项羽率军与章邯军对阵相持,却未交战。恰好因为秦军屡次退却,秦二世派人来责问章邯。章邯忙派长史司马欣回咸阳前去说明情况,不料,却被赵高晾在宫门外三天,也不接见。 司马欣知道已经失去朝廷信任,再等下去,只怕还有杀身之祸,急忙从另一条路逃回棘原军中,向章邯汇报,道:“赵高在朝中独揽大权,下面的人不可能有什么作为。如果我们打了胜仗,赵高必定嫉妒我们的战功;打败了,我们更免不了一死。希望您认真考虑这情况!” 而此时,陈馀也给章邯写了劝降信,劝他投降。章邯依旧犹豫不决。蒲义、项羽又再次率军先后击败章邯军,章邯无奈之下,向项羽投降,项羽封他为雍王,任命司马欣为上将军。 与章邯的战事虽然顺利,项羽却发现,这些天,韩信并未到中军大帐报到。 他唤来侍卫,问道:“韩郎中呢?这几日,为何未见到他?” 侍卫道:“主公,韩郎中说身体不适,这几日都请假未来。” 夜幕已深。战胜秦军,章邯军投降的兴奋已经渐渐消散,各营士卒都沉入了梦乡之中。项羽默默地走到韩信的营帐之外,还离着大约一百步远,便听到帐中传来草叶的吹奏之声。 自从韩信开始掌管书记之事后,因为许多消息都涉嫌机密,他也分配了独立的营帐,与项羽的中军大帐,相隔并不远。 项羽站在营帐之外,静静聆听。依旧是他家乡淮阴的调子,但细听之下,却有着愤懑、郁郁不得志的无奈和凄凉,仿佛带着呜咽之声。项羽听着,脸色也变得越来越苍白。 一个在账内尽情吹奏,一个在账外,默默伫立,静静聆听。天上的月亮被云朵遮住了,只余几点疏星,洒下清冷的光,照在项羽的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寒露打湿了项羽的战袍,他不禁打了个寒噤,而帐中的吹奏也变得断断续续,终于渐渐地不再复闻。 又过了良久,项羽才走入韩信的帐中,只见矮榻前,韩信蜷缩着,已经睡着了,手中还拿着一片几乎吹破了的草叶。 项羽将韩信抱上矮榻,为他盖好被子,默默地看着他的睡颜。自从那日,他请战被拒绝后,他似乎就在躲避着自己,脸上也再无半分笑容,连平日最喜欢的军事会议,也不参加了。如今即使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依然轻蹙,眉梢带着轻愁。 “唉,你就这么想离开我,独领一军,带兵打仗吗?就算有那护心丹,我又怎么放心得下?”项羽低声道。 韩信的脸色不复往日的白皙,却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但也许是长时间吹奏草叶的缘故,嘴唇却是有些红肿,还微微地张着,仿佛在邀约。项羽的目光由他的眉眼逡巡而下,定在了他的红唇上,再也无法移开。 项羽的头,越来越低,低到可以感觉到韩信清浅的呼吸。他呢喃道:“也罢,就如你所愿吧。”然后,他的唇,亲上了韩信的唇。 这唇的滋味,虽然他在脑海中已经描摹了许久,但也无法与如今的甜美相比。那仿佛是一个沙漠中行走许久,快要渴死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一汪甘泉;又或者饿了许久的饥汉,终于得到了一碗能救命的米粥。 他的唇在他的红唇上辗转厮磨,终于,项羽不再满足这个清浅的吻,而是加重了力道,开始撕咬着,如一只野兽一般,探索他口中的甘甜。他的全身火热,咽喉上下起伏吞咽,身体也迅速起了反应,就在这时,一粒圆圆的珠子从他的口中,度入了韩信的口中。 那珠子一入韩信的口中,便自己滑了下去,而韩信的脸色,忽然就变得不是那么苍白了,有了几分血色。 “啊......唔......”此时,韩信仿佛感觉到有人在和他亲吻,睁开迷蒙的双眼,项羽移开了双唇,而只听身下那人迷迷糊糊地道:“主公?” “嗯,是我。”项羽的心忽然吊在了空中,被一个男人亲,他会有什么反应?他会不会生气、大怒、推开自己?却见韩信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便闭上了眼睛。 项羽不禁松了口气,心头大石落地,涌上一阵狂喜,他是不介意吗?不由柔声道:“韩信,明日到营帐中议事。” 韩信“嗯”了一声,翻了个身,似乎又睡了过去。 项羽又看了他好一会儿,等全身沸腾的血好不容易平息,才悄然离去,嘴角上翘,脚步轻快。 第二日,中军大帐。 项羽一边吃早饭,一边想,“今日,便是商议入关中之事。如果韩信知道,自己会让他独自领军,他一定喜出望外,神采飞扬吧?”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他那生辉的双眸,眼角如桃花缱绻的明媚,嗯,到时,一定要好好地抱一抱他,亲一亲他。 三口两口吃完早饭,已到议事时辰。项羽来到前账,只见各营将领都来了,但却独独少了一人。 项羽皱了皱眉,道:“韩郎中呢,怎么还未来?”便吩咐侍卫前去查看,暗想,“他是否刚吃了那珠子,身体有些不适应?” 过来片刻,侍卫前来回报:“主公,韩郎中不在营帐。” 项羽道:“他到哪里去了?” 却听营门守卫来报:“主公,今天天还不亮,韩郎中便骑马出营了!” “什么?”项羽不觉站了起来,心里隐隐觉得不安。他为何这么早便出营,是出去散心吗?昨夜不是让他前来营帐议事,他也答应了吗? 项羽大步流星地走到韩信营帐,掀开帘子,走了进去,目光一扫账内,一颗心便沉到了谷底。 只见营帐内的箱笼,像是被人翻动过,而韩信投军前的几身衣物,都已不见,搁置在兵器架上,他的家传宝剑,也不见了。但楚军发下的几身郎中服,却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榻上。 “韩信这是跑了吗?”侍卫十分惊讶,主公对他如此宠爱,居然还不知足,还跑?想到此处,向项羽拱手道:“主公,要不要去追他?” 项羽跌坐在榻上,无力地摆摆手,低声道:“不用了。” 韩信唯一跑的理由,是因为他不接受自己,不接受一个对他怀着觊觎之心的男人。也是,并不是每个男人都有分桃之好,都能接受龙阳之事的,尤其像他这样的心高气傲之人,又怎肯在另一男人身下雌伏......以前,自己对韩信起了心思,不也花了不少时间才理清,最后才接受,才认命了吗? 昨晚韩信之所以没有当场发作,只怕是不想惹怒自己,与自己当面起冲突。而是等自己走了后,便悄悄地收拾好东西,一走了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珠子(护心丹)就是本文的玄幻部分了...... 感谢在2020-01-29 07:49:36~2020-01-30 09:0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粲然一暮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而钟离眛的调查,却出乎意料的顺利。 他是从饮食开始调查的。首先,便将庖厨中人全部召来,细细盘问。 厨房管事抓着头道:“钟离将军,大王上次吩咐过,给齐王做饭按着他的菜谱,厨房做饭便是一式两份,分给大王、齐王的没有差别,送哪一盒也不是固定的。所以,应该不是在厨房出的问题。只怕......” 钟离眛道:“只怕什么?” 管事道:“只怕送饭时,有人接近了齐王的食盒。” 钟离眛当即盘问这两日负责给韩信送饭的仆役。 仆役细细地想了一会儿,忽然道:“啊,我想起来了,那日我给齐王送饭,刚好碰到虞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秋月,和她说了几句话,后来我憋不住,去方便一下,就托她照看了一下食盒。” 钟离眛摇了摇头,暗想,“原来虞姬也看出来了。唉,后宫这些事儿,真是让人头疼。”当即吩咐侍卫去虞姬处索要秋月。 不料,虞姬却和秋月一起来了,直言不讳地道:“钟离将军,是我吩咐秋月,在齐王的膳食中下了药。” 钟离眛搔了搔头,审到这一步,已经无法再审,再审只怕越权,当即去找项羽。不出他所料,项羽还在韩信寝殿,坐在榻前,握着他的手,不知道已经坐了多久,脸上神色颇为憔悴。 钟离眛将结果报知项羽,项羽脸色一沉,立刻吩咐提审虞姬。 虞姬来到寝殿,见项羽已在几案前做好,盈盈跪了下来,她今日并未穿男装,身着白色深衣,脸上未施脂粉,头发披散着,也未佩戴任何首饰,颇有脱簪待罪的味道。 项羽道:“真的是你给齐王下了药?你下的到底什么药?是不是......毒药?”说到后来,已经语声发颤。 虞姬道:“大王放心,不是毒药,不过是迷药罢了。齐王不会有大碍。” 项羽松了口气,道:“你为何这么做?” 虞姬直视着他的眼睛,惨笑道:“大王应该知道......” 项羽移开眼睛,道:“你,知道了?” 虞姬淡淡笑了,“妾原本不知,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原来大王一直把妾,当成齐王的替身......” 项羽看了看韩信的矮榻,见他仍然昏迷不醒,略为放心,抚了抚额,道:“这事,与齐王无干,是我对不起你。这几日你先在自己寝殿禁足,如果齐王果然无事,你便出宫,离开彭城吧,我会给你一块封地,让你衣食无忧,你以后想要嫁人也可以。如果齐王有事,就休怪我无情了。”说到后来,已经是声色俱厉。 虞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妾谢过大王。”她在地拜了三拜,站了起来,向殿外走去,再未回头。 虞姬回到寝殿,秋月已扑了上来,攀着她的手臂,道:“夫人,你没事吧?” 虞姬拍了拍她的手,道:“无事。”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小玉瓶,放在案上。 秋月道:“夫人,婢子还是不明白,你为何不用瓶中的药?用了,神不知,鬼不觉的,齐王便死了,也牵连不到我们身上。夫人还可再得大王宠爱。” 虞姬冷笑道:“你以为瓶中的药,真的是什么‘好’药?就算齐王隔几个月才发作,我也不会用。而且,我怀疑,这药的效果绝不会过这么久才起效。” 秋月打了个寒噤,“这......” 虞姬转头看着西边,暗想,“吕雉,你也太小看我了。”她又如何不知,不过是目前汉军在战场上节节败退,吕雉想借她的手杀掉韩信罢了。她不会忘记,去年垓下之战,大王已入死地,而自己也已经有了必死之心。如果韩信死了,战场上的胜负,便难以预料。虽然大王不爱她,她也绝不会让他落入这个境地。 想到项羽,她轻轻地念了两声“大王”,语声柔媚婉转,相思入骨。这次她给韩信下了迷药,不过是为了确定大王的心意罢了,又何必真的伤害他呢? “大王...... ”虞姬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沿着苍白的脸颊滚落。罢了,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只是不知,她能不能忘记他,何时才能忘记他...... 第二日,韩信悠悠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看到榻前的项羽,只见他胡子拉碴的,像是几日都未修饰,不禁疑道:“项王,你这是怎么了?我又是怎么了?” 项羽大喜,紧紧握着他的手,道:“你被人下了迷药。唉,这事,是我对不起你。以后再和你细说。” 说完,便吩咐侍卫,召医师前来会诊,医师均说齐王已经无事,这才放心。又过了几日,虞姬因为“忤逆大王”被逐出楚王宫,送到寿春安置。 这些天,项羽日日与韩信同吃同住,饮食上也安排专人试膳,看看其中是否有毒,宫内的婢女看着韩信的目光也愈发恭谨,但还是有风言风语落入了他的耳中。 “你听说了吗?虞夫人是因为齐王,才被大王赶走的呢。” “啊?不是因为‘忤逆大王’吗?” “哈,也算是吧。告诉你们,她给齐王下了药。” “为何啊?” 那人看了看左右,神神秘秘地道:“你们没发觉,其实虞姬长得很像齐王吗?” “啊?啊......原来如此......”不少宫人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到底是如此什么?”听了阿忠鹦鹉学舌般地学来这些宫中闲话,韩信不禁摸了摸下巴,百思不得其解。那日他虽然见了虞姬一面,但还真没留意,她长得什么样。为何她要给我下药?就因为长得像我?这又是什么道理? 韩信看了看阿忠,阿忠也是一脸茫然,道:“不知道啊......” 却见项羽走入寝殿,阿忠急忙退了下去。 项羽走到韩信面前,见他面色白皙中透着红润,是大好了,不禁笑道:“今日天色不错,出去走走如何?” 韩信这几日,被项羽以修养身体为由,不准外出,在楚王宫内憋坏了,闻言大喜,道:“好啊。” 两人带着数名侍卫,并辔出了彭城,去了城外的一处小山。山并不高,山上树木很多,树叶都已经变得红的红,黄的黄,颇有秋意。林中不少松鼠,在树干上蹦蹦跳跳,爬来爬去,储备过冬的果子。站在山的高处,俯瞰彭城,城内炊烟苒苒,楚王宫气象森严,城外的泗水滚滚北流。 韩信不禁叹道:“真是一片太平的气象。” 项羽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两人相视一笑,随即沿着来路下山,韩信没留意脚下,踩了一块石头,不禁脚下一滑,眼见就要摔到地上,却被项羽眼疾手快,扶在怀里。他不禁脸上一红,暗想,“怎么和他在一起时,我老是出状况”,急忙道:“嗯,我好了,放我起来。”说完便一手撑地,想站起来,不料项羽还未放手,好巧不巧,刚好韩信的唇蹭上了项羽的面颊。 两人都怔住了,项羽紧紧地抱着他,眼神越来越炽热,韩信招架不住,急忙转开视线,打了个哈哈,道:“不好意思,项王,我不是故意的啊......”却在项羽的灼热的视线下,语声越来越低,终于垂首不语,再也说不出话来。 项羽的脸也越来越低,向韩信压了下去,呼吸声也越来越急促。忽然,他才止住了,又过了好一会,才把韩信扶起来,道:“走路小心一点。” 韩信低声道:“嗯。” 两人下了山,又回到彭城,也不回宫,来到彭城最有名的聚仙楼用膳。侍卫早已经早到一步,包下整个酒楼。一盘盘的色香味俱全的菜端了上来,摆满了整个几案,有一盘是用鼎将乳猪在酱料中细细地煨了,最后煨得酥烂,极是入味。韩信一看,全是自己爱吃的,不禁朝项羽展颜一笑,暗想,“难为他对我喜欢吃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正要动筷子,项羽却道:“且慢。”却见他慢慢地从每一盘菜中拨出一点,慢慢地尝了。 韩信托着腮,脸上笑意越来越浓。只听项羽道:“嗯,应该没问题。” 韩信这才动了筷子,摇头笑道:“项王,你也太小心了吧。” 项羽道:“不可不防。其实,这次虞姬给你下药,也是受了吕雉的蛊惑......”韩信暗暗冷笑,不由想起前世之死。吕雉因不受宠,为了维护自己的政治地位,预估刘邦的心意,往往做出的事比刘邦还狠,或许此次,亦是如此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更新。。。 感谢在2020-01-30 09:04:22~2020-02-01 08:0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兰苏苏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粲然一暮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名楼,佳肴,美酒。 连枝灯上的层层烛火,璀璨明亮,如同天上的星辰,降落人间。灯下两人,一人剑眉星目,英武挺拔;一人隽秀白皙,眼角明媚如桃花缱绻,可谓美人。 两人凭案对坐,一杯一杯复一杯,都有了些酒意。回到宫中,已是入夜时分。这几日项羽一直留在客殿,与他同榻共寝,这日韩信见项羽跟着过来,也不奇怪,笑道:“我先去洗漱了。” 等他洗漱完毕,脱去外衣上了榻,项羽随后洗漱完毕,见韩信已挪出榻的外侧,不禁微微一笑。他在韩信身边躺了下来,见那人似乎已经睡了过去,不禁如往常一样,支起手肘,默默地看着他的睡颜。 看了一会儿,再也忍不住,轻轻地凑了过去,吻了吻他的面颊,又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韩信不禁心跳如鼓,他其实并未入睡,这一吻让他心跳加速,全身都有些发热。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生怕项羽听到自己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的心跳,便轻轻“噫”了一声,仿佛梦里翻了个身似的,侧过身子,转头向里。 那人的吻又下来了,轻轻的,像是怕吵醒了他,韩信不禁松了口气,却被那人从后面搂住,落在了一个温暖而炙热的怀里,还碰到了一个硬东西,那人的手指穿过自己的头发,捞起一缕,仿佛在手中轻轻把玩。 韩信的长睫轻轻颤动起来,幸好,后面的那人并未发现。又过了一会儿,身边的那人却放开他,坐了起来,又出去了,韩信正在纳闷,忽然听到哗哗的水声。“咦,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刚刚洗过了吗?”忽然他想到了什么,脸上不禁飞起一片红云。 难道,项羽是喜欢他不成?喜欢同为男子的自己?韩信忽然想起了阿忠学来的风言风语。 “你们没发觉,其实虞姬长得很像齐王吗?” “啊?啊......原来如此......” 这个“原来如此”,竟然是这个意思吗?还是自己想多了? 还有,自己也喜欢项羽吗?他不知道,但他并不讨厌项羽的碰触或某些逾矩,而这种脸红心跳的感觉也是平生首次。 胡思乱想之中,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也不知道项羽是何时进来的。只是睡到半夜,又醒了一次,只觉得自己靠在温暖坚实的胸膛里,那人从后面搂着自己,他低沉的鼻息压在耳边,感觉很安心,便又朦朦胧胧地很快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已是天大亮了。他睁开眼睛,刚从榻上坐起来,那人便走了过来,微笑道:“醒了?” 项羽的笑容如此和煦,甚至可说温柔,让他的轮廓都跟着柔和了几分,韩信不禁看了他好几眼,才道:“嗯。” “盥洗后,和我一起用早膳吧。用完了,还要议事。” “好。”韩信答应一声,等两人吃完早饭,来到议事厅,钟离眛、项庄等都已经在座了。 钟离眛走到墙侧挂的舆图前,讲解当今的形势。如果忽略岭南的南越、南方的九江国和衡山国,齐楚两国如今连成一片,隐隐对赵国、原魏国和关中形成了包围之势。 钟离眛大概说完了形势,对韩信道:“齐王,您看,赵国......” 韩信一直托腮静静听着,此时展颜笑道:“放心。回到齐国后,我便出兵赵国。” 钟离眛、项庄均大喜,抱拳道:“末将谢过齐王。”钟离眛忽然想到了什么,瞟了一眼项羽,见他家大王正看着韩信,嘴角上翘,目光专注,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不禁打了个寒噤,急忙把视线移开。 项羽道:“韩信,可要我出兵助你?” 韩信摸了摸下巴,笑道:“多谢项王,但是不必了。等我攻下赵、魏之地后,齐楚两军可在桃林塞会师。”他默默地想着,“当年自己对刘邦建议,独自领一偏师,开辟北方战线,攻下魏、赵、齐国,由西向东,绕到项羽的大后方,从而和刘邦一起,对他形成战略上的大包围。如今是反过来了,从齐地出发,由东到西,攻打赵、魏,然后与项羽会师于桃林塞。人生真是无常,莫非,这就是他这一世的宿命?” 又到了别离之时。 彭城之外。泗水两岸的草地已经变黄了,柳树、桃树上的叶子,差不多都已经掉了大半,不少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入泗水之中,在波涛中载沉载浮。 韩信的胸中升起莫名的离愁,他勉强一笑,道:“项羽,我要走了。” 项羽上前一步,将韩信拥在怀里,紧紧地抱着,喃喃道:“我知道。”他很想亲亲怀里的人,但又不敢,怕他像前世亲他、渡给他珠子那次一样,会勃然大怒,不待天亮,便愤然离去。他也想对他说,“韩信,我喜欢你......”却同样怕冒犯了他,怕他生气...... 项羽不禁痛恨起自己来。这就是传说中绝勇无双的西楚霸王吗?简直像个懦夫啊,只敢在他睡熟的时候,亲着他,抱着他......他从未把自己和“懦夫”两个字联系起来,但是此时,他觉得这两个字怎么这么适合自己呢?他使劲握了握拳,暗想,“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向他表明我的心意,如果他生气了,我......”他不敢想下去了。或者,就像现在这样,把自己的感情伪装在“知己”后面,能和他同榻,在他熟睡的时候抱着他,亲亲他,就应该满足了吗? “项羽,项羽......”韩信小声叫道。 项羽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道:“啊?” 韩信勉强笑道:“我走了。” “嗯。”项羽又使劲抱了抱他,放开手,道:“你一切小心。如果需要支援,随时告诉我。” “嗯,放心。”韩信跨上卷云,挥手道:“项羽,桃林塞见!”说完,便打马而去。 项羽怅然若失,跟着往前走了几步,最终只见齐军马蹄扬起的滚滚烟尘。 第35章 西楚霸王六年(汉六年),冬十月。 韩信拜齐国相李左车为大将,引齐军十万,出兵赵国。这次以李左车为破赵的主将,是韩信与他两人商议的结果。一来,以李左车为主将,更能麻痹赵军;二来,李左车曾在赵国辅佐成安君陈余,对赵国地形十分熟悉。李左车欣然从命,作为战国时期赵国名将李牧之孙,他自然也想过一把打仗的瘾。 夏侯婴、曹参见齐国领兵的主帅不是韩信,不禁喜出望外,大大松了一口气,以车、骑、步兵前来迎战。李左车先是佯败,将夏侯婴的车兵引入包围圈。夏侯婴用兵车将阵营层层包围,守得如同铁桶一般,冷笑道:“李左车,就算你能吃下我,只怕也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我也不亏了!” 不料,李左车却以重兵对夏侯婴部重重包围,围而不攻。 曹参得知夏侯婴被围,率军来救,却被齐军在半路设下埋伏,曹参军大败,乱军中,曹参向西逃往魏国。李左车随即吩咐齐军,挑了十几个大嗓门的士卒,在夏侯婴的车阵外喊话,“曹参败了!曹参败了!”将曹参军败亡的消息告知夏侯婴部。十日过后,夏侯婴粮尽突围,却被李左车生擒。 李左车知道夏侯婴是刘邦的死党,也不劝降,正要杀了他,却听亲卫飞马来报,“大将军,大王来信。” 信使随着亲卫走了进来,风尘仆仆,油汗满面,显然一路急着赶来。李左车接过书信,打开一看,不禁摇头叹道:“大王真乃仁义之人!”在信中,韩信嘱咐他切勿伤了夏侯婴性命。李坐车自然知道,当年韩信在汉中担任“连敖”,也就是管理仓库的小官之时,犯法当斩,夏侯婴没有杀韩信,与他交谈后,更是对他十分欣赏,曾向刘邦推荐过他。韩信此举,便是报夏侯婴当年的不杀之恩、推荐之情。 李左车暗暗点头,当年韩信破赵,生擒他之后,不仅没有杀自己,反而以师礼待他。而他之所以选择在齐国出仕,一来,是被韩信的用兵所折服;二来,则是看出了韩信是仁义之人。 须知,虽然有的君王能够用人,但一旦不需要你时,便会毫不留情地加以铲除。譬如春秋时期的越王勾践,虽然在微贱时能够对文种、范蠡言听计从,一旦得势,便将文种赐死。幸亏范蠡见机,早一步退隐,才逃得性命。 范蠡逃走之前,曾写信给文种,“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之共患难,不可与之共富贵。你为何还不走呢?” 或者,君王们会认为,铲除一切不必要的“荆棘”,是巩固他们统治的必要手段。但李左车却以为,长此以往,统兵大将也不会是傻子,必然会更倾向于“养寇自重”。既然敌国破,谋臣才亡,那么,为了自己的安全,就让敌国一直在那里好了。 但韩信的为人,让李左车深信,自己绝不会有“狡兔死,走狗烹”的那一天。 李左车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容温暖,命人提来夏侯婴。 夏侯婴被五花大绑地提了来,也不下跪,大声道:“要杀便杀!” 李左车笑道:“为何要杀你?大王吩咐饶你性命。”当即命人解开夏侯婴的绑缚,又赠了他一匹马和一些干粮,放他西归。夏侯婴欲言又止,怔了一会儿,上马离去。 破赵的消息一传到临淄,韩信当即写信给项羽,告诉他这个好消息。然后,便带着二百精骑,从临淄出发,秘密到达李左车的军营。 韩信到达齐军军营后,吩咐敢透露“齐王在齐营”者,斩无赦。军中依旧打“李”字大旗,不打“韩”字大旗。他对李左车吩咐了几句,李左车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眼中意味难明,暗想,“你就作死吧,看你以后如何跟项王交代。” 李左车率亲卫离开赵地,返回临淄,而韩信则挥师西进,直赴桃林塞。 桃林塞是关中的东大门,北临黄河,南踞山腰,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而刘邦早已在此布下层层重兵。 且说项羽率十万楚军在桃林塞之北,黄河北岸扎下营寨,这日接到战报,说是李左车所率的齐军已经破了曹参、夏侯婴部。开始,听闻韩信此次派李左车为主将攻赵,他还有些担心,此时接到捷报,不禁大喜,暗想,“李左车果然是将门虎子,名不虚传!”过了五日,又接到韩信的亲笔书信,证明破赵消息无误。 他嘴角不禁浮起笑容,记得当日在泗水河畔,送韩信离去的时候,那人回头笑得明媚:“项羽,桃林塞见!”那么,他应该会带兵来此地和自己会合吧?他大概哪时候到?想到此处,他的心不禁热了起来,转头看着帐壁上挂着的舆图,在心里暗暗估算路程。 忽然帐帘一掀,有人走入帐中。项羽回过头来,却是钟离眛。只见他脸上的神色很奇怪,看着自己的目光中,似乎有些怜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项羽讶道:“出了何事?有齐王的消息吗?” 钟离眛搔了搔头,道:“大王,据报,李左车正率领齐军赶赴桃林塞,估计两日后可到。” 项羽有些懵了,“李左车?齐王呢?” 钟离眛咽了口唾沫,有些艰难地道:“听闻齐王正在临淄选妃。” “什么?”项羽从地席上支起身子,怀疑自己听错了,重复道:“选妃?” 钟离眛怜悯地看了项羽一眼,点头道:“消息是这么说的。” 如同兜头一盆冰水浇下,项羽只觉得彻骨的寒,脸色也变得惨白了。钟离眛不忍再看,拱手道:“大王,末将先告辞了。”说完,便退出中军大帐。 项羽其实并未留意到钟离眛的离去,只是喃喃道:“齐王......选妃?选妃?”难道是自己感觉错了吗?这一世,明明觉得他开始接受了自己,开始有些喜欢自己,两人多次言笑晏晏,天南地北地聊天,同榻共枕,紧紧地抱在一起。难道,这些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吗? 项羽站了起来,朝帐外走去,他有一种火热的冲动 ,想不管不顾地丢下在这桃林塞的十万楚军,跨上乌骓马,马不停蹄地跑到临淄,当面去问韩信。 他掀开营帐,一股凛冽的寒风吹了过来,吹灭了他心头的火。他会去临淄,向韩信表白自己的心意,也询问他的心意,但不是现在。作为统帅,他不能这样不负责任地将十万楚军的性命当做儿戏。 项羽大步回到帐中,喝道:“拿酒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韩信,你可知我的心意?我恨我为何如此懦弱,怕被你拒绝,没有及时向你表白我的心意,此时,唯有借酒浇愁,一醉方休...... ” 第二日,却有英布部将薛腾带了八千士卒,来到桃林塞助战,并带了一封英布的亲笔书信。信中,英布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说自己当年一时糊涂,受到随何的蛊惑,才投了汉国。如今后悔莫及,只希望求得项王的原谅。如果项王需要的话,他会亲自领兵前来助战。 项羽看罢书信,对薛腾温言道:“九江王是有大功之人。孤早就说过了,只要以后,九江王忠于孤,孤既往不咎。孤言出如山,永无更改。”说完,又吩咐钟离眛,给英布军安排营帐。 薛腾大喜,回到营帐,又见己军待遇与楚军并无分别,不禁更加宽心,当即写信给英布,告诉他项王重诺,无须再忧虑。 第二日,钟离眛来报,“大王,李左车率十万齐军到了!” 项羽道:“哦,李左车现在何处?” 钟离眛道:“正在辕门处等候大王召见。” 项羽忙道:“快快有请!”虽然他有些失望,来的是李左车,不是韩信,但李左车是齐国相,是韩信的左膀右臂,自己自然也要爱屋及乌,格外以礼相待。 钟离眛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一个身披大氅、身材高挑的人随着他走入中军大帐。此人全身都裹在大氅中,看不出身材是胖是瘦,连脸也被帽檐遮去了大半,只露出秀气的下巴,和向上微挑的两片薄唇。 在旁侍立的亲卫都暗暗纳罕,暗想:“这位李左车好大的架子,来到大王帐中,还不露出真容。莫非是长得太丑了,见不得人?” 项羽却慢慢站了起来,目光灼灼,盯着来人的脸,只觉一颗心在胸膛中跳得砰砰作响。他张了张嘴,语声嘶哑得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02 09:57:14~2020-02-04 08:1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63252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63252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那人嘴角上翘,微微地笑了,然后,便掀开帽檐,露出真容,隽秀白皙的脸上,眼角明媚,不是韩信,却又是谁? 项羽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伸开双臂,把韩信紧紧地搂在怀里,道:“真的是你!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韩信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却有些得意地道:“项羽,我瞒过你了吗?” 项羽:“......” 韩信笑道:“既然你被我瞒过了,估计刘邦那边也会,哈哈哈哈!哎哟,你抱我抱得太紧了......” 项羽这才微微松了手,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怀里的韩信。他的目光是如此的专注,如此的炽热,韩信终于有些吃不消了,不敢再与他对视,偏过头去。 项羽的心跳如鼓,暗想:“我该怎么说?说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这样说,是否太唐突了,他要是生气了怎么办?”想到此处,他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 韩信讶道:“项羽,你怎么了?好好的叹什么气?” 项羽有些艰难地道:“听闻,你在临淄......选妃?” 韩信满不在乎地道:“这个啊?一个幌子而已,让刘邦觉得,我还在临淄。对了,项王,我在此处大营的事,一定要保密才行。” 项羽这才稍稍放下心事,道:“这个自然。”他松开手,上上下下打量着韩信,皱眉道:“好像瘦了一点,一路行军辛苦,得好好补补。” 韩信笑道:“我哪有这么娇弱。不过今日,估计是议不了事了,明日再议,可好?” 项羽白了他一眼,道:“议事哪有这么急?”当时吩咐钟离眛,为齐军安排营地扎营,今日晚餐杀猪宰羊,务必丰盛,好好招待齐军,同时大摆宴席,为“李左车”洗尘。 钟离眛搔了搔头,领命而去,暗暗咋舌,这大王,为了齐军,连家底都掏出来了,只怕得不到齐王的欢心,真是的...... 酒宴过后,项羽送韩信归帐,便顺势赖在了这里。韩信也习惯了,当下两人盥洗后,上榻就寝。 韩信侧身向里,只觉得身体落入了温暖坚实怀抱中,那人的炽热的呼吸就在自己的耳后,一呼一吸之间,拂动着耳后的绒毛,只觉得微微的痒。他稍稍扭动了一下,又碰到了个坚硬硕大的东西,一时之间,脸上飞起两片红云,心跳也不由加快。 只听项羽道:“韩信,我......”却又止住了。 韩信道:“嗯?” “没什么,睡吧。”项羽深深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韩信听得后面的人起来了,接着又听闻一阵水声,不禁掩嘴偷笑。迷迷糊糊中,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两人一起来到中军大帐,帐内,钟离眛、项声、季布等将领,早已在座等候。 项羽居中坐定,道:“这次,便是议如何攻下关中之事。诸位,有何看法?” 钟离眛道:“桃林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以末将之见,不如从蒲坂突破。” 蒲坂,又称智邑,是春秋时期晋国上卿智氏的封地。蒲坂是秦晋要道,如果能从此处渡过黄河,再折而向南,便可越过桃林塞之险,直趋关中平原。 项声道:“刘邦未必没有防备。” 季布赞成道:“也是。毕竟,张子房还在为刘邦筹谋。” 韩信一直托着腮,笑盈盈地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也不插话。项羽正想问他的意见,忽然心念一动,从怀里取出一物,道:“韩信,这个给你。” 韩信看了过去,只见他掌中卧着一物,静静闪着幽光,却是青铜铸造的楚军虎符。 韩信摸了摸下巴,讶道:“项王,这个给我?” 项羽道:“嗯。接着吧。” 项羽见韩信还有些犹豫,干脆拉过他的手,把虎符塞入他的掌中。韩信也不推却,笑盈盈地把玩着虎符,而在座诸将却都变了脸色。项羽此举,分明是将楚军的指挥权交给了韩信。如此一来,韩信其实就成了二十万齐楚联军的统帅。虎符之下,就连项羽本人,也不得不听他的调遣。 钟离眛撇了撇嘴,暗想:“为了讨齐王喜欢,大王可真是不惜余力啊......这下,连虎符都送出去了......谈情说爱真是要不得......” 韩信拱手笑道:“多谢项王。这一仗,我觉得该这么打......” 汉营中军大帐。 刘邦居中而坐,扫视了一眼坐在下首两侧的文武,道:“如今李左车率十万齐军,与项羽会与桃林塞之北,诸位,计将安出?” 夏侯婴苦笑道:“如果按项王的打法,只怕他强攻桃林塞,也不奇怪。但如今加上李左车,只怕会有变数。唉,那李左车的用兵,也是不可小觑。”说完,便看了曹参一眼,正好曹参也望了过来,两人不由相对苦笑。 樊哙一拍大腿,道:“嗨!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俩也不用灰心。项羽为人,刚愎自用,只怕区区一个李左车,还左右不了他的想法吧。” 刘邦皱眉道:“韩信真的没来?项羽也同意?” 周勃道:“据说,韩信在临淄选齐王妃。听说已经选了十名美女,目前都住进了齐王宫,训练礼仪。待韩信看过之后,再定位份。” 樊哙“切”了一声,不无嫉妒地道:“齐王艳福不浅啊。说起来,这些年他一直打仗,没顾上这事儿,如今有了空闲,自然陷到女人堆里,出不来了。哈哈,哈哈!”他笑了两声,发现只有自己在笑,刘邦还横了他一眼,急忙敛住了笑声。 夏侯婴道:“韩信已经帮了项羽很多,据说两人现在关系很好,他虽然不亲至,但派李左车率了十万齐军来助战,对项羽也说得过去了。李左车也是当世名将,不可轻敌。” 刘邦暗暗点头,想道:“吕雉此次的计划,想借虞姬之手,杀掉韩信。此计虽然失败,但韩信只怕对项羽的心思也有所察觉,那么,他不亲自与项羽会师,也就说得通了。韩信在这个节骨眼上选妃,只怕就是向项羽表明他的态度。妈的,谁能想到,英武无双的项羽,居然是个龙阳,难怪,他和虞姬这么久,也无子嗣,也没有听说他喜欢别的女子......” 曹参道:“李左车虽是名将,但对项羽的影响力有限。此次齐楚联军,必然是项羽指挥。” 刘邦缓缓点头,转向张良,道:“子房意下如何?” 张良一直在看着帐侧悬挂的舆图。听到刘邦询问,站了起来,走到舆图前,指着桃林塞之北的一处地点,屈起修长的手指,重重地敲了敲,道:“即使此次依旧是项羽指挥,此处依然不可不防。” 众人的目光不禁随着他的手指看去,那里正是距离桃林塞之北,约一百余里的蒲坂。 刘邦点头道:“嗯。子房言之有理,蒲坂不可不防。” 且说张良回到自己帐中,思前想后,无数心事涌上心头,忽然喉头一痒,咳嗽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止住咳嗽,只听老仆来报,“先生,帐外有一道人求见,自称赤松子。” 张良站了起来,大喜道:“赤松子道长来了!”说着,便迎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04 08:10:03~2020-02-06 08:5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粲然一暮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只见帐外,立着一位道人,身材高挑,鹤发童颜,手里执着一柄麈尾,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正是赤松子。 “道长,您怎么来了?快请进。”张良一向处变不惊的脸上,不由也露出惊喜之色,说着便抬手肃客。 两人进了帐,分宾主坐下。张良吩咐仆役,上了浆、果、点心等。 赤松子看了看面前的一小碟松子,拿了几枚,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咽了下去,才道:“三个月前,贫道与子房写信,你可收到我的信了?” 张良点头道:“良收到了。” 赤松子道:“贫道信中所说,子房意下如何?” 张良叹道:“良的确想抛下红尘中事,与道长云游天下,无奈如今汉王的处境危急,良此时总不能一走了之,毕竟,他对我有知遇之恩。” 赤松子叹道:“唉,都是痴人。贫道观你面色,比上次更差了,子房切勿太过劳动心神。” 张良不由苦笑,刚想说什么,忽然喉头一痒,又不禁咳嗽起来。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和自己言语投契的刘邦被逼到这种地步;他不甘心,杀了韩王的项羽,可以在韩信的辅助下,定鼎天下。可恨的是,自己虽然谋略无双,能够运筹帷幄,才能足以为帝师、为谋士,但却不是良将之才。 赤松子见张良咳得面色通红,不禁微微摇头,暗想:“看来,子房的执念依旧还未放下。唉,此战之后,无论如何,贫道也要拉他出了这红尘......” 蒲坂。 黄河波涛滚滚,拍在两岸上,激起片片浪花,卷起千堆雪,又落入河中,被裹挟着朝南奔流而去。 黄河西岸。曹参、周勃并肩而立,极目往对岸望去。依稀可见,对面人影幢幢,正在集结。对面的岸边,一溜烟地排列着不少船只。周勃不由冷笑道:“果然,项羽选择在蒲坂渡河。可惜,这番算计,早被张先生料中了!” 曹参心下却隐隐有些不安,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出来,皱眉道:“不知对面的主将是谁?如果楚军强渡,我军能否挡得住?”当年,项羽破釜沉舟,强渡漳水,直扑巨鹿的武勇,犹在心头。 周勃回头看了一眼己方阵营,只见沿黄河西岸,布置这密密麻麻的弓|弩兵,弓|弩兵之后,是手持长矛的长矛兵。而阵营的两侧,则是两队骑兵护翼。黄河之内,还有用运粮船临时改装的战船在河道中来回游弋。 周勃道:“战船就能干掉楚军一批人,他们的小船不是我们战船的对手。只要我们岸上的阵势稳,想必楚军从此处渡河,也是不易。” 曹参点头道:“嗯,只要我们能守住阵营,就立了大功。” 周勃忽然抬手指道:“看,楚军开始渡河了!” 曹参一惊,凝目望去,果然,楚军岸边的小船开始驶向己岸。几百艘小船分成几排,越驶越近,近得可以看清楚小船上飘扬的旗帜,上书“钟离”两个大字。 曹参不禁松了口气,道:“是钟离眛。”暗想,“幸亏不是项羽。项羽此时,应该还在桃林塞大营吧。” 只见楚军小船已经越过河道中间,越来越近。而汉军战船早已一字排开,见楚军船只进入射程,箭如雨下。 箭如飞蝗,纷纷朝楚军船只飞去,不少楚军士卒猝不及防,被箭射中,有的甚至掉入水中,鲜血刚刚把周围的水染红,便连同尸体一起,被滚滚的波涛淹没。船上其余的士卒,急忙竖起盾牌,躲在盾牌之后,只听“夺夺”声连响,盾牌上已插了数支利箭。 周勃不禁冷笑道:“呵呵,人说楚军武勇,其实也不过如此嘛!” 正说着,只见驶近汉军的一支小船,被汉军大船大摇大摆地冲了上去,只一撞,便被撞翻在水中,船上的士卒全部落水。虽说楚军士卒不少会水,但十二月的黄河,冰冷刺骨,在水中才扑腾几下,便冻得全身发抖,牙齿打颤,沉了下去。 周勃、曹参对视一眼,不由哈哈大笑。 笑声还未止歇,己阵北面忽然传来一阵震动,仿佛天边的雷声,又仿佛上万只马蹄在奔腾,越来越近。周勃、曹参都慢慢收敛了笑容,扭头朝北面望去。 只见一支上万骑的骑兵出现在视线中,两面大旗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一面绣着一个“齐”字,一面绣着一个“项”字。 “项”?这个“项”是谁?是项声,还是项羽?如果是项声,那还罢了,如果是项羽......最关键的是,这支人马是哪时候过河的?又是从哪里过河的? 当时情况已不容周勃、曹参多想,这支齐军骑兵已冲入汉军北边的侧翼骑兵阵中。而当先主将,胯|下乌骓马,手中长戟一划,便是一片血光。 “完了,是项羽!”曹参只觉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寒得彻骨。齐军在项羽的率领下,只是一个冲锋,便冲乱了汉军侧翼骑兵。 周勃只觉暗暗心惊,齐国的骑兵,怎么会如此精锐?战力竟然不在楚军精骑之下? 但曹参却并不意外。其实,世人均知韩信用兵当世无双,但并不是很多人知道,他也极善于练兵。当年楚汉在荥阳对峙时,刘邦便多次从韩信军中抽调兵力,来补充自己的兵员损失。韩信只能再召纳新兵,重新加以训练。这也是为何在破赵的背水之战中,韩信背水列阵,来激发己方士兵的个人战力,实在当时韩信军都是新召集的士兵,驱逐“市人”作战,不得不如此。 只见齐军在项羽的带领下,已经冲破汉军骑兵阵,冲向中间的步兵阵。项羽长戟一落,齐军已齐齐勒住马缰,弯弓搭箭,朝外围的汉军点射,不少长矛兵猝不及防,中箭倒地。 “快调转箭头!”曹参大喝道,命令原来防备渡江楚军的弓|弩手,转而向北。不少弓|弩手调转方向,也向北边的齐军射去。一时之间,两边对射,空中乱箭齐飞。 而此时,黄河中的楚军船只纷纷加快速度,有一只避过河中的汉军船只,登上西岸。更多的,趁着齐军出现,汉军船只发愣的空档,登上河岸。 “不好了,楚军上岸了!” 楚军一上岸,便如狼似虎地扑向汉军弓|弩阵,与弓|弩兵短兵相接。弓|弩兵的阵势更加散乱,更无力阻挡楚军渡河上岸。 且说齐军几轮攒射下来,汉军长矛阵阵势已乱,项羽见汉军弓|弩阵也乱做一团,冷冷一笑,大喝一声,长戟一挥,已经杀入阵中。 两边夹击下,汉军士卒再也无心恋战,纷纷往南跑去,冲乱了南边的骑兵侧翼。 “不要后撤,后撤者斩!”周勃大叫,想稳住阵脚,忽然,一柄长戟破空而来,仿佛带着地狱的气息,周勃来不及招架,当场鲜血喷溅,被斩于马下。 曹参大惊,拨马跟着便逃,水中的汉军战船见大事已去,也纷纷沿河道向南边驶去。 钟离眜率七万楚军从容渡过黄河,和项羽带领的万名齐军精锐会师。两军会师之后,钟离眛率两万楚军绕到桃林塞后面,而项羽则率六万齐楚联军沿关中平原直奔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  文文快结束了。。。 感谢在2020-02-06 08:58:12~2020-02-09 11:0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粲然一暮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韩信得知项羽、钟离眛成功渡河后,当即在军中撤下“李”字大旗,换上“韩”字大旗。桃林塞汉军前有韩信军,后有钟离眛军,知道无法再守,弃塞而去,钟离眛也不追击。 韩信随即挥军渡过黄河,留下一支人马扼守桃林塞,随即进入关中,与项羽会师灞上。 原来,韩信令钟离眛率军做出从蒲坂渡河的态势,而暗使项羽率一万齐军,从蒲坂再北上一百六十余里,到达夏阳对面,砍木做筏,悄悄渡过黄河,按约定时间到达蒲坂对面的汉军阵后,然后两面夹击,破了汉军。 长安,汉王宫。 只听“哐当”一声,刘邦将几案上的杯盏都拂到了地上,酒液溅得到处都是。 “什么?!齐楚联军已经到了灞上?齐军打出了‘韩’字大旗?”刘邦惊怒交加,责备地看着坐在下首的文臣武将,“那么,其实指挥作战的是韩信?!” 坐下众文武,包括张良在内,都垂首不语。显然,他们都中了韩信的障眼法,以为他在临淄选妃,不料,他早就到了齐楚大营,而且,以此战的作战风格而言,明显是他指挥的。真想不到,项羽竟然会交出此战的指挥权。 刘邦站了起来,在殿内反反复复地盘旋游走,大声道:“怎么办?你们说说,现在该怎么办?说啊!”回答他的依旧是一片沉默。 怎么办?只有战、和两途。战,估计是打不过的;和,项羽此次,还会和上次一样,接受刘邦的求和吗? 灞上。 向西望去,便是长安城。此城是刘邦夺取关中后初建,但已经修得颇具规模,城高池深,颇有帝王气象。当年,项羽率诸侯联军四十万人入关时,刘邦便曾驻军灞上,企图与其对抗,后来又在张良的建议下,向他求和。 “项羽,你在想什么?”项羽回头一看,却是韩信。他叹了口气,道:“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 韩信也叹道:“是啊。这次且看刘邦如何应对。” 翌日。齐楚联军开始攻打长安,让刘邦愤怒的是,英布部将薛腾所率的英布军,也奋勇攻城,竟然比齐楚联军还要卖力。 “狗,都是些养不熟的狗!英布,孤当年可没亏待过你!”刘邦这几日箭伤迸发,身体本来就不适,得知此事,更是气病交加。其实,他当然也知道,英布前段时间一直首鼠两端,两不相帮,此次却派八千人为项羽助战。而见齐楚联军攻入关中后,更是卖力讨好。只怕在英布看来,就算这八千九江兵全部折损,只要能在项羽面前挣个脸面,弥补以前的“过错”,只怕比什么都重要。 但项羽如今却无暇想英布的事情,甚至连攻城的事,也不太想。如今长安被团团包围,就算围而不攻,估计刘邦的粮草也坚持不了半年。他每日发愁的事,却是如何向韩信表白自己的心意。 前世,他吻他之后,他一怒而去,这次如果他表白之后,他会不会又一走了之?如果是这样,即使他取得天下,却无人分享,又有何意味? 但是,如果他不表白的话,战事一了,只怕韩信就会回到临淄,继续选妃。想到此处,不禁脸色惨白,心如刀割。 这几日,韩信也发觉项羽神色不对,他时时看着自己,眼神时而热切,时而哀伤,但问他有何事,却又说无事。晚间同寝的时候,他出去盥洗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钟离眛一日夜间巡营,看到项羽兜头一盆冷水,当头给他自己泼下,不禁暗暗摇头,心想,“这大王是魔怔了吧。这可是寒冬腊月,如此下去,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 他第二日便找到项羽,直言不讳地道:“大王,你可是喜欢齐王?就是那种喜欢......” 项羽怔了怔,苦笑道:“你看出来了?” 钟离眛摇头道:“有眼睛的人都看出来了吧。齐王可知晓大王的心意?” 项羽苦笑道:“他不知道。我......还没告诉他。” 钟离眛道:“大王为何不告诉他?” “这......”项羽张了张嘴,终于艰难地道:“我怕他......生气,怕他会走......”他其实不想和别人说他的心事,但这心事憋在心里,越来越重,如大石一般,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何况,钟离眛一直是他爱重信任的将领,和韩信的关系也很好。 如果不是看到项羽的凄惨模样,钟离眛几乎要笑出声来,这还是武勇无双的西楚霸王吗?如此小心谨慎,畏首畏尾,简直如同个妇人一般。 钟离眛摇头道:“大王,你为何不说说看呢?这种事,总不能要齐王先说吧?据末将看,齐王未必对大王无意。” “真的?”项羽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亮若星辰,充满了希冀。 钟离眛搔了搔头,道:“你们俩如此亲密,出则同游,同案而食,同榻而寝,末将想不出,除了那种关系,还有哪种关系,能做到这个......” 他还未说完,项羽已经大踏步地走了出去。也罢,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他已经太久不像个男人了。 项羽在帐中找到韩信时,他正在榻上小憩,先前阅读的竹简,散落在榻上,发髻也有些乱了,一缕头发从髻中逃了出来,散在腮边。 项羽在榻前坐下,将他的那缕散发,拢在耳后,轻轻握着他的手,久久地凝视着他隽秀的容颜。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韩信眼皮下的瞳仁动了动,又动了动,便睁开了眼睛,见到项羽,他展颜一笑,道:“项羽,你来了......” 项羽没有答话,只是凝视着他,手上用力,紧紧地握住了韩信的手。他的眼神越来越炙热,胸中的岩浆仿佛喷涌而出。韩信的脸上飞起红云,又如往常一般,偏过头去。 项羽轻轻道:“韩信。” “嗯?”韩信仿佛是用鼻子“嗯”了一声,仿佛呢喃。 项羽道:“你看着我。” 韩信慢慢转过头,凝视着他。 项羽一字一字地道:“我喜欢你。是那种喜欢......”然后,他的心便如同悬在了半空,等待着宣判。 等待韩信回答的这一刻,是如此的漫长,项羽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一声又一声。他全身僵硬,仿佛一具尸体。 “嗯。”韩信轻轻垂下了头。他没有挣开他的手。 项羽的感觉复苏了,仿佛一颗种子,在他胸中破土生芽,迅速抽出碧绿的枝叶,最后长成参天大树。他的心脏狂跳,血液沸腾,韩信,没有推开他。他内心深处涌出一阵狂喜,爱意再也压抑不住,如沸腾的岩浆一般,喷涌而出。 “韩信,我喜欢你。”他再次说道,然后,再也忍不住,低下头,去亲吻他。 这个吻是炽热的,再也没有了以前在他梦中偷吻,怕惊醒他时的隐忍和小心翼翼,项羽厮磨着,撕咬着,探入他的口中,舌头摩擦着,翻卷着,牙齿碰撞,像只饥渴的兽。他紧紧地抱着他,搂着他,仿佛要把他融入他的体内,把他生吞入腹。 韩信被他亲得腰身发软,眼角含媚,喉间溢出一声破碎的呻|吟。项羽的技巧虽然不好,但显然,他自己的更差,毕竟是平生第一次...... 听到韩信的呻|吟,项羽更加忍不住,撕开了韩信的衣襟,露出他白皙颀长的颈,和精致的锁骨。就在此时,只听侍卫在外报道:“大王,齐王,汉王来使。” 项羽咒骂一声,掩好了韩信的衣襟,才嘶哑地道:“知道了,让他们等。” 他又捧住韩信的脸,轻轻吻了一下,才坐了起来。又把韩信扶了起来,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和自己并排而坐。韩信的腰身还有些发软,便靠在项羽身上。见伊人面如桃花,眼角含媚,项羽又满足又得意又心疼,但还是问了一句,“韩信,你喜欢我吗?” 韩信白了项羽一眼,这人,这个还要问吗?非要说出来才知道吗?真是个傻子。却听项羽又催道:“韩信?” “嗯。”韩信轻轻道。 项羽咧嘴笑了,道:“我这不是怕,你会像我上次亲你一样,一走了之吗?”他心中无限柔情蜜意,都想跟眼前的人说,可恨的是,外面还有汉王使者。 不料,只听韩信讶异道:“你上次亲我,我一走了之?你什么时候亲过我?” 项羽也惊讶了,“你不记得了?上次就在巨鹿之战后......” 韩信摸了摸下巴,仔细回忆,但他真的不记得项羽亲过他啊。再仔细回想,忽然,他想起了自己曾做过的梦。难道,那其实不是梦?却听外面侍卫又报道:“大王,随汉使前来的,还有一位赤松子道长。” 听到赤松子的名号,项羽的面色一整,道:“有请。”他毕竟曾受赤松子之恩,而且,齐楚联军已围长安城达五个月之久,想必汉军粮草已尽,且看汉使说些什么。 当下,项羽、韩信整理衣冠,出了内账,见大帐中已经有两人在等候。韩信定睛看去,认得一人是萧何,不禁微微冷笑,后面还有个仙风道骨的道人,手持麈尾,想必就是那赤松子了。 项羽略过萧何,招呼道:“赤松子道长,你怎么也来了?当年一别,一直想报道长之恩,可惜一直无缘再见。” 赤松子笑道:“贫道是为了子房而来。” 项羽、韩信并排而坐,项羽道:“萧何,刘邦遣你来,有何说的?” 萧何哭丧着脸道:“项王,如今汉王病重,特遣使求和。” 项羽冷笑道:“刘邦求和?孤为何要放过他?他当年可曾放过孤了?” 萧何惨然道:“据医师所言,汉王未必还能撑多少日子,他向项王求和,不过是为子孙计......” 项羽正想说什么,却见赤松子一甩麈尾,道:“项王,当年您曾给了贫道一个许诺,您还记得吗?” 项羽沉默了。 许多年前,他刚跟叔父项梁起兵,曾在会稽偶遇赤松子。赤松子观他面相,断言他会成大名,立大功,但却有一次杀身之祸,赠他一枚护心丹,可保他一命。赤松子名满天下,据说已经飞升成仙,只不过游戏人间。项羽谢过赤松子,也许了他一个承诺。 赤松子又道:“贫道其实并无意插手这人间事,不过是放不下子房罢了。此事之后,子房也应了贫道,与我同游,不再插手这人间事了。” 项羽凝视了他片刻,慢慢道:“道长,我信你。也请你记住今日之诺。” 汉军开长安城门,向齐楚联军投降。 几日后,刘邦病逝。王太子刘盈继汉王位。 项羽将刘盈分封到蜀中,定都成都。楚国将都城从彭城迁都到长安,项羽称帝,韩信依旧为齐王,但长居长安。张良随赤松子同游,不知所踪。 刘盈、吕雉、萧何等扶着刘邦灵柩入蜀,入了成都不久,吕雉以戚夫人“大不敬”罪名,断其手脚,挖掉其眼珠,将她做成“人彘”。 长安,长乐宫。 几番交缠,榻上早是一片狼藉,殿内弥漫着石楠花的淡淡腥气。韩信眼角含媚,对项羽呢喃道:“项羽,说起来,我还没谢谢你呢,谢谢你,给了我护心丹......”让我能实现我的梦想...... 项羽吻着他,含糊地道:“当时我还以为你生气走了,早知道,我就去追你了,也不会有后来这许多事。这事怪我。” 他握着他的手,十指交扣,道:“幸好,老天垂怜......”老天垂怜,护心丹让你得以重生,让我们得以回到前世,有了重来、解开误会的机会。 韩信道:“对了,虎符我还没还给你?” 项羽吻了他一下,道:“虎符你拿着最好......” 韩信嫣然道:“还有,我还是有点担心汉国......” 项羽道:“放心,此次只是把蜀地封给刘盈,汉中可没有给他。” 韩信笑道:“也是。蜀中可是绝地,汉国这次想东出,不可能了。”(注) 项羽皱眉道:“说他们做什么,没的扫兴。”他又亲了上去,堵住了韩信的唇,吻得他腰身发软,两人紧紧抱着,交缠在一起,长发也彼此缠绕,一丝丝,一缕缕。 长乐,夜未央。 --- 注:从蜀中北伐成功的,历史上没有例子。从汉中北伐成功的,只有韩信一例。想想后来诸葛亮北伐的艰难...... (正文完) 第39章 写这篇文,是因为对兵仙韩信命运的深切叹惋。写了几章后,联系编辑,才知道这种改历史的耽美题材不能上榜,也不能入V。编辑建议我改题材,但考虑之后,还是为爱发电,坚持写完了。 在此感谢所有投雷、评论、看文的小天使们,谢谢你们的一路陪伴。作者准备开言情历史文《东晋风流之褚太后》,链接在本文文案顶端,请小天使们预收一下。谢谢。 文案: 这真的不是褚蒜子想要的生活啊...... 原先爱过的、人畜无害的桓温变成了最大的BOSS,欲夺晋鼎(皇位), 爱她至深的皇帝老公司马岳撒手人寰,留给她不到两岁的孩子和一个破碎江山, 幸好,她母家还有个从舅:风流无双的谢安。 东晋,一个多灾多难又名士风流的时代;褚蒜子,一个历经六位皇帝,三次垂帘听政的传奇女人。 ------ 附作者原创古体诗《怀韩信》如下。 《怀韩信》 寒溪幽咽日,将军身死时。(注1) 长安风云变,天外鬼神悲。 少年佩剑起,辗转从梁羽。(注2) 献策何不听?匹马汉中去。(注3) 秦岭几巍巍,栈道何迤迤。 汉王筑高台,六军皆惊疑。(注4) 从容说高祖,甲兵胸中挟。 笑撼霸王鼎,神机扫六合! 功成谢漂母,鸟尽云梦擒。(注5) 岂有稍反意?深怀国士心。(注6) 郁郁淮阴府,森森长乐宫。(注7) 每令后世人,泪湿满襟中。 注1:传说韩信离汉时,寒溪溪水暴涨,韩信不能渡,所以被萧何追上。“若非寒溪一夜涨,哪得汉家四百年?” 注2:“兵初起,(韩信)以卒从项梁。梁死属项羽为郎中”。 注3:指韩信数次向项羽献计,项羽不听。“言不听,画不用”。可能他从陈仓故道由秦入汉中。 注4:指刘邦在汉中筑台拜大将,宣示人选时,全军皆惊。 注5:指韩信当楚王,回到故乡,对少年时给他饭吃的漂母报以千金。“一饭千金”的成语即出于此。而刘邦伪游云梦,把去觐见的韩信捉拿。“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注6:对汉室诬蔑韩信谋反的驳斥,即韩信心怀“以国士报之”的情怀,没有反叛之心。 注7:韩信被贬为淮阴侯,终日郁郁。后被吕后斩杀于长乐宫钟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