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绕指柔》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长公主的绕指柔》作者:苏舜 文案: “父皇,那个人我瞧着顺眼,我要招他为夫。”初次相见,雍国公主手指虞国少将军魏琼,声似百灵,笃定自如。 “魏某不才,不敢劳公主青眼相看。”魏琼却是面无表情,一口回绝。 后来,魏琼解了战袍,敛了周身杀气,如同寻常温润公子,站在了雍国公主的府门口。 雍国公主(居高睥视):你来做什么? 魏琼:请公主兑现诺言。 雍国公主:什么诺言? 魏琼:招我为夫。 此时,魏琼眸光如水,令人万不敢相信,他就是那个征战四方所向披靡的冷血杀戮将军。 再后来,魏大将军府上。 雍国公主:将军,我手冷。 魏琼:丫鬟,快拿手炉来! 雍国公主:不要,手炉太烫。 魏琼一记乜斜,口中道了声“麻烦”,人却是快速移步过来,轻握起她的双手拢入了自己的心口处。 娇媚软逗趣公主&口嫌体正直铁血柔情少将军,原书名《将军绕指柔》。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闻长歌,魏琼 ┃ 配角:接档系列文《明月郡主》预收中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暗戳戳将他化作绕指柔 立意:家国天下儿女温情 第1章 雍国皇城,昭宁长公主府。 已是入夜时分,寝殿之内,幔帐轻垂,烛影轻曳,伽楠香袅袅。此时,一阵稍显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殿内的静谧。 “赤鸢,何事深夜来此?长公主才歇下不久。”一道轻盈的身影自殿内走了出来,对着殿外来人压着声音,语气里有一丝嗔怪。 “红楠姐姐,云翮大人来了,正在外殿等着见公主。”来人也是个女子,年岁不大,一身黑衫,腰悬短鞘,是个侍卫的打扮。 那名唤红楠的侍女听得“云翮”之名,立即面色一紧,再不多问一声立即转身进了内室。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之后,寝殿外的廊道上,红楠手里提着一盏琉璃灯,与前来报信的赤鸢一前一后,拥着一位女子缓步而行。那女子一头青丝披散在背后,身上着件红色的大袖罗衫。廊下灯光晕淡,一时看不清她的容颜,只觉得她身姿袅娜,气韵过人。 不多时,几人到了一处厅堂之前,赤鸢快步上前一把将门推开了,而后又侍立在了门口。 红楠引着红衫女子进了屋,听得动静,屋内一人匆匆起身,对着女子抱拳恭敬行礼。那人身形瘦削,五官看似平常,神情也似有些古板,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那人有一双很是清亮税利的眸子。 “云翮,你大晚上的扰我清梦,若不是有什么大事,我定是要问你个不是。”女子落了座,声音有些慵懒,似还有些睡意。 “云翮可不敢无故打扰公主,实是有要事相禀。”名唤云翮的男子抬起头,就见得座上的长公主垂散着一头青丝,少了点平日的里明艳夺目,却是多了一丝清丽娇俏的感觉来,他微微笑了下,口中不紧不慢地道。 “说吧,何事?”闻长歌抬袖掩嘴打了个哈欠,半夜被人惊醒,她实在是有点气恼。 “公主,自虞国传来消息,虞国太子身陷谋反之罪,太子太傅魏固受其牵连,与其长子一道惨死沼狱,其次子只身逃出,如今正被人四处追杀。”云翮低缓着声音道。 闻长歌听了云翮之言,倒不是十分的惊讶,她抬手在眉心揉了揉,心想虞国皇帝年老昏庸,这般疑心儿子戕害大臣的事,被他做来倒不是件意外的事。 “就这事?”闻长歌的声音毫无波澜。 见得闻长歌听了自己表现得这般平静,云翮倒有些惊讶了,忙将疑惑的眼光看了看侍立一旁的红楠。 “公主,虞国太傅魏固的次子,姓魏名琼,曾是虞国虎贲营中郎将……”红楠走近了点,靠近闻长歌的耳畔轻着声音道。 “魏琼?”闻长歌重复了一遍,片刻之后想了起来,脸色微微变了下,一时沉默了下来,思绪也一下子回到了三年之前。 彼时,正值春光烂漫之时,雍国皇城之内,一场盛宴正在举行。 这一日是雍国皇帝的寿辰,彼时雍国国富民强,又适逢皇帝五十大寿,这寿辰宴自然是隆重而威仪的。太极殿内的宫宴上,不仅汇聚了前来贺寿的贵勋世家,文武大臣,还有远道而来的各国使臣。 身为雍国皇帝最为宠爱的长公主,闻长歌当仁不让地坐在了皇帝的身侧。当人们向皇帝山呼万岁恭敬贺寿之时,自然也就看到了皇帝身边的昭宁长公主。那长公主不过及笈之年,却已出落得明艳动人。她身着盛装高高端坐,红唇边噙着一丝笑意,一双妙目流盼间,宛如春水盈盈,自有一副明媚清丽之息,众人见得皆生了赞叹欢喜之意。 那时的闻长歌虽是脸含笑意,一副端庄娴雅模样,心里却是有一点不耐烦了。她已在这里正襟危坐了近一个时辰了,可是贺寿的人仍是络绎不绝,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父皇,我坐得腿疼,可不可以先回去了啊?”闻长歌借着斟酒的机会,靠在了皇帝手边,细着嗓音悄悄问。 “父皇的腰也疼,还不是好好坐着的?丫头你且坐好了,一会儿就有各国使臣进殿来贺寿,听说今年来了好些年轻的公子,你仔细瞅瞅,有那看得顺眼的,父皇就为我儿招个夫婿如何?”皇帝生得高大威严,不过对着一向喜爱的女儿说话,不自觉的就放缓了声音哄着她道。 闻长歌听得皇帝这话,倒不像平常深闺女子那样生出羞涩模样来,皇帝的这番心思她早就了然于心。她不久才行了及笈礼,这明的暗地前来求亲想要尚主的人一天都没断过。皇帝早就将那些贵勋世家的少年公子都筛选个遍,可挑来挑去,总觉得哪个都配不自家千娇百媚的女儿,于是将眼光放向了别国,趁着这次寿辰之际,放了点风声出去。 因着这番缘故,这次各国贺寿的使臣队伍中,便多了些年轻的贵家公子来,自然都是来一睹雍国长公主的风采的,或能得了雍国皇帝的青眼,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女儿才看不上他们。”闻长歌嘀咕了一声,又坐回到自己位置上。皇帝听得清了,勾不住抬手抚着唇边髭须笑了起来。 片刻之后,各国朝臣按序上前进见贺寿,皇帝看着一个个气宇不凡的年轻公子,脸上露了笑意,不时清咳一声,示意身侧的女儿打起精神好好看一看挑一挑。 闻长歌却是没有多大兴趣,她一直垂着眉眼,皇帝咳得重了,她才敷衍着抬头看一眼,只盼着宴席早点结束好回宫歇着。 “虞国太子进见!”内侍的声音自殿外远远地传了进来。 “女儿,这回是虞国太子,你可看好了。” 皇帝忍不住用胳膊捅了下闻长歌,虞国太子一向有盛誉在外,是个颇有才气的谦谦君子,且听说样貌生得不俗。未见其人,皇帝心中已对其生了几分好感,自然是希望闻长歌也能青睐于他。 闻长歌无奈,只好坐直了身子抬眼朝大殿中央看了过去。果然见得虞国太子正朝着御座方向走了过来。他着一身银色锦服,头束高冠,的确生得俊朗儒雅。 闻长歌认真看了两眼,心想这雍国太子倒当得起这谦谦君子之名。只是,如今逢着乱世,这般文弱书生般的太子将来可能担起大任?闻长歌想到这里,心里轻叹了一口气,收回眼光之时,却是发现虞国太子的身后还跟着一人,身着玄色软甲,是个武将的打扮。 闻长歌才看了一眼,就觉得那名武将身形尤为挺拔,像棵青松一般。她忍不住又仔细看一眼他的样貌,这一看便很是意外起来。那武将未及弱冠的模样,竟是生得一副格外隽秀的模样,他面色白净,五官也是格外的精致耐看。 闻长歌正自暗想这人看外表还真不像个武将,于是好奇之下她又看了看,这回就发现那人的一双秀气的黑眸里蕴藏着冷锐,浑身也隐隐露出一股的犀利孤清之息。 看这周身的气度,倒像是个正经武将了。闻长歌又在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声。 “女儿,女儿……” 闻长歌正有想得入神,忽然听得身边的皇帝喊了她一声,她这才醒转,将眼光从自那武将面上收回了。这时就发现好虞国太子正站在御座之下不远处,面上正带着一丝笑意看向了她。原来虞国太子已朝皇帝行过礼贺了寿,这会儿正站在御前和她说话,可她的一双眼睛一直看着他身后的那名少年武将,根本不知道没注意听这虞国太子刚刚说了什么。 “那个,殿下刚刚说什么来着?”闻长歌只好有些尴尬地道。 父皇一见这情形,忍不住心里偷偷乐开了,自己这女儿一向眼光高于头顶,只没想到一见了这虞国太子就发起了呆走了神。他本心中就满意这虞国太子,这会儿见得女儿竟也是喜欢的,不由得十分高兴起来。 “晟早就听闻长公主有倾城之姿,今日得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虞国太子对着闻长歌欠了欠身,说话的声音也极是温和。 “哦,殿下过誉了。”闻长歌起了身,朝着虞国太子行了礼,口中敷衍了一声,一双眼睛却是越过虞国太子朝他身后的那名武将看过去。 “他是谁?”闻长歌突然手指着那武将问虞国太子道。 “他?”虞国太子有些惊讶地回过头看了身后人一眼,心里虽是满腹疑惑,不知道这雍国公主为什么一见而竟突然问起自己的随从来。 “他是我虞国虎贲营中郎将,少将军魏琼,这次是作为护卫统领随我出使贵国的。”虞国太子还是认真向闻长歌解释道。 虎贲营乃是天子亲卫军,那魏琼这般年轻已做了虎贲营统领,想来是个能力和才干都是出众的,闻长歌笑看着魏琼,面上的神色像是有十分的满意。 闻长歌一直笑意盈盈地盯着魏琼看,那那魏琼却是没什么表情,只在听得自家太子介绍自己时,他拱手朝着闻长歌施了一礼,而后就退后一步,仍是一副肃立的模样,好似殿中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闻长歌见着魏琼目不斜视的模样,面上的笑意更加的多了。 “父皇,那个人,我瞧着很是顺眼,我就招他为夫好了!” 闻长歌站立在御座之前,手指着魏琼的方向,声音清脆好听,带着一股少女特有的娇憨与自信。 第2章 殿中众人听得这样的声音,顿时都惊愕得瞪大了眼睛.适才他们见了虞国太子风度翩翩的模样,又见得雍国皇帝面上的欣赏之意,心里都以为这雍国公主的夫婿,定是那虞国太子无疑了。可谁都没想到,那雍国公主竟是这般胆大,竟当着众人口称要招夫,可让人意外的是,她指的人,不是虞国太子,而是太子身后的那名少年武将。 “什么?女儿你说什么?那个人,你是指那小将吗?”皇帝也是一脸的惊讶之色。 皇帝一边问着,一边将眼光看向了魏琼,众人的眼光也随着皇帝一道看了过去,一看之下,这才发现那武将年纪虽不大,可的确生得面如美玉,浑身的气度也很是不俗。 “对,就是他。”闻长歌脆着声音应了一声。 皇帝眯着眼睛将魏琼又仔细看了看,一向威严的脸上,一时也看不出喜怒来。闻长歌是他最为宠爱的女儿,他最欣赏的,便是她不拘小节肆意洒脱的性子,如今女儿当众说出来属意之人,他倒是不是十分的意外,可是自己的女儿毕竟是金枝玉叶,他心中觉得只有虞国太子这般身份才能匹配。虽说那小将年纪轻轻就做了虞国虎贲营中郎将,想来也不是什么庸庸之辈,可还是问清楚他的家世才好。 皇帝思忖片刻,正待开口相问,可谁也想不到的,一直静立着的魏琼突然上前两步,先是对着皇帝抱拳一礼,而后朝着闻长歌的方向说话了。 “魏某不才,不敢劳公主青眼相看。” 魏琼面色平静,可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一口回绝了雍国公主,他不愿被雍国公主招为夫婿。 听得魏琼之言,殿内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雍国公主身份尊贵异常,雍国皇帝视她为掌上明珠,这若是能娶了雍国公主,那无异于真是一步登天,权势富贵皆都有了,可这小将军却是一口回绝,还是当是皇帝与众人的面,这不仅是不识抬举,真正叫做目中无人,胆大包天了。 “魏琼,你……” 虞国太子也有些着急了,他回看魏琼一眼,语气中分明有丝责怪之意。如今雍国势大,他这次出使雍国,自然有亲近雍国之意,更是有意娶得雍国公主。如今这雍国公主没有青睐于他,倒看上了魏琼,他心中虽有些失落,可为了虞国大计,他也是愿意促成此事的。可魏琼这般直接回绝,岂不是让雍国公主难堪,继而会令雍国皇帝龙颜大怒? “魏琼,你还不向陛下和公主赔礼?”虞国太子一边使着眼色一边催促道。 “殿下,此事魏琼实难从命。”魏琼却是一板一眼回道。 “你……” 虞国太子一时拿魏琼没办法,只好回转又朝着皇帝道:“陛下,魏琼他,他这是一时欢喜过望,以至失了分寸,此事……此事,恳请陛下宴后再议如何?” 虞国太子只好硬着头皮圆话,只希望能暂时过了眼前,能让雍国皇帝父女不致于下不了台。 雍国皇帝见了魏琼冷脸拒绝的模样,果然已是一脸怒容了,正想喝骂一声“不识抬举”,而后叫左右上前轰了魏琼出大殿去。 “父皇,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魏少将军既是不愿意,那此事就此罢了,当我没说过好了。”就在皇帝发怒之前,闻长歌却是清亮着嗓音又开口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坐回到自己的案前,还举起案上的酒盏,轻泯了一口果子酒,面上仍是带着笑意,好似一点没有气恼之意,更没有难堪下不了台的感觉。 皇帝听得女儿这话,面上的怒意即刻间便消去了大半,殿中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虞国太子更是悄悄拭了下额头上的薄汗。所有人都心道,这雍国公主的性子,还真是够直接爽利,有股子洒脱不羁的感觉。 “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此事作罢,诸位,继续饮宴赏乐!” 皇帝哈哈笑了两声,而后举起了酒盏,众人立即会意,全都恭敬着举盏相敬。一时间,剑拔弩张的气息一散而尽,殿下又恢复了先前的其乐融融之息。只是经过刚才那番变故,皇帝再没有了让闻长歌相看别国公子的兴致,众人皆都闭口不敢再提此事了。 闻长歌悄悄环顾殿内一番,见得殿内情形,她一时间颇为满意,心情也放松了起来。眼光一闪间,就见得魏琼侍立虞国太子的身后,面上仍是那副犀利冷清的模样,她忍不住勾唇笑了起来。 谁知这时魏琼好似感应到了她的目光,竟是抬眼朝她看了过来,闻长歌的笑意来不及收回,就那样直直地撞进了他的眼内。她索性不再收回眸光,而是笑意绽开,还举起手中的酒盏,朝着魏琼作了个举杯的动作。 魏琼似是没有料到闻长歌会有这番动作,面上像是露出了一丝惊讶,不过那丝惊讶转瞬即逝,片刻之后,他收回眼光,重新又恢复了心无旁骛的模样。 宴席过后,在回公主府的路上,一直随在她身侧的侍女红楠忍不住说话了。 “公主,你既是不喜殿中那些人,直接和皇帝陛下说一声就好了,为何非要当众指夫,让那不识抬举的混小子白白辱了一回……”红楠的语气显得很是愤愤不平。 “行了行了,你气个什么?这样子我能清静一阵子不是很好吗?”闻长歌靠在马车之内的软榻上,口中很是不在意地道。自今晚起,世人皆都会知晓她昭宁长公主心仪魏国少将军魏琼,就连虞国太子那样的人都看不入眼,那些有心之人大多会知难而退,她也好落得个耳根清静了。 “公主还真不将自己的声名当回事,还好那小子眼瞎,不然他当场一口应下来,公主你又该怎么办,真嫁了他去?”红楠仍是有些气愤。 “我一瞧着他那模样,就知道是个心高气傲的,料定他会拒了我,果不其然我料对了。”闻长歌靠在榻上的大迎枕上,笑得眉眼弯弯。 “公主你还笑得出来?我见着那小子那张冷脸就生气,他竟然敢当面拒绝公主,他这不是眼瞎是什么?” “你别一口一声眼瞎眼瞎的,人家那一双眼睛可是好看得很,那小模样也是没得说。”闻长歌嗔怪着道。 “公主,你若是真喜欢他,我去找云大人,让他去四夷馆将那混小子绑来见公主怎么样?”红楠一听这话,顿时眼前一亮,突然间就来了劲头。 闻长歌听了这话都有些哭笑不得了,云翮是她乳母的儿子,两人自小亲厚,云翮如今在内卫营任职,红楠若是去跟云翮说是她的意思,他必是一声不吭真的去绑人。 “绑来的有什么意思?有本事你叫他来主动来求我。”闻长歌轻斥了一声,红楠一听这话,面上一时就萎了,刚才在大殿内,她可是亲眼见着魏琼那副冷傲刚硬的模样,叫他主动来求公主,怕是万万办不到的。 …… “公主,你有没有想起来?那魏琼当年傲气不可一世,想不到今日倒落了个四外逃遁的下场。”长公主府内,见得闻长歌一副隐入沉思之中的模样,她与云翮对视一眼,一边说着一边还叹了一口气。 “云翮,这深更半夜的,你吵醒我就为这事?”闻长歌有点没好气瞥了瞥云翮。 云翮听得闻长歌这样问,一时间倒有些疑惑了,只好又看了眼红楠。 “红楠,说吧……”闻长歌歪在榻上,声音慵懒着斜了红楠一眼。 红楠见了这情形,刚才的一脸的兴奋劲头都消失了,她苦着一张脸,走近了闻长歌,然后小着声音道:“我以为公主一直对那魏琼念念不忘,就和云大人说了,让潜在虞国的人时刻注意着魏琼的动静,瞅个机会把他弄来雍国最好……” 听得红楠的话,闻长歌忍不住一阵好气,没想到这丫头还真将当年那事放在了心上,这都好几年了还耿耿于怀的。 “谁说我对他念念不忘了?你这死丫头还真会自作主张。”闻长歌斥了她一声。 云翮听了红楠的话,又看看闻长歌有些气恼的神色,忍不住弯起唇角笑了下,这一笑刚好被闻长歌看在了眼内。 “你又笑什么?” “公主,这事不怪红楠,三年前公主在宫宴之上指着魏琼要招夫,这事可是传得四海皆知,天下人都知晓,雍国昭宁长公主对虞国魏琼一见钟情,红楠就是不说,云翮也会替公主看着他的。”云翮忍着笑意道。 闻长歌听了这话,勾唇笑了下没说话,心里却是在想,当年也真是年少气盛,为了应付一拨又一拨的求亲,竟做了那般胆大之事,也没想到后果还挺严重的,以致于后来好一段时间再没有人敢来提亲,这让她的父皇很是忧心了一阵。 “当年也算是我太过气盛了,不然早早嫁了人,也叫我父皇九泉之下得以安心。”闻长歌突然叹息一声道。 红楠和云翮听了这话,脸色瞬间都凝重了起来。当年的闻长歌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真正是活得恣意随性。只没想到到,皇帝陛下两年前突发疾病撒手人寰,虽说以韦太师为首的一众老臣拥了太子继位做了皇帝。只是皇帝年少,韦太师一门的权势又一日大过一日。闻长歌为了维护幼弟,这两年过得很是辛苦,红楠与云翮二人可都是看在眼内的。 “公主,您别难过,这两年您将陛下护得很好,先帝九泉之下应是安心的。”云翮低着声音劝慰着,红楠也是一脸关切地走了过来,站在她身边默默不语。 “行了,我没事,不过一时感慨罢了。”闻长歌看着两人笑笑道。 “云翮,你还是说说虞国的情形吧,虞国太子为何突然谋反,怎么又牵涉到魏家了?”闻长歌正了脸色又问,先帝在时,于内卫营秘密培养了一批潜入他国的谍者,又将密谍名单交由闻长歌之手。如今这批谍者皆归于云翮麾下,他对虞国内情自是清楚得很。 第3章 云翮点点头,回身坐了下来,将谍者送来的密信内容向闻长歌一一说了。原来虞国国君年岁愈大,却是越发昏庸了,一味偏信宠臣吴滠。吴滠与太子之舅发生过节,因担心太子继位后,会为其舅父出头而对其不利,于是吴滠不断挑拨虞国国君与太子之间的关系。 吴滠近日更是变本加厉,居然诬陷太子欲谋反,那虞国国君竟是信了,是一纸诏书将太子废了。太子太傅魏固刚正不阿,于朝堂之上只指皇帝不该宠信佞臣,更是怒言皇帝废太子是误国昏君之举。虞国国君勃然大怒,下旨将魏固及其长子押入了沼狱。此时吴滠又进谗言,说魏固次子魏琼颇有才干,若是此次不能一道除掉,日后必将成为虞国的祸患,那昏君竟也依了,派人要捉拿魏琼正法。 “谍者报说,魏固父子入狱之时,魏琼远在军营,听闻消息后只身返回京城,还未入家门就遭到朝廷缉拿,魏琼一人杀了数十名官兵才得以逃脱。吴滠得信后,担心魏琼日后报仇,已是派出大批人马,扬言见到魏琼可就地斩杀。”云翮缓着声音,说完虞国之事,又将魏琼的情形说细说了一遍。 “可怜魏固一生尽忠,到头竟落了如此下场,那魏琼,也着实难为了……”闻长歌听过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叹息了一声。 “公主,你,你真的打算不管魏琼的死活吗?”红楠听了云翮的叙述,对为魏家的遭遇很是不平,对魏琼的命运更是担心不已,见得闻长歌只是听了只是叹息没什么别的表态,她不由得着了急。 “我凭什么管?你是不是忘了,当年他可是当众拒了我,我记恨他还来不及,不落井下石就算好了。”闻长歌笑笑道。 红楠一听这话一时也愣了神,她可不是也一直记恨魏琼的,怎么这个时候倒担心起他了替他说起话了? “公主,我观魏琼此人,能力过人且有胸有韬略。两年前他入了虞国军营,首次在对越国的长桥坡之战中,魏琼任先锋官,以区区两千精兵大败越国两万大军获得大捷。此后大小之战中,皆是胜绩颇丰。如今他身负深仇,又已到了邺州,若是侥幸逃脱,他日必成气候。”云翮上前一步,一边说着,面上的神情也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你是担心,魏琼此次会逃至谓国?”闻长歌看着云翮问。 谓国位于雍国之北,这些年两国之间一直交战不停。谓国一直在雍国边境侵扰,先帝在时,就曾有灭谓国一统北方之志,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先帝早早归天,此事也就耽搁了下来。依着云翮之言,魏琼已逃到邺州,邺州属虞国边境,也是雍国与谓国交界之处。他若是去了谓国,必是要借谓国之兵复家仇,可要想为谓国国君重用,这首先必是要先立下战功才行。如今雍谓两国纷争不断,这可就是魏琼的机会了。 “云翮正有此虑。” “你先回去吧,此事,我还需要仔细想一想。”闻长歌对着云翮摆了下手道。 “云翮先告辞了。”云翮心知此事须谨慎,闻长歌必要花时间考虑清楚,于是恭身一礼离开了。 “公主,这还要想什么呀?派人去邺州将人带回来。这救命之恩大似天,那魏琼定会对公主感激涕零的。”见得云翮出了门,红楠很是不解地问。 “感激涕零?你还不如说,他会对我以身相许好了。”闻长歌一边起身,一边没好气地道。 “以身相许?对对对,这倒是个极好的报恩之法,当年他眼里看不见公主,这回叫他一辈子都离不开公主。”红楠一听立即来了精神头。 闻长歌听了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再不理红楠,起身之后就径直朝门外走去了。 闻长歌回去寝殿上了床榻,将魏琼之事前后又想了一遍,始终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想了一会儿之后,困意袭来,她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次日清早,闻长歌还是和往常同样时辰起了身,才用过了早膳,就听得外面有侍女报说韦大人前来拜访。 “这大清早的,韦大人来这做什么?”红楠一脸的疑惑之色,语气里有明显的嫌弃之色。 闻长歌听了倒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吩咐侍女将人迎到厅堂去。这韦大人名唤韦士彦,乃是韦太师之子,现执掌着候官司。候官司有纠察百官之权,自韦士彦上任之后,更是大展手脚,肆意扩张候官司衙门,招募候官无数。 这些候官多是出自韦家亲信,这些人身份隐蔽,神不知鬼不知地行走于府寺之间,百官一旦有过失落入候官之手,就会遭受严厉的盘查,甚至严刑逼供,百官皆惶恐不安,却是敢怒不敢言。如今皇帝年少,雍国大权落于韦家之手,闻长歌也不得不对韦家虚与委蛇,虽是不喜韦士彦此人,但还是得时常敷衍应付一番。 “韦大人,这大早上的,有什么急事吗?”闻长歌进了厅堂,对着厅内一身绛衫袍的韦士彦道。 “士彦见过长公主殿下。”韦士彦忙起身行礼。 闻长歌点头示意他起身,韦士彦生得身姿修长,眉眼细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若不是知晓他在候官司的那些残忍冷酷之举,还真让人以为他就是个文弱书生。 “殿下,士彦今晨得了一个消息,想着长公主定是会感兴趣,因此一大早就来叨扰长公主了。”韦士彦恭敬着声音道。 “哦,什么消息?韦大人这么笃定我会有兴趣?”闻长歌坐至椅上,面上的神情一如平日般的慵懒矜持。 韦士彦抬起头,看着坐上闻长歌清丽妩媚的容颜,眸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一抹炙热之光,不过这这丝异常转瞬即逝,因为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正了脸色重新换上了一副儒雅之姿。 “殿下可还记得,三年前先帝寿辰之上,当众无礼冲撞长公主的虞国中郎将魏琼?” 韦士彦低软着声音,说出的话却是令闻长歌暗自吃了一惊,云翮手中拥有一批潜入虞国的谍者,所以才会得知魏琼之事。这韦士彦今晨竟也得到了此等隐秘消息,他那候官司的势力果然不容小觑了。 “呵,你说的魏琼,不过一目中无人的狂妄竖子,我费心记得他做什么?”闻长歌先是冷哼一声,而后口中慢着声音道。 见得闻长歌说得一副隐有薄怒的模样,韦士彦很是满意的轻笑了下,他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又道:“殿下,那魏琼之父得罪了虞国国君,已是死于沼狱之中,魏琼被人一路追杀,如同丧家之犬,如今已是逃到邺州地界了。” 韦士彦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抬眼,见得闻长歌脸上闪过的惊愕之色,他又轻笑了下。 “殿下,当年魏琼无礼冲撞于您,实在是狂妄之极,要不要士彦出手,将那魏琼自邺州带至雍国,让他向殿下赔罪,好叫他承认当年之过?” 闻长歌听得这话,先是深深看了韦士彦一眼,而后收回眼光也不说话,端起红楠递来的香茗喝了一口,而后又慢慢将盏子放回到红楠手中。 见得闻长歌半天不吭声,韦士彦的面过掠过一阵尴尬之色,自先帝殡天之后,这一向娇宠恣意的长公主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明明看着还是一副千娇百媚的模样,可总觉得比起从前多了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意味来。 “臣言语若有不当多处,还望殿下宽恕。”韦士彦等了一会儿,还是退后一步躬身一礼道。 “韦大人不必如此,只是听得韦大人提起三年前的事,我一时就想到了父皇,年少时很是不懂事,倒叫父皇生了不少气。”闻长歌对着韦士彦抬了手。 “殿下当年一派烂漫,先帝宠爱都来不及,又何曾真正生过殿下的气?”韦士彦声音轻缓,面色也明显轻松了不少。 “魏琼之事,以后不必再提了。”闻长歌突然又添了一句。 “是,殿下,士彦明白了。”韦士彦恭敬一声,而后果然绝口不提魏琼之事,又闲话了几句,而后才告辞出了公主府。 见得韦士彦出了门,闻长歌坐在椅子没有动弹,她眉心微蹙思忖了片刻,而后唤过红楠,让人火速将云翮给找来。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云翮就一阵风似地进了府。 “公主,何事?”云翮进门就问。 “韦士彦刚刚来过了,是特地来和我说魏琼到了邺州一事。”闻长歌道。 云翮一听这话,神色立即变得有些警惕起来。 “依公主看,韦士彦此举有何目的?”云翮问。 “我一时还猜不透他的用意,不过他来试探我对魏琼的态度是明摆着的。”闻长歌起身站到窗前,眼睛看着院外道。 “公主,无论他有什么目的,魏琼都不能落入候官司之手,更不能叫韦家所用。”云翮走近了,声音里颇有忧虑之息。 “是啊,公主,你可得救一救魏将军,好歹是公主当年看上的人,总不能落到韦士彦的手上任他摆布吧。”红楠走了过来,说得一脸的焦灼之色。 闻长歌听了这话,先是没好气瞥她一眼,过了片刻,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红楠说得没错,怎么着当年他都入过我的眼,我总不能任他被人随意欺了。”闻长歌坐到窗边的一张小榻上,眉眼弯起,面上笑意顿生。 云翮与红楠见了闻长歌的笑意,一时间心里都是一阵轻松之感,恍如看见了她从前姿意俏皮的模样。自先帝离世,她已是很久没有这般笑了。 “公主,云翮这就回去安排,亲自带人去邺州一趟。”云翮一抱拳,而后后退两步转身就要出门去。 “慢着。”闻长歌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云翮闻声停了脚步,面上露了疑惑,还以为闻长歌一时又改变了主意。 “我和你一道去。”闻长歌自榻上站起身,唇角噙着一丝笑意道。 “公主这是何意?”云翮一时没反应过来,一旁的红楠更是着了急,正待开口劝阻。 第4章 “红楠,传话出去,将我要出行去邺州的阵仗弄得大一些。”还未待红楠开口,闻长歌就对着她吩咐道。 “还要大张旗鼓的去?那韦士彦不是就知道了吗?”红楠一时弄不明白了。 “还是公主想得周到,云翮这就去安排。”云翮已是反应过来了,微笑着躬身一礼之后告辞了。 “公主,红楠可没云大人那般聪明,您能不能告诉我为何要这样啊?”屋内,红楠很是急切地问。 “我又没嫌你笨,你急什么?”闻长歌慢腾腾地回了她一句。 红楠听得这话一时发了窘,才走到了门口的云翮听了这话,一时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十日之后,地处雍国边境一直鱼龙混杂的随州城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这群人鲜衣怒马,簇拥着一辆奢华宽大的马车驶进了城,住进了随州城最为上档次的万福楼客栈。 万福楼客栈附近那眼尖的闲人传出话来,说看见那马车上下来的,是一位生得貌美异常的尊贵女子,众人猜说那是京都皇城来的贵人,只是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来了随州城。 “云翮,对面怎么样了?”万福楼二楼的廊道里,身着妃红色大袖襦裙的闻长歌站在栏边,看着不远处的河对岸问道,对岸就是虞国地界邺州,也就是魏琼如今的藏身之地。 “我让朱雀带了一批人,扮作商客进了邺州城内四处活动,听传回来的消息说,这几日一直有不明身份的人暗中跟踪他们。”云翮回道。 “韦士彦的鼻子倒是灵得很。”闻长歌听得冷哼了一声。+ “可惜遇上了公主,他这鼻子再灵也是白费了。”云翮口带讥讽,而后又走近了一点,和闻长歌耳语几句。 “这么快就有消息了?赤鸢这小妮子还真是能干。”闻长歌听得面露惊喜之色。 云翮听得点了点头,面上也很是欣慰的模样,而后便与闻长歌告退出了万福楼。 云翮走后,一旁侍立的红楠拍了下脑袋总算恍然大悟了,她终于明白过来了闻长歌为什么要亲自来随州了,为的就是将候官司的人都吸引过来。其实在她们出发之前,赤鸢早几日就带人潜入了虞国,秘密寻找魏琼的踪迹。而候官司的人却是跟着闻长歌一路来的。到达随州之后,又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云翮派出去的朱雀一行人身上。没有候官司的人干扰,赤鸢一行自然就可以顺利有所收获了。 待到掌灯时分时,万福楼一个不起眼的小伙计上了二楼,他手里捧着一只托盘,看样子是给楼上的贵人送晚膳的。 闻长歌正坐在屋内案桌旁,那小伙计进了屋,先是将饭菜摆齐整了,而后突然间手心朝上,袖中就滑出一物露了出来,闻长歌一眼瞥到,就点了点头。那小伙计掌中是一块镂雕旋纹的玄色牌子,是内卫营谍者的标志。 “主子,云大人说了,主子想见的人到了,让小人这就带主子过去。”那小伙计低着声音道。 闻长歌听得面露惊喜之色,她转过脸对红楠道:“你去叫丹珠进来,换上我的衣裳,然后你二人带够人,坐上马车去城中逛一圈,哪里热闹就去哪里。” 红楠到底不是真笨,这个时候已是明白了闻长歌的用意。她点点头,快着脚步就出了房门。 一会儿功夫之后,就有人看到,一群锦衣侍者拥着位身着大红罗衫头戴帷帽的女子上了外面的马车,缓缓朝着城中繁华之地驶去。身后黑暗处,几个身着黑衣的身影,也似鬼魅般的飘了出来,而后悄无声息的紧追着马车而去了。 “主子,外面候官司的人都被引开了,请随小人来。”二楼门口处,那小伙计站在闻长歌的门外道。 片刻之后,闻长歌推门出来,她已是换上一身夜行衣,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着夜行衣的侍卫。小伙计带着几人自一处隐蔽楼梯下了楼,又推开了后门,几个趁着夜色翻身上马,很快就消失一片夜色之中。 一行人跟着那小伙计奔行了差不多半个多时辰,等到了一幢似是废弃已久的宅子之前,小伙计下了马,将闻长歌带了进去。 “公主,你来了!”闻长歌才跨进院门,里面的云翮带着人就迎了出来。 “人呢,怎么样了?”闻长歌脚下不停,一边往里走着一边问道。 “公主,人在里面,受了重伤,怕是凶险得很。”云翮立刻回道。 闻长歌闻言脚步一顿,面色神色也微微变了一变。 “没得治了吗?” “不,大多是外伤,及时止血就会有救,可他一直不容人靠近一步。”云翮面露为难之色。 不容人靠近?闻长歌听得面露惊讶之色,忙示意云翮立刻带她进去。 这处院落外成看来很是破败,里面的几间屋子倒算是干净的,闻长歌进了屋,就见得里面点着一盏灯,一张有些简陋的木榻上,似是躺着一个人。闻长歌快走几步,想至榻前去看一看。 “公主,小心……”随着云翮一道进来的赤鸢忙护在了闻长歌的身侧。 闻长歌脚步顿一下,抬眼往榻上看了过去,就见得榻上歪靠着一人,束发散了一半,发下露出的半张脸上,都是斑斑血迹,身上的衣裳也破了好几处,胸口和胳膊也全都像沁满了血。 “这,这怎么成了个血人了?”闻长歌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公主,他身上的血多是虞国追兵的,我收倒消息带人赶到时,他一个人正与上百个虞国兵士缠斗。那些人一轮又一轮上前,可这人实在是勇猛,手中的匕首都砍得卷口了,身上也受了多处伤,可他硬撑着不倒下,到最后都杀红了眼,连我的人都一道要砍……” 赤鸢只说了几句话,可闻长歌听得面色不由自主地凝重起来,她能想像得到,榻上这人,刚才是经受了怎样惨烈的一战,以一个之人对抗上百人,这怕是凭着一股强弩之力竭力拼杀,只为求得一线生机。 闻长歌放慢脚步缓缓走到榻前,停顿片刻,便弯下腰,想要拨开他散落在脸上的头发看一眼。 “公主且慢,这人虽是昏沉的,可一直不容人近身治伤,我试了几次他都突然暴起挥刀,云大人也试了可也一样,我等担心他过于激动胸前伤口崩裂,故而不敢再靠近了。” “是的,此人连日奔波躲避追杀,又加上刚刚的一番厮杀过度,怕是神智正处昏乱的边缘。”云翮也走近了道。 闻长歌又仔细看了眼,果然见得榻上之人的一双手护在胸前,手里紧紧捏着的,是一把沾满鲜血刀口卷钝的短刃,一副死死防备的模样。可他胸口的黑衣上一片濡湿,正有血不停流出来,或是不及时止血治伤,他怕是活不成了,想到这里,她不禁轻叹了口气。 闻长歌转过脸来,见得榻边小几上放着一盆凉水,她走了过来,将那盆水端了起来,然后走到榻前,突然抬手一扬,就将那盆水整个倒在了榻上人的脸上。 一旁的云翮与赤鸢见状都吓了一跳,抬眼看去,就见得闻长歌已是站在了榻前。 “魏琼,你听好了!想要活命的话,松开手,放下刀,尽快治伤。”闻长歌抬高了嗓音,冲着榻上人清喝了一声。 榻上躺着的,正是赤鸢自虞国边境救回来的魏琼,受伤过重,濒临混乱癫狂边缘的的魏琼,被刚才的那一盆凉水突然泼在了脸上,似是恢复了一点神智,像是听清了闻长歌的话,持着匕首的手动弹了下,可还是迟疑着不愿放开。 “魏琼,你若是还想有朝一日再回长庆城,手刃昏君为父报仇,你就得将刀放了先治伤。否则,你就只能死在这里,黄泉路上,你那老父亲定是会痛骂你这个不孝子的!”闻长歌的声音更大了些,语气也更加的犀利了。 闻长歌的话似是刺激到了魏琼,他闷哼一声,然后突然朝着闻长歌的方向举起手中的刀,赤鸢见得心惊,忙要上前阻止,这时却见魏琼的手举到一半就松懈了下来,那刀也“吧嗒”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云翮与赤鸢见上面上都一喜,心里不由得暗自佩服起闻长歌来,魏琼的防备之心终于她的几句严辞厉语给化解了。 “赤鸢,叫大夫进来。”闻长歌看着榻上已彻底隐入昏迷状态的魏琼道。 赤鸢忙答应一声出了门。闻长歌坐近了一点,伸出手来,将魏琼脸上的头发拨到一边,又自袖子拿出帕子替他擦了两下。渐渐的,魏琼的一张脸就露了出来,因着失血过多,他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失了血色,比起三年前,他的轮廓更加深邃分明了,就算是一副重伤昏沉的模样,仍是能看出脸上的昳丽隽秀之色。 “这明明生得一副如玉公子的模样,怎的就沾染了这一身的血腥?”闻长歌注视了魏琼片刻,口中忍不住又低叹了一声。 “正所谓世事难料,人生无常。”云翮听得也叹息一声。 第5章 “公主,大夫来了。”片刻后,赤鸢进了门,身后跟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 “这人伤得重,伤口处理起来可能看不过眼,还请公主回避下。”那老者对着闻长歌道。 “有劳秦伯了。” 闻长歌朝着老者点点头,而后就和云翮一道出了门。 “有秦伯在,魏琼的伤势应无大碍。只是此地鱼龙混杂,时日待得久了怕是会走漏风声,保不齐对岸虞国追兵会混进来,还有韦士彦的人也只是一时被骗过,此事公主还是早做打算的好。”外间,云翮对着闻长歌道。 闻长歌听了点点头,她抬起头,看了眼外面的夜色,而后缓着声音道:“待秦伯处置好他的伤口,如果确定他可以坐马车,天一亮就带着他走。” “云翮这就去安排,让赤鸢带着魏琼走小道回都城,我随着公主的车驾走大道。”云翮道。 “不,不能这样。”闻长歌连连摇头。 “怎么?”云翮面露疑惑。 “韦士彦生性多疑,此次叫人一直跟着我,却是任何收获都没有。等到明日怕就会反应过来是我摆了他一道。这回去京城的各条路上,候官司的人定是撒下天罗地网,赤鸢带着人怕是不好行路了。”闻长歌道。 “那依公主的意思,是让魏琼跟着公主的车马一道走?”云翮猜度着道。 闻长歌笑笑点了点头,而后又道:“让他跟我先去南都别院,等他身上的伤都好了,再回京城不迟。” “还是公主想得周到,魏琼此时身受重伤,的确不能长时间颠簸跋涉。”云翮点点头道。 “你直接点,就说我生了怜香惜玉之心好了。”闻长歌笑眯眯看着他。 “公主,您那香玉好似不是什么善茬,您可得小心一点……”云翮忍不住也笑开了。 ……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万福楼门外就摆了四五辆车马来,听说是自皇城来的贵人要返程了。 不多时,停在楼外的车马开始一辆接着一辆的启动了,闻长歌上了正中一辆宽大的马车,才坐靠到车内的软榻上,就见得红楠轻盈着脚步掀着帘子进了车内。 “公主,我过去悄悄瞄了一眼,那人还睡着的,好似还挺虚弱的模样。”红楠压着声音,面上却是笑盈盈的。 “看了就看了,你笑什么?”闻长歌瞥了她一眼。 “我替公主高兴,那人好似比三年前更加好看了。”红楠笑得更加贼兮兮的感觉。 “一身的伤,哪里就好看了?”闻长歌低斥一声,脑中却是浮现了昨夜魏琼那张瘦削苍白沾满血污的脸,她心里突然就感觉沉了一沉。 “叫人小心伺候着,车速不必过快。”闻长歌吩咐了一声。 红楠连忙应下,又掀开车帘叫了车外的小厮将闻长歌的话交待了下去。 两天之后,闻长歌的车驾到达了南都别院。南都与随州毗连,因着气候适宜,四季如春且风景宜人,一向有雍国“春城”之称,雍国的达官贵人多有在此置着别院。闻长歌的公主别院早些年由先帝赐予,只是她一直未出京城,这处别院也是她临来随州之前才想起来的。 翌日早上,南都公主别院之内,一个身着青衫的小厮手里捧着只托盘推开了僻静处的一扇屋门。刚进屋他就感觉到气氛有丝异常,于是赶紧抬眼看看屋内的床榻,这一看就吃了一惊,床榻靠背处靠坐着一人,一身白衣中衣,墨发披散着,一张脸隽秀苍白,可眼神却是犀利着,蕴着浓浓的冰冷与警惕之意,正也抬眼朝他看了过来。 “啊,将军你醒了,正好,洗漱下就可以吃早膳了!”青衣小厮收回了脸上的惊诧,又举举手里放有汤碗的托盘道。 “这是什么地方?你是谁的人?”榻上的开口说话了,声音带着点初醒后的暗哑,却是有一股冷意。 “这是我家主子的别院,我自然是我家主子的人。”那小厮笑嘻嘻地道。 “你主子?谁?”那人又问了一声。 “将军稍安勿躁,待小人伺候您洗漱一番,等吃了早膳,再请大夫过来替您换药。”那小厮却是避开了问话。 榻上的人自然就是被闻长歌带回别院的魏琼,他听得这小厮不肯回他的问话,眉心一拧,正待一纵身自榻上坐起来,谁知才一使劲,胸口处就一阵剧烈的痛意袭来,他忙用右手撑了下,这才发现手臂上也是疼痛难忍,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任重伤,如今仍是难以下榻。 那小厮见状放下了手里的托盘,快步走过来扶着魏琼慢慢靠在了一只大迎枕上,。 “将军勿动,秦大夫吩咐过了,将军失血过多,胸口伤口又深,该是要在榻上好好将养着。”小厮道。 “有劳了。”魏琼靠在枕上缓了一会,见得那小厮正转过身,正在准备洗漱之物,还是开口道了声谢。 “将军不必客气,我叫青鹤,是主子特的吩咐我来照料将军的。”那小厮回头道。 “我记得我昏迷之前见过一个女子,没看清模样,只感觉她凶悍得很,好似还泼了我一脸的水,那女子莫不就是你所说的主子?”魏琼轻缓着声音,一边回忆一边道。 “凶悍?不不不,将军肯定是搞错了,我家主子生得貌美,性子又极为平易可亲,哪里有半份凶悍模样?”青鹤连忙否认,头也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是吗?”魏琼面上露出了将信将疑之色。 “那请通报一声,就说我醒了,想见一见她。”魏琼又道。 “主子早有吩咐,一切待将军养好伤再说。”青鹤一脸的笑意,却是拒绝了魏琼的请求。 看这青鹤虽是一脸的笑容可掬,却是个难以通融的模样,魏琼索性不再说话了,只默默洗漱了,又喝了些汤羹。 …… 又过了一日,又是个大清早上,那小厮青鹤一路奔跑着进了闻长歌的院子。寻着了红楠又急匆匆去见闻长歌。 “公主,青鹤扛不住了,那魏将军昨日还一副弱病秧子不能动弹的模样,可今日一大早他竟变了个模样,我伺候他洗脸时,他一把勒了我的脖子,差点没叫我断了气……”青鹤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的脖子比划着,一副委屈带惊吓的表情。 闻长歌听得魏琼恢复得这么快,心里倒是有点高兴起来,见着青鹤表现得很是夸张,她瞥他一眼有点没好气地道:“你又不是个娇弱姑娘家,他勒你脖子你不会还手啊?” “可不敢,云大人都说了,那魏将军可是公主的香玉,青鹤长十个胆子也不敢还手。”青鹤仍是说得一脸的委屈。 这个云翮,竟将她的玩笑话说给青鹤听了,闻长歌听得心里好笑又好气。 “什么香玉,净听云翮胡说!”她斥了一声,吓得青鹤忙往后退了两步。 “他好好的干嘛要勒你脖子?”闻长歌又问。 “昨儿清早他一醒来说要见主子叫我来通报,我没答应,他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我还以为他是个好脾性的。谁知道他今日一早恢复了竟就发作了,一把勒着我脖子,只到我点头答应来通报主子他才松了手。”青鹤又道。 “行了,你回去吧,就说我空了自会去见他。”闻长歌朝他挥了下手,青鹤这才答应一声告退出了门。 待到午膳过后,闻长歌没有和往常一样进内室歇息,而是对红楠说要出门。 “公主,是,是去见魏将军吗?”红楠面上有丝激动。 闻长歌点了下头,红楠立刻抬眼将她周身看了一圈,见她身上只穿着一件简单轻便的豆青色襦裙,忙劝着她就进屋去换身衣裳,再好好妆扮一番。 “走吧,费那个劲做什么?”闻长歌毫不在意,快着脚步就出了门。 “也是,公主这般天然去雕饰,更会叫那魏将军为之倾倒。”红楠紧跟在身后小声嘀咕着。 闻长歌听了白一眼红楠没说话,心想依魏琼那副冷傲性子,要是知道是自己费心救了他,还不知道会有什么表现,说什么“倾倒”,能不拔刀相见就算是好的了。 很快,两人就到了魏琼所在的院子。闻长歌才走进院子,就见在青鹤正自从里面走出来,见得闻长歌忙躬身行了礼。 “主子,魏将军正在内院,我带您进去。”青鹤忙迎着闻长歌往内院去了。 “我自己进去看看好了,你们在外面等候。”闻长歌却了摆了下手。 “主子,那魏将军一身杀气,还是叫红楠姐姐一道跟着进去吧。”青鹤有点不放心的模样。 听得青鹤说得这话,红楠面上也露出了担心之色,闻长歌却是笑了笑示意她不必跟着,而后就上前几步,只身进了内院,青鹤和红楠只好一脸紧张地守在了外面,又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闻长歌进了内院,原以为魏琼必是一脸冷意的坐在屋内等着她,可令她惊讶的是,榻上没看见人,屋内的案几前也无人,她四周看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 奇怪了,这人难道出了屋子?可青鹤明明说他在屋内的?闻长歌正诧异间,这时突然感觉自己的脖颈上一阵冰凉之意,她被吓得一个激灵,低眉一看,就发现自己的脖子被架上了一把短刃,虽已是钝了口的,却也是冷厉袭人,只要自己一动弹必定会当场血溅三尺。 闻长歌没敢动弹,只将眼光上移了下,果然见得自已身前站着一个人,身姿修长瘦削,隽秀白皙的脸上,一双幽深漆黑的眼睛,正带着犀利与质问看向了她。 “魏将军不是说想见我吗?怎么,我来了,你就这般招待我?”闻长歌看着了自己脖颈间的那把短刃,轻缓着声音笑着道。心想还真被自己料到了,这一来他果然就拨刀相见了。 第6章 “我要见的,是你家主子,不是你这样的小丫头。”魏琼的声音比之前一日褪去了沙哑,虽还是冷冷的,可透着有股子干净气息,很是好听。 小丫头?闻长歌愣住了,心想他怎么认不出自己了?随即又想想,这都三年了,自己的容貌想必有些变化,再说了,那时自己身着盛装,又坐在上首的父皇身边,魏琼离得有些距离。再说他性子傲气,定是不屑仔细看一眼她,如今见了面他认不出自己也说得通了。 闻长歌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有些气恼了,好歹当年自己一眼瞧着他就觉得顺眼的,没想到他倒是没正眼看过自己。 “你既知我是只是个小丫头,可怎么还拿把刀吓唬我?”闻长歌心中着恼,面上却是带着笑意。 听了这话,魏琼似是愣了下,再看看自己手中刀刃,抵上的正是她柔皙白嫩江的脖颈,似是自己稍一用力,眼前这个一脸笑意的娇俏女子立刻就会香消玉殒。他的脸上掠过一阵尴尬之色,随即手一抬就将短刃挪开了。 闻长歌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他是真的将自己当成个伺候人的小丫鬟了,这倒是个意外的收获,本来自己还为怎么说服他为虞国效力而伤脑筋,也不知该如何和他相处,这下倒是简单多了。 “这是哪里?你主子究竟是何人?”魏琼默默坐回了屋内案几旁,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些。 闻长歌听得面上一喜,她走近几步,然后看着魏琼笑盈盈地开口了。 “这儿是雍国境内,南都城。我主子嘛,与将军算得老相识了。”闻长歌清脆着声音脱口而出。 “雍国?老相识?”魏琼面露惊讶之色。 闻长歌点点头,又好奇的又仔细看看他,心想他莫不是想起三年前宫宴之上的事了? “那夜我昏迷之前,见过一个颇为凶悍的女子,是不是你们主子?”魏琼抬起头,试探似地问道。 “是不是还泼了你一脸的凉水?”闻长歌笑着补充道。 魏琼点了点头,心里笃定闻长歌是那女子的侍女,当时必也是在现场的。 “当时情况危急,将军身受重伤流血不止不容人靠近半分,我家主子那也是情急之下的举动,平常嘛,她倒是个极和善的人,不会那般凶悍的。”闻长歌还是忍不住为她自己辩白了一番。 “你主子,便是雍国昭宁长公主吧?”魏琼突然又出声道。 “魏将军何以得知?”闻长歌抬高了声音,问得一脸的惊讶。 魏琼没有立即回话,他自案前起了身,站在窗边背着手朝着院内看出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闻长歌也没说话,只是移步也至了窗前,顺着他的眼光看出去,却是发现外面院内有一条石头铺就的小路,路中间,有颗竹笋却很是神奇地将石头掀开了一点,自石头缝隙里钻出来,冒出了尖尖的头角。 “在雍国,一个女子,手底有那么些行迹诡秘,身手不凡的高手,又有能力潜入到邺州城,除了雍国内卫营的实际掌权人昭宁长公主还会有谁?”过了片刻,魏琼声音幽幽地开口了。 “哦,我听将军话里的意思,你对我雍国内廷之事倒是有所了解,对我们家长公主也很是关注了?”闻长歌笑笑道。 “说吧,你主子救我,条件是什么?”魏琼却是不理会闻长歌的调侃,他转过脸来,看着闻长歌冷着声音就问。 闻长歌听得愣了下神,心想正如云翮所说,这魏琼果然是不是个善茬,他只字口不提昭宁长公主救他脱困的恩情,就连句客气的敷衍话都不愿意说,只是直接问救他的条件,这性子,真是傲气得得跟块铁板一般。 “这个呀,主子倒是没说,她只说魏将军当年无礼于她,这回她费心救了将军脱身,就只希望将军能亲自跟她道声谢,承认当年有眼不识金镶玉,错过了她。”闻长歌清了清嗓音,声音轻轻缓缓的,说得一脸的俏皮,心里却是忍不住一阵想笑,她很想看看这一脸冷傲的魏琼听得这话会是什么反应。 “倒劳你主子费心了,只是魏某如今如同丧家之犬,只能四处逃遁为生,那什么金镶玉的,永远不识得也罢。” 闻长歌一下子就被魏琼的话给噎住了,她一时无话应对,只好低叹了一声。心想这人的性子,和三年前一模一样,一张口说话就让人听得极不顺耳。 听得闻长歌的叹息声,魏琼却是又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 “我猜将军刚才是在看路中的那新笋吧?”闻长歌指着院内的竹笋道。 魏琼没说话,眼光重新又落到那笋上,算是默认了闻长歌的话。 “那石头足够坚硬也足够强大,可那笋依然顶开它冒出了头。不过在这之前,它定是经历了很长一段我们所看不到的艰辛,它潜伏于地下,忍受寒冬与黑暗,默默蕴积够了力量,就为了破石而出的那一刻。我猜魏将军的心志,定是和那笋一样吧?” 闻长歌清脆着声音说出一番话,魏琼听了面上似有震动之色,他又抬眼仔细看看她,这时这才发现她眉眼生得很是清丽,端的是一副明眸皓齿巧笑嫣然的模样。 “你主子身边的人,都是和你这般吗?”魏琼缓着声音,倒是听不出情绪来。 “魏将军,你……这是想夸我吗?”闻长歌笑弯着一双眉眼看着他问。 “夸?”魏琼冷哼了一声。 “你这猜度别人心思的功夫倒是值得一夸。”魏琼顿了片刻还是开口了。 “多谢魏将军夸奖……”闻长歌竟是喜滋滋地道了声谢。 魏琼见她这样一时倒是无语了,他在窗前静立了片刻,而后还是走回到了案前坐了下来,也不说话,一副不想再理闻长歌的模样。 “我见将军有些乏了,不如先歇下吧。我家公主说过了,将军只需在这里安心养伤,其余的事,都不必理会。”闻长歌站在窗前,面上仍是带着一丝笑意。她刚才已是发现他胸前的白色衣衫上似是有些濡湿,想是他过早下地活动,已致胸口伤口崩裂,好似又出血了。 “你回去转告她,不用费那么些心思转弯拐角了,魏琼既是受了她的恩惠,端是没有欠恩不报的道理,有什么地方要用到魏琼请她直说出来。”魏琼垂着眉眼,声音低低的,面上一丝表情也无。 唉,这人还真是心肠硬,这好言好言语的说了半天,他竟是一丝感动都没有,对自己这个救命恩人“昭宁长公主”更是没有一丝好感。闻长歌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而后就道了声告辞转身就朝门口去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待闻长歌的一只脚都快跨出门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句问话声。 看来这半天的功夫没有白费,这人还知道问自己的名字,闻长歌心里一阵窃喜,她慢慢转身过来,然后看着魏琼轻笑着道:“我姓常,非常之常,对酒长歌的歌,魏将军记得了吗?” “长歌”是她的闺名,除了内廷及身边亲近之人之外无人得知,只是这“闻”姓世人皆知,万不能用,因此她便改作这“常歌”了。 见了闻长歌看着他一副热络喜悦的模样,魏琼的脸又冷了下,似是有些后悔刚才开口相问,于是只点下头,而后就收回眼光再不看她了。 第7章 闻长歌也不在意,仍是轻快着脚步出了门。刚走到前院时,就见得红楠和青鹤正踮着脚伸长了脖子朝这边张望着,见她出来,两人忙急切着上了前。 “哎呦,公主总算好好的出来了,刚才青鹤这心可都吊到嗓子眼了。”青鹤拍着胸口一脸的庆幸模样。 “你净瞎担心,我不是说过了,那魏将军再是威猛,见了我们公主定也要酥一酥的。”红楠一边说着一边在青鹤头上敲了一下。 “嘘……都给我闭嘴!”闻长歌忙竖指头让他们噤声,还回头朝内院方向看了看,生怕魏琼也跟着出来了。 “怎么了?”红楠和青鹤也转头看向内院一脸的疑问。 见得里面静悄悄一个人影也没有,闻长歌松了一口气,又转身过来对着两人道:“记住了,我如今姓常,名歌,是长公主身边最为受宠的心腹侍女。你们要是说漏了嘴,我拿你们是问。” “常歌,侍女?”红楠和青鹤异口同声,二双眼睛同时都瞪得圆了。 闻长歌却不理二人,迈开步子就朝外走去。 “红楠姐姐,主子这次使的又是什么招啊?”青鹤压低着声音问。 “我看像是迷魂大法。”红楠嘀咕了一声。 “青鹤,魏将军的伤口好似崩开了,你快去请秦伯过来看看。”走到院门口的闻长歌突然又回过头来喊了一声。 “哦,是,常歌姐姐,青鹤遵命!”青鹤的口改得还真叫快。 闻长歌听得很是满意,一脸笑意的就走出了门。 闻长歌回去后不久,外面就有侍女报说云翮求见,闻长歌忙叫迎进来。 云翮一身风尘扑扑的模样进了屋,红楠连忙送了茶水过来。云翮见礼过后,接过红楠递过的茶水就猛灌了一通。 “公主,这两日怎么样?您和魏琼谈过了吗?”云翮放下茶盏,抬手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水就问道。 “这个先不忙说,你先说说你那边怎么样?”闻长歌道。 “正如公主所料,候官司的人意识到上了当,将所有的人力都调了过来,一路紧紧跟在我们身后,我让赤鸢和朱雀分成了两拨,带着他们绕了两天了,估计这会儿都晕头转向了。”云翮忍着笑意道。 闻长歌听了点点头放下心来,云翮紧接着又道:“公主打算在此地逗留多久?候官司的爪牙遍地都是,如果一直找不到魏琼的踪迹,到最后他们肯定还是会到南都城来的,虽说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进公主别院,可我还担心他们会使出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来。” 云翮的语气不无担忧之息,闻长歌听了思忖片刻,慢慢一个主意又在她脑中生了出来。 “云翮,这样好了,明日一早,还是让丹珠和红楠坐上我的车驾,你带着她们启程回京。”闻长歌道。 “我带着她们启程?公主,那你呢?你要到哪里去?”云翮一听就吓了一跳。 “我留在别院,让青鹤和秦伯也留下,等魏琼伤好之后,我们再悄悄地回去。”闻长歌又道。 什么?云翮一听着了急,要说为了进一步迷惑候官司的人,车驾先行,让魏琼还留在别院养伤他能理解,可是闻长歌为什么要留下来? “云大人,你有所不知,公主如今不是公主了,她现在替代了我,是昭宁长公主身边最为宠爱的心腹侍女,姓常,名歌。”一旁侍立的红楠见得云翮满脸疑惑的神情,忍不住开口道。 “侍女常歌?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了?”云翮更是一脸的懵了。 闻长歌听得轻笑了起来,而后就将自己去见过魏琼,而魏琼不认得她,将她当做侍女。而她决定将错就错,就此做个侍女接近魏琼一事说了。 “公主,你能理解您想要笼络魏琼为我雍国所用的心情,可是,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冒险了?就算候官司的人追查到这里不敢拿公主怎么样。可是魏琼呢,魏琼如今心中恐怕只有复仇之念,想让他为雍国效力绝非易事,如若被他察查,做出不利公主之事怎么办?”云翮说得一脸的忧心。 “你的这些顾虑我也想过了,可是,如今雍国情形你是清楚的,边境形势吃紧,戍北的宋老将军年事已高。朝中那些武将,要么徒有虚名,要么唯韦家马首是瞻。我朝正需要一位有勇有谋的能将来接替宋老将军。可三军易得,一将难求,魏琼恰恰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此人心性孤傲,我若不费一番功夫怎么轻易让他死心踏地为我朝所用?” 云翮本是坚决不同意闻长歌这番打算的,可是听她这般一说,他想劝阻的话再也不忍心说出口了。如今皇帝年少,内有韦家揽权,外有强敌环伺,闻长歌为了扶持皇帝所付出的辛苦他可都是都看在眼里。 红楠见得两人一时无话,便走过来替二人续了些茶水。 “要我说啊,云大人也不必如此忧心,公主这叫‘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不用公主提出来,那魏将军就会甘愿听从公主的吩咐。”红楠轻着声音道。 闻长歌一听这话倒是没着恼,她端起茶水呷了一口,而后才慢腾腾地道:“云翮,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你别太当真。其实吧,说白了,我就是咽不下三年前的那口气……” 云翮一听这话,先是愣了下,反应过来之来忍不住笑了起来,面上的低落之色一扫而净。 “如此,云翮在此预祝公主早日一雪当年之仇。”云翮站起身,面上已是一副轻松之色了。 “那是自然。”闻长歌扬起下巴,一副势在必得的自信之色。 第二日大早,别院门口又是一阵忙碌之景,在此地歇了几日的昭宁长公主要启程回京了。 与前院的人喧马啸的热闹相比,后院之内则是冷清多了。一处院落门口,一个身形芊细袅娜的女子推开门走了进去。那女子着一身头梳百花髻,着一身雪青衫子,面色白嫩,眉眼清丽,正是扮成侍女“常歌”的闻长歌。 闻长歌进了院门,正准备径直去到魏琼的住处,一抬眼,却是见得院内的一小片翠竹林之后似是个人影。难道是魏琼起身了?闻长歌心里有点好奇,于是忙放缓了着脚步,悄悄走到跟前,又猫下腰来朝里面看了过去。 翠竹之后是一块空地,这会儿空地中央果然有人在,那人不时闪腾挪移,手里拿着截树枝当作剑,正不停地舞动着。闻长歌一阵惊讶,忙又眯起眼睛仔细看看,那人果然是魏琼,他身上穿着件玄色的宽衫,大约是觉得身上热了,他将上衣衣襟敞开了,露出胸前的绷带和半截子胸膛来。 “他身上的伤这么快就恢复好了吗?不愧是一口气能砍数十人的猛将,这身材还真的没话说……”看着魏琼胸前紧实隆起的肌肉,闻长歌的一双眼睛就发了亮。 可还没等到闻长歌再饱一次眼福,就发现眼前有黑影一闪,紧接着,自己的脖颈处就被抵上的一截硬物,她叹口气,慢慢站了起来,就魏琼正站到她跟前,手里的一截树枝正对着她的脖子。 “上次是刀刃,这次是树枝,魏将军对我这是越来越友善了啊。”闻长歌抬手指着脖颈间的枝条,面上笑盈盈地道。 “你来做什么?”魏琼认出是她,面上的警惕之色消了去,挪开手丢了手的枝条,口中淡着声音问道。 “公主先回京了,特地吩咐我在此留守,待魏将军伤愈之后一道归京。”闻长歌脆着声音道。 魏琼听了这话,面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刚才外面的动静他也听到了,可是他真的不明白这昭宁长公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费了那么些劲,还亲自从雍国都城赶来边境之地,如今他已是落入她的囊中,什么条件都没提,怎么又改变主意,自行回去了? “我的伤已经好了,你也不必在此等了。”半晌之后,魏琼才道。 “好了吗?”闻长歌慢腾腾地反问一声,又将眼睛瞥到他的胸口处,就发现他胸前绷带上又有些濡湿透了出来,想是他急于练剑,那伤口又渗出血来了。 魏琼感觉到了她的眼光,也低头朝自己的胸口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的领口敞开着的。他见闻长歌不仅一点羞赧之色都没有,还这样明目张胆朝他看着,他顿时感觉有些尴尬,清咳一声,又抬了手,状似无意般将自己的衣襟给掩得严实了。 “都出汗了,怎么还捂上了?”闻长歌见他将自己捂得紧紧的,忍不住问道。 “你这丫头,脸皮还挺厚。”魏琼斜了她一眼。 “都是江湖儿女,何必这般拘礼?”闻长歌笑盈盈的,说得一脸的不在乎。 江湖儿女?魏琼又看她一眼,见着她芊芊细腰,脸蛋娇媚的模样儿,哪里有半分“江湖之气”?他心中有些想笑,可面上还是冷冷清清的,一副不怎么愿意和她说话的样子。 第8章 魏琼不再说话,两人之间一时冷了场,闻长歌搓了下手,正想着该从哪里入手,引得这冷面人儿和她多说几句话。就在这里,外面脚步声传来,闻长歌扭头一看,就见得青鹤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只食盒。 “魏将军,该是用早膳了。” 青鹤老远就唤了一声,抬眼过来时看见了闻长歌,他面露惊讶之色,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常歌姐姐也在啊?你可曾吃过了?”青鹤很是热络的和闻长歌打起招呼。 “哦,我吃过了。”闻长歌冲他笑笑,心里对青鹤的这应对自如的表现很是满意。 魏琼仍是一言不发,转过身就朝屋内走去了,闻长歌则与青鹤一道也跟着进去了。 屋内,魏琼取水洗了手,而后就走到案前一言不发。青鹤将食盒里的餐食都放置好了,回头见得闻长歌坐在窗前的小榻边,他忙问了一声可要沏些茶水来,闻长歌摇摇头说不必了。青鹤又回头看看正安静坐在案前的魏琼,而后就躬身一礼退出了门。 屋子里一时变得安静起来,魏琼端起盛了一碗肉糜粥喝了几口,又拿起一旁的胡饼大口嚼了起来。 闻长歌挨着窗边的一张小圆桌旁坐了,又将两只胳膊放在上面托起了下巴,然后看着对面魏琼胃口大开的模样,她的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眼光流连间,就发现魏琼的的一双手生得很修长看好,骨节分明很是有力量的感觉。他这样捏着一只胡饼大口嚼动,这样本是不拘小节的豪气动作,被他做来倒是显得很是洒脱随性。 “好看的人,就算动作粗鲁些,也还是让人感觉赏心悦目。”闻长歌一看着,一边在心里小小的叹了一声。 待魏琼将手里的一张胡饼咬完时,抬起头,这才发现闻长歌竟是待在屋里一直没离开,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正看着他的方向一眨也不眨。 魏琼见着她那两眼放光的模样,一时不知她在想什么,心里有些疑惑,面上不露声色地又拿起了一块胡饼,这时他才注意到了,她的眼光分明是落到他手里胡饼上的。 魏琼吃饼的动作顿了下,过了片刻,突然将手里的胡饼放到一旁的碟子上,而后对着闻长歌道:“你过来下。” 闻长歌本是看着魏琼入了迷,这会儿听到他突然开口说话,她吃了一惊清醒了过来,下意识地就答应了一声,而后就自桌旁直起腰身径直往魏琼这边走来了。 “请问魏将军唤我什么事?”闻长歌站到在魏琼的案前,心想他该不会将自己当使唤丫头,让她过来伺候他用膳吧? “你是不是饿了?”魏琼看着她问。 饿了?闻长歌听得一愣,再看看魏琼的神情,突然意识过来,自己刚才那般盯着他看,定是叫他误会自己也想吃东西了。 “嗯,好像是,有点饿了……”闻长歌细着声音应了一声,抬眼间又见得魏琼有些疑惑的模样,突然想来自己可是刚和青鹤说过已是吃过的话来,她忙又站近了解释道:“早上急着伺候公主启程,没吃几口就放了碗,这会儿见魏将军吃得香,我这腹中还真感觉有些空了……” “这些我还没动过,你坐下吃吧。”魏琼冷声打断了闻长歌的话,又将手边一碟没有动过的胡饼递了过来。 闻长歌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见得碟子递到了自己跟前,她才反应了过来,一把接过碟子了,而后就坐到了魏琼对面,面上甚至还有一丝受宠若惊的神情。 “那我就不客气了。”闻长歌欣然说了一声,然后自袖子里掏了块素白帕子出来,小心包起一块胡饼就递到嘴边咬了起来。 “味道真不错,怪不得你吃得那么香。”闻长歌一边嚼着一边赞道。 “你从前没吃过这个?”魏琼有些意外地问。 “这胡饼是你们虞国盛行的,我们这可不常见,我今日的确是第一次吃到。”闻长歌道。 “不常见吗?可我这几日我顿顿都吃到的?”魏琼随即有了疑问。 闻长歌一听顿了下,心想这可是自己特地将交待过青鹤的,让他找个会做虞国菜式的厨子,负责照料魏琼养伤期间饮食的。 “自然是我家公主吩咐的,她说魏将军是虞地之人,怕是吃不惯我们雍国的饭菜,所以让人找了个会做虞国菜的厨子。”闻长歌一边嚼着胡饼,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 闻长歌说完之后,双眼盯着魏琼又看了看,想从他脸上看到有没有一丝感动之色,可魏琼仍是一脸冷清模样,她有点不甘心,于是接着又道:“魏将军,你觉不觉我们公主对将军关爱有加?你想想看,公主亲自带人来随州助将军脱困,又请了雍国杏林圣手秦大夫为将军疗伤,那青鹤可也是公主的心腹之人。” 听她这般热切的表达自己主子对他施加的恩德,魏琼却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他拿着刚才咬了一口的胡饼又重新吃了起来。 “你好像还说漏了一点。”闻长歌正有些失望之时,就听得魏琼一边嚼着胡饼,一边慢腾腾地又说了一句话。 “什么?” “你主子最厉害的地方,便是派来你这样一个巧舌如簧的丫头。”魏琼瞥她一眼道。 闻长歌听得先是一愣,而后就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巧舌如簧?好呀,我权当是魏将军夸我说话好听,并且喜欢听我说话。”闻长歌只尴尬了一瞬间,片刻之后,她面上笑容顿现,一副颇为自得的神情。 魏琼没料到闻长歌会这般解读自己的话,这会儿倒是轮到他愣住了。 “你倒是自信。”过了半晌,魏琼说了句话,说完唇角微微牵动了下,似是笑了下。 “你就直接说我脸皮厚好了。”闻长歌笑嘻嘻的,这时又感觉胡饼吃得有些口干了,于是伸长了手,端起他手边的一碗面片汤,扬起脖子就喝了一大口。 魏琼抬眼看看她,心想自己不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这丫头都是一脸不在乎的一一化解,这般油盐不进的模样倒是令他感觉有些无奈了。 吃过早膳之后,青鹤又带着秦大夫来给魏琼检查伤口,想是青鹤已是嘱咐过了,秦大夫见了闻长歌在屋内,也没有表现得特别的意外。 魏琼坐在屋内的长榻上,青鹤上前替他将外衣解开了,闻长歌先是很自觉地背过身子站在窗前,等了一会儿之后有些好奇,便悄悄转身过来看了眼,见得榻上的魏琼正背对着自己,他背上好几道新添的伤口,才结了一点新痂,比那晚在随州破屋里看到的情况已是好了不看,但还是有些触目惊心的感觉。 “秦伯,魏将军这恢复得怎么样了?”看着那些伤口在他的后背纵模交错,闻长歌心里顿时有些不忍,于是轻着声音问了一句。 “姑娘无需忧心,将军常年习武,体格健壮于常人,这些皮外伤都无妨碍了,只有将军胸前这处伤口颇深,还需要减少动活小心崩裂的好。”秦大夫一边给魏琼上着药一边道。 “好的,我明白了,有劳秦伯了。我以后定以好好看着魏将军,不叫他轻易活动。”闻长歌脆着声音道。 秦伯点点了头,给魏琼重新将胸前绷带绑好之后,这才背起药箱口称告辞,青鹤忙也跟着送了出去。 那两人前脚刚出了门,榻上的魏琼就待不住了,他坐直子身子正待站起身。 “别,你别动。”闻长歌见状轻喝一声,快着脚步就来到床前,作势要按住魏琼不让他起身。 “已躺了好几日,实在不愿再躺,我起来只是走走,并不多加动弹。”魏琼耐着性子和她解释道。 “你要起来无非是觉得闷,这样好了,我陪你在屋内对弈如何?”闻长歌一眼看见屋内长几上放的棋具,顿时眼前一亮,欢快着声音就对着魏琼道,她还真是有些好奇魏琼的棋技。 魏琼本想拒绝的,可是见着闻长歌眼睛里的亮光,他顿了下,还是点了下头。 闻长歌一见就高兴了起来,她先是搬了一张小案几在榻上放好了,又走过去将棋具抱过来。她见得魏琼后脊背挺得直直的,瞬起想起他背后的那些伤,于是又翻身下榻,寻来了张凭几放在他的身后,又担心硬硬的凭几会硌痛他的伤口,又去拿了一张毯子铺在凭几上。 “多谢。”见得她这一番忙碌,魏琼似乎有些过意不去,开口道了声谢。 第9章 “谢什么?这可都依我家公主的吩咐做的,是我的份内之事,魏将军若是想谢的话,日后当面谢过她便是。”闻长歌又不忘适时替自己邀了一回功。 魏琼听得不再说话,只是默默自手边的棋罐里拿出一粒棋子来,然后看一眼闻长歌,示意她开始了,闻长歌忙在案几对面正襟危了,又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于魏琼对弈了起来。 屋内一时变得很是安静起来,只有偶尔一声棋子落在盘上的清脆声响,时间一点点地过去,闻长歌心里却是越来越是惊喜,原以为魏琼是员武将,战场上厮杀之人,对于这闲暇消遣的棋艺定不是特别的擅长,谁知一经出手才知晓,他这棋艺还真是非同凡响。同她的深思熟虑,步步为营不同,他看似落子平常,却总是在不经意之间,暗藏杀机,令她一时颇感棘手。 几轮厮杀下来,见着自己的白子渐渐落于下风,闻长歌一时很是不甘心起来,她锁着眉头,一双眼睛紧盯着棋盘,苦思冥想着一个解困之法。 “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你何苦这般较真?”闻长歌正苦思间,对面的魏琼开口了,声音不大,带着一丝不解的意味。 闻长歌闻言听得反应过来,她抬起头看了眼窗外,发现阳光透过窗栊直直地照进来,这才惊觉,她和魏琼这一对弈,竟是不知不觉间到了近午之时了。 “对不住,我一时竟忘了时辰,你的伤怎么样了?快躺下歇一会。”闻长歌看着魏琼明显有些疲惫的脸色,一时间感到很是抱歉,忙一边收拾着盘上的棋子一边道。 “无妨。”魏琼低语了一声。 闻长歌收拾好棋具之后,就与魏琼告辞出了门,待走至外院时,见得青喝手里拿着食盒走进来。见了闻长歌,忙躬身行了礼。 “常歌姐姐,午膳都好了,你不陪着魏将军用些吗?”青鹤一脸正经地问。 “叨扰了将军一上午了,再不敢久留了。”闻长歌答得也很是正经。 青鹤只好忍着笑意一礼后继续朝着内院去了。 闻长歌回了自己的住处,才进了屋了,一个生得高挑,眉眼秀美不失英气的女子叩响了她的屋门。 “赤鸢见过主子。”进来的是侍卫赤鸢,云翮临走之时,将她调回了闻长歌的身边。 “何事?”闻长歌问。 “果然如公主所料,别院门外多了些闪杂人等,属下仔细打探过了,那些人明看是些小摊小贩,可是个个脚步稳健,气息深厚,想是候官司的人无疑了。这候官司真是越发嚣张了,竟与公主别院外窥探,可否让绿榕带人给他们点教训?”赤鸢回道。 “不,切勿惊动他们,如今我与候官司尚不能到撕破脸的地步。再说了,过几日,待魏将军伤好了,我指不定还得借他们一用。”闻长歌轻笑了一声,摆摆手示意赤鸢退了下去。 等到快晚膳之时,闻长歌又自院内溜达了出来,她手里抱着一只酒坛子,打算再还是去和魏琼套些近乎,然后再探听下他伤愈之后的打算,看看自己说服他留在雍国的机率有多少。 闻长歌才走到屋门口,就听得屋内传出青鹤有些急切的声音。 “魏将军,你身上的伤还未大愈,怎能在此时急着要走?” 要走?闻长歌听得这话心里一惊,她料定魏琼必是要走的,可是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要走。她忙一把推门走了进去。 “常歌姐姐,你来了正好,魏将军执意要离开,常歌姐姐快帮忙劝劝。”青鹤回头见了门口的闻长歌,顿时神色一松。 闻长歌一抬眼,就见得一身玄衣的魏琼站在屋内案前和青鹤说着话,案上摆着的食物还未动过筷子。他面色虽仍是有些清冷,可神态安静,眉宇间并无戾气。 “你来了?我正好有话和你说。”魏琼见了闻长歌进来,面上有温色一闪而过。 “魏将军决意要走吗?”闻长歌将手中的酒坛放在了案上,一边说着话,一边看向他腰间别的一把短匕,想是那把已是卷了刃口的。 “是,一会儿趁着夜色就出门。”魏琼道。 “我也知晓,我等必是留不住魏将军,只是将军身上的伤还未大愈,怎可就此出门劳顿?再说了,如今虽是在雍国,可盯上将军的还大有人在,将军一旦出了这别院的大门,就很有可能面临和在虞国时一样地境地。”闻长歌走到了魏琼的跟前,语气之中不无担忧之息。 “谢过姑娘关心,只是魏琼自斩杀百余名虞国朝廷兵士时起,注定此后必是腥风血雨,一身杀戮。请姑娘转告昭宁长公主,谢过她助我解困,魏琼必当回报。只是不在此时,待来日魏琼手刃仇人,归来之时,定会效力于长公主麾下。”魏琼清冷着声音,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心中已有了其它计较,此时绝不愿意留在雍国。 “也罢,长公主临行前有过交待,她说魏将军是客,是去是留都将军的意。你既是执意要走,常歌也不好强留。”闻长歌的语气很是惋惜,面上也有了一丝失落之色。 魏琼听了没再说话,他又转头看看外面的天色,似是在考虑何时动身。 “你带了酒来,不想邀我饮一回吗?”魏琼转头之时,突然指着那案上的酒坛道。 “哦,对,我都忘了,本来是想来和魏将军月下痛饮一回,既是将军要走,那就权当给将军践行好了!”闻长歌笑了起来,一边说着,一边坐到案前,一旁的青鹤忙取了两只酒盏过来。 “青鹤,去给魏将军准备行囊和马匹。”闻长歌吩咐道。 “好的,常歌姐姐。”青鹤答应一声就出了门。 “魏将军可否告之欲往何处?”闻长歌一边替魏琼斟酒,一边轻缓着声音问。 听得闻长歌闻的问话,魏琼本不想回她,可一抬头就见她黑亮着一双杏眼正看着他,眸中像是蕴着些担忧之色,他顿了下,还是低声道:“魏某早些年有位知交好友去了北地,魏某打算去投奔他。” 去北地?闻长歌听得心中微惊,云翮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谓国地处北地,魏琼此去,定是要往谓国了。 “如此甚好,常歌愿将军此次北行路上一切顺利。” 闻长歌一边说着,一边向魏琼举起了酒盏。魏琼抬起手中的酒盏,与她碰了下盏,而后一饮而尽。两人此后再无话,只是默默地将一小坛酒饮了个底朝天。 天色渐浓,青鹤进来报说魏将军的行囊和马匹都备好,魏琼将盏中余酒一扬而尽,而后站起了身。 “青鹤,劳你这几日的照看,魏琼在此谢过了,请代魏琼一并谢过那位秦大夫。”魏琼对着青鹤拱手一礼,青鹤慌得躬身还了一礼。 “常歌姑娘,魏琼告辞。” 魏琼又朝着闻长歌一抱拳,而后就转过身,踏着大步就朝门后方向去了。闻长歌站起身,眼见魏琼挺直着脊背,一副决然前行的样子,她不由轻叹了一口气。 “费了这么些心思,就这样让他走了吗?”青鹤走到闻长歌身侧,看着魏琼的背影,语气很是失落。 “魏将军,请留步。”闻长歌突然朝已走到门口的魏琼喊了一声,青鹤听得神色一振,他刚就在琢磨,依着自家公主的性子,怎么可能让魏琼就这样走了? 第10章 魏琼听得这声音,脚步顿了下,人却是没有转身过来。闻长歌立即朝他走了几步,就见得魏琼的脊背挺得更直了,浑身上下也在瞬间笼了一层冷冽之意。 “我劝姑娘不必相拦了,凭姑娘和青鹤,再加上隐在暗处的那些人,根本不是魏某的对手,魏某既是想走,便没有人可以阻挡得了。” 魏琼的声音淡淡的,却是隐着一股逼人之息,闻长歌更是心惊不已,他口中说的“隐在暗处的那些人”,应该是指赤鸢和她的手下,赤鸢的潜伏能力一向过人,没料到魏琼这么快竟是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魏将军误会了,前几日我见得将军的短匕钝了口,想是用来不会趁手,就想起这把匕首我一直带在身边,倒是也没什么用处,不如送予将军,也不至于埋没了它。”闻长歌一边说着,一边自己的袖中掏出一只匕首递到了魏琼的跟前。她带着这把匕首来,本来就想送魏琼的,原还有些犯愁寻个什么借口送他,此时他要走,倒也算是送得水到渠成了。 魏琼接过了匕首,拿在手里才看了一眼,面上就微微变了下,那是习武之人对于税利之器特有的欣赏与惊艳之息。 “敢问姑娘此物自何处来?”魏琼的语气里带着惊讶。 “哦,这匕首我家祖上传下来的,我也说不出它的来历。”闻长歌笑笑道,这把匕首她是在父皇那里看到的,当时见着样式古朴,剑鞘上的花纹也精美,就央求父皇送给她。皇帝当时也没说什么,只是笑呵呵任她揣走了。后来经云翮告之,才知晓这匕首名唤“含章”,乃是把有年头的古物。 “既是家传之宝,魏某绝不敢受。”魏琼一边说着又将匕首递还给她。 闻长歌先是后退一步摆摆手,而后见魏琼一脸坚持不肯受,她笑了笑,指着他腰间的匕首道:“将军若是心中过意不去,那就将你那把钝了刃的先放我这里好了,待日后将军归来之时,再从我手里换回,如何?” 听得闻长歌这话,魏琼的手不自觉的按向了自己的腰间匕首上,他只迟疑了片刻,而后就轻笑了下,抬手将自己的那把匕首自腰了拨了出来,又递给了闻长歌。 闻长歌忙用双手捧了魏琼的匕首,抬眼看时,就见得这把匕首样式很是拙朴,鞘上的花纹虽是简单,看起来却是有种神秘之感,她心里猜想着这匕首必是个贵重的。 “将军放心,我会寻个妥帖的匠人细心研磨后好好保管它。”闻长歌郑重其事地道。 魏琼点点头,而后不再说话,将闻长歌送他的匕首插入了腰间,然后抱拳一礼后转过身去,大步径直往门口去了。 “人走了,还赔了把好匕首,公主这真叫赔了夫人又折兵……”院内,青鹤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忍不住苦着脸长叹了一声。 “瞧你那小气模样。”闻长歌斥了青鹤一声,面上却是一线恼意也没有。 青鹤还待说句什么,这时就见得一道黑影凭空而降,一身玄衣的赤鸢凭空在院中出现了。 “公主,可要属下去跟着他?”赤鸢问道。 “赤鸢,即刻带人和我出发!青鹤,你和秦伯一道缓缓归京。”闻长歌突然开口道。 “是”。两人忙应了下来。 …… 约莫两个时辰之后,已是夜深时分,南都城外几十里地的一处小镇上,一阵马蹄声响起,打破了小镇原有的宁静。 片刻之后,十来个骑着高马的身影自镇口道上飞驰而过,待到了岔道口,几人勒马停了下来。这时,就见得路边有一道人影闪身出来。 “前面怎么样了?”马上为首的女子一袭黑衫,眉眼清丽,眸光黑亮,正是和赤鸢等人匆匆赶来的闻长歌。 “回主子,魏将军刚一出别院,候官司的人就一路相跟。他们似是在顾忌什么,只是远远跟着,并没有什么异常举动。我们的人也就没有打草惊蛇,不过一旦翻过前面这片山谷,山外便是通往浔州的渡口,属下猜测候官司的人必是要在此阻拦魏将军进入山谷的。”自路边出来的那名侍卫回道。 闻长歌听得点点头,思忖了片刻之后,下了马,又唤了赤鸢至身边交待了几句。 “主子,云大人临行前可是有交待的,他要赤鸢寸步不离主子,可是您这样……” “放心,我自有分寸。”闻长歌不待赤鸢说完,抬手拍了下她的肩头,而后就翻身上了马,率先朝着大路朝着前方密林的方向直奔而去,赤鸢忙示意众人紧随其后。 待至山脚下,果然见得前面山谷之外的空地上,有一群黑衣人正在围攻一人。闻长歌策马奔至跟前,就见那群黑衣人有数十人之多,中间被围的那人,一身玄衣,猿背蜂腰,浑身冷意袭人,可不正是才从别院离开的魏琼? 见得魏琼被困,闻长歌一挥手,身后的赤鸢等人飞奔而上,一下就将那些黑衣人的包围圈给冲散了,又个个手持长剑朝那些黑衣人劈了过去。那些人一时反应不过来,个个弃了魏琼举刀相抵,一时间都慌了手脚。 “快,随我走!”闻长歌趁乱冲至魏琼身侧低喝了一声。 魏琼行至此处,见得一路尾随的人显身过来相缠,本以为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可万万没想到,闻长歌竟在这个时候带着人从天而将。他一时颇感意外,正待开口问句什么,一抬眼,却见得一个黑衣人举刀朝闻长歌的方向砍了过去,可她却是一脸茫然不知躲闪的模样。魏琼顿时一惊,将手中刚自黑衣人手里夺过的刀用力一掷,就将那名黑衣人一刀劈到了马下。一旁正欲扑过来相救的赤鸢见得闻长歌安然无恙,一颗吊到嗓子眼的心才算落了下来。 “傻的吗?快走!”魏琼见得闻长歌身处混战之中仍是一脸懵懵然之样,不由得着了一丝恼,他驱马上前,口中喝了一声,又一鞭子抽在她的马上,马儿吃惊,甩开腿跑了起来。 魏琼纵身飞起,将周围的几名黑衣人击落马下,见得闻长歌的马儿出了包围圈,他心中一松,正待转身继续快刀斩乱麻,与赤鸢等人一道将那些黑衣人都解决了,可眼光一闪间,就见得跑出去一截的闻长歌身子歪斜着,似是驾驭不住那马,眼看着就要摔下马去。 原来她马技这么烂!魏琼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可又不能眼睁睁地看她摔下去,那马跑得快,就这样摔下去不死也是要残的。魏琼来不及多虑,用力一鞭,纵马飞也般的朝着闻长歌的方向赶了过去。 不过转瞬之间,魏琼的马儿就奔到了闻长歌的身侧,两马并肩齐驱了片刻,魏琼瞅准机会,猛的一抬手,就将闻长歌拽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你跑来做什么?”魏琼低喝了一声,正待勒住缰绳将闻长歌放下马来。 “他们追过来了,快跑!”就在这时,闻长歌转头看向身后,见得有黑衣人发现魏琼的踪迹正追过来。她面色一变,口中急急说着,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鞭身抽向了马儿,那马儿吃痛不过,立即散开四蹄不要命地跑了起来。 魏琼本还想回头迎对那些黑衣人,可没料到闻长歌突然来这么一下,只好一手勒了僵绳,又抬一手护在了闻长歌的腰上不让她摔下马去。 那马儿一路狂奔了足足有两柱香的功夫,只待跑进了山谷,道理变得崎岖不平时,速度才降了下来。 “魏将军,这山路不好走,我们还是弃马步行吧。”闻长歌看着前面黑幽惨淡的丛林,忙拍拍魏琼的手臂提醒道。 魏琼闻声勒住了马,而后松开身跳了下来。 “是我,不是我们。”魏琼下了马,将自己手里的缰绳递向了闻长歌。又沉着说了一句话,而后转过身,自顾就朝山谷内走去了。 “这大夜里,你丢下我一个人就走了?”闻长歌忙也跳下了马,冲着魏琼的背影喊一声。 魏琼没理她,仍是脚下不停往前走。 “你叫我一个人回去,万一路上遇上那些贼人,岂不是被他们抓个正着?”闻长歌不死心似的又喊了一声。 魏琼听得这话,不仅没有停下,脚下步伐似是迈得更快了些。 见得魏琼头也不回,闻长歌这会儿可是有些发了慌,她哪里是真的愿意让魏琼就此离开?原本以为以侍女的身份接近他,一步步取得他的信任,再寻个时机慢慢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谁知魏琼还未等伤口痊愈就急着要走。她只好临时改变计划,带着人追赶了过来,又设法甩开众人只身跟着他一道,实指望能有机会设法留住他,谁知才进了山这人就急着赶她走,这可不是功亏一篑了? “说什么威名远扬的铁血将军,还不是个过河拆桥的小人?”闻长歌恨恨骂了一声,而后就一屁股坐在了路边打算歇息一会,再等着赤鸢找过来了,刚才一番策马狂奔,她这会儿浑身就似散架了一般。 “你说谁是小人?”就在闻长歌气愤愤之时,眼前一道人影闪过,而后一道冷冷带着诘问的声音响了起来。 闻长歌吓了一跳,忙定睛看时,就见得眼前站了一个人,一身玄衣,面色如玉,隽秀的眉眼间蕴着凌冽之息,正有些没好气似地看着坐在路边的她。 “小人,哪里什么小人?我是说,是说,将军月夜驰骋,是个妙人!”闻长歌看着魏琼一个激灵就改了口。 第11章 魏琼听得脸一冷,正待说句不好听的,可见得月光之下,她一双黑眸子里有激动欢喜之色,他顿了下没说话,还朝她伸出了一手。 “起来吧。”魏琼道。 “谢魏将军。”闻长歌将手放入了他掌心,声音里有抑止不住的欢喜之息。 魏琼一把拽了闻长歌自地上站起了身,又看她一眼又道:“我这就送你回去寻你的同伴。” 闻长歌听了这话,满肚子的欢喜顿时就去掉了一半。 “你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那帮人,怎能又回头?这样好了,你带着我一道走,待穿过这片山谷,你去渡口坐船往北,我就在渡口等赤鸢他们来寻我,怎么样?”闻长歌忙道。 闻长歌说完见得魏琼面上仍有犹豫之色,便不由分说转身就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又道:“魏将军,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一出了我家公主的院子就被人盯上了吗?你难道不想弄明白那些人的身份吗?” 魏琼本是觉得带着她一道走有些不妥,不过听得闻长歌刚才那话的口气,好似她对那些黑衣人的身份很是熟谙,他正自心里纳闷那些人的身份。这样一来,不由得快步也跟了过去,打算一会儿跟她问个明白。 走在前面的闻长歌听得身后魏琼的脚步,忍不住牵起唇角笑了起来。 “夜路难行,一会儿你可别后悔。”魏琼走至闻长歌身侧冷着声音道。 “有幸能与将军同行一路,纵是再难常歌也不会后悔。”闻长歌转过脸来,看着魏琼笑意盈盈。 魏琼瞥她一眼没说话,面色仍是冷冷的没什么表情,脚下却是加快了速度,闻长歌见状忙也加快步伐紧跟着他。 越往里去,道路愈发难走,路窄坑洼多,路边又是荆棘丛生,又加上是夜里,为免引来追兵他们也不敢点火把,只能凭着月光勉强分辨方向。 魏琼走起来倒还不算吃力,这几月以来,他自虞国京都一路往北,为了逃避追兵,哪里路难走他就走那条道。什么密林深谷,天鉴险峻之地,他都走过了,走这样的山谷自是不在话下。可闻长歌就不一样了,她何曾在深夜里赶过这般难行之路?当下虽是十分的吃力,可为免魏琼看出来,她只好咬紧了牙关,深一脚浅一脚的紧随其后。 近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人仍是置身于山容之中,闻长歌悄悄抬手擦了把汗,看着前面仍是幽深的一片,停了下脚步,弯腰捶了下自己的双腿,心里忍不住哀叹了一声,这什么鬼山谷,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头一般。 “可是后悔了?”魏琼听得身后动静小了,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后悔倒是没有,就是这腿跟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闻长歌蹲下了身子,一边捶着自己的腿,一边朝他笑了笑。 魏琼听得冷笑一声,正待转身继续走,可转身一际,就看见闻长歌额前的头发都被汗打湿了,一张柔皙的脸上明明写满着疲惫,却是硬撑着朝他挤出个笑脸。他迟疑下,脚下还是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歇一会再走吧。”魏琼叹了口气。 “不用歇不用歇,我已经好多了。” 闻长歌忙摆着手,一边说着,一边就直起腰身自地上站了起来,可她起得太快,一时眼前发黑,冷不防就整个人就要朝前倾去。幸亏魏琼眼疾手快,一抬手扶住她的胳膊让她稳住了身形。 “别逞能了,坐一会,喝口水。”魏琼冷着脸,将闻长歌扶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上,又解过自己腰上的水囊递了过来。 一听魏琼提到水,闻长歌这才发觉自己喉咙处发涩,已是渴极了。她一把接过水囊,扬起下巴就喝了几大口下去。 此处是个小山坡,地势稍高,魏琼转过身,背对着她站在了坡边,居高临下朝着来路方向看了看。山中静悄悄的,只有山风吹得草木飒飒作响的声音。 “你说说吧,那些都是什么人?”魏琼突然间开口问道。 魏长歌喝完了水歇了下口气,浑身觉得轻松了些。听得魏琼相问,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那些刚才围攻他的黑衣人。 “你听说过雍国候官司吗?”闻长歌问。 “代雍天子刺探内外,纠察百官的候官司吗?”魏琼脱口而出。 闻长歌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头叹道:“那是从前的雍国候官司,如今候官司的已是沦为权臣韦家的爪牙,变成韦家排除异已,残害忠直之臣的利器。” “这些我曾有耳闻,不过我还听说了,昭宁长公主也就是你主子,手掌内卫营,与候官司相互抗衡,更多时候是压候官司一头的。”魏琼缓着声音道。 闻长歌听得先是轻笑一声,过了片刻才道:“执掌候官司的人是韦太师之子韦士彦,此人城府极深,表面对我家公主恭顺异常,造成内卫营压制候官司的假象。暗地里,他们干的可都是阳奉阴违的勾当。如今天子年少,朝堂有韦家一门独大,我家公主也只能凭一已之人,勉力维护天子而已。” 闻长歌说完长叹一声,一双秀眉蹙了起来,面上也笼上了一层沉郁之色。魏琼转过身来,抬眼默默看了她一会儿。 “见你这模样,倒是个忠心耿耿的。”魏琼道。 闻长歌听了愣了下,而后就意识到自己表现得有些异样了,也不知为什么,在这样静谧的山林深谷,面对着尚未有深交的魏琼,她竟就将从来不向旁人透露的忧思表现了出来。 “哈,这都是主子们该忧心的国家大事,我怎的也生了这般忧患之心?许是这后半夜的月光太亮了,叫人不自主的就生了感怀来。”闻长歌一边说着一边抬头指着天边的圆月,面上的郁色一扫而净。 魏琼的面上本还有些疑惑之色,这会儿见得她指月轻笑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心中疑窦消去,他慢慢走了过来,在闻长歌的身侧的山石上坐了下来。 “你是说,刚才那些尾追我的黑衣人,便是候官司的人?”魏琼又问。 闻长歌点点头,魏琼又问道:“适才他们倒是没对我下杀手,只是说让我和他们走一趟,去见一个人,只不知是什么人,又有什么目的?”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家公主也没明说,只说让我们小心提防候官司的人,万不可叫你落入他们之手。” “那你能和我说下,你家公主寻我又有什么目的吗?”魏琼轻着声音又问。 闻长歌正待回话,可一抬眼,就见得魏琼正看着她,唇角还似有一丝笑意,她突然间就警觉了起来。 “你这是想套我的话?”闻长歌瞪了他一眼。 “不说就算了。”魏琼收回了眼光不再看她。 “其实说给你听也并无不可。我听公主和云大人说过,如今雍国权臣当道是为一患,不过,比这个还紧急的,便是北面边境战事吃紧,朝中那些武将,要么徒有其表,要么不值得信任。我家公主便是看中魏将军之才,想请将军为我雍国效力的。”闻长歌手托着下巴,一番话像是随口说来。 “她凭什么相信我?”魏琼低笑了一声。 “凭什么相信你?是啊,我家公主凭什么这般相信你?”闻长歌低喃一声,而后又转过脸来,一双眼睛紧盯着魏琼,似是要在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魏琼被她盯着有些着恼了,有点没好气地瞅了她一眼。 “魏将军,你还记得三年前的事吗?”闻长歌突然又问。 “三年前,何事?”魏琼问。 “三年前,雍国先帝寿辰宴上的发生的事。”闻长歌眨着眼睛提醒道。 听得闻长歌提起这事,魏琼当即脸色变了下,一抬眼又见着她一脸探究好奇之色,他顿时感觉有些尴尬。 “不记得了。”魏琼闷气闷气地回了一句。 “当年寿宴之上昭宁长公主一语惊人,当众要招虞国中郎将魏琼为夫,此事传得天下皆知,我不信你这个当事人竟会不记得?”闻长歌看着魏琼笑得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看着闻长歌脸上的质疑与戏谑之色,魏琼顿时面色一沉,而后转过脸去,再不肯理她了。 见得自己提起这事,魏琼竟是瞬间就黑了脸,闻长歌心中就更加好奇了。过了这些年,她早就没将那日冲动之举放在心上。那清朗俊美的少年武将模样也渐渐模糊在她记忆里。只是万万没想到,三年之后,两人之间竟再次有了交集,她费了心思寻到了他,还与他一道坐在这清风明月相伴的山谷中,以一个局外人的口气,轻松提起当年之事,探知他心中的秘密。 “魏将军,当年的昭宁长公主才过及笈,也算生得貌美动人,多少人梦寐以求,我实在不明白将军你当时为何一口回绝。如今能告诉我原因吗?我心中实在是好奇得紧。” 闻长歌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轻轻扯了下魏琼的袖子,动作虽是有些怯怯的模样,可她脸上分明写着“你一定得告诉我,好满足我的好奇心”。 第12章 “貌美吗?我没看清。”魏琼冷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盯着闻长歌正扯着他衣袖的手,眸光很是冷锐。闻长歌忙收回了手,又朝他讪讪笑了两声。心里却在想,怪不得他这次认不出自己来,原来当年他还真的没正眼瞧过自己,这可真正叫人心头窝火呢。 “就算是貌若天仙又怎么样,她说要招我,我就得应吗?”闻长歌正想得有些郁闷间,冷不防听得魏琼又添了一句。 果然是个傲气上了天的人,闻长歌听得这话都有些气极想笑的感觉了。 “我知道了,魏将军不稀得什么荣华权势,只想寻个两情相悦的普通女子,相敬如宾白头皆老,是也不是?”闻长歌笑看着魏琼问。 魏琼闻言没说话,只是瞥了闻长歌一眼就别过脸去,似是又在责怪她在揣度他的心思。 “当时,你也在场吗?”过了半晌,魏琼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什么?闻长歌正暗自腹诽着魏琼的态度,听得魏琼突然问话,她略愣了下才反应了过来。 “在呀,我是公主贴身侍女,自小就跟着她,形影不离的。”闻长歌回道。 魏琼听了又没接话,眼光自她脸上掠了下,而后又转过头去,朝着远处看着,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闻长歌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突然问那么一句,见他突然又变得沉默了,心里有些疑惑起来。她转过身子,手托着下巴看看他,先是欣赏了一会他清俊隽秀的侧颜,渐渐的,好似就慢慢回味过来,魏琼刚才问那问话里的意味了。 “当时,我就站在公主身后,眼看着魏将军跟着虞国太子进殿来。人都说虞国太子俊美儒雅,可我觉得,他身后的那名小将才真正叫人移不开眼去,像棵青松似的,眼神又冷冷的,周身也透着冷意。当时我就在想呀,我要是公主,定也不选这文弱书生般的太子,倒是要设法收了这傲气的小将。” 闻长歌一边说着,一边故意拿眼注视着魏琼,面上的笑意想藏也藏不住。 魏琼听得呆了下,眼见着她腮边若隐若现的梨涡,突然间就觉察出她一脸的慧诘里透着丝狡猾的意味来。 “小小年纪,脸皮倒是不薄。”魏琼低斥了一声,感觉她黑亮亮的眼神即将要朝他脸上招呼,他忙站起身,装作打量四周地形不再理她了。 见得魏琼突然间变得有些局促的模样,闻长歌心里有些想笑,她仍是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他笑得眉眼弯弯。 “我休息好了,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片刻之后,闻长歌站起身问他道。 魏琼点了点头,回头见得月光下闻长歌站在那里,显得有些芊细柔弱的模样,他顿了下,而后就转过身来,抬手朝着坡边的一棵树上的枝桠伸去,看样子他是想掰一截树杈给她削个拐杖来。 闻长歌看着魏琼在掰树杈,就走近了两步站在了他身侧,一抬眼间,突然间见得那枝桠间有绿光一闪,她忙瞪大眼睛仔细看了眼,这一看却是有魂飞魄散之感,魏琼手边的枝桠上,正盘着一条绿油油的大蛇,正“嘶嘶”吐着信子。 “蛇,有蛇……”闻长歌大喝了一声,可还是来不及了,那条蛇猛地一口,已是咬在了魏琼的手背上,魏琼吃痛,手掌翻转,一掌劈中那蛇的脑袋,将它摔至山谷之下了。 见得魏琼被蛇咬了,闻长歌顿时慌了手脚,她急得再说不出一句话,上前一把扯了魏琼坐了下来,自己则半跪在地上,又将他那只受伤的手给抓在了。 “这,这……这可怎么办?”闻长歌看着魏琼手背被咬得正流血的齿痕,面上有惊慌之色。 “无碍,你别急……” 可魏琼的话音还没落,就发现一件令他惊诧不已的事情,闻长歌突然低下头来,以唇含住了他手背上的被蛇咬出的齿痕,又用力地吸吮起来。 “我没事,没必要……”魏琼大惊,一边抽回手一边道。 闻长歌却是不理他,只将他的手攥得紧紧的,用力吸了一口之后,转头吐在了地上,而后又低头过来。 “我说了我没事……”魏琼忙一边试图抽回手,一边又道。 “你闭嘴,别说话!”闻长歌脸色一变,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 看着她突然间变得秀眉倒竖声色俱厉的模样,魏琼一时愣住了,真的不敢再开口,连手也忘了要抽回来。 闻长歌又用力吸了几次,只将确定他的伤口不再出血了,这才放下心来,又从自己的袖内掏出一块素白的绢帕来,替他将手背缚住了。 “你这人,被蛇咬了还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不怕毒入攻心吗?”闻长歌站起身,有些气恼地看着魏琼道。 “啊?”魏琼似是不明白她这是什么理论,一脸懵然的模样。 见得魏琼神色呆呆的,闻长歌以为是自己刚才的大义之举让他震惊了,她顿时消了气,唇角一弯笑着道:“这下好了,毒吸出来就没事了。如今你可是欠我一个救命之恩了,想好怎么回报了没?” “你想我怎么报?”魏琼低喃了一声,整个人好似还没从刚才的惊愕中走出来。 “这个嘛,让我好好想一想。” 闻长歌在他面前来回踱了几步,而后突然顿住脚,看着魏琼就道:“这样好了,你答应我,以后我若有难之时,你定不能坐视不理,得要帮我才是。” 闻长歌脆着声音,皎洁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更显她面容柔皙娇俏,一双眼睛泛着晶亮灵动之息。魏琼默默注视了她片刻,而后突然勾起唇角轻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该不会是想赖帐吧?”闻长歌的神情有些不满了。 “刚才那蛇,通体碧绿,头部窄圆,瞳圆,背平无棱,名唤翠青,无毒。” 幽静山谷中,魏琼声音清冽,语气也是淡淡的,可听在闻长歌耳内却是如同一声响雷,尤其最后那两字,无毒。 无毒,是的,那蛇无毒。可她都做了什么,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紧紧抱着一个年轻男子的手好一阵吸吮,事后还叫嚷着自己对他有救命之恩,要他回报来着。 怎么办?丢人丢到姥姥家了。闻长内心哀嚎一声,面上的神情也似僵住了一样,她很想此刻地上立刻裂出一条地缝来好让她钻进去,不让魏琼看见她发窘的模样。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抚在了自己的唇上,心里又想刚才还在纳闷自己吸了蛇毒,这唇上怎么一丝发麻的感觉也无,原来竟是闹了个大笑话。 见她刚才还是一副伶牙俐齿的,这会儿竟呆立在那里半天不说话,脸上也是一副懊恼又羞涩的模样,魏琼纵是再不拘言笑,这会儿也有些忍俊不住了。他忍了笑意自山石上起了身,又站在了她的跟前。 “我答应你,以后你若是有难之时,我定是会尽全力相助。”魏琼看着她,声音轻缓,说得一脸的郑重其事。 第13章 “还是算了吧,虽说我抱着你的手背啃了一番,是我吃了亏。不过,也当不得要你应这样的诺。”闻长歌摇摇头,说完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魏琼听她说话的语气又恢复了俏皮之状,他神色一松,忍不住又轻笑了下。 “走吧,天也快亮了,后面的路应该没那么难走了。”魏琼又道。 闻长歌抬头,见着天边果然泛出微微鱼肚白来,她点点头,而后就跟在魏琼身后继续往山谷之外进发了。 刚刚发生的吸蛇毒一事,虽说是闻长歌闹出的笑话,可是却让魏琼对她的态度有所改观了。他不再像之前那么只顾自己大步走,而是时不时地回头看下她,然后缓下脚步等她一段。在经过一段沟壑时,他甚至回转身,朝着她伸出了自己的手。 闻长歌看着突然间递至她跟前的手,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了那里,魏琼见她半天不放应,于是脸一冷,正欲将手收回去,闻长歌赶紧抬手,赶在他收回之前一把抓了他的指头。 “多谢。”闻长歌笑着地道了声谢。 魏琼听了没吭声,只是默默握了她的手,带她过了沟壑。他的手干燥有力,掌心上全是薄薄的茧子,想是常年握剑所致。闻长歌正自暗想间,就发现魏琼突然就松开了她的手,然后又大步朝前走去了。 闻长歌抬头,就见着前面的魏琼,背影挺直秀逸,脚下生着风,迎着前方的路,走得越来越快。林中已是有了些许曙光照了进来,他的背影投射在身后地上,显得又长又直。闻长歌脚下未动,她立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间就感觉,此时的魏琼,身影好似有些孤独。 他父兄被无道昏君残害,也不知母亲可否安好,可有其他兄弟姐妹?不过,就算母亲与其他兄妹尚在,如今怕也是骨肉分离,流落四处了吧。如今他背负家仇深恨逃离至此,又打算一路向北去谓国,可是将来的光景会如何,实在难以预测。 闻长歌暗自思忖了一会儿,不知为什么,心里竟升腾起一个念头,很想时光就此停留在这山谷之中,她好与他一直就这么同行走下去。 魏琼没有听见身后好一会儿都没有脚步声,心中疑惑,终于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又慢慢转过身来了。 “怎么了?”他看着她问。 闻长歌没说话,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没反应过来。魏琼等了片刻,见得她仍是站在原地,面上的神情也像疲惫得很,他只好迈步走回到她跟前。 “走不动了?”魏琼又问了一声。 “哦,不,走,走吧……”闻长歌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发起呆了,忙笑了一声抬步就要走。 “前方再走一段就出谷了。”魏琼看着前面低语一声,而后却是走近她一点,又将自己的胳膊肘弯了起来。 “这?”闻长歌看着他递到自己身侧的胳膊,一时又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扶着,借些力。”魏琼一边说着,一边抬了抬胳膊。 原来他是以为她累得力竭,想让自己搭着他的胳膊走,闻长歌听得顿时眉开眼笑,却是没有依言照做,她避开他,快着脚步向前走了几步。 “魏将军,快走吧,我没你想得那般娇气!” 闻长歌一边朝着前方迈着步,一边回过头喊了一声。 身后魏琼的胳膊似僵了下,他扁了下嘴,放下了胳膊,面上也浮上了一笑意。抬眼见得前面的闻长歌越走越远了,他才反应过来,迈步紧跟了上去。 等他二人走出那片山谷的,站在山谷之外的平地上时,太阳也自东面冉冉升了起来。闻长歌看着天边的一轮红日,又转过脸看了眼魏琼,面上笑意顿生。 晨风之中,她的脸被朝阳映上一层金色的浅浅光晕,眼神也变得格外的黑亮。笑意盈盈间,这一夜奔波的疲惫似乎都消失不见了,整个人变得光彩熠熠起来。 “怎么了?我,我是不是邋遢得很?”见得魏琼盯着自己看,闻长歌抬手抚上自己的脸就问道。 魏琼摇了摇头,正待开口说句什么,可闻长歌已是背过身,又快步走到路边的小溪边,蹲了下来以手捧水开始洗脸。 “魏将军,这溪水甚是清爽,你也过来洗上一番。”闻长歌回头朝魏琼扬了扬手。 魏琼闻言也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半蹲了下来,掬了溪水也洗了一把。又将身上沾血的外衫褪了下来,自包袱里取了一件干净的换上了。 “魏将军,给。”闻长歌唤了他一声,手里又递过一方素帕来。 “子美,我的字。”魏琼看她一眼,接过帕子,口中又道了一句。 闻长歌略愣了下,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让她不要再叫他“魏将军”,而是直接唤他的字了。 “子美?” 闻长歌口中念了一声,又抬眼看看魏琼,一时就有些愣神了。此刻他白皙隽秀的脸上还沾着些水珠,眉眼间已是褪去了昨夜与人拼杀之时的狠厉冰冷,轮廓也柔和了不少。阳光照耀下,宛如一竿初生新竹,自带一般清朗干净的气息。她恍然之间就觉得,他不再是昨夜那一身杀气的冷冽将军,此时的他,只是个寻常人家的温润公子。 见得闻长歌盯着自己看了半日也不吭声,魏琼有些疑惑起来,也不知自己的名字是哪里不妥了,竟叫她表现得这般异常。 “子美,好名字,与你极是相称。”就在魏琼想要开口询问时,闻长歌却是又说话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笑着,又见魏琼将她的帕子只是拿在手里并不往脸上擦。她顿了下,而后一伸手,就将帕子自他手心里抽了出来,然后竟替他擦起了脸上的水珠。她动作自如,神情淡定,没有一丝扭捏之状,魏琼到是一时惊愕得不言语了。 待到魏琼脸上的水珠都拭得干净了,闻长歌这才满意地笑了下,自溪边站起了身。 “那恭敬不如从命,以后,我便唤子美兄了?”闻长歌看着魏琼笑盈盈地问道。 魏琼这才自惊愕中清醒了过来,他也自溪边站了起来,看看她又过了半晌才道:“随你的便。”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个内心戏小剧场: 魏琼:叫什么子美兄,我又不想和你做兄弟…… 闻长歌:我跟你假兄弟的先做着,总有一天,你会求着我,要我叫你夫君,hiahiahia…… 第14章 “子美兄,前面就是江边渡口了,我们先去寻些吃食,然后我送你上船北去,如何?”闻长歌又扬声道。 魏琼走到她身侧点了点头,两人肩并肩朝着江边的方向走了过去。 “雍地的女子,都如同你一般吗?”走出去一段路后,魏琼突然开口问了一声。 “同我一样?你是想说,这里女子是不是都我一样,脸皮厚吗?”闻长歌笑道。 魏琼听得摇头,闻长歌顿时好奇,忙追问他指的究竟是什么。见她一副刨根问底的模样,魏琼似是后悔自己刚才的问话了,他避开她的眼神,脚下速度加快,径直往前去了。 “你这人,话说一半留一半,可真正叫人心里难受。”闻长歌冲他的背影喊了一声。 魏琼却是再不理她,只大步朝前走着。 “你不说我也知道的,你心里,是在夸我好是吧,夸好模样儿好,性情也好,是也不是?”闻长歌忍着笑意,冲着魏琼的背影大喊着道。 魏琼听得脚步一顿,过了半晌终于丢出一句话来。 “你果然皮厚。” 听得这话,闻长歌顿时忍俊不住,她大笑着,又一路小跑着追上前去。 约莫两柱香过后,闻长歌与魏琼到达了江边渡口。这条江的对面便是浔州,浔州与谓国边境意城相邻,魏琼只要过了江,便也就离他要去的谓国不远了。 渡口不远处,提着行囊的的路人,载着货物的车马,熙熙攘攘,川流不息。路边两边的空地上,摆满了小摊子,其中有些便是卖吃食的早点摊子。闻长歌和魏琼坐到了相对僻静一些的一张小桌旁,桌上摆着风干牛肉,两碗清粥,还有几碟小菜。 “子美兄,一夜劳顿,该是要多吃些。”闻长歌将桌子满满一碗的风干牛肉推到了魏琼的跟前。 “这牛肉味道甚好,一会儿我叫摊主包上一包,子美兄路上带着吃。”闻长歌又道。 听她一口一声“子美兄”、“子美兄”地叫着,魏琼摇摇头,正欲开口说句什么,这时却见得对面的闻长歌一双眼看着外面,脸上的神色有有些变了。 “怎么了?”魏琼一边问着,一边打算转过身去朝外面看一眼。 “别回头。”闻长歌突然低喝一声。 魏琼立时警觉,他坐着没动,一只手却是习惯性的摸到了腰间藏有匕首的部位,眼神却是带着询问看向了闻长歌。 闻长歌端起桌上的粥碗,装作喝粥的模样掩了自己的大半张脸,一双眼睛却是警惕着朝外看去。她刚才无意中抬眼,突然就见得路上行人之中突然多了几道有些异样的身影,那些人虽是穿着寻常百姓的服饰,可是个个脊背挺直,步伐有力,绝不是普通行路之人。 “是和昨晚那些人一路吗?”魏琼已从闻长歌的脸上看出了端倪。 闻长歌点点头,正待开口说句什么时,这时,眼光一闪,又见得人群之外的路上,不时何时停了辆马车来,这会儿正有一人从马车下来。待她看清那人之时,她顿时脸色一变,心里也很是意外起来。马车上下的那人,着一身灰色锦袍,身姿修长,眉眼细软,一副文弱书生模样,可不正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候官司司正,韦太师之子韦士彦? 韦士彦竟是亲自来了这里!他难道是知晓自己来了浔州吗?他这是从何处得了消息,云翮的人怎么没发现? “别怕,一会儿你先走,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们。”魏琼看着闻长歌的神色,以为她是心生了惧意,于是轻着声音道。 “不行,我不能走。”闻长歌却是摇了摇头。 “走吧,他们的目标是我。”魏琼耐心劝了一句。 听得魏琼叫她走,闻长歌心里有些着急了。魏琼十分警觉,自己为取他信任,昨晚她在山谷之外吩咐过赤鸢,让她的人不必紧跟着息。此时赤鸢等人必是不会马上赶到这里。她若此时离开,就算自己没被韦士彦发现,可魏琼必是要露了形踪被他们发现,一场恶战就会在所难免,去谓国之行也定会被搁浅。她虽是不想他去谓国,可是万万不愿意他落入韦士彦那样阴险狠厉之人的手中。 “我走不了了,我看见候官司的司正了,那人一直对我心存不轨,往常有主子护着我,可今日落了单,要是被他发现了,我左右是逃不掉的。”闻长歌苦着脸,面上一副异常惧怕的神情。 “心存不轨?”魏琼有些不明白了。 “嗯,他想纳我做他第十八房的小妾。”适才思虑一番之后,闻长歌就打定主意不能放魏琼就此离开,索性将韦士彦黑了一通,实指望魏琼不再叫她先行离开。 “可恶。”魏琼果然听得生了怒意,眉眼瞬间冷厉了起来,周身也笼上了一层冷意。 “我们一道冲出去吧。”闻长歌放了粥碗,又扯了腰上的一块汗巾将自己的脸蒙住了。 魏琼点点头,在桌上放了块碎银子,而后缓缓站起身,刚才听了闻长歌之言,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放心她独自离开了。 闻长歌也站起身,紧紧跟在了魏琼身侧。两人尽量沿着内侧避开人群行走,可才走出一小截,还是被人发现了。 “喂,你们两个,站住!”有人在他们身后喊了一声,两人只好将脚步停了下来。 “你现在有力气跑吗?”魏琼低声问道。 “有,刚吃得饱饱的,一身的力气正没处使。”闻长歌回道。 “那就跑。”魏琼话音未落,伸手一把拽了闻长歌的胳膊,然后带着她就飞奔了起来。 身后人见得两人跑了,立即意识到们身份可疑,为首的喊了一声“追”,那些混杂在各色摊子前的候官们都反应了过来,一个个朝着这边飞扑了过来,一时间,摊子被踢翻了无数,就连拥在摊前的人都被推得东倒西歪一片。 “候官司办差,无关之人闪开!”为首的褐衣汉子一声。 众人一听“候官司”之名,个个面露惊惧之色,再不敢出言喝骂,一个个抖索着身子躲到了一旁。 有人追至了魏琼与闻长歌的身后,手中的家伙还未亮出来,魏琼转过身飞起一脚,那人就被踢得飞到一旁,挣扎了几下就爬不起不来了。 “好腿法!”闻长歌看得击掌惊呼一声。 “快走!”魏琼一把拽过还在看热闹似的闻长歌,将她护在身后,又挥起拳头,将冲至跟前的另外两人又给逼退了,而后又扯了闻长歌的胳膊,带她就往渡口方向跑去。 眼见两人跑远了,那褐衣汉子顿时着了急,冲着手下的众候官厉喝了一声,那些人听了不敢怠慢,一个个如虎豹似的扑将上来。 “啊,怎么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子美兄,这可怎么办?”闻长歌看着乌压压冲过来的一大片,慌得看着魏琼道。 魏琼听了没说话,他拨出了腰间的匕首,面上有冷厉之息闪过,紧接着,手起刃落,冲到他跟前的一名候官发出一声惨叫,而后手捂着脖子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闻长歌何曾见过这般血肉飞溅的场景?当下脸色白了一白,再不敢欣赏魏琼的英武之姿了。眼见得追来的人数越来越多,魏琼把心一横,手臂翻飞间,就有数名候官倒地不起。那些人未见过魏琼这般彪悍之人,一时间颇感棘手,脚下犹豫着,只晃着手中的家伙,再不敢轻易上前。 魏琼回过头,一把拽了闻长歌的手,两人一口气紧接着又跑出去了好一段路,可不过一瞬间,身后的喊杀声又起,那些候官司的人重新又追过来了。 闻长歌随着魏琼一路狂奔,这会儿已是上气不接下气,正力竭不能继时,抬眼一看,立即面露惊喜之色,因为两人已是跑到了江边,江上正艘来一只渔船,船上的一位老者停下了船桨,好似要将船停至岸边。 “船家老伯,救命!”闻长歌冲着那老者喊了一声。 那老者听得声音,很是惊愕的抬头看向岸上。就见得岸上一对年轻人在前面跑着,身后一众凶神恶煞的汉子正紧追不舍。 第15章 岸上的闻长歌挥舞着双手,一边跑过来一边喊道:“那些人是城中恶霸家的爪牙,要抢小女子回去作小妾,求老伯救小女子与兄长一命!” 闻长歌声音娇怯凄惨,那老者听得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强抢民女,顿时怒不可遏,他摇动船桨,摇船儿摇至岸边。 “姑娘,公子,快上船!”老者清喝了一声。 闻长歌闻言心中大喜,魏琼也不由得暗自佩服起她的急智来,他伸手一把揽住她的腰身,而后纵身跳起,一起一落,转眼间就跳到了小船之上。 “公子好身手!”那船家喝了声彩,见得岸上恶人正追了过来,忙又喝一声“你们坐稳了!”,紧接着手持船桨摇得飞快,倾刻之间,小船便驶出去几丈远。 候官司众人追到岸边,见得魏琼两人竟跳上船至了江中,为道的那汉子一挥手,身后就有数位候官上了前了,他们个个手持弓箭,站在岸边张弓搭箭,正待往船上射将去。 “住手,统统住手!”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声音响起。 众人听得这声音,全都手上一抖,慌忙将手臂上的力道松了去,将即将射出的箭及时收了回去。 “司正大人。”众候官皆都恭身行礼。就见两列玄衣汉子簇拥之下,一个文弱书生模样的人走了过来,那人一袭灰袍,眉眼细长,正是候官司司正韦士彦。 “大人,魏琼那厮上了船,怕是要就此逃脱。大人为何不许我等射箭?老大人临行可是吩咐过的,不能活捉便取他性命的。”褐衣汉子上了前,面上很是不解地问。 “混账东西,魏琼杀得,可他身边那女子也能动吗?”韦士彦面色一冷,冲着那汉子喝了一声。 “那女子,是?”褐衣汉子面上疑惑更多。 “不许多问,总之,不得动那女子一分一毫。只要那女子在魏琼身侧,就不得有一丝妄动。”韦士彦沉着脸,声音也是阴森森的。 “是,一切皆听司正大人的的。”那褐衣汉子忙应了下来。 韦士彦挥了下手,褐衣汉子立刻带着人四散着走开了。韦士彦也转身朝着自己的马车方向走去。 “大人,那蒙面女子究竟是何人,怎能让大人如此忌惮?”韦士彦的身后,一名身着蓝衣的随从轻声问道。 “那是昭宁长公主。”韦士彦低着声音一字一句道。 “什么?是,是长公主……”那随从顿时惊愕得瞪大了眼睛。 “我等眼拙,还真没认出是长公主来,险些酿成大祸,幸得大人及时提醒。”那随从只觉后背惊出一身汗来。 韦士彦听得冷哼一声没说话,非是他们眼拙,若是寻常女子,就算是身边亲近的,这般蒙着面,他一时半会儿也是认不出的。可是她不一样,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都刻在他心里的,他怎能认不出来? “大人料得不错,先前长公主连番疑兵之计,让我候官司众人疲于奔命,劳顿不堪。前几日的得到的消息又是长公主由云翮护送着回了京城,大人不信,亲自来了南都,果然见得魏琼在此。只是,属下不明白,长公主既是寻到了魏琼,如果她让魏琼随着她的车驾回京,我候官司司自是不敢轻举妄动。可是长公主为何丢了车贺,要与魏琼一道出现在这里?”那随从说得一脸珠疑惑之色。 “此举我也想不太明白。不过,我适才见得魏琼手中的兵器很是不一般,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匕首名唤‘含章’,我曾见长公主把玩过,是她心爱之物。”韦士彦声音幽幽地道。 “含章匕?”随从听得又是一脸的惊诧之色。 “三年前,宫宴之上,当众要招其为夫,三年后,又以‘含章’相赐,这魏琼,果然是长公主极看重的人……”那随从正待说下去,可眼一抬,见得韦士彦突然转过身来,脸色沉着,看向他的眼神变得阴鸷,他当即吓得脸色一白,再不敢继续将说下去了。 “柏远,吩咐下去,只叫人远远跟着,不可露了形迹。只要长公主离开,就立即杀了魏琼,绝不留活口!”韦士彦坐上了马车阴沉着声音道。 “是。”那随从答应一声。 …… 江中小船之上,闻长歌这会儿已是于船家老伯聊为颇有熟稔了。闻长歌已是编了一曲父亲早亡,母亲下落不明,兄妹相依为命,又被城中恶霸欺凌的苦情戏,听得那船家忍不住的一阵阵唏嘘。 “姑娘,过了江那伙人应是追不到你们了,不过你兄妹这是准备往哪里去?又以何为营生?”船家老伯一脸担忧地问。 “老伯不必担心,浔州城里有我们家的亲戚,我们自当前去投奔。”闻长歌忙道。 听是他们有了去处,老伯轻叹一声似是放下心来了。于是,摇动船桨,径直向对岸而去。 船快靠岸之之时,闻长歌伸手捏下了自己腰上的荷包,这才发现里面空空的没有一块银钱,不由得犯了难,自己出门未曾想过带钱这事,可这船家老伯及时出现解他二人之困,乃是个善心之人,该是重谢一番才是。 闻长歌正寻思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值钱之物时,忽然眼见多了一只钱袋来。她有点惊讶地抬起头,就见坐在她对面的魏琼正看着她,见她犹豫,又将手递了下。 闻长歌反应过来轻笑了下,伸手接过了魏琼手里的钱袋,掂了下有沉甸之感,心头不由得一阵欢喜,回头见得船家老伯正背对二人摇着浆,她猫了腰,将手里的钱袋子整个放到了船板上放置的一只竹斗笠之下。 魏琼见了她的举动,本待开口提醒句什么,可见得她面露笑意一脸欢悦的模样,他忍了忍,终是没有说话。 不多时,船靠了岸,闻长歌与魏琼下了船,对着船家作揖致谢。 “不必言谢,快紧赶路吧。”那老伯朝他俩挥挥手,而后手摇船桨很快将船又摇至了江中。 “真是个好心的老伯,只是这把年纪了,还要往来江上打鱼为生,实在是辛苦。”闻长歌站在岸边,看着船家老伯已经远去的背影轻叹了一声。 “放心,你给他的那袋银钱,足够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魏琼站在她身侧道。 “是吗?这我可就放心了。”闻长歌转脸笑看着魏琼,神情也变得轻快欢起来。 魏琼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离了江边。 “我欲往浔州城外,而后越边境进入谓国。你接下来往何处?是回南都城渡口等你的同伴吗?”魏琼边走边问道。 “南都渡口我可是不敢再回了,若是再遇上韦士彦,我岂不是惨了?”闻长歌苦着一张脸道。 “你是昭宁长公主的人,那韦士彦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吗?”魏琼又道,刚才在渡口时,事出紧急,又突然听得她说在逼她做“第十八小妾”,当时心头火起,更是顾不得仔细思量她的话了,这会儿回想起来,却是觉得有些不太可信了。 第16章 他果然不是个轻易能糊弄的。闻长歌在心里嘀咕了一声,而后也不说话,只是神色黯然着,作一副低落之状。 “怎么了?”魏琼见状问道。 “唉,虽说当着长公主的面,韦士彦还算恭敬,可是如今这天高皇帝远的,他就算有什么不轨之举,长公主日后知道了,就算会很生气,可是为了大局,她自是不会为了一个侍女与韦士彦撕破脸,最多将韦士彦叫去训斥一顿,最后出些嫁姿将我嫁去韦家也就是了。” 闻长歌口中说得淡然,可是神情很是落寞。魏琼默默看她几眼,而后再不开口质疑,像是相信她说的话了 “那你如今怎么打算?”魏琼过了片刻又问。 “一路向前。”闻长歌指着前方的大道,眉眼舒展着,刚才的失落之色一扫而净。 “一路向前?”魏琼听得一头的雾水。 “回京都的路又不止南都一条,我自浔州往南去,虽说绕些路,多耗些时日,可总归能至京城的。”闻长歌说得一脸的笃定。 自去雍国京城足有千余里路,她竟打算独自回去。魏琼听得摇头苦笑,想了想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只迈步默默地走着。 闻长歌抬眼悄悄观察魏琼一番,见得面色平静,眼睛正视着前方,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她不由得在心里小小地叹了一口气。 两人走出去两里地时,就来到了一处岔道口,魏琼寻了行人问了路,这岔道口,往南的那条,是往城内方向,另一条,是出城往北去的。 “我要往北去,你该是往南,我们,就此分道吧。”魏琼立在路口对着闻长歌道。 闻长歌听得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魏琼这是在和她告别了。 “哦,好吧……我愿子美兄此去一路顺风。”闻长歌犹豫了下,还是作了揖,面上笑意盈盈。 魏琼点点头,而后也拱手还了一礼。正欲转身迈步之时,只见对面的闻长歌又微笑着开口了。 “常歌真心希望,子美兄能在北地一展雄心,早早雪了家仇深恨,以后,娶妻生子,儿孙满堂,一世顺遂安稳。” 闻长歌声音轻轻软软的,却是一字一句都听进了魏琼的耳内。他随即脸色微变,心里也是汹涌异常来。想他魏家本是钟鼎之家,却是突遭此番灭顶变故,父兄惨死,母亲与其他家人如今也不知流落到何处。就算他此次能入谓国,就算是得了谓国国君重用,可是要论想重踏故土,手刃仇人,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也许两鬓泛白穷其一生都不一定能如愿,更遑论“娶妻生子,儿孙满堂”此等人生美事。 魏琼心中虽是感慨万分,可看着对面的闻长歌眉眼含笑,说得一脸的真诚,魏琼的面上顿时也生过一丝动容之色来。这位看似一脸单纯俏皮的小女子,自与他见面以来,总是言笑晏晏,自带一派亲切温柔之感。虽说他并不能全信她所说的话,包括她的身份,可是此时临别之时,听她说出这般虔诚祝愿之语,于他心底,自是犹如绢绢细流,有了些许暖意。 魏琼没有说话,他退后两步,双手抱拳,对着闻长歌默默一礼,而后直起腰身,转过身,迈着大步就走向了前方。 见着魏琼踏大步而去,闻长歌一时懵住,似是不敢相信,魏琼就这样绝然离她而去,她呆立在原地,直到魏琼的背影越去越远,远到快要成为一个有些模糊的黑点时,她才反应过来,抬起袖子,朝他的离去的方向使劲挥了起来。 “唉,走了,胳膊挥断了,人家也不会回一下头。”闻长歌停住了手,口中叹息一声。 “唉,原以为扮一个温软可爱的小女子,能叫他心软,或许能拐他回去京都,可谁知道,人家竟是个冷心冷血的,倒是叫我白费了这番心思。” 闻长歌又叹息一声,一时间心里很是纷乱起来,除了深深的挫败感,竟还有一丝淡淡的不舍之意。 “我这也算是阴沟里翻船,算了算了,还是寻个僻静地儿睡上一觉,等着赤鸢来寻便是。” 好在闻长歌生性豁达,虽说此番为寻魏琼颇费了一番周折,不过既知魏琼无心留在雍国,她只懊恼了片刻也就丢开去了。 闻长歌沿着道路缓步向南而行,脚步散漫着行了约摸小半个时辰,还真的在路边见到了一片翠竹林。闻长歌最喜翠竹,见得这片葱茏之景,心中欢喜,便信步走了进去,兴致勃勃进去浏览了一番,待感觉有些疲乏之时,便坐靠到一竿翠竹之下坐了下来。 “反正沿路都做了暗号,估算着赤鸢他们也快到了吧。”闻长歌嘀咕了一声,正待闭目小憩片刻,这时却发现袖中有物硌着自己,一摸袖子,这才想起,是魏琼交给她保管的那柄匕首。 闻长歌将匕首自袖内掏了出来,又握住把柄一把抽了出来,顿时觉得眼前寒光一闪,手中冷意油然而生。这匕首虽是钝了口,却是肃杀之意丝毫不减,想来也不是什么凡俗之物。闻长歌盯着匕首看了一会儿,又用手指头顺着把柄摩挲了一回,想像着魏琼手握这匕首,冷冽逼人宛如人间修罗的模样,一时间不由得痴了去。 “唉,终归我与他,还是陌路之人。” 闻长歌叹息一声,将匕首入鞘,又放入袖中收好了,而后双手抱在胸前又闭上眼睛。 闻长歌本打算只歇息片刻,却不知这一下却是睡了过去,想是昨夜跟着魏琼在山中奔了一宿,这会儿困意袭来实在是抵挡不住了。 闻长歌做了一个梦,梦中回到了三年之前,好似是一个暖意融融的春日里,父皇一脸慈爱地走进了她的屋里,颇有兴致地说到要带她去见一个人。闻长歌心中好奇,于是欢快跟着父皇的身后出了门,赶到了御花园内。 “女儿,看,哪是谁?”皇帝抬袖指向远处。 闻长歌抬眼相看,就见得御花园的廊道那头,正有一人稳步走来,那人一身身着玄色软甲,是个武将的打扮,身形尤为挺拔,像竿翠竹一般,再看看他的面容,竟是意外发现他生得一副格外隽秀的模样,肤色白净,五官也是格外的精致耐看。 这,这不是魏琼吗?闻长歌心中惊讶万分,可梦中懵懵懂懂,心里虽是有些明白,父皇早已仙逝,自己也才与魏琼道了别,不过她宁愿相信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父皇仍然健在,与她谈笑风生,还将魏琼带到了她的跟前。 “父皇,这人傲气得很,女儿不希得见他。”梦中,她想起魏琼当众拒绝于她,于是心中着恼,指着魏琼的方向,语带薄嗔。 “公主,当初是魏琼有眼无珠,不识得公主,如今正后悔,特来向公主致歉。”魏琼却是对着她躬身一礼。 “谁稀罕你道歉。”闻长歌白他一眼,而后转身就走。 那魏琼却是追了过来,一边追赶一边还唤着“公主”、“公主”,闻长歌听得越发气恼,回头怒视道:“不许再喊。” 魏琼似是愣在了原地,闻长歌转身接着往回走,这时,身后的的魏琼却还是迈步追了过来。 “长歌,长歌,长歌……” 这厮好生无礼,不要他再喊“公主”,他竟是张口就唤起她的闺名了。闻长歌心中恼怒,她停下脚步,气呼呼地转过身来,正待指着魏琼的鼻子大骂一声。 “常歌,常歌姑娘,醒醒,醒一醒……” 听得这声“常歌姑娘”,闻长歌一个激灵就清醒了过来,她睁开一双惺忪的眼睛,就见得眼前有个人正微弯着腰看着她,那人着玄衣,身姿挺拔,面容隽秀,可不正是梦中才见过的魏琼? 第17章 “原来梦还没有醒……”闻长歌嘟囔了一声,闭上眼睛正准备继续睡去。 “别睡了,这地方寒湿重,不可久睡。”魏琼只好抬高了声音。 闻长歌听得这声音再次睁开了眼睛,见得魏琼仍是站在她跟前,她抬手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自己身处竹林,没有什么御花园,身边更没有父皇的影子。 “子……子美兄,你怎么在这里?”闻长歌看着魏琼,一脸的惊诧意外之色。 “你先起来,我有话要问你。”魏琼低着声音道。 闻长歌听得一脸的疑惑,不过还是依言自地上爬起了身。 “子美兄,有话你尽管问。”再次见到魏琼,闻长歌心里生出一阵抑止不住的欢喜来,她竭力忍着心中的雀跃,只看着魏琼轻笑着道。 “我问你,此去雍国京都有多少路?得需多少时日才能到达?”魏琼面色平静着问。 “这里到京都,怎么着也有两千里路,快马加鞭,晓行夜宿,大约十天半月的就能到吧。”闻长歌挠挠头思忖着道。 “那我再问你,你的马在哪?你又打算宿于何处?一路上拿什么来充饥?”魏琼突然冷着声音问。 “马?我没有,对了,我该是要卖上一匹好马,住宿,充饥,有银子就行啊……”闻长歌顺着魏琼的话道。 “你有银子吗?”魏琼打断了她的话。 “银、银子……”闻长歌低喃两句,手指摸了摸腰间的荷包,这才想起来,自己这荷儿里除了蜜饯及几样小玩意之外,没有一两银子。 “我,我竟是身无分文!”闻长歌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荷包,面上也是一副震惊之色。 见得她这番恍然大悟的模样,魏琼一时间间也不知是发笑好还是生气好。 “子美兄,你,你是不是担心我身上没钱,会饿死在回京的路上,所以来我送银子的是不是?”闻长歌眼前一亮,看着魏琼很是欢喜地道。 “我的银子,不是都给你送人了吗?”魏琼瞥一眼她。 送人了?闻长歌愣了下,过了片刻才一拍脑袋想了起来,适才在下船之前,她可是将魏琼递给她的钱袋整个儿放到那老伯的船上了。当时她就觉得魏琼看着她好像欲言又止的模样,原来他是想提醒她的。 “子美兄,真是对不住了,我当想没想那么多,现在想来,该是留下一半银子的,这样竟连累子美兄也没有盘缠,常歌实在是过意不去。”闻长歌说得一脸的歉意。 “我倒没什么,没银子了夜里出去一趟便就有了。可你怎么办,身上没一文钱还想着独自回京城,这说的可不是迷糊话?” “子美兄你刚刚说什么?”闻长歌却是突然打断了魏琼的话。 “我说,我说你迷糊。” “不是这句,前面那句,你说你没银子了,然后怎么办?”闻长歌提醒着道。 “没银子了,就是没银了。”魏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截住了话头。 “不对,我想起来了,你说你没银子夜里出去一趟就有了,那是去什么地方?怎的这般神奇,一去就有银子花了?”闻长歌盯着魏琼,问得一脸的好奇。 见得闻长歌一副非要弄明白的模样,魏琼面上有了些后悔之色,他后悔自己刚才一时嘴快和她说了那话。 “子美兄,究竟是什么地方,说不出也好叫我长一回见识。”见得魏琼不语,闻长歌急得想要拽他袖子了。 “哪有什么神奇地方?不过是蒙了面,趁着夜色潜入富户之家,搜些银钱而已。”魏琼有些没好气,面上也有些尴尬之色。 “蒙面,夜潜?”闻长歌低喃了两声,过了一会儿总算想明白了。 魏琼眼见着闻长歌恍然大悟的神情,一时间面上尴尬更多,于是背过脸去,语气也有些不自然地道:“如今你知晓了,我不仅是个四处逃逸的逆贼,还是个入室行窃的……” “你能带我一道去吗?” 闻长歌再一次出声打断了魏琼的话,她站到魏琼跟前,眼神黑亮着,脸上也露出了兴奋之色,一双手还不停地抚着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她竟想他带着她一道去做入户窃取之事?魏琼一时不明白了,看着她一时就愣了神。 “子美兄,我自小就特别羡慕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侠盗,夜黑风高夜,寻个为富不仁的人家潜进去,将那些不义之财都盗了,大半都散给穷苦人家,自己只留一小部分。从前我只听说过有这样的人,没想到今日眼跟前倒有一个活生生的,可真是叫我觉得三生有幸。”闻长歌说得兴奋不已,看向魏琼的眼神都带了些崇拜和敬佩之意来。 魏琼听得一阵无语,他自虞国一路逃来,身上的盘缠早已用完,不得以之下才选择登堂入室取人钱财。虽说他进入的都是大富大贵人家,所取财物也有限,有时也会顺手周济下困顿贫苦之人。可不管怎么说,此番所做所为分明不是什么君子之举,他一向以此为耻,却不想这姑娘却竟将此举硬掰成什么“侠盗”。 “子美兄,别犹豫了,我们这就往浔州城里去,寻个清静地方歇上一会,等天黑了,你我出门一趟。等有了银子,你往北,我往南,咱各走各的路,怎么样?” 闻长歌说完了话,不待魏琼开口,就自顾出了翠竹林,径直往城里方向走去。魏琼站在原地,心想早知道她这般麻烦,自己不回头找她来了。可若是就此走了不管她死活,这心里又甚是不安。一向杀伐决断干脆利落的魏琼竟变得优柔寡断起来,左思右想一直拿不定个主意,最后还是叹息一声还是快步追赶着闻长歌的脚步去了。. 待两人赶到浔州城内时,已是近黄昏时分了。见得车马穿行,人声喧嚣的闹市,闻长歌总算舒了一口气。这一路行来,她早就是既累又渴了。 两人寻了一处街边树荫下坐了下来,魏琼将自己的水囊递给了她,等她扬头喝了几口之后,又递过了块油纸包的风干牛肉来。 “咦,这肉干怎么和早上在南州渡口吃的一样味道?”闻长歌接过嚼了两口,立即很是惊讶地问。 “就是那家的。”魏琼低语一声。 “你什么时候揣进口袋里的?我竟是不知道,当时我还说让摊主包些你带着路上吃,可是后来看见韦士彦我就只顾着跑了,没想到你倒是心细。”闻长歌由衷赞了一声。 魏琼听了没说话,他这一路走来,追兵从来就没断过,什么危急状况没有经历过?早就练就了临危不乱的淡定心态,这随身的水和食物自是必不可少,无论怎么紧急都要备着的。 “子美兄,你随我来……” 闻长歌突然站起了身,一边说着话一边往街对面走了过去。魏琼不明所以,只好也起身跟在了她身后。 “好的,就这家好了!”待走到对面的一幢楼前,闻长歌停下脚步,手指着那楼,又回头对着魏琼道。 魏琼一抬眼,就见得眼前这楼雕梁画栋,户牖精细,装璜甚是考究。楼上挑一面酒旗,上书“蓬莱酒家”四字,门口进出的,也都是些身着华服的富态之人。 “你干什么去?”魏琼一把扯了闻长歌的袖子。 “请子美兄进去吃酒啊!”闻长歌道。 吃酒?她怎么就突然想起要吃酒了,还要进这高档的酒楼,她难道不晓得自己身上一文钱也没有吗? “子美,我适才喝了你的水,又吃了你的肉干,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这回定是请你吃顿酒。”闻长歌笑盈盈地道。 魏琼听得一阵无语,正想开口谢过她的美意,然后提醒她身上没钱去吃白食要被人乱棍打出来的。可是还未等她开口,门口的小二已是发现了两人,一路小跑着就迎了上来。 “两位客官,用餐里面请,本店有上好的陈酿神仙醉,还重金雇了远道来的大厨烧得好一手佛跳墙,您二位进去品尝一番,保管您如入蓬莱仙境,满意之至。”那小二说得口吐莲花。 “神仙醉,佛跳墙?好好好,我二人这就进去尝一回鲜。”闻长歌一听这酒名菜名,顿时就觉得口齿生津,胃口大开,当即点头应下,喜得那小二满脸堆笑将二人往楼内迎去。 闻长歌背着双手,被那小二迎着,脚下带风,硬是走出了趾高气扬唯吾独尊的气势,可将身后的魏琼给气得不轻。他很想装作不认识她,然后就此走开不管她了。可转念又想想,一会儿她一个姑娘家吃白食被人打出来,那场景必是惨得很。也说不定这家掌柜的不叫打,直接叫人扭送她去上公堂见官,又或者叫人将她卖到勾栏瓦厮之地抵债,那岂不是更惨?自己好歹与她处了这几日,总不能忍心她落到这般田地。 魏琼恨得牙痒痒的,可是又不能当众戳穿闻长歌身上没钱的事实,一时间无可奈何,只好黑着一张脸,一言不发跟在闻长歌身后走了进去。 第18章 两人进了店后,那小二弯着腰笑问他们是要去楼上雅座还是在大堂。这时闻长歌转头看了眼魏琼,见得魏琼正黑着脸瞪着她,她居然冲他笑了笑。 “就在大堂坐吧,这儿地方大,敞亮。”闻长歌回过头对那小二道。 “好哩,两位请随小的这边落座。”那小二答应一声,而后就将两人带到一旁靠窗的桌边做了,又手脚麻利着上了茶水。 “这位姑娘,请问您要点些什么?”那小二已是看出魏琼是个不开口的闷嘴葫芦,他索性站到了闻长歌的身侧,口中很是殷勤地问道。 “那神仙醉和佛跳墙是必须要的,其余的,你看着办,只要是你们这好的,都来一份好了!”闻长歌道。 “好勒,小的省得了,客官请饮些茶水,酒菜稍候片刻就到。”那小二说完喜滋滋地转身离去了。 小二走后,闻长歌抬眼看看对面一直冷着脸不作声的魏琼,一时忍俊不住轻笑了起来。 “子美兄,别这么严肃嘛?我们是来下馆子的,别弄个跟上公堂一样。”闻长歌小着声音道。 “上公堂吗?是,等会儿可不得要上公堂……”魏琼冷嗤了一声。 “嘘,子美兄可不敢胡说,我正经的下个馆子,怎的就要上公堂了?”闻长歌忙示意魏琼噤声。 魏琼一时又被她气得不轻,索性不再理她,端起桌上的茶水就灌了几大口下了肚。闻长歌却是心情好得很,也端起茶盏,抬袖一小口一小口地品着,一副仪态万千的端雅模样。 不多时,店里伙计就将酒菜陆续端上了桌。闻长歌一边倒着酒,一边看着桌上的菜色,面上露出了很是满意的神色。 “子美兄,尝一尝,看这神仙醉可是名副其实。”闻长歌斟了一盏酒递到了魏琼的跟前。 魏琼虽是心里有气,可面对着她一脸笑盈盈的,一时也拉不下脸,于是伸手接了过来,又放到了手边桌上。闻长歌倒是丝毫不在意,她很快为自己斟了一盏,端起了轻抿了一口,入口果然甘醇清香,她喜得赞了一声,而后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子美兄,吃啊!你难道都不饿么?”闻长歌催了魏琼一声。 魏琼本是没心情吃的,可见闻长歌吃得香甜,转念又一想,一会儿反正都得替她和人打架,还不如吃饱喝足了,这样打起来也不亏。魏琼想通之后,当下也不再犹豫,拿起酒盏一饮而尽,又抓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待桌子上的碗碟摆得满满当当时,闻长歌已再也吃不进一口了,她放下了筷子,拿块帕子拭下嘴,而后就手托着下巴看着对面的魏琼,魏琼还在有条不紊的吃着,见得闻长歌放了筷子,他抬起头问:“吃饱了?” 闻长歌重重地点头,这会儿她已经有饱得快要走不动路的感觉了。 “吃饱了就先去门口等我。”魏琼又瞥她一眼道。 闻长歌听了愣了下,片刻后又点点头应了下来。 “掌柜的,先结帐!”闻长歌转着脸冲着柜台方向喊了一声。 魏琼听得这话脸又黑下了来,心里很是气恼闻长歌怎的这般麻烦,他都叫她先走,一会儿以免了她尴尬,却不想她都这个时候还要装阔一番。 “客官,都算好了,连菜带酒水,一共十两银子。”先前迎进门的那位小二乐颠颠地跑了过来。 果然是个价格奇高的酒楼,魏琼正待开口说句什么,就听得闻长歌已是很爽气地应了一句“好”。 魏琼气得索性不开口了,他放下了筷子,双手抱臂,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似是等着看对面的闻长歌如何应付眼前这局面。 闻长歌唇角含笑,不慌不忙地自腰上解下了荷包,又解了系带,然后将指头伸了进去,在里面摸索了起来。魏琼见了她这般装模作样的,禁不住又是一阵好气,她那荷包哪里有银子,要是有的话,她早就给了船上那打鱼的老伯了,哪里还等到这时候摆阔。 “咦?怎么找不见了,我记得明明有的。” 闻长歌手指在荷包内捣鼓了好一会儿,可一直没拿出什么东西来。她低下了头,一边嘀咕着,一边伸手将荷包的口拽得更大了一些。一旁的小二等得有些着急了,面上的笑意都有些僵了,慢慢地似是浮上了一丝怀疑之色来。魏琼瞄了眼那小二的神色,顿时有些坐不住了,正待再次开口叫闻长歌先出门去等他。 “啊,找到了!” 就在这时,闻长歌惊呼一声,而后将手自荷包里拿了出来,店小二和魏琼二人同时瞪大眼睛朝她的手上看了过去。只见她两根葱白的指头中间,正捏着一只金光闪闪的小东西。 “今日出门忘带银子了,这是金的,抵这顿饭钱够了吧。”闻长歌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东西“啪”地一声放在桌子。 那小二忙伸手拿起了桌上的金麒麟,两眼盯着看着,一时间也不知真假,真打算拿到嘴边去咬上一口。这时,柜台旁一直冷眼看着这边的掌柜快步走了过来,一把将小二手里的金麒麟给拿了过去。 “够了,足够了,姑娘真是个阔气的,小老儿谢过姑娘的赏了。”那掌柜只看了一眼就眉开眼笑,随即将两手合在一处紧紧捂着着那金麒麟,口中说得谦恭之极。 “那就好,还烦小二哥替我去叫辆马车,一会儿我们出门要用。”闻长歌又道。 “姑娘勿忧,我们店里现成就有马车和车夫,就停在门口,一会儿保管将姑娘和公子安全送到府上。”那掌柜的忙又道。 闻长歌听了点点头,那掌柜和小二便千恩万谢地走了。 闻长歌忙朝对面的魏琼看看,就见他冷着一张脸,面上一丝表情也无,见她看过来,眸光变得税利起来,似是对她隐瞒他的行为很是不满。 “子美兄,那金麒麟是我主子赏赐给我的。我若是将那金麒麟送那船家老伯,他还得先去城里寻了铺当了才好派上用场,如此甚是不便,又担心他一个普通打鱼之人怀揣金器会遭人无端怀疑,因此就没拿出来。”闻长歌低声向他解释道。 魏琼听得冷哼一声,似是在说他根本不是为这个原因生气。闻长歌忙又道:“在竹林里,我见你回头来找我,一时心里头高兴,就将荷包里还有金器的事给忘了,所以我就告诉你我身上没有一文钱。刚才站在路边看见这馆子,我一时嘴馋了,就想起荷包里有这东西,因此就拉着你一道进来了。” “是我多管闲事了。”魏琼终于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她那只金麒麟,看成色和份量就是个价格不菲的,足够抵十顿这样的饭钱了,要是拿去当了换银子,省着点花,也足够从这里到京城的花销了。先前他都走出去好一段路了,突然想起她身上没银子了,越想越是担心,因此回过头来一路寻到了她。却不想自己这是多管闲事,她根本用不着自己操心。 “不,子美兄,千万别这么说,你现在可不是多管闲事了,我实话告诉你吧,我身上只有那一样值钱的东西。这会儿,我真的是身无分文了。”闻长歌看看四周,然后以手掩着嘴,压低着声音道。 魏琼听得愣了下,见她眨巴着眼睛正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写的都是“我绝有没有说假话”,不由得心里又是好一阵气恼。 “信你才怪。”过了半晌,魏琼才恨声道。 “我说是真话,不信我把荷包倒给你看。”闻长歌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刚才放在桌上的荷边,扯了系带就要将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给魏琼看。 “你别倒了,我信就是。”魏琼声音很是气恼地道,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真的要看一个小丫头的荷包里装的是什么。 “真的信了?”闻长歌停了手,还是有些不太确定的抬头看看魏琼。 闻长歌抬头之时,眼光一闪间,就见得有人正自楼上雅座走了下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一个,五短身材,面上泛着油光,腆着个大肚子,身上的锦袍也绷得圆滚滚的。 “孙老爷,孙老爷,您走好……”门口掌柜的见了那人,忙三步并做二步跑了过来,弯着腰笑呵呵地伸手虚扶着那位矮胖男人。 “哼……”那孙老爷看也不看掌柜的一眼,自鼻孔里发出了很是倨傲的一声,然后一步三晃的在身后家人的簇拥下出了大门。 闻长歌一边拾着自己的荷包,一双眼睛不时看着那矮胖孙老爷,见得他出了门,她对着魏琼使了个眼色又低语一声。 “走。” 魏琼已是猜出她想干什么了,不由得摇摇头叹了口气,还是随她一道起了身走向了门口。 第19章 “掌柜的,请问马车停在哪?”闻长歌去到柜台寻到掌柜问道。 “小二,快带这二位去门外马车处,交待车夫无论二位到哪,都要送了去。”掌柜的忙吩咐道。 小二答应一声,很快就将两人带到门外停马车处,又和车夫交待了一番这才离开。闻长歌才踏上了马车,就听得魏琼在外面同车夫道:“跟着刚才驶出去的那辆马车走就行。” 刚才那大腹便便的孙老爷就是上了前面的那辆马车,那车夫以为他二人和那孙老爷是一道来的,心下也不生疑,忙一口答应了下来。 闻长歌将车帘拉起,让魏琼也上了马车。待魏琼坐定之后,闻长歌冲着他轻轻笑了下,眸光内闪烁的是种心有默契的窃喜之色。此时,夜色渐浓,街上华灯初上,灯光透过车帘缝隙照在她娇俏柔皙的脸上,恍然间就让魏琼觉得,他似是与她已是相识了很久一样的感觉。 “子美兄,你在想什么?”闻长歌见得魏琼注视着她,一时好奇就问道。 魏琼这才意识过来,见着眼神晶亮着一脸的询问之色,他顿时面上一阵尴尬,正不知所措间,闻长歌松了了手,车帘被放下,光亮在被阻隔在外,车厢内一时变得黑了,他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见得魏琼没有回答她的话,闻长歌倒也不在意,她坐近一点,然而压低了嗓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子美兄,我这目标选得怎么样?是个为富不仁的吧?” “何以见得?”魏琼随口问道。 “且不说那人生得面目可憎,态度又倨傲,就说刚才他上马车之时,他那仆童分明生得甚是瘦弱,可他一脚重重踏上去毫无体恤之心,这份狠心足以证明此人必是个不仁的。”闻长歌低着声音道,语气里隐着一丝气愤,刚才她一眼看过去,就见得那伏在地上的仆童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却要躬着突起的脊背,咬紧着牙关让那肥胖的主人踩踏他好上马车。当时她看得心中好一阵都缓不过来,这会儿心中还犹为不平。 魏琼听了没说话,只在口中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是闻长歌的认同,刚才那孙老爷上车之时,他自然也注意到了那又瘦又小的仆童。 “我想揍他一顿出气。”闻长歌愤然道。 “别说傻话。”魏琼顿时又有些无可奈何的感觉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去,远远地听得前面的马车停了下来,魏琼便也叫车夫停了下来。 两人下了车,目送车夫送去之后,魏琼便示意闻长歌和他一道走到路边的树下隐了身形。 闻长歌自树后探出头看,就见得那孙老爷下了车,一众仆从又拥着他走进了路边的一条巷内。眼见得一群人没见了影子,闻长歌急得抬腿就想冲出去追上前,身侧的魏琼忙一把拽了她的胳膊。 “再不追上可就跟丢了。”闻长歌急得回头道。 “你在这等着,我去去一会儿就回。”魏琼道。 “不,我要一道去。”闻长歌忙摇头拒绝。 魏琼还待说话,闻长歌抢在他开口之前又道:“这黑灯瞎火的,我一个人孤身等在这里,我功夫差,要是运气背,遇上个凶悍的坏人,可不得被人抓去卖了。” 魏琼本来态度还坚决得很,一听她这话倒是犹豫了起来。闻长歌忙趁热打铁道:“子美兄,你带我一道吧,到了地方我保证什么都听你的,不发出一点动静来。” 魏琼听得她说得这般信誓旦旦,一时之间又想不出别的办法来安置她,只好点头同意下来,闻长歌见了顿时喜不自胜。 “快点,可别将好不容易盯上的大鱼跑了。”闻长歌一边说着,一边迈步就往那巷子口跑过去,魏琼摇摇头也跟了上去。 两人在巷内走了一段,就见得前面不远处,一户人家的大门开着,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还有两个仆从正在门外和车夫说着话。魏琼忙回过头示意闻长歌和他一道在巷内阴影内隐了身形。 不多时,那两个仆自大门进去,马车夫也催动马车,往巷子的另一头去了。再过了片刻,大门“吱呀”几声被人关了起来,巷子内顿时变得很安静起来。 两人在阴影内又候了好一会儿,见得宅子四周无声无息,一个人影也无,就径直走到了那处宅处门口。闻长歌将那宅院上下打量了一番,就发现这宅子门头高大甚是阔气,果然是她预料中的高门大院富户之家。 闻长歌转脸看向魏琼笑笑,魏琼没说话,只是朝着院子侧面的小巷指了下,闻长歌意会过来这是要绕到后院去,随即点点头跟着魏琼的脚步走进巷子。这宅院果然够大,两人顺着巷子绕行了差不多一柱香的功夫才停了下来。站在了后院墙下,魏琼贴着墙听了一会儿,确定院内没什么动静时,就纵身一跃上了墙头,又伏在墙头上朝院内观察了下,见得院内无人,正待又一纵身跳入院内。 闻长歌见得魏琼独自上了墙,顿时着了急,她可是没本事一下子能跳到这丈余高的墙头去。正心急间,就见得墙头的魏琼转过脸向她看了一眼。 “子美兄,我怎么办?”闻长歌双手拢在嘴边,压着嗓子一脸的焦急之色。 魏琼看着墙下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一手探入怀里,而后飞出一道银色,紧接着,闻长歌就觉得眼前一闪,而后腰间一紧,正惊愕间,人已是腾空而起,下一个瞬间,她的双脚已是踏上了墙头,她一个趄趔几乎站不住,身侧的魏琼一抬手揽在腰上帮她稳住了身形。 “子美兄,你这招好生厉害。”闻长歌低头看着束在自己腰间的一根银绳,口中由衷叹道。 魏琼冷着脸瞥她一眼,闻长歌忙伸双手捂了手再不敢说话。可魏琼恰好这时又将扶在她腰的手收了回来,闻长歌的身子便又是一阵歪斜几乎要坠下墙去,正心里发慌之时,魏琼又抬手将她捞了回来,而后收拢了手,带着她纵身跳下了墙。 “我是昏了头,竟答应带你一道来。”墙下院内,魏琼睥一眼闻长歌,低着声音口中说得恨恨的。 闻长歌此时心虚不已,她心知魏琼怕是没想到她的功夫竟是如此的差,竟连一截墙都跳不过,竟还大言不惭地吵着要和他一道来做什么“侠盗”。 “子美兄,我跑路还算是快的,对吧?”闻长歌一边轻着声音,一边讪讪地冲他笑着。 对她这一脸的笑模样,魏琼一时就觉得也没法再生她的气了,只好别过脸不再理她,转而打量起院内的情形来。 “子美兄,那间看起来是正房,屋内没点灯,想来那老爷还在前院没回来。”闻长歌指着院子台阶后的一间大屋子轻声道。 魏琼点点头,两人猫着腰,轻着脚步转到那屋子窗下,魏琼直起腰身在窗上轻轻一推,那窗更被推开了了一条缝隙,然后被慢慢退开了。屋内漆黑一团,果然一个人也没有。闻长歌心中一喜,正待和魏琼一道自窗户跳进屋内,魏琼却是一把拽住了她。 “你找个地方藏好了,发现动静就学声猫叫。”魏琼道。 闻长歌一听就泄了气,心想他这这只想让她当个“把风”的了,她正待出声反驳,魏琼冷冷看她一眼,她瞬间就没法出声。两个人一道来的,她不在外面把风,难道让魏琼把风她潜入屋内?那屋里黑乎乎的一片她连南北都分清,更甭说还要去寻钱财了。 闻长歌点点头,猫着腰钻到窗外花圃里藏好了,魏琼则是一闪身就进了屋。 闻长歌耐着性子蹲了一会儿,渐渐地感觉脚有些麻了,又见得后院寂静一片一个人影都没有,想是一时半会不会有人来,于是她挪了下想要站起身看看魏琼可曾出来了。可她才探起身子,就听得一阵脚步声自前院方向传了过来,然后便见着有人提着灯笼远远地走过来了。 闻长歌心中大惊,她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来了,怎么办?怎么办?魏琼还在里面,对了,学猫叫,学猫叫,可是猫是怎么叫的,自己可是从来没学过。闻长歌一时慌了神,嘴巴张了几下却愣是发不出声音来。眼看着那几人越走越近了,她还是发不出声音来。 “喵呜……”终于,在几个小丫鬟模样的人快走上台阶之时,花圃内的闻长歌终于憋出了一声猫叫。 “哎呀,是猫叫,可是夫人丢了的猫儿自己跑回家来了?”有小丫鬟发现惊喜的一声。 “肯定是的,它跑出去这好几天肯定是饿坏了,老爷和夫人还有一会儿回房,我们先把它找出来吧。”有丫鬟欢喜着道。 闻长歌一听可真的发慌了,怎么办?这几个丫鬟要进来花圃找猫,一会儿还不是找出她这个大活人来?闻长歌一时想不出解困之法,只好蜷缩着身子埋首在一簇蒲草下,心里暗暗祈祷这几人发现不了她。 可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有个小丫鬟很快就摸索着走到了闻长歌的附近,见着蒲草下的一团黑影,立即冲着身后人喊道:“什么东西在哪?快把灯笼拿过来!”。 闻长歌听得暗暗叫苦,正无计可施之时,不远处的窗口有人影一闪,紧跟着,“嗖”的一声,丫鬟手里的灯笼被人用什么东西击中灭了,四周变得一团漆黑,那手持灯笼的丫鬟尖叫一声,其余人也惊慌叫出了声。 闻长歌还在发愣间,只觉得眼前又是一闪,而后自己的一只胳膊就被人拽了起来。 第20章 “快走!” 闻长歌正惊慌不已时,魏琼的声音突然响在她耳边,她心里顿时好一阵激动,忙攥着他手跟着他的步伐不要命地跑了起来。 “不得了,有贼,有贼进院了!”身后有人最先反应了过来,扯着嗓子就叫嚷了起来。 “快来人啊,后院进贼人了!快来人啊!” 那几个丫鬟全都拼命喊叫着,片刻之后,果然听得前院又有脚步声传来,一群提着灯笼的人正匆忙着赶进了后院,想是那些家丁听见动静赶了过来。 “这下糟糕了,怎么办呀?”闻长歌一边跑着,一边看着魏琼惊慌失措地问。 魏琼却是看不出一丝惊慌之色,他带着她几个起跃,一连跃过几道廊道,又跳过了一截矮墙,很快就逃离了正院,入了旁边的一处偏院,身后那些人的追喊之声也越来越远了。 “子美兄,我可真是太佩服你了,当真是临危不乱……”偏院墙根下,闻长歌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夸魏琼道。 魏琼没说话,他转过头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 “我不是说了有动静就叫唤一声吗?怎么就叫人到跟前了?”魏琼有些不解地问。 “别提了,我一着急,竟是学不出猫叫来,等她们走到屋外我才憋了出来,我当真是蠢得很,对不住了啊,子美兄,我这个把风的实在是不称职。”闻长歌说得一脸的懊恼。 “算了,你的确跑得挺快,这倒是没说大话。”魏琼又瞥她一眼道。 闻长歌听得魏琼夸她,顿时一扫郁闷之色,正待开口说句什么,这时突然听得院内一间屋子的门被人打开了,紧接着有脚步声响起。怎么又有人出来了?闻长歌心里又是一惊,忙闭嘴噤了声,魏琼却是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不必惊慌。 “哎呀,冤家你慌什么要走?贼又不会跑到我这院子来,你好不空易趁那老鬼不注意才来一趟,这会快就要走,可不叫人家心里面难受……”一阵女子声音响了起来,这声音娇滴滴的,透着一股子轻浮味儿。 闻长歌听得这样的话顿时感觉怪怪的,她抬眼望过去,月光下,就见得屋门口站着一男一女,女子身材妖娆,男子看身形也年轻得很。 “心里面难受吗?我看不是吧,是这儿,还有这儿,这儿……难受吧?”男子的声音很是轻佻,一边说着,一边对那女子上下其手,引得那女子娇笑不已。 “死鬼,知道人家难受还说要走……”那女子媚着声音,很快就将软绵绵的身子依偎男子的怀里。 这,这是什么情形?那女子口中的“老鬼”莫不是指的那矮胖的孙老爷,这女子是那孙老爷的妾室,这是上演一曲红杏出墙了? 片刻后,那一对男女竟搂在一处越发亲热了起来,闻长歌有些看不过眼,忙收回眼光,悄悄瞄了下身侧的魏琼,却见魏琼将眉眼低垂着,一副心无旁骛老僧入定般的模样,闻长歌忍不住捂嘴偷笑了起来。 过了片刻,那对男女越发放肆,渐渐便有不可描述的声音传了出来,闻长歌这会儿也觉得尴尬异常,可此时又不好起身离开,只好涨红了一张脸闭紧了双眼,只盼着那两人赶紧离开。 “冤家,你还是和我一道进屋去吧……”那女子急切着声音道。 “不,不行,我得走了,正院遭了贼,老爷一会儿定是要找我。”男人道。 “那老鬼真正可恶,身边那么些人,是个事都派你去做。你不是说有哪无色无味还验不出的毒药吗?趁早弄了来,我哄了那老鬼喝下,送他归了西,你我二人就好守着这些家产日夜厮守了。” 那女子声音娇媚,说出的话却是令人不寒而栗。闻长歌听得在心里叹息一声,不由得有些同情那孙老爷来了,他这小妾不仅给他戴了绿帽子,还与情人盘算着要取他的性命和家产。 “小浪蹄子,我就喜欢你这心狠劲儿!好,我答应你,过两日便将那药交给你。”那男子浪笑着满口答应下来。 闻长歌听到这里,心里不禁起了一阵无名之火。她略思忖了下,便突然抬手将自己头上束发的带子给扯了下,顷刻间一头青丝如瀑布般垂落下来,她又用双手一拂,那长达腰际的青丝就被她如数覆在了自己的脸上。 她这突如其来的异常举动让魏琼吓了一跳,正满脸狐疑之时,只见闻长歌突然站起身跳了出去,她黑发蒙面,将双手直直的伸向前方,双腿也绷得直直的,口中发出一声怪笑,直直地朝着那对男女跳了过去。 “啊,鬼啊,鬼啊!”那女子最先发现了自墙角蹦出来的黑影,她瞪大了眼睛,发出了一声冲破人耳膜的尖叫。那男人一转头,见得月光下披头散发的“女鬼”,一时也吓得魂飞魄散,也发出一声惊骇的叫声。 魏琼听了这两道声音,看看闻长歌兀自直直跳动的诡异身影,又听得隔壁听到动静正赶过来的脚步声,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无可奈何之下还是牵动唇角笑了下。 听得外面赶过来的脚步越来越近了,魏琼纵身一跃,飞身闪至那一对发瘫坐在地上抱头求饶的男女身边,手中寒光一闪,刷刷几下,就将那男女的头顶发髻给削去了一半。而后又纵身至闻长歌身边,一把揽了她的腰身,丢下那两个衣衫不整惨叫不已的男女,飞身跳至墙头,倾刻了消失了踪影。 魏琼带着闻长歌跳出了墙外,经过后院马棚之时,又顺手牵了两匹马出来,两人翻身上马,奔出了街道,又一口气纵离了十来里地。 “子美兄,歇会儿,歇会儿,我,我快散架了……”待到了一处僻静处,闻长歌上气不接下气地喊了一声。 魏琼听得声音忙勒了缰绳又调转了马头回了闻长歌的身边,见她坐在马上白着一张脸,的确是一副很不舒服的模样,他忙跳下了马,伸手接过闻长歌的缰绳,又将她扶着他的胳膊下了马。 “子美兄,对不住啊,刚才我一时没忍住,给你惹麻烦了……”闻长歌下马之下就道了声歉,她心想若不自己一时冲动扮鬼吓唬人,两人也不必这般一路狂奔。 魏琼没说话,他默默将马牵到了路边的一片坡地上,让它们吃着地上的青草。 “先坐下歇会儿吧。”魏琼站在坡地喊了一声。 闻长歌依言走了过去,见得草地柔软,便一下子坐在了地上,魏琼顿了下,也坐到了她的身侧。 “你倒叫我开了一回眼界……”魏琼的眼睛看着远处的夜色,口中却幽幽道了一声。 “啊,什么?”闻长歌听得先是愣了下,片刻后立即想起来,他说的,定是刚才自己突然披散头了跳出去的事。 “咳,别提了,我实在是气不过那一对男女,纵说那孙老爷面目可憎不讨人喜,可那对男女要想谋财害命,这是丧尽天良,罔顾国家法度之举,我既是遇见了,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闻长歌一番话说得很是义正严辞,魏琼看看她,面上浮现一丝疑虑之色。 “其实,我这话说得也太好听了些。其实,我就是依仗有子美兄在,所以有恃无恐,因此狐假虎威一番罢了。”见得魏琼盯着她看,闻长歌赶紧笑嘻嘻地改了口。 魏琼听是冷哼了一声,面上的疑惑却是瞬间消除了。 “还不快束起来?”魏琼见着闻长歌仍是披散着一头青丝,忍不住瞥她一眼道。 “哦,一时着急忙慌倒忘了这事。”闻长歌忙用双手将头发从脸上撩开了,双手将脑后发拢了拢,这时却又发现自己束发的带子不见了,想来是当时一把扯了,就丢在了那孙老爷的偏院里。 “给。”闻长歌正着急时,魏琼却是伸手递过来一样东西。 闻长歌低头一看,就见魏琼的手上拿着的,是根浅蓝色的丝质发带,可不正是她此前头上束的那根? “多谢子美兄。”闻长歌惊喜出声,还真是没想到魏琼竟是这般细心,居然将她掉落的发带给拾了起来。 第21章 闻长歌自魏琼手里拿过发带,又用指头将自己的头发捋了捋,而后拿起发带就想束发,可无奈发质太滑,她又从来没为自己束过头,试了几次都没束成,最后急了,将头顶发团了团,拿发带绕了几圈,就准备胡乱结起来了事。 “你平常的发都是怎么束的?”魏琼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唉,这儿连个梳子都没有,也没个镜子,实在是不会束。”闻长歌叹口气道。 “给我。”魏琼突然又道。 什么?闻长歌听得愣了神,一时不知道魏琼是要她将什么给他。见得闻长歌瞪圆了眼睛发愣,魏琼也不说话,快速的一抬手,就将她头顶胡乱绕的发带给轻扯了下来。 “我还从未见过哪个女子手这会笨,连自己的发都不会束。”魏琼口中说着话,一双手却是伸到了闻长歌的头顶,自她两鬓撩起头发拢成一束,又用发带轻轻缚住了,还打个很是好看的结。 魏琼在做这番动作之时,闻长歌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几乎不敢相信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她实在是没有料到,那个一身傲骨冷意袭人的魏琼,此刻正坐在她的身侧替她束着发。她微微抬起头,就见得他的侧脸正在她眼前,月光如水,照得他侧颜如玉,虽仍有清冷之意,却叫人恍然间能感觉出那清冷里,多出了一丝丝温润与关切。 “多谢子美兄。”闻长歌嗓音低低的。 魏琼听了没说话,一低头就发现自己与她靠得很近,近得都能闻到她身上散发的淡淡馨香,她一双眼睛还亮盈盈地盯着他看着,他面上一阵尴尬,忙直起腰身坐得离她远了些。 见得魏琼很是安静地坐到了一旁,闻长歌笑了下也不在意,她抬头看了看夜空,就见得一轮明月似银盘似的挂在空中,她忽然叹了一口气。 “好好的,叹什么气?”魏琼转过脸来有些意外地问。 “我也不知道,可能看见这月色太好了,就有些感慨吧。” 闻长歌低缓着声音道。又用双手抱着膝,又将下巴搁在了上面。她的父皇是在一个月圆之夜殁的,她见了这明月,心里自然是有些不好受。 魏琼见她突然变得有些低落的模样,当即也不再说话,只是眼光仍落到她身上,面上也浮现了一丝关切之意。 过了半晌,闻长歌突然间想起什么来了,她转过脑袋想和魏琼说句话。魏琼正默默注视着她,一时没料到她会侧脸过来,两人眼光交汇间,魏琼面上尴尬,忙收回眼光继续一声不吭。 “唉……”闻长歌又长叹一声,这会儿的叹息与刚才不同,好似是十分的懊恼。 “你有话就快说出来,这样一声声地叹得人心惊。”魏琼冷声冷声地道。 闻长歌听得这话有些忍俊不住,她忍了笑意看看魏琼道:“我是叹呀,我本是想着,跟着子美兄月夜飞檐走壁,做一回自小憧憬的大事。可谁知,竟叫我搅和了,如今银钱没到手,又连累子美兄去北去盘缠也没有了,我这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呢。” 闻长歌说完之后,又煞有介事的叹了口气。 “接着。”闻长歌话间才落,魏琼突然自怀内掏出一物朝着闻长歌抛了过来。 闻长歌下意识伸手接住,拿在心里仔细一看,竟发现是只锦袋,打开袋子一看,里面居然是一袋白花花的银子。 “子美兄,你,你竟是得手了!”闻长歌抓起一把银子一脸的意外之色。 “哪有贼会空手而归的。”魏琼道。 “像我这样的贼可不就得空手而归?一个不小心还会将自己给搭进去。”闻长歌一边低头数着袋内的银子,一边嘀咕着。 魏琼听得又是一阵好笑,片刻后便又听得闻长歌又道:“这一袋子可真不少呢,足足有七八十两之多,那孙老爷这回可算破财了。” “他虽是破了点财,可遇上你这样的贵人,倒是捡回了一条命。”魏琼笑笑道。 捡回一条命?闻长歌愣了下,瞬即又想起孙家宅院之中,那一对吓得魂不附体的衣衫不整的男女。那些家丁已是闻讯赶来,想来他二人的奸情定是瞒不住了,想要以毒药谋害孙老爷更是无从谈起了。 “这还真叫做破财免灾。”闻长歌抱着手里的钱袋笑弯了一双眉眼。 “子美兄,我留下一些,这些,你拿好了。”闻长歌一边说着,一边又将袋子给抛了过来。 魏琼接过袋子没说话,便听得对面的闻长歌又叹息了一声。 “唉,如今盘缠有了,我与子美兄是不是又要分道扬镳了?” 闻长歌问着话,一双眼睛却是巴巴地看向了魏琼,眼神里好像有有一丝不舍和依赖的意味。 魏琼轻轻点了下头,闻长歌的脸上立即浮现了失落之色,她收回眼光低头看着面前的草地了出了神。 “有些晚了,不如寻一处客栈,歇上一宿,待明日天亮了再赶路。”半晌之后,魏琼轻缓着声音道。 歇上一宿?闻长歌听得这话心头一阵欢喜,抬头看向魏琼时,面上已是笑盈盈的了。 “子美兄所言甚是,此时我又困又乏,真想寻上一处干净地,沐浴洗梳一番再好好睡上一觉。”闻长歌站起身,一边说着,一边抬伸手捂嘴打了个呵欠。 魏琼也起了身,走至一旁将马匹牵了过来。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于夜色中又一连奔了四五里地,才在一处山脚下发现了一所客栈。 客栈门前静悄悄的,那守在门口的小二本是在打瞌睡,听得马啸之声,忙一个激灵醒了神,又忙不不迭的过来招呼了。 “掌柜的,两间上房。”魏琼进门就道。 “对不住了,客官,这会儿天气已晚,上房都满了,只有楼下后院还有两间房,不过也极是清爽干净的,客官要不要去看看?”掌柜的蓄着两撇山羊胡子,接过魏琼递过的银子立即一脸歉意地道。 魏琼还有些迟疑了,闻长歌见着夜已深了,便不想再奔下一家,于是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小二将两人带进了后院,又推开了走廊里的相邻的两扇门,闻长歌探头朝其中一间看了看,见得里面虽是简朴了些,可看着还算干净,就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两位客官,请进屋稍候片刻,小人这就去准备茶点和热水去。”小二说完恭敬一礼后就急匆匆地出了院子。 “你先进去歇着吧,我就在隔壁,有事唤一声便成。”小二走后,魏琼对着闻长歌道。 闻长歌点点头,正待和魏琼再说句什么,这时就听得隔壁的房门咣当一声被打开了。 “大晚上吵什么吵?” 一道粗声粗气的声音响了起来,两人忙转头一看,就见得一个瘦长个一脸不满的汉子倚在门框处。那汉子似是没料到外面站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一时间倒是愣在了那里。 第22章 “都是出门在外的人,这位兄弟消消气,可别吓坏了人家小姑娘。”不远处又有一道门被人打开了,一个身着褐衫一脸和气的男子劝解着道。 那瘦脸汉子闻言没再说话,只后退一步,又“咣当”一声将门给关上了。 “小姑娘,莫介意,这人脾气不大好。”那褐衫男子脸上堆笑对着闻长歌道。 “妹妹,进去歇息吧。”魏琼语气轻缓着对闻长歌说着话,可一双眼睛却是冷冷的瞥向了那褐衫男子,那男子见得魏琼一脸的冰冷迫人之息,忙讪讪笑了一声,而后就退回自己的房内,又悄悄掩上了门。 “兄长,累了一天了,你也早些歇下吧。”闻长歌刚才听着魏琼的那声“妹妹”,心里颇为满意,她脆着声音笑眯眯的,将那声“兄长”唤得尤为亲切。 魏琼听得拿眼瞅了下闻长歌,唇角不由自主的弯了下。闻长歌见状面上笑意更浓,又朝他挥了挥手,这才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 闻长歌进屋后没多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开门一看,果然就有两个粗使婆子提着热水站在门口,闻长歌让她们进了屋。 两个婆子帮着将热水都倒在了屏风后的浴桶里,而后就提着空桶出了门。闻长歌走进屏风,见得里面热气氤氲的满满一大浴桶的水,一向喜爱洁净的她心里头就一阵欢喜,当即解了发带,去了外衫,又走近了打算试一试水温。 闻长歌在浴桶前弯下了腰,伸手撩了下水,感觉水还有些烫,便想着先等一会儿,于是走出了屏风。她出了屏风一抬眼,却是发现了一件令她惊愕的事情,朝着院子的窗户处竟有个黑影紧贴在那里。 “兄长,有贼人!”闻长歌想也不想就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闻长歌话音才落,那窗户处的黑影顿时就慌了神,直起腰身就要逃走,这时就听得隔壁的屋门咣当一声被打开,紧接着,一道人影纵身闪出,扑至闻长歌的窗下。 来人正是魏琼,他适才进屋之后,想着刚才走廊内见得的那两个人,本就有些不放心,因此一直警觉着。只没想到才一会儿功夫就听得闻长歌的喊声,他忙飞身冲了出来。见着闻长歌的窗外竟伏着个人,一时气极正待出手相擒,却不料那人竟是个练家子,且身形诡异,步法奇特,魏琼一时倒是没法抓住他,两人就在院内缠斗了起来。 屋内的闻长歌听得院外打斗之声,忙将外衫披上了身,又匆匆赶到门口观望,见得魏琼的身影,她顿时放心不少。她站在门口仔细分辨了下,见得与魏琼对招的,竟是刚才那个在走廊内替她说话的褐衫男子。没想到那人生得一团和气,竟是个欲偷窥她洗浴的色胚子,她一时间心里吃惊嫌恶不已。 片刻之后,另一边的屋门又被打开了,适才那嫌吵的瘦脸汉子也出了门。 “小姑娘,那贼人是不是在你屋外窥视?“那瘦脸汉子对着闻长歌问。 闻长歌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那瘦脸汉子顿时勃然大怒,一把拨出腰间佩刀,噌噌就冲到了院内,与魏琼一道对付起那褐衫男子来。 那褐衫男子对着魏琼一人已是吃力,这会儿见得又来了帮手,当即面色一变,后退两步,双手往自己的袖内一掏。 “小心有毒!”闻长歌忙惊叫了一声。 魏琼与那瘦脸汉子一听立即警醒,忙避开了又抬袖掩了鼻子,这时就见得那褐衫男子双手一抛,一阵白色粉末挥洒而出,眼前顿时一片迷茫。两人忙闭眼又挥着袖子,片刻后再睁眼看时,那褐衫男子已是没了踪影。 “奶奶的,是采花大盗陈笑面儿,老子跟着他好几天了,没想到他今日才漏了形!”瘦脸汉子大骂一声,然后纵身跳上墙头追了出去。 采花大盗?她竟是遇上了个采花大盗了!看样子那坏脾气的瘦脸汉子是个捕快了。闻长歌站在原地没动弹,心里是说不出的震惊与意外。 “吓着了?”魏琼走到了闻长歌的跟前,见她一脸茫然的模样,于是轻声问道。 “哦,我没事,没事。”听得魏琼说话,闻长歌回过神来,忙摇头否认。 魏琼见她面色恢复了正常,当即也松了口气,这时店家听见后院动静也过来询问,魏琼冲他摆了下手的示意没事,店家这才放心地离去了。 “这一晚上的还真是精彩,自己做了回大盗,又碰上个采花大盗……”见得四周无人,闻长歌压低了声音笑道。 “你还笑?你如今当知道处处险恶,你一个女子孤身一人行路多有不便,你明日还是设法找到你的同伴才是。”魏琼却是冷着脸道。 闻长歌正待想说自己没法找到同伴,可话还未开口,就见得魏琼面上一副了然的神情,她顿时心里一虚,随即也就明白过来,依着魏琼的洞察力与机警,怕是早就发现了一路上她给赤鸢做的记号了。 “唉,我明日试一试吧,能寻到他们最好,也免得子美兄一直担心我。”闻长歌低垂着眉眼轻声道。 “我有说过我担心你吗?”魏琼瞥她一眼。 “没说过,可是我能感觉得到。”闻长歌抬起头,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儿。 魏琼听得冷嗤一声,见她笑过之后就不再吭声,只拿一双眼睛灼灼地盯着他看,他面上一时抹不开,索性转过头不再看她了。 “唉,可怜了那一大桶的热水,如今也不敢沐浴了,只能和衣睡下等天亮了。”闻长歌却是不在意魏琼的态度,她回头看着自己的屋内,口中好一阵长吁短叹。 “行了,你放心进去洗,我就在门外。”魏琼突然又开口道。 闻长歌听得愣了下,抬眼就见魏琼走到台阶上站好了,双手抱着臂,像尊门神似守在了门口。她这才明白过来,他这是想护卫在门外好让她安心沐浴。 “多谢子美兄。”闻长歌脆着声音,面上笑意顿生。 魏琼没说话,唇角微微动了动,算是对她笑了下。 闻长歌快步进了屋,走到屏风后试了下水,幸好水还有些余温,她当即去了衣衫进到浴桶里,因知道魏琼守在门外,她心里头很是放松,就仔仔细细的沐浴了一番。 待到闻长歌起身之时,已是大约两柱香之后了。她披好衣衫之后,突然想起魏琼还在门外,于是也顾不得擦干头发就快步到了门口。 闻长歌打开了门,一看看去,果然见得魏琼仍然站在台阶上,月光如水,照得他的影子长长的投在地上,他的脊背挺得直直的,如一竿新竹般屹立在尚带一丝料峭寒意的风中。 闻长歌他的背影有些愣神了,她自他的修长飒爽的背影,感觉了一丝寂寥甚至伤感的意味。也许,这身处异乡的夜里,他迎着月光是在牵挂着什么吧。 魏琼听得身后动静回过头来,却见得闻长歌靠着门框不言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惊讶起来。 “你这呆呆的是怎么了?”魏琼走至她跟前问道。 “子美兄的背影很好看,我一时看得痴了。”闻长歌回过神来,却是看着魏琼笑嘻嘻地道。 “姑娘家家的,哪里学得这么些贫嘴?”魏琼低斥了一声,眼光掠过她面上时,见她顶着一头湿漉漉还在滴水的头发,眉心又忍不住拧了下。 “还不回屋将头发擦干,等着着风寒么?”魏琼责备似地道。 “哦,我一时忘了,这就进去了。”闻长歌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头发,这才感觉头上湿哒哒的确有些不适。 第23章 “子美兄,早些歇下。”闻长歌走进屋子,抬手关门之际,又探出脑袋对着魏琼道。 魏琼点了点头,对她又摆了下手,示意她快点进去。闻长歌冲他笑了下,这才合了上屋门。 闻长歌进了屋,寻了块帕子只将头发绞得个半干,实在挨不住困倦之意,便上了榻,才挨了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 闻长歌一夜无梦睡得香甜,等醒来之时,发现天已亮了,她起身穿好衣衫之后,就走向了门口,打算寻了店小二送些热水来洗漱。 闻长歌出了门,一脚才迈出门槛时,竟是看到门外墙边靠坐着个人,那人一身玄衣,面容隽秀,可不正是魏琼?此刻他正闭眼靠墙睡着,一只手还按在腰间的匕首之上。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他昨夜压根就没回自己的屋子,而是在自己的门外守了一夜?闻长歌心中惊讶,她慢慢走至他跟前蹲了下来。 许是连日未曾休息好的缘故,他眼下有一丝青色,白净秀气的面上也得有些疲惫之色。闻长歌在心里轻叹了一声,正待出声唤他起来,谁料这时魏琼突然醒了,双眼还未睁开,手中的匕首已是抵到了闻长歌的脖颈间。 “子美兄,是我。”闻长歌有些哭笑不得,与他认识不过几日,这脖子便被他抵过三回了。 魏琼闻声睁开了眼,见得是闻长歌蹲在自己跟前,他忙收了手中的匕首,又朝她的脖子处看了下,见得并无一丝伤痕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起这么早?”魏琼冷着声音,面上也出现了一丝气恼之色,不知道是气恼闻长歌起得早了,还是气恼自己一时捱不住困倦睡着了,竟让她发现自己守在她的门外。 “子美兄,谢谢你……”闻长歌没有回答魏琼的问话,她看着他轻着声音道。 “谢什么?我不惯那屋子的榻,出来走走睡着了而已。”见着闻长歌眼看着他,眸中似是有盈盈水光,魏琼脸上有窘色闪过,他站起身,语气也不怎么好。 这人,还真是口是心非。闻长歌在心里嘀咕了一声,她站起了身,就见魏琼已是走出去好几步远了。 “兄长,我有些饿了,想吃碗热腾腾的豆花,也不知这附近可有卖的?”闻长歌忍了满脸的笑意,她脆生生地冲着魏琼的背影喊了一声。 魏琼听得这声音脚步顿了下,片刻后继续朝外走去,口中却道:“你自己长着嘴不会去问吗?” 这人,怎么突然就变得这般气呼呼的模样了?闻长歌愣了下,想了想,又“扑哧”一声笑开了。 见得魏琼急急往外走的,她又打算扯着嗓子再喊他一声,可突然间感觉鼻子一阵发痒,紧接着她就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来。 坏了,想是昨晚那洗澡水有些凉了以致着了风寒了。闻长歌一边想着一边忙掏出袖中的帕子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快走出院门的魏琼听得身后的喷嚏声,脚步明显缓了下来,过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回转身看向了她。 “没事没事,鼻子一时有些痒而已。”闻长歌捂着鼻子摇着头,说话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你先回屋去,我叫人送洗漱的东西过来。”魏琼道。 闻长歌轻笑着点点头,而后就依着他的话,很是乖巧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闻长歌在屋内待着不过一会儿,就听得外面有人敲门,她打开门一看,就见得昨日的迎他二人进门的小二哥站在门外,一手提着水壶,另一手还捧着洗漱之物。 “姑娘,这是你家兄长交待小人送来的。”小二很是客气地道。 闻长歌点点头,打开了门让小二将东西都送进了屋子。 “对了,小二哥,我家兄长呢,他去哪儿了?”小二临出门前,闻长歌问他道。 “哦,公子适才向我打听这附近哪里有药铺,还问哪里有豆花卖,小人一一告之,公子就出门去了,想是是买药和豆花去了。”小二一五一十地回道。 去买药,还要买豆花?闻长歌听得愣了下,待反应过来时,心里头就有些欢喜起来。 “姑娘没什么别的吩咐的话,小人这就告辞了。”小二恭身一礼道。 “好的,有劳小二哥了。”闻长歌醒过神来忙道了声谢。 小二离去之后,闻长歌一边慢慢洗漱着一边想着刚才小二哥的话,心里头的渐渐地就萌生了些甜意,对着屋中的铜镜梳头发时,她对着镜子一直忍不住的就弯起唇角想笑。 “只不知道你知晓我的身份时,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面上冷着,心里头却是存着一份爱护?”好不容易束好了发,闻长歌看着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了一声。 “也罢,等你回来时,我索性向你挑明了,是去是留都随你的意……”闻长歌想了片刻后,还是轻叹一声打定了主意。 闻长歌洗漱完毕,在屋里等了好一会儿,可等来等去都没见魏琼的影子,她心中就有些不安起来,难道他上遇上什么麻烦了?要么被候官司的人发现了踪迹?闻长歌想到这里,顿时就有些慌乱起来,她匆匆收拾了下,就打算出门去前面打听一番。 闻长歌才走到外面的大堂,店小二就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说是外面有人要见昨夜宿在这里的姑娘。 难道是赤鸢他们?闻长歌心中微惊,她也赤鸢临别之时吩咐过,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得现身见她的。闻长歌想到这里忙快着脚步出了门。 “主子,你果然是在这里。”闻长歌才跨出了门,就见得了眼前一道人影闪过,紧接着一个身形灵巧的女子站在了她跟前。 “绿榕,发生了何事?”闻长歌认出这女子是赤鸢的人。她一边问着,一边示意绿榕与她走到了一旁僻静无人处。 “主子,事情有些棘手,魏将军在前面的集市上被候官司的人发现了,一路追至了郊外,赤鸢姐带着我们赶到时,就发现候官司的人像是疯了一般,足足派了百十来号人,像是要对魏将军痛下杀手,赤鸢姐叫我过来寻主子,她说这情形她有些抗不住了。”绿榕急切着声音道。 候官司起杀心了?闻长歌听得面色一变,看样子这次定是韦士彦亲自压阵,趁着自己不在魏琼身边,势必想要置魏琼于死地了。 “小二哥,将我的马牵过来。”闻长歌快步走到了客栈门口唤了一声。 那小二哥闻声赶了出来,见得闻长歌一脸凝重的模样,身后当下也不敢出声相问,只飞奔着去将闻长歌的马牵了出来。 “绿榕,前头带路!”闻长歌飞快上了马,对着绿榕轻喝了一声。 绿榕应了一声,手起鞭落,身下马儿便纵出去老远,闻长歌纵马紧随其后。 两人在马上一口气奔行了五六里地,待赶至一处坡地之时,就见得前面乌压压的一大群人,有喊杀声沸腾而出,闻长歌心里一急,飞起一鞭,纵马飞奔了过去。绿榕一见立即紧追上前护在她身侧。 闻长歌赶至坡地之上上,抬眼朝下看去,就见得果然如绿榕所言,情势很是紧急,候官司人数众多,正朝着围困在中间的几人不停的靠拢着过去。闻长歌一时没看见魏琼的身影,一时心里愈加慌乱,于是催动马儿冲向了坡下。 “昭宁长公主在此,昭宁长公主在此!”绿榕紧跟在闻长歌身侧,口中连喝两声。 “昭宁长公主在此,尔等速速住手!”冲至坡下之时,绿榕又对着众人高声喝道。 绿榕的声音又高又利,正在厮杀中的候官司众人都愣了下,一时也不敢相信,那远本应该在千里之外皇城内的昭宁长公主,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住手,统统住手!”候官司众人还未有所反应时,一旁的一片树林内突然冲出一人一骑来,那人一身灰色锦袍,身形瘦削,眉眼细长,可不正是候官司司正韦士彦? 韦士彦纵马儿至闻长歌跟前一丈远的地方,急忙翻身下了马,又一下子跪倒在地。 “臣叩过长公主殿下,不知殿下驾临,惊了殿下,实在是臣的罪过。”韦士彦伏地请罪道。 候官司众人一听自家主子拜倒在地,哪里还有不信眼前人不是长公主的道理,一个个慌忙收了的各自手中刀剑,又转过身来,对着闻长歌的方向跪下了身。 “拜见长公主殿下。”候官司众人齐声拜道。 闻长歌无心理会众人,她勒住缰绳朝众人之后看去,见得赤鸢带着几人,正护在中间魏琼的身侧,魏琼手里握着一把刀,身体站得直直的,想来是没受什么大伤,闻长歌顿时松了一口气,可一想到此时的魏琼已是知晓了她的身份,她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阵紧张。可此时已顾不得许多,趁早打发了韦士彦让魏琼脱了困才是当务之急。 “韦大人好大的威风,连我的人都要一块斩杀了么?”闻长歌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睥视着韦士彦,声音也是冷冷的。 第24章 “臣不敢,实在是一时人多混乱,没认出那几位是长公主的侍卫,还以为他们都是魏琼同党。”韦士彦一脸惶恐地道。 闻长歌忍不住冷哼一声,候官司自来干的都是指鹿为马构陷害人的勾当,韦士彦这般当面抵赖倒也不足为奇。 “魏琼同党?我倒不知魏琼在我雍国境内犯了何事,竟要司正大人亲自指挥捉拿?还是说,韦大人与虞国皇帝私交甚好,要捉了魏琼去虞国皇帝那儿去领赏?” 闻长歌缓慢着声音似是不经意道来,韦士彦听得面色却是一变,闻长歌这话的意思,可就是指他有私通虞国之嫌了。 “殿下明鉴,臣与那虞国皇帝素不相识,捉拿魏琼一事,乃是臣有所听闻,说是魏琼反出虞国,是要往谓国而去。他如今潜入我雍国,臣担心他是为刺探情报好为谓国效力。此等关乎国家安危的军情大事,臣不敢怠慢,因此亲自带人前来让制止魏琼,却不想因此惊了殿下的驾。”韦士彦说完之后,又以额伏地,一副赤诚不二之状。 “原来韦大人是个忠心为国的,倒是我错怪了你。”闻长歌叹了口气道。 “臣不敢,是臣做事鲁莽,没有事先知会殿下,叫殿下生了误会,过错全在臣。”韦士彦忙抬起头道。 “行了,你起来说话。”闻长歌看他一眼道。 韦士彦听得这话面上一喜,忙自地上起了身,又快步走到闻长歌的马前,抬双手接过了闻长歌的缰绳,一脸恭敬地请了闻长歌下了马。 闻长歌下马之后,又抬眼看了看众人之后的魏琼,却见魏琼仍是直直地站着,可是他眉眼低垂着,像是看着自己脚下的草地,一副周遭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一如三年前在寿宴大殿之上,他面无表情心无旁骛的模样。 他怕是恼了自己向他隐瞒身份之事,断不肯原谅她的了,闻长歌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而后朝着魏琼的方向慢慢走了过去,候官司众人见得闻长歌走过来,纷纷退至两旁让出了一条道。 片刻之后,闻长歌终于站在了魏琼跟前不远处,她这才看清了,魏琼的身上已是血迹斑斑,胸前的衣衫的颜色也变得深了,想是他上次胸前伤口还未好透,这一番激烈厮杀过后又崩裂开了。 “公主……”赤鸢几人见了她,纷纷行礼道。 魏琼听了这声音,慢慢抬起头,深深地看了闻长歌一眼,眼神里有些冷意,唇角还微微勾了下,像是带些讥讽之意。这样的魏琼让闻长歌感到一阵陌生,她张了张口,那句“子美兄”终是没喊出口来。 罢了,自己事先也料到了,他那般傲骨铮铮的人,三年前意气奋发之时当面拒了自己,三年后纵是处于落魄之境,他也不会轻易放下自己的骄傲向她求援的。几日以来这一路上的他的温和与关心,是对着那个满脸笑意心无城府的小侍女常歌的,而不是她这个手掌权柄尊贵逼人的昭宁长公主。 “赤鸢,魏将军受伤了,让人替他疗伤。”闻长歌将眼光自魏琼身上挪开,平静着声音对着赤鸢道。 赤鸢点点头,转过身正准备地着魏琼说句什么,这时的魏琼却是看着闻长歌开口了。 “魏某无事,不劳长公主费心。”魏琼清冷着声音,一口回绝了闻长歌。 “果然是个狂妄竖子,殿下一番好意,你竟如何对待?”跟在闻长歌身后的韦士彦见得魏琼如此,顿时有些怒不可遏,他上前一步对着魏琼喝骂了一声。 面对韦士彦的指责,魏琼像是没听见一样,他看也不看韦士彦一眼,只将眼光在闻长歌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韦大人……”闻长歌突然出声道。 “殿下有何吩咐?”韦士彦忙恭敬应道。 “从今儿起,魏琼之事便由我公主府全权接手,不知道韦大人对此有没有异议?”闻长歌转过身来看着韦士彦,面色仍是平静着,语气中却是隐着一丝威压之息。 “殿下,这……”韦士彦脸上出现了一丝为难之色。 “难不成韦大人是担心我会与魏琼勾结,企图刺探我雍国军情以献谓国?”闻长歌提高了声音,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 “不,臣不敢。既是由殿下接手,臣岂有不放心之理?臣这就将人都撤了回去。”韦士彦心里纵是再多不甘,可此时面对闻长歌的咄咄逼人之势,也只好忍气吞声答应了下来。 闻长歌听得这话,面露满意之对着韦士彦点了点头。韦士彦只好挥了下手,示意候官司众人都退开了去。 临走之际,韦士彦对着闻长歌恭身一礼,抬头之时,见得闻长歌俏生生地站在风里,虽是冷着一张面孔,却难掩柔皙娇美之息,他犹豫了下,还是上前了一步。 “殿下,臣先行回京了。只是臣还得提醒殿下一句,殿下此次大张旗鼓入随州,又带着魏琼回京,怕是会引起非议,进而有损公主之清誉。” 韦士彦声音低低的,却是隐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关切之意。闻长歌听后笑了下,过了半晌才道:“有关我的非议多了去了,我自不会放在心上的。只是担心太师听闻了此事,怕是心里会有些犯堵。” 韦士彦听得这话一时无言以对,他此次可就是奉了韦太师之命前来阻拦闻长歌寻魏琼的,如今闻长歌将魏琼护得紧密,他无计可施,回京之后可真不知如何向自己的父亲交待。 “殿下,臣会尽力周旋此事的。”韦士彦低着声音道。 闻长歌未置可否,一双眼睛又落到了不远处的魏琼身上。韦士彦叹息了一声,又恭敬一礼后,这才带着人,连同地上伤得七零八落的候官们也叫人一道抬着离开了。 候官司众人离开之后,赤鸢走到了闻长歌跟前,她面露为难之色轻声道:“公主,魏将军不肯治伤。” 闻长歌听得这话朝魏琼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得赤鸢手下的一名侍卫手里捧着包扎治伤之物,正站在魏琼的身侧似是在劝着什么,可魏琼冷着脸一声中吭,他一身肃杀之意尚未消退,一副不容人靠近一步的架势。 “给我吧。”闻长歌快步走到了那名侍卫跟前,又抬手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赤鸢一挥手,侍卫们全都会意,于是一个个都跟着赤鸢退到了一旁去了,整个山坡顿时只剩下了闻长歌和魏琼两人。 闻长歌独自对着魏琼,没来由地就有些紧张起来,她站在他身侧,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开口说话了。 “那个……先将伤口包扎了,如何?” 闻长歌竟是有些支吾了起来,魏琼抬眼看看她,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倒是出人意料的没有拒绝她的话,走了两步然后坐到了草地之上。 闻长歌在魏琼的身侧蹲了下来,放下了手里的物件,又抬手,轻轻将魏琼的外衣给解开了一半,果然见得他胸前的结痂处又裂开了,正有鲜血渗漏流出来。闻长歌忙自地上的一堆里找出的一瓶止血的伤药来,拧开了塞子,打算倒上去之前又有顿了下,她担心会弄疼了他,犹豫了一小会儿,才咬着牙将药打算都倒洒在他的伤口处。 就在这时,魏琼却是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药瓶,然后尽数倒在了自己的伤口上。闻长歌看着都觉得一阵痛,忙抬眼看着魏琼,就见他面色如常,好似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已是司空见惯。 “你这伤口,该是要好好养一阵子才能好得彻底。”闻长歌一边替他缠着布条,一边轻着声音道。其实她很说,让魏琼随她一道回京城,再好好休养上一阵子。 “魏某贱命一条,不劳长公主这般费心。”魏琼声音低沉,说出的话里却是带着刺。 闻长歌听得这话一时就被噎住了,她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应对,只低着头,默默地将魏琼的伤口包扎好了,又替他将外衫拉上了。 “就算不愿将养一阵子,那至少寻个地方,洗了这一身的血污,换件干净衣裳也好。”闻长歌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她的声音里甚至带着丝小心。此时的魏琼,眼神清冷,周身散发着冷冽之息,让她无法再像之前一样,什么都不用顾忌,轻松自如的与他相处。 “为什么骗我?”魏琼没有理会闻长歌的话,却是突然出声问道,看向她的眼神里,锐利里带着些气恼,好像还有些失望。 为什么要骗他?闻长歌一时无法作答,她变得有些慌乱起来,不由自主地避开了他的眼神,将眉眼垂下了。 “我……我……”闻长歌嗫嚅了半天,却不知从哪里下口。 “我替你说了吧,你这般费尽心思,亲入随州,助我脱困,又对我隐瞒身份,无非是想笼络我为雍国所用,还有,便是为报三年前拒婚之仇。我说得对不对?” 魏琼冷着声音,看向闻长歌的眼神也变得更加的犀利逼人,闻长歌听得脸色微变,想要分辩一声,可想想他说的话,可不正是字字属实,自己又有什么立场来辩驳? 见得闻长歌神色呆呆的,魏琼没再继续追问,他自地上站起了身,又默默地牵过自己的马匹。 魏琼站在马前,手里拿着缰绳,看着闻长歌的方向又开口道:“不管怎么说,你都有恩于我,魏某定当回报。只是,魏某尚有家仇要报,待来日,若是有命在,自会如长公主所愿。” 魏琼说完之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闻长歌,而后纵身上马,手持着缰绳,正待打马奔出。 “你,你待往何处?”闻长歌急得大喊了一声,魏琼刚才的那句“若是有命在“,让她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揪了一下,她不知道这一别之后,不知何时才能重新再见到他。 第25章 “往北。”魏琼手持缰绳应了一声。 闻长歌听得心中一沉,此处往北是谓国,他若是从此效力谓国,下次见面之时,两人便就是仇敌,他又怎么可能如她所愿?再说了,他又怎么知晓她真正的心愿是什么?她看着魏琼,心中着急难受,可偏偏又说不出话来,一时喉咙发痒,她只好捂嘴一连咳嗽了好几声。 “早点回去吧,莫让风寒再加重了。” 魏琼回过头,说完这句话后,又深深看她一眼,而后还是转过身,手起鞭落,坐下马儿散开四蹄溅起一地泥土,转眼间就飞奔出几丈远了。 “子美兄!” 闻长歌朝前跑了几步,那声一直卡在喉咙口的“子美兄”此时才唤出了口,可是魏琼的身影已是跑出去了老远,一会儿功夫就消失在远处的路口。 “你就不能不走吗?”闻长歌止了脚步,站在原地朝远处久久望着,口中却是低喃了一声。 “公主。”赤鸢的声音在她身侧响了起来,而后,肩上就被披了上一件披风。 “公主,这儿风大,赤鸢听得公主有咳嗽之声,想是着了风寒,还是寻间客栈歇一歇才好。”赤鸢轻着声音道。 闻长歌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正待走出草地。才行了两步,赤鸢眼尖,就发现地上还留有一只蓝布包袱。这刚经历一场厮杀的草地出现着这样的一只包袱,实在是显得很是突兀。她心中生疑,走上前去,拾起包袱又蹲在地上小心打开了。 “是什么?”闻长歌也有些好奇地问。 “公主,是一包药,还有一碗豆花。”赤鸢答道。 药,豆花?闻长歌听得心中一阵惊愕,忙快着脚步奔到赤鸢身侧,一把拿过了赤鸢手里的包袱。她颤抖着指头打开了包袱,果然见得里面有一包药,还有一碗豆花,那碗盖有盖子,外面还紧紧裹着几屋牛皮纸,打开牛皮纸,就发现碗裂开了,可里面的豆花还尚有余温。 闻长歌一手拿着那包药,一手捡起一块碎了的碗片,就那样呆呆地看看。 “兄长,我有些饿了,想吃碗热腾腾的豆花,也不知这附近可有卖的?” “你自己长着嘴不会去问吗?” “哦,公子刚才向我打听这附近哪里有药铺,还问哪里有豆花卖,小人一一告之,公子就出门去了,想是是买药和豆花去了。” 清早在客栈的情形一时浮现在闻长歌的眼前,耳旁似乎还响着他的声音。可才不过两个时辰,那面上清冷实则对她关心有加的人,已是一人一骑绝尘而去,从此天各一边,不知此生是否还是重见之日。 “公主,这些,是不是魏将军买来打算给公主的?”赤鸢注视着闻长歌轻声问道。 “都怪那讨厌的韦士彦,竟搅得我连碗豆花都喝不成!”闻长歌站起了身,面色恢复了正常,口中又恨恨骂了一声。 赤鸢听得这话面色明显一松,她刚才分明看见闻长歌的眼角有些发红,心里正有些担心。 “公主,前面不远处就是集市,赤鸢这就叫人再去买份豆花来。”赤鸢道。 “我和你一道去吧。虽说出来这一趟,想做的事没做成,不过也不能饿着肚子回京城。你们这段日子也辛苦了,我这就带你们去饱餐一顿。”闻长歌笑着道。 赤鸢也笑着点头,而后牵过闻长歌的马来,一行人骑着马又朝着城内去了。 …… 半月之后,闻长歌返回了京城。 回来后的第二天,闻长歌早早就起身,由红楠随在身侧,入宫进见太后及小皇帝。 小皇帝闻毓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样貌生得清郎秀气,见得一段时日未见的闻长歌,小皇帝很是高兴,姐弟俩说了一会儿话就一道去了太后宫中。 太后李氏是个温和端庄的妇人,虽说当年先帝突发疾病撒手人寰,小皇帝仓促之间继位,有大臣提议李太后垂帘听政,可李太后性子和顺安静,自称没有治国理政之能,只叫辅政大臣们精心辅佐小皇帝,让他多些历炼,好早日能独挡一面成为称职之君。只是没想到,先帝在时,一向谦卑忠心的韦太师野心逐渐膨胀,慢慢成了独揽朝政的权臣,如今情势,李太后也是无可奈何。 见得姐弟二人一道进来,李太后也甚是欢悦,忙叫宫人捧上姐弟二人爱吃的早膳,母子仨围坐用了些。 早膳过后,宫人捧上茶之后,太后屏退了左右,看着闻长歌轻轻叹了口气。 “长歌,我见你都清减了些,想是随州之行奔波所致。”李太后轻缓着声音道。 “母后不必担心,女儿并无任何不妥,将息两天便就好了。”闻长歌忙道。 李太后听得点点头,过了片刻又道:“长歌,前些日子我甚是担心,生怕你一意孤行,执意将那虞国魏琼带回府中。你虽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可毕竟还是全未出阁的姑娘家。那魏琼前些年又当着你父皇的面拒了你,你如今这般所为,看在百官眼中,必是惊世骇俗之举,传至民间,定叫百姓们议论我皇家长女失了风范。” 李太后的一番说得颇为忧心,闻长歌听了笑了下,正待宽慰她两句,可她还未开口,一旁的小皇帝闻毓已是先开口了。 “母后这是错怪阿姐了。阿姐此去随州,定不是出于私心,如今边境常有战事,朝中缺少将才,而魏琼骁勇有谋,的确是个很好的人选。只是可惜此人太过傲气狂妄,负了阿姐的一番赏识心意。” 小皇帝声音不大,却是一语道出了闻长歌的心思,语气中也都是维护之意。 “罢了,你算是没白疼你这弟弟,从来都是向着你,我念叨个两句都不行。”李太后听得小皇帝的话就笑了,看着闻长歌嗔怪着道。 “有娘亲念叨我,还有弟弟帮着说话,长歌这会儿真的觉得自己是个极有福气的人。”闻长歌看看李太后,又看一眼小皇帝,脸上笑意顿生,神态也很是轻松。 “就你会说话,惯会哄人开心。你什么时候收了心,正经寻个如意夫君,那才是真正有了福气。”太后忍俊不住,轻笑的同时不忘老生常谈,提起了她的终生大事。 闻长歌最是怕听李太后碎碎念这桩事儿,她自坐上站起身,一边揉揉自己的肚子一边道:“母后宫里的饭菜就得香,害我吃了过饱,我想还是出去散会儿步消消食的好。” 闻长歌福身一礼就要告辞,李太后无可奈何,只好点头答应,小皇帝便也说陪着她一块出去逛一会儿。 姐弟二人别了太后又一道出了门。小皇帝要至紫光殿与辅政大臣们议事,闻长歌则要去内卫营寻云翮,两人同一个方向,一路上边走走说着话。 “皇姐,我听云翮说了,是皇姐的人及时出现,才救得魏琼脱困,可那魏琼当真一点情面不留,就这样奔谓国去了?”闻毓的语气里有些愤懑之意。 闻长歌听得这话沉默了,过了半晌才道:“弟弟不必忧心,边关战事虽紧,但宋老将军为人沉稳老练,领兵又一向稳妥,想来不会有什么纰漏。至才将才一事,假以时日,慢慢寻觅,定是能寻到一位智勇双全的人。” 听得闻长歌这般说,闻毓当即会意她不欲再提起魏琼,便是点头应下,两人闲话几句之后不知不觉到了紫光殿外,闻长歌与小皇帝作别之后,与红楠一道出了承天门,往内卫营衙门去了。 承天门外,赤鸢正在候着她,见得闻长歌出来,她迎上前来,又双手捧着一样物件递了过来。 闻长歌接过放入了袖内,三人一道进了内卫营的大门。 第26章 见得闻长歌前来,内卫营守卫忙恭身行礼又欲进去通报,闻长歌知道这个时辰云翮应该还在忙公务,于是就制止了他们前去通报。守卫们便迎着他她们进了营内后院的一处书房等待。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忙完了公务听闻消息的云翮才匆匆赶了过来。 “殿下直接叫我来见便好,怎的在此等这许久?”云翮一边施礼一边道。 “我一个大闲人,等一时又有什么要紧?对了,你这本‘灵鬼志’我瞧甚是热闹,借我回去细阅一番。”闻长歌坐在案前,笑着扬下了手中的一卷书,刚才等得有些无聊,顺手自身后的书架取了一卷书,没想到是本神鬼志怪的杂记,她一时倒看得入了迷。 “借什么?我那一套都送公主便是。”云翮指着书架上的一排神怪书卷笑着道。 “红楠,一会儿走的时候可别忘了。”闻长歌忙吩咐了红楠一声。 “云大人,可别给公主这么些书,到时候公主看到深夜都不肯睡下,可不得急煞红楠?”红楠一听就着了急。 “这丫头越发的傻了,哪有把送礼的往外打发?”闻长歌忍不住斥了一声。 云翮听得这话有些忍俊不住,见得红楠一脸活泼之样,他不由自主地抬眼看了下门旁边一角处。那里,一身浅蓝色窄袖服的赤鸢很是安静地站在那里,自进门一句话也没说。见得云翮眼光看过来,赤鸢抬手一礼,而后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宁神屏息的模样,云翮只好将眼光收了回去。 “行了,你俩都别杵在这儿,去到外面逛一会,我和云翮说会儿话。”闻长歌看着红楠与赤鸢道,两人应声退出了门外。 闻长歌抬手示意云翮在一旁椅上坐了下来,接着便将与魏琼在浔洲一事都一一说了。云翮听后一时陷入了沉思之中。 “韦士彦如此重视,竟亲自去了随州,又一路追到了浔州,看来韦太师对边关选将才一事的确颇为上心啊。”半晌后,云翮语带讽刺地道。 “如今韦家朝堂上独揽大权,若是三军后起之将又出自他门下,这闻家的江山,怕是也要改姓他韦家了。”闻长歌冷着声音叹了口气。 “殿下不必作如此消极想法,韦太师虽是傲慢跋扈,可以陈太傅为首一众清流之臣,还是在竭力与之抗衡,韦太师想要一手遮天也并非易事。再说了,魏琼不是走了吗?依云翮看来,他即使不走,也不可能委身于韦家为之效力的。”云翮劝慰着道。 “听你这样说,倒是挺了解魏琼的性子,你二人若是相交必是惺惺相惜,早知道应该由你去劝服于他,也省得我花了那么些心思,到头来还是不被人待见,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闻长歌笑笑道。 云翮听得这话又是一阵笑而不语,过了片刻才有些不相信地看向了闻长歌。 “怎么,你不信我的话?得知我的身份后,那人可不是甩着脸子骑上马就走了的。明明先前还与我称兄道弟亲切得很,谁料不过一个时辰,他就翻脸不认人,当真是个薄情寡义的!”闻长歌语气恨恨地道。 “殿下,你与魏琼相处之时,当真就一点也没漏了形,真就是个得主子信任的小侍女而已吗?”云翮又问。 闻长歌听了这话愣了下,她与魏琼相处不过两日,虽说扮了个小侍女,不过倒是没有刻意做戏,大多时候在他跟前还是以本性与之相处的。 “你是说,魏琼早就看出我的身份了?”闻长歌有些惊讶地道。 云翮点点头,这下轮到闻长歌陷入沉思之中,如果说魏琼早就认出她了,会是在什么时候?是在那山谷之中,还是在那蓬莱酒家之中,又或是那孙老爷的宅院中?他若是早就认出自己,依他那傲气性子,又怎么肯与自己一路同行?还默默的对她关爱有加,肯守在她屋外一夜不眠,听得她咳嗽两声便又去买药,嘴上冷言冷语,转身还是为她寻来一碗热腾腾的豆花。 “对了,差点忘了,我带来一样东西,你寻个空,替我找一位擅伺弄利器的巧匠好好打磨一番。”闻长歌突然想起什么来,将袖内刚才赤鸢拿给她的物件递给了云翮。 云翮接了过来,掀开包裹的绸布,发现里面是一把样式古朴的匕首。云翮将匕首拿在手里,稍用了力将鞘中的匕首给抽开了,就见一道寒光闪过,一肌凛冽冰冷之气也在屋中蔓延开来。 “好刃,虽是有些卷口了,但必还是能削铁如泥的!”云翮晃动着手中的匕首惊叹了一声。 “自当是把好的,这可是我那把含章匕首换来的。”闻长歌见了云翮的神色有些没好气地道。 “什么?公主竟以自己的含章匕首换了魏琼这把?”云翮听得惊愕得站起了身。 闻长歌先是点点头,抬眼见着云翮一副不可异议的神色,她顿时好一阵纳闷。 “我本是想着,这含章匕首虽是把好刃,可我这功夫实在太差,放在我手里也是暴殄天物,于是打算送给魏琼。谁知他坚决不肯受,我就要了他这把卷了口的跟他换了,你可是觉得我换得亏了,人没捞着,还白送了把好匕首?”闻长歌看着云翮有些懊恼地问。 云翮没有立即说话,他将手中的匕首又仔细端详一遍,点点头,而后又缓缓收入鞘中,他唇角弯起,面上也添了一丝神秘莫测的感觉。 “你有话快说,笑得这么怪异做什么?”闻长歌见状斥了她一声。 “公主可知晓这把匕首的来历,又可知道它唤作什么名?”云融忍着一丝笑意道。 来历,名字?她一个外行怎么知道?当年那含章匕首也是她觉得样子好看才跟父皇要来的,她又怎么可能知晓魏琼这把匕首的来历。 “公主,这把匕首名唤露陌,与含章一样,乃是上古宝物。”云翮指着手中的匕首,语气有些兴奋地道。 “露陌,上古宝物,这么说,我没亏了?”闻长歌自云翮手里接过匕首,仔细又看看,口中嘀咕了一声。 “岂止是没亏?公主这回可算是赚大发了!”云翮笑道。 “赚大发了?什么意思?既然同是上古宝物,又何来我一人赚了的道理?”闻长歌倒是不解了。 “我初时跟着师父习武之时,在书房之内的一本书上绘有看得含章露陌的模样,而后又听得师父说过,天下匕首以龙鳞,青寒,流光最为锋利,不过这含章与露陌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利器,传说它们是上古一对夫妇以铸造巨阙剩下的神铁所铸。含章为雌,露陌为雄,它们,是一对宝物,也是那对夫妇情深恩爱的象征。” 云翮一脸笑意的说完了,闻长歌听得像是呆了一样,她怎么也没想到,魏琼交给她的匕首竟是露陌,这露陌与自己的那把含章居然是一雄一雌一对儿,居然还有铸造者是上古一对恩爱夫妻的神奇传说。 “那魏琼定是不知道我那把是含章匕首吧?”过了半晌,闻长歌又问道。 她说这话时明显没什么底气,因为她想起了当时将含章递给魏琼时的情形。他分明面露惊愕之色,当时自己还以为,那是习武之人对于税利之器特有的欣赏与惊艳。现在想来,莫不是那时他就已经认出了含章匕首,也顺带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一个小小的侍女,怎么可能家传这般上古宝物?而出身皇家又得万般宠爱的雍国长公主拥有此物就十分的合理了。 “我都能一眼认出来,魏琼出身世家,见多识广又精通武艺,怎么可能认不出来?”云翮一边说着,面上的笑意越来越多了。 闻长歌听得这话一时又愣了神,云翮的话很有道理,魏琼当时一眼就认出了含章匕首,也定是那时,他就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可是他却当面不点破,此后还与她一路同行还经历那么些事儿。 “这个魏琼,当真是个可恶的,都认出我来了还装作不知!”过了半晌,闻长歌咬着牙恨恨地道。 “公主隐瞒身份在前,魏琼不当面点破却是一路上对公主多有照拂。依云翮看,公主这趟随州之行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指不定以后会有大有收获。”云翮笑笑又道。 第27章 “大有收获?我亲眼见得他纵马朝北而行,定是越边境去投靠了谓国。日后指不定与我雍国兵戎相见,还能有什么收获?”闻长歌叹息一声道。 “云翮觉得,殿下该当自信些才是。”云翮忍了笑意说得一本正经。 闻长歌听了这话,有些好笑地瞥了他一眼,而后将手中的匕首又递给了他,就站起身说要先回府去。 云翮将她送到了门外,见得远处的赤鸢与红楠正走了过来。他的眼光在赤鸢身上掠过,而后又转向闻长歌道:“公主,适才我见赤鸢手上缠着布带,可是伤是严重?” “你自己不会问她?”闻长歌颇有深意地看一眼云翮。 “她见我就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我问她,必是回说没事。”云翮有些尴尬地笑笑道。 “她的手是在浔州受的伤,伤口不算深,我已经叫秦伯替她医治过了,想是过几日就无事了。”闻长歌道。 “那便好。” 云翮点点头,片刻后红楠与赤鸢走了过来,随着闻长歌一道出了内卫营的大门。 闻长歌坐上了马车,抬眼见得赤鸢正一脸沉静的跟在车旁,于是招了下手。 “公主有什么吩咐?”赤鸢忙走至车旁问道。 “赤鸢,云翮刚才向我问起你手上的伤了?”闻长歌轻笑着。 赤鸢听得面上掠过一丝喜悦,不过转瞬即逝,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也不说什么,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下。 “赤鸢,我是说,云翮他其实是关心你的。”闻长歌只好又强调了一遍。 赤鸢听得这话,抬起头来看了看闻长歌,秀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痛楚之色。 “公主,赤鸢有自知之明,绝不敢对云大人有非份之想。”赤鸢低语一声,而后躬身一礼后就退至了一旁。 闻长歌听得这话,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赤鸢本姓沈,本是官宦之后,只因父亲为官贪腐被判流放,连累赤鸢入宫为奴。是闻长歌将她自掖庭带了出来,又见她于武学上悟性极高,又延请了大内名师教她习武,而后做了她的侍卫。 云翮虽出身寒微,可是一向聪明过人,办事又极为妥当,得先帝赏识入了内卫营,如今为内卫营指挥使,又得皇帝与闻长歌的信任,前途自是一片光明。赤鸢自知身为罪臣之后,生怕因为自己的身份拖累了云翮,是以明明对云翮有所钟情,可一再压抑自己,从不肯在他面前露了一丝心迹。 “赤鸢这个傻丫头,我觉得云大人其实不会在意她的身世的。”红楠看着窗外的赤鸢也叹了一口气。 “我倒觉得,不是赤鸢傻,是云翮于这事上太不主动了,不够干脆利落。”闻长歌笑道。 红楠听得这话先是愣了下,而后似是想明白了,重重点头赞同了闻长歌这个观点。 “公主,这天下的值得相守的好男子怎的都是一个脾性?”红楠挠着头,一副很是不解的模样。 “你就识得一个云翮,怎的就扯到全天下的好男子了?”闻长歌笑着斥着她一声。 “我怎么就识得一个云大人了?我看那魏将军也必是这样的人。”红楠脱口而出。 乍一听红楠提起魏琼,闻长歌当即一愣,心头也微微颤了一回,那人如今也不知身在何处,可曾安宁? “你还敢提那人,存心给我添堵是吧?”片刻后,闻长歌白了红楠一眼。 红楠自知失言,忙捂紧了嘴巴再不敢说话。 …… 一月之后,战事又起,谓国突然集结数万兵力压至雍国边境浔州耶城。耶城守军措手不及,已接连损兵折将,形势一时吃紧,战报传到京都之时,小皇帝自是紧张万分,忙召集文武大臣商议应对之策。 闻长歌听闻消息之后也着了急,忙招了云翮前来询问。 “云翮,你的人有没有得到消息,此次谓国领军主帅是谁?”云翮才一进门,闻长歌就问道。 “殿下,此次谓国主帅姓江名萧天,出自谓国将门世家,此人经验老道,擅长攻城,的确有些棘手。”云翮回道。 闻长歌听得对方主帅之名时面色明显一松,她昨夜听闻消息之后一夜未眠,谓国突然大军压境,而魏琼按算一月之前入了谓国,她着实还真的有些担心这次领兵的主帅会是魏琼。 “殿下不必忧心,迄今为止,尚没有发现魏琼越边境进入谓国的任何迹像。”云翮看出了闻长歌的心思,上近一步宽解道。 “那人一向警觉,又善于藏匿,指不定已是悄然入了谓国,就算不是主帅,或为副将也并无不可。”闻长歌还不是十分的放心。 “公主,陛下召了几位辅政大臣入紫光殿商讨战事,相信很快就有应对之法。”云翮又道。 “应对之法?还不是韦太师一人说了算,举荐他的心腹之人前往边境督战,到时候指手划脚一通,倒是寒了宋老将军及一众边关将士的心。”闻长歌有些气恼地道。 云翮听得一时也是无话,闻长歌所说的确是实情,韦家是尚武世家,韦太师年轻之时以军功获得先帝信任,又曾任太尉一职,如今仍是百万禁军的实际掌权之人,因此朝堂于战事调度之事上,一向以韦太师马首是瞻,那帮文臣也不敢多加置喙。 “行了,你回去吧,边境有什么消息尽快让我知晓。”片刻之后,闻长歌挥了下手道。 云翮点点头,临出门之前,又想起什么来,转过身,自袖中掏出一物递给了闻长歌。闻长歌接过一看,发现是自己上次交给他的露陌匕首。她手上使劲一抽,随机匕首出鞘,眼前一道寒光闪过,再定睛一看,就发现刃口重新变得锋利,刀身也更加的光亮耀眼。 见得闻长歌一脸满意的神情,云翮这才放下心来,躬身一礼后告辞出了门。 …… 转眼三月过去,这一日,雍国京都一片欢腾之景。皇城之外的朱雀大街两旁,挤得满满当当都是闻讯赶来的百姓们,个个衣着簇新,面露期待喜悦之色。 二月之前,雍国军队在边境大败虞国来犯之敌,不仅歼灭大半虞国之军,还一鼓作气,收复了先前被虞国侵战的城池。消息传来京都,朝堂内外为之振奋不已。此战一举扭转了雍国数年在来与谓国对战中的劣势,令雍国上下都有扬眉吐气之感。有大臣进言该是要大赏边境将士,几位辅政元老也一致支持,于是皇帝下了圣旨,召宋老将军及众将入京接受嘉奖。今儿是宋老将军及众人抵达之日,京都之内自然是全城轰动,万人空巷。 宋老将军带着众将是在一大早入城的。长街之上,一列几百人的步军打着金鼓旗幡开路,紧接着,一列列整齐划一的骑兵队伍自远处缓缓进入。马上之人,个个身着戎装甲衣,腰悬刀剑,气势非凡。只引得两旁观看百姓人人神情激动,欢悦万分。 “宋老将军果然治军有方,这军容看起来就叫赏心悦目。”临街的一处二屋小楼之上,闻长歌一袭红罗轻衫,倚着窗户探着身子,看着外面的一队队战骑,语声欢快着道。 “是啊公主,他们真的个个都是神武非凡!”身侧红楠也是一脸的兴奋,她身边的赤鸢也很是赞同地点着头。 闻长歌早就得了宋老将军今日带兵进京的消息,也知道皇帝领着一众文武大臣会在明德楼迎接诸将。皇帝一早就遣了内官过来,想邀请闻长歌一道于明德楼观看凯旋军仪,闻长歌以身子不适婉言推辞了。内官走后,她却是带着就红楠和赤鸢出了门。按她的想法,一身盛装规规矩矩地杵在明德楼,四周还设有帷幄,哪有自己一身轻衫衣,来这小楼雅间临窗而坐来得适意? “宋老将军,宋将军来了!” 隔壁窗户处有女子惊喜地喊了一声,这来临街二楼观看的,多是城中达官贵人的年轻女儿家,有心欣赏边关将士的英姿,挤在街边人群中未免失了礼仪,倒叫这酒家茶肆的趁机大赚了一回。 闻长歌闻言也忙抬眼朝外看去,就见街心处众将士簇拥着一位老将军正缓缓行来。乌黑骏马上的宋老将军,一身戎装,虽是须发皆白,却是目含精光,满面坚毅之色。 “上次在紫光殿见宋老将军时,头花还是花白的,如今却是全白了,好在精神尚好。”闻长歌看着宋老将军,敬佩爱戴之情油然而生,口中也不由自主的低叹了一声。 “你们快看,宋老将军身后的那名少将军,可真是生得一副好样貌!”隔壁又有人惊讶出声。 “在哪里,我看看,哦,看到看到了,他可真是又英武又好看!” “是啊,是啊,这是谁家这般俊秀的郎将,从前怎么从来没见过?” 一时间,左右两边七嘴八舌的声音都响了起来,无一例一都是夸赞艳羡之语。 这些声音闻长歌却是一句也不曾入耳去,她倚在窗口处,看着跟在宋老将军身后的那人,双眼直愣愣的,一时间似似呆了一样。她眼里的那人,骑一匹枣红马儿,一身玄色铠甲,外罩大红的战袍,面如美玉,目若寒星,当真生得隽秀异常。他端坐马上,脊背挺直,目不斜礼,通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犀利孤冷之意。 “魏将军,那是魏琼将军!”闻长歌身侧的赤鸢最先认了出来,声音激动着低呼了一声。 “是的,是魏将军,真的是魏将军!我就知道他会回来寻公主的,我就知道……”红楠向外挥舞着双手,更是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的感觉了。 这二人的声音终于惊醒了闻长歌,她醒过神来,又揉了揉眼睛,仔细看看街心马上那一脸清冷的人,也不知怎么的,眼圈竟是有些红了。 第28章 过了片刻,闻长歌好不容易平复了心绪,她看着魏琼已是走过的背影,口中有些没好气地道:“这人,还是那副冷脸儿,当真是叫人一见就生了气恼。” “赤鸢,你瞧着公主的模样像是气恼吗?”一旁的红楠轻扯了下赤鸢的胳膊。 赤鸢没说话,只弯起唇笑轻笑了下。 “魏将军他们进了东华门,一会儿定是要在含元殿见驾,公主,我们这就跟着去看一眼吧。”红楠又一脸兴奋的对着闻长歌道。 “你这丫头,越发的没个模样了!含元殿也是能看热闹的地方?” 听得闻长歌斥责,红楠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她暗暗吐了下舌头不敢再言语了。 待得众将士全都入了东华门,朱雀大街两旁的百姓也就渐渐退了去,见得街上人流变得稀了些,闻长歌一行人也下了楼。 楼下仍是有些百姓驻足街边,他们三三两两聚集着,看着将士远去的方向,面上都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今日见了这些边关豪杰,才知晓我大雍国威犹在,真正叫我等热血激荡啊!”人群之中,有人说得一脸珠感慨激动。 “是啊是啊,那谓国一向狂妄,这回被打得落花流水,以后肯定都要夹着尾巴做人喽!”有人高喊了一声,周围听了全都放声大笑了起来,个个喜开形于色。 闻长歌站在人群之后,听得众人如此议论,一时心中觉得颇为畅快,面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兰姐儿,刚才人多被挤散了,你有没有瞧见走在宋老将军身后的那名玄甲郎将?”身侧,有年轻女子的压着声音道。 闻长歌转头一看,就见得说话的是个正当妙龄的女子,正一脸笑意地和自己身边的女伴说着话。 “我怎的没看见?那少将军模样真是好看,我几次想要将自己的香包抛给他,可见他冷着脸,俊美神武得跟个天神似的,我就没胆子抛了。”那兰姐儿说得一脸的娇羞之色。 “可不是吗?我带来的这一蓝子鲜果也都还在,本是打算见着个合眼的就都抛给他。可我等了半日,终于见到那神仙人物时,心里面喜欢,可手上却是发软,一个也不曾抛,真的好没出息!”先前说话的那女子也是一脸的惋惜懊恼之色。 “别提了,我清早采的这鲜花儿也不曾派得用场。不知他们何时出得宫门,我在这里守上半日,不晓得可能再遇上那神仙一样的人?”一旁,又有生得秀气的女子接着话。 闻长歌宁神屏息停了一会儿,忽然得觉得这些女子着实憨朴可爱得紧,于是看着她们就笑了起来。 “这位姐姐,你为何发笑?你是在取笑我们吗?难道你不喜欢那般好看英武的将军吗?”那兰姐儿抬头之间见了闻长歌的笑意,立即秀眉一挑质问了起来。 听得这话,另外两名女子也就看向了闻长歌,面上也都是一副质疑之色。 “哦,我并非取笑诸位,那样好看的人,我……我自也是喜欢的……”见了自己好似犯了众怒,闻长歌连忙解释。身后的赤鸢与红楠也连忙跨步走到了她的身侧,生怕众人再出言冲撞于她。 那兰姐儿听了这话将闻长歌仔细看了一眼,又见得她身侧的赤鸢与红楠均都气度不凡,一时间就料定她必是个出自高门大户的。 “我见这位姐姐通身的气派,定是个大户人家的,你莫不是认识那位少将军?可否告之我们他姓甚名谁?出自哪家府上?”兰姐儿面露笑意,声音也有急切地道。 “是啊?姐姐可是有机会见到那少将军?”一旁有女子也问道。 “这,这……这人我倒是认得,只是……”闻长歌倒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了。 “姐姐果然认得,那就劳烦姐姐,将我自己绣的这只香包送给那位少将军……”那兰姐儿面露惊喜之色,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往闻长歌手里塞了一只荷包来。 “这……”闻长歌看着手里的小巧精致的香包儿一时愣了神。 “还有我这蓝子鲜果,也劳累姐姐一块稍去……” “对了,我这花儿也有劳姐姐了……” “我这也有个香包,请姐姐一并转交……” 不过片刻之间,闻长歌的跟前就簇拥着一群年轻女孩来,个个递上手里的东西又殷殷叮嘱一番。一会儿功夫,闻长歌就捧了满手,赤鸢与红楠的手上堆满了,一双胳膊上都被挂得满满的。 “这……我又不认你们,叫不出你们的名姓来,如何替你们转交?”闻长歌捧着手里东西一动也不敢动,只在口中很是焦急地道。 那些女子听了闻长歌这话,一时都吃吃笑了起来。 “姐姐你还真是个趣人儿,还要问我们名与姓做什么?我们又不打算要那少将军将我们都娶回家去。我们这些人,喜爱他模样儿好看,又敬他是个戍卫边疆立下功劳的英雄豪杰,我们将这些东西送与他,好让他心里头高兴,开一回笑颜,这就够了!”兰姐儿快声快语地道。 “可不是嘛?那神仙一样的人开心了,我们自也是欢喜的。”众女子也都笑着道。 闻长歌一时没想到这些年轻女子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倒是愣了神,只过了片刻才点头应了下来。 “多谢姐姐。”众女子皆都福身一礼致了谢,而后又嬉笑着,一道携手离去了。 “这普通百姓家的女孩子们,还真是活泼可爱得紧!”闻长歌看着她们的背影,弯起唇角感叹着道。 “公主,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们,可不是这般胆大放肆的。她们呀,都是教坊司的女子,平日里迎来送往惯了的,因此一个个都这般不害臊呢。”红楠将双手搂在胸前捧了个满怀,口中有些些吃力地道。 “原来是教坊女子啊,不过,这一个个倒都有一副真性情儿。”闻长歌并未因听闻她们是教坊女子而露了鄙夷之色,反而又赞了起来。 “叫人将这些东西都收好了,等有了机会,定要替她们将心意都转达到。”闻长歌又吩咐道。 “是,公主。”赤鸢与红楠答应一声,忙又唤了一旁跟来的小厮将三人捧着一堆物件都拿到了马车之上。 闻长歌回府之后,面上仍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她和往常一样,很是安静地用了午膳,过后又与她养的一只小狮子猫玩了一会。紧接着还叫人寻了把剪刀来,颇有兴趣去到园子里修剪花枝了。她站在一簇月季花丛里,不时挥动着手里的剪刀,动作轻缓,神情也颇为安逸。只是侍立在旁边的红楠在悄悄抬眼,就发现自家主子剪掉的,大多是些好枝条,中间还掺着几朵开得正好的花儿。 “可惜了,那可是公主最为喜爱的春水绿波和青莲学士,一会儿回过神来可不得心疼坏……”红楠也不敢出声提醒,只压着嗓音嘀咕了一声。 待闻长歌将园子里的花都修剪了一通之后,她丢下剪刀进了书房,让红楠将上次自云翮那里拿到的神怪杂记都拿了出来。她拿着书卷坐在了案前,却是好半天也不曾翻过一页去。 好不容易又过了一个时辰,待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一直在守在书房外的赤鸢一抬眼,就见得一身窄袖公服的云翮正走了进来。赤鸢顿时眼前一亮,忙快着脚步就迎了上前。 乍一见得赤鸢这般面露惊喜之色的迎接自己,云翮倒是意外得愣了下。 “云大人快请进去吧,公主在里面看书。”赤鸢施了一礼道。 “看书吗?她还真能沉得住气,还能看进书去?”云翮有些惊讶地低笑一声。 “云大人快进去吧。”赤鸢又催了他一次,她可不想和云翮说,自家公主今日自东华门外回来之后,面上看着镇定自若,可实际上是一副心神不定坐立不安的模样。 云翮点点头,快步走向了书房。屋内的闻长歌已是听见了云翮来了的声响,也听清了两人间的对话,她忙将手中的书卷拿了起来,做一副看得入神的模样。听得外面云翮叩门声,她顿了下才唤了声“进来”。 “你来了,先坐吧,红楠,沏茶。”闻长歌抬起头,看了正在施礼的云翮一眼,而然缓着声音道。 云翮道了谢,然后在一旁的椅上坐了下来。 “今日是举国欢庆之日,臣怎么瞧着公主不是十分的开心?”云翮见着闻长歌低敛的眉眼,口中有些意外的地道。 “今日宋老将军率众将进京见驾,我自是开心的。只是,云大人最近似是有些懈怠了,那么个大活人都混进了宋老将军帐下,你竟一丝消息也没有,你的那些谍者都成摆设了?”闻长歌瞥一眼云翮,一张俏脸也板了起来。 云翮听得这话连忙站起身,朝着闻长歌又施一礼道:“是臣失职了,请殿下恕罪。不过魏琼这招实在出其不意,我只叫人注意着边境及入京之道,想着魏琼只要不出边境,他必是要进京来寻公主的,只是万万没想他竟是入了宋老将军的军营。” 闻长歌听得这话,拧着眉头想了下,而后突然弯起唇角就笑了起来。 “你坐下吧,不怪你,只怪那人心思太过刁钻,竟做出这般古怪之事。”闻长歌的语气里有丝恨恨的感觉。 “你都说说吧,今日朝堂进见情形如何?他又是怎么混到宋老将军帐下的?”闻长歌紧接着又问。 云翮听得也低笑了一声,于是将今日朝堂之上的情形一一说与闻长歌听了。含元殿上,皇帝见了诸将之后犹为振奋,便请宋老将军将此次大胜始末向他一一道来。宋老将军闻言正中下怀,当着皇帝与文武大臣的面,坦言此次大胜非他一已功劳,主要乃是帐下新添一名智通双全的猛将所致。众人听得惊奇万分,宋老将军便向众人从头细细道来。 原来三月多之前,宋老将军营中几名负责打探消息的斥候,奉命在离谓国边境石城附近活动时,被谓国兵发现了踪迹。那几名斥候虽是奋力拼杀,无奈对方为数众多,眼看着就要被活捉,就在这里,一个身着玄衣的年轻公子腾空现身,凭一已之力,力敌数十名谓国兵士,替那几名斥候解了生死之忧。 过后,那名公子也不要任何报酬,只是说想见一见他们军中的大将军。几名斥候合计一番之后,还是带他入了军营,又报给了宋老将军。副将提醒宋老将军此人来历不明,该是要警惕些。那人这时却又自袖中掏中一物,请求帐外亲兵将东西交予宋老将军之手。 宋老将军接到东西之后,顿时脸色变了,忙叫请了那入了帐。 “公主,可知那人交给宋老将军的是何物?”云翮说到这里,故意卖了个关子问道。 “哼,他莫不是拿了我的含章匕首,让宋老将军相信他与我是相熟的吧?”闻长歌冷哼了一声。 “正是,先帝将含章匕首赐予长公主一事,朝中文武都有耳闻,宋老将军自然也是知晓的。魏琼,不,现在应该称武卫将军了,武卫将军正是用这把含章匕首取得了宋老将军的信任,顺利入得军营效力。”云翮接着又道。 “武卫将军?陛下只封了他为武卫将军吗?”闻长歌听得面留意外之色,依魏琼之能力,当封为四将军之一也不为过份,怎么只封了得第四等的武卫将军,且武卫将军属宿卫禁兵之职,这是要将魏琼留在京城吗? “是,宋老将军对魏将军大为赞赏,细数魏将军在工事,布防以及两军对阵方面的卓越才能。陛下听得很是高兴,忙问几位辅政相公该授魏将军何职,刘太尉进言当受征北将军,只是韦太师不乐意,上前奏说魏琼身为虞国叛将,虽初立了战功,但也不宜急于大加封赏,暂领武卫将军一职,假以时日若其的确对我雍国忠心不二,再行封赏不迟。陛下虽有些不情愿,可韦太师坚持,陛下也只好应了。”云翮又道。 闻长歌听了这话轻叹一声,韦太师这个老奸巨猾之徒,先前派出韦士彦一路随她入随州,为的就是截杀魏琼,阻止他入雍国军中,如今魏琼成功进入宋老将军麾下,又立下了战功,他自知不好明着对付魏琼,就想出让魏琼出任武卫将军一职,让他留在京中,一是阻止魏琼继续在军中效力,二来怕是好方便他的人下手吧。 “那最近对谓国的这一战,究竟是如何得胜的,宋老将军有没有说得详细?”闻长歌暂且将心里的不愉快放下,转而问起了战事。 “自是说了的。”云翮听得,随即面留笑意忙接着往下说了。 原来二月之前,谓国突然集结数万兵力压至雍国边境,宋老将军与其对峙数十日,粮草将尽,军士皆疲惫不堪,形势十分危急。魏琼向宋老将军献出一计。由宋老将军率领大军佯装弃营逃遁,趁谓国大军倾巢出动追击宋老将军之时,魏琼则亲率三千精兵,设法潜入了敌营大寨,而后砍杀营谓国兵士,又一举纵从烧了敌军四十多处营寨。 云翮一口气说到这里,觉得有些口渴了,于是端起手边红楠沏的茶水扬头喝了几大口,案边的闻长歌听得正在兴起,她站起身来,一双眼睛盯着云翮,就等着继续说下去。 “那谓国主帅江萧天听闻自家营寨失守,急忙引军回援,可此时宋老将军突然率主力掉头掩杀。谓国大军手忙脚乱之间,被宋老将军的人杀得落花流水,那江萧天仅率数十名亲随骑军仓皇逃回谓国,我军俘虏谓兵无数,缴获兵器辎重良多,正可谓大快人心!” 云翮说到这里,也自觉胸中添了些许毫气,面上也露出了振奋欢悦之色。闻长歌听得更是心中欢喜,她在案前站立,想到魏琼带兵斩杀敌兵的英勇之姿,心里头一时澎湃不已,招起一手,猛的就拍在了案上,口中又喝了一声“好!” 闻长歌心里高兴,这一掌拍得亦为用力,直震得案上的茶盏都跳动了两下。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将云翮都吓了一跳,站在案边的红楠则是慌得上前道:“公主,仔细手疼。” “哎呀,好痛……”闻长歌已着抱着自己的手叫唤了一声。 云翮见了她这般忍不住想要笑出声,可又怕她着恼,只好低下头,又假装咳嗽一声,而后伸拳头挡在自己的嘴边。 “公主,我看看,可是红了?”红楠则是一脸的紧张,自家主子一向怕疼,自小哪里磕着碰着必是要喊上半日的。 “嗯,红了一大块,火辣辣的疼……”闻长歌忙摊开了手掌给红楠看,红楠忙捧着她手吹了起来。 “云翮你笑什么?”闻长歌一抬眼,瞧见云翮低头忍笑便出声问道。 “没,臣没有笑话,臣只是突然想起第一次见殿下时的情形了。”云翮抬起头,可面上的笑意想藏也藏不住。 “云大人第一次见公主,那是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红楠立即很是好奇地问。 “云翮,你出来得久了,赶紧回去吧,陛下说不定有事要寻你。” 闻长歌立即下了逐客令。她第一次见云翮时才五岁,正坐在母后怀里哼唧哼唧哭着,原来她在御花园时玩时,一不小心被只小蚂蚁夹了下,她就疼得一直哭个不停,还是云翮上前说带她去玩才歇住了。这样的糗事怎么能叫他又重提一次叫人知晓? 云翮忙忍了笑意,然后起身施礼告辞,临出门之前,不忘又问闻长歌一声:“公主,你不召见魏将军吗?” “我见他做甚?只要他真心实意的为我雍国效力,为陛下分忧,我的目的也就算达到了。”闻长歌正了正脸色说得一本正经。 “殿下所言极是。”云翮笑着附合了一声,而后告辞出了门。 “公主,你真的打算不召见魏将军?魏将军他明明是为了公主,才愿意为我雍国效劳的。”云翮走后,红楠有些着急地道。 闻长歌正待说话,这里门外有侍女进来回报,说是皇太后派了内官过来请见公主。闻长歌忙叫人进了门,那内官见礼后说,今晚皇帝陛下在太极殿宴请凯旋将士,太后心里头也高兴,于是在兹宁宫后苑也设了宴席,邀请宗室及亲近之臣家中女眷入席,让闻长歌尽快入宫赴宴。 “母后难得有如此雅兴,我可得去捧一回场。”闻长歌听得也十分欢喜起来。 …… 宫门之外,夜色渐浓,一轮明月缓缓升起,给巍峨的宫墙洒上一层银辉。自太后宫中出来的闻长歌,走在宽阔的长街之上,抬起头看了看幽蓝深远的天空,顿时觉得好一阵神清气爽。虽说自小出身皇家,她仍是不惯受礼仪规矩束缚,刚才在太后的宴市之上,对着宗室贵戚及命妇们,她不得不时刻注意,做出一副端庄贤淑之状。不过才两个时辰的,她已是觉得疲累不堪了,于是向太后推说身子不适提前出退了席。 “还是这外面宽敞透气,幸好当年父皇恩准我提前出宫建府,不然一直在宫里可真正叫我觉得憋闷。”闻长歌一边说着,一边对着夜空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是自然,我也觉得跟着公主在外面,日日都觉得心里头敞亮有精神头!”身后的红楠笑着接了一句。 “公主,咱不坐车,一直走着回去吗?”红楠看着长长的街道又问了一声。 “嗯,这凉风习习的走着甚好,前边的渝阳街上,夜市应还未散,我们趁兴走去逛它一圈,再吃些小食,岂不惬意?”闻长歌欢快着声音道。 红楠听得面露惊喜之色,跟在身后的一点赤鸢听得却是蹙了下眉头,心中着实有些担心安全问题。她正待转身交待后面的侍卫注意保卫公主,眼光一闪间,却是发现正前方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竟贮立着一道人影来。 “公主,有刺客!”红楠也看见了哪人,顿时面色一变惊呼了起来。 “保护公主!”赤鸢清喝一声,身后听侍卫们全都围拢了过来,将闻长歌牢牢护在了中间。 “哪有这般愚蠢的刺客,会在宫城大门前行凶?去看看仔细,免得错怪了好人。”闻长歌淡定着声音,远处站着的那人逆着光,一时间看不清脸面,可是却给了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听了闻长歌的话,赤鸢却是不敢丝毫不敢大意,她越过众人正待上前朝那人影走过去,就在这里,那人却是启步走了过来,不过片刻功夫,就叫众人看清了他人。那人头上戴的是朝天幞头,身上是一件烟灰色的袍衫,身姿挺拔修长,面容白净,眉眼隽秀,若不是周身透着一般清冷犀利的气息,恍然之间会让人觉得,这是位清俊如玉的世家公子。 “那是,是魏……魏将军。”红楠又惊呼了一声。 赤鸢也看清了来人,顿上面色一松,警惕之心消去,她朝着众侍卫挥了下,众人皆心知胆明,一眨眼之间,便纷纷自闻长歌身侧退开隐身而去。 闻长歌站在原地没动,她抬眼看着那站在月光下宛如一副晕淡清逸水墨般的人,心头就渐渐弥漫过一阵轻轻浅浅的欢喜来。 闻长歌很想像以前那样,对他笑上一笑然后脆着声音唤上一声“子美兄”,可是话到嘴边,她又突然想起他在浔州城外纵马离她而去时的模样,这几月以来,她只要一想那他当时绝然而去的背影,心里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这会儿见得他,心头的欢喜里渐渐就添出一丝气恼出来。 魏琼也没说话,他走近了一点,在跟前站立了,然后躬身施了个礼。 “臣魏琼见过长公主。”魏琼的声音平静里带着恭敬之意。 听得这声“长公主”,闻长歌心里的气恼便又多了点了。 “今日陛下为犒劳凯旋边关将军,特地设了大宴,魏将军军功显赫,已是我雍国新贵,为何这般早早就退了席?”闻长歌的声音显得有些矜持。 “我觉得有些闷,所以提前告退了。”魏琼面色也是平静的,不过声音很是轻缓。 “闷吗?据我所知,今日宴上不仅有美酒珍馐,更有教坊司奏乐唱戏,将军为何还觉得闷?”闻长歌笑笑道。 她这一笑,对面的魏琼见了似是愣了下,过了半晌才道:“我不惯美酒佳肴,其实只需要几块胡饼饱腹便觉满足了。” 胡饼吗?闻长歌听得这话也愣了下,忽然想起他在南都别院养伤之时,她可是特的请了会做虞国菜的厨子做了胡饼供他食用,他此时提起胡饼来,也不知用意何在。 “宫宴之上的确不会有胡饼,就是这京都城内,怕来寻不出一块胡饼来,倒是慢待将军了。”闻长歌又道。 “就算没有胡饼,若是有一壶神仙醉,就着这月光畅饮一回,倒也惬意。”魏琼仍是缓着声音。 “神仙醉?”闻长歌重复了一遍,随即就想了起来,在浔州城的时候,她身无分文还偏要请魏琼吃酒,当时进了家名唤“蓬莱酒家”的酒楼,喝的便是名为“神仙醉”的酒了。 闻长歌想起那时情形,唇角弯起,忍不住轻笑了下。 “适才老远听得长公主说话,说的是前面的夜市还未散,想要趁兴逛夜市吃小食。魏琼刚才在宴上有些拘束,如今腹中有些饥饿,身上又不曾带着银钱,不知长公主可否让魏琼也沾些光,好歹饱了肚子。”魏琼将眉眼低垂着,语气淡定自若。 这魏将军,居然要请长公主带他去吃小食,还说得这么一脸一本正经的模样。一旁的红楠与赤鸢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忍俊不住了。 闻长歌听了魏琼这话,一时倒愣了神来,心想要是不应他吧,好似显得自己太过小气了。可如果应他吧,她心中还有些恼,着实有些不情愿。 “我,我身上也不曾带着银钱……”闻长歌犹豫了片刻,终于想出拒绝他的理由了。 魏琼一听这话,一直平静着的脸色僵了下,他抬眼看看闻长歌,一时间也没了话,这两人都沉默了起来,四周静悄悄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公主,我这里有钱。” 红楠的声音清脆有力,一下子就打破这片静默。闻长歌一抬眼,就见得红楠站在了自己的身侧,双手还捧着一只鼓鼓囊囊的织绵钱袋子递了过来。 这钱袋子都递到眼跟前了,闻长歌不得不抬手接了过来,顺便拿眼剜了下红楠,眼神里分明写着“死丫头多事”,红楠装作没看见,福身一礼后,轻着脚步,与赤鸢两人一道退至一旁了。 魏琼将这一幕都看在眼里,他没出声,只是唇角微弯,心情也变得颇好的模样。 “既是有钱了,魏将军又为国雍国立即下汗马功劳,那我便作一回东,请魏将军吃些雍国小食以表感谢。”闻长歌扬了下手中的钱袋子,面上恢复了些俏皮之色。 “请。”魏琼侧身抬袖,请闻长歌走在前头。 闻长歌上前两步站在了魏琼的身侧,两人肩并肩一道往夜市方向走去。 渝阳街上,夜市正酣,灯光交织,亮如白昼。街上两侧的店铺都打开着大门,街中行人川流不息,两旁小摊小贩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闻长歌一看就是这夜市里的常客,她在拥挤的人群之中穿行自如,魏琼只好用一双眼睛盯着她的一身水红色的衫衣紧随其后。 闻长歌很快就找到了卖小食的所在之处,只见街道两旁一字儿排开着,都是些小食的摊点,除了那些色彩鲜艳的各色糕点摊,那些支着炉灶架着锅子的摊子才真正叫人垂涎欲滴。黄焖烤鱼,火烧羊肉,炸大虾,糟蟹,羊脂韭饼,香辣素粉羹,糟羊蹄……应有尽有,各色小食的香气缭绕扑鼻而来,只叫人食指大动,只恨不得每样来一份好犒赏下自己的五脏庙。 “这些,每样都来一份好不好?”闻长歌站在街心,指着两旁的摊子问魏琼道。 “还是往前走一走的吧……”魏琼对着这些琳琅满目的小食竟是没什么兴致的模样。 “往前走?”闻长歌看着街道的另一头,那边灯光明显暗些,人流也少,不过她记得倒是有几家酒楼。想来魏琼是不惯在街头人群中吃,是想要去倒酒楼寻个清静雅坐。 “也好。”闻长歌答应一声,放弃了眼前色香诱人的小食,转而朝着前面走了过去。 前面是一条略窄些的一条巷子,灯光暗淡,只有偶尔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走过。闻长歌走在前头,见得巷内一家酒楼的灯亮着,于是回过头看着魏琼道:“就去这家好不好?” 魏琼没有立即回答,他站在巷口,眼神却是看向了巷内的方向。闻长歌半天没有等到魏琼的回应,于是转过脸顺着魏琼的眼光看了过去。 巷内几丈远的地方,有一家小店面,靠门口处架着一口锅,锅里正煮着什么,一股清新的豆香味自锅里飘了出来。 “是豆花……”闻长歌有些意外地惊呼了一声。 “长公主可否请魏琼吃一碗豆花?”魏琼站到了闻长歌的身侧低着声音问。 吃一碗豆花?闻长歌听得又愣了神,心里却有一阵暖意涌过,那日在浔州城,他在她的屋外守了一夜,早上起来,她告诉她想吃碗豆花,他面上虽有些不耐烦的模样,可转过身就去向店小二打听哪里有豆花卖。后来若不是韦士彦突然带人来搅局,她必是能喝上一碗清香扑鼻的热豆花。 “走了这么久,费了这么些时候,就为吃一碗豆花吗?”闻长歌的声音听起来像有些气恼。 “嗯,只想吃碗豆花。”魏琼垂下了眼睑,语气里却是透着坚定。 “也好,倒是省了我的银子了。”闻长歌嘀咕了一声,说完就率先往那豆花摊前走去了。 卖豆花的是个老妇人,炉灶下生火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见得二人前来,那婆婆喜得招呼道:“二位贵人,可是想吃豆花?老妇的豆花虽不是什么稀罕美味,不过用的是老妇自己种的豆子磨的浆,水也是老妇的儿媳自山里挑来的山泉水,保管干净清爽。” “如此甚好,婆婆,请给我们来二大碗豆花。”闻长歌笑盈盈的,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了一旁的小桌旁。 “好好,贵人们请稍候片刻。”老妇人喜得答应一声就忙乎了起来,灶下生火的女子抬起脸一张红朴朴的脸,看着闻长歌一眼,很是憨厚的笑了笑,眼光落到魏琼身上时,顿时一阵发窘,而后脸色更红,忙埋首灶下再不敢抬头了。 “婆婆,这么晚了,怎么还未歇下来?这位是你的儿媳吗?那你的儿子呢,他在哪儿?”闻长歌与那老妇人闲聊了起来。 “姑娘猜得不错,这便是老妇的大儿媳妇,老妇的两个儿子都去边关打仗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老妇便与儿媳守着这家小店,家里还有两个半大的孙儿,这日子倒也过得下去。”老妇人笑着道。 “婆婆,你两个儿子都去打仗了吗?他们在哪?是在耶城吗?”闻长歌听得肃然起敬,忙又出声问道。坐在对面的魏琼闻言也看向了老婆婆,目光中也着敬意。 “可不是在耶城吗,我家老大说了,身为男儿当沙场效力,报效国家,更何况谓国狼子野心,国若不安,家也难宁,就带着他兄弟一道去了。老妇不懂这些家国大道理,只望着他们啊,有朝一日,平平安安好手好脚的回到家里来。”老妇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将两碗热腾腾的豆花端到了两人跟前桌上。 “婆婆,此次耶城打了大胜仗,两位哥哥可有家书来?”闻长歌忙又问。 “家书倒是没有,不过儿媳妇劝我了,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他们啊,定是好好的呢!”老妇人又笑着道。 “阿嫂这话说得对,你夫君与小叔定是安然无恙,指不定还立了军功,只是路途遥远,家书难传。”闻长歌对着灶下生火的女子道。 那女子听得这话,抬起头来也不说话,只是轻笑着对着闻长歌点头示谢。 “对了,可否问得两位哥哥名讳?我有相熟之人也在耶城军中,若是有机会见得两位哥哥,倒是可以替他们捎封信回来。”过了片刻,闻长歌看着对面正默默喝着豆花的魏琼,突然间想起了什么,转头对着婆婆又问道。 “姑娘,这是真的?”老妇人惊喜出声,灶下的女子也面露欢喜之色。 闻长歌重重点头,老妇人便高兴得双手直搓自己身上的围裙。 “是了,姑娘一看就是个大户人家的,姑娘相熟之人在军中也定是个官爷,捎信之事也定是靠谱的。”老妇人笑得合不笼嘴了。 “姑娘,我家夫君姓杨,名青源,小叔名青长,听得从前回来的同乡提到过,说是他们都在步兵营里的。”灶下的女下这里站起了身,对着闻长歌福身一礼,而后细声细气地道。 “杨青源,杨青长,婆婆阿嫂放心,我记下来,如果有消息的话,我就来这,这杨记豆花铺子来寻你们,如何?”闻长歌郑重其事的应了下来。 “那敢情好,多谢姑娘。”老妇人慌忙行礼致谢,灶下的女子也欢喜行了礼。 “不谢不谢,婆婆你这豆花还真是好喝。”闻长歌不在乎的摆摆手,而后就专心致志的低着头喝着自己碗里的豆花。 一直没说话默默喝着豆花的魏琼此时抬起头,放手了手中的调羹,见着闻长歌一口口地喝着,他唇角弯起,分明是笑了。 闻长歌将满满一碗豆花喝得见了底了,临走付帐之时,她扯下红楠给她的钱袋子,自里面就抓了一把碎银子放在了桌上。 “啊唷,姑娘,两碗豆花用不了这些钱,姑娘快收回去。”那老妇人慌得将银子往闻长歌手里推道。 “婆婆不用推辞了,这位姑娘平日里大手大脚花惯了的,你若是不收,她反而会不高兴,她若是不高兴了。指不定就将找人打听青源青长两兄弟的事给忘了去。”一直没说话的魏琼这时却开口了。 “姑娘,这,这……”老妇人听了这话着了急,一时犹豫着倒不敢再推了。 “婆婆,我这兄长和你开玩笑呢,这事我定是放在心上的。”闻长歌起了身,朝那老妇人笑了笑,而后就往外走了,魏琼也起身紧随其后。 “多谢姑娘和公子。”身后婆媳二人追出门外道。 “快回去吧,早点打烊歇下。”闻长歌转头朝她们挥了挥手。 夜色渐渐深了,夜市也慢慢散了去,街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灯光也变得稀疏。慢慢的,便看见月光照在街道的石板上,倒是有些亮堂的感觉。 闻长歌与魏琼已是并肩走了一段路,闻长歌一直没再开口说话,刚才和老妇人说的那句“我这兄长”她是脱口而出的,说出去之后她就有点后悔了,这让她想起来在浔州之时,两人入客栈之时可不就是以兄妹相称的。那时她是小侍女常歌,一口一声“兄长”唤着不觉丝毫尴尬。可此时再提起来,竟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倒不知长公主在耶城军中识得何人?”魏琼却是率先开口了。 闻长歌一听这话心里暗暗叫了声苦,刚才见得那婆媳二人苦于没有亲人消息,她并作多想就应下为她们找人捎信。这会儿魏琼问起来,倒叫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了。 “那个,耶城军中,除了宋老将军,我认得的,便只有,只有你一个了。”闻长歌犹豫了下,还是支支吾吾说出口了。 魏琼听得轻笑了起来,他停下脚步,看向闻长歌的眼神也变得温软了起来。 第29章 “我自是愿意为长公主效力,只是,我如今才被陛下封了禁军武卫将军,怕是去不了边关了。”魏琼缓着声音道。 “陛下年少,又尚未亲政,朝堂之事皆由韦太师定夺。如今这韦太师只想你做个武卫将军,我当真不信,你便只想管着几千武卫禁兵,混混日子做个庸庸之辈?”闻长歌挑着秀眉,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魏琼,面上也浮现了一丝笑意来。 “自是不想,若魏琼只作如此想,岂不是负了长公主当初亲自去随州的一番心意?”魏琼语气轻软,说完迎着她的眸光深深地看向了她。 闻长歌见了魏琼的眼神,心里没来由慌了一下神,又听到他提到她的心意,面上更是有些发起窘来。 “我能有什么心意?不过是想替我雍国寻一位得力的将领,好替陛下分些忧而已。”闻长歌后退一步,将眉眼也垂了下来。 “我指的,也真是这样的心意。只不知道,长公主刚刚以为的,又是哪种心意?”魏琼却是站近了一步,口中仍是低缓着声音问。 闻长歌原以为他口中所说的心意是指自己对他有意,这会儿一听这才知道会错了意。她明白过来后一时尴尬不已,抬眼间又见得魏琼好似在笑,她顿时一恼,也不回答他,只扭过头甩了袖子就走,只让魏琼一时看得傻了眼。 “魏琼无意冒犯长公主,还请长公主恕罪。”魏琼紧走几步赶至她身后,口中低着声音道。 闻长歌听得这话更加的着恼了,她突然顿住脚,又猛的转过身来面对着魏琼。 魏琼一时没防备她突然转身,一时收不住脚,眼看闻长歌就要撞到自己的胸口处,他面上一急,慌忙间抬手就扶在她的一双手臂上,可才触到上去,便又感觉十分的不妥,慌得收回手,又后退了一步。 “魏子美,你这一口一声的长公主叫得很是溜,我倒是不知道,你原来还是这般一个恭谨守礼的人?”闻长歌声音里带着恼意,一双灵动妙目内也蕴着些火气。 听得她这声“魏子美”,魏琼似是愣了下,过了片刻竟是弯起唇角笑了起来。 “常歌必不是你的真名,我又无从得知你的名字,不叫长公主又能叫什么?”魏琼的声音里似是有丝委屈的意味。 “我便是叫做长歌的,当初不是告诉你,我是非‘常’之‘长’,对酒当歌的歌吗?”闻长歌紧接着他的话道。 “非‘常’之‘长’,长歌?”魏琼低喃了一声,原来她当初的话里就暗藏玄机了,想起她当时说这话时娇俏情形,他不由得摇头又笑了下。 闻长歌见得魏琼的模样,也想起自南城与他一路同行,自己一口一声唤他为“子美兄”的情形,一时间恼意全消,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你只怕在南城之时就已是认出我来了吧?只不当面点破,还叫我一个沾沾自得装了那么久。”笑过这,闻长歌瞥了魏琼一眼,口中有些不满地道。 “装吗?我到不觉得,此时之公主,与彼时之常歌,模样一致,这脾气性情倒也是一样的。”魏琼笑道。 闻长歌听了这话,心里一时很是受用起来,先前气他在浔州绝然而去的气恼也都消散了去。她嫣然一笑,正待打开话匣子,与他细细问些别后情形。可就在此时,一直远远跟在二人身边的红楠与赤鸢走了上前。 “主子,夜深了,该是要回府了。”赤鸢恭身一礼道。 “是啊,公主,你与魏将军久别重逢,自是有许多话要说,莫不如请魏将军明日去趟公主府,公主设了宴,摆了酒,再与魏将军好好叙话岂不更好?”红楠也笑着道。 魏琼听得红楠之言,面上露出了一丝欣然之色,可闻长歌敛着眉眼没说话,他一时又生了些些忐忑之色,当即也不说话,只静静等着闻长歌开口相邀。 “我这丫头都开口邀了,我若是不应,岂不是显得我抠门,舍不得一顿酒席?罢了,后天我空闲着的,魏将军若是肯赏脸,便请府上一聚,但不知你意下如何?”闻长歌笑看着魏琼道。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魏琼拱手一礼。 片刻之后,公主府的马车已是到了跟前。闻长歌坐到了马车之内,红楠正待放了下车帘,闻长歌却是突然想起什么来,她摆摆手,又自帘内探出了头,见得魏琼仍然站在原地,她问道:“你如今宿在哪里?” “仍回东曹门外的军营。”魏琼道。 闻长歌听得点点头,宋老将军一行人见驾之后,是要出皇城回到东曹门外的扎营休整的。片刻后,她又见得不远处有两个兵士模样的,正牵着马过来,想是他的亲兵过来接他回去。她这才放下心,冲魏琼又笑了下,而后放下了车帘。 …… 两日之后,昭宁长公主府门口,随着几声“踢踏”马蹄之声,一行三人骑着马在府前停了下来。 率先下马的年轻人,正是近日才封了武卫将军的魏琼,只是此时他轻袍缓带,眉目隽秀,周身看不出一丝沙场拼杀的冷锐气息,倒像是个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 “魏将军!”见得人来,门口一青衫小厮一脸欢喜着就迎了出来。 魏琼听得这声音极是耳熟,再抬眼看时,就见得那小厮白净脸庞,一副机灵模样,正一脸笑脸地朝他看着他。 “原来是青鹤小哥儿。”魏琼一眼认出那小厮是在南都城内照料他养伤的青鹤,不禁面露微笑,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 “魏将军竟还记得青鹤,青鹤实在是高兴。”青鹤笑着施礼,又将魏琼及其随行亲兵迎进了府内。 进府之后,两位随行亲兵被管家带至偏院歇息,青鹤则将魏琼一路往内带去。 “青鹤,公主她在哪?这是往哪里去”魏琼跟在青鹤身后,见得回廊迂回,庭院深深,分明是往内院的方向,不由生了些犹疑之色。 “一般的客人自是在前院厅堂召见,可魏将军不同于旁人,公主说了,她在后苑等候将军。”青鹤回道。 魏琼听了一时无话,面上也仍是一副沉静之色,可唇角还是几不可见的轻弯了下。 待到后苑的垂花门前,就见得红楠正在等候着。 “魏将军,请随我来。”红楠福身一礼,又将魏琼带进了门。 后苑之内亭台精巧,水榭相间,一片绿意葱茏之中,更有流水潺潺之声。魏琼步入其中,见了眼前这般雅致之景,心里也生了一股平和宁静之意。 魏琼信步前行,就见得前面不远处有一棵海棠树,树下有个女子低着头蹲在那里,她着一身缥碧色的烟罗衫,手里拿着一把小铲,正专心致志在树下的泥土里挖着什么。 “公主,魏将军到了。”魏琼正有些纳闷间,就听得身侧的红楠对着那女子的方向福身一礼道。 原来竟是她,魏琼一阵讶异,就见着树下的人抬起了头,面容娇柔清丽, 一双眼睛黑亮灵动,可不正是她?只是此时,她身着轻衫,又梳着样式简单的发髻,与两天前宫宴之后,渝阳街夜游之时见到的妆容精致气质端雅的模样截然不同。此刻她明媚娇俏,又自有着一般清新之息,让魏琼恍然之间,又看见了那个自南都城一直跟着他身后的小侍女常歌。 “哎呀,我一时忘了,未曾换得正装,倒叫魏将军见笑了。”闻长歌自地上站起了身,见着魏琼看着她有些发愣的样子,她轻笑着道。 “不,公主这样极好。”魏琼忙恭身一礼。 “也是,子美兄在南都和浔州之时是见识过我的,我也自不必与你客套了。” 闻长歌笑了起来,那句“子美兄”顺口就溜了出来。待话音落了,她才意识到,顿时生了些后悔,忙抬眼看看魏琼,心里盼着他没有注意听到这句。 魏琼面色淡淡的,好似真的没有注意到她一时嘴快唤的这声“子美兄”,闻长歌暗暗暗舒了一口气,就见得魏琼缓步朝她走了过来。 “你在忙什么?”魏琼站在了她跟前。 “哦,我早些年在这海棠树下埋了几坛子酒,今日不是要设宴招待你吗?就想起这树下的酒来,打算挖一坛子出来。”闻长歌道。 魏琼听得她竟是要亲手自树下挖出藏酒招待自己,面上当即露了一丝喜悦之意,也不说话,只是朝着闻长歌伸出了一手。 闻长歌看着他的伸到她跟前的手一时愣了神,见得闻长歌一时意会不过来,魏琼只好笑了下道:“将铲子给我。” “哦,给。”闻长歌这才反应过来,一把将手里的小铁铲交到了魏琼的手上。 魏琼接过铲子蹲到了地上,顺着刚才闻长歌挖过的浅坑继续铲起了土。 “那个,红楠她们几个本是想替我挖的,不过我怕她们毛手毛脚将坛子给挖碎了,我几坛子酒我得来不易,可不能有一丝闪失。”闻长歌蹲在魏琼身边,看着魏琼一铲一铲的动作着,她绕有兴致地嘀咕着。 魏琼听得这话,铲土的手一顿,抬起头来有些紧张地看着闻长歌道:“你就不担心我将坛子挖破了?” 第30章 “那怎么可能?想当初在南都城时,魏将军几次将匕首架在我脖子上,可我一丝一毫也没伤着,可见你手头准,又怎么可能会挖坏我的酒坛子?”闻长歌很是笃定地道。 魏琼听得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下,手里的铲子也继续铲了起来,过了半晌才又徐徐道:“你这一会子美兄,一会魏将军的,倒叫得我都有些糊涂了,不知该应哪一个的好。” 原来他刚才分明是听得清楚自己的那声“子美兄”了,可偏偏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只在这里等着她呢。果然如云翮所说,这人压根儿就不是个善茬。闻长歌心里将魏琼好一阵腹诽,面上却是不露一丝恼意,只脆着声音道:“这有什么好糊涂的?唤子美兄的是长歌,唤魏将军的那个是昭宁长公主,就看你想应的是哪一个了。” 闻长歌说着话时,一双妙目看着魏琼,面上皆是俏皮灵动之息。 “长歌善辩,魏琼自叹不如。”魏琼低语一声,而后低着头,专心向下铲着。 闻长歌听得这声“长歌”,心里生过一阵欢喜,她没说话,只悄悄瞄了下正埋首干活的魏琼,他侧着脸,一时看不见他的神色,只见得他唇角勾起,弯成了一个很是好看的弧度,她心中喜悦更多了些,手托着下巴看着他就入了神。 两人一时无话,只听得魏琼手的铲子一下又一下铲土之声,过了一会儿,就听得一阵轻轻的脆响,魏琼忙停了手,就见得沙土之中,一只青瓷坛子的盖子露出了一角。 “对了对了,就是这青瓷坛子。”闻长歌惊喜出声。 魏琼放慢了动作,在那坛子四周又轻轻铲动了一会儿,当坛身露出大半时,他放下了手中的铲子,用双手将沙土中的坛子抱了出来。 “给我,我都不记得当初怎的埋得这么深了?”闻长歌蹲在魏琼挖出的坑旁,伸长了双手,一边接过酒坛子一边嘀咕着道。 “定你是小气,生怕旁人偷喝了这酒。”魏琼笑笑道。 “那是自然,我身边这嗜酒的馋猫可是不少。子美兄,你将这土都掩好了,再压压严实。”闻长歌一边用帕子擦拭着酒坛上的泥土,一边又不忘吩咐魏琼道。 魏琼见了她这副唯恐旁人瞧见树下有酒的模样,忍不住又是轻笑一声,依着她的话,将一旁的土都铲进了坑里,而后又抬脚踩了踩,将树下土地都恢复成了原样。 一会儿功夫之后,闻长歌将酒坛子上面的泥土都拭得净了,魏琼也走到了她的身边,正打算弯下腰来替她将酒坛子抱将起来。 “阿姐果然是个偏心的,这几坛子海棠流香你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我去岁元旦想和你讨一盏都说不给,今儿倒挖一整坛出来。”魏琼的腰还没弯下来,只听得身后有一阵少年的说话声传了过来。 魏琼听那少年的声音有些耳熟,又听得这声“阿姐”,随即面色一凛,忙回转身,就见得有身着朱红衫袍子眉目清俊的少年正朝着树下走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位身形瘦削眼神清亮税利的男子。 “臣魏琼见过陛下。”魏琼忙恭身行礼。 “魏将军不必多礼,今日阿姐设宴,魏将军是主客,朕只是个陪客。”小皇帝闻毓一边走过来一边笑着道。 “前天在大殿未曾看得真切,今日仔细看来,魏将军果然样貌不俗,气度过人。”闻毓站在了魏琼的跟前,看着魏琼面上抑制不住的欣赏之意。 “今儿是怎么了?嘴上跟抹了蜜似的,也没见过你什么时候这般夸过人。”闻长歌自地上站起身,看着闻毓打趣道。 “怎么,阿姐听不得我夸旁人,那我便夸一声阿姐,亏得阿姐有一双识人慧眼,才叫魏将军这般钟灵毓秀人物来到我雍国了。”闻毓今日心情看起来很好。 这姐弟二人一来一回的一阵夸赞打趣,倒让魏琼面上生了些尴尬。一旁的云翮见了,走近两步,对着魏琼施了一礼。 “我若没有猜错的话,这位兄弟便是内卫营指挥使云兄弟了。”魏琼还了一礼,抬起头将云翮打量一番后道。 “咦,这倒是奇了,我还没介绍,你就认出云翮来了,怪不得云翮常在我跟前说你的好话,原来你二人早早心有灵犀惺惺相惜了。”闻长歌见了二人见面情形啧啧称奇起来。 “随州之时,我虽是神思昏沉,但能感觉到当初是云兄弟到过我的榻前,试图劝服我疗伤的。”魏琼笑笑道。 “魏大哥果然不同一般人,那般伤重之下仍然能保持警觉与神识,实在叫云翮佩服。”听得魏琼唤他为“云兄弟”,云翮的这声“魏大哥”自然而然的就喊了出来。 见了这两人一见如故,一旁的闻长歌与闻毓相视一笑,面上也都欣然之色。 “阿姐,我们都不要杵在这里说话了,快些进屋去,这海棠流香都挖出来了,此时不饮更待何时?”闻毓盯着红楠怀里抱着的酒坛,口中有些迫不及待地催促了一声。 众人一听皆生了笑意,闻长歌忙将他们都迎进了后苑名唤“流霞阁”的所在。 流霞阁内,闻毓坐了首席,闻长歌坐在他身侧左下一点,魏琼与云翮一左一右列席坐了。不多时,有侍女鱼贯而入,各色菜肴瓜果也都陈了上来。红楠也出将那坛子海棠流香揭开了盖子,顿时,一阵清香在屋内弥漫开来,其香淡雅悠远,还隐隐有丝海棠花的清甜之气。 “不愧是海棠流香,果然是暗香涌动!”闻毓又赞了一声,红楠忙替他斟满了一盏,又依次替其余人各斟了一盏。 闻毓端起盏中酒,却是对着魏琼的方向举起了盏。 “今日朕借阿姐的酒,先敬魏将军一盏,魏将军不远万里来到我雍国,日后诸事还须得仰仗将军。”闻毓一脸的谦和之色。 “臣谢陛下,臣不敢说叫陛下仰仗,只能说,臣既选择来了雍国,以后必当效忠陛下,尽自己所能为陛下分忧。”魏琼举盏道。 “好,干!”闻毓抬袖一饮而尽,魏琼也忙将盏中酒尽数饮了。 “依将军之才,当封征远大将军,替朕戍卫边境开拓国土才是。只是可惜,韦党专权,魏将军如今只能屈居武卫将军一职……”闻毓说到这里,轻叹一声,又饮了一盏酒,面上也笼了一层愁容。 魏琼听后一时沉默了下来,只抬起案上的酒盏无声陪着闻毓饮了一盏。再抬眼时,却见得闻长歌正朝着他看过来,眼神里全都对他的信任与笃定之色。 “陛下,臣以为,这武卫将军一职并非是无可取之处,臣一时去不了边关也算不得坏事。”魏琼着闻毓的方向缓着声音道。 “魏将军有何高见,还请细细说来!”闻毓一听魏琼,顿时眼神一亮,忙催着魏琼继续说下去。 魏琼拱手致谢,坐下之后才又徐徐开口道:“朝中情形,魏琼在军中之时,已听得宋老将军说得仔细。雍国如今外有强敌觊觎,陛下欲求良将安边抚民之心臣颇能理解,只是奈何权臣揽政,陛下之意,实不能达。而臣以为,如今之计,当尊王攘夷,须先安内以‘尊王’,‘尊王“后才能‘攘外’。” 尊王攘夷?魏琼此言一出,坐上三人皆先露惊讶之色,继而陷入思忖之中。魏琼所提的“尊王攘夷”,乃是春秋五霸之首的齐桓公所提,当时中原华夏诸侯经常遭受北方游牧族人侵扰,不堪其苦,齐桓公提出尊奉周王为中原之主,而后联合众诸侯,北击山戎,南伐楚国,成就了不世霸业。 “魏大哥所说的‘尊王”,可是说陛下要逐步削去辅政大臣之权,提早亲政,以坐真正的雍国之主?”过了片刻,云翮率先开口道。 魏琼点点头,看向云翮的眸光内有了一丝赞许之色。 “请魏将军赐教于我。”上首闻毓见得魏琼点头,当即起身,对着魏琼行了一礼,魏琼忙自坐上起了身又口称“不敢当。” “魏将军,请坐,请坐下说。”闻毓坐了下来,又抬手示意魏琼坐下。 “陛下虽是年少,可少年英才,又颇有抱负,若是亲主政事,有宰执相公从旁襄助,必是会成长为一代英主。但如今韦太师自忖功高,野心渐成,欺主之举常有发生,若不能提早应对,怕是会后患无穷。韦氏一党,虽是从众甚多,但究其缘由,乃是韦太师之子领侯官司,借纠察百官之名行排除异已,残害忠良之实,百官畏惧,因此只好求下策依附于韦太师。” 魏琼说到这里停顿了下,闻毓听得连连点头,思虑片刻后道:“魏将军之意,是要朕先除去韦士彦,断了韦太师的耳目及手臂,再行对付韦氏一党?” 魏琼点了点头,闻毓又问:“国中若有此大动静,哪边境若有战事,该当如何应对?” “陛下,韦太师不是荐臣做了武卫将军吗,这武卫营虽说只有数千人,但不是掌管陛下骑射狩猎之事吗?若陛下今后对骑射一事颇为热衷,坚持扩充武卫营,想必韦党也不敢多加置喙。”魏琼笑笑又道。 “扩充武卫营?”闻毓口中低喃了一声。 “陛下,魏将军此举正可谓两全其美之策。扩充武卫营,一来可以分散韦太师对禁军的制锢,使陛下可以逐步掌管禁军。二来,又可以训练良将精兵,为日后边关战事做万全之备。”云翮不无敬佩地道。 经过云翮的一番解说,闻毓顿时有豁然之感,他思虑片刻,忽然一掌击在案上,口中坚定道:“好,就依魏将军之言,除韦党,练强兵,先安内再攘外!” 闻长歌一直坐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这会儿见得眼前情形,一时心中也觉得有股豪气涌动,她先看了眼闻毓,见他一脸自信一股少年勃发之色,她心中顿时觉得很是欣慰。 片刻之后,她又悄悄看了眼对面的魏琼,孰料魏琼也正抬眼朝她看了过来。眸光交汇之间,她只觉心中莫名一动,慌得收回眼光,又端起了案上的白玉酒盏,抬袖饮了起来。魏琼面色虽是平静着,可放在案上的指头还是几不可见的轻颤了下,片刻后才拿起酒盏也轻抿了一口。 第31章 “我说你们这君臣几人,议事固然重要,但好歹填饱肚子再说话不是?”闻长歌放下了盏子,又拿起案上的筷子,看着几人笑道。 “对对对,阿姐说得极是,魏将军,请……”闻毓也拿起了筷子。 魏琼点头轻笑,于是,几人暂停了议事,只专心用起了各自案上的精致菜肴来。 很快,那一坛子海棠流香差不多就见了底,闻毓便说未曾喝得尽兴,央求闻长歌再去树下取一坛子来。闻长歌正待出声劝他不可贪杯,这时,侍女丹珠自门口走了进来,至闻长歌身侧耳语几句。 “他那鼻子还真是比狗都灵,闻着味就来了!”闻长歌听得低斥了一声,面上瞬间拢上了一层寒霜。 “阿姐,是哪个不知趣的?”闻毓忙问。 “还能有谁?是韦士彦,必是得知我在府中宴请魏将军,他就来了,指不定还怀疑陛下也在此,特地来窥探的。”闻长歌一脸恼意道。 “好个韦士彦,朕特地选了休沐之日来阿姐府上,没想到还是被他侯官司觅了风声,朕这就出去会会他,问他个窥视主子的大不敬之罪。” 闻毓站起身,一脸怒容地就要出门去。闻长歌忙起身拽了他袖子阻止了他。 “陛下,此时不宜与侯官司撕破脸,且忍耐一时,待我设法打发他便是”闻长歌劝道。 闻毓虽是气怒难耐,可心里也明白此时与侯官司闹僵,只会让韦氏一党起戒备之心,先前商议的大事也就难再进行。闻毓犹豫了片刻,终于平复了怒火,朝闻长歌点了点头。 闻长歌转过身来,叫过红楠吩咐几句,红楠点头应下,而后就带着闻毓、魏琼及云翮走进了屏风之后的内室。闻长歌又朝着一直侍立在身后的丹珠使了个眼色,丹珠立时意会走出门去了。 丹珠出门,快着脚步就到了前院,见得一身灰色锦袍的韦士彦正在院中来回踱着步,像是等得有些着急了。丹珠福身一礼道:“公主应了韦大人的求见,请大人随我来。” 韦士彦听得这话面露惊喜之色,忙道了声谢随着丹珠往内走去。走至一半时,韦士彦似是发现了不是向平日里去的厅堂方向,而是朝着后苑去时,他脚步迟疑了起来,面色也有了一丝犹豫之色。 “丹珠姑娘,这怎么是往后苑方向的?”韦士彦问。 “是啊,长公主这会儿正在后苑,听说韦大人来了,就说请大人于后苑一见。”丹珠平静着脸色回道。 韦士彦听了丹珠之言,面上疑虑尽去,还浮现一丝受宠若惊的感觉。于是,丹珠继续在前面带路,很快就将韦士彦带到了后苑的流霞阁。 才至流霞阁外,就听得有丝朱之声自屋内传出来,其乐婉转悠长,仔细听来,其中隐有缠绵悱恻之意。韦士彦听得有些吃惊,脚步迟缓着贮立在门口,一进不敢迈步进去。 “公主,韦大人到了。”丹珠在门外唤了一声。 里面乐声戛然而止,片刻后闻长歌的声音传了出来:“请韦大人进来。” 闻长歌的声音有些缓慢,于平日里的脆软慵懒有些不一样,似含着些朦胧醉意,韦士彦正思索间,丹珠已是掀开门帘,侧身请他进去。 韦士彦迈步进了屋,抬眼之音,就见得闻长歌歪靠在上首长案之旁,她身上是一件轻软的烟罗衫,一头青丝披散了下来,两颊有一抹酡红之色,一双唇瓣也是鲜艳欲滴。这样的闻长歌,少了些平日里的明丽端庄,添了些妩媚娇软之息,韦士彦只看了一眼便只觉心头一阵荡漾,呆愣了片刻才收回眼光恭身行礼。 “臣见过长公主。” “韦大人今日来得正是时候,我请了抚风馆的郎君来奏乐。韦大人既是赶巧碰上了,那便坐下来,一同听乐饮酒吧。”闻长歌一手支头,一手指指自己案下左右道。 韦士彦听得“抚风馆”三字已是吃惊异常,再抬眼看看,果然见得左右各坐着一名年轻的男子,两人均都身着宽袖轻衫,面容精致俊美,眉梢眼角悉堆风流。他二人一人执长笛,一人扶箜篌,想来适才门外听到的那情意绵绵的乐声就出自二人之手。 韦士彦见了一时不敢出声,这抚风馆是京城最大的艺伎馆,馆内不泛身怀才艺的名伎伶人,引得无数文人骚客流连其中。可闻长歌身为皇家公主,竟请了抚风馆的郎君入府,实在有违闺阁礼仪,偏巧又被他撞上门来,还被引进后苑目睹了这一幕,可不令他心生惶恐? “怎么?韦大人是嫌我这儿的酒不好?还是嫌这两位郎君粗鄙不入眼?”闻长歌见韦士彦默不吭声,当即芙蓉面一冷,语气也隐有一丝薄怒来。 “不,臣不敢。臣家中有人前些日子去岭南,见着当地荔枝正上市,于是带了些回来。臣见那荔枝甚是鲜美,今日是特地来进献给殿下,不想扰了殿下的赏乐雅兴,故而臣心中惶恐。” 韦士彦一边赔着罪,一边只觉后背沁出汗来。前天魏琼殿前面君,差点就被封了征远大将军,韦太师回府之后勃然大怒,将他叫去痛斥一顿,勒令他看好小皇帝,不得让小皇帝有与魏琼有任何私下见面密谋之机。 今日有候官来报,小皇帝称病不出,而有人也在长公主府附近看见了魏琼,他心中惊疑,却又不好贸然派人硬闯长公主府。他左右细量,可就是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理智告诉他此时不该轻举妄动,可他一想到魏琼此刻说不定就在公主府,与长公主把酒言欢,尽倾别后之情,他的心中就如同受了万千蚁虫啃咬般难受,一时理智全无,胡乱寻了个借口不管不顾的就入府求见。 可韦士彦怎么也没料到,闻长歌将他请进后苑,还让他亲眼到了抚风馆两位绝色伶人。此举分明是闻长歌有意为之,她洞悉了他的心思,她这是在警告他,她是虞国最尊贵的长公主,无论是魏琼,抑或抚风馆的名伶,她都可以引进后苑内室,姿意施恩,容不得他韦士彦有半分置喙。 “原来是这样,韦大人如此有心之人,我又怎么会怪罪你?” 韦士彦正忐忑不安间,就听得闻长歌缓着声音又说话了,她面上怒意顿消,眉眼间还隐隐有了一丝笑意。 “红楠,斟酒,替我谢过韦大人。”还没等韦士彦舒一口气,闻长歌紧接着又道。 红楠应声而出,片刻后,自案上斟了一盏酒,奉至韦士彦的跟前,韦士彦忙用双手接过一饮而尽,而后便向闻长歌恭身行礼道:“臣想起还有些俗务要办,就不打扰殿下雅兴了,臣就此告退。” “也罢,韦大人公务繁忙,我就不勉强了。丹珠,送送韦大人。”闻长歌点点头道。 韦士彦这才松了一口气,退后两步后转身朝门口走过了。 “公主,是接着听刚才那支长相思,还是换个曲子?”韦士彦才迈过了门槛,就听得身子有男子的说话,那声音温软好听,透着说不出的魅惑之息,韦士彦听得面色微变,脚步也一时滞了下来。 “罢了,那曲子有些悲戚,不听了,换一个吧。”闻长歌慵懒着声音道。 “是,那三郎与二郎为公主合奏一曲‘须尽欢’。”那男子又道。 韦士彦听了这身后的这些对话,心里一时愤懑,一时失落,正有些茫茫然间,就听得身侧丹珠催促了他一声。 “韦大人,请吧……” 韦士彦这才清醒过来,面上恢复了正常,随着丹珠往前院去了。 见了韦士彦出门走远了,屋内的闻长歌就摆手叫了停。两名男子立刻停了奏乐,而后站起身,朝着闻长歌恭敬一礼后,由红楠领着退出了屋子。 “气死朕了,韦士彦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入阿姐后苑,家奴献的荔枝也敢拿来阿姐跟前!阿姐,你刚才应该赐他一盏毒酒。”闻毓自屏风后走了出来,冲着门口方向恨得直跺脚。 “好啦,既是打发了不就行了?赐什么毒酒,他若死在这里,我这流霞阁就变成流血阁了,多瘆人!”闻长歌走到闻毓跟前软着声音道。 闻毓听了没再继续咆哮,一张尚显稚嫩的脸上也浮现一丝隐忍之色。 “阿姐,总有一日,我要叫韦家一门碾落尘土。叫那韦士彦知晓,阿姐是天之娇女,他连看阿姐一眼的资格都没有。”闻毓冷着声音,眼神里有一丝阴鸷闪过。 “好啦,阿姐相信你的。让云翮先随你回宫去吧,魏将军这边,我请他思虑周全了,写了密奏,我会送进宫给你细细地看的。”闻长歌一边替闻毓理着发冠,一边轻笑着又道。 闻毓点点头,冲着闻长歌笑了下,又恢复成了平日里那个一脸清俊之色的少年模样。 此时魏琼也已出得屏风来,和闻长歌一道出了门,而后目送着闻毓与云翮自后苑的一扇小门走了出去。 闻毓走后,闻长歌与魏琼站在台阶上,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副有话想说的模样,可奇怪的是,两人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站在一旁的红楠挥了下手,身后的一众侍女立即会意,正待随着她一道悄然退去。 “红楠,去,将那日在街上人家托我转交魏将军的礼物都送过来。”闻长歌突然吩咐道。 “是。”红楠立刻想了起来,忙带着人快着脚步往一旁偏院去了。 “我在此地并无相识之人,是什么人托你转送礼物给我?”魏琼有些意外地问。 “先进屋,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闻长歌笑笑道。 魏琼不再出声,跟着闻长歌走进了一间小花厅内。有侍女奉上茶水点心,两人静坐了片刻,就见得红楠领着几个侍女手捧着东西进了门。一会儿之后,在魏琼讶异的目光中,花厅内的圆桌上就摆得满了,各色样式精巧的荷包堆成个小山,五颜六色的花儿插满了几个大花瓶,除此之外,竟然还有几大篮子的鲜果。 “这,这是怎么回事?”魏琼看得眼前的东西有种匪夷所思的感觉。 第32章 “这些,都是那日你进城之时,京城里的年轻姑娘家,见了你之后托我转交的。她们说,按照往常的旧例,这些荷包花儿瓜果的,都要丢到你身上的,可是她们见你如天神般似的英武之姿,一时就不敢丢了,所以就托了我。”闻长歌很就详细地为魏琼解释着来龙去脉。 魏琼听得有些忍俊不住,勾起唇角笑了下,而后再不看桌上的东西,只是转过头看向闻长歌问:“你说她们托了你,也就是说,那天你也在街上了?” 魏琼的目光很是专注,还带着丝期待之色,闻长歌被他看得有些发窘,忙挪开眼神,口中却道:“我自是在的,此次边关大捷,宋老将军领边将入京,乃是举国欢庆的喜事,我又怎么能不去一睹众将英姿?” “当时,你是在哪看的?”魏琼却是继续又问。 他怎的一直追问这个?闻长歌有些惊讶地抬起了头,就见得魏琼仍是看着她,眸光里的期待之色更浓,甚至隐有还有一丝急切之感。 闻长歌愣了下,过了半晌像是明白了魏琼的心思,她浅笑着,而后轻缓着声音道:“我那时坐在街边茶肆的二楼临窗处,见着满街英雄豪杰,心中也自激荡不已,有一种身为雍国人的自豪之感。” 魏琼听她只提及满街英雄,却是绝口不提自己,顿时眸光黯了下来,面上也生了些失落之意。 闻长歌看了眼魏琼,而后却是又缓缓接着道:“待宋老将军的进得长街之时,众人见他白发苍苍却是英武不减的模样,心中就生了敬佩之意。待又看到紧跟在他身后的那名玄甲红袍的少将军时,众人都惊呼了起来呢。” “为何惊呼?”听得闻长歌终于提到自己,魏琼的神情又有了一丝起色。 “夸那少将军生得好看,是个神仙人物呗。”闻长歌看着魏琼,黑亮的眸子里分明隐着一丝笑意。 “浅薄。” 魏琼冷哼一声,脸也沉了,他堂堂一沙场厮杀的铁血男儿,竟被夸“生得好看,是个神仙人物”,这不亚于是对他的蔑视与无礼。 见得魏琼突然间变了脸,闻长歌像是吓了一跳,她双手抬着下巴,越过跟前堆成小山似的荷包堆,将他仔细打量一番,而后就轻轻叹了一口气。 魏琼不知她为何突然叹气,于是转过脸以眼神询问于她。 “怎么办?当时我也觉得,那少将军很是好看,的确是个神仙人物。”闻长歌蹙着眉头,一副同为魏琼口中的“浅薄”之人而十分惭愧的感觉。 魏琼听得一时愣了神,待慢慢反应过来时,面上的沉郁之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看着她,眸光里带着点嗔怪,唇角却是勾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紧接着,便绽开了一个很是灿烂的笑来。 见得魏琼的笑意,这下轮到闻长歌发呆了。她没想到,这一向不爱笑的人,一旦绽了笑颜,却是叫人忍不住的心中怦然。此刻,他眉眼舒展,唇红齿白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清冷犀利,分明是比刚才那抚风馆柳氏兄弟还要俊美三分的风流人物。 “你发什么呆?” 闻长歌正浮想联翩时,冷不防魏琼突然出声打断了她,她这才惊醒过来,再抬眼时,就见得魏琼已是敛了脸上的笑意,正一脸疑问地看着她。 “我如今终于知晓子美兄为何不爱笑了?”闻长歌正了正脸色道。 “嗯?为何?”魏琼问。 “子美兄笑起来太过温软好看,若是两军阵前,只怕没了威慑力。”闻长歌忍着笑意,说得一本正经。 魏琼没料到她会如此说,略愣了下,前后又想下,就觉得自己这半日都一直在被她暗暗调侃着,偏偏自己还迟钝得很,竟被牵着鼻子饶了这许久。魏琼越想越是心中憋气,一抬眼,又见得对面的始作俑者眼神黑亮一脸的无辜之色。他也不知怎么了,竟鬼使神差似的抬起手来,就想在她光洁白皙的额头上轻点一下。 见得魏琼抬手过来,闻长歌似是一时愣了神,也不知道躲避,只忽闪着一双眼睛,任着魏琼的手到了她的额前。 就在魏琼的手即将触到闻长歌时,一时间又心里突然警铃大响,此刻坐在他眼前的人,不是浔州城里那个笑意盈盈的侍女常歌,她是昭宁长公主,当今皇帝陛下的阿姐,雍国最为尊贵的皇家公主长歌。 魏琼一念至此,欲要点上去的指头停滞住了,又见得闻长歌一脸呆呆朝他看着,他一时尴尬之极,忙不迭地将手收了回来。可收手之际,动作过快,一不小心就将桌上那堆荷包都给挥落到地上去了。 “哎呀,都掉了!”闻长歌见得桌上的荷包纷纷落了地,她低呼一声,而后想也不想,就离了座又蹲下了身子,开始捡起地上的荷包来。 “我来。”魏琼一见自己挥落了荷包倒叫闻长歌蹲在地上捡,一时心里过意不去,忙也离了座蹲了下来开始捡荷包。 “那一道捡吧。”闻长歌莞尔一笑,手上仍是不停。 魏琼只好依了她,两人一时无话,都蹲在桌下安静地捡起了荷包。 片刻之后,闻长歌一只手里已是攥了十来只荷包的系绳来,见得身边已是没了,于是将眼光转到了桌底靠内一点。那里有一只白底绣红花的荷包,看起来精致大气,于是她探过身子伸长了手打算那只荷包给够出来,可是没料到,魏琼也正伸手过去,还先她一点将那只荷包捏住了,闻长歌落后一点,于是她的手还将魏琼的指头给一把抓住了。 紧捏着魏琼骨节分明的手指,闻长歌面上一阵灼热,心里却是一阵暗喜。可这喜悦只持续了一瞬间,因为魏琼已是察觉到了,指头松开了荷包准备将手缩回去,可是闻长歌却是紧捏着他的手指不放,他一时惊愕不已,只好一脸疑问地看了她。 “是我先看到的。”闻长歌拿眼瞄了下那只白底红花的荷包。 “知道,算你的,你先松手。”魏琼一阵无语,而后又试着抽回自己的手,可闻长歌的手上一点也没松劲,仍是将他的指头攥得紧紧的,好似她一松手,魏琼就会立刻拿了那只荷包据为已有一样。 “这些,我一个不要,都给你,好不?”魏琼一时无法,只好耐着性子道。 见得魏琼一脸无奈之色,闻长歌这才“扑哧”一声笑开了,然后若无其事的松开了手,魏琼忙将手里的荷包递给了她。 “都给我吗?我可不能要,这可都那些姑娘家的心意,她们说了,她们喜欢你模样儿好看,又敬你是个豪杰,说叫这些东西能博你一笑呢。”闻长歌看着手里的荷包笑着道。 魏琼听了这话,面上掠过一丝不自然来,他沉默片刻,见得闻长歌仍是看着他笑,他一时尴尬,口中闷声道:“一定要蹲在这桌子底下说话吗?” 听得魏琼说起,闻长歌这才意识到,这会儿两人竟是一道挤在桌子底下了,自己都觉得逼仄难受,更何况魏琼本就身姿修长,也正难为他肯屈着身子陪她在桌底蹲了这许久。 “那个,我们还是出去外面说话吧,外面敞亮。” 闻长歌忙打了声哈哈,而后直腰抬头,就想一下子自桌底出去,可是一时忘了桌子的高度,她这一抬头,一下子就撞到头来,脑袋磕到桌子发出了一声闷响。 “啊,痛……”闻长歌惊呼一声,而后就抬手紧捂着头,刚才好不容易捡到的荷包也丢了。 听得她蹙眉喊痛,魏琼面上掠过一阵无奈之色,他先是猫着腰钻出了桌底,而后弯着腰又朝桌下的闻长歌伸出一手,牵着闻长歌的手将她带出来,为防她再次被撞,他的另一只手一直护在她的头顶上。 闻长歌出得桌底,又被魏琼扶到椅上坐了。可她一向怕痛,刚才那一下又撞得结实,这会儿只觉痛得厉害,搁在平日早就大声叫唤上了,可是今日魏琼在身侧,她又怕在他跟前落个娇气印象,因此咬牙忍着一声不吭,捂在头上的手也迟迟不肯松开。 “怎么?疼得厉害吗?”魏琼见她半天不吭声,倒是有些意外,于是站在她身边问道。 “哦,也不是太疼,一会儿就好了……”闻长歌忙支吾了一声。 魏琼却是不信,他低下头仔细看她一眼,一时却是惊愕住了,她这会儿紧锁着眉心,眼圈也是红红的,粉唇也轻咬了一点,又散着一头青丝,身上又只一件轻薄的烟罗衫,这般红着眼睛忍着痛,还真是一副娇怯怯弱柳扶风,令人一见就要忍不住心疼的模样。 “我看看,可是破皮了?”魏琼不敢再看她娇软忍痛的模样,他垂下眼睑,只哑着声音问道。 不待闻长歌说话,魏琼已是凑近了一点,然后抬手轻轻拿开了她捂在头顶的手,而后拨开她的青丝仔细看了看。 “还好,没曾破皮,不过像是肿了个小包来。”魏琼声音低低地道。 “竟是撞出了包来,难怪这么般疼呢。”闻长歌委屈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也打算伸手去头顶去摸一下。 可她的手还未伸到时,就觉得头顶处一阵热热的感觉来。她顿时一愣,瞬间明白过来,是魏琼在用他自己的掌心替她揉着头顶那处肿块。 第33章 魏琼的掌心有层薄茧,触到她的头顶之时,有一丝丝粗砺的感觉,揉着头顶的力度却是轻缓的,让闻长歌瞬间就感觉那痛处有了种熨贴的感觉,头皮处也有了一种很是舒适的酥麻之感。 闻长歌低头不语,心里却是好一阵怦然,白皙的脸上也现了一点晕红之色。 “这会儿也不能多揉,等到晚一些时,让人煮只蛋,去了壳放在这处滚一滚,如此,两三日之后也就好了。”片刻之后,魏琼停了手,只低缓着声音道。 “嗯,多谢子美兄了。”闻长歌忙道了声谢,心里却是有些惋惜,还真希望他能多揉一会儿。 魏琼没再说话,只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了。片刻之后,闻长歌又想起一事来,于是起身,于屋内的一张案几的抽屉里取出一物来,而后坐下来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魏琼。 魏琼接过一看,发现手中是自己从前的那把匕首,也是在南都城之时,与她相交换的那把露陌匕。魏琼拿在手里看了下,又将匕首抽出了鞘,见得忍口已是恢复了光亮锋利,他的面上也露出了一丝满意来。 “当初说好的,待日后你归来之时,再从我手里换回这把匕首,如今,可算得物归原主了。”闻长歌看着魏琼,面上带着笑意,似是说得自然之极。 魏琼听了这话,拿匕首的手顿了下,片刻慢慢将匕首又收回了鞘,而后竟是出乎意料的将匕首放回到了案上,又朝闻长歌的手边推了下。 “不用换回来了吧,你那把,我如今都用得称手了。”魏琼缓着声音道。 不换了?闻长歌面上作呆愣之状,可是心里却是一阵小雀跃,这露陌既与含章是一对儿,他如今留着她的那把含章不愿换回,岂不是在表明他的心意?可是,正的如云翮所说,他在南都城的时候,就一眼说认出自己那把是含章匕首,也就在那时,他就认出了自己来了吗?那三年前他在大殿之上当面拒绝自己,为何三年后又有这番变化呢? 闻长歌越想心里越是不放心,于是她悄悄深吸了一口气,打算心里的疑虑问出口来。 “怎么,你不愿意吗?”可还未等闻长歌开口,魏琼倒是先说话了,他声音低缓,面上还似有一线忐忑之色。 “呃,愿意愿意,云翮都说了,你这把名唤露陌,与我那含章是一对儿的宝物,跟你换我倒是不亏。” 闻长歌想也不想都说出了口,说完之后,见得魏琼突然间轻笑了起来,他眸光轻软,神情也是格外的欢愉。 见了魏琼这般了然于心的神情,闻长歌顿时就是好一阵后悔,心里无比懊恼一时口快竟当着他的面,说出什么含章露陌是一对儿的话, “那个……当初在浔州之时,子美兄走的时候明明说的是往谓国去,怎么后来又没去得?我还以为你真的去了谓国。后来谓国大军压境时,我还特地寻了去翮来问对方的主帅是谁,心里还真担心会是子美兄。”闻长歌急忙一口气说了一长串,只想尽快岔开那“含章露陌是一对儿”的话题。 “嗯,临时改变主意了。”魏琼却是轻描淡写道。 “临时改变主意了吗?那怎么没回头寻我?”闻长歌轻声嘀咕了一声。 “你一个姑娘家,身份又不一般,若就那般带了我回来,岂不是是引起诸多非议?莫不如我直接入得军营,大小立些功,以后的事,也就顺理成章了。”魏琼敛着眉眼,面上的神色很是平静。 闻长歌听到这里心里再无疑窦,魏琼在南都城认出自己这事已经是无容置疑了。只想万没有想到,当初他冷脸绝然而走,乃是为了自己的清誉着想,不愿叫她受了旁人的非议。 “那,你的伤都好了吗?”闻长歌又问了一声,眼光也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的胸前,问完便又有些后悔自己问得多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怎么可能还没有好?可转念又想一想,他这几个月一直于沙场厮杀,那旧伤好了怕是又添了些新伤吧。想到此,她心里又添了点担忧来。 “都好了,没事的,你别担心。”魏琼看她一眼回道。 “我,我没担心,只是顺口问问。”闻长歌被他看得有些发窘,忙矢口否认道。 魏琼听了笑笑,端起案上的茶水喝了几口,而后放下茶盏道:“我出来得久了,该是要回营了。还有我答应为陛下谋划的事,也得花时间好好思量一番。” 闻长歌听他说要走,心里顿时有些舍不得的感觉,总觉得和他还有好些话要说,可也不好出口再留,只点点头起了身,送了魏琼至门外园子内。 “子美兄,我让青鹤以后跟在你身边吧。他在我府中也有几年了,人算得机灵,功夫也不差,还跟在秦伯身后学了些治伤之术。再者,你初进武卫营,人生地不熟,让他跟着你,跑跑腿,打听些消息也方便些。”闻长歌与魏琼并肩而走,口中脆着声音道。 “好。”魏琼低声应下,而后转头看她一眼,眸光中有感激之色。 待走至前院之时,闻长歌已让人唤了青鹤过来。青鹤昨日就听知道自己要随魏琼一道去武卫营,当时顿时欢喜得跟什么似的。他为人聪明机灵,早就想入得军营一展身手,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没想到自家公主替他作如此安排,可不令他又惊又喜? 青鹤和魏琼一道来的两个亲兵出门等候去了。魏琼则是朝着闻长歌施了一礼,起身之时,又看了她一眼,脸上浮现一丝欲言又止的感觉。 “子美兄,你是还有话要和我说吗?”闻长歌忍不住问道。 魏琼点点头,面上浮现犹豫之色,过了片刻像是下定决心,走近了闻长歌一点,而后垂着眉眼轻着声音道:“我想问,那抚风馆是什么地方?还有那名唤二郎与三郎的,常常来你府里吗?” 抚风馆?二郎三郎?闻长歌听得一时愣在了原地,过了会才想了起来,他口中问的二郎与三郎,是刚才韦士彦来时,她为掩其耳目而请来的抚风馆两名当红郎君。魏琼此时竟打听起抚风馆的这两人来,这是何意?难不成他吃味了不成? “抚风馆是风月之所,我从来都没去过,那两名小郎君也是今儿第一次叫管家请来的,为的是掩人耳目而已。”闻长歌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听得闻长歌这般说,魏琼抬起眉眼,脸上神色变得轻松,唇角轻扬着笑了起来。 “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魏琼面带笑意说完了这句话,而后又施一礼,紧接着就转过身踏着大步就朝门外去了,他走得脚底生风,心情也像是格外的好。 闻长歌紧走几步朝门外望去,见得魏琼已是上了马,而起飞起一鞭,就带着青鹤与两名亲兵纵马奔驰而去。 闻长歌站在门口呆了一会儿,突然间想起魏琼临走之时说的那句话来,在心里回味了下,慢慢就生了些恼意。 “你放的那门子的心?难不成你以为我,我……”闻长歌冲着门外斥了一声,想想魏琼先前定是以为她常常召得抚风馆郎君入府,自己也是糊涂了,还那么好脾气和他一本正经的解释。她越想越是气恼,正恨不得出门去追上魏琼斥上一通。 “公主,怎么了?魏将军在的时候你瞧着心情好得很,说话也极温柔,这怎么魏将军才一走,公主就一脸的恼了?”红楠走到闻长歌身侧,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我恼了吗?”闻长歌瞥一眼冷哼了一声,而后拂袖就朝着后院走进去。 “我能猜着得公主为何着恼?”红楠跟着她身后念叨了一声。 “是吗,你倒是我肚子里的蛔虫,那你说说看,我为何着恼?”闻长歌走至一处小池塘旁,见得塘内一群金鱼游了过来,于是她坐到塘边的山石上,一边看着塘底的鱼儿一边应红楠道。 “这有什么难猜的,公主与魏将军好几个月没见了,可这才聚了半日就要魏将军就又走了,公主自是要恼的。”红楠笑着道。 闻长歌听了没理她,只顺手折了一枝柳条儿,往水里让鱼儿争相咬着玩。 “依我看,公主如今该想些招儿,引那魏将军早些上钩来才是。”红楠也低头看看水里的鱼儿,口中又絮叨了一声。 “引他上钩?”闻长歌听得手一顿,转头看了眼红楠,面上是有些啼笑皆非的神情。 “是啊,公主若不主动引他,我瞧着魏将军那温吞性子,也不知倒猴年马月才能与公主成双入对。”红楠叹息一声道。 闻长歌听得又是一阵无语,这丫头三番五次被自己母后叫到宫内问话,说的无非是让她要留心主子的终生大事,莫不能叫主子误了青春年华之类,她就如同被洗脑了一般,如今巴不得她早些寻个人早日成亲。 “那依你看该是用些什么招引他上钩啊?”闻长歌瞥了红楠一眼,忍着笑慢着声音问。 “我看啊,公主该是隔三茬五就请魏将军来府上叙话,再时不时约魏将军去逛个街,吃些小食。对了,出门去游玩最好不过了,到时候同乘一辆马车,去一处风景宜人的地方,就比如去穹山的那处别院里谈谈心说说情话儿,多好!” 红楠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大通来,闻长歌别的倒是没怎么听进耳去,可就在红楠提到“穹山”之时,她突然间心念一动,一时间就想得入了神。 第34章 “公主,怎么了?是红楠说得不妥吗?”红楠见得闻长歌半晌不吭声,只坐在那里一脸的思忖之色,不由得出声问道。 “穹山,穹山……”闻长歌一边低喃着,一边起了身,慢慢朝后苑走去。 见得自己才提起“穹山”,自家公主就成了这么一副痴模样来,红楠顿时一头雾水,忙快着脚步跟上前去。 “红楠,叫厨房不必备晚膳了,我有事要进宫去寻陛下,晚膳就在母后那里用了。”闻长歌转头吩咐了一声,面上有些欢喜之色。 红楠虽是不明所以,却还是点头吩咐了下去。 …… 三日之后,皇城附近的武卫营校场上,不时有喝彩之声响起来,武卫营军士个个脸上皆有了振奋之色。 武卫营掌握天子骑射狩猎之职,可如今皇帝年少又兼体弱,于骑射一事无多大兴趣,武卫营也就渐渐不受重视,前任武卫将军年老不大管事,副官及各教头更是有些懈怠之状。 听日在耶城大败谓兵的魏琼将军被封为新任武卫将军,武卫营上下就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魏琼是位真豪杰,定是会带武卫营重新走上往日辉煌之路,另一派则认为这分明是韦太师让魏琼来坐武卫营坐冷板凳,日后必是不会有什么出头之日,大家伙也不会看到希望。两派各持已见,一时相执不下,争得不可开交。 今日天才蒙蒙亮,早日已不曾响起的晨练号角突然吹了起来,原来今日是与新任武卫将军见面之时。副将李少策领着众人急急忙忙赶到了校场,一眼就见得场中平台之上,一少将军玄甲玄衣,身姿笔挺,隽秀如玉的脸上,双眼若寒夜之星,透着冰冷犀利。众人一见,心中已有了三分惧意,传言中这位魏将军叛出虞国之时,曾以一已之力,砍杀了数百虞国追兵。在耶城之战中,更是勇猛异常,常常身先士卒,手起刀落收割敌军头颅无数。如今见了他这冷意凛然的模样,众人心中既敬又怕,忙在副将带领下恭身见了礼。 魏琼将众人打量一番,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只拿起身后青鹤递过来的一张弓和三支箭,而后张弓搭箭,瞬间一连三发连珠般射出,待到半空之时,第二箭追至首箭箭尾,直接将首箭劈开,众人还未来得及眨眼,就见得第三箭又追上了第二箭,紧接着贯穿第二箭身,带着凛冽之息,直直的飞驶到箭靶红心之上。 众人看得惊呆了,全都瞪大了眼睛,口中不由自主发出“啧啧”赞叹之声。 “天啦,我眼睛没看错吧,魏将军这箭术这是出神入化啊!”李少策盯着靶心之上那仍是颤微微的箭,面上是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李副将,你没看错,魏将军的的确确是三箭连珠,后箭贯穿前箭,又中红心的。”身边的教头声音里全是崇拜之息。 “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有魏将军这样的人任得武卫将军,我等日渐懈怠,这骑射都落了下不多,见得魏将军这般神武,还真是觉得自惭形秽。”另一位教头小着声音,面上颇有愧疚之色。 李副将听了这话,也颇有同感的点点头,又见得台上魏琼一脸沉静的模样,李副将当即心念一动,上前一点抱拳就道:“魏将军箭术精妙绝纶,我等佩服之极,还请将军教教我等。” 其余众人听得李副将这话,皆都精神一振。这些武卫营兵士皆都是些年轻人,虽说近两年不受重视以致都生了些惫怠之意,可是内心深处,都有一股气盛不服输的劲头,今日见了魏琼这般俊秀英武之姿,心中已是生了三分欢喜,这会儿又听得李副将之言,心想若是魏琼能亲自指点于他们,可不是一桩令他们感觉大为庆幸之事? “诸位,魏某的箭术并非天生,乃是勤学苦练所成,诸位若是有心,当吃得一个苦字,不知你们可能做到?”魏琼沉着声音道。 “我等不怕苦,将将军赐教。”李副将喜出望外,众人也将欢喜过望,忙都抱拳拜道:“请将军赐教!” 魏琼见得众人表态,点点头又冷着声音道:“好,那自今日起,以一月为限,我每日督导你们骑射武功,一日之后,若是有勤奋上进者,赏!惫懒畏难者,逐出武卫营!” 听得这话,众人皆都神色一凛,心知这位冷面将军定是杀伐决断,不徇私情,当下也就将平日里的懈怠之心立时都抛却了,人人都存了一份力求上进的决心来。 …… 不知不觉大半日过去,众人多日不曾认真操练,体力本就有些不支,又加上烈日炎炎,今日见了魏琼,振奋之心虽起,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魏琼心知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于是叫停了众人,又吩咐李副将,只叫众人解散回去休整,明日寅时初于校场集合。 李副将得令后领众人有续回了营房,青鹤则是跟着魏琼一道,去了营房之后的一所小院落内。 “魏将军,今日操练实在是痛快,青鹤如今只觉神情气爽,舒适之极!”青鹤将上身衣衫脱了,一边拧着上面的汗水一边道。 “魏班听后不语,只看了眼晒得面色通红的青鹤笑了下,而后走到院内井边,也将自己上身衣衫去了,而后就提前进边的一桶水对着自己冲洗了起来。 “魏将军,怎能这般洗得?我这就去叫人烧好水让将军好好沐浴一番。”青鹤一见就着了急。 “青鹤,既入了军营,那些个精致也就无需讲究了。”魏琼缓着声音道。 “是,青鹤知道了。沙场之时,只要拼命杀敌,这些精细讲究皆都要抛了去。”青鹤立即表态道。 魏琼听得这话很是满意地点了下头,他抹了把面上的水,正待再冲洗一次时,眸光一闪间,似是发现院外有人在偷窥,他顿时面色一令,一把抓起井台上的配剑,人也似离弦之箭般的跃至外面的篱笆墙跟前。 “别,是,是我。”魏琼正待拨剑,这时,篱笆墙外,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紧接着,一道芊细袅娜的身影慢慢站起了身。 “公主,你怎么在这?”魏琼拨剑的手抖了下,脸上也都是惊愕之色,他怎么也没想到闻长歌会突然出现在武卫营的营房之外。 “我有事要和你商议,所以就来了。”闻长歌将头发绾起,又戴了幞头,身上是一件石青色的棉布直裰,活脱脱一副俊秀小内官的模样。 “可是你怎么进来的?”魏琼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这好办,我进宫要了块通行令牌,我说我是陛下身边的小内官,说陛下有事吩咐魏将军,他们自然就让我进来了。”闻长歌笑嘻嘻的,一边说着一边扬了扬手里的一块玄色令牌。 闻长歌说完之后,眼睛又朝魏琼又瞄了下,见得他去了上衣,胸肌隆起,胸口处尚有水珠不时滴落,一副坚实有力的模样。她面上顿时一红,又想起他先前胸口受过重伤,正待仔细再看一眼时,魏琼已是反应了过来,他面上一窘,然后突然间背过身去了。 “青鹤,备水沐浴!” 魏琼一边朝着屋内方向大步走着,一边吩咐青鹤道,一向稳健的脚步竟隐隐有了些凌乱的感觉。 “将军适才不是说不要精细讲究了,这都用井水冲洗过了还要沐浴吗?”青鹤以手挠头,一副很是不解的模样。 “快点,一身汗味熏着公主怎么办?”魏琼经过青鹤身边压低着声音急急道。 青鹤这才恍然大悟,他朝着闻长歌匆忙行了礼口中道:“主子,你屋内坐一会儿,我带将军去沐浴。” “诶,不用麻烦了……”闻长歌喊了一声,可是两人眨眼间已是没了影子,她不禁忍俊不住笑开了。 “熏着我吗?我根本没闻到什么异味啊?”闻长歌居然很是耳尖地听到了魏琼刚才和青鹤说的那句话。 “公主,魏将军他这样还真是可爱得紧。”一直猫着腰也打扮成小内官的红楠也站起了身,看着屋内方向吃吃笑道。 闻长歌听得没说话,只迈步进了院子,又朝着屋内走去,不过面上笑意抑止不往,分明是对红楠这话颇为认同。 不多时,魏琼自后院走至了闻长歌所在的堂屋,他换了件天青色的窄袖便服,刚清洗过的墨发散着的,只用根发带束在背后,隽秀昳丽脸上,也都是清冷沉静之色,与适才院中那露了上身显得孔武有力的英武将军恍若两人。 自魏琼进屋时起,闻长歌的一双眼睛就没离了他,她越看就越觉得魏琼这模样很是养眼,一边欣赏着,一边心里还不时叹息一声,当年在寿宴之上,那么些翩翩如玉年轻才俊,她偏偏一眼就觉得他好看顺眼。如今看来,当时自己的眼光的确不差,这人,是越发的耐看了。 “不知公主来寻我是为何事?”魏琼一礼道。 可闻长歌正光顾着欣赏他的颜,哪里听得他在说话? 第35章 “公主……”魏琼只好又唤了一声。 “公主,魏将军在和你说话呢。”一直侍立在闻长歌身后的红楠只好上前一步,轻轻扯了她的袖子。 闻长歌这才如梦初醒,收回眼光脆生生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我问公主寻我有什么事?”魏琼又重复了一遍。 “哦,我今日得了空,特的来邀将军去城外一游,但不知道将军可有空闲?”闻长歌清了下嗓音说得一本正经。 “长公主相邀,魏琼岂敢不从?”魏琼回得有板有眼。 闻长歌听得面露欢喜之色,而后就起身朝着门外走去,魏琼忙也紧跟着出去了。 营外不远处,赤鸢牵着闻长歌的马走了过来,待到眼前时,赤鸢拱手一礼道:“主子,已叫人仔细查看过了,没发现那些人讨人嫌的尾巴。” 闻长歌听得点点头,赤鸢说的“讨人嫌的尾巴”自然是指候官司的人。 片刻之后,闻长歌上了马,魏琼紧随其后,后面跟着赤鸢、青鹤及红楠,一行人纵马朝着城外方向去了。 众人一口气跑出了近五十里地,待到了一处山脚下时,闻长歌勒住缰绳下了马,众人也都纷纷停了下来。 “子美兄,此山名唤穹山,山上风景颇为秀美,我们这就进山领略一番吧。”闻长歌转过头对着魏琼道。 魏琼抬头,见着眼前树木葱茏,一片苍翠茂盛之状,远远望得半山腰处蜿蜒着一湾清亮如练的瀑布,的确是一副秀美壮丽之姿,于是点点头欣然同意。 “魏将军,此处是公主的别院所在,算是公主的领地。”身侧的青鹤又小声解释了一声。 一行人穿过山脚下一片平整开阔的树林,就进了山中别院,稍作歇息之后,闻长歌便说要进山一游,还让赤鸢寻了一副弓箭来,又饶有兴致偏要自己背着,说是一会儿不拘遇着什么山中动物,都要猎一只活的回去。红楠等人听得想笑,却又不敢出声,只好由着她背着弓箭出了门。 待出了门走出去几步远时,走在闻长歌身侧的魏琼突然间一伸手,将闻长歌身上的弓拿了过去背在了自己身上,又顺手摘了她的箭袋。 “怎么,子美兄不相信我会射箭?”闻长歌挑着一双秀长的眉问。 “嗯,相信,只是这弓的样子有些笨,你背着不搭。”魏琼声音缓缓地道。 弓的样子有些笨?闻长歌听得一时有些发愣,再抬眼看看他背上的弓,深紫色的弓身,上面雕刻龙云纹,分明是张精良细致的好弓,他怎的说这弓样子笨? 魏琼见她发呆,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下,也不说话,只自顾背着弓就往前走了几步。 “好呀,子美兄,你是说我背着弓样子笨重难看?”半晌过后,闻长歌终于领悟了过来,口中喊了一声,而后跳着脚就追上了魏琼。 赤鸢三人见了眼前这一幕,全都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而后都心照不宣的放缓着脚步,由着前面的二人越走越远。 闻长歌追到魏琼身侧,心里想想也有些想笑,她的箭术的确烂得很,背着弓的样子也定是别扭,刚才赤鸢等人的面上忍笑的模样她也是知晓的。 “唉,当年习箭的时候怕苦不好好练,如今倒真是有些后悔了,这弓都背得不像样子呢。”闻长歌蹙着眉头叹息一声。 魏琼听得这话转过脸来,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模样,又是一笑道:“真的后悔了?” 闻长歌先是点点头,而后紧接着想起什么赶紧又问:“子美兄该不是想说,不用后悔,现在学还来得及?” 闻长歌的声音里透着些心虚,魏琼见了有些忍俊不住,他停地原地看了她片刻,而后也叹了一口气。 “学什么?想猎什么,我替你猎来便是。” 魏琼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缓淡定,说完再不看她,转身踏着大步就往山里走去。 闻长歌一时愣在原地,心里将魏琼刚才的话又慢慢回味了一遍,待明白过来时,心里顿时就生了一丝甜意来。又抬眼看着魏琼修长笔挺的背影,心中欢喜又起,竟是忘了要抬步往前走。 魏琼一口气走出去了十来步远后,却是感觉身后没有动静,于是他停下脚步又转身回头,就见得闻长歌仍是站在刚才那处,她将一双手背在身后,面上带着盈盈的笑意,看向他的双眸晶亮璀璨,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魏琼又等了片刻,见她仍是呆呆的站在那里,既不说话也不迈步,他一时有些无奈,只好往回走到了她跟前。 “怎么了?莫不是刚才骑马太久累着了?”魏琼缓声问她道。 “怎么会?早跟你说过我没你想得那般娇气。”闻长歌回过神来,抬步就越过魏琼,兀自就往前面去了。 不是个娇气的人?魏琼顿时觉得这话耳熟得很,转念一想,当初两人被一路追逃,在南都入山谷之时,她当里说的也是这话。那里她与他在山谷走了大半夜,的确不是娇气的人。可是,他又想想前几日在她府邸之时,她头上被桌子撞个小包便就痛得眼泪汪汪,看着他心里阵阵发疼,这又的确是个娇气公主的模样了。 “子美兄,快走啊!”闻长歌已走出去一大截,回头看着魏琼催促道。 罢了,别想了,无论娇气与否,她都是眼前这个言笑晏晏的可亲女子,是他魏琼不由自主就靠近一些的人。魏琼一念至此,面上也不知不觉得浮现一抹笑意,他快步上了前,与她并肩而行。 山林深处,树木繁茂,遮住了漫天日头,渐渐就有了清凉之感,闻长歌兴致越发好了,不时停下来,采摘一把野果或是一把野花,只是可惜,她想猎的活物一直都没有出现。 待行得约莫一个时辰之后,魏琼见得眼前树木愈加高大茂密,像是走进了久无人烟之地,抬眼看看日头又有偏西的势头,于是他叫住了闻长歌。 “林子越发深了,恐有野兽出没,还是尽早返回吧。” “有野兽出没才好,我就是想猎得一只活物,只是可惜到现在连只野兔都未曾看见。”闻长歌靠在一棵树下,看着魏琼口中很是不在意地道。 “说得轻巧,若是那里突然出来一只吊睛白额大虫瞧你怕是不怕?”魏琼指着闻长歌的身后,故作吓唬似的道。 “怕什么?难道大虫出来了,子美兄还能丢下我跑了不成?”闻长歌笑嘻嘻地道。 魏琼听得一阵无语,正待上前一步劝得她早些离开,才抬步间,却是发现脚下有些异样,忙低头一看,蓦然就发现脚下竟是一条通体碧绿的蛇,那蛇昂着头,哧溜一声自自己脚边滑边,直直的奔向闻长歌的脚下去了。 魏琼顿时惊骇万分,他脸色一白,也来不及说话,丢了身上的弓箭,又猛地伸出双手,一把将对面的闻长歌搂了起来,而后又接连后退几步,就见得那蛇吐着信子,自闻长歌先前落脚之地滑过,转瞬之时消失在杂草丛中。 闻长歌也吓了一跳,倒不是被那蛇吓到的,她是被魏琼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傻了。此刻,她双脚悬空,正被魏琼搂抱在他的胸前,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冷咧里带着些清新,揽在她腰上的一双手臂也格外有力,闻长歌顿时就觉得自己胸膛里的那颗心怦怦乱跳着,想要平复也平复不了。 片刻之后,闻长歌垂下眉眼,悄悄地看了一眼魏琼,见得他仍是一脸的紧张之色,她不由得有些疑惑起来。 刚才她一眼瞥到,那蛇的样子与当初在南城山谷中见到的差不多,当时魏琼的手被咬了一口,她以为有毒,还替他以口吸毒来着,现在想来还觉得窘迫,没想到今日于与入山林,竟又遇上了这样的蛇,不过这次是自己差点被咬,可他的反应也太大了些吧,都抱过自己这好一会儿了还不撒手。 “子,子美兄……刚才那蛇也是通体碧绿,与南都山谷那条一般模样,定也是无毒的吧?”闻长歌小着声音低唤了一声。 听得闻长歌说话,魏琼这才如梦初醒一般,一抬眼,见得自己正紧搂了闻长歌在怀,一时尴尬不已,忙松开双手让她双脚落了地。 “非是我有意冒犯,实是因为刚才那条,那条是竹叶青……”魏琼低语一声,而后退后了两步,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面上的神色也是窘迫得很。 什么?竹叶青,闻长歌纵是再不通晓野外山林之事,可这大名鼎鼎的毒蛇竹叶青之名她还是听说过的,她当即脸色一白,后怕之时,越发觉得自己脚下好似还有什么东西正爬过来。 “子美兄,它会不会又过来了?”闻长歌惊呼一声,而后跳至魏琼身侧,一把抓着他的胳膊,面上也都是惊恐之色。 “别怕,我眼见它走远了。”魏琼忙安慰她道。 “可我还是担心……”闻长歌一双手紧紧揪着魏琼的袖子,面上也都余悸未消之色。 “适才不是连大虫都不怕吗?这会儿竟吓成这样?”魏琼回转身,看着她忍不住笑开了。 见得魏琼开了笑颜,闻长歌心头一阵轻松,一时间忘了惧怕,脸上也浮现了一抹带点羞郝的笑意来。 “子美兄,你刚才那般紧张,可是担心于我?”闻长歌小着声音问。 魏琼听得这话,魏琼愣了下,慢慢的,隽秀的脸上竟是浮上一丝晕红之色,隽秀的他忙别过脸去,口中清咳一声道:“事出突然而已……” 闻长歌见他居然红了脸来,一时间好奇不已,忙抬眼又悄悄瞄过去,见得魏琼别过脸竭力要想保持着冷静,却还是让面上的那抹晕红出卖了他。 “你,当真不是担心我吗?可是刚才,我在你脸上看到从未有过的惧怕之色。”闻长歌绕至魏琼的跟前,口中不依不饶地问。 魏琼不理会她,只垂了眼睑又后退了半步,见着他这般内敛别扭的模样,闻长歌心中愈发觉得心中欢喜,一种偏要逗他引他发窘的心思越发浓了。 第36章 “子美兄,你怎的不说话?”闻长歌又凑近他一点问道。 魏琼见得闻长歌逼近了自己,一时间竟有了些手足无措的感觉,慌乱之下便又后退了一步,而后脚下一顿,后背就抵上了一棵合抱粗的树杆来。 闻长歌却是毫不退让,她又近一步至魏琼跟前,将他上下仔仔细细的又打量了一番,而后忍着满脸的笑意道:“我还真是弄不懂了,两军阵前所向披靡斩敌无数的魏将军,在这深山老林内对着我一个人,竟像是有些怕了的模样,我倒是不知,我什么时候竟比千军万马还叫人生惧了?” 闻长歌的声音轻轻软软的,一边说着,一边还煞有介事的靠近了魏琼一点,正想再仔细瞧瞧魏琼的窘态,可是她才挪了一步,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发生了,魏琼突然间伸手,一把箍了她的腰身将她拉得近了。 “聒噪的丫头……”魏琼冷着脸,口中说得也是恨恨的,说完也不待闻长歌作出反应,就一低头,用自己的唇快速低抵在了她的粉唇上。 四唇相依间,闻长歌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响,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到他气息清新,唇瓣柔软,她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心里却是慢慢滋生了些欢喜来。 魏琼却是浅尝辄止,片刻之后他挪开唇抬起了头,见得闻长歌呆在了那里,只低垂着眉眼,双颊也有些酥红,看着她这副娇媚里带着些羞怯的模样,他勾起唇角就轻笑了起来。 听得魏琼的笑声,闻长歌这才反应了过来,心里便是有些恼自己了,本是想引他发窘的,只没想到被他“反将了一军”,这会儿羞涩难耐的人倒变成她了。 “你,你大胆……”闻长歌一时面上过不去,于是瞪了魏琼一眼,语气里也有些凶凶的感觉。 魏琼听得这话,面上笑意更加的多了,他眸光注视着她,口中却是低低道:“臣一时糊涂,冒犯了公主,请公主责罚。” 闻长歌听得他居然说起请罪的话,心里顿时就有些不是滋味来,忙抬头看看,只就着眼前人满脸的笑意,眸光里闪耀的,分明是一抹得意之色。 闻长歌这会儿总算明白过来了,自己刚才步步紧逼,还说他惧她胜过千军万马,他却是突然行这样的胆大之举,可不是以实际行动来反驳于她? “当真是要罚!”闻长歌恨恨地嘟囔了一声。 “嗯……臣但凭公主处罚。”魏琼嗓音低哑,眉眼也低垂了一点,还真的作出了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 闻长歌听得这话,面上忍不住又红了一点,她抬眼看看魏琼,见他将眉眼低敛着,神情也极是温软,更显得别有一番秀美沉静之姿。她看得心中一动,很想踮脚上前,在他鲜艳红润如菱花般的唇上轻轻地咬上一下,就当作是对他的惩罚。 闻长歌心里痒痒的蠢蠢欲动,可是一时又没胆子上前,只好站在原地巴巴地看着他,不知不觉间,将自己的粉唇都轻咬了一点都恍然不知。 “要罚便罚,怎的只这般看着?咬牙切齿的,好似要吃人一样,我倒真的有些怕了。”魏琼看了闻长歌半晌,一时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不由得很是疑惑地开口了。 吃人?自己如今的样子像是要吃人吗?想想也是,这会儿心里还真的似有一只小兽一般,竭力想冲出牢笼,将眼前这个一时温软一时霸道的人给扑倒了,再整个儿吞进肚中。 “我……我一时想不起要怎么罚,先记在帐上好了。”闻长歌贼心满满,却到底还是没有贼胆。她收回眼光,忍住了想要抬手擦一把口水的冲动,飞快地转过身,又朝林内走了好几步来。 闻长歌这般突然退却,倒是让魏琼愣了一会儿神,过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面上有一丝期待落空的失望掠过,于是摇了摇头,捡起刚才丢在地上的弓与箭袋,还是追着她的脚步走了过去。 闻长歌见得魏琼过来,冲他轻笑了下,而后脚下速度加快,似是要往什么地方赶去。 “你今日找我来这里,不会单纯是游玩而已,是有什么事吧?”魏琼边走边问道。 “你看出来了?”闻长歌转头嫣然一笑。 魏琼点点头,早在南都城及浔州之时,他就见识到了她的古灵精怪与聪慧,今日突然带他来这穹山,若说只是单纯邀他游赏山中风景,他自是不信的。 “就在前面,快到了!”闻长歌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山崖。 魏琼心中好奇,于是加快脚步同她一道快步走了过去。 这处山崖颇为陡峭,犹如竖壁一般,壁上全是山石,山石之上覆盖着厚厚一层杂草及青苔。魏琼站在崖前,心里正思忖着该如何攀爬上去。这时,却见闻长歌走到崖前停了下来,猫着腰顺着石壁脚摸索了一阵,过了片刻,她似是摸到了什么,蹲在地上就回头喊了一声。 “子美兄,找到了,过来帮下忙!” 魏琼几大步跨至她身侧,就在闻长歌站起了身,指着跟前爬满青苔的石壁道:“使劲,推开这里!” 魏琼将身上的弓箭放了下来,而后抬起双手,在闻长歌指着的那处石壁使上了劲,片刻之后,就听得“咔擦”几声响动,石壁竟是有了松动,过了一会儿,居然缓缓向内推了一道门来,紧接着,还有淡淡雾气缭绕而出。 “这是?”魏琼里面有些黝黑的空间,一时惊愕不已。 闻长歌却是没有立即回答,她抬步就走入了内,魏琼赶紧随后跟上。 闻长歌站在石门口,又伸手自里面石壁上的凹处摸索了一下,而后就拿出一根火把来,又自袖内掏出了火折子将火把点燃了。 “子美兄,随我进去探秘吧!”闻长歌举着手里的火把,面上笑意盈盈。 魏琼抬手将她手里的火把接了过来,而后越过她径直往里面走了几步,感觉里面甚是平坦空旷,于是将火把抬高了些,这才看清了里面的全貌。这里是一条狭长的溶洞通道,里面凉气逼人,仔细听来,不时还有流水潺潺之声。 “这,这是地上暗河形成的溶洞?”魏琼指着通道之后问道。 闻长歌点点头,而后迈步顺着通道继续往里走去,魏琼忙紧紧跟着。走了约摸几丈远,拐过一声巨石之后,就发现里面竟是别有洞天,这是一个宽阔异常的溶洞,方圆足有十数丈,洞顶也是极高,洞壁上有各种乳石,石花,石柱,石笋,石幔……比比皆是,令人看得眼花缭乱。 魏琼心中看得暗自惊叹,闻长歌则是示意他继续迈步朝内,两人越过这个大厅洞之后,走过一条木板铺就的廊道,居然发现其后又有溶洞,比之刚才所见的还在大上不少。 “子美兄,我想问你下,这样的一个溶洞能容得多少人?”闻长歌站到厅洞中央,指着四周问魏琼道。 “这样的一个,容得三千人怕还是绰绰有余。”魏琼打量之后道。 “三千吗?里面这样大的还有十来个之多,也就是,此中藏得三万人也不在话下了?”闻长歌忽闪着眼睛道。 魏琼听得这话,顿时眼中一亮,看向闻长歌的眼神也多了一丝惊喜来。 见得魏琼这般神色,闻长歌心知他必是猜到了几分自己的用意,她慢慢走到一旁的一处石凳上坐了下来,而后口中缓缓道:“这穹山历来是我皇家之地,此处有天然暗河形成的巨大溶洞一事,也一向不为外人所知。我父皇在世时,曾一时兴起带着我前来一游,当时他还饶有兴趣的说,有朝一日,定要叫人将这里布置一番,他得了闲暇就来这山中小居,也做一回参禅问道的仙人。只是可惜,父皇一直被国事缠事不得空闲,此事也就一直耽搁了下来。” 闻长歌说到这里顿了下,面上也生了一丝黯然来。 “后来,父皇将这穹山赐给我,他说,我一个女孩家的,不用为国事烦扰,就让我由着自己的喜好,精心布置这山中溶洞,也当一处消遣赏玩之地。当时我还欢喜得很,日夜都在思量着,要怎么打造这里,就想着有一日将这里变成个世外仙境一样,好叫父皇好好地夸我一回,只是可惜,我的想法还没有付诸实际,父皇他就……” 闻长歌说这到不再继续说下去,她注视着前方,面上也都是伤感之色。 魏琼听得没说话,只是将火把放到手边的山石缝里,而后默默地走到她身侧站着了,看向她的眸光里有丝不易觉察的怜惜之意。过了片刻,忍不住抬起一手,轻轻地揽在了她的肩头。 见得魏琼伸手过来,闻长歌顿时觉得心里一暖,于是就势伸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身,又将脸贴在他的腰侧。魏琼突然见了她这般娇软柔弱之姿,一时心中怜惜更多,于是,放在她肩头的手抬了起来,缓缓至她脑后,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抚了上去。 闻长歌提起自己的父皇,一时生了些伤感,这会儿见得魏琼一直默然着,只将掌心抚在她脑后发上,向她传递着阵阵关切之意,闻长歌顿时觉得心中好一阵熨贴,一双手出在他腰上环得更紧了些。 第37章 魏琼的腰身细窄紧实,闻长歌搂了一会儿之后,就起了顽心,于是手上搂得紧了,又用指头悄悄揉了两下,还用脸颊在他腰上蹭了几下,只到感觉魏琼的身体明显有了僵硬不自然的感觉,她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手。 “那个……我一时想起旧事,有些失礼了,子美兄别见怪啊。”闻长歌将身子坐得端正了,又清咳了一声,面上也恢复了正色。 失礼?魏琼听得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刚才她突然生出那般柔弱之样,他心中也跟着生了一丝痛来,不由自主地就想宽慰怜惜于她,可是她慢慢却变了模样,一双手紧紧箍着他的腰,脸颊还在他腰上那般又揉又蹭,天知道他忍了又忍,才忍住了想将她揉到自己怀里的冲动。 “你……你还是接着说正事吧。”魏琼脸上发窘,连忙茬开了话题,好让自己不再想着她刚才撩拨他的模样。 “好啊,说正事!”闻长歌自石上站起了身,抬起双袖,在洞中原地转了一圈,颇有一副指点江山的气势。 “前几日你与陛下在我府上见面,不是提到扩充武卫营一事吗?我后来就想,候官司眼线无处不在,在韦党眼皮底下想要扩充武卫营并非易事。我正想得有些犯愁时,无意间听间红楠提起穹山,我就想起了这些巨大的山中溶洞。” 闻长歌说完之后顿了口,只拿一双黑亮的眼睛瞅着魏琼。 “所以,你就想着,利用这穹山隐蔽,在此设立武卫营,于这溶洞之中秘密练兵?”魏琼接口道,面上也浮现一丝兴奋来。 闻长歌重重点头,魏琼见了面上喜悦更多,一连这几日他都为此事犯愁,心中一直思量却寻不到一个万全之策,没想到闻长歌竟是替他想到了,还提供了这么一人自然又隐秘的绝佳之地,他惊喜过望的同时,对闻长歌的机敏睿智更是生了丝钦佩之心。 魏琼抬眼过去,见得刚才还一脸娇软脆弱的女子,这会眸中晶亮,一副神彩飞扬意兴勃发之姿。即使是在这光线昏暗的地下溶洞之中,也丝毫不能掩饰她身上的光华与璀璨。他突然间就觉得胸中一阵欢喜一阵激荡,欢喜的是,自己有幸结识得这般明媚如朝阳般的女子。激荡的是,他感觉从今之后,他的人生途中,不仅是要为复家仇而活,他还要为这眼前这女子,竭尽所能,建功立业,为她谋得一世的平安喜乐。 魏琼一念至此,更觉胸中悸动,情素难抑,他快步走至闻长歌的跟前,突然伸出双手,一把搂在她芊细的腰身上,而后抱起了她,就在这空旷幽深的厅洞之中,紧搂着她连转了几个圈来。 闻长歌一时没料到魏琼有此举动,待反应过来时,已是双脚悬空,而后一阵眩晕袭来,整个人都飘然了起来,突然就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兴奋与欢喜,她伸出双臂紧搂着魏琼的肩头,口中发出了一阵肆意欢快的笑声来。 片刻之后,魏琼止了动作放她双脚落了地,一双手还仍是扣在她腰上,有些流连不舍的意味。 “子美兄,我就出个主意而已,没想到你这般高兴!”闻长歌抬起头,看着魏琼笑意盈盈。 “长歌机敏,魏琼钦佩……”魏琼低着嗓音,那声“长歌”被他唤得很是轻软。 闻长歌听得他这声,心里顿时就觉得有丝甜意袭来,她将双臂松松地揽在他的脖颈之旁,而后笑弯了一双眉眼就道:“嗯?子美兄只是钦佩吗?没有别的了?” 闻长歌声音轻轻软软,在这溶洞之地,听起来有种空灵柔媚的感觉,魏琼听得心中生出柔软悸动之意,可面上却是竭力保持着平静,又见她抬眼看来,一时感觉窘迫便敛了眉眼,避开了她带着些询问的眼神。 “你为何不说话?是真的没有别的了吗?”闻长歌见得魏琼避开自己的眼神,一时间心中有些失落,说话的语气里也带着委屈来。 魏琼听得她这般,立即抬眸看她,面上也有了一丝着急来,这时就见倚在自己胸前的人,正用一双黑亮的杏眼灼灼地看向了他。他心中没来由就是一阵紧张,忙将视线下移,自她小巧挺直的鼻梁落到了她的唇瓣之上,晕黄的光线之下,她小巧的粉唇更显润泽饱满。魏琼的眼光在上面停驻了片刻,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情思涌动,于是低了头,一点一点的慢慢靠近了,启了双唇,吮住了将那抹让他生了渴望的粉红。 他的气息到来之时,闻长歌先是有些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片刻之后,心中柔情滋生,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眸,又踮了脚,双手软软地勾了下,满心欢喜着将他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些。 四周静悄悄的,远处的潺潺流水也似放慢了脚步,变得轻缓许多,像是生怕打扰了这一对缱绻难舍的人儿。渐渐的,洞壁上插着的火把也似被这柔情四溢的氛围所影响,变得忽隐忽现柔弱了起来,洞中的光线也越来越弱了。 过了好一会儿,洞中光线的变化终于被魏琼觉察到了,他有些不舍地抬起头,低哑着嗓音道:“我们该是要出去了,一会儿火把就要熄了。” 听得这话,闻长歌这才如梦初醒,她转头看了身后听火把一眼,见得火把忽明忽暗,果然是即将熄灭的模样,她顿时着了急,连忙快走过去,一把拨了火把出来,而后迈步就要往外走。 “都怪子美兄,不早些提醒我,一会儿这里面黑漆一团可是怎么办?”闻长歌经过魏琼身侧进,脚下不停,口中还嗔怪了一声。 魏琼听得勾唇轻笑了起来,见得闻长歌已是越过了他的身侧,他一伸手,就将她一只手腕给抓住了。 闻长歌有些惊讶地回过头,就见得魏琼伸手一捞,就将她重新又带至他的胸前。 “勿担心,有我。”魏琼一边轻缓着声音,一边抬手接地了她手里的火把。 闻长歌听了愣了下神,转念又想想,也是,他这样的人,怕是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出口的吧,自己还担心什么呢。 “好吧,那一切就仰仗子美兄了。”闻长歌神色一松,冲着魏琼嫣然一笑。而后就与他并肩朝外走去。 行至一半时,那火把的火亮扑腾几下,果然就慢慢熄灭了,闻长歌只觉眼前一黑,更觉这地下溶洞内凉意袭人。正有些不安之时,魏琼伸手过来,将她的手攥在了掌心里。他的掌心干燥温热,闻长歌只觉有一股暖流自他手上传递过来,当即周身凉意尽去,心里也变得安定了起来。 闻长歌被魏琼牵在身侧走了一会儿,渐渐的,就有一丝光线自那溶洞顶上罅隙里透露进来,凭着些微弱光线终于可以正常行走了。她悄悄抬眼,见得魏琼的面色沉静,走得一副心有旁骛的模样,她一时顽心又起,用自己的指头在他的掌心轻轻勾划了两下。勾过之后,忙低眉顺眼作出一副专心走路的样子。 闻长歌低着头很是心虑地走了一段路,可是魏琼似是没有感觉到她的小动作一般,一丝反应也无,于是她又忍不住侧过脸飞快的瞄了一眼,却见他仍是一脸平静的正视着前方。她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在心里暗自嘀咕道,还说让我别怕,瞧他走得这一副专心模样,心里肯定是紧张的,要不然怎么连她这样的动作都没发现。 不多时,两人终于走到了出口处的那条通道内,见得外面的光线透过半掩着石门透了出来,闻长歌只觉眼前一亮,浑身也有了轻松之感,她一把松开了魏琼的手,正待快走几步奔至门口去。可她才迈出一步去,就感觉身体一阵后倾,下一下瞬间,就发现整个人倒在魏琼怀里,原来是魏琼突然伸出将她拽了过来。 “子美兄,什么事?”闻长歌抬眼看他很是惊讶地问。 “说,为什么要挠我的手掌?”魏琼冷着脸,声音也似蕴着一丝恼意。 挠,挠手掌?闻长歌一时呆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刚才一时好玩在他掌心勾划了两下,没想到他当时表现一脸正经一副毫无知觉的模样,可万没想到,他等了这半天,等到自己都忘了这茬事的时候竟来“兴师问罪”了。 “挠?我挠了吗?没有没有,肯定是你的错觉!”闻长歌哪里肯承认,忙着头一口否认。 “怎会是错觉?我记得清清楚楚……”魏琼说到这里顿了下,而后又斜了她一眼。 “很痒。” 魏琼低沉着嗓音又咬出了三个字来,说完又将一双眸子紧紧锁了闻长歌的眉眼。 闻长歌只觉得心儿轻颤了一下,她面上呆呆的,心里却是在咆哮着,这人看着一本正经一脸正气的,可是暗戳戳撩人的功夫来当真是了得,他这话说得直叫人心里扑愣扑愣直跳,只想一头扎进他怀里去。 第38章 “是……是吗?可能是我不,不小心碰到的吧?”过了半晌,闻长歌才酥红了脸支吾着道。 “真是的不小心?”魏琼质问一声,看向她的一双眸子变得清亮犀利。 “自然是真……” 闻长歌慌忙点头,可她话还未说完,只感觉唇上一热,她顿时就再说不也话来,因为魏琼已是低头亲了过来。 “嗯,信你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快回去吧。”魏琼如同蜻蜓点水,一触即离后,看她一眼,而后平静着声音道。 魏琼说完就越过她,迈步往门口走去了,可闻长歌一时呆在了原地,她的一只手抚在了自己的唇上,面上晕红,心里也还兀自乱跳着。 果然不是个好人,不过勾了他两下指头,他竟一气儿反击这么些来。如今他跟个没事人一样,倒是她,被撩拨得一时半会儿都回不过神来。闻长歌在心里不停地腹诽着,只到魏琼将石门打开了,又转过身站在门口等着她,她才寻回了自己的魂儿,清咳一声,面上恢复成若无其事的神情,慢慢朝门口走去了。 两人出了石门之后,魏琼又将石门掩了起来,自外面看去,这就是一面长满青苔的石壁,一点痕迹也不看不到。 “太阳都快落山了……” 闻长歌看着天边的太阳,又回过头,见着魏琼将放在石门外的弓箭拿了起来,她又轻叹了一声道:“只可惜没来得及猎一只活物带回去。” 魏琼正待回她的话,可抬眼之间,竟是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团红色的身影一蹿而过,他顿时警觉,身形纵起,向前方跃了过去,待双脚落地之时,飞快的张弓搭箭,而后一抬手,箭如闪电而出,那奋力逃窜的红色身影便身子前倾,挣扎了片刻就倒在草丛里起不来了。 “射中了,射中了,是什么?看着红通通的……”闻长歌跑了过来,口中嚷着,又迫不及待地要冲进草丛中去看一眼。 魏琼却是一抬手将她拽到了自己的身后,而后放下了手中的弓箭,弯了腰,又自靴筒中抽了匕首来,而后慢慢朝着草丛中猎物倒地之处走了过去,闻长歌一眼瞥见他手上的是自己那张含章匕首,顿时心里又是一阵暗喜。 “长歌,你过来看……”片刻之后,魏琼朝这边喊了一声。 闻长歌听得兴奋起来,快着脚步就到了魏琼身侧,低头朝地上一看,顿时惊喜万分起来,地上卧着一团火红的身影,乌黑盈亮的圆眼睛,毛茸茸的长尾巴,只是后腿上中了一箭,正流着血动弹不得。 “是赤狐,从未见过毛色这般纯正的!”闻长歌绕着那只红色的狐狸打个圈,语气里抑止不住的激动。 魏琼听得这话,也低头仔细看了看,片刻后也面露惊喜之色,没想到无意间射得的这只畜生,还真的是一只通体毛色发红的赤狐。 闻长歌见那只赤狐眨巴着一双眼睛,一副痛楚伤心的表情,忍不住靠近一点,又取出了袖中的帕子想给它包扎一下腿,魏琼见状连忙阻止了她。 “这畜生最是狡猾善诈,莫叫它伤了你。”魏琼一边说着,一边蹲下来,伸手箍住了那赤狐的上身,让它动弹不得,而后才让闻长歌靠近了她,拔了它腿上的箭,又将伤口包扎了。 “你确点要将它带回去养着吗?”魏琼又问。 “嗯,我拿它有用,过个两天你就知晓了。”闻长歌却是卖了个关子。 魏琼一时猜不透她的用意,不过他也不再追问,只朝她笑了下。 “主子,魏将军,可是要帮忙?”赤鸢的声音自草丛外响了起来。 “赤鸢,你来的正好,魏将军猎了只赤狐,你叫人带回去,要好生照料着。”闻长歌站起身吩咐道。 赤鸢应了一声,片刻之后,领着侍卫进来,将那赤狐抬了出去。 日头渐渐偏西,闻长歌决定打道出府,一群人很快到了山脚下,红楠已很是贴心的叫人赶过一辆马车来。 闻长歌上了马车,红楠也跟着上来,伸手放帘子之时,抬眼看了看车外,又回过头又对着坐在里面的闻长歌笑道:“公主,我瞧着魏将军一脸的不舍呢。” 闻长歌听得白了红楠一眼,适才她上车之前,魏琼站到在车前,分明是一脸平静之色,还很是恭敬的和她行了礼的,这会儿众人跟前怎么可能表现得太过? 闻长歌本是不信红楠的话,可片刻后,她还是有些按捺不住,于是伸手扯开了车帘朝外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一眼就撞在了车外魏琼的眼内,那人看着她,一双眸子平静如水,又倾身朝她一礼。 “臣魏琼恭送长公主。”魏琼恭敬着声音又施一礼。 见得魏琼这般一脸谦恭的模样,与山中溶洞内那般温软恣意的截然不同,闻长歌突然间就觉得面上一热,慌的就伸手一扯,将那车帘猛的一下子就拉上了。 “你这丫头胡说八道……”闻长歌斥了红楠一声。 “公主,我冤枉,我刚才真的一眼就瞅见了,怎么公主朝外看时,他就变得一副恭敬有礼模样了?”红楠委屈着声音道。 “定是你眼花了。”闻长歌又轻斥了她一声,而后再不理她,只靠在软榻上,闭上了眼睛装作假寐,心里却是有些欢喜,红楠定是没看错,那人,定是一时不小心漏了形了。 “眼花了吗?没有吧,我这也没到眼花的年岁啊……”红楠还兀自嘀咕着,闻长歌听得忍不住想笑,忙侧过身子装作累极睡着了。 …… 次日晌午之前,紫光殿御书房内,皇帝闻毓正听着几位辅政大臣在议事,在坐的有韦太师,陈太傅以及刘太尉,还有两名尚书省的两名官员。正说话间,这时,一名内侍走了进来,至皇帝跟前小声说了两句话。 “哦,阿姐怎的有空来了?她有说什么事吗?”闻毓立即面露喜色道。 “回陛下,长公主没说具体什么事,只说她在外面等您,说等您议完事就去寻她。不过小的见得长公主叫人抬着一只笼子,上面盖着布,一时也看不出里面是什么。”那内侍又道。 屋内正在说话官员听得这话,一时都住了口来,面上也都露出了好奇才之色来。这长公主与皇帝一向亲密,性子也是个不拘小节的,在宫外得了什么新鲜玩奇儿,总是要送进宫来进献给皇帝,今日也不知得了什么,竟这般迫不及待地就送了来。 “各位爱卿,刚才所议之事由太师定夺便是,朕这会儿有点事,就先走一步了!”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闻毓这时突然自御座上站起身,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大步朝大门方向去了。 “臣等恭送陛下。”众大臣慌忙起身施礼,可闻毓的身影已是到了大门口了。 屋内几人面面相觑一番,一时间脸上都有了些无奈之。,皇帝年少,本就有些坐不住,又听得内侍说长公主带了稀罕东西来,这一时半会都按捺不住了,竟是抛下正着议事的大臣们自顾走了。 “阿姐,你给我带什么来?”外面皇帝的声音传了进来,这声音轻松活泼,与刚才坐在御书房内无精打彩的模样很是不同。 “陛下,你怎么这个时候就出来了?太师和太傅他们都还在屋内吧?”闻长歌清脆脆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众人听得这话,一时就醒悟了过来,忙迈步朝门口走去,韦太师虽是面上浮过一丝倨傲之色,可一时碍于礼节,也自坐上起了身,同众人一道出门站在了门口台阶上。 “臣等见过长公主。”众人对着院内身着大红罗衫的闻长歌施礼道。 “各位老大人免礼,是长歌一时兴起,扰了陛下与各位大人议事了。”闻长歌笑盈盈地欠身还了一礼。 “议了一个多时辰了,也是该暂歇一会儿,不知长公主今日给陛下带来什么新奇物件?老臣可也想开回眼界。”陈太傅是个儒雅斯文的老者,听得闻长歌说话,便捋了把胡子看着她笑呵呵地道。 闻长歌一听这话顿时也笑开了,她回头挥了下手,而后对着陈太傅道:“老师,长歌今日带来的确是件新奇物,请陛下,老师及各位大人一同欣赏吧。” 皇帝还是太子时,陈太傅曾为太子之师,闻长歌也跟着一块上过课,曾此一直唤陈太傅为“老师”。闻毓见得这些大臣一道出门来,本来还有一丝心虚的感觉,这会儿听得闻长歌与陈太傅说得融洽,当即没了顾忌,挥着手就催着内侍们将闻长歌带来的东西抬过来。 片刻后,两个内侍抬着只笼子就过来了,一个内侍抬手揭了上面的盖布,闻毓迫不及待地凑上前,而后口中就发出了一阵惊喜之声。 “是赤狐,竟是赤狐,跟火一般红的赤狐!”闻毓围着笼子转着圈,面上净是兴奋之色。 “阿姐,你从何处得来的?”闻毓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笼内的赤狐,口中问闻长歌道。 “昨日我闲来无事去了趟穹山,无意间遇见得它,就叫赤鸢设法猎了来,因见着它毛色纯正好看,就想着拿来给你看看。”闻长歌笑着道。 “原来是穹山之物,我早就想去阿山的穹山一游,只是时常犯些惫懒一直没能成行,真没想山穹山之内还有这等稀罕之物!”闻毓在笼子之前蹲了下了身子,看着里面的赤狐,欢喜之色言于溢表,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出来,想要在那赤狐头顶摸一把。 第39章 “陛下小心,听人说这东西最是狡猾,可别伤了陛下。”身侧的内侍忙劝阻道。 “狡猾好啊,我就喜欢它的狡猾劲!长兴,派人将笼子搬到西苑去,朕要好好欣赏一番,再和阿姐仔细问问是怎么抓到它的?”闻毓眉飞色舞地吩咐道。 那名唤“长兴”的内侍忙应了下,转身抬呼一声,而后就有两个小内侍将笼子抬了起来,径直往西苑方向去了。 “阿姐,我们也过去吧。”闻毓站在闻长歌身侧催促了一声。 “陛下,是不是等议完事之后?”闻长歌看着院内站着的韦太师几人,伸手扯了下闻毓的胳膊道。 “哦,那个……诸事就仰仗太师了啊。”闻毓对着韦太师很是客气地道。 “老臣不敢,为陛下分忧乃是老臣份内之事。”韦太师缓着语气道。 闻毓闻言面上一阵轻松,一把扯了闻长歌的袖子,两人就一道往外去了。 “唉,陛下这,这玩心也着实大了些,政事还没议完,怎能就这样走了?”刘太尉看着皇帝欢喜雀跃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 “陛下年纪尚小,这贪玩好奇之心总是有的,假以时日,自会慢慢好起来。诸位,还是随老夫一道入书房议事才是。”韦太师拿眼瞥了下众人,说完之后,双袖拂在身后,朝着书房方向迈出了四平八稳的步伐。 “是,太师所言极是。”刘太尉忙拱手道,其余人忙也都紧跟在韦太师身后。 陈太傅走在了最后,他转头看了一眼西暖阁的方向,面上却是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 西苑之内,闻毓叫人将那赤狐送进了后园,而后就与闻长歌坐在后苑的小亭内说话。 “阿姐,我适才表现如何,那韦太师定是信了吧?”闻毓问。 “嗯,陛下表现得很是自然,就像个贪玩的小孩子!”闻长歌笑道。 “对了,阿姐,你带魏将军去过穹山了,他进了那地下暗河了吗?”闻毓又问,面上闪过一丝急切来。 闻长歌点头,闻毓顿时面露惊喜之色。 “你别急,凡事都得按部就班的慢慢来。”闻长歌轻笑着道。 闻毓听得也点头,姐弟二人随后又窃窃私语了好一番。 …… 自昭宁长公主送了一只赤狐入宫之后,朝臣们便渐渐发现皇帝有了些变化。他先是一门心思地想要驯服那只赤狐,不仅替那赤狐治好了腿上的箭伤,还叫了宫人细心照料。待那赤狐身体恢复了,戒心没了,也变得格外温顺起来,皇帝成就感颇强,他见着只有一只赤狐被关在后苑中,又起了别的心思,说是想要再猎一只别的与那赤狐作伴,还说这次想要亲自入穹山狩猎。 就这样,一向对骑射之事不怎么热衷的皇帝,因着这一只赤狐,竟是对狩猎一事生了兴致来,竟去了多久未曾去过的武卫营请射箭的技巧。说来也巧,武卫营新任的武卫将军魏琼竟是个神箭手,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引得皇帝惊叹不已,他只略略教了皇帝几招,那箭术一向不怎样的皇帝竟射得天上正飞的一只鸟儿,喜得皇帝大呼惊奇的同时,也将武卫营魏将军好一阵夸赞褒扬。 又过了几日,皇帝竟又带领武卫营真的去了一趟长公主的穹山,这一次,武卫将军大显身手,替皇帝射得猎物,其中不泛久不常见和稀罕之物。皇帝龙颜大悦,当即重赏了武卫将军。回来之后还作了一个重大的决定,那就是,借长公主的穹山,在那里修一个大型的狩猎场,由武卫将军全权负责。 御史们听说了,纷纷上书,都是规劝皇帝不能如此玩物丧志,可皇帝于这件事上却是异常的固执,御史们苦心婆心也好,碎首直谏也罢,他都一概不予理会,直叫御史们急得只揪胡子。只好都去求韦太师,请他出面劝阻皇帝。可韦太师却是不慌不忙,只说皇帝年少,偶有任性之事不敢大惊小怪,待大些就好了,御史们一时没了辙,也只好由着皇帝在穹山大兴土木胡闹了起来。 这一日风和日丽,闻长歌才起了身,就见得红楠快步走了进来,而后对着闻长歌一脸欢喜地道:“公主,陛下派了内官来,说是请公主午后和他一道去穹山一趟,说是那狩猎场初具规模了,邀请公主去看呢。” 闻长歌听得心中一喜,唇角也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 “公主,去了穹山,可是就能见到魏将军了?”红楠压低了声音,一模悄咪咪的模样。 听得红楠提起魏琼,闻长歌顿时心里生过一阵悸动来,自上次在穹山见了面,又决定在穹山秘密练兵之后,为避免候官司的人寻得踪迹,她与魏琼就一直没见过面,算来已近二个月的时间了。 闻长歌想着魏琼一时就入了神,直到红楠连唤了几声才反应过来,忙起身梳洗去了。 …… 午后,闻长歌与闻毓一道入了穹山,果然见得狩猎场已是初具雏形,山脚下的围栏,跑马场,看台,还有供歇息供给用的房屋,都在有条不紊的修建着。闻毓见状很是高兴,忙叫人请了魏琼于山中别院一见。 闻长歌和闻毓一道,坐在别院的一处小厅内喝些茶水说着话,不多时,就听见院外有脚步声传来。 “魏大哥,陛下和长公主在里面,已是等候多时了。”云翮的声音响了起来。 “有劳云兄弟带路。” 魏琼低沉带些磁性的声音传进了厅内,闻长歌听得这声音,心里没来由地就怦然跳动了起来,面上也生了些灼热来,她担心被闻毓见了她的异样,忙坐直了身子竭力保持了平静。 片刻之后,云翮领着魏琼进了门。 “臣魏琼见过陛下,见过长公主。”魏琼站在门口恭身一礼。 “魏将军不必多礼,快,坐下说话。”闻毓见了魏琼一脸的亲切之色。 魏琼依言在下首做了,有内侍捧上了茶水。魏琼一路赶来,像是有些渴了,于是拿起茶盏就满饮了一口。闻长歌这时才悄悄抬眼看看他,见他着一身玄衣的软甲衣,仍是一副眉目似画的隽秀模样,只是整个人看起来好似清瘦了些。 想来这阵子日夜操劳累着了,闻长歌正看得有些心疼,冷不防魏琼突然间抬眼朝她看了过来,他眸光轻软,分明带着喜悦之色,闻长歌一时收眼不及,就那样直直的撞进他的眼内,她面上一热,有些慌乱的收回眼光,而后拿起自己案前的茶盏,装作喝起了水,不敢再朝魏琼的方向看了。 “陛下,臣这就向您禀报一下这段时日的进展。”一会之后,魏琼又是拱手一礼对着闻毓道。 “好,魏将军请讲。”闻毓响亮着声音很是欢喜地道。 魏琼点头应下,而后就将穹山现在的情形向皇帝详述一遍。这阵子,魏琼明面上替皇帝督工修建狩猎场,暗地里,却是领着武卫营众人将那些地下暗河里的溶洞都修成了操练场,又自山下猎场内修了一条密道直通那里。每天夜深之时,那些武卫营兵士便沿着通道进入溶洞之内,由魏琼亲自带着操练。 “陛下,先前的武卫营,加上自内卫营挑选出来,还有长公主处调来的人,一共有近六千人,已全部编入了新的武卫营,臣已为他们制订了操练计划,想来假以时日,定是能见成效。”魏琼说到最后,语气轻缓,却是带着一般子笃定沉稳。 “好,好!朕相信魏将军定是能替朕训练出一支既忠诚又威武的亲卫军来!”闻毓听得一脸的振奋之色。 “对了,候官司最近有什么动静?可曾有迹像发现这穹山中的秘密?”闻毓又转向云翮问。 “陛下放心,因是皇家私地,又有陛下的禁令,闲杂人等一概不能靠近穹山,再加上魏将军的军纪又严明,候官司的人根本没机会混进来,就算是远远打量,也只是看到山下狩猎场内修建的情形。”云翮回道。 闻毓听得这话,顿时面露轻松之色,片刻之后,他的目光在闻长歌和魏琼身上转了一圈,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于是起身对着云翮道:“云翮,这屋内有些闷,你陪我出去走走,看着能不能再猎一只白狐,也好与我那后苑的赤狐作个伴儿!” “是,陛下。”云翮忙答应一声。 魏琼忙起身施礼相送,闻长闻毓挥了下手又转头朝闻长歌笑了笑,而后就快着脚步出了门。一直侍立在闻长歌身侧的红楠也忙寻个借口退了下去。 屋内一时没了旁人,闻长歌见着魏琼自门口慢慢转身过来,她顿时就觉得有些紧张了,于是敛了眉眼,抬手端起案上的茶盏就喝了起来。 “请问公主午膳吃的什么?”魏琼站在了闻长歌的案前,看着她低声问道。 午膳吃的什么?闻长歌听得一愣,不知道魏琼为什么一见面就问她这个,她放下手中的茶盏,揉了揉额头仔细想了下,然后掰着手指头道:“午膳我吃了半碗红米饭,两只绣球丸子,一点鸡肉笋丝,还有菌菇汤……还有我就想不起来了,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闻长歌说完之后,看着魏琼一脸的疑问之色。 第40章 “听起来都是些清淡之物,那怎的一直在喝茶水?”魏琼面色平静,声音也毫无波澜。 闻长歌听得这话又是一阵愣神,片刻后才意会了过来,他刚进门时不久,自己悄悄看他时,被他正好看到,一时发窘便低头装着喝水。后来听他与皇帝说话,自己在一旁安静听时,听得高兴时好像又喝了些水。这会儿独自面对他,心里有些紧张,又不由自主地喝起了茶水,是以魏琼问她午膳吃的什么,只有午膳吃得太咸才会这样不停的喝水吧。 “两个月没见了,魏将军也学会拐着弯的说话了?”闻长歌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魏琼有有些没好气似地道。 魏琼听得没说话,只是将唇角勾起,朝她笑了起来。闻长歌见得也是一笑,而后起了身,绕过长案又走到了他跟前。 “子美兄近日辛苦了,人看着也清减了不少。”闻长歌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道。 “你也说了,两个月没见了。”魏琼声音轻缓着回了一句。 闻长歌第一反应是他答非所问,明明是自己说他清减了,他怎的提到二个月没见面的事,可过了片刻,不知怎么的,另一个念头又浮上心头,他难道是在说,因为两个月没见到自己,所以他瘦了,他想说的是“相思最是催人瘦”吗? 闻长歌想到这里,心中怦然一动,一阵欢喜袭过的同时,却又有些犹豫起来,他怎么会因相思而瘦?这阵子他既要督造狩猎场,又要入那地下暗河领操练之事,分明是这样的日夜操劳所以才致他消瘦的吧。 “都怪青鹤没照顾好你,一会儿叫他过来,我得好好说他一顿。”闻长歌心中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不敢确定魏话里的意思,于是嗔怪着提起了青鹤来。 “不关青鹤的事,他人聪明,做事机灵,如今在我身边颇为得力。”魏琼一口否认道。 “那就好,你身边,该是有个得力又贴心的人,你自己也要注意,不可操劳过度,不然,不然,我……” 闻长歌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一抬眼,见着魏琼眼下有浅浅的青色,神色也有丝疲惫,她顿时有些心疼起来。 “你待怎样?”魏琼却是靠近了一步追问道。 “我……我自是会担心的。”闻长歌收回眼光低了头,口中嘀咕了一声。 魏琼听得这话,似是十分的欢悦,他低笑了一声,眸光注视她,面上的神色也变得温软。 “我在这附近发现了一处有趣地方,你要不要和我一快去看看?”正当闻长歌被他看得窘颇不已时,就听得魏琼又道。 闻长歌听得兴致大起,忙点头欣然同意,两人一道出了门,走了约莫半里地儿,就见得前面不远处有条小溪,溪边开满了各色的野花儿。闻长歌一见就很是欢喜,忙拎起裙摆奔了过去。 来到溪边之时,就听得潺潺流水之声,那溪水清澈见底,还有小鱼小虾在水底慵懒地游来游去。 “这地方既清静又惬意,我喜欢。”闻长歌站在溪边的大青石上,迎着山谷中的清风,大着声音喊了一声。 魏琼见着她笑得舒心模样,面上也露了轻松愉悦之色,他走上前,与她并肩站在了一处。 “咦,子美兄,对面那是什么?”闻长歌突然对着小溪对岸问道,那里树木茂盛,树后好似掩藏着什么,像是一小间木屋子。 “走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魏琼平淡着声音道。 闻长歌一听兴致又起,正待抬步往对面去,可一抬脚,就发现脚下就是溪水,想要去对面可不得要淌水。 闻长歌顿下了脚步,一时犯了难来,她今日脚上穿是双羊皮小靴,要是就这么踩过去,这靴子定是全都湿了去,这靴子若是湿子,一会儿走不了路可不得出丑,有心说不去了吧,可对面的情形又让她心痒痒的。她看着对面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把心一横,而后就坐在了大青石,又伸手抬起了自己的一只脚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魏琼见得很是惊讶地问。 “脱了鞋袜,赤脚蹚过去。”闻长歌脱口而出。 魏琼听得神色明显僵了下,继而便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他在闻长歌跟前蹲了下身子,按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脱靴的动作。 “你也真敢想,也不怕那水底有石头硌着……”魏琼叹口气道。 “那些石头都是些圆卵石,怎么能硌着我?”闻长歌却是不信,正打算避开魏琼的手继续脱自己的靴子。 “不光有石子,还有虾呀蟹的,指不定还有水蛇。”魏琼缓着声音道。 闻长歌一听“水蛇”两字,面上一白,果然就不敢再动弹了,她与魏琼在一起已是两次遇蛇,两次都将她吓得不轻,今日一听这“蛇”字,更有心有余悸。 魏琼见得她脸上有惊惧之色,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笑将起来,闻长歌见他发笑,一时有些着恼,一把拍开魏琼的手,又站起身,就打算穿着靴子直接下到溪水中。 “还是个倔丫头。” 魏琼有些无奈地嘟囔了一声,而后突然伸出双手,扣住了她的腰身,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闻长歌一时没防备,惊讶的低呼了一声,待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被魏琼抱在了怀里,抬眼一看,悬空的脚下便是潺潺流动的溪水了。 “你早说这样不就行了,我还脱什么鞋袜嘛?”闻长歌一边嗔怪一声,一双手也很是自然地就环在了魏琼的肩头。 魏琼听了不说话,只低笑一声,而后脚下纵起,轻点几块溪石,瞬间就带着闻长歌跃过了小溪。 待到了对岸,魏琼正待放下闻长歌,可闻长歌确是将双手一搂,一双脚也蜷缩了起来。 “怎么了?”魏琼有些意外地问。 “刚才走路走得累了,脚也有些疼。”闻长歌脆软着声音道。 累了,还脚疼?魏琼顿是有些愣住了,她与皇帝同来,定是乘马车来的,这自山脚到别院,自别院出来到这里也不过半里路,她怎么就说累了?想当初她跟着他在那南都城外山谷中,走了大半夜可也没叫一声累,今日怎的就娇气起来了? “你……可是身子不适?”魏琼果然不再放她下来,只低头看着问,还一脸的担忧之色。 闻长歌听得他这般问,心里不由得又有些恼了,心想我能告诉你,我贪念你的怀抱想多赖一会儿吗? 魏琼见她不吱声,一双秀眉还蹙了一点,还真似有些不适的模样,他顿时有些紧张了起来。 “我没事,就是有点脚疼。”见得魏琼又要追问,闻长歌忙又开口解释道。 “那找个地方坐下来,去了鞋袜我替你看下,可是有硬物硌着了。”魏琼软着声音又道。 “那怎么行?我一个姑娘家,哪能在你跟前赤着脚?”闻长歌连忙摇头,口中还嗔怪了起来。 魏琼听了这话,面上的神情更是无奈了,刚才也不知道是谁坐在那溪边的青石上,大咧咧就要脱下鞋袜下水去,当时不是当着他的面吗?刚才还一点也不乎,这会儿就这般在意起来了? 可是她一直喊着脚疼,又不肯去了鞋袜让自己看,那怎么办?魏琼不禁有些左右为难了,低头看一眼怀里的人,就见她那双黑亮的眼睛忽闪着,分明见得有一丝慧诘的隐在其中。一双手轻挽在自己的肩头,一副很是惬意舒适的神情,魏琼看了一眼,心里一阵悸动的同时,忽然间慢慢也就明白过来了。 “想赖着我就直说,还骗我说什么脚疼?”魏琼低了头,靠近了闻长歌的耳畔,声音低低的,唇边还溢着一丝笑意。 赖着他?闻长歌听得先是一愣,转念一想,自己可不就是想这样赖着他?感受着他有力的胸膛和臂膀,还有他身上清爽好闻的气息。只是这会儿被他发现了,还真是叫她的面上一时有些过去,于是垂下眼睑叹了一口气。 “好好的叹什么气?”魏琼有些意外地问。 “嗯……被你发现了,觉得挺难为情的。”闻长歌小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还将脑袋缩了缩,一副娇羞不已的模样。 “两月不见,我倒是不知,一向脸皮厚的长歌竟变得这般怕羞了?”魏琼冷哼了一声,面上却是忍着一丝笑意。 “我脸皮厚吗?没有吧,我这模样不够娇不够羞吗?”闻长歌一听炸了毛,一边嚷着,一边双手将魏琼的脚颈搂得紧了,还使上了些力。 “不不不,我说错了,够娇,也够羞,快松手,气儿上不来了……”见得闻长歌这般赖皮,魏琼倒是怕了,忙不迭的连声道。 “哈哈……”见得一向四平八稳冷静自持的魏琼乱了阵脚,闻长歌顿时感觉很是畅快,手上放松了些,而后就大笑了起来。 魏琼听得她的笑声,心情也似是愉悦了起来,他将托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像是要将她搂得靠近自己一点,可就在这时,闻长歌抬眼看了前方一眼,而后就惊呼了起来。 她眼光到处,就见得一棵参天的大树,那树高达数丈,枝桠繁茂,枝桠之间,竟是有一段木梯自地面旋转而上,沿着木梯向上看去,就看见一幢两层高的木房子,离地几丈高,稳稳的矗立在几支粗壮的树杈之上。 第41章 “是树屋,那里竟有一幢树屋!”闻长歌口中惊呼着,也不待魏琼反应,双手一松就自他怀中跳将下来,而后拎起裙摆,飞也般的朝那树屋方向跑了过去。 “刚还喊脚疼呢。”魏琼看着她脚下生风的欢脱模样,口中嘀咕一声,摇了摇头,面上轻笑着,也朝那树屋走了过去。 闻长歌站在树底下,仰着头看着那树屋,面上喜悦万分,口中更是啧啧赞叹个不停。那树屋的梯子是用木板铺就的,两边的扶手却是用藤条编就而成,褐色的藤条上面还有绿色的叶子,远远看去,两弯青碧蜿蜒而上,看起来别有一番意趣。 梯子的尽头,是树屋的入口。树屋分成两层,底下一层是敞开式的,像是个小亭子,上面一层是间有门有窗户的小屋,雕花的门窗,尖尖的带着翘角的屋顶,令人感觉有种说不出的精巧雅致。 “子美兄,你看看,这屋子好漂亮,我做梦都想有这样的一幢小屋子……”闻长歌手指着那木屋,口中叹着,一双眼睛紧盯着,一时就舍不开挪开视线了。 “你喜欢?”魏琼站在她身侧,看着那树屋问。 “嗯,喜欢,喜欢得要命,恨不得将它占为已有,只不知道这屋子的主子是谁?也不知道需要什么条件才肯将这屋子给我?”闻长歌喃喃自语着,一副入了迷的模样。 见她竟是欢喜成这样,魏琼面上的笑意也更加的多了,他忍了笑,靠近她一咪,然后低缓着声音道:“这整个穹山不都是你的吗?” 闻长歌听了这一句,先是愣了下,而后转脸看着魏琼,面上的浮现一丝迷惑之色。 “你这么说倒让我想起来了,这穹山外人一向不得进,虽说陛下如今借这地方修狩猎场,想来进山入口你也是管得严的,那是谁进来我的别院附近,还建了这般精巧的屋子呢?” 闻长歌见得魏琼不语,一时等不及便又快步走到那大树下,伸手抚上了那木梯,又朝上看了看,面上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发现什么了?”魏琼也走过来问她道。 “我看这木板都像是新锯的,还有新木头的清香,这藤条也像是新采的,对了,这地下的土也像是新翻过。”闻长歌指指梯子,又指指脚下的地面道。 “是,这屋子前几日才完工的,这地也是昨日才翻的,青鹤本来说今日得空有买些花草种子来,这不是你和陛下来就耽搁了吗?”魏琼一边说着,一边踏上了木梯扶手处,然后转过头,面上带着一丝笑意看向了闻长歌。 此刻的魏琼声音轻缓,看向她的眸光也极是轻软,带着一丝欢喜与期待。闻长歌先是圆睁着眼睛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原来这屋子竟是他亲手所建。想想也是,这穹山如今戒备森严,连候官司的人都混不进来,除了他,还能有谁的别院附近建一所树屋呢?可是,他为什么要造这树屋?是练兵闲暇之时用来消遣用的,还是有其他的用途?比如说,是为她修的,今日带她来就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闻长歌想到这里,心里隐隐有些欢喜起来,可又不敢十分的确定,于是面上不露声色,只抬眼看向魏琼问道:“这么说,这屋子是子美兄亲手打造的了?” 魏琼听得只点了点头,却并未开口说话。 “子美兄怎么就想起在此处修这么一所屋子了?”闻长歌只好接着又问,只想引出说出后面的话来。 “一时兴起。”魏琼却只是淡着声音又回了一句。 见得魏琼这般温吞模样,闻长歌心里顿时一阵恨恨的,想着直接问吧,偏又磨不开脸去,只好忍了心里的恼意不说话了。 魏琼抬眼看看她,似是有些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朝她伸出了一只手,像是要牵着她一道走上木梯一样。 闻长歌见他伸手过来,却是没有立即将手递过去,还将脚步后退了一步,出人意料之后的作了一副矜持的模样来。 “子美兄这屋子造得的确精巧。”闻长歌笑笑道。 魏琼见她这模样,一时有些忍俊不住,忙忍了笑,只轻叹一口气道:“再精巧又有什么用?这主人来了,都不肯上去一观。” 魏琼说完之后,将递了好一会儿的手收了回去,面上也是一副失落的神情。闻长歌听得愣了下,待明白这“主人”二字的含义时,心里的欢悦再也抑止不住,就如同刚才见到的溪水一般,潺潺流来且又源源不断。她当即迈步踏上木梯,站在了魏琼跟前,又将手朝他递了过去。 “子美兄……”闻长歌笑嘻嘻地唤了他一声。 魏琼看了眼递到自己跟前的手,面上却是一冷,像是没看到一样,还故意将脸别过去一点。 “魏将军……”闻长歌只好又喊了一声,特意将声音拉长了,又放软了。 魏琼听得这声音,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面上似有松动之色,可不巧又瞥见闻长歌脸上一闪而过的得逞之色,他立时警觉,瞪了她一下之后再无动作。 “魏哥哥……” 闻长歌眼见不奏效,只好使出了杀手锏,软糯着声音又喊了一声,她将尾音拖得很长,一双眉眼又笑得弯弯的,一脸的娇憨里偏又透着些妩媚来。 闻长歌这声音令人一听就要脚底发软,魏琼虽说是个人中龙凤,出类拔萃的,可怎么着他还是个凡夫俗子,当时就抵挡不住了,一伸手将眼前的淘气人儿一把给搂了过来。 “谁教你这般喊的,当真可恶!”魏琼看着她口中有些凶凶地道。 “不是吧,红楠这丫头可是害苦我了!她说我只要这般喊你一声,你一定就会脚底发软百依百顺。现在看来,竟是错了。”闻长歌眨巴着眼睛说得一脸的委屈之色。 魏琼听得这话,先是一阵好笑不已,再看看她委屈巴巴的模样,心中顿时又爱又怜,情动之下,快速地低头,就在她粉润润的唇瓣上轻啄了一下。 “……” 闻长歌一时没料到魏琼突然会亲上她,一时愣了神来,将一双眼睛睁得大大地看向了他。 “还傻站着做什么?你不想到上面去看一看了?”魏琼一边闷声说着,一边将她的一只手攥在了自己的掌心,然后又牵着她往木梯上走了两步。 闻长歌低头看着魏琼紧紧攥着她的手,一时间心里欢喜不已。 “看来红楠这丫头说得没错,嗯,这一顿罚就免了,回去还得赏她点什么才是。”闻长歌小着声音嘀咕着。 魏琼听得没说话,面上的神色也有些难以描述,心想她这话里的意思,岂不是指这会儿他对她百依百顺了?魏琼想到这里,一时感觉面子有些过不去,可转念又一想,她适才那般模样喊他“魏哥哥”,便纵是神仙也要禁受不住了吧,更何况自己只是个凡人,这般甘心情愿在她跟前服软也是人之常情吧。 魏琼想到这里,心头一阵轻松,将掌心里柔软无骨的素手又攥得紧了些。 魏琼带着她很快走到了树屋的入口处,闻长歌颇不及待的越过魏琼率走了上去,上面是个小亭,小亭中有张圆木桌子,桌子的中间就是粗壮的树杆,桌旁两张藤椅。 闻长歌坐到了桌边的藤椅上,又抬眼朝着远处看了一圈,站在围栏边,树林内的风景一览无余,一阵风拂过,顿时感觉神情气爽,惬意之至。 “子美兄,坐在此处,若是煮上些茶,一边品着茶水,一边看着这林中大好风景,实在是一桩美事!”闻长歌叹息似地道。 “煮茶吗?我倒觉得对月畅饮来得痛快!”魏琼坐到了桌边另一侧,看着远处声音淡淡地道。 “说得有道理,在这悠悠山谷,清风明月相伴,于这树上之亭,开怀痛饮一回的确是件幸事!”闻长歌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只是可惜,我今日没带得酒来,这会儿也不是晚上,月色也无半点……”过了一会儿,闻长歌又幽幽地叹息一声。 “这有什么好叹的?今日无酒也无月,难道来日还会没有么?”魏琼神色淡淡地道。 来日?闻长歌听的心中一动,抬眼看了魏琼片刻,然后才开口问:“子美兄,你这是在向我邀约吗?” 闻长歌声音慢腾腾的,面上盈盈含笑,目光也是灼灼地看了过来,魏琼被她看的有些窘迫了,于是将眼神挪开了一点,一时也没开口回她。 “子美兄,你修这树屋,莫不是想引我经常来此?”见得魏琼不说话,闻长歌索性又添了一句,将心中所想一下子问了出来。 魏琼听得这句,面上顿时浮现一丝紧张之色,好似闻长歌这句正说中了他的心思。他顿了顿,还是瞅一眼闻长歌道:“引你来此做什么?难不成我独自对月饮酒不可以吗?这两个月我还不是过得好好的?” 他竟然又提到了“这两个月”了,记得适才两人在别院见面之时,他便说了“你还知道已过了两月”这样的话,闻长歌在心里想了一会了,慢慢就明白了过来,顿时心中就生过一阵柔软之感。 她转过脸去,双手托着下巴,看着魏琼就目不转睛了。 “子美兄,两个月未见,你想我了是不是?”闻长歌轻软着声音,面上的笑也是甜的。 魏琼听得脸色微变,他百般隐藏的心思,就被她这么轻轻软软地问出了口。他有心生恼,可对面的人儿笑得眉眼弯弯,那笑意融进了他的眸子,而后又直达他的心底,让他觉得心头一阵阵发起软来。 第42章 “你知道就好……”他再说不出一句责怪的话,只哑着嗓子低语了一声。 闻长歌听了这话,顿时就觉得心头轻颤了下,一时有些欢喜,又有些心疼起来。 “非是我不想来,只是担心引来候官司的关注,给你添不必要的麻烦。”闻长歌软着声音道。 听她提起“候官司”,魏琼的面上就冷了下,一抹犀利之色自他眸中闪过,沉默片刻之后,他抬眼看看闻长歌,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他随即笑笑道:“你好不容易才来一趟,这会儿就不要提起旁人了。” “对对对,是不该得那些糟心事,今日我只与子美兄只谈,呃……只谈心。”闻长歌说到一半顿了下,很快就改了口。 “谈心吗?你原本想说的是什么?”魏琼却是看她一眼问。 闻长歌没想到他这么敏锐,竟然发现了她说到一半改了口,当即愣了一会儿,过了片刻才笑嘻嘻地道:“我原本想说的是,今日我与子美兄只谈风月,勿论其它。” 魏琼先是冷着脸,可是一会儿之后还是忍不住,别过脸去笑了起来,笑意温软,还带着点无奈的意味。 闻长歌见得清冷人儿竟是笑了,虽是将个侧着脸对着她,可他那侧脸如同雕刻般,有着好看的线条,自她的角度看过去,也是十分的养眼。她顿时心中一动,于是直起腰身稍稍探过一点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侧的在他隽秀如玉般的侧脸上亲了一下。 魏琼一时没料到她会有此举动,一时呆了一样,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就见得闻长歌已是将身子退了回去,还将半边脸隐在桌子中间的树杆之后。 “嗯,那个,我是跟你示范下,这便当叫做谈风月……”闻长歌扭捏着声音解释道。 魏琼平日里纵是再不苟言笑,可对着这般一时俏皮,一时作怪,一时又羞答答妩媚之状的女子,也是再难招架,当即又忍不住展颜笑了起来。 “要谈风月便好好的谈,这般扭捏又为那般?”魏琼一边笑着一边嗔怪着道。 “不是都说,犹抱琵琶半遮面才是谈风月的最好境?这会儿没有琵琶,我抱着这树,也算是一点形似吧?”闻长歌脆软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还真的伸手搂了桌上的树杆。 听得她这般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魏琼自是又忍不住被逗乐了。 “长歌。”他突然唤了她一声。 “嗯?什么事?”闻长歌忙自树后探出了头。 “你这性子……”魏琼欲言又止。 “我这性子怎么了?”闻长歌当即问道,面上还闪过一丝紧张之色。 “我的性子不好,你不喜欢?”见得魏琼不语,闻长歌赶紧又问了一声。 魏琼赶紧是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见得闻长歌似是还没明白,他忙又添了一句。 “喜欢。” 听得他这话,闻长歌面色一松就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她自藤椅上站起了身,走到了围栏边,趴在那里朝外看了看。 “子美兄,你快过来看,这树上竟是结着果子的!”闻长歌突然惊喜地叫道,她伸长了手,真使劲够着围栏外的一根枝条,那上面结着一簇簇的小果子,青棕色,只有指甲盖般大小,形状像是缩小的雪梨。 “这果子叫糖梨子。”魏琼走了过来,伸手将闻长歌正够着那枝条拽了过来,又折了下来递到她手上。 “糖梨子?这名字好听,能吃吗?”闻长歌看着手中枝条上的果子饶有兴趣地问。 “自然是能的。”魏琼点头道。 闻长歌听得这话,顿时面上一喜,她摘下了两只果子,又自袖中的取了帕子出来擦了擦,待见得擦干净了,又将一颗递给了魏琼,另一颗自己留着。 “你先尝。”闻长歌看着魏琼道。 魏琼看她一眼,伸手捏过果子,想也不想地就丢在了自己口中,还轻嚼着几下。 “怎么样?甜吗?”闻长歌见得魏琼嚼得很是香甜的模样,便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魏琼又看她一眼,他没说话,只平静着脸色点了点头。 闻长歌见他点头,当下再不犹豫,一把将手里的糖梨子塞入了嘴里嚼了起来。 “啊……好酸!”片刻之后,一阵惊呼声起,再看闻长歌,就见她蹙着一双眉,眼睛眯了起来,分明是一副酸涩得无法忍受的模样。 闻长歌酸得“哇哇”叫了两声,而后背过身后,将口中未咬完的糖梨子丢到了树下。她再转身过来时,见得面上明显忍着笑意的魏琼时,她将一双秀眉竖了起来,两只眼睛瞪得圆了,袖子也撸了起来,一副想要找他拼命的模样。她真是没想到,他这么一本正经的人,竟是装得那么像,将这又酸又涩的东西吃得那般香甜,叫她一时竟上了当。 见得闻长歌一副张牙舞爪想要扑过来的模样,魏琼连忙将脚步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后背靠在围栏柱子上才止了步。 “魏子美,我看你往哪里躲?” 闻长歌清喝了一声,而后迈步就站到了魏琼的跟前,抬头就发现自己比他矮了大半个头,气势顿时也矮了一大截来。她心有不服,踮起脚,又将头昂得高了,可凭她怎么样,她在魏琼跟前,就是显得格外的娇小柔弱。 “你……你干嘛编我吃那又酸又涩的糖梨子?呸,这名字也是你编的吧,明明是酸的,还叫什么糖梨子?”闻长歌只好抬高了声音以增加自己的气势。 “很酸吗?”魏琼却是看着她问。 “当然酸!”闻长歌恨恨道。 “这会儿还觉得酸?”魏琼却是又问。 “当然,明知故问。”闻长歌瞪他一眼。 魏琼已是忍了好半天了,这会儿见得这般恼怒模样,顿时忍俊不住就大笑了起来。闻长歌见他竟然还敢笑话她,顿时恼意更浓,一时也不知是骂他一通好还是直接伸手掐他的脖子。 “好啦,别恼了,我给你甜就是了……” 魏琼突然低语了一声,还未等闻长歌有所反应,就一低头,将她的一双粉唇给吮住了。 “唔……”闻长歌似是呆了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的脑子里,还响着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我给你甜就是了”,“我给你甜……” 闻长歌还呆呆地回味魏琼的话,魏琼已是一手揽了好芊细柔软的腰身,一手探到了她的脑后拉近了她,又含了她的双唇轻轻碾动了起来。 闻长歌这个时候才想明白过来,他说的要给她的甜,便是他的亲吻了。他的气息清新好闻,唇上的动作更是轻柔绵软,轻啄慢碾间,疼惜怜爱之情自然流露。 “甜了没?”半晌过后,魏琼抬起了头,眸光注视着他,低哑着嗓音问了一声。 闻长歌已是酥红了一张脸来,听得这话,只觉面上更热,她忙低了头,不由自主的抬手,用指头抚到了自己唇上,那上面,似乎还余有他的气息,口中那糖梨子带来的酸涩之感全都消失不见,还似多了些类些雪梨的清甜之味来。 “怎么了?”魏琼见她低头不语,忙又凑近问道。 “有点甜,不过,还不够……”闻长歌突然间抬起了头,她嗓音低软,一双眸子紧盯着魏琼红润的双唇,眸光也变得有些迷离。 “贪心。” 魏琼低嗔了一声,说完却是伸双手重新搂过了她,又低了头,飞快地咬上了她的粉唇…… …… 时光一寸寸流逝,那树屋之上的两人却是恍然不知,仍是搂在一处缱绻难分。等到他们置身的糖梨树头有一只云雀飞过,发出了清脆嘹亮的一声时,两人才如梦初醒。 “哎呀,太阳都快落山了,我怎么还在这里?”闻长歌退后一步,抬眼看看四周,面上很是惊讶地道。 闻长歌说完之后,又看一眼还靠在柱子旁的人,那人眸光轻软,唇角弯起,正一脸笑意地看着他。 “你……你也不提醒我一声儿?”闻长歌嗔怪着瞪了他一眼。 “公主,臣冤枉。”魏琼突然唤了她一声“公主”,可是语气轻软,听不出多恭敬,倒像是有些委屈巴巴的意味。 “魏将军,你说说看,你怎的就冤枉了?”闻长歌将俏脸一板,口中慢腾腾的,配合着魏琼作出了一副矜持高傲模样。 “公主问臣要甜,臣不敢不给……” 魏琼一边说着,一边低敛着眉眼,口中说得一本正经,神情像极了那些在含元殿谈论国事的耿直大臣模样。 闻长歌站在栏边就愣了神儿,她心想,自己这会儿能怎么办?遇上了这么个看着一脸清冷,偏会这么会撩拨人的主,大约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就有喜欢他的份,打心底里的实实在在的,全心全意的喜欢吧。 “公主,公主,你在这儿吗?”就在闻长歌心思恍惚之时,远处传来了一阵呼唤声,像是自小溪对面传过来的。 “红楠,我在这里。”闻长歌先是朝对面喊了一声,而后嗔怪地看了魏琼一眼,而后转过身就朝木梯口走了两步,又拎起了裙摆正待下得树屋。魏琼见了忙又走了过来,扶着她的胳膊带着她慢慢自木梯走了下去。 林外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闻长歌朝外走了几步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看了看,果然看得魏琼正站在她身后看着她,面上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第43章 “子美兄,我下次来时,这里要有花有草,还要有真正的甜果子,对了,那下面,还要添一只秋千,可以吗?”闻长歌脆着声音问。 魏琼点点头,面上有笑意闪过,而后对着她恭身一礼。 见得红楠及赤鸢等人走得近了,闻长歌冲着魏琼挥了下手,而后就转身朝她们迎了过去。 “公主,可算找到你了。”见得闻长歌的红楠面露惊喜之色,忙与赤鸢等人一道赶了过来。 众人与闻长歌见过礼后,又朝不远处的魏琼施了一礼。而后就簇拥着闻长歌往外走去。待看到他们的身影走至溪边这时,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的魏琼突然间像是想起什么,紧走几步就上前。 溪边,已有侍卫取来大块的石头放在了溪中,赤鸢与红楠一前一后,护着闻长歌踩着踮脚的石头走至了对岸,魏琼看得松了一口气,面上也出现了一丝有些自嘲的神情来。 “公主,你回头看看,魏将军还在对面痴痴地看着这边呢。”红楠拽拽闻长歌的衣袖道。 “快走吧,话多的丫头。”闻长歌没回头,直低斥了一声。 “陛下呢,该是等急了吧?”片刻后闻长歌又问,面上也有了一丝心虚之色。 “公主,陛下一个多时辰前就回宫了,临走时说了,让我们不要去打扰公主与魏将军,还说只要在太阳下山前请公主回府就可以了。”红楠憋着笑意回道。 这小子,自己倒是没有白疼他一场。闻长歌听得会心一笑,又迈步走了一段路之后,心里到底有些忍不住,于是慢下脚步,又悄悄回头看了眼,这一看心里又是一软,远远地果然看见魏琼仍旧站在那里。 “傻子,快回去吧,过个几天我定是会设法来看你。”闻长歌没作停留转过头继续走着,只在心里嘀咕了一声。 …… 待至山下之时,天色已是有些暗了,红楠扶着闻长歌上了马车,赤鸢领着五六个侍卫骑马随行。 行至半路一处山凹之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侧耳一听,还有唢呐鼓乐之声自远处传过来,红楠忙掀帘探头出去问发生了什么事。 “公主,前面来了一支迎亲的队伍。请公主稍待片刻,属下这就派人去叫他让一让,不要挡了公主的车驾。”赤鸢在车外回道。 迎亲的队伍?闻长歌听得一阵好奇,她还从未见过这民间嫁娶之事呢。 “赤鸢,不必派人去了,今日是新娘子大过我这公主。将马车往路边赶一赶,所有人都退到路边,让他们先过去。”闻长歌忙吩咐赤鸢道。 “是,公主。”赤鸢答应一声,而后就吩咐着车夫将马车赶至内侧的路边,又随众人一道下马于路边等候。 片刻之后,欢快喜庆的唢呐与锣鼓声越来越近,闻长歌掀开一点车帘朝外看去,果然见得前面路上浩浩荡荡来了一大群人,最前头的是骑着一身红衣高头骏马的新郎倌,后面跟着的傧相足有几十人之多,也都是一身鲜艳骑着高马。再后面的彩轿,鼓乐,嫁妆一应俱全,走在中间是八人抬的花轿,轿身红幔翠盖,很是阔气喜庆,紧跟在花轿左右的随行人员也是为数不少。 “这是哪个大户人家娶亲?还真是阔啊,这队伍看起来有上百人呢!”红楠看着外面络绎不绝的队伍惊叹着道。 “你们几个,都靠过来,别让那些人冲撞了主子的车。”赤鸢的目光自路上的队伍里浏览了一圈,一时虽是没发现什么异样,可还是吩咐手下的侍卫朝着闻长歌的马车靠拢了过来。 一会儿功夫之后,那迎亲队伍一拨拨开始过来了,那马上的新郎倌见得闻长歌一行人停在路边相让,勒了一把缰绳让马儿慢了下来。 “多谢贵人相让,小生这厢有礼了!”那新郎倌朗着声音,坐在马上就行了个礼。 见得新郎倌将马慢了下来,站在闻长歌车前的赤鸢已有了警剔之意,这会儿听他说话,又见他行礼的姿势,赤鸢脸色一变,口中喝了一声:“保护公主”,手中的剑已是出了鞘,人也是纵身而起,直朝那新郎倌扑了过去。 赤鸢纵身之时,那新郎倌脸色一变,刚才分明喜气斯文的脸上闪过狠厉之色,反手一抽,竟从身后抽出一把剑来,举起剑就与赤鸢缠斗在了一处。那后面跟着傧相随行人员也顿时变了样,一个个拿出身边彩轿及嫁妆担子内藏的利器,而后迅速围拢了过来。 “别慌神,立刻让马车冲出去!” 车内的闻长歌也喝了一声,刚才她那新郎倌口称“小生”,行的却是个习武之人惯用的抱拳礼,她当时就有些疑惑,见得赤鸢纵身扑了过去,她顿时明白过来,今日怕是要遇险了。 “兄弟们,都给老子麻利点,早点抓了轿子里的美人,大王可等着今晚成亲,兄弟们也好领赏!”那扮成新郎倌的匪首大吼了一声,身边的匪众听得一轰而起,一个个怪叫着扑了过来。见此情形,赤鸢手下的那几名侍卫忙紧紧护在了闻长歌的马车周围。 “山匪,竟是山匪!这皇城之外,天子脚下,什么时候竟有了山匪?”红楠紧紧抓着马车的窗框,面上惊愕万分地道。 闻长歌心中也有此疑问,若真的是一众山匪倒也罢了,赤鸢领着的这几名侍卫可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应对这些乌合之从倒不是多吃力。但如若不是山匪呢?想到这里,闻长歌心中一阵不安,可眼前情形由不得她多加思考,赶紧让马车冲出重围,赤鸢他们几个才能放开手脚迎敌。 可是车夫一连试冲了几次,那马车竟然都无法冲出去,簇拥到车跟前的匪人越来越多了,一个个着刀剑砍将过来。赤鸢被那匪首缠得脱不开身,其余的门名侍卫只能拼命砍杀,将涌到车前的匪人一批批的逼退回去,可是那匪人人数实在太多了,一不留意就有人逼到车前。 车夫双手紧勒着僵绳,正一次次的试图驱车往外冲,他的胳膊上已是被刀砍中,正汩汩朝外冒着血。红楠掀帘看了一眼,顿时急得冒火,她一把抽出了自己腰间藏的一把软剑,又探身到了车夫的身侧一点,扬起软剑朝那些冲到车夫跟前的匪人招呼了过去。 有了红楠相助,车夫顿时觉得轻松了些,其余的几名侍卫见状更是将牙关一咬,挥动手中的兵器拼命击杀了起来。这一通齐心协力之下,终于杀开了一条血路,车夫狠力一鞭,那马儿吃痛,长啸一声扬起四蹄就冲出了包围圈。 赤鸢见得闻长歌的马车冲出了重围,顿时面上一松,对着那匪首“唰唰”几剑劈了过去,那匪首应对不及,肩头被拉开了一条口子,顿时血流如注,只好手捂肩头后退了几步,赤鸢见状立即飞身纵起赶到了闻长歌的马车前,车旁的侍卫绿榕立即伸手一拽,将赤鸢拽至了她的马后。 眼见着闻长歌一行人将要逃出生天,那匪首面色一沉,咬牙抬手朝身后挥舞了下,就见得那花轿之中突然闪出个人来,那人手里持着弓箭,跳至了轿顶,而后张弓搭箭,对着这边射了过来。 “小心!”赤鸢惊呼一声,忙转过身举起剑将朝那些飞驶过来的箭都击落了。 那人又连发了几箭,都被赤鸢及侍卫们连连击落。这时,马车已是跑出去了一段,正将赤鸢等人略了一口气时,情势又起了变化,那轿顶之人一挥手,就见得那行随行将手中的刀箭都丢了,而后纷纷自那花轿及嫁妆担子中取出了弓箭来,数十号人一起执起了弓箭,顷刻之间,剑如雨至,带着凌厉之气飞驰而来。 那些人明显对车内的闻长歌有所忌惮,那些箭没有一支射在马车上,而是箭箭都瞄着赤鸢及侍卫们,赤鸢等人虽奋力抵挡,奈何对方的势头太猛,一会儿功夫,他们的坐骑全都中箭倒了地,他们只好下得马来勉力抵挡着源源不断的箭势。 “主子小心!”随着赤鸢的一声惊呼,就见得一支箭卡进了马车的车轮,随着“咔擦”一声,车身猛的歪斜了起来,车夫拼了命勒住了僵绳,将堪堪将车向稳住了没有翻车,可车轮被毁,这马车已是不能再行了。 “红楠,护着主子,弃车上马!”赤鸢回头又喝了一声,红楠与车夫立刻意会过来,一个忙着进车厢扶了闻长歌,另一个手待匕首正待砍断车辕。 “绿榕!” 就在这时,又听得赤鸢惊呼了一声,正打算出车厢的闻长歌听得一向冷静的赤鸢声音里有了慌乱之息,忙探头一看,就见得外面的赤鸢扶着绿榕在怀里,绿榕的肩膀中了一箭,胳膊上已是鲜血直流。看着绿榕胳膊上血迹,闻长歌顿时觉得心里一沉。 “别管我,快去主子身边!”绿榕使出全身的力气推了赤鸢一把。赤鸢抬眼看看这边,正待咬咬牙放下绿榕然后飞身至闻长歌身边。 可就在这时,又有一支箭呼啸了直冲绿榕的面门而来,赤鸢想也不想侧过身一挡,那箭“扑哧”一声就正中了赤鸢的胸口之上。 第44章 闻长歌听得赤鸢忍疼的闷哼之声,心中顿时一阵揪痛。 “别管我们,护送公主逃出去!”赤鸢对着欲赶过来相救的其余侍卫大喝了一声,而后一把折断了胸口的箭,而后将箭尾奋手往一旁的草丛里一掷,而后咬紧牙关,正欲不顾一切冲到闻长歌身边去。 “闻长歌在此,你们统统放下手中的弓箭!” 就在这时,一时脆喝之声响了起来,赤鸢等人听得全都惊愕万分的转过了头,就见得马车的门被打开了,一身蜜合色轻衫罗衣的闻长歌已是走了出来。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那正指挥着众人射箭过来的匪首听得“闻长歌”三字,又见马车内走出来了人,当即脸色一变,挥手止住了身后之人,那些持弓箭的匪人立即都住了手。 “叫你们主子出来见我!”闻长歌见了眼前之状,心中的猜测又坐实了几分来,她板着脸,对着那匪首冷声又喝了一声。 “哟,还是个娇滴滴的冷面美人,我们大王还真是有福气!”那匪首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怪异着声音就露出了一副匪相来。 “二当家说得是,哈哈哈……”众匪全都跟着狞笑了起来。 “美人不必心急,等我等处理了这几个碍眼的家伙,就带着你去见我家大王!”那匪首又怪着几声,而后手一抬,就要叫人举箭射杀赤鸢等人。 “住手!”闻长歌怒喝了一声。 “美人还有什么话要说?”那匪首将手一顿,身后之人又都停了动作。 “放了他们,我跟你们走。”闻长歌冷着脸道。 “主子,不可……”红楠低呼了一声,赤鸢等人也一脸焦急地只摇头。 “放是不可能的,你让他们不要抵抗,自愿缚了手,我可以将他们一道都带上。”那人却是诡秘一笑道。 听得对方如此说,闻长歌一直紧绷着神经总算松懈了一点。她转过身来,看着赤鸢的方向便了个眼色,赤鸢捂着自己的胸口,因失血变得有些发白的面上露出一丝焦急不甘之色,闻长歌忙又朝她摇摇头,示意她不可轻举妄动,赤鸢只好咬牙点头应下。 “红楠,先过去替赤鸢和绿榕包扎止血。”闻长歌吩咐了红楠一声。 红楠一听忙应了一声,而后跳下马车,取来随身携带的伤药走到两人身侧,其余的几名侍卫见状也都围拢了过来,背对着两人站成一排挡住了对面匪人的视线好方便红楠替两人治伤。 “主子,绿榕的伤在胳膊上,看似没有大碍,可赤鸢伤在胸口处,看着凶险得很,这箭我一时也不敢动。”红楠看着赤鸢血淋淋的胸口,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闻长歌听得这话,心里一阵着急,正待开口说话,那匪首见状有些不满地开口了。 “我说美人儿,这天色已晚,再这么磨叽下去可是会误了吉时,到时候可就别怪我不会怜香惜玉!”那人阴沉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挥了下手,就指使着手下匪徒手持着绳索逼近了。 “红楠,先替她止了血,小心着护着别有大动作,拨箭的事再从长计效。”闻长歌只好匆匆吩咐了一声。 一会儿功夫之后,那些匪人一拥而上,将赤鸢等人的双手都用绳索缚住了,眼睛还都用布条给蒙上了。片刻后,众人竟被推进了他们带来的彩轿之内,闻长歌则被一个一脸凶相的中年妇人送上了那花轿之内。 闻长歌坐在花轿内,正抬一把掀起车帘朝外看看他们欲往哪里去,这时却听得耳旁粗声粗气地一声。 “姑娘,我劝你安份些,既上了这花轿就想着逃了。”那妇人一边说着一边也坐进了轿内,还自腰间扯出一块红布来,作势要给闻长歌盖在头上,闻长歌一把扯了那红布丢在轿内,看向那妇人的眼光也蓦然一冷。 “那,那好歹也得蒙上眼睛……”见了闻长歌的眼神,那妇人似是生了点怵意,伸手随即捡起那红布,口中嘟囔了一声。 闻长歌闻言不再说话,任由那妇人将红盖头撕了一块下来,又缚在了她的眼睛上。 片刻之后,外面唢呐鼓乐之声又起,在一片欢快的节奏中,迎亲的队伍喜气洋洋地穿过了山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迎亲的队伍约莫行了近一个时辰之后停了下来,被缚的赤鸢等人又被人带下了轿。 那妇人扶着闻长歌也自花轿内出来了,又被扶着走了好长一段路,而后像是踩到有些摇晃的木板上,耳旁有风声还有波浪涌动之声,闻长歌静下心来分辨了下,心里笃定这些人是将他们带到一艘船上了。 这时她心里不由得有些着急起来,刚才她还在想,自己这大晚上没有回府,府上管家定是会心生警惕,必是会想方设法打听消息寻来的,若这帮匪人一直行的是陆路,倒是有迹可循,可一旦入了水路,就一丝痕迹都寻不到了。 闻长歌被那妇人带着往船舱内走,进舱之前,她被水上的迎面而来的冷风吹着打了一个喷嚏,她脚步停顿了下,不胜风寒地背过身来想避一下风,又自袖内掏出了自己的帕子来,往嘴上轻轻掩了一下,可欲收回帕子时,手像是没抓牢,一阵风又来,那帕子便被风卷了出去。 “诶,我的帕子……”闻长歌惊呼着,又抬手在空中着急地抓了一通。 “外面风大得很,姑娘还是进舱歇着吧。”那妇人有些不耐烦了,粗着声音就催促着道。 闻长歌没再说话,很是安静地被那妇人馋着胳膊进了船舱。 闻长歌靠在舱内的榻上,看起来一直在闭目养神,可心里却一直忐忑难安着,不知道这伙人究竟要将他们带往何处,又不知道赤鸢的伤势怎么样,也不知可有性命之忧。 “管家寻不到线索,自会去寻内卫营寻云翮,想是云翮会有办法很快找到这里吧。”闻长歌一时无计可施,只好这样安慰自己道。 船在水上又行了好长时间,感觉都快到半夜之时才停了下来。那妇人又将闻长歌带出了舱,下了船,待脚下踩到松软的沙子时,闻长心知这是到了岸边。 “这是到地方了?”闻长歌冷语一声,而后也不管那妇人依不依,一把扯了蒙在眼睛上的红布,那妇人欲待阻挡,见得闻长歌一记冷眼瞥过来,她随即住了口,什么也没有说。 闻长歌眼眼看看四周,果然发现眼前茫茫的一片水域,自己置身于四面环水的一座孤岛之上,闻长歌略略回想了下路程,心里一时却是猜不出这是哪里,穹山附近的小湖泊有数个之多,一路上被蒙着眼睛,又辗转数次,她实在没办法辨别出位置来。 “姑娘,进屋吧。”那妇人催着一句。 闻长歌回过神来又看看岸边,果然见得不远处有一幢屋子,掩映在一片树木之后,月光下不仔细看根本不能发现。 闻长歌不理会妇人,径直又走到了船边,她想去看一眼赤鸢与绿榕的伤势,可是走近了一看,才发现船舱内只有几个匪人在,赤鸢、绿榕及侍卫们的身影一个也没见到。 “他们都去哪儿?”闻长歌冲着那妇人问道。 “姑娘,他们去了别处,只要姑娘配合,他们自是安全的。”那妇人平静着声音道。 真是可恶,竟将赤鸢他们转移到别处以要挟自己,闻长歌暗骂了一声,可一时也没奈何,只好跟着那妇人进了院子。 这是一所修建得精巧的院子,院内廊下点着一排的灯,照得院内假山池水,芭蕉翠竹都看得清楚,闻长歌才踏了进去,才行得两步,就见得院内台阶下跪伏着一人,她看着那人熟悉的身影,不由得冷笑一声站在了原地…… …… 穹山入口处,一骑人马急疾行而来,又在入口处纷纷下了马,武卫营守卫们见状忙上前询问。就见得为首一人阔步而来,那人身形瘦削,眸光税利,守卫们一见忙恭身行礼口称:“云大人。” “魏将军何在?”云翮急声问道。 “云大人,魏将军一直在营中操练啊!”守卫头领回道。 云翮听得这话,面上焦急更多,挥手叫身后人都隐了去,自己一道来的一名矍铄老者快步走了进去。 “带我去见魏将军,有十分火急之事。”云翮沉声道,那头领不敢怠慢,忙撒开腿跟上前去。 很快,云翮一行人就碰到了正自山上溶洞回营地的魏琼与青鹤,魏琼见着云翮,当即也吃了一惊,忙将两人迎进了营内。 “云兄弟,是陛下有急诏吗?”魏琼问。 “魏大歌,公主是几时自穹山离开的?”云翮却是当头问道。 魏琼听了这话脸色一变,他又仔细看一眼跟在云翮身后的老者,这才依稀记得,此人好似是公主府的管家。 “日落之前我送她出的穹山,怎么了?发生什么事?”魏琼的声音变得焦灼起来。 那老者一听这话,面上神色剧变,身子都摇晃了下。 “魏将军,云大人,大事不好了,长公主定是在路上出了意外了。”那老者颤抖着声音道。 第45章 “魏大哥,这是公主府的管家周伯,周伯今日发现天都黑了,公主却是未回府,就派人沿路找了一圈,却是没发现踪迹。周伯还以为公主有事在穹山耽搁了,就火速找到了我。我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就和周伯一道过来了,没想到,还真是出事了。”云翮一口气道。 云翮的话音才落,就见得魏琼已是迈步就朝外走去,云翮忙追上前去。 “魏大哥,你欲何往?” “召集武卫营所有人,出去找她。”魏琼的声音失了平日里的镇定。 “不,魏大哥,你先听我说……”云翮忙把拽住了他。 “穹山武卫营一事极为隐秘,魏大哥万不可一时乱了阵脚叫人寻得踪迹。我这就发信号调动内卫营人手,一定要找得公主的下落。”云翮快声道。 “云大人,魏将军,公主之事就摆脱两位了,请两位无论如何要在天亮之前寻到公主,此事还要隐秘进行,公主的清誉也极是要紧啊!”周伯一揖到地道。 两人忙伸手扶起了周伯,又对视一眼,心中焦灼的同时,也明白了周伯话里的意思,闻长歌身为皇家长公主,若是被人所虏一夜未归的话,怕是会引起无数的猜测与臆想,若是有什么人趁机在其中作起文章,闻长歌的声名必然受损,皇家的声望与颜面也必将受到影响。 魏琼没作多想,如今令他最为焦急的是,闻长歌被何人所虏,那人有什么目的,她现在可是安全的?有没有担惊受怕? “青鹤,你去给李副将传话,让他代我约束众人,还要守好进山入口,任何人不得擅入穹山一步。”魏琼此刻已是冷静了下来。 青鹤听得连忙应下,魏琼又转向云翮道:“云兄弟,叫人点起火把,沿着公主回途仔细找寻一遍,不信寻不得一点蛛丝马迹。” 云翮点点头,回头与周伯又交待了两句,而后就与魏琼飞身上马,径直往穹山之外去了。 穹山之外往城内的路上,内卫营众人手持着火把,一字儿排开,沿途仔细勘察着,魏琼与云翮骑着马行在最前面,眼光一寸寸的搜索着,不放过沿途任何一个角落。 “云大人,有发现!”待行到一处山凹之时,有内卫惊叫了一声。 云翮听得这声音,忙策马奔了过来,魏琼也紧随其后。 内卫说的发现,是在路边的草丛内发现了一截断了的箭头,云翮接过箭头,就着内卫递过的火把看了一会儿,眉心顿时锁了起来,他默默将箭头递给了魏琼。 魏琼接过箭头拿在起里仔细端详了下,面上也出现了凝重之色。 “凤尾竹制的箭杆,雕翎做的箭羽,看来不是山匪或是乌合之众。”魏琼沉吟着道。 “嗯,这箭尾是被人以大力掰断,想是公主的侍卫中箭之后,折断箭尾抛到一旁,用以向前来营救公主的人示警的。”云翮沉着声音道。 “将火把都集中过来!”云翮对着众人对吩咐了一声。 片刻之后,所有的内卫都向着这处山凹聚拢了过来,众多火把将地面照得亮如白昼。魏琼与云翮伏地仔细观察,很快就有了发现。 “魏大哥,这里肯定聚集过很人,还打斗过,虽是有人刻意清理过,不过这些沙土是新翻过的,还有这草皮也有被踏踩的痕迹。”云翮手持着火把,指着跟前的地面道。 魏琼点了点头,眼光盯着地面看了一阵子,而后又站起了身走了十来步,然后突然回过头对着云翮道:“这里有马蹄印,想着沿着这方向出了山凹。” 云翮一听忙走了过去,果然见得前面有几道马蹄印,马蹄印旁边,还有不少脚印。 “所有人,沿这条道追下去。”云翮手一挥,而后与魏琼一道匆匆上了马。 …… 魏琼与云翮正一路苦苦追寻踪迹,这边孤岛院落之内的闻长歌已是看清了眼前跪伏在地的人。那人身形瘦削,着一身朱红色的锦袍,正以额触地一动也不动。 “韦士彦,你莫不是失心疯了?”闻长歌一口喊出那人的名字。 那人听得她的声音,浑身似是颤栗了一下,过了半晌才自地上缓缓抬起了头,就让闻长歌看清了他苍白的一张脸和细长的眉眼来。 “殿下,臣有罪,臣万死。”韦士彦只看了闻长歌一眼就不敢再看,只伏下额头不停地顿首请罪。 “既是知晓这是万死之罪,你为何要做?”闻长歌抬高了声音,又一步步朝着韦士彦走了过去。 韦士彦听得这话慢慢又抬起头来,看向闻长歌的眼神里有痛苦之色掠过。 “说说看,你为何要这样做?”闻长歌站在了韦士彦的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额头磕出的猩红,还有他身上的朱红锦袍,眼内的厌恶之色毫不遮掩。 “殿下,你为何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臣不喜欢殿下的的眼神,臣心里很难过。”韦士彦却是没有回复闻长歌的问题,只将一双痴痴的注视着着她,口中也似梦呓般地道,说完之后,又自地上爬了起来,又朝她走近了。 “韦士彦,你疯了!”闻长歌清喝了一声,看着韦士彦明显异于平常的表情,她脚步后退着,心里也有了一线不详的预感。 “殿下说得没错,我是疯了。早在紫光殿第一次见到殿下之时,臣便生了疯心,得了疯病,这些年,臣这病一日日的越发厉害了……” 紫光殿第一次见面,那是什么时候?闻长歌一时愣神,可想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第一次见韦士彦时是在什么情形之下。 “殿下肯定是不记得了,可是臣却是记得清清楚楚,那一日,殿下穿着一件雪青色的衫裙,头上梳着双髻,髻旁别着一朵流苏珠花,手里提着一只红色的食盒,就像个小小的精灵一般,自殿外走了进来……” 听得韦士彦提到“食盒”,闻长歌总算想了起来。当年她父皇在紫光殿理政尤为勤勉,经常会误了用膳的时辰。母后担忧父皇的身体,却是不敢前去紫光殿相劝,就总让她带着膳食去紫光殿陪着父皇用一些。对了,韦士彦曾任过御前侍卫,难道是在那时,他就生了非分之心? “那一日,本是陛下听人说我自小聪颖,特地让父亲带我进宫面圣的,可是面君之时,我失了平日里的机敏,表现得尤为木讷,因为我的全部心思都在一旁那小人儿的身上,她安静地坐在案几旁,手托着下巴等着陛下谈完事好用膳,当时我就在想,我若是能与她说上一言半语的,便纵是一辈子不再机敏也甘愿……” 韦士彦口中低着声音说着话,面上是一种沉浸在往事的欢悦之感,闻长歌听得却是暗自又吃了一惊,原来在他做御前侍卫之前就已见过她了。 “面对回去之后,我便百般央求父亲,想办法送我去御前行走。可父亲说我身体单薄,做不得侍卫,该安心读书才是。可我不甘心,拜了好些师傅,日夜勤学苦练,终于让父亲同意,送了我进宫做了侍卫,只为每日上值之时,能看到殿下一眼……” 韦士彦说到这里顿了下,面上又多了一丝欢欣之色。他紧接着又道:“果然,天可怜见,殿下在来了几趟之后,终于肯看着我,还会对着我笑了……” 对他笑?闻长歌听到这里不禁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当年她性子活泼,一派天真,见着殿外的侍卫大多时候时候都会冲他们笑上一下的,韦士彦生得文弱清秀,她有可能无意间多看了他两眼,只是没想到叫他误会至此? “我尽心尽力伺奉着陛下,又在陛下跟前竭力表现自己的机敏与才智,加上父亲的助力,我终于做上了侯官司的司使。我就只等着殿下长大及笄,就等着父亲去向陛下请亲,我好做得驸马。可我万没想到,父亲竟是不同意,他不愿我做皇家驸马,我与父亲一度陷入僵局。直到陛下五十寿宴,各国来贺,我做梦也没想到,殿下竟当众指着魏琼要招夫,我当时只觉得当头晴天霹雷……” 韦士彦说到这里,情绪变得有些激动起来,他眼内泛红,朝着闻长歌又逼近了一步。闻长歌心知不妙,忙又朝连退了几步,可韦士彦步步紧逼,直到闻长歌退到了台阶之下。 “韦士彦,你大胆!”闻长歌顿时气愤难耐,对着韦士彦就喝了一声。 “你这般胡作非为,你就不怕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闻长歌再后退几步又质问道。 “满门抄斩?怎么会?只要过了今晚,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昭宁长公主被贼人所虏,千钧一发之际,为候官司司正带人所救,长公主感激不尽,自愿以身相许,下嫁候官司司正,也算成就一段佳话。”韦士彦口中慢腾腾地说着,面上也露出了一丝阴沉之色, “韦士彦,你敢!” 闻长歌感觉自己要被气死了,她知道韦士彦敢这么做的,他这招的确阴毒,以贼人之名虏了她,又向外散播谣言,她若是不依他,怕是明日的传言就不是千钧一发之际,而是她为贼人所污失了贞洁了。如今韦太师大权在掌,候官司耳目又无处不在,他就算是对自己用了强,朝中怕也是无人敢追究其中深藏的龌龊之处了。 “韦士彦,你就不怕我皇弟震怒,下旨诛杀于你?你不怕内卫营与你不死不休?”闻长歌想到这里,面上一阵发白,脚下也似有些发软了,可她还是强撑着厉声喝道。 第46章 “殿下不必费心想了,那乳臭未干的小皇帝有谁会在眼内?如今我父亲权倾朝野,一呼百应之下,废了他也不是什么难事。想诛杀我,还是先想想自己的皇位能不能保得住吧?还有那内卫营,区区数千人我韦家岂会当回事?” 韦士彦说到这里,面上笃定得意之色更浓,他又朝闻长歌靠近了一步,然后低过头来附在她耳边压哑着声音道:“对了,殿下还有指望,你盼着近日与你成双入对的情郎来救你是不是?只可惜,他找不到这里的,他做梦也想不到,你这会儿与我在这孤岛之上,即将洞房花烛,做一对神仙眷侣……” 韦士彦说完以后,又闭上了眼睛,在闻长歌的耳畔深深嗅了一口,面上有痴迷陶醉之色浮现。闻长歌顿时就觉得浑身一冷,有种被冰冷的毒蛇慢慢爬上身的感觉。 她神色慌张着,又朝后退着想避开韦士彦,可脚上一时没了力气,才退了两步就身子一阵歪斜,一下子靠在了身后的假山之上。 “啊唷……”她口中唤了一声,而后抬手紧捂着自己的腹部,又蹙起眉一副忍痛模样。 “殿下,你这是怎么了?”韦士彦顿时紧张了起来。 闻长歌没有理会他,只是一双手仍是紧紧捂着自己腹部,眼睛也闭了起来。 “殿下……”韦士彦又喊一声,而后就走到身侧,伸了手打算搀扶着她。 闻长歌突然间抬起胳膊,一把挥开了韦士彦的碰触,而后睥他一眼,口中冷声道:“还不是拜韦大人所赐,打打杀杀的折腾了这大半夜,以致我胃疾犯了!” 韦士彦听得闻长歌说犯了胃疾,面上顿时浮现尴尬又有些心疼的模样。 “葵娘,快,扶了主子进屋歇息。” 韦士彦冲着院内喊了一声,刚才一路看守闻长歌的妇人应声而来,伸了双手很是恭敬的扶着闻长歌走进了屋子。韦士彦则是转身进到一旁的偏院,也不知做什么去了。 闻长歌一进屋,看着屋内情形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这屋子竟然被装饰成了洞房模样,紫檀木的大床上,绣有百子图的大红的罗帐与锦被,屋内圆桌上还摆了一对龙凤喜烛。闻长歌见了这些顿时觉得十分刺眼,她走到圆桌之前,一挥袖子就将那对龙凤喜烛挥倒在地了。 见得闻长歌挥落蜡烛,那葵娘却是没露惊慌之色,她默默地走了过去,拾起地上的红烛放到了一旁,又将门口台子上放的一盏琉璃灯给放到了圆桌之上。 闻长歌靠在了屋内的软榻上,看着那一脸凶相的葵娘很是平静地在屋子走动忙活着,她心里就是一阵忐忑难安,自己装着胃疾发作好拖延些时间,也不知道云翮他们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若是他们不能及时赶到,这韦士彦定是要做出丧心病狂之事来。 不,绝不能让他得逞,堂堂雍国长公主,绝不能被他所辱。若是真是个万一,宁可与他来个玉石俱焚。闻长歌暗自下了决心,摸了下袖子,这才想起发现今日出门时未带着那露陌匕首在身上。思忖片刻之后,就伸手取了下脑后发上别的一只簪子暗藏在掌心之内。 …… 就在闻长歌做好了最坏打算的时候,魏琼与云翮带着人已是赶了近一个时辰的路,待到了一处岔道口时,众人打马停了下来。 等了一会儿之后,就有侍卫过来回报结果,这岔道一条是往大路去的,路上有马蹄印还有好些人的足迹,另一条小道是往离此不远的凌湖边,这条道上如今没有马蹄印,也没有发现人行过的痕迹。 “魏大哥,难道是顺着那条大道去了?我怎么感觉没这般简单?”云翮看着魏琼道。 魏琼没言语,他跳下马来,不往那大道去,举着火把上了小道沿着仔细查看着,看来他心里也有和云翮一样的疑问。 魏琼沿着小道走出了一段路,待来到湖边之时,他看着宽阔的水面,面上的焦虑之色更加的多了。 “魏大哥,要不兵分两路,一路往大道去,一路沿湖搜寻?”云翮也走了过来,站在湖边与魏琼商量道。 魏琼听得点点头,同意了云翮了的提议,云翮挥了下手,正待唤人交待一声时,魏琼的眼光突然落到湖边的一棵树上,停留瞬间之后,便纵身跃起,直朝着那树奔了过来。 见得魏琼突然这样,云融还以为树上藏着人,他警惕心起,正要也纵身过去,这时就见得魏琼奔至树底,又一跃踏着树杆上了树,半空中一伸手,就抓得树枝上挂的什么东西下了树。 “魏大哥,是什么?”云翮忙问道。 魏琼站在树下摊开了手,他的掌心里,是一块素白的锦帕。 “是块帕子,这是?”云翮抬起头,看向魏琼的眼神是有惊喜掠过。 “是她的,不会错。”魏琼将帕子纳入了掌心,熟悉的触感令他激动不已,当初自南都城外那片山谷里行了一夜之后,清早两人在河边洗脸的时候,她便是拿着这样的帕子让他擦脸的,绵软的料子,上面一片素净,并无半点纹饰,他是不会记错的。 “魏大哥,这树上的帕子定是殿下有意落下,然后被风卷到树上,这么说,贼人是带着公主上了船,沿着凌湖远去了吗?”云翮一边说着,面上露出焦虑之色来,这凌湖水域广阔,绵延数百里,这贼人若是驾船跑远了,他们是一丝痕迹也寻不到。 “云兄弟,事不宜迟,快备船沿着水路分头追下去,路上遇到可疑船只一律截下!”魏琼又快步走到了湖面,看着水面沉着脸道。 “张千,刘武,萧绍,你们带人速去最近的渔村,重金征得渔船,切记不可声张,只说京城大户之家有急用!” 几名内卫应声而来,云翮又上前与他们又额外交待了几句,待众人得了令匆匆分散而去,云翮再转身过来,却是发现身后的魏琼已是没了踪迹。抬头朝湖边一看,就见得湖边的芦苇丛内,一个人影已是拖了一只扁舟出来了。 “云兄弟,你在此调度,我先行一步,就算是碰运气也要试一试。”魏琼一边冲云翮的方向大声说着,一边已将那只不知是哪位渔民遗弃的小舟推向了水面,而后拿起撑篙奋力将船划向了湖面。 云翮还待说句什么,见得魏琼的身影已是往湖心方面远了,云翮立即又唤过一名内卫吩咐了起来。 …… 孤岛别院之内,闻长歌靠在软榻上,以手支头似在是小憩。这时,房门被轻轻叩了两个,闻长歌睁开眼睛,她没开口说话,只是警惕地看向了门口方向。 “殿下,我煮了碗热汤,我送进来殿下趁热喝了,也好缓解下不适。”韦士彦的声音自门外响了起来。 闻长歌听得蹙了下眉,又抬眼朝着黑沉沉的窗外看了眼,一时心中有些焦灼了起来。 “殿下,我进来了。”听得闻长歌半天没吭声,韦士彦竟是直接推门进来。 “韦士彦,你大胆……”闻长歌倚着软榻,朝着门口,面上布满恼怒之色,可声音低低的,带着丝孱弱,没有一丝威慑之力。 韦士彦却是径直走了过来,他将手中的托盘放到榻边的案几上,自己却是跪在了闻长歌的膝边。 “殿下,这深夜里一时不好寻大夫,我寻了些干姜,大栆还有桂圆一块煮了,又加了红糖,虽简单了些,不过想来有暖胃之效,殿下还是喝上一些吧。”韦士彦转过将托盘上的汤碗端了起来,高举在头顶奉给闻长歌。 闻长歌哪里有心思喝什么暖胃汤,当即想要一挥手打翻了去,可转念一想此时若是与他撕破脸来,他要是用强,自己还真奈何不了他。想到此,闻长歌还是抬手接过了他手里的汤碗。 见得闻长歌拿起汤勺喝了几口汤,韦士彦的脸上顿时就出现了一抹很是满足地笑意来。 闻长歌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面上看着若无其事,可心里焦急异常,也不知道这样能拖延到几时。好在韦士彦心是没发觉她心里的想法,他一直跪在她脚边,看着她一口口地喝着,面上的笑意越来越多。 约莫两柱香的时间过去了,闻长歌才将那汤给喝完了,她抬手欲放下空碗,韦士彦已是伸双手接了过去。 “殿下喝了汤,脸色看着好多了。”韦士彦轻笑着道。 这折腾了大半夜,自己滴水未进,这会就喝了一碗汤,你还好意思说我脸色看着好了,闻长歌在心里暗骂了一通。 “摆膳,我没吃饱!”闻长歌语气很是不好地道。 韦士彦听得顿时愣了神,待他反应过来时,面上陡然惊喜起来。 “葵娘,快,吩咐厨房,赶紧做得可口饭菜来!不,我得亲自去厨房看着。”韦士彦跳将起来,匆匆施了一礼,而后就快着脚步出门去了。 不过半个时辰,韦士彦便又返回来了,身后跟着葵娘还有一个丫鬟模样的,捧着饭菜进得门来,又摆到了闻长歌的跟前了。韦士彦又近前,欲要亲自伺候着闻长歌用膳。 闻长歌根本没胃口吃东西,她提起筷子,略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这些都不合胃口,撤了重做!”闻长歌冷着声音道。 韦士彦抬了手,示意葵娘与那丫鬟将饭菜都撤了下去。而后慢踱着步子站到了闻长歌的跟前。 “殿下,不用费心拖延时间了,云翮也罢,魏琼也好,就算是小皇帝亲自出面,都不可能找到这里的。”韦士彦声音缓慢,却是一语道破了闻长歌的心思。 闻长歌一听顿时气结,她恨恨地拿眼剜了韦士彦一眼,而后也不说话,只坐在那里生闷气。 韦士彦见状倒也不气恼,他慢腾腾地又走到一旁的案上,将闻长歌挥落又被葵娘捡起放在那里的龙凤蜡烛拿了起来,而后又拿到圆桌的烛台上插好了,又拿起桌上的灯将那对红烛给点了起来。 “殿下,时辰不早了,早些安歇吧。”韦士彦点好了红烛,又转身对着魏长歌轻声道。 “你,你出去!”闻长歌看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韦士彦,面上有惊慌之色闪过。 “殿下忘了,今夜是你我的好日子,你怎么能叫我走?也是,这样急匆匆的,地方也简陋,着实委屈殿下了。不过殿下放心,待明日我向太后及陛下提了亲,正式下了聘,陛下又昭告天下后,我定是会给殿下一个风风光光的大婚之仪。”韦士彦一边软着说着,一边又走近了两步。 看着越来越近的韦士彦,闻长歌心里一阵紧张与惧怕,她自榻上起了身,又紧紧捏了下了手里内的一直紧紧攥着的簪子,绝望也一点点的袭上了心头。 “殿下,安歇吧。”韦士彦终于站到了离闻长歌半步远的地方。 “你出去,我,我要更衣!”闻长歌冲韦士彦喝了一声,面上也都是恼羞之色。 见得见了闻长歌的神色,韦士彦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忙低头施了一礼转身出了门。 “葵娘,进来伺候主子更衣。”他走到门口吩咐了一声。 片刻之后,葵娘带着个丫鬟进了门。葵娘手里捧着水盆、香胰子、巾帕之物,那丫鬟则捧着只木马子。 丫鬟小心翼翼地将木马子放到了屋内一角,葵娘也放下了的物件,恭敬着请闻长歌到木马子旁。闻长歌先是走了两步,而后突然又回头道:“你们都出去,我不惯有人在跟前。” 葵娘与那丫鬟对视一眼,正面露犹豫之色,闻长歌便作势要走回床榻之前,两人顿时有些慌了神,忙恭身一礼后退到门外。 见得屋内一时没有了人,闻长歌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到窗前,轻轻地将窗户打开了。又将自己发上的一只珠花摘下来放在了窗台上。而后又走到水盆之前,将一旁的巾帕浸入了水里,而后又将水盆端到了屋内的圆桌下藏了。 藏好水盆之后,闻长歌拿起了圆桌上的琉璃灯,将灯盏掀开了,将灯内的灯油泼洒到床榻上的锦被之上,又在罗帕上洒了些,剩下的便洒在了屋内的地面上。洒好灯油之后,她又迅速地拿起圆桌上的那一对龙凤蜡烛,用力抛到了床榻之上,待见得蜡烛之火碰着灯油,轰然一声,撩起老高的火苗,又带着锦被罗帐一起点燃之时,她飞快地弯腰,掀了圆桌的桌布,低着头就钻入了圆桌底下。 闻长歌趴伏在桌底,又自水盆里捞出浸好水的帕子蒙住了自己的鼻子与嘴巴,又麻利的朝自己的衣衫上抹了些水。 外面火光大起,已是浓烟伴着火势起来了。闻长歌侧耳听去,就听得外面葵娘与那丫鬟的惊呼之声,紧接着,有凌乱的脚步在屋里响起。 第47章 “殿下,殿下,你在哪?”韦士彦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惊慌失措。 “大人,大人,那火太大了,您不能靠近!”又听得葵娘一边咳嗽着,一边扯着嗓子喊。 “滚开,我要去救她!”韦士彦声音暗哑,紧接着听得有人倒地发出的声响,应是韦士彦将拦他的葵娘给推倒在地了。 这个疯子韦士彦,竟然还要到那床榻上救人!桌下的闻长歌暗骂了一声,口鼻虽是被人湿帕子蒙了,可屋内的浓烟不时涌到了桌底,再待下去,她也要忍不住咳嗽出来。 “大人,你看,窗户开着了,主子姑娘定是从窗户逃出去了!” 就在闻长歌忍得难受之时,就听得外面丫鬟语带惊喜地叫了起来。闻长歌一听正中下怀,再倾耳听时,果然有脚步往窗口方向去了。 “这是主子姑娘的珠花!”那丫鬟又惊呼了一声。 “快,叫所有人都过来,进到后苑仔细寻找,一定要将主子姑娘找出来!”韦士彦厉着声音喊着,而后听得窗户处传来响声,应是他跳窗而出去。 葵娘与那丫鬟又凌乱着脚步出了门,听是屋内一时没了动静,只有火苗烧得屋内物件“噼啪”作响,闻长歌将盆内剩下的水倒头浇了个透,将面上的巾帕又捂紧了些,而后爬出了桌底,一路匍匐着朝着门口方向而去。 好不容易到了门口,闻长歌站起身,一边深吸着气,一边撒开腿就狂奔了起来。如今在这四面环水的孤岛之上,她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她只知道一件事,找个地方藏起来,无论如何都不能被韦士彦找到自己,只要捱到天亮,韦士彦的如意算盘就会落空,云翮也一定会找到这里来的。 已是入秋时节,秋风已是有了寒凉之意,闻长歌头上身上都是水,一阵风吹来,她的牙关忍不住打起了颤。她将嘴唇一咬,不管不顾的就朝着不远处的林子奔了起来。 可就在闻长歌猫着腰跑至林子边时,就听得身后有脚步声奔来,她忙回头一看,就见得有一群人举着火把朝这边来了。 “站住,别跑……”有人已是看见她的身影了。 闻长歌心知不妙,当下也来不及思虑,只得朝着林内一阵狂奔,实指望能入到林子深处藏得一时。 闻长歌入了林子,就着微弱月光,专寻着树木茂密之处跑,可是外面的人片刻之后也都追进了林内,数十支火把在林内穿梭着,闻长歌不敢再弄出动静,只猫着腰慢慢蹲在了一处灌木丛里,她用双手抱着身子将自己缩成了一团,又紧咬着牙关忍了身上的湿冷不适,心里只将如来佛祖,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十八罗汉各路神佛都求了个遍,只求不要让人发现她的藏身之处。 “都仔细着点,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人,要是找不到,韦大人震怒,你我明日皆要人头落地!”有人阴沉着声音喝了一声。 “遵命。” 听得外面异口同声的应答之声,闻长歌心里愈加慌乱,牙齿忍不住打起了冷颤,浑身也冷得哆嗦了起来,她只好伸手紧捂在了唇边,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动静来。 渐渐的,林内的火把越来越多,一连有好几个人都从她的脚边不远处走过,闻长歌蜷缩着身子,心里从未有过此时这般害怕与紧张。 可越是害怕什么越是来什么,一会儿功夫之后,就有人在她藏身的灌木丛外停住了脚,而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步一步地走得近了。 “什么人?出来!”那人朝着闻长歌的方向喝了一声。 闻长歌听得心中一阵绝望,她闭上了眼睛,又慢慢摸出了藏在袖中的金籫攥在了手心里。也罢,我这就出去假意顺从了,待那韦士彦不防备之时刺死他,得手了便是算是为国立了功,为弟弟去了心患,若是失手了……失手了便刺死自己罢。 闻长歌想到这里,睁开了双眼,正待自灌木后站起身来,这时就听得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声,像是灌木丛外的人发出来的的。 发生了什么事?闻长歌忙半蹲起身子朝外看去,就见得外面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正面对着她,浑身抽搐着,双眼圆睁,嘴巴张得老大,嘴角流出一串血来。 闻长歌被那人的痛苦模样吓住了,胃中一阵翻腾,正待抬手捂住嘴巴,这时就听得“刷”的一声,有人将剑自那汉子背后抽了出来,那汉子轰然倒地,也就让闻长歌看清了刺中那汉子后背的人。那人面色白净,五官隽秀,只是此刻他那双秀长的黑眸里蕴藏皆是戾气,周身上下也涌动着杀伐之息。他头上身上全都湿了,手里的长剑也还在“滴答,滴答”的往地上不停地滴着鲜血。 “子美兄……”闻长歌颤抖着声音唤了一声,而后再说不出一句来,只捂着嘴看着魏琼的方向,眼眶内突然溢满了泪水也浑然不觉。 “长歌!”魏琼一眼看见了灌木之后的人,面上有惊喜闪过,收了手里的长剑,一个纵身就跃到了闻长歌的身侧。 “别怕,我来了……”魏琼一把将闻长歌搂进怀里。 “子美兄,你刚才的出场实在是太……太惊艳了!可是,你怎么和我”一样,弄了一身的水?”闻长歌抬手抹着眼泪,又哭又笑着。 魏琼抬眼将她仔细看了一回,就见她浑身湿哒哒的,头发上也都是水,一张脸也是花的,上面还有黑污。他看得心疼不已,正待开口说句什么,这时,四周喧嚣声起,那些人发现了两人的踪迹,一个个都朝边围拢了过来。 “抓紧我的手,我带你杀出去!”魏琼对着闻长歌沉着声音道。 闻长歌点头,而后紧紧攥了魏琼的手,于他一道迎着外面的人冲了出去。 见得两人出了灌木丛,那些人喊叫着一拥而上,魏琼手起剑落,当前两人便惨叫着倒了地。魏琼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又逼上前一口气砍杀了数人,终于杀开了一条路,他回头看了一眼闻长歌,而后带着她朝林外奔跑了起来。 才出了林子跑出去不远,就见得远远地自那院子内又冲出一批人来,为首的一个,身着一身朱红色的锦袍,眉眼细长,一身文弱之气,正是韦士彦本人。 “杀了他,赏黄金万两,良田美屋任意挑选。”韦士彦手指着魏琼,对着身后候官司众人厉喝了一声。 听得有如此重赏,候官司众人皆都精神一振,韦士彦派到这孤岛上的这群人本就是些亡命之徒,被韦士彦笼络至候官司,干的一向是残害人命的事儿,这会儿听得杀了一个魏琼竟是能这般好处,哪能不疯了一样的冲了上前? 众人将魏琼与闻长歌两人团团围住了,又持着利器砍了过来,魏琼举剑相迎,顷刻间就诛杀了数人。眼见着同伴倒是毙命,那些人一时生了怵,后退几步,个个亮着兵器,一时间不敢上前了。 “杀了他,快点杀了他!杀了他,荣华富贵唾手可得!”韦士彦又厉声喊了起来。 众人听得这话士气又起,一个个大叫着又要涌了过来。 面对着蜂拥而上的候官司众人,魏琼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闻长歌一眼,口中却道:“长歌,我今日要大行杀戮之事,你怕不怕?” 魏琼声音低沉,语气里全都是冷洌之意,闻长歌迎着他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 “子美兄,我不怕,他们胆敢劫我我又欺我,全都罪该万死!”闻长歌手指着候官司众人的方向,声音坚定,神情冷然。 魏琼听得这话,也点点了头,再转过头时,眸光骤然变得冰冷,浑身杀气四溢生,手中的长剑一挥,发出了一声铮鸣之音。下一个瞬间,他身形跃起,已是杀入了敌众之中。 候官司众人叫嚣着迎上了魏琼,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此刻的魏琼犹如地狱修罗附体,身形如同鬼魅,下手既狠又重,剑指之处,血光飞溅。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之后,候官司众人纷纷倒地,一个个惊恐万分的死在了魏琼的剑下。 眼看着地上的尸首越来越多,一直观战的韦士彦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白,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如此周密谋划之下,魏琼竟能找到这里。也万没想到,魏琼的就孤身一人,竟将他手下十号亡命之徒斩杀殆尽。 “这魏琼太可怕了,大人,快逃吧。”韦士彦的身边,只剩下一名亲随,他浑身哆嗦着,声音也打着颤。 “滚!”韦士彦怒喝一声,回手就是一剑,竟是刺死了劝他逃走的亲随。他抽出剑,又抬眼朝远处的湖面看了看,湖面已是,已是有好几艘船已快速朝着这边驶了过来。 见了那些船,韦士彦的脸上闪过一丝绝望,不过转瞬即逝,瞬间之后,他举起手中尚在滴血的剑,大踏着步就能魏琼走了过来。 韦士彦哪里是魏琼的对手,他这般冲上前,不过是想送命而已。魏琼看着他身上的朱红色的锦袍,面上有厌恶之色闪过,面对着韦士彦几近疯狂的砍杀,他退后两步都避开了。而后向前两步,先是一剑刺在韦士彦持剑的手臂上,韦士彦吃痛不已,手里的长剑落了地,捂着自己流血不止的胳膊,身子摇晃,面色煞白。魏琼看得眸光一冷,上前一步,正待手起剑落结果了他。 第48章 “等一等……”一旁的闻长歌见得眼前情形突然喊了一声。 魏琼手一顿,那刺向韦士彦的剑就收了势,然后很是不解地回看了闻长歌一眼。 韦士彦听得这声喝止,灰败的脸上突然有了惊喜振奋之色,他转头看向了闻长歌,眸光里也骤然有了神彩。 “子美兄,先不忙杀他,赤鸢、红楠他们的下落还不知道。再说了,留着他的性命,待天亮后押到御前,我要请陛下召了韦太师,然后当面问问他,养得如此好儿子,做得如此大逆大道之事,他还怎么有脸腆居高位?”长歌走到魏琼身侧,看着韦士彦一脸冷色道。 韦士彦听得这话,面色的神色一下子委顿了下来,变成了死灰之色。他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闻长歌,眸光变得既绝望又满含不甘。 岸边,那只急速驶来的船只都靠了岸,身着玄色公服的内卫们纷纷跳下了船,在云翮的带领下朝着这边飞奔了过来。 “殿下,我是不会告诉你,那些受伤的侍卫去了哪里……”韦士彦看着闻长歌突然开口了。 “韦士彦,都到了这时候你还要执迷不悟吗?云翮已是来了,我相信,他有的是方法叫你开口的……”闻长歌缓着声音,面色也很是平静。 魏士彦听了这话却是轻轻笑了,他一边笑道一边又道:“我知道,那些侍卫都是你的心腹,他们若是都死了,殿下一定会很伤心,就会更加的恨我。我这一生,无论怎么做,都不会在殿下心里占据一席之地。那便叫你恨我吧,一直恨着,这样至少可以让你想起我,知道这世上有我这么个人,穷其一生,只想得祈求你的眼神,能在我身上有片刻停留……” 韦士彦说到最后,声音愈来愈低,眼里也都是痛色,闻长歌突然间感觉不太对劲,忙要开口说句什么,可已然是来不及了,对面的韦士彦已是举起朝着自己的脖子抹了上去。 魏琼显然也是没料到韦士彦会突然自戕,见得韦士彦倒地,他稍愣了下神,就快步上了前,弯下腰来查看了一番,片刻后对着闻长歌摇了摇头。 闻长歌站在原地没动,她看着倒在一大摊子鲜血中的韦士彦,心中震惊不已,面上的神色也是呆呆的,一时都回不过神来。 “公主殿下,臣救驾来迟……”就在闻长歌愣神之时,云翮已是带着人赶了过来,见得闻长歌衣衫尽湿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云翮大惊失色,忙于众人一道拜倒在地。 “云翮,你们来啦,没事,都没事了……”闻长歌回过神来,对着众人抬手缓声道。 云翮自地上起了身,又飞快的脱了自己的外袍,走上前去双手捧给了闻长歌。 “殿下,将就着披下。”云翮道。 闻长歌伸手接过了过来,她一边裹着一边又朝魏琼的方向看看,就见得魏琼身子晃悠了下,还未等她做出反应,就“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了。 “子美兄!” “魏大哥!” 闻长歌与云翮同时惊呼一声,而后飞快着奔至魏琼身边。云翮单膝跪地,抬手将魏琼扶在了自己的肩头,又仔细查看了一番,闻长歌则是慌得打算伸手掀着魏琼胸前的衣衫,他浑身都是血,一时也分不清是别人还是他自己的,她心里很是担心他被人刺伤了哪处。 “殿下勿惊,魏大哥这是太过劳累一时力竭晕倒,没事的。”云翮查看后面色一松安慰闻长歌道。 “真的没事吗?这么多血,会不会伤在隐蔽之处?” 闻长歌还是不放心,低头还是打算在魏琼身上再确认下。可她才一伸手,魏琼突然间就抬手抓了她的手。 “别,我没事了,这些血都不是我的……”闻长歌正惊讶间,就见得魏琼睁开了眼睛,对她摇了摇头口中轻缓着声音对她道。 见魏琼醒来了,闻长歌顿时面上一喜,反握着他的手就笑开了。 “你是怎么一个人找到这里来的?”她松开手,一边抬袖子擦着魏琼脸上被溅上的血迹,一边问道。 魏琼没说话,只勾唇笑了笑。这时有内卫走了过来,将身上的水囊解下递了过来,云翮一边将水囊递到魏琼嘴边一边道:“魏大哥在凌湖边发现了殿下落下树枝上的帕子,断定殿下被人劫了入了凌湖。等不及征调船只,在岸边寻到一只废弃的小舟就冲进了湖里。适才半途中我见得那小舟漂在水面,心里还担心不已,现在看来,魏大哥是弃舟凫水赶来的了?” 魏琼坐直了身子,又仰头喝下了几大口水,面色缓解一些之后中才开口道:“我远远地见着这边岛上火光冲天,一时嫌那小舟划得太慢,就丢了它凫水过来了……” 闻长歌这才明白过来,为何刚见魏琼之时,他怎么浑身上下都是水了。 “多亏你了,不然我……我怕是再见不着你们了。”闻长歌攥了魏琼的手,面上余惊未消。 “也亏得你机敏,丢了帕子指引我前来,那火也是你放的吧?”魏琼也叹一声道。 闻长歌点点头,抬头朝那陷在一片火海中的院落看了看,突然间又惊叫了起来。 “云翮,快带人去看看,那院子里有个妇人还有一个小丫鬟。那妇人名唤葵娘,好似是韦士彦的心腹,她定是知道晓赤鸢他们的下落。”闻长歌站起身,指着那院子急切着道。 云翮一听这话,神色一紧,忙站起身带着人就往那院落方向奔了过去。 “你好些了没有?”见得四周没人了,闻长歌轻声又问魏琼道。 “别担心,歇一会就没事了。”魏琼冲她笑了下,又用指头安抚似的捏了捏她的手。 “那,你靠在我身上睡一会儿。”闻长歌拍拍自己的肩头。 魏琼含笑看了她一会儿,过了半晌才道:“我身上脏,你还是坐远一些吧。” “这衣裳是云翮的,不是我的,弄脏了也没事。”闻长歌的面上已是恢复了一些平日里的俏皮之色。 魏琼倒底是还是舍得让自己的一身血污碰到闻长歌身上,他摇了摇头,盘腿坐了,而后闭上眼睛调息了一会。 不一会儿之后,云翮带着人又返回来了,身后的内卫还押着两个人,一个是葵娘,另一个是那名小丫鬟。两人皆都灰头土脸,见了满地的尸首,两人皆露出惊惧之色。 “你们主子都已经死了,你们还要守口不说吗?”云翮指着地上韦士彦的尸身,口中沉着声音问两人道。 “大人饶命,饶命啊,奴婢只是韦家府上的一只普通丫头,是主子临时叫来这里伺候主子姑娘的,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大人饶命……”那小丫鬟惨白着一张脸,不停地叩头求饶。 闻长歌见状走上前,抬眼示意内卫将那小丫鬟拖到一边。她则缓步走到了葵娘跟前。 “葵娘,你心里,该是知晓我的身份吧?”闻长歌缓着声音问。 “长公主殿下,葵娘什么都不知道,葵娘自知犯了死罪,求殿下叫人给我一个痛快。”葵娘粗着声音,面上是一副冷漠的神情。 “痛快?劫持皇家长公主,乃是灭九族的大罪,还敢说要一个痛快?云翮,带她回去慢慢审问,细细地查,一定要查清她的底细,但凡有父母兄妹,至亲好友,一律问罪。”闻长歌板起了面孔,面若冰霜,声音冰冷。 那葵娘听得这话,顿时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到在地。 “我说,我都说了,只求长公主饶过我的家人。韦大人,不,韦士彦叫人将公主的侍卫们都带到了青溪村的一处宅子里,我只听了这么些,具体宅了在什么方位我真的不知道……” 葵娘哀声说着,而后涕泪交流,叩头不止。 云翮挥了下手,叫内卫将葵娘也拖走了。而后又对闻长歌一礼道:“殿下,你和魏将军先回公主府,臣这就带人赶去青溪村,一定会将赤鸢他们一个不少地给公主带回来。” 闻长歌点点头,云翮又留下几名内卫负责掩埋岛上的尸首,而后领着其余内卫快速上了船。 船靠岸之后,云翮带着人骑马直奔青溪村方向,闻长歌与魏琼二人则是缓缓下了船,在内卫的护送下,径直回公主府了。 待到了公主府大门口时,天已是快亮了,管家周伯带着人还等在门口,周伯站在台阶不停地踱着步子,听得马蹄声响,又见着有人来,周伯面露惊喜之色,连忙带人引了上去。 “殿下,您可是算回来了,老奴这心儿都揪得没处放了……”见得闻长歌安然无恙地下得马来,周伯禁不住老泪纵横。 “周伯不用担心,我没事儿。”闻长歌抬手扶起了周伯。 “周伯,叫人准备热水衣物,伺候魏将军沐浴更衣。对了,派人去请秦伯来府着,赤鸢与绿榕都受伤了。”闻长歌一边往内走一边吩咐道。 周伯赶紧一一应下,丹珠带着一众侍女也忙进屋伺候闻长歌洗梳。 小半个时辰过后,闻长歌与魏琼一道,坐在了后苑的小花厅内。小花厅内的圆桌上,已是摆好了膳食。沐浴过的魏琼墨发轻挽,身上着一件天青色的襕衫,想是周伯匆促之间备得的。平日里总见他一身玄衣,这样浅浅的天青色衬得他面容愈发白皙莹润,眉宇间更添一抹秀逸来。闻长歌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怎么?哪里不对?”魏琼本就感觉有些别扭,见得闻长歌看他,更是有些不自然了。 “没有不对,你穿这一身,很好看。”闻长歌看着他轻笑一声。 魏琼听得她这般直白的夸他好看,一时间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恼,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开口道:“那……以后都穿成这样?” 第49章 “那可不行!”闻长歌听得连忙摇头。 不行?魏琼听得一脸疑问之色。 “你这模样走出去,怕是要叫别的姑娘惦记上。”闻长歌低垂着眉眼嘀咕了一声。 原来是这般缘故,魏琼听得一阵好笑,他笑看着她,口中徐徐道:“也罢,以后只在你跟前穿便是……” 魏琼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是令长歌心中一阵怦然乱跳,她好不容易稳了心神,抬手替魏琼自桌上的瓷罐内盛了一碗粥递到他手边。 魏琼奔波厮杀了这一夜,早已是饥肠辘辘了,于是端起手边的肉糜粥就吃了起来。 “你怎么不吃?”魏琼喝完粥,却是发现对面的闻长歌没动筷子,面上也是一副有些走神的模样。 “哦,我,我什么没胃口,你多吃些吧。”听得魏琼相问,闻长歌醒过神来,她一边将案上的一盘肉饼推向魏琼手边一边道。 魏琼见状也放下了筷子,而后握了她正推盘子的手。 “你是担心赤鸢他们是吧?”魏琼问。 “绿榕手臂上中了一箭,想是没什么大碍,可赤鸢伤的在胸口处,我有些担心……”闻长歌叹口气道。 魏琼听得没说话,只是将她的手松开了,而后取过碗盛了半碗粥来。 “好歹吃一点,你这一夜受惊了,脸色看着也不大好,喝点粥暖暖胃,等会儿我陪你一道去前院等他们回来。” 魏琼一边说着话,一边拿勺子舀起一勺粥,又递到了闻长歌的唇边,动作自然,像是本该如此。 闻长歌看着递到自己唇边的粥,先是愣了神,抬眼见着魏琼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她也就忍着心里的小小波动,张口接了那勺粥。魏琼见状欢悦了起来,唇角不自觉的弯出一丝笑意。 魏琼就这样喂完大半碗粥,渐渐的,闻长歌本来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出现一丝暖色,魏琼面色看着也放松了一点。 两人又默默吃些食物之后,魏琼果然陪着闻长歌一道去了前院,两人坐在院内的廊下等着云翮带人回来。过了片刻,门外有小厮领着秦伯及其徒弟进了门,与闻长歌与魏琼见过礼之后,也一道在廊下候着了。 天快亮的时候,云翮一行人终于急匆匆地进了门。闻长歌忙起身奔下了台阶。就见得云翮走在前,身后跟着的内卫抬着一只担架进了门,红楠和绿榕跟在担架两侧,两人身上都挂着彩,后面跟着的侍卫身上也都有伤,被内卫们搀扶着进来了。 “赤鸢怎么了?”闻长歌声音急声问道。 “公主,赤鸢伤重,失血过多,这会儿昏睡了……”云翮的声音里失了平日里的沉稳。 “快,都安置到偏院去,秦伯,快给他们治伤。”闻长歌看着担架上脸色煞白气息微弱的赤鸢,心里直发沉,可还是强打着精神吩咐道。 众人利索着手脚,将担架及受伤的侍卫都送进了偏院。秦伯师徒也快着脚步赶了进去。 …… “秦伯,赤鸢她怎么样?” 屋内,见得秦伯自赤鸢的榻前站起了身,闻长歌上前一步很是焦灼地问道。 秦伯面色有些凝重,沉吟了片刻才道:“公主,赤鸢姑娘伤在要害,我刚才喂她吃了药,这血是暂时止住了。可是,这箭头却是棘手,必须立刻拨出来,不然将会有性命之忧……” “那那赶紧动手拨箭啊!”闻长歌赶紧接口道。 秦伯听得这话,又回头看了一眼榻上的赤鸢,神色也变得有些更为严肃。 “秦大夫,可是这拨箭之时,尤为凶险?”一直沉默着的云翮开口问道。 秦伯听得点点头,闻长歌也意识到了,这拨箭之时稍有不慎,赤鸢怕是会立时就没了命,可若是不拨,如秦伯所言也有性命之忧,这可怎么办?闻长歌不禁左右为难起来。 “公主……”榻上突然传来一阵轻唤声,是赤鸢发出来的,闻长歌听得一个激灵就走到了赤鸢的榻前。 “公……主,请让秦大夫替我拨箭……”赤鸢气若游丝,勉力看着闻长歌一字一句道。 “赤鸢,你一定要撑住。秦伯医术高明,当初魏将军伤得那般重,秦伯都救他回来了,你你这回一定也没问题。”闻长歌一把抓住了赤鸢的手,口中重重地道。 赤鸢听得轻轻点点头,她的一双眼神却是不由自主地朝外看了看,眸光的方向分明是朝着云翮的方向。 “公主,我想和云大人说句话……”赤鸢又道。 “云翮,快过来。”闻长歌赶紧朝身后喊了一声。 云翮闻声快步过来,闻长歌坐离了一点,让云翮在赤鸢的榻前伏下身来。 “赤鸢,你要和我说什么?”云翮哑着声音问。 “云大人,对不起……赤鸢没有保护好公主,叫公主遇了险,也辜负了大人的信任……”赤鸢似是用了全身的力气说道。 “不,不要说对不起,你一向做得很好,这次也是拼了性命……”见着赤鸢如游丝的模样,一向冷静沉着的云翮语声哽咽了。 “大人,赤鸢想求大人一件事……”赤鸢顿了下紧接着又道。 “你说。”云翮忙道。 “若这次……这次我抗不不过去,请大人送我回青州老家,将我葬在我娘亲的身边,她活着时我没能尽孝,就让我以后长久地陪着她……”赤鸢轻轻地说着话,眼角慢慢溢出一串泪来。 “不,不会,我不会答应你的,你要活着,活着……”云翮顿时慌了神,一把抓了赤鸢的手,然后拼命地摇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闻长歌见了眼前情形,也不由得悄悄抹了即将夺出眼眶的泪水,然后悄悄起身,想要让他两人独处一会儿。赤鸢对云翮的心思由来以久,可她碍于身份一直不愿说出来,云翮在这事上也是个锯嘴的葫芦,如今都到了这个时候,该是要彼此敞开心扉了吧。 “殿下……”闻长歌才起了身,云翮突然叫住了她。 “何事?”闻长歌看着云翮问。 云翮却是转过身来,对着闻长歌行了跪礼。 “臣心里爱慕赤鸢,恳请殿下将赤鸢赐予臣为妻。”云翮一边叩首,口中掷地有声。 “好,我答应你,就命你在此协助秦伯一起为赤鸢医伤,待明日我会亲自去跟陛下求一道赐婚的旨意,待赤鸢伤好之时,也就是你二人成婚之日。”闻长歌大声应道。 “臣叩谢长公主殿下。”云翮又重重叩首致谢。而后起了身,又紧紧握着赤鸢的一双手来。 “赤鸢,你听到了吗?殿下同意你嫁我为妻了,你高不高兴?”云翮沙哑着嗓音,握着赤鸢的一双手抵在自己的脸上,面上既是激动又是焦虑。 赤鸢的一双眼睛内都噙着泪花了,她已是说不出话来,只将一双泪眼深深地看着云翮,过了片刻似是力气不济,只好闭上了眼睛,呼吸也变得微弱了。 “请秦伯立即动手拨箭治伤。”闻长歌见状忙对秦伯道。 秦伯点点头,吩咐着身侧的徒弟打开药箱,取了工具火速准备了起来。 片刻之后,榻前支起了屏风,秦伯只留了云翮和小徒弟在里面协助他。闻长歌在屏风,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里面,一颗心也是揪得紧紧的。 “赤鸢姑娘性格坚韧,年轻身体底子也好,定是能闯过这一关的。”魏琼站至她身侧轻着声音道。 闻长歌闻言转过脸来,迎着魏琼关切的眸光点了点头。片刻之后,屏风内的赤鸢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声,闻长歌听得心里一揪,顿时紧张得屏住了呼吸,一直候在屏风外的红楠与绿榕等人也是一脸的紧张担忧之色。 “云大人,按紧了!徒弟,刀……药……”里面的秦伯沉着声音吩咐道。 众人提心吊胆了又等了好一会儿,约莫三柱香的时辰过去,才见得一额头汗的秦伯走了出来。 “殿下,箭拨出来了,所幸没有引起大出血,老朽给她已清过创上过药,又喂了些安神镇痛的药物,只要两日内没有高烧不退,她便无性命之忧了。”秦伯对着闻长歌道。 闻长歌听得面上一喜,一直吊在嗓子眼的那颗心总算落了下来。就听得秦伯又吩咐给绿榕等其他受作伤的侍卫一一治伤。 “多谢秦伯!”闻长歌对着秦伯一礼道。 “老朽可不敢当殿下的大礼,若是殿下想谢老朽,送一瓶子海棠流香给老朽带回去便是。”秦伯一边侧身避了闻长歌的礼,一边笑着道。 “丹珠,快去后苑,将那海棠流香挖出两坛子给秦伯带回去!”闻长歌很是爽气地道。 “老朽多谢殿下。”秦伯顿时欢喜了起来。 秦伯师徒走后,云翮也自屏内内走了出来。闻长歌示意他与魏琼二人去到一处花厅坐了下来。虽说那孤岛之上没留得活口,那葵娘与小丫鬟也被严加看管了,韦士彦的死讯一时半会儿传不出去,可昨夜动静那么大,韦太师的人不可能没一点警觉,他们几人需要商议一下后续应对之事。 “虽说韦士彦丧心病狂,做出劫持公主一事,可借此扳倒韦家还差些火候,不过,候韦士彦一死,候官司群龙无首,倒是给了我们一个极大的机会。”云翮沉吟着道。 第50章 闻长歌听得点点头,片刻后才道:“云翮,赤鸢由我照顾,你不必担心。你要立即回宫,向陛下禀明昨夜之事,今日朝堂之上,要陛下不露声色,只问韦太师,韦士彦怎么不来候官司当值便是……” “还有,你这段时间除了要严密监视韦党的一举一动,还要想法慢慢接管候官司,要将候官司这些年的诬陷残害大臣的证据都找出来。”闻长歌接着又道。 云翮点头应下,闻长歌又转脸看向了魏琼。 “子美兄,你有什么建议?”闻长歌问他道。 魏琼似是一直在思虑什么,听得闻长歌相问,他反应过来,口中缓缓道:“我听说,陛下与公主还有一位庶出的兄长是不是?” 闻长歌听得这话,顿时脸色微变,魏琼口中所说的庶出兄长是指梁王闻旸,闻旸生母出身卑微,又加上他性子颇为愚钝,一向不为先帝所喜,因此很早就出宫另建了府邸。自闻毓登基之后,除了必要场合,梁王几乎可算得闭门不出了,与朝中诸人也没有往来。若不是闻长歌偶尔派人去看望他一回,众人几乎都忘记了有这么一位梁王在。 魏琼话里的意思,难道是担心梁王与韦党勾结欲取大位?可梁王的愚钝绝不是装出来,他绝对做不了这等谋逆之事。闻长歌正欲开口和魏琼这话,可灵光一闪间,她突然就想起昨夜韦士彦和她说过的话。 “那乳臭未干的小皇帝有谁会在眼内?如今我父亲权倾朝野,一呼百应之下,废了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对了,如今韦士彦死了,韦太师很快就会得到消息,继而就会料到皇帝必是再不能忍他韦家,韦太师为求自保,必定会采取应对之策。他若是寻个闻毓不配为帝的借口,联合依属他的大臣,废闻毓而改立梁王,让梁王成为他韦太师摆布的傀儡之帝,这样的事情的确有可能发生的。 “多谢子美兄提醒。”明白过来的闻长歌对着魏琼致谢。 魏琼回看她一眼,面上一冷,眼神里有点嗔怪的意味,好似在怪她与他见外了。闻长歌忙又朝他盈盈一笑,魏琼这才面色转暖了。 “殿下,云翮这就安排人手,将梁王府看护起来,绝不能叫韦党有机会接近梁王。”云翮一脸严肃道。 闻长歌点点头,云翮忙躬身一礼后退出门外又火速赶回宫了。 云翮走后,魏琼也与闻长歌告辞,说要尽快赶回穹山去。闻长歌听得心里有些舍不得,半晌都没说话,只看着他不说话。 “我只是回去穹山,不是出征去打仗。”魏琼似是看出了闻长歌的心思,对她笑笑道。 闻长歌本就不舍,这会儿听得魏琼提到“出征”二字,她突然间就觉得胸口处怔了一下。是啊,魏琼身为武将,虽说现在仍处蛰伏之中,可总有一日,无论是为雍国不是为他自己,他都要领兵出征,做一个浴血沙战的真正将军。 她这副蹙着眉神情怔怔的模样,倒让魏琼生出了疑惑。他上前一步,仔细看看她,口中又问道:“你怎么了?可是昨夜受了惊吓,或是哪里不适?” 闻长歌摇了摇头,只低了头轻着声音道:“不,我没事,就是有点舍不得你……” 魏琼听得这话,先是愣了下,过了片刻,唇角溢出一丝轻笑,而后抬了手臂,轻轻将闻长歌揽住了。 “你在府里好好歇息,等过几日,我想办法来看你。”魏琼缓着声音道。 “不,还是我想法去穹山找你吧,武卫营不能离了你……”闻长歌摇头道。 魏琼闻言点点头,见着闻长歌明显精神有些不济的模样,就温言劝她早点去歇着,闻长歌轻声应下,魏琼这才放心离开了。 魏琼走后,闻长歌才觉得困意袭来,丹珠忙伺候着她进内室躺了下来。 待睡到中午之时,闻长歌悠悠醒转,就起身问什么时辰了,丹珠进来说已近午时,又说陛下来了,已是外面的暖阁内等了好一会儿,见她还睡着就没让唤醒。闻长听得闻毓来了,忙下了榻,匆匆洗漱了就走了出去。 “阿姐……” 闻长歌才到暖阁门口,就听得一声唤,而后就见着闻毓自里面的软榻上跳了下来。 闻毓站在了闻长歌的跟前,双眼将她上下周身都仔细看了一遍,而后一言不发,神色也有些闷闷的. “陛下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想哭鼻子?我这不都好好的吗?”闻长歌笑着打趣道。 闻毓听了这话,也不似往常那般与她斗嘴,只是沉着脸,又坐回了软榻,好似在生闷气。 “阿姐才经历了一夜惊魂,这会儿还余惊未消,你既来了也不和我说说话吗?”闻长歌坐到闻毓身侧,口中假意嗔怪着道。 闻毓听了还是不说话,只将脸死死的别到一边,闻长歌看得奇怪,于是探过头过去看看,闻毓扭着身子又要避过,闻长歌有些不耐烦了,双手掰着闻毓肩头让他转过了脸,一眼看去,却是吃了一惊,闻毓一双眼睛竟是红红的,脸上也都是悲伤自责之色。 “别这样,我一点事都没有,魏将军去得及时,我毫发未伤。”闻长歌忙软声劝着闻毓。 “我这个皇帝还真是做得窝囊无用,连自己的阿姐都保护不了……”闻毓声音闷闷的,一副很是气恼自己的模样。而后又背过身来,不想叫闻长歌看见他红红的眼睛。 闻长歌听得这话轻笑了一下,而后凑近一点,将下巴搁在闻毓肩上,口中劝着道:“胡说,怎能这般贬低自己?你小小年纪,仓促间登位,如今稳了前朝,又能守得边境安宁,已是非常的难能可贵了。阿姐这次不过是受了点惊吓,你不必如此介怀……” “我怎么能不介怀?我若是能将父皇那般威严与能力,韦贼岂敢如此包藏祸心?”闻毓还是闷声道。 “别着急,我相信假以时日,你定也能和父皇一样,成为我雍国人人敬仰的好皇帝。”闻长歌拍拍闻毓肩头道。 见着闻毓仍是一副耿耿于怀的模样,闻长歌又伸双手将他的脸掰了过来。 “别气闷了,想想韦士彦已死,候官司再不能为所欲为,韦太师也就失了耳目,形势对我们大有好处,这不是一件大好事吗?”闻长歌又道。 闻毓听了这话,脸上这才有了一些精神来。 “阿姐,今日在朝上,我问韦士彦怎么没来当值,那韦老贼竟搪塞说韦士彦发了急病,我一时气极,就直接说叫韦士彦安心在家养病,别落下什么病根,又说了让云翮暂领候官司,那老贼的脸都气绿了,却是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真正是叫我心里解了一回恨。” 闻长歌听得这话心中微惊,闻毓这般作为明显操之过急了些,只怕韦太师不会善甘罢休,会做出什么不利闻毓的事来。 “阿姐,你怎么了?我是不是做错了?”见得闻长歌半天不语,闻毓忙问道。 “不,陛下没错,韦氏一党越发肆意妄为,也是时候给他们一点颜色看了。”闻长歌摇头道。 闻毓听了这话才又高兴了一点,过了半晌又道:“阿姐,我也知道此事该是循循而进,不过,我实在是气不过,也忍不下去了。我如今无时不刻都在想着,该叫人如何直接取了老贼的人头,叫他不能在我跟前指手划脚。” 闻毓的声音气闷里带着沉郁,闻长歌听得叹了口气,她心里何尝又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可若无十足的理由,直接诛杀前朝重臣绝不是明君所为,更何况闻毓如今羽翼未丰,韦氏一党又根基深厚,若是这样做,只怕会引起朝野震荡,继而影响国本。 “陛下暂且忍耐,云翮如今既已接管了候官司,事情就好办多了,待他厘清了头绪,慢慢就会找出候官司这些年作恶的罪证,再顺藤摸瓜,找出韦太师结党营私野心勃勃的证据,再联合御史台上书弹劾,相信离韦家倒台之日就不远了。”闻长歌软声劝着闻毓。 闻毓听得沉默了好一会儿,末了还是轻轻点头,将所有的愤怒都压了下来。闻长歌紧接着又将云翮与赤鸢两人的事儿都跟他说了。 “从前我就觉得赤鸢姐姐功夫好,人也生得俊,只是性子冷了些,不爱说话儿,没想到她竟是入了云翮的眼,这可是桩大喜事!”闻毓也露出了十分高兴的神情。 “还有,赤鸢之父当年因贪腐判的流放,这好些年过去了,他也在西陲苦寒之地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请陛下回去和吏部打声招呼,看能否赦免了让他回京来。”片刻后,闻长歌又道,她知道,这也是赤鸢心里的一个心结,身为罪臣之女,她一直压抑着自己对云翮的那份心思,若不是此次命悬一线,也不会与云翮敞开心扉的。 “此事不难,我回去就替阿姐办。”闻毓一口应下。 第51章 闻长歌听得点头,姐弟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之后,闻长歌叫人上了膳食,两人一道都用些。膳后,闻毓见闻长歌面上还有倦色,便让她多加歇息,自己则起身回宫去了。 闻毓走后,闻长歌一时也没了睡意,于是走进偏院去看看赤鸢。才进了门,就发现红楠正坐在榻边喂着赤鸢喝粥,见得闻长歌进来,赤鸢忙想挣扎着起身见礼,闻长歌忙上前按住了她。 “快别动,早些养好了伤才是正经。”闻长歌道。 “公主别担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她,让她早些好起来,也好早一点做云大人的新娘子。”红楠打趣着道。 “红楠姐,你……”赤鸢顿时红了脸,嗔怪着白了红楠一眼。 见了赤鸢这副怕羞模样,闻长歌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她又叮嘱红楠几句,而后起身出了门,又去其他受伤的侍卫那里看了看,见着他们都无大碍,这才放心回了自己的后苑。 是夜,在丹珠的劝说下,闻长歌早早就上了床榻,可奇怪的是,往常一沾枕头就能睡着的她,今日却总怎么也睡不着了,眼一闭上,脑海里翻腾的,都是那孤岛上发生的情景,还有韦士彦倒在一摊血里的画面。 “韦士彦,你咎由自取,纯粹自己作死……”闻长歌暗骂了一声,好不容易才将脑中的画面驱散了。 可不再想韦士彦与那孤岛上的事之后,闻长歌还是睡不着,她总觉得心里不上不下的,好像要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一样。又翻来覆去好一会儿之后,她索性披衣起了身。 “公主,你怎么了?”睡在外间的丹珠听见了动静,忙举着灯进来询问。 “睡不着,心里有点烦。”闻长歌叹口气道。 “那丹珠陪公主坐一会儿。”丹珠放下了手里的灯,又替闻长歌披上了一件外衫。 闻长歌却是坐不住,她下了榻,又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 “公主,要不我去换红楠姐姐回来寝殿?红楠姐姐嘴巧,能陪公主说说话。”丹珠见着闻长歌睡不着一脸苦恼样,忙轻着声音道。 “不用,我这会儿烦闷得很,倒受不了红楠那般聒噪。”闻长歌摆摆手道。 丹珠听得又笑了下,心想若是红楠听到这话,可不得伤心得又要说上一箩筐的话来。 “公主,要不丹珠帮你按捏一会吧?”丹珠又问道。 闻长歌闻言点点头,丹珠有一手导引按跷之术,此时心烦意乱,头也有些疼,让她按一会儿再好不过了。于是闻长歌靠坐在榻上,丹珠替她盖了一块薄毯,又站在榻后,在她肩头轻轻揉捏按压了起来。 丹珠力度适中,闻长歌感觉很是舒适,不一会儿就闭着眼睛昏昏入睡了。 又过了一会儿,丹珠正待轻着唤闻长歌去床榻上安歇,这时,寝殿之外传来一阵很是急促的脚步声,丹珠面上一惊,这时就见得闻长歌也是警觉地睁开了眼睛。 “丹珠,去问问什么事?”闻长歌吩咐道。 丹珠答应一声,端起手边的灯,快着脚步就出了门。 “是朱雀,何事这般匆忙?”丹珠在门外问道。 “丹珠,快唤了公主起身,云大人有急事求见!”朱雀的声音透着焦急之息。 云翮来了?屋内的闻长歌听得心中吃了一惊,难道是宫里出什么事了?闻长歌“噌”地自榻上站起身了。 她扯了扯身上的外衫,快步走到了门口。 “朱雀,快带我去见云翮。”闻长歌一边往处走一边道。 朱雀见得闻长歌竟是起得这么快,略愣了下神才反应过来,忙恭身一礼,而后在前提着灯,三人急匆匆往外殿去了。 “云翮,何事?”闻长歌人还未进门,就急得先问上了。 屋内云翮忙迎了出来,进了门的闻长歌挥了下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直接问事。 “殿下,梁王不见了……”云翮沉着声音一脸的严肃之色。 什么?梁王不见了,今日才经魏琼提醒,她才想起要派人看护梁王,怎么这到了晚上梁王就失了踪?闻长歌心中生疑,脸色也不由得有些凝重起来。 “快说,是怎么发现的?”闻长歌强迫自己安静了下来。 “今日得魏大哥提醒,臣回去之后就调派了人手,在梁王府四周安插了暗哨,这一整个白天都什么动静,还有内卫见得梁王见院子里散步。可到了晚上,就发现梁王府正殿一直没亮灯,负责监护的内卫不放心,就潜入梁王府暗查了一回,找遍整个府里都没发现梁王的人影,内卫越发生疑,就紧急派人报给了臣。” 云翮一口气说到这里,略停顿了下接着道:“臣赶到了梁王府,以长公主有急事要见梁王为由进了王府,寻了梁王近身侍从询问,侍从回说梁王出门去了,却是不肯说出去了哪儿,且面有惊慌之色。臣心中生疑,不露声色出了门。暗地里转身又潜入了梁王府正殿,没想到,臣竟是在梁王寝殿发现了一条密道……” “密道?通往哪儿的密道?”闻长歌听得惊呼了一声,面色也变得有些发白了。 “臣带人沿着那密道,一路走到了一处废弃的房屋内,屋子是空的,没什么可疑之处,那屋外就是玄武大街,看起来那屋子只是掩人耳目方便进出用的,臣一时没了主意,只觉此事非同小可,因此赶来与公主商议。” 梁王府里竟是有密道?梁王从来一副愚钝老实之样,也从来不与外人结交,他进出密道所为何事?还是说,梁王的所作所为都是刻意装出来?他身为父皇庶长子,也有问鼎大位的野心?难道说,他与韦太师一直有勾结?昨夜韦士彦才丢了性命,白□□上闻毓又将候官司交给了云翮。难道梁王在这个晚间外出,是要与韦太师密谋? 密谋?密谋什么?行谋逆之事?闻长歌想到这里脸色一阵发白,手心里也有了凉意。 “云翮,今夜各处宫门分别由何人值守?”闻长歌突然出声问道。 “今日东华门是由左翊卫指挥使钱褚负责值守,午门、西华门及由右翊卫李瞻将军负责,神武门由龙武将军赵源负责。”云翮利索答道。 “钱褚,钱褚……钱褚是韦太师的人,是不是?”闻长歌抬高了声音问。 云翮先是点头,而后突然想起什么来,脸色也变了一变。 “殿下,有异!左翊卫宫门值守一向由副指挥使负责,今日钱褚为何突然代劳?”云翮也急着声音道。 一向愚笨老实的梁王自密道失了踪迹,东华门守将又有异常,闻长歌来不及细想,已是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发起冷来。 “云翮,不要多作猜想了,立即将内卫营所有人力全部调动出来,一部分去查清韦太师及梁王行踪,另一部分速至东华门。朱雀,立刻叫府中所有侍卫于府门口集合,丹珠,取我的朝服来。”闻长歌站起身,一连声地吩咐道。 云翮、朱雀及丹珠皆都速速应了声,正待各自行动之时,闻长歌突然又想起一事,叫住朱雀又低声又吩咐了几句,朱雀忙一一应下。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朱雀已将长公主府所有侍卫集合齐了。闻长歌则是换上了一身正红色的长公主朝服,在丹珠的搀扶下很快上了马车。片刻后,马车启动,侍卫们身着戎装骑马紧跟其后,一行人朝着皇宫东华门方向急驰而去。 待车马到了东华门不远处,就听得守门宫卫隔老远传来呵斥之声。 “宫门已落,何人如此大胆来此?” 坐在车内的闻长歌未出声,车外的朱雀已是按捺不住,自车前纵身飞起,一下子落在两名正厉声阻止的宫卫跟前。 “大胆,昭宁长公主车驾在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朱雀沉着脸道。 两名宫卫一听“昭宁长公主”之名,脸色骤然一变,两人对视一眼,都生了惶恐意外之色。过了半晌才反应了过来抬头一看,就见得马车已来了跟前,身着朝服姿容优雅贵气又不失清丽的长公主正被侍女搀扶着下马车。 “叩见长公主殿下。”两宫卫顿时腿一软跪拜在地。 “起来吧,本宫有急事要见陛下。”闻长歌抬了下手,而后就朝宫门前走了几步。 听得闻长歌说要进宫见驾,两名宫卫又是脸色一变。 “殿下恕罪,可否容小人去通报一声?今日钱将军当值,有严令……严令说宫门一旦落钥,任是什么人来也不能打开,若要擅自开门,以死罪论。”其中一名宫卫硬着头皮禀道。 “你们这钱将军好大的官威,昭宁长公主的驾也要拦?”朱雀冷斥一声正待上前,闻长歌忙抬眼示意她退至一旁。 “那叫钱将军出来下,本宫当面和他说。”闻长歌心中焦灼,可还是耐着性子作谦和平静之状。 两名宫卫听得这话如蒙大赦,忙称谢起身而后快步朝着宫门一侧去了。片刻之后,一队禁卫拥着一名身着铠甲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末将钱褚见过长公主殿下。”那铠甲男子至闻长歌跟前恭身行礼。 “钱将军,请开宫门,本宫在紧急要事要立刻见陛下。”闻长歌沉着道。 “请长公主恕罪,宫门一旦落钥,非十万火急之事,不得擅开。末将职责在身,不敢有一丝懈怠,还请长公主体谅。”钱褚恭敬着声音,说得一脸的正色。 第52章 “本宫岂会不知宫门不可轻易夜开的道理?不过本宫正是有十分火急之事,劳烦左翊卫将军通融。”闻长歌加重了语气,神情里已有些不耐之色。 “宫门夜开,按照规矩,除了末将,还需有中郎将,城门郎签字确认,再提请中书及内卫同意,最后由陛下定夺,再取鱼符勘验取了钥匙才能通行,此中手续繁琐,非一时半会儿能行,还请殿下先行回府,待明日宫门开时再来。”钱褚一脸的坚定,将宫门夜开的手续强调了一遍。 “你……”闻长歌听得气极,若是依这些规矩一整套手续走下来,天也快亮,还要费这个劲做什么,如今宫内情形不明,她如何能等下去? 就在闻长歌欲上前一步,强令钱褚打开宫门之时,身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转头一看,就见得云翮带着人朝着这边如疾风般飞奔而来。 见得云翮等人突然飞马过来,钱褚面色微变,忙朝左右使了个眼色,左右禁卫都生了警惕之色,手都按在了剑鞘之上,整个宫门前顿时有了剑拔弩张之势。 “殿下,臣已查清了,公主所得消息不实,不用夜见陛下,臣特地来请公府回府。”云翮下了马来,径直走到闻长歌跟前一礼道。 闻长歌听得这话有些愣神了,心里直琢磨云翮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哪个消息不实了?她心中生疑,她一抬眼,见了云翮的眼神,突然间就心神领会了。 “你的人都怎么回事?也不核实了就乱报,搅扰了本宫这半宿功夫……”闻长歌责怪一声,迈步就朝自己的马车走了几步。 钱褚见得眼前情形,顿时神色一松,身后禁卫们也都松了一口气,纷纷朝着闻长歌的方向恭身行礼。 云翮施完了礼起了身,然后看着钱褚就道:“钱将军,借一步说话。” 钱褚不疑有他,忙起身笑道:“云大人,这边请。” 云翮点点头,走到钱褚身侧挽着他的胳膊很是亲近的走到了一旁。 “云大人,什么事还要避着人?”钱褚笑着问。 “送你一程。”云翮突然眸光一冷,话音落下,袖中的匕首也寒光一闪,直接插进了钱褚的胸膛。 “云翮,你……”钱褚惨叫一声,手指云翮,口吐鲜血,云翮脸一沉,用力拨出匕首,钱褚胸口血流如注,再发不出声音,“噗通”一声似一截树桩似的倒了地。 见得突然生了这般变故,那些禁卫们顿时惊吓不已,一个个愣若木鸡,愣是回不过神来。 “云……云大人,你为何要杀我家将军?”一个副将模样的,手指着云翮战战兢兢地问。 那副将话音刚落,就见得眼前有人影一闪,而后脖子处一寒,朱雀的剑已是贴着他的脖子架好了。再一看,自己四周的一班禁卫以剑都被人以剑指着了。 “钱褚与韦党勾结,意欲谋反,奉长主公之令杀之,尔等也要步钱 褚后尘吗?”云翮厉着声音喊了一声。 众禁卫听得“谋反”二字,脸色全都白了一变,反应过来后全都丢下手里的兵器跪到在地。 “求殿下明鉴,我等只是奉钱褚之命在此守宫门,其余事一概不知……”副将率先开口,其余禁卫也都纷纷叫屈。 云翮此是已是抽身走到了闻长歌身侧,他面露焦急之色道:“殿下,潜入太师府的内卫暗哨拼死送出了消息,今日韦太师日落之前出的门,去玄武大街接了一个神秘人物,而后进了宫,到现在也没出来,禁卫都指挥使龙云将军下落不明……” 闻长歌听到这里,顿时觉得后背一阵冷汗涔涔。她来不及多加思虑,好前几步对着宫门一侧高喝了起来:“执钥长,城门郎何在?速速打开宫门,韦党意图谋逆,本宫要即刻进宫救驾。” 片刻之后,宫门附近的廊下跑出了两名神色慌张的官员来,两人见着地上钱褚的尸体,还有一众被人被剑架着脖子的禁卫军,哪里还敢说一个不字,一人取了钥匙上前,另一个忙指挥着随从上前开启宫门。 随着“吱吱”几声闷响,沉重的宫门缓缓开启,闻长歌率先迈步,正待领着众人走进宫门,这时身后又传来一阵马蹄之声,紧接着就见有一支身着戎装的禁卫军骑着高头大马,直扑着宫门方向直扑而来。 “有人竟敢夜闯宫门,我等奉都指挥使龙云将军之令前来守宫门!”那禁卫头领当头喝道,身后众人便都叫嚣着朝着闻长歌这边冲了过来。 “朱雀,保护公主!” 云翮只来得及喊了一怕,而后就纵身冲了出去。一时间,内卫营众人及公主府侍卫与那些禁卫们缠斗在了一处。那执钥长与城门郎一时也傻了眼,不知道是继续打开宫门还是关上宫门。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他们这是和韦党勾结造反,你们也要一起吗?”紧急之下,闻长歌冲着被内卫们押到一旁的守门禁卫们喝了一声。 那些守门禁卫这时也如当头棒喝,那副将扯着嗓子喊道:“弟兄们,钱褚将我们都卖了,殿下这是给我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快随我一道杀逆贼!” 守门禁卫们一听这话,一下子全都明白过来了,一个个拾起适才扔到地上的兵器,也朝着那些禁卫们冲了过去。 “殿下,臣留在此地,请殿下带人速速进宫保护陛下!”厮杀中的云翮对着闻长歌的方向大叫了一声。 眼前情势逼人,闻长歌已来不及多想,只得先同意的云翮的提议,带着朱雀及一群侍卫走到了宫门之前。可身后禁军人数众多且个个凶猛,云翮的内卫们虽是奋力相抵,可是势单力薄,片刻间,已有大半重伤倒地。闻长歌心有不忍,可又不得不有所割舍,正待一咬牙不管不顾就迈步进门。 就在这里,远处又有马啸之声伴着重重的马蹄声传了过来,闻长歌脸色一变,心想应付这些禁卫已是非常吃力,若对方再来了帮凶那还得了?闻长歌想到此,停住了脚步,又转身朝外看去。 不过片刻功夫,远处已有黑压压一众人骑着马风驰电掣般的赶了过来。众人皆着一身黑色甲衣,为首的一名少将军,骑着一匹枣红大马,身着玄色铠甲,外罩红袍,面如美玉,目若寒星。他当先一马冲进了敌群,手中的长/枪递出,就将正与云翮缠斗的那名禁卫头领挑下了马。 “禁军武卫营将军魏琼奉长公主之令剿杀叛逆!” 魏琼端坐马上大喝了一声,身后武卫营众将士皆都大声喝道:“剿杀叛逆,剿杀叛逆……” 一时间呼声震天,伴着着这些逼人呼声的,是一只只刺向敌方的长/枪,武卫营众人个个气势如宏,手中长/枪又快又急,不过片刻之间,那些禁卫一个个惨叫着落下马去,一条条性命,如同稻穗一般,被武卫营众将士一茬茬的收割着。 “魏将军真不愧是历经沙场的神将,这武卫营个个威猛异常!”朱雀站在闻长歌身侧,看着眼前武卫营的神勇之状,禁不住高声叹道。 闻长歌此时心中也是激动不已,她临出公主府前,吩咐朱雀派人去了穹山,以魏琼送她的露陌匕首为凭据,让魏琼领兵前来皇城勤王,她没想到魏琼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才短短数月,他竟将训练出了一支这般骁勇威猛的队伍来。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魏琼带领的武卫营已将那支禁军斩杀殆尽。一时间,宫门之前尸首满地,血流成河。 “速将宫门大开,让魏将军随本宫救驾!”闻长歌对着成呆滞之状的城门郎喝了一声。 城门郎这才如梦初醒,挥着手就让随从将宫门打开了,让闻长歌及众将士进了门。 待众人全都进入宫门后,魏琼又留下一队兵士守在了门口。 “若无陛下及长公主手令,罔开宫门者,斩!有擅闯宫门者,格杀勿论!”魏琼严令道。 “遵将军令。”众人齐声应下。 魏琼吩咐完之后,又快步走到了闻长歌及云翮身边。 “云兄弟,可知晓有多少禁卫参与其中?其余各宫门可有变故?”魏琼问道。 “今日负责皇城禁卫值守的左右卫一共三千人之众,怕是都由韦党一手掌控了,如今禁卫都指挥使龙云将军下落不明,皇城之外的禁军一时也无法调动,其余宫门虽无变故,可无龙云将指令,他们也只会固守宫门,魏大哥,今夜怕是会有一场恶战……”云翮神色凝重着道。 “无妨。”魏琼听得低语一声,而后看了眼闻长歌,眸中都是笃定之息。 闻长歌见了他那个眼神,顿时觉得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公主,请前头带路,速速找到陛下才是。”魏琼看着她道。 闻长歌点点头,而后疾步向前,魏琼云翮领着众人紧随其后。 宫门重重,可是一路之上竟都是空无一人,平日的负责当值上夜的内侍也不见一人,闻长歌越走越是心惊,只恨不得脱了身上厚重的宫装,好飞奔至闻毓寝殿之内。 “谁?” 就在众人到了紫光殿附近一处长廊转弯之时,就见得拐角处有道黑影闪过,魏琼身后的青鹤一眼看见,忙喝了一声。 第53章 那人似是受到了惊吓,忙蜷缩着身子正待往廊下的荷花池内跳下去。 “别跳,本宫是昭宁长公主!”闻长歌急忙出声喊了一声。 那人听得闻长歌的声音,身形顿了下,而后一下子就跳了出来,正欲扑到闻长歌脚边,被朱雀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襟拦住了。 “殿下,殿下,您可是来了,快救救陛下,救救陛下!”那人一边挣扎一边嚎啕大哭。 “你别哭,起来把话说清楚了。”闻长歌忙让朱雀放了他。 “殿下,小人是紫光殿伺候陛下笔墨的。今日天黑之时,韦太师带着兵士突然闯进了宫,逼着陛下写逊位诏书,要将皇位传给梁王。陛下不从,大骂韦贼。韦贼就将陛下押往后宫去了。小人趁乱逃了出来,心里想着去外面寻得禁卫军来救,可小人也不知哪处的禁卫不是韦贼的人,正惶恐不安间,没想到殿下就来了,这下陛下有救了。”那小内侍一边说着,一边抹着眼泪,面上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快,去太后的仁寿宫,韦贼挟持陛下,定是要逼让太后写下废帝的懿旨。”闻长歌听得心头一阵乱跳,忙强压了下来吩咐道。 “快,前头带路。”魏琼对那小内侍喝了一声,小内侍一个激灵自地上爬起来,跳起双脚飞也似的往后宫方向带着路,魏琼及云翮已是领着人急奔而去。 朱雀及侍卫们护着闻长歌走在了最后,待他们赶到仁寿宫时,已听得里面传来了兵剑相接之声,闻长歌心中愈加慌乱,连忙加快脚步赶了过去。才踏进院门,果然见得院内已是厮杀了起来,武卫营将士骁勇异常,不过片刻功夫,就将那些叛乱的禁卫杀了个七七八八,其余人见了武卫营这么神勇,一时间步步后退,再无人敢上前了。 “昭宁长公主领武卫营众将士前来救驾,你们这众叛上作乱的乌合之众,还不快快束手就擒!”青鹤冲到殿前大喝了一声。 那帮叛乱的禁卫本就被武卫营众人杀得肝胆欲碎,这会儿听得是昭宁长公主带人来救驾,当即个个心中绝望,双手一软丢了手中的兵剑就瘫倒在地。 闻长歌正待一声令下叫人撞门进得正殿内,这时,就听得“吱呀”几声响动,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闻长歌定睛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就见殿内走出来几个人来。最先跨出门槛的,是只着一身中衣的闻毓,他的脖子上,已被人架着一把剑。闻长歌看得只觉心头惶然,脚底也是一阵发软,身侧的朱雀忙伸手扶住了她。 闻长歌先是稳了身形,将牙一咬又稳了心神,再看时,就看清了挟持闻毓的人,正是那个一向老实巴交,忠厚低调形象示人的梁王闻旸。 “梁王,你失心疯了吗?还不快放了陛下?”闻长歌上前一步,对着梁王怒喝了一声。 被梁王以剑顶着脖子的闻毓脸色惨白,本是低垂着眼睛一脸的绝望,这会儿听得闻长歌的声音,他猛地睁开眼,待看清了闻长歌,还有她身侧的魏琼与云翮时,顿时眸光一亮,神色也松懈了下来。 “阿姐……” “不许动!” 闻毓才开了口,可他身侧的梁王口中一声暴喝,手里的剑也重了些,闻毓的脖颈顿时被拉出了一道小口子,有鲜血流了出来。 “陛下你别动……”闻长歌看得心惊胆颤,忙放轻了声音让闻毓不再动弹。 “梁王,你有什么话就当面说出来,别伤着陛下好不好?”闻长歌又尽量放缓了声音对梁王道。 “长歌你也不用哄我,今日的事我既是做下了,就绝不会回头。太师,你出来告诉她,告诉她如今是个什么情形。”梁王语声低沉,面上也都是狠厉之色,完全没了平日的愚钝老实之像。 “老臣领旨。” 一声苍老之声自殿内传了出来,紧接着,一身蟒袍韦太师的身影走了现来,他的手里,捧着一卷明黄的绢布。 “太后娘娘已颁了懿旨,今上年少顽劣,不堪为君,太后娘娘代先皇废新帝,贬齐为晋王,由梁王继承大统,即时登基为帝。”韦太师高举着手中的懿旨,看着宫外的众人一脸的狂妄之色。 “长歌,别信他,别信他!韦贼以皇儿的命要挟于哀家,那懿旨不是哀家本意。”韦太师的话音才落,宫门口就奔出一妇人来,钗环皆乱,面有哀戚之色,正是一向温和端庄的皇太后李氏。 闻长歌看着摇摇欲坠的母后,一时间只觉得胸中血气翻滚。她抬手捂了自己的胸口,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满腔的愤怒。 “公主,镇定……尽量和梁王多说话。”就在闻长歌目眦尽裂之时,身侧的魏琼靠近了一点,语声低得只有她能听得到。 听得魏琼的声音,闻长歌顿时觉得心里安定了不少,脑中也渐渐清明起来。她点点头而后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杂乱慌张的情绪都稳了下来。 “梁王,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太后与陛下一向没曾亏待过你,我也自问对你算是照顾有加,你怎么的如此糊涂?听信了韦贼的挑拨,要做出这般欺上作乱之事来?”闻长歌看着梁王的方向,面上是一副悲伤欲泣的神情。 “没曾亏待过?你说的倒挺轻巧,他们亏欠我,亏欠我的娘多了去了。你所谓的照顾有加,也不过是可怜我,可怜我是个没人管没有问的傻子!”梁王听得闻长歌的话突然激动了起来,手里勒紧了闻毓的衣领,面上也有了暴躁之色。 “兄长何出此言?兄长自小忠厚老实,又是父皇的长子,父皇生前常交待我要对你多加照拂。兄长如今做下这般糊涂事,可不是愧对父皇的一片舐犊之情?”闻长歌上前一步又道。 “别跟我提父皇!他的舐犊之情只对着你姐弟二人,而我,这个身份卑微的宫嫔生出来的长子,从来都不得他待见。若不是我娘叫我自小充愣装傻,只怕也和我娘一样,早早的就没了性命,我早就成为你们母子三人的手下冤魂!”梁王说到这里,一双充满仇视的眼睛看向了一侧的李太后身上。 “你都在胡说些什么?哀家何曾起过害你之心?就是你母妃,一向对哀家言语不恭,失却礼数,哀家也只是叫她闭门思过,并不曾真正责罚于她。她重病期间,哀家也特地派了太医细心照料。太医都说她是思虑过多,以致脾胃过损,气血亏空,以致药石无效才去了……”李太后瞪着梁王恨声道。 “是你在胡说,分明是你唆使太医害死我娘!”梁王突然咆哮了起来,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架起闻毓脖颈间的剑举了起来,指着李太后方向挥舞着,一副恨不得要冲上前去砍杀太后的模样。 就在梁王将剑挪开之时,一支飞箭自远处射将出来,带着千钧之力,如闪电一般,直直的冲着梁王的面门而去,一旁的韦太师那声“梁王小心!”还未喊出来,那箭已是不偏不倚,正中了梁王的眉心,梁王瞪大了眼睛,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一下子后翻在地,瞬间毙命了。 “杀逆贼!” 还未等韦太师有所反应,云翮大喊一声,人已是闪身而出,一下子跃到闻毓身侧,一把将闻毓护在了自己身侧,身后武卫营及内卫营众人已是大喊着朝着韦太师的方向冲了过来。 闻长歌退后几步转过头去,就见得魏琼正站在外院的宫墙之上,他手里持着弓箭,对准院内又是接连几箭,韦太师身侧的几名禁卫瞬间便惨叫着倒了地。 眼见着韦太师大势已去,闻长歌这才感觉缓过一口气来,她带人快步上了前,护着太后与闻毓往一旁偏殿去了。 …… “母后,你有没有事?弟弟你怎么样,脖子这里疼不疼?” 偏殿之内,闻长歌一手扶着李太后,另一手紧攥着闻毓的手,眼圈发红,声音也是嘶哑了。 “阿姐,我没事,就一点皮外伤,倒是母后受的惊吓不小。”闻毓已是恢复了镇定,他转过身握着太后的手,面上也都是担忧之色。 李太后似是还没有自惊吓之中回过神来,她坐在一张长椅上,一只攥着闻长歌,另一手揽着闻毓,两眼仍是直直地看着殿外方向。 “母后,母后,您怎么了?您说句话。”闻长歌见着太后的模样,一时心里又慌乱了起来。 “长歌,那站在墙上射箭的少将军是谁?是他救我皇儿的命,不,是救了我娘仨的命。”过了半晌,太后终于回过神来,她将眸光转到闻长歌脸上,口中有些急切地问。 原来是琢磨这事呢?闻长歌顿时哭笑不得,浑身松了劲靠坐在了太后的身侧。 “母后,那是新任武卫营将军,也是在边境助宋老将军打了大胜仗的人,他姓魏名琼。”闻毓也坐到了太后的另一侧。 “魏……琼?可是,可是三年前你父皇寿宴上当面拒你的那傲气小将军?”李太后看着闻长歌问。 闻长歌听得太后提前三年前的事,一时生了些羞涩之意,她避开太后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第54章 “是啊,也是阿姐于几月之前亲自去随州助他解困的那名魏将军。”闻毓又添了一句。 “原来是这样,幸得长歌有心,这善行有了善报,不然,不然今日我们娘仨可是都要难逃今日之祸……”李太后手抚着胸口,心有余悸地道。 见了太后之状,闻长歌与闻毓忙又好言宽慰一番。 又略等了片刻,门外有脚步声传来,片刻之后云翮在门外禀道:“启禀太后娘娘,陛下,长公主殿下,正殿逆贼皆已肃清,韦贼及其从众也已被看押,臣特来请陛下旨。” 屋内三人一听这话,顿时心头一松,面上也有了如释重负之色。 “云翮,将逆贼押往含元殿,召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及文武大臣。朕要亲自审理此次犯上谋逆一案。”闻毓站起了身,声音沉着,脸上的青涩也被坚定代替,似是经历这惊魂一夜,那个少年皇帝一下子就长大了。 云翮答应一声退了出去。片刻后,闻毓站起了身,理了理衣袖,对着闻长歌的方向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 “陛下,这是何故?”闻长歌慌地站起了身。 “弟弟谢过阿姐相救之恩,从今后,弟弟定是要做得个勤勉上进的好皇帝,不辜负父皇与母后的殷切期望,也不负阿姐这些年的苦心相护。”闻毓正了脸色一板一眼道。 “快起来,阿姐从来都是相信你的,如今逆贼已除,朝堂必将是一片清明,阿姐就盼着你早日独挡一面,成为一代明主。”闻长歌上前扶起了闻毓,脸上也都是激动之色。 “好好……你姐弟二人齐心协力,我雍国今后定是会繁荣昌盛。”李太后也是一副欢喜之色。 闻毓重重点头,朝着李太后又是一拜,而后转身,在众内卫簇拥之下,朝着殿外一步步走了出去。 李太后自椅上站起身,见着皇帝阔步走远的背影,面上不由得浮现了一抹笑意来。闻长歌来到太后的身侧,伸手搀着太后的胳膊,母女二人相视一笑,一时间都觉得心中欣慰不已。 …… 转眼又是一月过去,这一月之间,雍国已是发生了惊天之变。韦太师与梁王勾结,深夜逼宫,劫持皇帝欲行谋逆之事震惊了雍国上下。劫后余生的皇帝跟换了一个人一样,朝堂之上痛斥韦氏一党的种种恶行,又责令大理寺、刑部及御史台连夜审理。不过一月之间,就将韦党一脉连根拨起,韦太师伏法,其从众或杀或流放。这一番震荡之后,前朝终于有了河清海晏之迹像,闻毓也总算得以亲政,真正开启他手握皇权执掌江山的君王生涯。 …… 这一日,风和日丽,昭宁长公府后院,闻长歌坐在室内,正看着红楠呈上来的一批布料。 “公主,这是库房里最好的布料,是当初江南进贡的云锦,我想着拿着给赤鸢做嫁衣再好不过了。”红楠指着手里瑰丽鲜艳的云锦,对着闻长歌道。 “嗯,眼光不错,这匹云锦很是合适。”闻长歌笑着点头。 “不,公主,这云锦太珍贵了,赤鸢当不得。”一旁的赤鸢红着脸,连连摆手推辞。 “怎么当不得?你要做的,可是侍卫营都指挥使的夫人。”闻长歌轻笑着打趣道。韦党犯上作乱之后,闻毓听从魏琼的建议,将京中禁军一分为二,一部分为侍卫营,负责宫禁宿卫,由云翮任都指挥使。另一部分整合为武卫营,由魏琼统领,拟要训练出一支既能守备京师,还能屯戍边郡征战四方的精锐新军来。 “公主,我……我这心里正忐忑得很。”赤鸢听得闻长歌的话,面上顿时出现了一丝不安之色来。 闻长歌见得赤鸢的模样,笑了笑抬手示意她到跟前来。云翮如今官至二品,不仅领着侍卫营,还执掌内卫营与候官,可是雍国如今炙手可热的新贵。赤鸢有此顾虑也属正常。 “赤鸢,你放一百个心,你与云翮也算是老早之前就认得的,他是什么样的人品,你心里也清楚得很。再说了,你与红楠一样,自小就在我身边长大,再怎么着,不是还有我吗?他云翮怎么着也不敢亏待了你。”闻长歌徐徐说着,颇有一番语重心长的意味。 赤鸢听得心中顿时觉得安定不少,忙点点头轻笑了下。 “赤鸢,你还愁啥呀,嫁得我雍国排名第二的好男子,我看你就偷着乐吧……”红楠也过来调侃着道。 闻长歌听得这话倒是有些疑惑了,于是顺口就问红楠道:“怎的云翮就排第二了,那谁排第一?” 听得闻长歌这般相问,红楠也不立即回话,只是捂着嘴小声“嘿嘿”笑了起来,闻长歌正待斥她一声,可一眼瞥见一旁的赤鸢竟也是轻笑开了,面上也是一副了然的神情。 闻长歌看着两人的模样,先是愣了下,片刻后脑中突然就浮现了那个面容隽秀,眸光清冷犀利的人来,她只觉心里漏跳了两拍,忙竭力保持了平静只佯装一副嗔怒的样子。 “死丫头,越发没有规矩了,话也不好好回。”闻长歌骂了红楠一声。 “公主,我错了,我这就好好的回话。我雍国排第一的好男子,自然是那模样一等一,武功一等一,才能又是一等一的骠骑将军。” 红楠一边说着一边掰着指头,脸上也都是神气之色,闻长歌听得心里头又是一阵怦然,可还是装着嗔怪白了她一眼。韦贼与梁王勾结作乱得以迅速平息,魏琼所领的武卫营救驾及时乃是关键。事后皇帝封魏琼为骠骑将军,赐金印紫绶,位同三公。魏琼如今已是挤身于雍国朝堂重臣之列,闻长歌嘴上虽不说什么,可心里早已是以他为傲,这会儿听得红楠提起,面上虽还端着的,可心底美滋滋透着欢喜。 “红楠姐说得没错,魏将军算得上一等一的好男子。赤鸢盼着公主早日与魏将军修成正果。”赤鸢正了脸色一本正经地道,语气中透着赤诚。 闻长歌听得一向少言的赤鸢竟也说起这话,一时间面上倒是有些发热了。她愣了下神,而后指着红楠就道:“瞧瞧,赤鸢也被你这丫头带坏了,也净胡说了起来。” “公主,赤鸢哪里胡说了嘛?这府里上下,还有宫里的太后娘娘和陛下,哪一个不都盼着公主与魏将军早日得正果?可偏偏我们这一大帮子人操着心,这两个当事人倒是不急不忙的,可不是急煞人了!”红楠一边说着,一边还抓耳挠头,活脱脱一副火急火撩的模样。 闻长歌见红楠这样忍不住笑了,最近太后又接连几次召了红楠进宫,回来后叫苦连天,说是太后一直旁敲侧击追问魏琼与公主之间的事儿,红楠左右为难,又不好欺瞒太后,只好虚应着,只说两人如今好着呢,可究竟怎么个好法,她又没法向太后说个明白。 “公主,您看,今儿天气这般好,要不咱出门一趟?我听说如今穹山的秋景好着呢!”红楠走近一点小着声音劝着道。 闻长歌听得又是一阵好笑,这穹山已成为新军训练的大本营,魏琼多半时候在穹山,这丫头是想自己去寻他呢。 “今日有些犯懒,不想出门。”闻长歌趴在软榻上,怀里抱着一只软趴趴的大枕头,慵懒着声音道。 红楠一听着了急,正待上前一步再行劝说。这时门帘被人掀起,丹珠轻着脚步走了进来。 “公主,骠骑将军求见。”丹珠一脸笑意地禀道。 “骠骑将军?哪个?”闻长歌一时没反应过来,慌乱之下,竟是脱口问了这么一声。 红楠与赤鸢见着闻长歌这模样,一时间都有些憋不住笑意来,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不过公主竟是问“骠骑将军”是哪一个,这可叫她们又是意外又是好笑了。 “回公主,骠骑将军就是魏将军。”丹珠笑意盈盈地又回禀了一句。 “嗯,我知道了,请他进来吧。”闻长歌故作镇定地清咳了一声,口中缓着声音道。 “是。”丹珠应了一声,而后转身出门。 闻长歌看着自有些晃动的门帘,心里面莫名有些激动起来,这激动里还掺杂着一些慌乱,自平息叛乱以来,他又是一直忙着的,算起来又近一月未见了,她担心扰了他做正事,按捺着自己不去寻他,没想到他竟是来了府上,这叫她心里头高兴可也有些紧张了。 片刻之后,门帘再次被掀了起来。闻长歌抬眼一看,就见得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他身上着一件银灰色的襕衫,面容白皙莹润,眉眼清俊透逸,缓步行走间,周身透着一般清爽干净的气息,恍然之间让人觉得,这是位清俊如玉的世家公子。 “果真是个神仙一样的人……”红楠悄悄与赤鸢低语了一句。 “快见礼……” 赤鸢忙提醒着,红楠这才收回眼光,与赤鸢一道恭身行礼道:“见过魏将军。” 魏琼冲她们点头示意了下,而后面朝着闻长歌的方向,抱拳恭敬一礼道:“臣魏琼见过长公主殿下,殿下这一向可好?” 闻长歌却是恍然未觉,自魏琼进门时起,她的一双眼睛便在身上不曾挪开半分,她唇角微弯,眸光晶亮,只看着眼前这俊美温润的人犯起了愣,根本就都没意识到魏琼正在向她行礼问安。 红楠一见自家主子犯了傻,急得就想上前扯扯她袖子,赤鸢一把拽住了她,朝她摇摇头示意了下,红楠顿时意会过来,两人对着闻长歌的方向施了一礼,而后轻着脚步悄无声息的一道出了门。 魏琼见得这红楠与赤鸢这般机灵有眼力,一时间不由牵起唇角笑了下,又抬眼见着闻长歌仍是一副目不转睛看着他的呆模样,他面上的笑意更浓了。 “一个月没见,公主这是不识得我了?”魏琼走到了闻长歌跟前,面上含着笑意轻着声音问。 第55章 见得魏琼走近了,闻长歌这才清醒了过来,她面上浮过一丝尴尬,心里暗自埋怨起自己来。还真是好没出息,一见了他竟就犯了傻。那两丫头也真是的,竟也不知道提醒她一声。咦,那两丫头呢?闻长歌抬眼一看,竟发现屋内根本没那两人的影子。溜得还真快,闻长歌在心里嘀咕了一声。 “哪能呢?谁都能不识,也不能不识得这新任的骠骑将军……”闻长歌将下巴搁在自己怀里的枕头上,看着魏琼笑眯眯地道。 听得闻长歌这般调侃于他,魏琼没吭声,他又走近两步前到了闻长歌的膝边,弯下腰来看了她片刻之后,而后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怀里的枕头抽了出来又丢到了一旁去。 “诶,好好的干嘛扔我枕头?”闻长歌看着自己被丢到角落的枕头惊呼了一声。 “做什么要抱那劳什子?”魏琼声音闷闷的,眉心也微拧着,一副和那枕头较劲的模样。 闻长歌愣了下,实在是想不明白,他怎么一来就和自己的枕头置上了气? “不抱那劳什子,难不成抱你么?”闻长歌斜暼他一眼,口中没好气地反问道。 魏琼一听这话先是愣了下,而后就笑了起来,他眉眼舒展着,眸光轻软,唇角也弯了起来,一副心花怒放的模样。 见着魏琼突然生了欢喜的模样,闻长歌顿时就无比窘迫起来,刚才一时嘴快竟说了那般大胆的话,没想到倒是正中了他的下怀 “想抱还不快过来?”魏琼淡着声音,竭力想压抑面上的笑意. “我……我没有,我没说……”闻长歌摇着头,有些语无论次的模样,一边说着,一边还曲起腿缩起双脚想往榻后靠去。 魏琼见状就将脸上的笑意收了,口中冷哼了一声,而后伸出双手,一把将闻长歌自榻上捞了起来。 “没说吗?我可是听得真切。”魏琼将一双手揽在她腰上,口中慢腾腾地问。 闻长歌本还想别扭下,可这会儿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有力的胸膛和熟悉的气息,一时心中怦怦然生了欢喜来。 “就是没说……”闻长歌在他胸前静靠了一会儿,而后抬起头,坏笑着又摇头否认着,魏琼听得恼,揽在她腰上的手威胁似的蓦然收紧了。 “我没说,可我心里每天都想啊。”闻长歌眨着眼睛将话锋一转,魏琼听得面上一喜,一把收拢了她的腰身将她拉近了紧贴在自己的胸前处。 “长歌……”魏琼在他耳畔低唤了一声,语声轻软低哑。 “嗯……子美兄近日一直为新军之事忙碌,实着辛苦了。”闻长歌将双手软软地环在他的腰上,口中低着声音道。 魏琼听了这话低笑了一声,他松开手看着闻长歌,而后声音幽幽道:“整合操练新军,虽繁杂了些,倒算不算苦,苦的是……” 魏琼说到这里住了口,还长叹了一声,闻长歌听得心中疑惑,忙抬头问道:“那是什么事让你觉着辛苦?你快说出来,我去找陛下替你解难。” 魏琼听得这话,将眉心轻拧了下,然后伸手在闻长歌的鬓边轻抚了几下,而后才慢腾腾地开口道:“这事儿陛下也帮不了我。” “陛下都帮不了你,那是什么事?”闻长歌愈加着急了。 “唉,我苦的是,忙碌了一天闲下来时,想见的人却是见不到……”魏琼又长叹一声道。 想见的人见不到?闻长歌听得愣了下,待反应过来时,就觉得面上一热,忙低了头低声笑了起来。 “这可难了,这事儿陛下的确是爱莫能助。”闻长歌将脸靠在他胸口偷笑着道。 “你还敢笑?明知道我抽不开身,也不想个法子去看我一眼。”魏琼声音恨恨的。 闻长歌正待开口辩解一声,可魏琼已是不由分说,他伸手抬了她的下巴,又一低头,就将她粉唇含住了,惩戒似的轻咬了两下之后,就有些舍不得了,于是轻轻碾转厮磨了起来。 感受着魏琼这突如其来的温软,闻长歌已是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话,她踮起脚,又伸出一双手臂,软软的勾在了他的脖颈上,而后一心一意回应起他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闻长歌的双手及双脚都生了麻木的感觉,魏琼也似感觉到了,他一手探到她芊细柔软的腰身上,一把将她抱将起来放在了她身后的软榻上,而后自己也欺身过来了。 见得魏琼过来,闻长歌很是自然的伸手搭上了他的肩头,她面上酥红着,一双眼睛却是晶亮地看向了他。 “子美兄,还要继续吗?”闻长歌软着声音,一副很是茫然又无辜的神情。 魏琼听得这话先是愣了下,欲重新搂向她的双手也顿住了,变成撑在她肩头两侧的姿势。片刻之后,他似是自情动之中清醒了过来,忙将双手抽离了她,又翻身坐到了一侧。 “对不住,我……我唐突了。”魏琼面色尴尬着道了声歉,也不敢转头看她,只将一双眼睛低垂了。 “岂止是唐突……”闻长歌突然有点气恼地道。 啊?魏琼有些惊愕了,转过来脸看看她,一副很是不解的表情。 “分明是魅惑。”闻长歌靠在软背上看着魏琼道,她唇角弯起,眼睛里分明写满了好笑。 魏琼这才意会过来,顿时好一阵恼,神色恨恨的,一抬手就在她小而挺直的鼻梁上轻揪了下。闻长歌也不躲,嘻嘻笑了两声,而后探过身子,一把搂了魏琼就不撒手了。 “你别恼了,是我说错话了,不是将军魅惑我,是我定力不够被将军所惑。”闻长歌窝在魏琼怀里小声认着错。 魏琼听得这话,先是满意的点点头,过了一会意会过来,顿时又气结了。她这前后两句话还是一个意思? “左右我是说不过你。”魏琼声音恨恨的,说完又一把搂过她,又低下头,作势又要亲近于她。 “将军息怒,请先听我说。” 闻长歌忙举手作求饶头,魏琼这才笑着作罢。 “什么事?”魏琼以为闻长歌有要事和他说,他将身子坐得端正了又正了脸色问道。 见着魏琼这一本正经的模样,闻长歌轻笑一声,她一边用指头在他胸前衣襟上摩挲着,一边软着声音道:“最近都闷在府里没怎么出门,着实有些没劲,你既是来了,就留下来陪我出门去逛一逛么?” 还以为她有什么大事,原来只不过是想让他陪着出门,魏琼听得笑了起来。 “自然是能的,才去宫里见过了陛下禀报新军之事,才说完了陛下竟就催我出门,还说让我今日一整天都告假不回。”魏琼缓声道。 闻长歌听得又是一阵笑,闻毓这皇帝做得顺了,心思倒也变得越发细致体贴了。 “红楠……”闻长歌朝门外喊了一声。 两人闻声赶了进来,待闻长歌吩咐要出门之时,红楠又是忍不住一阵憋笑,她可是分明记得自家主子不久之前才说过,今日犯懒不想出门的,可这魏将军一来就完全变了模样。看着闻长歌那眼神晶亮神采熠熠的模样,红楠心头也是一阵欢快,忙答应一声又快着脚步出门张罗车马去了。 一会儿功夫之后,红楠进来报说马车已在院外备好了,闻长歌与魏琼就一起出了门。 “子美兄,可否与我一道于车内将就下。”闻长歌站在车边看着魏琼笑道。 魏琼点点头,走过来率先踏上了马车,又回过身,牵着闻长歌的手也上了车。 “大约需要一个时辰的车程,子美兄可以先歇息一会儿。”马车启动之后,闻长歌在车内坐好了,又朝着坐在她身侧的魏琼递过来一只软枕。 “不用。”魏琼看也不看就将那只枕头给丢到了一边。 闻长歌看得又是一阵愕然,他今日还就跟枕头过不去了一样。 “好不容易才见一回,若是睡着了岂不可惜了?”魏琼闷声道。 闻长歌听得这话,心里又是一阵怦然乱跳,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 “不睡?那这一路上该怎么打发?”她小着声音问。 “说说话啊,你若是不想说话,那便做些别的事好了。”魏琼声音低低地道。 “别的事,比如?”闻长歌很是好奇地问。 第56章 魏琼听了不说话,只侧过身子坐近了一点,唇角微勾,看向她的眸内也含了笑意。见她兀自愣神,便又一点点的又靠近了些,然后在她粉润润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原来他说的竟是这个意思,闻长歌忍俊不住,忙伸手推了他一把。 “我看,还是说说话的好,顺便再看看这路上的风景。”闻长歌笑了起来,一边说着,一边又抬手将车帘掀了一点,抬眼朝车外看了过去。 魏琼见状也不恼,轻笑一声靠在她了身侧,同她一道朝车外看看,而后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话,两人这般倒也轻松自然。 马车渐渐行至一处市集,闻长歌看着街道上的不时走动的行人,还有两旁摊子上摆得琳琅满目的小物件,一脸的兴趣盎然。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魏琼也凑到了窗前。 “好些小玩意儿……”闻长歌指着窗外道。 魏琼顺着她的手势朝外也看了一眼,片刻之后,他突然神色微变,将车帘拽开了一点又看了看。 “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闻长歌问。 “停车。”魏琼突然对着车外的车夫喊了一声。 车夫应声将车停了下来,魏琼转头对闻长歌道:“请等我一会儿。” 不待闻长歌说话,魏琼已是自马车上跳了下去,闻长歌心中惊讶,忙自车窗看了出去。就见得魏琼跳至街上,而后冲着街边一个卖蜜饯的摊子急步走了过去。 卖蜜饯的是位年约四十多岁的妇人,衣着素净整洁,正低着头用油皮纸包着蜜饯。摊子前面有两个半大的孩子正等着取蜜饯。 魏琼一个箭步跃到了那摊前,这时那妇人也正好抬起头,将包得平整的一包蜜饯递给了摊前的孩子。她这一抬头,就让魏琼看清了她的面容,随即脚步一顿,过了半晌又后退了两步。 “这位公子,买蜜饯吗?”妇人微笑着问。 “哦……好,请来一包。”魏琼似是愣了会才反应了过来。 一会儿功夫之后,车内的闻长歌就看见魏琼走回了马车,他手里拿着一包蜜饯,面上却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觉。 魏琼上车之后,马车又重新驶了起来。车内的魏琼没说话,只将手里的蜜饯递给了闻长歌。 闻长歌接过蜜饯,拿开油纸包捻了一颗放在嘴里尝了尝。 “是金桔做的,味道还不错,你也尝尝。” 闻长歌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颗来递到了魏琼的嘴边。魏琼看她一眼,还是张了嘴让她将那颗金桔蜜饯喂给了他。 “好吃吗?”闻长歌看着他问。 魏琼轻轻嚼动几下,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不错,和我娘从前做的味道有点像。”魏琼轻着声音道。 闻长歌这是听得魏琼突然提起了自己的亲人,当下心中有些震动,她将手里的蜜饯放到一旁的小案几上,而后握着魏琼的手问道:“刚才那位卖蜜饯的妇人,是不是与你娘长得有些相似?” 魏琼闻言点点头,将闻长歌的手反握了,而后叹息一声,面上的神情既自责又难过。 “我终究是个不孝的,当初只顾着自己逃了出来,也不知母亲及妹妹流落到了何处?”魏琼神色很是痛楚。 “不,你没得选择,当年那昏君要的可是你的命,你若是自投罗网枉自丢了性命,让魏家从此再无指望,那才是真正的不孝。”闻长歌紧捏着他的手道。 魏琼闻言又沉默了好一会儿,而后伸手揽过闻长歌,让她靠在了他的胸口处。 “这些日子我也派了人去了随州,托了不少往来行商之人去虞国打听,可一直没有她们的消息。”魏琼又轻叹着道。 “你别太担心,我听说了,你母亲出身虞国宗室,那昏君纵是再昏聩,想来也不会戕害了她的性命,她定是会适凶化吉,只是藏在哪里等着你有朝一日去见她。”闻长歌轻着声音安慰着。 魏琼听得点了点头,此后再不说话,只揽着她又往自己怀里靠了靠。 马车又行了几十里路,待到了效外一处农庄之时才停了下来。 魏琼随着闻长歌一道下了马车,步入农庄之内,见着里面成片的果园,以及园子里结满各色果子的树木,魏琼脚步变得轻快,面上也露出了欢悦来。 “我猜这处庄园是你的。”魏琼道。 “何以见得?”闻长歌笑问。 “你瞧,这一片片的,都是些果树,春天可以赏花,秋来能吃果子,还有啊,那屋子修得那般精巧,可不像是普通农人住的地儿。”魏琼指着成片的果林,还有不远处一派整齐的屋子道。 “我知道了,你无非是想说我是个贪好看又贪吃的大闲人罢?”闻长歌听得忍不住笑开了。 魏琼听得没说话,见她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面上一喜,抬手牵了她手,两人一道就往果林里走去了。 “子美兄,我有些口渴了,先进屋去喝口水可好?”闻长歌道。 魏琼点点头,而后两人一道穿过林子,朝着林外那排屋子走了过去。 那屋子外面有一圈爬满藤萝的篱笆墙,两人才走近了,就见得院内台阶上的屋门被人自里面打开了,紧接着,走出来一个身形芊瘦,样貌标致的年轻女孩来。 魏琼一见着那女孩的模样,顿时神色大变,似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抬手揉了下,再睁开时,就见得那女孩也已是发现了屋外的他,她先是愣了神,而后惊呼一声,随即奔跑着朝这边来了。 “二哥哥,是你吗?”女孩的声音惊喜交加,带着颤抖之息。 “小妹,竟是小妹!”魏琼喃喃一声,还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子美兄,快进去吧。”闻长歌抬手推了他一把。 听得闻长歌的声音,魏琼这才如梦初醒,奔上前几步,一把推开那篱笆墙,而后直冲上了前。 “二哥哥,真是的二哥哥,我并没有做梦……”那女孩冲到了魏琼跟前,两眼只盯着魏琼,声音哽咽着,而后大哭了起来。 “小妹……”魏琼唤了一声,而后伸双手一把扶了那女孩的双臂,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激动。 “小妹,你怎么来这里的?娘呢,娘在哪里?”魏琼急声问道。 “二哥哥别着急,娘好好的,我就去扶娘出来。”那女孩一边抹着眼泪边笑着道。 魏琼点头,正待抬腿和女孩一道往屋去,这时,门口处又走出来两人,一位是中年妇人,四十多岁的模样,衣着素雅,面容也很是雍容秀美。那妇人由一位杏眼桃腮的年轻女子扶着走将出来。 “琼儿,琼儿……”那妇人语声带泣。 “娘……” 魏琼看着那妇人唤了一声,而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原来这妇人真是魏琼的母亲,虞国太傅魏固的夫人周氏。 周夫人紧走几步,看着自己日夜牵挂的儿子居然活生生跪在眼前,一时间激动的不能自已。她先是抬手在魏琼的肩上重重捶了几下,而后一把抱了魏琼的脑袋,一时哭得都说不出话来。 闻长歌仍是站在篱笆墙外,看着里面母子三人抱头痛哭的情形,也忍不住有点红了眼圈来。自魏琼跟随宋老将军来到京城之后,闻长歌便交待云翮,让内卫营的谍者潜入虞国,想方设法找到魏琼亲人的下落。所幸一个多月之前有了消息,谍者终于寻找到了藏身于一处破败农家院的周夫人及女儿。 见得魏家母女,谍者现身,依着闻长歌的吩咐,向周夫人交待说是魏将军托他们前来,特地接她母女去雍国的。周夫人一开始并不信雍国谍者的说辞,对谍者也充满戒心。只到一日深夜,一伙山贼闯进那处院子,欲抢了魏家小妹及一名侍女时,谍者从天而将,赶走山贼救了魏家母女,周夫人这才相信了他们,由谍者一路护送着入了雍国。 她们头一天就到达了雍国,闻长歌得到消息后,便安排她们住到了自己这处庄园里。原本想叫人给魏琼送信的,没想到他今日主动来了,她便找借口带了他来,于是就见到了这久别亲人重逢的一幕。 “魏将军一家终于团聚了,看着我都忍不住想哭……”红楠站在闻长歌身边,一边说着一边抽着鼻子揉了下眼睛。 闻长歌听了笑笑,眨了下眼睛,将快溢出眼眶的泪给收了回去。她正待开口说句什么,这时却见得红楠又开口了。 “公主,那站一旁一直抹眼泪的姑娘是谁?你瞧她眉眼可是生得娇媚得很,那腰身看着也细。” 闻长歌听得这话,将眼光挪至一旁那姑娘身上,果然见她生得一副袅娜风流的娇俏模样。 “谍者不都报了吗?周夫人身边还有个侍女,看样子这便是了。”闻长歌道。 “侍女吗?我怎么瞧着有些不简单呢?”红楠看着那女子一脸的警惕之色。 闻长歌没有理会红楠的嘀咕,她又看了眼院内激动不已的母子三人,而后轻笑了下,就转身打算先行离开。 “青鹤,你过来。”身后的红楠却是朝跟着魏琼来的青鹤招了下手。 “红楠姐姐,有何吩咐?”青鹤利索着脚步走过来了。 “青鹤,你进去劝劝魏将军及夫人,让他们进屋坐下来好好叙别后之情。”红楠对青鹤道。 青鹤点点头,正待推开篱笆门进去,红楠却是一把扯了他的袖子。 “青鹤,我交待你一件事儿……”红楠与青鹤小声咬着耳朵道。 闻长歌有些无奈的白了眼红楠,这丫头可真是草木皆兵,不过是个样貌出众些的侍女而已,她怎么可能会放在心上? 第57章 闻长歌知道魏琼母子久别重逢,定是有好些话要说,再者,此时她若突然出现在魏夫人跟前,倒显得有些突兀了,于是交待青鹤一声,就带着红楠等人离开庄园先行回了公主府。 临走之前,她又转头朝着院内看了一眼,就见那身姿袅娜的侍女正朝着魏琼的方向见着礼,她泪眼盈盈,福身低头之时,果然生了一副我见犹怜的娇怯之息。闻长歌看了眼仍是没放在心上,可一旁的红楠已是一副急得直搓手的模样了。 回去的马车之上,红楠仍是有些坐定难安,见着自家主子一副气定神闲的,她更是着了急。 “公主,你就一点也不担心?那姑娘一看就是个会勾人心魂的,又长久伺候在魏夫人身侧,这如今又来了雍国,可不叫做近水楼台先得月了?”红楠一脸的焦虑。 闻长歌听了这话,将头靠在身侧的枕头上,看着红楠笑着道:“担心什么呀?难不成魏将军会纳了那姑娘?若他真有那个心,我担心不也没什么用吗?” 闻长歌就这么直白就将红楠心里的担忧说出了口,红楠听得一时倒是呆愣住了。 “不,不可能,魏将军岂是那贪图美色的肤浅之人?再说了,公主的样貌比那女子强上百倍。”片刻后,红楠重重摇头道。 闻长歌听了这话又笑了,她叹了口气而后慵懒着声音又道:“这事儿嘛也不是没可能,和魏将军的人品还真没什么关系,想那姑娘这些日子一直跟随在魏夫人母女跟前,定是个忠心可靠的。如今一家团聚,苦尽甘来,魏夫人若劝着儿子纳她做个妾室,倒是无可厚非。” “纳……纳妾?”红楠听得这话神色,顿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忙紧张地追问闻长歌若真如此,该当如何应对。 “傻丫头,想什么呢?我说着逗你玩的。”闻长歌笑了起来,而后再不理红楠,只闭着眼睛小憩了。 闻长歌说的是玩笑话,而红楠却是听进了心里,一路上她都苦着脸想心思,只盼着青鹤早点来和她汇报打探到的消息。 待到了傍晚时分,青鹤果然一脸焦虑地进了长公主府,一进门就急着说要见红楠。管家忙将差人他将带进了后院。 闻长歌正在用着晚膳,红楠在一旁伺候着,听得外面侍女进来报说,说青鹤来了要见红楠,红楠答应一声正待出门,闻长歌却是喊住了她。 “青鹤也不是外人,叫他进来吧,也一并说与我听听。”闻长歌道。 红楠忙答应一声,出门迎了青鹤进来了。 青鹤进得屋子,朝着闻长歌见礼之后,却是以手挠头,面上有为难之色。 “青鹤,有话就直说吧。”闻长歌吩咐道。 青鹤听得这话,只好站直了身子,将白日里在庄园打听到和看到的情形都说了一遍。原来那姑娘名唤薇儿,从前就是是魏夫人身边的得力侍女。魏太傅及其长子被奸人所害,魏琼又被人追杀逃难,魏夫人孤身一人求助无门,又担心奸佞臣吴滠派人抓了她母女以要挟魏琼现身,她只好将家中仆从遣散,连夜带着些细软前往魏太傅老家避难,一路上又遭遇颇多波折,最后只剩下这个薇儿不离不弃,一直守着魏家母女。 “公主,我听魏夫人说了,那薇儿是个相当忠心的,这些日子对她母女二人照料得甚为仔细。魏夫人她们在路上行囊财物遭窃,薇儿宁肯自己挨饿也要让夫人和姑娘吃饱肚子,还天天熬夜,做些针线女红拿到集市上换些银钱供三人度日。”青鹤缓着声音据实禀道。 “倒是个难得的。” 闻长歌听得轻叹了一声,红楠听得没说话,面上却是浮上了担忧之色。 果不其然,青鹤看下眼闻长歌的神色,顿了顿接着又道:“青鹤看得出来,魏夫人很是喜欢那薇儿,一个劲的夸赞于她,我听着那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说要魏将军,嗯,要魏将军……”青鹤说到这里停了口,面上又出现了为难之色。 “你倒是快说呀,魏夫人要魏将军怎么样?”红楠急得直催。 “听着魏夫人的意思,是说……说魏将军身边也没个心细体贴的人,这军营里都是些粗汉子,定是照料不周,要叫那薇儿姑娘去做魏将军身边去。” 青鹤有些支吾着将话说完了,闻长歌也听得明白了,这魏夫人的意思,还真是被她刚才同红楠说的玩笑话说中了,她是想让魏琼纳那薇儿姑娘为妾吧。 “不会吧,还真是被公主猜中了!那魏将军怎么说,他答应了吗?”红楠听得跳了起来。 “没有,魏将军没有答应,他说让薇儿留在魏夫人跟前伺候着。”青鹤又回道。 红楠听得这话长舒了一口气,神色也轻松了下来,忙又叮嘱青鹤几句,让他不可掉以轻心,时刻注意着不能叫那薇儿近了魏将军的身,那青鹤自是拍着胸口保证能做到。 “行了,红楠哪来那么些事,青鹤你别理她,快点回去吧。”闻长歌打断了红楠的絮叨。 红楠忙住了口,还是朝青鹤使了个“切记”的眼色,青鹤点头,又朝闻长歌行礼后告辞回去了。 青鹤走后,红楠回转身来,却是发现闻长歌靠坐在榻上,神色怔怔的,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公主,看来是我多虑了,这魏将军不是拒了那薇儿到他身边去吗?“红楠看看闻长歌的脸色,口中小心着问。 闻长歌却是没作声,只是看着前方的虚空不自觉地轻叹了一声。红楠顿时有些不解了,她站在闻长歌身后,一边伸手替她揉着肩膀,一边在心里琢磨着。 “哎呀,不对劲!”红楠突然顿住了手,口中又惊呼了一声。 “你这丫头,一惊一乍的做什么?”闻长歌蹙了下眉。 “公主,魏将军只说让薇儿留下伺候她娘,可是为什么不趁机和她娘说出他已有心仪之人,说他心仪公主,这样岂不是顺水成舟的事?”红楠很是疑惑地道。 闻长歌听了又轻叹了一声,这丫头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她心中也正为这事感觉有些不舒服。与魏琼自随州重见以来,两人虽说是日益亲近,都认定了对方是彼此心之所属之人。可印象中,他从未提到过两人间以后之事,从前就算他没有亲人在身边,无意提及此事,可如今母亲与妹妹都已接到了身边,为何在她们跟前只字不提她?这叫她心里忍不住生了些空落的感觉。 “公主,你怎么了?”红楠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声。 “哦,没事,今日我有些累了,早些歇下吧。”闻长歌摆了下手,示意红楠准备洗漱之事。 是夜,闻长歌又一次失眠了,翻来覆去好些时候,只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翌日早上,闻长歌尚在熟睡中,她做了个梦,梦里魏琼骑着高头大马,身上穿的却不是戎装,而是一袭朱红的礼服。他朝她一步步走来,眉间眼角悉堆着喜悦之色。 “长歌……”他轻唤了她一声,语声轻软,情意绵绵,一边唤着一边又朝她伸手过来。 闻长歌心中一甜,正待应他一声,而后将手放入他的掌心里,可就在这时,这里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闻长歌听得眉心一拧,而后就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看看透过窗前薄纱照进室内的朝阳,这才发觉自己刚才是做了个梦。 梦里他穿的那身衣裳是大婚礼服吧,真是个好没出息又不知羞,大白天的竟做这种梦来。闻长歌打了个呵欠,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句。 不过,他穿上那身还真是好看得紧,她又忍不住回想了一下,脸上倒底是有些红了。 “公主,公主,你醒了没?”红楠的声音老远就传了进来。 唉,这丫头,一大早地就咋咋呼呼也不知为的什么事?闻长歌蹙了下眉,躺着没动弹也没出声,还将眼睛眯上了。 “公主,公主……”红楠竟是径直进了门,还走到她床榻前唤上了。 “我看还是将你早早打发的好,省的成天吵得我头疼……”闻长歌没好气地低斥了一声,而后又翻过身去,打算再睡一会儿。 “公主先别着急着打发红楠,您啊,得先起来,洗漱打扮了,先去将府门口将那人打发才好……”红楠笑嘻嘻的,声音里也透着轻快欢喜。 “说的什么胡话?什么人,多大脸啊?还要我洗漱打扮去打发?”闻长歌不耐烦的又嘀咕了一声,而后闭上了双眼,打算不再理会红楠了。 “哦,明白了,红楠这就去跟他说,就说我家公主不想见他,叫他走呗。”红楠又在帐外道。 这丫头,越发的讨人嫌了!闻长歌眉心一拧,正待没好气的出声轰她出门,可话到嘴边,突然间脑中灵光一闪,随即就意识到了什么。 “你说什么,谁在门口?”闻长歌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她坐起身了,一把拽开了眼前的纱帐。 见得她变得有些着急的模样,红楠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而后才慢腾腾开口道:“除了那模样一等一,武功一等一,才干又是一等一的骠骑将军,还有谁,敢这大清早的就杵在长公主的大门口?” 原来真的是他来了,闻长歌心里突然就怦然乱跳了起来,又想起刚才梦里的情形,面上也不由又有些红了。 “既是他来了,怎么不请进来,叫他杵在大门口做什么?”过了半晌,闻长歌才又问红楠一声。 第58章 “公主,今日不同平常,若没有公主的首肯,这府里这真没人敢放魏将军进来。”红楠一脸为难地道。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闻长歌一边起身一边问。 “公主,您就别问了,反正我一时也说不清楚,您自个到门口看看就明白了。”红楠一边替闻长歌套着外衫一边道。 闻长歌还待再问,可红楠已是急得满屋子转了,口中吆喝着小侍女将洗漱用具快些端进来,一边自己又急着去柜子里翻找衣衫,衣衫找好了,又手忙脚乱着开抽屉选钗环。 红楠的这一系列举动直将梳妆台前的闻长歌看得傻了眼,也不知这丫头今日是着了什么魔障。她甚至在心里怀疑,是不是魏琼带着那叫薇儿的女子一道来了,这丫头才弄出这么一副大阵仗来,可是不对呀,依着红楠的性子,若魏琼真的带了人来,她可不得拿大棒子打他出去,还会这么欢天喜地的吗? 罢了,去门口看看就知道这丫头在搞什么鬼,闻长歌索性放弃了猜测,任由红楠为她梳妆了起来。 一会儿功夫之后,闻长歌自妆台前站起了身,红楠及几名侍女看了看她,眼睛里顿时都亮了下。 “公主可真好看。”小侍女明绘小着声音赞了一声。 “那是自然。”红楠很是得意的应了一声。 闻长歌这会儿身上穿的是件水红色牡丹刺绣的大袖衣,配着件素绫曳地裙,头上梳了垂鬟,斜插着点翠花枝的凤尾簪,妆容清丽雅致,妩媚俏丽却又不失端庄大方。 “咦,又不进宫又赴宴的,穿成这样?”闻长歌瞧着一旁宽大铜镜中的自己,不由得惊讶道。 “公主,快走吧,魏将军定是等得着急了。”红楠却是不回答她的问题,只在口中催促着道。 罢了罢了,也懒得跟这丫头费口舌了,闻长歌有些无奈的轻叹一声,这才迈步出了门,一众侍女忙跟在了她身后。 待到前院这时,闻长歌随即就觉得今日这府里的气氛有些不一样了,里下人们见她出来,全都恭身行礼,可不若平日的安静沉稳,一个个面上都有喜悦之色,还都是忍着不想表现出来的那种,与红楠脸上那神色如出一辙。 闻长歌满腹狐疑,可也不好当众说出口,心里只想着快步到门口去弄个明白,于是加快着脚步往门口方向去了。 才到府门口,老远就见着门口已是站着好些人来。见得闻长歌出来,管家周伯忙领着众人上前见礼。 “周伯,门口发生什么事了?”闻长歌边走边问。 “公主,请出门看一眼。”周伯面上也是一副喜滋滋的神色。 闻长歌快走两步上前,又跨出了门槛,一眼就看见这外面的台阶下竟是站满了人,她不禁愣了神,哪有什么魏将军啊,这一大帮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服色各异,分明是一众普通百姓啊。 “周伯,这,这是怎么回事?”闻长歌回头看看周伯,一时间还真不知何故,怎的百姓都聚到自己家门口了?虽说她这公主府门前从来不给百姓设限戒严,可最多是车马行人路过,像今日这般围拢门前的情形,还真是从来没有见过。 “小民见过长公主殿下。”还未等周伯回话,门外众人见了全都拱手相拜。 “这……免礼免礼,你们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闻长歌忙抬双手示意他们起了身。 “殿下,不是小人们有话要说,是这位神仙般的公子有话要和您说。”人群之中,一位一脸喜气的大婶乐呵呵地道。 哪里有什么神仙般的公子?闻长歌抬起头朝人群看了过去,这时人群自动分开了,闻长歌这一眼看去,果然就见得一人缓步朝她走了过来。那人头戴纱帽,身上是一件月白色的襕衫,身姿修长,面容白皙隽美,飘飘然走来之间,宛如一杆新竹,清爽干净却又不失沉稳之息,又如这秋日里的朝阳,清冷里又透着一丝温润。 闻长歌一时愣了神,心里却在暗想,这人去了袍甲,敛了周身的杀伐之气,还真的如刚才那位大婶所说的那样,是个神仙样般的公子。只是,这神仙公子昨日才和她见的面,今日这一早又来她府前,还弄出这么大动静,引得这么些百姓围观,他为的是什么? “臣魏琼见过长公主。”魏琼站在了台阶下,对着闻长歌拱手一礼。 听得魏琼说话,闻长歌突然心里有些慌了,整个人就感觉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这儿这么多看着呢,可不能露了羞怯来惹人笑话,闻长歌暗自提醒自己,又忙敛了心神,将下巴抬高了一点,做出了一副矜持端庄的模样。 “不知魏将军有何事?”闻长歌清亮着嗓音问。 “臣今日前来,是请长公主兑现承诺的。”魏琼声音唇边含笑,声音也很是温软。 兑现承诺?闻长歌听得顿时愣了神,她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对他许过什么诺啊。 “魏将军,只不知我许的是什么诺?”闻长歌心里虽是疑惑不已,可面上仍是保持着平静。 “三年前公主不是说过要招我为夫的吗?今日我便是请公主兑现来了。”魏琼一边说着,一边抬眼看她,眸光轻软,神情也是格外的认真。 三年前?招……招他为夫?闻长歌听得顿时愕然,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诺言,是指三年前宫宴之上,她当着四方宾客的面,直指魏琼要招夫。当时他当面拒了她。三年后的今天,他却是站在她的府门口,当着众人的面,要她兑现当年说过的话。 昨日他与亲人团聚,红楠见了那名美婢心生警惕之心,就是自己,听青鹤说了魏琼没在他母亲跟前提起自己,心里也有些犯嘀咕,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才过了一夜,他竟是径直来自己府门口当众求亲来了。闻长歌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暗暗有些自责了,他是那般顶天立地的磊落人,自己怎么能心生疑虑不相信他呢。 “殿下,应了吧,魏将军可是我雍国最好的男子。”人群之中,有人见得闻长歌一时没吭声,不由得有些着急地催促了一声。 “是啊,殿下与将军极是般配,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又有人附合着道。 “是啊是啊,殿下就应了吧。”众人七嘴八舌的劝说着。 闻长歌看着魏琼,又看看他身后那些一脸认真期待的人,她纵是平日再镇定自若,这会儿也生了些慌乱羞涩之意。她一时不时该如何作答,只好微微笑了下,可嘴里仍是不吭声。 “公主,我还带了一样礼物来,请公主看了再做决定。”魏琼见闻长歌一直默默不语,还以为她生了犹豫之心,忙又轻缓着声音道。 “是……什么礼物?”闻长歌总算开口了。 魏琼听得轻笑了下,转过身去抬了下手,这时,人群又分开了,青鹤与另一名亲随兵士搬着一只大笼子走了过来,闻长歌定睛一看,发现那笼子里居然是两只体格肥硕的大雁。 他竟带了大雁来!闻长歌目不转睛看着笼中那两只的大雁,一时间神色激动,再不能端着矜持,她眸光盈盈,面上也泛起了一抹晕红。大雁是这世上最为深情的鸟,终身一侣,天涯共飞,向来都是作为婚姻贽见之礼。魏琼带了它来,可不能向她表明了他的心迹,只此一生,唯她一人? “公主,快应了魏将军,这大雁可都带来了!”身侧红楠轻轻扯了下闻长歌的衣袖,声音有说不出的欢喜。 听得红楠的声音,闻长歌才清醒了过来。她看着众人的眼睛都聚到了她的身上,都是一副恨不得替她一口答应下来的表情。她顿时有些忍俊不住,弯起唇角就笑了起来,这一笑立即就平复了她一直悸动乱跳的心情,面上也恢复了平静。 “魏将军,请府里说话。”闻长歌清脆着嗓音对着魏琼道。 长公主请魏将军请进府里说话?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表示答应还是不答应?众人听得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都一起将目光又转到魏琼身上。 魏琼刚才见了她有些羞怯的模样,原以为她会点头应下自己,却不想她是请他进府里说话,一时不由得也有些愣了神来。 “周伯,魏将军带的那两只大鹅看着很是肥硕,就先收下吧。”片刻后,闻长歌又看了眼笼中的大雁,又转过脸吩咐管家道。 长公主将大雁收下来了!众人皆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而后全都拊掌笑了起来。过了半晌,见得魏琼随着闻长歌走进了府内,众人才意犹未尽地渐渐消了去。 不同于众人的欢喜,魏琼的面上却是生了些忐忑来,他跟在闻长歌身后,看着仆从将那两只大雁往后面的园子里搬去,神色更是有些紧张了。 闻长歌向前走了两步,却是发现后面的魏琼后有跟上来,她转身一看,就见他停住了脚步,双眼还盯着那大雁的笼子好像有些愣神的模样。 “子美兄,你看什么?”闻长歌回转身,走到魏琼跟前晃了晃手。 第59章 “哦,没看什么。”魏琼忙回过神。 “没看什么吗?你明明是巴巴地看着那两只大鹅,你莫不是舍不得了?”闻长歌笑着问。 “不,没有,没有舍不得……”魏琼竟是有些支吾了。 闻长歌见他神色不对,于是靠近一步,又抬眼直视着他。魏琼被她看得有些窘迫,脚下后退一步,口中低着声音道:“实话说吧,是有些舍不得,那两只大雁我费了好些功夫才寻到了,就……这样吃了,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吃了?闻长歌听得一时傻了,呆了一会儿才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他道:“我有说过要吃了它们吗?” “你方才不是说那两只大鹅很是……很是肥硕,叫管家收下,这会儿可不是要送到厨房炖了吗?”魏琼说得很是艰难。 原来他是为这个紧张,闻长歌回过神来,一时间心中好笑不已。她看了魏琼半晌,突然间就觉得,眼前这人不是那个威风凛凛杀伐决断的骠骑将军,也不是适才门外那个温润如玉的神仙公子,这分明是个尚带着一丝青涩的少年人。 “对,炖了它们!一会儿我还要取一坛子海棠流香来,这大鹅下酒再好不过了!”闻长歌笑眯眯地看着魏琼,声音飞扬,分明是一副快活欢悦的模样。 闻长歌说完之后,也顾不得看魏琼脸上的神情,笑着转过身,而后径直朝自己的后苑走了过去。魏琼站在原地看了她的背影一会儿,突然间就明白过来了,她说的一定是玩笑话,只是自己太过紧张了没听出来。 想明白过来的魏琼神色一松,面上不由自主地露了笑意,他快步上步上前追上了闻长歌,见她脚下不停,便一把抓了她手来。 “你为何拽我?我可是急着去后苑挖酒然后吃大鹅的。”闻长歌转过脸看着他一本正经地道。 魏琼没有立即回她的话,他拽着她的手一把将她揽到自己的怀里了。 “我不信你真的忍心吃了它们,那可是我的心意。”魏琼看着她轻笑着道。 闻长歌听得这话也笑了,她抬眼仔细看了魏琼两眼,而后凑近一点慢腾腾地问:“你的心意,什么心意啊?送这么两只大鹅我可是看不出来。” 魏琼听得一愣,低头看着她黑亮亮眨着光彩的瞳孔,心里明白她这是故意和他装糊涂,一时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什么大鹅?分明是大雁,天南地北双飞客,一生一世不相离的大雁……” 魏琼嗓声低哑,说到“一生一世不相离”时,看向她的眸光也变得格外的柔软。闻长歌听得心里一软,一丝甜意油然滋生,面上也生些晕红来。 “被你这样说的,我还真不忍心吃它们了。”闻长歌小着声音嘀咕了一声。 魏琼听得这话笑了起来,抬手将她拉近了一点,而后以唇抵在她光洁白皙的额头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长歌,谢谢你……”魏琼低着嗓音道。 闻长歌心知他这声谢,谢的必是她差人潜入虞国接了他母亲与妹妹一事。她听得轻笑一声,将脸靠在了他胸口处。 “你说谢,可不是跟我见外了?”她抬眼看着他笑眯眯地道。 魏琼听了这话没言语,只轻笑了下,然后攥了她的手,两人一道朝屋内走了进去。 屋内,等奉茶水点心的侍女出了门,魏琼坐在椅上看着对面的闻长歌道。 “嗯,你说。”闻长歌口中说着话,手中却是拿着根小银叉子,叉了一块雪梨片递到了魏琼的嘴边。 魏琼看着那梨块发了愣,一边叫他说话一边又让他吃东西?片刻后他还是张开口,决定先吃了雪梨再说话。 “甜吗?”闻长歌看着他问。 魏琼先是点点头,见得眼神晶亮,粉唇润泽,心里一阵欢喜,忍不住又添了一句。 “不及你甜。” 魏琼突如其来这么一句,只叫闻长歌听得心头一阵乱跳,她嗔怪着瞥了他一眼,正待开口说他句什么,冷不防魏琼突然间直了腰身探了过来,而后含了她的粉唇就亲了下。 魏琼一触即离,而后就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面上的神情也是镇定自若,仿佛刚才那举动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你……”闻长歌抬手抚上了自己的唇,她看着魏琼,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可脸颊明显的红了一红。 “我可以说话了吗?”对面的魏琼轻缓着声音问。 闻长歌慌忙点点头,又将眉眼垂了下来,再不敢直视这冷不丁就将她撩拨得心动不已的人了。 “我娘身边有名侍女名唤薇儿,一向很是忠心,人也是个聪慧的……”魏琼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抬眼看了下闻长歌,似是在注意她的反应。 “噢,就是我昨天见过的那位吧,她长得还挺好看。” 闻长歌一边说着一抬起眼来,见着魏琼一脸顾虑的模样,忍不住玩心又起,笑嘻嘻地看着魏琼又道:“子美兄,今日你费了这么些劲,莫不是想和我说,你喜欢那薇儿,想收她入房吧?” “胡说八道。”魏琼气得伸手要揪她的脸蛋。 闻长歌忙笑着躲开了,魏琼只好瞪了她一眼作罢。 “薇儿如今已是到了当嫁的年纪,我娘感激她不辞辛苦一路相随,倒真是起了这样的心思。只是我怎能答应?所以我想托你一件事,就是替薇儿寻一个合适的人家,她若是有了知冷知暖的夫家,我娘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魏琼紧接着一五一十地道。 “好吧,我应下你,只是此事急不来,我叫人慢慢打听着就是。薇儿如今可算得是你将军府的婢女,模样性情又是个好的,虽说嫁不得什么高门大户,配个寻常富贵人家还是绰绰有余的。”闻长歌点头道。 “如此,多谢了。” “还说不和我见外,今儿这才多少功夫,都已谢过我两回了。”闻长歌又笑道。 “你一直说我见外,可也没个明白话给我,我这心里不上不下的,自还是要恭谨些的好。”魏琼轻着声音,看向她的眼神也似带了些幽怨的意味。 闻长歌先是有些愣神,盯着他的眼神看了一会儿,心里才慢慢琢磨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了。 “明白话?还要什么明白话?你那大鹅,哦,是大雁,大雁我都已经收下来了吗?”闻长歌道。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我了吗?”魏琼顿时眼前一亮,喜得一把抓了她的手。 “答应?我答应你什么了呀?”闻长歌又故意装起了糊涂。 魏琼无可奈何,只好长叹一声道:“也罢,我这就去见陛下,求陛下带我去见太后娘娘,求他们下旨赐婚总可以吧。” 魏琼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起身。闻长歌一见着急了,她站起身,走至魏琼身侧双手按了他的肩头不让他起身。 “我不准你去见我母后,她本来就成日里念叨着我嫁人的事,你这一去,她必是会一口应下,然后定要急着张罗婚事了。”闻长歌说得一脸的焦急。 魏琼听得这话顿了呆了呆,过了半晌才开口道:“说了这半天,你竟是不愿意的,这么说是我剃头挑子一头热了?”魏琼声音冷了点,面上也有失落之色。 “我也没说我不愿意。”闻长歌却是又摇头否认了。 “那是为何?”魏琼的脸上的失落立即变成了疑问。 闻长歌听了这话站起了身,瞥了魏琼一眼,面上浮现一抹笑意,而后慢着声音道:“当年你冷脸拒我,这一拒就是三年,如今,我想晾你三个月,也算不得过分吧。” 魏琼这才总算明白过来了,他看他一会儿,而后勾起唇角轻轻笑开了。他站起身来,将她的手纳入了掌心,又递到了自己的唇边。 “原来是这个缘故,那我就放心了。三个月一点也不过分,别说三个月,就是三年,三十年,我也是等得的。”魏琼低着嗓音道。 “三年,三十年?那可不行,你等得,我可等不得……”闻长歌脱口而出,说完又有些后悔了,忙别过脸不让魏琼看她。 魏琼听得这话顿时高兴了起来,见了她突然生了羞涩的模样又有些好笑。他不再说话,只低了头在在她柔皙白嫩的侧脸上亲吻了一下。眼见着晕红一下子漫上了她的脸,又渐渐蔓延到她修长光滑的脖颈上,最后连小巧的耳垂都红了起来。 魏琼看得既是心动又是欢喜,索性伸双手一把将她搂抱了起来,又快步走到了屋内的软榻旁,将她放了下来,自己又欺身过去,现在他只想好好“欺负”一番眼前这个羞怯娇软的人儿…… 第60章 自魏琼那日在长公府门口出现之后,整个雍国的大街小巷老弱妇孺都知晓了一件事,那就是新任的骠骑将军魏琼三年前在宫宴上当面拒绝昭宁长公主,三年后却是带着大雁在长公主门口求着长公主招他为夫。这事儿一时传遍了雍国上下,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称奇艳羡的美谈。 这外面都传遍了,自然也有耳风传到深宫的李太后那里,李太后听得很是惊喜,叫闻长歌叫去问了半天都是含糊其辞,她一气之下就去寻了皇帝,让皇帝寻个借口召了魏琼进宫。李太后坐在帘后,亲眼见了这风传中未来女婿的面,见着他样貌出众,进退有礼的模样,一时间欢喜不已,心里的一桩大石头顿时落了地,过后就一直催促着皇帝替他二人张罗。 皇帝自是乐见其成,正待寻个吉日,正式下道赐婚的旨意,再风风光光为自己的阿姐办场盛大的婚礼,可谁知一封边疆急报将这计划给打乱了。 随州刺史八百里加急传来了急报,一众虞国兵士闯进两国交界的罗河镇上,烧杀抢掠一番之后,还抓了几名年轻貌美的姑娘扬长而去。 随州刺史在急报里详细奏了事情的起因。此事得从一名虞国汉子进入罗河镇一家酒馆喝酒说起。罗河镇作为两国交界处,向来是以罗河为界,河东为虞国,河西为雍国地界,两地百姓向来是有来往且相安无事的。可这虞国汉子甚为可恶,进了酒馆好一顿吃喝之后,不仅不给钱,还将讨帐的店小二给打得晕死过去,掌柜的气不过上前与他理论几句,竟叫他活活打死了。 那大汉打死人之后若无其事的回了河东的虞国,河西的雍国百姓自是不依,那惨死掌柜的亲朋好友聚集了十来人,一起去到河对面寻那大汉讨要个说法。可令人气愤的是,那大汉不仅不认错,还纠集了一伙人将众人都打伤了,若不是河西的里正带着县令及时赶到将人救了回来,这十来人也是有去无回了。 县令回去之后,紧急求见了随州刺史禀明了此事,可还未等随州刺史向虞国边境的骈州地方长官发函质问,一众骈州边关兵士就闯进来河西镇头街上,见人就杀,见了铺子就烧,连伤了数十条人命又掳了几名年轻姑娘去。随州刺史听闻后震惊不已,亲自带人去了一趟罗河镇,一番调查之后才弄明了,那先前打死人的大汉竟是骈州边关军营的一名副将。 随州刺史自知兹事体大,不敢擅自主张,忙写了急报派人日夜兼程送到了京中。 闻毓接到急报后自是震惊不已,忙召集了文武大臣于朝堂商议此事。大臣们的观点分作了两派,激进的提议立即派大军赶赴随州向虞国宣战,温和一派的却是建议向虞国国君将国书提出抗议,责成虞国国君立即对边将守军侵犯雍国一事进行彻查。 闻毓听他们吵了半天也没吵出个结果来,沉着脸就宣布了退朝。回到紫光殿之后,就叫人出宫将闻长歌请了过来。 “陛下这是怎么了?”闻长歌一进门,就见得闻毓坐在案前,以手抚着额头,面上也甚是苦恼的模样,忍不住上前问道。 “阿姐,别提了,适才被那帮白胡子爷爷吵得头好疼。”闻毓捶了捶额头。 “头疼叫太医来看看,或是叫个会导引术的小宫女来导引一番,我却是爱莫能助。”闻长歌微笑着站在了闻毓的案前。 闻毓听了这话也是笑了起来,他自坐上起身,请闻长歌去一旁的矮几边坐了下来。有侍女上前奉了茶,闻毓亲手将茶盏端了起来,又递到了闻长歌的跟前。 “陛下这般殷勤,这茶我可不敢接。”闻长歌看着盏中的茶水,面上分明是一副提防的神情。 “阿姐,喝盏茶而已,弟弟难道会坑你不成?”闻毓面上的笑意越发灿烂了。 闻长歌这才笑着接过来,抬袖慢饮了两小口放下了茶盏。 “也罢,茶我喝了,陛下有话就说吧。”闻长道双手托着下巴,看着闻毓一副等待的模样。 闻毓憋不住又笑了起来,而后站起身,在屋内踱了几步,而后才看向闻长歌的方向问:“阿姐想必已是知道虞国无端侵犯我随州地界,掠杀我无辜百姓的事吧?不知阿姐对此有何见解?” 闻长歌听了这话,将放下的茶盏又端起来轻呷了一口,而后放下盏子,看着闻毓的神情也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此事陛下心中想必已是有了计较,依自己的内心所想去做就是了,阿姐可不懂这两国交锋的事。” “这么说,阿姐你是答应我了?”闻毓听得面上一喜,一下子就坐到案前,看着闻长歌的眼睛也是泛着光亮。 “答应?答应你什么?”闻长歌一脸疑惑模样。 “答应暂借魏将军一用啊!”闻毓笑嘻嘻道。 闻长歌听得叹息一声,她哪里不明白闻毓的心思,他少年志大,虽说已是扳倒了韦氏一党,可朝中文武,尤其是那些出身勋贵世家根基深厚的官员,仍是对他能否做得个好皇帝持有怀疑的态度。此次这虞国无端侵犯边境,对闻毓来说倒是个机会,若是他能派出军队重挫虞国,自此在群臣中的威望必是会大大提升,对周边各国的震慑力度也是非同凡响。 只是若是对虞宣战,这一战必须要有完胜的把握,这领兵之将就显得尤为重要。综观朝中武将,这魏琼便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只是魏琼与闻长歌的婚事在即,这出征之事一日却是不能耽搁,这样一来两人的婚事势必要往后延,闻毓顾及闻长歌的感受,是以特地请了她来,笑言要先借魏琼一用。 “陛下,魏将军与虞国国君有血海深仇,我想就是陛下不派他去,他定也要主动请缨的。其它的事嘛,等他凯旋归来再办也不迟……”闻长歌平静着声音道。 闻毓听了这话自是欢喜不已,忙起身,郑重其事的朝闻长歌施了一礼,闻长歌忙起身还礼,姐弟纳头相拜一番,突然间又觉得有些忍俊不住,相视着大笑了起来。 …… 这一日黄昏之时,城外三十里地的长元坡,营帐林立,岗哨肃穆。营前竖一大旗,上书一“魏”字。 “主子,我头一趟来这军营,心里还真有些犯怵,都说魏将军军纪严明,会不会抓了我以正军法啊?”营地之外,一身男装的红楠看着眼前戒备森严军营,脸上生了些畏惧。 “嗯,你这贼头贼脑的样子还真像个奸细……”身侧,同样一身男装的闻长歌瞥她一眼,口中一本正经地道。 红楠听得这话脸色一变,赶紧挺直腰身,再不敢露一丝怯相了。 “两位,此处军营重地,不可擅闯。”两人才走到营寨门口,就有当值的校尉冷脸相拦。 红楠脚步一顿,正琢磨着如何开口,既让这当兵的放她们进去,又不使旁人知晓来人是昭宁长公主。可不待红楠说话,就见得闻长歌伸手向那校尉递过一样东西,那校尉接过仔细一看,脸色顿时就变了一变,随即恭身一礼,又将手中的东西还给闻长歌,然后转过身示意身后兵士拉开寨门,又叫了个兵士过来带她二人走了进去。 红楠紧跟在闻长歌身后,待进了营寨之后才压低了声音一头雾水地问:“主子,你那块黑牌牌哪里来的,怎么这么好使?” “嗯,天机不可泄露。”闻长歌神秘一笑却并不告诉她实情。这通行令牌是魏琼昨日托人送给她的,当时这丫头不在跟前并不知晓。魏琼这些日子忙着作出征前的调度,自是无法抽开身去见她,送了这令牌来,其中意思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那名兵士将闻长歌与红楠二人带往了军中大营中帐所在,他上前与帐前守卫耳语几句,片刻之后,那守卫进去帐内,一会儿青鹤就出营迎了出来。 “主子,将军还在忙,请主子随青鹤去后帐稍候片刻。”青鹤施礼道。 闻长歌点点头,随着青鹤走进不远处的一顶独立营帐内。闻长歌在帐内坐了下来,红楠与青鹤则站在帐外小声地说些话。 帐内设着案几,闻长歌席地坐在案几之前,见是案上摆着好些书卷,便有些好奇地伸手翻了翻,却发现都是些兵法要略,上面密密麻麻的满了字,看起来都是魏琼所作的备注与见解。闻长歌从未没涉猎过兵书,不过见得是魏琼的书,就也想了解一二,便也耐着性子看了起来。可这些兵书很是晦涩难懂,她看着看着,便觉得脑壳发涨瞌睡来袭,不知不觉间竟是睡着了。 当魏琼进到自己的帐内时,见到的就是一副令他惊讶的情形。身着宝蓝衫子的女子,正趴在他案上的一堆兵书里睡得香甜。 魏琼放轻了脚步,悄悄走到她身侧坐了下来,又低头看看她,见她用双手枕着头,一张脸睡得酡红,长睫翘起,粉唇也微张了一点,自有一番说不出的娇憨与妩媚。 第61章 魏琼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而后就按捺不住心中的爱意,凑近一点又低头对着她的唇瓣轻吮了上去。 闻长歌正做着一个梦,梦里她和魏琼一道去了随州,她先是跟着魏琼上了战场,手起刀落斩杀了无数敌人。而后画面一转,她和魏琼坐在一片宽阔的草地上,面前还置着一只正烧着炭火的炉子,炉子上的烤肉黄灿灿的,正滋滋地冒着油。 “你先尝尝。”梦里的魏琼温软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中的匕首扎着一块烤肉朝她递了过来。 闻长歌看着那香气扑鼻的烤肉咽了下口水,而后张开嘴一口接过就大嚼了起来。 “嗯……好吃,再来点……”趴在案上的闻长歌发出了一串呓语。 正含着她唇瓣的魏琼一时没听得清楚她说的话,只觉得她声音酥软好,直听得心头颤动,正愣神间,只见闻长歌反客为主,突然张口攫了魏琼的唇,还津津有味地啃咬吮吸了起来。 “真好吃,子美兄,再给我来一块。” 闻长歌又说了句梦话,声音虽还是含糊的,可魏琼分明听得清楚了,他苦笑了下,抬起头离了她 嘴边的烤肉突然不见了,闻长歌很是不满地皱了下眉头。 “你在吃什么?”魏伸手轻推了她一把。 闻长歌这才蓦然惊醒,她睁开眼睛,就见得魏琼正坐在她身侧,面上的神情也有点怪怪的,好似有些气恼又好像不是。 “子美兄,你回来啦,刚才我正做梦呢,梦中里的烤肉还真是香。”闻长歌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魏琼,突然间发现他的嘴角处好似破了一点,于是好奇地伸手过去轻抚了下。 “咦,子美兄这是怎么弄的,可是不小心磕着了?”闻长歌指着他的嘴角问。 “这便是你梦里的烤肉……”魏琼声音幽幽的。 啥?梦里的烤肉,闻长歌呆愣住了,又将梦中情形再想了一次,又将魏琼的神色仔细看了看,过了半晌才算明白过来了,刚才她又啃又咬的,是他的唇吧。 “那个,对不住啊,我以为,我可能……是有些饿了……”闻长歌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解释着。 “和谁一道吃烤肉呢?”魏琼却是不理会她的解释,只关心起这个问题来。 呃?这个也要问?闻长歌一时愣住了。 “不记得了,好像是个长得好看的哥哥,他给我烤的肉。”过了半晌,闻长歌轻笑着道。 魏琼听得这话将眉心一拧,脸色也冷了点。 “是那柳二郎还是柳三郎?”魏琼状似无意地道。 柳二郎,柳三郎?闻长歌听得莫名其妙,捶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想了起来,好几月前为了应付韦士彦,她叫人请了抚风馆的当红郎君柳家兄弟入过府,当时魏琼也知晓了。只是没想到的,都过了这么久,她几乎都想不起柳氏兄弟的模样了,他居然还记得这般清楚。 想明白过来的闻长歌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将魏琼又仔细看看,而后靠近一点,面上笑嘻嘻地道:“这么小心眼,可真不像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魏琼听得脸又是一冷,正待反驳一声,却不想闻长歌突然间就凑近了又在他脸颊上亲了下。 “不过,我喜欢你这吃酸掂酸的模样儿。”闻长歌轻柔着声音 魏琼只觉心里又是一阵悸动,反驳的话当即说不出来了。 “梦中的人,用把匕首扎着烤肉递与我吃,那匕首看着挺是眼熟,对了,跟当年父皇送我的那把含章匕一模一样。”见得魏琼不说话,闻长歌紧接着又道,说完之后还嗔怪着看了魏琼一眼。 魏琼听到这里总算明白过来了,含章匕首如今是他的,她梦里的人自然就是他了。想通了这一点,他面上随即露了欢喜。 “待我自随州归来,我一定会带你去打猎,再奉上我亲手烤的肉。”魏琼垂下眉眼,口中却是温软着声音。 闻长歌听了这话却是没作声,明日他便要领着大军赶赴随州,这一去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虽说这些日子她都在竭力说服自己,这只是两人之间一次短暂的离别,自己只要安心等着他凯旋归来便是。可到了此时,她这心里还是生了万般不舍之意。 “怎么了?”魏琼见她半天不吭声,不由得问了一声。 “没什么,我预祝魏将军早日大胜归来。”闻长歌抬起头看着他,面上也竭力恢复了欢快之色。 魏琼听得笑笑,而后站起身,自身后的书柜里取出一副卷轴来。又重新坐回到闻长歌身侧,而后将那卷轴放在案上又慢慢展开了。 “这……是地图?”闻长歌看着那牛皮纸密密麻麻的图案与标记问。 魏琼点了点头,而后用指头沿着图上的一条河流状的线条道:“这是随州城外的那条河,这里便是虞国地界邺州,这里的虞国的骈州,也就是此次发生冲突的地方。这里是云州与万扈州,这四座城,都与雍国毗邻。” 魏琼指点着地图,声音也变得有此清冷,眉宇间也不知不觉笼上了一层税利之息。闻长歌看着这样的魏琼,心中隐隐感觉到,这才是真正的他,那个杀伐决断冷静自持的铁血武将。 “长歌,请耐心等我归来,到时我会送你一份特别的聘礼。”魏琼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在地图上划拨了一道,指头划过的地方,正是他刚才指点的虞国四座城池。 “以这四城为聘?”闻长歌看着魏琼,眼内有询问,更多是震惊。 魏琼迎着她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闻长歌震惊过后,便是一阵抑止不住的欢喜,开拓疆土扬雍国之威一直是她父皇毕生的心愿,奈何父皇正年壮年撒手人寰,如今魏琼若是能所向披靡征伐四方,为陛下立下不世之功,父皇在天之灵怕也会欣慰之极吧。 “好,就依你之言,我等着边关大捷的战报!”闻长歌也重重点头,眸中盈盈含泪,她却是咬了咬唇,将心中的那千般柔情与不舍都隐藏了去。 魏琼见了她这默默隐忍的模样,一时胸中也是柔情滋生,伸双手一把搂了她入怀。 第62章 骠骑将军魏琼率领大军赶赴随州之后,果然是捷报频传。不过三月时间,就拿下了虞国虞国的骈州城,接着又一鼓作气占了邺州。待到次年秋天,又一连攻克了云州与万扈州,随后势如破竹,将虞国以北十六座城池皆收入囊中。 那虞国国君怎么也没想到,当年听信佞言,残杀了魏家父子,没想到这才不过一两年的功夫,这魏家次子魏琼就在雍国得了势,领着大军前来征伐虞国。一举占了他虞国十六坐城池,眼看着就要直接逼京城。那糊涂皇帝此时六神无主,匆匆将皇位传给了太子,自己则带着亲随逃离了京城。 谁知那虞国新立的国君是个懦弱没主意的,只应他母妃得宠,勾结了权臣吴滠,设计废了太子晟才得以被立太子。老国君临阵脱逃,新君又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魏琼的大军又在一天天地逼近,一时间虞国岌岌可危。生死存亡之际,有大臣置于死地而后生,领着兵甲破宫而入,接出了一直被囚禁的废太子晟,又逼着新君下了退位诏位,就这样,一帮大臣拥立着太子晟登基做了皇帝。 太子晟继位为新任虞国国君之后,先是安抚了前朝,而后就派了使者前去魏琼营中议和。魏琼不同意,太子晟就叫人杀了佞臣吴滠,而后带了吴滠的人头亲自赶赴魏琼的军营。一番商议下来,魏琼与太子晟达成了协议,虞国割让邺州,骈州,以及云州与万扈州四座城池给雍国,雍国将其余十二城奉还而后退兵,两国交好,自此不再起兵戈。 消息传到京都之时,雍国举国沸腾,皇帝闻毓于朝堂之上亲封魏琼为大将军,又下诏书,令大将军魏琼率领武卫营将士尽快班师回朝接受嘉奖。 大军抵达京都那日,适逢中秋佳节,闻毓喜不自胜,摆了銮驾亲自出城迎接魏琼及众将,又在太极殿摆下了盛大的庆功宴。 太极殿内,闻毓坐在上首,笑言今夜要与诸将痛饮一场,来个不醉不归。众人听得自然心里欢喜,纷纷举盏向皇帝敬酒,闻毓自是龙颜大悦。酒过三巡之后,闻毓正待令众人都去向大将军进酒以贺时,却是意外发现,那沙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魏大将军,这会儿竟是不胜酒力,手扶着脑袋一副昏昏入睡的模样。闻毓见状哈哈笑了两声,命人扶了魏琼去偏殿暂歇。 “去太后宫中一趟,悄悄和长公主说一声,就说魏将军醉得厉害,在雅歆阁暂歇醒酒。”闻毓看着魏琼似是有些不稳的脚步,勾起唇笑了下,而后朝身侧的小内侍交待了一声。 小内侍忙应了下来,又悄然退出殿外。 太后的仁寿宫后苑,自然也是一派和乐之状,皇帝在前殿宴请凯旋将士,太后则在后宫设宴请了众女眷欢聚一堂。宴上,众女眷皆在津津乐道魏大将军的神勇与不凡,那些命妇贵戚都道太后娘娘有好福气,能有这般人才出众的乘龙快婿,而后便又追问长公主大婚定在何时,直将太后乐得直合不拢嘴,直说快了快了。 见得如此情形,席上闻长歌有些发窘,正待寻个借口提前离了席,这时,红楠走过来轻扯了她的衣袖。 “公主,陛下派人来了,给您带了个信儿,说是魏将军醉得厉害,正在雅歆阁醒酒呢。”红楠与她耳语道。 醉得厉害?闻长歌听得不禁蹙了眉头有些担心起来,今夜是庆功宴,他怕是被人灌了太多酒吧,得想法给他送碗醒酒汤才是。闻长歌正想着,这时,就听得红楠的脆亮着声音说话了。 “公主,是不是多喝了两盅头疼了?” 闻长歌听得这话,立即领会了红楠的意图,她忍了笑,又配合着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听得红楠之言,殿内众人忙将关切的眼光投将了过来。 “红楠,快扶着你主子去后殿歇息一会儿吧。”李太后见状笑着吩咐了一声。 红楠忙应下,又伸手扶了闻长歌自座上起了身。殿下众人忙起身行礼,闻长歌勉力朝众人还了一礼,又与太后告礼之后,才在红楠的搀扶下,慢慢走进了后殿。 待离了大殿到无人处,红楠才扑哧一声笑了。闻长歌白她一眼,而后想想也忍不住笑开了。 “公主,从这边走,这边近。”红楠手里提着灯笼,指着一旁的小径急切道。 “你这丫头,着急忙慌的做什么?”闻长歌口中虽是嗔怪着,脚下却是不由自主地跟随着红楠的脚步朝那小径走了过去。 “我这是替主子急,算来你与魏将军都有一年没见了……”红楠压着声音嘀咕了一声。 闻长歌听得这话心中一怔,一时倒是沉默不语了,这一年的时光可谓不长,可在于她来说,不亚于过去了十年一样的感觉,她实在太想念他了。 昨夜听闻魏琼领大军即将抵达,她几乎一夜未眠。几个时辰前在明德楼观看凯旋军仪时,她见着玄甲红袍的魏琼一马当先,来到城楼之下又拜到了在御驾之前时,她忍不住当场就落了泪。 红楠带着闻长歌抄了近道,很快就赶到了前殿,又寻到了雅歆阁的所在。守在门口的内侍见得闻长歌前来,忙施礼后将她迎了进去。 “醒酒汤可曾备了?”闻长歌边走边问。 “回殿下,已叫人备下了,不过大将军吩咐让先放一放。”那小内侍恭敬着声音道。 闻长歌听得点点头,待走到一处内室门口,小内侍伸手推了开了门,躬身请了闻长歌进去后,正待跟随其后进去伺候,身侧的红楠忙一把扯了他,而后使个眼色,那小内侍立刻领会,忙与红楠一道退了出去。 闻长歌走进了内室,一抬眼,就见得一身银白锦袍的魏琼正靠在窗边的案上,以手支着头,隽秀的眉眼低敛着,还真是一副醉得不轻的模样。 “都说了先放着,怎么又来了?”魏琼似是听到了脚步声,头也不抬口中有些不满地道。 他这是将她当成刚才送醒酒汤的小内侍了,闻长歌忍了笑意,轻缓着脚步走到了他的案前,伸手将一边的一只白瓷碗端了起来,又揭开了盖子。 “是这醒酒汤味道不好吗?我试一试……”闻长歌抬手拿着碗里的勺子轻搅了几下。 突然间听得闻长歌的声音,魏琼惊愕得撑着脑袋的手一抖,他睁开眼睛一看,就见得眼前站着的人,一袭大红色宫装,面容清丽明艳,眸光晶亮,正含着一丝温婉清浅的笑意看向了他。 魏琼顿时激动不已,他“噌”地自座上站起身,也说不出话来,就那样呆呆地看着她就像突然间傻了一样。 闻长歌按捺着心中的悸动,轻抬手自碗内舀了一勺汤递入了自己的口中。而后又软声道:“这汤味道尚可,将军为何不喝?” 听得她又说话了,魏琼这才如梦如醒,他绕过案几走到了闻长歌的身侧,伸手将她手里的碗拿下来放在了案上。 “我又没醉,喝着劳什子做什么?”魏琼笑看着她。 “好呀,堂堂大将军竟学人耍赖装醉!”闻长歌也笑了起来。 魏琼听了没说话,只将双手一捞,一把搂了她的柔软芊腰,将她拉近了自己。 他清爽净的气息突然包裹了自己周身上下,这久违的感觉领闻长歌鼻头一酸,忍不住埋首在他胸口,一双手也紧搂着他再不想松开。 “我若是不装醉,就要等到明日才能见到你。可我一刻也不想忍了……”魏琼低头附在她耳畔,声音低哑,似是竭力压抑着情绪。 魏琼说完之后,也不待闻长歌说话,低头含了她的粉唇,急切而又用力的亲吻起她来,好似是要将这一年来的累积的思念之情,全都借由此传递给她。 魏琼有些肆虐的举动也让闻长歌生了悸动,她掂起脚尖,柔软的双臂不由自主地缠了他的脖颈,启了唇,又将贝齿松开了,任由让魏琼一点一点的吞噬着她甜美与温软…… 良久过后,待到闻长歌腿脚都有些发麻之时,魏琼才松开了她。 “我真是喝多了,竟都忘了这里可是禁中……”魏琼的呼吸有些不稳,面上也露出些尴尬之色。 闻长歌听得不说话,只低头窃笑。魏琼看得低笑一声,靠近了又牵了她的手迈步朝外走去。 “去哪?”闻长歌问。 “我们悄悄出宫可好?”魏琼转过脸来,声音低哑,眸光轻软。 “好。”闻长歌心中怦然,轻着声音应了下来,又低着头靠在他身侧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直看见魏琼欢喜不已,忙将她的手又紧攥了一点,而后脚步飞扬,带着她一路往宫外去了。 …… 宫外,宽阔的长街之上,一轮明月似银盘悬在空中,给世间万物都洒上一层银辉。闻长歌与魏琼并肩走着街上,看着眼前情形,她突然有了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还记不记得,我随宋老将军第一次来京都时,也是宫宴之后,我与你在这长街见面的事?”未待闻长歌开口,魏琼已是转过脸看着她问。 第63章 “怎么不记得?那时也是个月夜,我们还去前面的夜市喝过一碗豆花。”闻长歌立即想了起来。 “哦,对了,我记得在那豆花店婆婆家的两兄弟都在浔州耶城军中,当初我还答应那婆婆,要替她打听那两兄弟的下落的……”闻长歌说到这里,眉头也蹙起来,一副后悔懊恼的模样,她将这件事儿给忘了,还真是有负那位婆婆的托付。 “杨青源,杨青长两兄弟,是吧?”魏琼轻笑着问。 “对,对,就是叫这名字的,子美兄,你是不是记着这事的,带了他们的消息回来?”闻长歌一听立刻来了精神,看向魏琼的目光了惊喜了起来。 魏琼听了没说话,只伸手牵了她的手,而后带着她往前面的渝阳街方向走去。 因是中秋佳节的缘故,渝阳街上的夜市较之往日更加的热闹,街上往来的人们更是摩肩擦踵,几乎都迈不开步子。闻长歌紧攥着魏琼的手,生怕被人流挤散了。 两人好不容易穿过了拥挤的街头,走到了那处窄巷子口。闻长歌快走几步上了前,可抬眼看去,竟是发现那杨记豆花铺子门前没有亮灯,连门都是紧闭的。 “这是怎么回事?今儿晚上她们怎的不营业?”闻长歌很是惊讶,今儿的中秋夜市,生意要比平日的好上几倍,这杨婆婆及儿媳怎么歇了铺子,难道是她们家中出了什么事了?闻长歌想到这里不由得生了些担心来。 “你随我来。”魏琼低语一声,而后又牵着她继续往那巷内走去。闻长歌心中有些疑惑不解,可还是跟随着他脚步走了。 待穿过了巷子,又走出去好长一段路,才在一条小河边发现了一片低矮的平房。魏琼带着她走到了一处院落之前。院墙修得不高,魏琼带着她走到一处稍高的坡地上,便就将院内的情形看得清楚了。 院子内有老有少,看样子是一大家子人。院内摆着案,案上供着月神牌位,还摆着瓜果、月饼,一家人正跪在案前叩拜月神。 “多亏了月神护佑,你兄弟二人才得以平安归来,我们这一家子也终于团圆了。”跪在前首的老妇人一边叩头一边道。 闻长歌听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之感,忙仔细将那老妇人看了看,待看清之后,她忍不住心里一阵高兴,原来那领着家人拜月神的老妇人,正是豆花铺子的杨婆婆。 “娘,我们还要感谢魏大将军,是魏大将军带领我们大家伙打了大胜仗,让边境安稳了,我们这些人才能得以返乡和家人团聚。”院内,一位脸膛红红的年轻人伸手扶起了杨婆婆。 “是啊,娘,大哥说得没错,多亏了魏大将军。娘,您不知道吧,魏大将军才到耶城时,竟就知道了我兄弟两人的名字,将我和大哥调到身边当差。我和大哥又是惊喜又是意外,好久过后才从大将军身边的青鹤校尉那里打听到了,原来魏大将军在京都时,曾经在咱家铺子里喝过豆花的。”另一个年轻些的男子站在杨婆婆身侧侃侃而谈。 “什么?这魏大将军竟还进过咱家铺子?”那杨婆婆听得惊讶万分。 “娘,您记不记得?去年六七月里,有两位样貌出众的贵人进了我们铺子,各要了一碗豆花,期间那姑娘还答应替我在军中打听夫君与叔叔的消息来着。”这时又见得一位二十来岁的女子走了过来,语气中带着惊喜,正是那杨婆婆的大儿媳。 “对对,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难不成,难不成那白净好看神仙一样的公子就是魏大将军!”杨婆婆惊讶出声。 “那肯定就是了,我们魏大将军可不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杨家大哥一拍巴掌道。 听得这话,杨家婆媳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有恍然大悟之色。 “那公子是魏大将军,这么说,那位生得绝美又说话又极是可亲的姑娘家,可不就是,就是……就是……”那婆婆看着自己的大儿媳,语气异常激动起来。 “那定是长公主殿下!”大儿媳脱口而出。 “娘,原来不仅魏大将军进过咱家铺子,连长公主殿下也进过,咱家这可是真是造化大了!”杨家大哥见得婆媳二人喜得这样,忍不住大笑着道。 “可不是嘛,可不是嘛!”杨婆婆已欢喜得不知道说什么了。 “娘,您坐下来,一边吃月饼,一边和我们好好说说那天的事儿。”片刻后,杨家老哥扶着杨婆婆走到了院内的桌旁。 杨婆婆笑着应下,一家人便又一起围坐在圆桌之前,赏着月,吃着月饼,不时说着话,好一派其乐融融的之景…… 院墙之外的闻长歌与魏琼见了这一幕,心都生了些暖意。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由自主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就轻着脚步悄然离开了。 “唉……” 两人默默走了一段路,闻长歌突然轻叹了一声,魏琼听得惊讶,忙停止脚步问她为何叹息。 “原来不仅是那些宗室亲戚家的女眷们知晓,就连这民间普通人家都传遍了……”闻长歌嘀咕了一声。 “什么?他们都知晓什么了?”魏琼听得一头雾水。 闻长歌却是不再继续往下说了,她抬眼看看魏琼,见得月光映照之下他显得愈加温润隽永的眉眼,面上没来由的红了下。适才在宫宴上,那些个贵妇们一个个都在夸赞魏琼,还一个劲的问太后她与魏琼的婚期,这会儿又听得杨家人都猜出魏琼身边的女子就是她,这岂不是说明,她与魏琼之事,已经被雍国上下所有人都知晓了? 见她突然默默无语,又露了些羞怯模样,魏琼愣了下,慢慢就意会过来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武将魏琼恋慕雍国长公主的事,不仅这雍国上下人人皆知,就连临近的谓国和虞国传遍了……”魏琼平淡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就越过闻长歌朝前走去了。 闻长歌站在原地没动,她看着魏琼缓步而行的背影,又想想刚才他那句“武将魏琼恋慕雍国长公主?心里头一下子就欢喜了起来。 “他们都是怎么说的?”闻长歌快步几步追上了魏琼。 “自然是说我们,我们……”魏琼转过脸来,说到这里却是突然停住了口。 “说我们什么?”闻长歌赶紧看着他追问着。 她眼内熠熠生辉,看得魏琼突然生了一点窘迫来。他退后一步又将眉眼低敛了,这副样可让闻长歌着了急,她上前一步站在他跟前了。 “你倒是快说话呀,他们究竟怎么说我们来着……”闻长歌又催一声。 看着她发急的模样,魏琼勾起唇角就笑了起来,他伸手揽过她,附在她耳畔低语了两个字。闻长歌听了过后没说话,心里却是美了,面上也添了一抹红晕。她怕魏琼看到,忙转过脸去,装作若无其事的往前走了。 魏琼说的是那两个字是“般配”。 闻长歌才走了几步,魏琼就跟了过来,他走到她身侧与她并肩而行。 “他们说的,倒都是实话。”魏琼缓着声音似是无意间道来。 闻长歌听得心中一阵怦然,面上嗔怪似地瞥了他一眼之后,别过脸去时却是忍不住悄悄笑了起来。 “我母亲想见一见你……”魏琼突然间又冒出来一句话。 什么?魏夫人想见她?闻长歌听得一时愕然,片刻之后却又觉得理所当然,魏夫人来雍国已有一年了,可她只叫人暗地里仔细照料着,衣食住行无一替她母女不考虑周全了,可两人的确还从未正式见过面。 “母亲想明日去你府上拜访,你看行吗?”魏琼又道。 “你那将军府自建好后我还没去过,明日我便去登门一回好了!”闻长歌笑道。 魏琼听得这话顿时面露喜悦来,看向闻长歌的目光也轻柔里带着感激之息。他母亲敬她是长公主,身份尊贵,所以提出去拜访,她却是不以尊位自居,主动提出要去他的将军府见他母亲,这番细腻体贴的心思,他怎么会感受不出来? “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吧。”魏琼上前捉了她的手。 闻长歌点点头,两人就朝着公主府的方向往回走了。 他们顺着街巷信步而行,没想竟是走到了公主府的后院。后院的门已是关得严实了,魏琼正待走上台阶去叩门,闻长歌却是一抬手将他拽住了。 “怎么?”魏琼回过头不解地问。 “你别麻烦他们开门了吧。”闻长歌小着声音道。 魏琼听得这话倒是惊讶了,她可是堂堂长公主,这公主府的正主子,怎的叫人开个门还要这般还怕麻烦了那些下人? “你想绕到前门进去?”魏琼猜测着又问。 “不要了,我走不动了。”闻长歌忙摇头,只看着魏琼更是一脸的懵。 “不要惊动他们了,你……你带我翻墙进去好不?”闻长歌轻软着声音,一双眸子却是晶亮亮的,泛着跃跃欲试的光彩。 翻墙进去?魏琼转身抬头,看看公主府那高达数丈的墙头,又转过头看看她一脸期待的神情,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起来,她竟叫他带她翻自己家的院墙,也亏她想得出来这事? “不行吗?我瞧着这院墙比起浔州那财主家的也高不了多少啊?”闻长歌站在院墙下,一边说着话一边还抬手比划着。 魏琼听得又一阵想笑,原来她是想重温当年浔州之事。只是那财主家怎么能和这长公府相比?这里乍看着一派安静,可只要他一跃上那墙头,她府里的那些暗卫只怕就会蜂拥而至吧。 “我知道了,你是担心会遇上朱雀他们?”闻长歌心是猜到了魏琼的心思。 魏琼听得没说话,他看她一眼,突然间就生了些不愿服输的豪气来。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 魏琼沉着声音,话音还未落下,就突然一伸手搂紧了她的腰身,而后飞身跃起,足尖至墙上接连抵了几下之后,便带着她纵上了墙头,稍作停顿之后,又跳落至院墙之内。 魏琼整个动作迅速敏捷,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之状,还未等闻长歌反应过来,她的一双脚已是落到了自己家院内的地上。 “要是多几个像你这样的,我在这府里晚上都不敢睡觉了。”闻长歌看着院落,又看看魏琼,面上露出了惊羡交加的神情。 “嘘……”魏琼忙竖指示意她噤声。 闻长歌忙住了口,面上也露了后悔来,自己一时忘了是翻墙进来的,竟大着声音说起了话。 “是谁在那里?” 果然,远处传来了喝问声,闻长歌心下一慌,竟是一把拽着魏琼的胳膊,朝着自己的后苑方向就狂奔了起来。 第64章 眼见着两道黑影朝着后苑去了,那名出声喝问的侍卫一阵心惊,指头放在了唇边,正待吹响一声哨叫来其他侍卫一道追去,就在此时,眼前又一道人影闪过,眨眼间就到了他跟前。 “别吹,那是主子和魏大将军……”朱雀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侍卫听得一愣,半晌才反应了过来,抬手朝朱雀一礼后隐了身。 闻长歌扯了着魏琼一口气跑出去老远,正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时,魏琼抓了她的胳膊让她停了下来。 “别跑了,没人追来。”魏琼道。 闻长歌回过头,朝外看了看,果然没有发现一个人影,她这才松了神,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还真没见过,竟有人在自己家里跟作贼一样的跑。”魏琼有些没好气地看着她。 闻长歌听得这话忍不住也笑了,她走到魏琼身侧,伸手挽了他的胳膊,整个人也挨了过去。 “我今儿高兴,难得在你跟前顽一回,怎么,你这是嫌我闹腾吗?”闻长歌笑咪咪地问。 魏琼听了没有立即说话,只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下。 “在外这一年,只要一有闲暇,我就会想你,想听你说话,想你在我跟前嘻闹顽皮,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天天这般闹腾才好。”魏琼附在她耳旁轻着声音道。 难得听到魏琼这般直接道出心意的话,温长歌听得心里自是受用,面上的笑意更多了。 “天天这么闹腾可不行,好歹也得做个长公主的样子。”片刻后,她正了脸色说的一本正经。 魏琼听得忍俊不住,笑过之后又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夜色。 “不早了,你进屋吧,我该回去了”。魏琼道。 闻长歌哪里舍得他此刻就走,可又不好开口留他,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魏琼见她点头,轻笑了下,而后退后两步,正待转身往外去,闻长歌看得心里一时有些失落了起来。 “你是不是还有话和我说?”魏琼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顿住了脚步。 “啊,没……没话,你快回去吧。”闻长歌却是一口否认了。 魏琼听了又是点点头,拱手一礼,而后转过身迈起了步子。 真是个榆木疙瘩,难道看不出人家舍不得你走吗?闻长歌看着魏琼的背影,心里忍不住嘀咕了起来。 眼见得他越走越远,闻长歌叹息一声,而后转过身打算进屋了。 “长歌……”身后魏琼的声音传了过来。 闻长歌听得脚步一顿,心里头也是一阵狂喜。 “子美兄,还有什么事?”闻长歌慢慢转身过来,她心里头欢喜,面上却是平静的样子。 “你是不是不想我走?”魏琼站在不远处的垂花门口,面带笑意,声音轻缓。 自己的心思竟是被他一语道破了,闻长歌先是愣了下,慢慢的就生了点气恼来。 “没有啊,不是都约好了明日去你府上吗?不过几个时辰就能再见了,那有什么不想你走的道理?”闻长歌心里着恼,可面上笑盈盈的,声音也很是清脆。 魏琼听她这样说,似是有点不相信,可闻长歌的模样看着淡定的很,他只好答应一声,又转过身慢慢朝外走去。 唉,这回他真的走了,干嘛要嘴硬不承认嘛?闻长歌长叹了一声。 眼看着魏琼的背影就要走出了垂花门了,闻长歌心里一急,正待不顾面子喊他一声,可她还未开口,魏琼却是突然停住脚步而后又转身过来了。 “长歌当真不挽留我?”魏琼看着她,面上带了失落,语气好似也有点委屈的意味。 闻长歌听得愣了神,仔细看了他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夜黑路远的,将军要回还是赶早吧。”闻长歌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 魏琼听罢无可奈何,只好低叹一声,脚下却是纵起,眨眼间,就又站在了她的跟前。 “翻了墙才进来的,好歹也要喝光你几坛子酒才走。”魏琼声音恨恨的,好似在赌气,说完一把攥了她的手,带着她就往屋内去。 闻长歌快着脚步跟在他身后,面上却是忍不住一直大笑着。 “红楠,红楠……”闻长歌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公主……”屋里的丹珠听得声音迎了出来,见的魏琼竟也在屋外,她吃了一惊,连忙恭身朝魏琼行了一礼,魏琼点点头示意她起了身。 “公主,红楠姐不是和您一道出的门吗?”丹珠有些意外地问。 闻长歌这才想起来,自己和魏琼悄悄出来前,特地嘱咐红楠在太后跟前替她回了话再走,这个时候怕是还没回来呢。 “哦,我一时忘了她要晚点回。丹珠,你快去备些酒来,魏将军今日要畅饮。”闻长歌挥挥手到道。 丹珠笑着答应了下来,而后就快步出了门。 片刻之后,丹珠领着人,将两坛子酒,几碟子月饼及糕点摆在了小花厅内的桌上,又请闻长歌与魏琼在桌边坐了,而后朝着另外两个侍女使了个眼色就一道都退了出去。 闻长歌端起手边的酒杯,举高了对着魏琼道“这杯酒,恭贺子美兄得胜归来!”。魏琼笑着也举了杯,两人相视一笑,而后将各自杯中酒都一饮而尽。 紧接着闻长歌又往二人杯中倒满了酒,两人接连又饮了好几杯下去。 “你莫不是想灌醉我吧?”魏琼一边接过她递过来的酒一边问道。 “嗯,想。”闻长歌竟是老老实实地承认了。 魏琼听得笑了,他暼一眼自己手中的酒杯,而后仰头一口喝了进去,然后突然站了起来,走至闻长歌身边,伸手搂了她的腰身又一把将她从座上拽了起来。 闻长歌正惊讶间,冷不防魏琼低头凑了过来,一下子含了她的唇,将自己口中的酒渡给了她。 “唔……” 闻长歌没料到他突然会有此举动,慌乱之中,将口中的酒液尽数吞下了,正待开口说句话时,不料魏琼竟是以唇相抵根本不给她出声的机会,他双手紧搂着她,唇上也渐渐肆意了起来…… …… 第二日一大早,闻长歌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她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还一时有些懵了,她伸手揉了揉脑袋,仔细想了下,才想起昨夜之事,一时间不由得面红耳赤起来。 记得昨晚自己在魏琼跟前说过想要灌醉他的话,谁知魏琼听后竟是变了个人一样,过来一把搂了她就以那样羞人的方式渡给她酒,偏偏自己尝了甜头之后还意犹未尽,任由着他又那样灌了她好几回,最后她终于醉在了他怀里。 醉得晕晕的闻长歌好像拉着魏琼说了好些话,还一直拽着他袖子不给他回去。魏琼无奈,只好抱着她进了内室,又将她放到了床榻上。她不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什么话了,只记得魏琼被她扯得身子不稳,与她一道跌落在一堆锦被之上。 她清楚地记得,魏琼自她身侧爬将起来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然后哑着嗓音和她说了一句话。 他说的是:“长歌,且忍耐一时,我很快就会向太后及陛下求娶你,待到大婚之时,定是任你予取予求。” 予取予求?闻长歌想到这里,面上更加灼热了起来,她究竟是说了什么话,竟叫魏琼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可仍旧是想不起来,脑中回旋的,一直是魏琼那句“予取予求”。 “啊啊,好丢脸,本来想灌醉别人的,却没想到自己被人灌得烂醉,还不记得说了些什么醉话出来……”闻长歌捂着发烫的脸颊,口中嘟囔了起来。 “公主,你怎么了?”红楠的声音在帐外响起,紧接着,帐子便被她掀开又用帐钩系好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闻长歌打了个哈欠问。 “公主你还问呢,昨晚你和魏将军悄悄地出了宫,可害得我被太后娘娘好一阵盘问。”红楠苦笑道。 “那你是如何和太后说的?”闻长歌又问。 “我哪里敢和太后说谎?自然是实话实说,说魏将军醉得连路都走不了,公主不放心,亲自送他回将军府了。”红楠憋着一脸的笑意。 “那,那太后信了吗?” “自然是信了,不过告退之前,我听得太后娘娘好似自言自语了一声,她说,看来这婚事一天也不能再拖了。” 母后这般说,只怕是对她与魏琼在一处的情形心知肚明,故而心里生了担忧呢。闻长歌想到这里,面上又是一热,口中却是嘀咕道:“母后这说什么呢,什么叫一天都不能拖了,她就这么巴不得我嫁出去吗?” 红楠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一边伺候着闻长歌穿衣一边笑着道:“公主,红楠也觉得,公主与魏将军这婚事啊,一天也不能拖了。您都不知道,昨夜我回来时,见着魏将军站在屋外廊下朝里面看着,脸上那不舍难离的模样,看着我心里都不忍呢。” 什么?魏琼昨夜居然还在她屋外逗留不舍?闻长歌听的心里一阵怦然,面上一时竟是呆了一样。 “公主,我替您梳妆吧,我听魏将军说今日公主要去他府上。这头一遭去,还要见魏夫人与魏家小姐,我可得替公主精心妆扮一回。”红楠又道。 “不,就平常衣饰罢了,我若是想摆公主的谱,就不会亲自上他的门了。”闻长歌摇头道。 “也好,就我们公主这模样,不用怎么妆扮也是个美若天仙的。”红楠不失时机地拍了个马屁,惹得闻长歌白她一眼后又笑了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准备妥当的闻长歌带着红楠和朱雀出了后苑,才走到外院时,就见得外院门口有个年轻的小将,正一脸恭敬地站在那里。见得闻长歌出来,那小将忙弯腰施礼。 第65章 “青鹤见过公主。”那小将面露笑意,声音清朗。 闻长歌听得笑将起来,这青鹤跟在魏琼身侧一天天的长进了,如今已是个校尉官,手下也领着上千人的人马,这周身透着沉稳,越发有了些武将的模样了。 “原来是青鹤校尉,倒叫我看得眼前一亮。”红楠已是打趣上了。 “红楠姐可别笑话我了,是魏将军嘱咐我带人前来接公主过府的。”青鹤笑道。 听得青鹤的话,闻长歌超门外看了眼,果然见得一列兵士整齐地站在门口,看来都是魏琼的亲随兵。 片刻后,闻长歌上了马车,青鹤带着人随车而行,一行人朝着将军府方向只奔而去。 待马车停在了将军府的门口,红楠率先下了车,片刻后车帘被掀开了,一只手伸了过来。车内的闻长歌将手搭了过去,手才一触上去便感沉有些不对劲,红楠的手并没有这般有力修长。她忙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这是只男子的大手,她顺着这只手朝上看去,就看到了一张隽秀清俊的脸,和一双清澈里带着明显欢悦的眸子。 “有劳魏将军了。”闻长将手放入他的掌心,笑盈盈地道了声谢。 “能为殿下效力是我的荣幸。”魏琼轻缓着声音回应了她一句。 闻长歌听得有些忍俊不住,她扶着魏琼的手迈步下了车,正待再出声打趣他一句,可这时就听得魏琼身后有人说话了。 “恭迎长公主殿下,幸得殿下驾临,老身喜不自胜。” 闻长歌忙循声看去,就见得几步外一人年近五旬的妇人,身着亮蓝绣暗花的大袖衣,肤色白皙,五官端庄秀美,眉眼间与魏琼与七八分相像。那妇人见了闻长歌便要拜倒在地。 “夫人快快请起。”闻长歌忙上前一把扶住了她,阻止了她的拜势。 那妇人站直了身子,看着眼前一身蜜合色轻罗衫衣,面容清丽娇俏不失温婉之气的闻长歌,面上的欢喜便加的多了。她转过脸,又看看一旁站立的魏琼点了点头,眸光中是压抑不住的赞许与满意。 “魏琳儿见过长公主殿下。”魏夫人身侧有个姑娘清脆的声音,一边说话一边给闻长歌福了一礼。 闻长歌忙抬眼看过去,就见那姑娘十四五岁的样子,生得很是粉嫩娇美,一双水光盈盈的眼睛忽闪着像是会说话。 “快免礼。”闻长歌心知这里魏琼的幼妹,忙冲她笑着道。 “多谢殿下。”魏琳脆着声音道了谢,直起身她靠近了魏夫人身侧,口中悄悄道:“娘,二哥哥眼光可真是好,这位姐姐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魏夫人先是听得连连点头,而后突然又意识到了什么,忙嗔怪着看了自己女儿一眼。 “小丫头,没规矩,该是要唤殿下的。”魏夫人压着声音道。 “不,夫人,我倒是喜欢听琳儿妹妹唤我姐姐的。”闻长歌一见那姑娘就知道是个天真烂漫的,听得她唤自己“姐姐”,她心里还真是挺高兴的。 魏琳儿一听这话顿时开心了起来,她快步走到闻长歌身侧,看着闻长歌又笑盈盈地又唤了声:“公主姐姐。” 魏夫人见女儿这般模样,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闻长歌则是笑了起来,她抬手牵了魏琳儿的手,将自己手腕上戴的一只红玉镯子褪了下来,又戴到了魏琳儿的手腕上。 “你既是唤我声姐姐,我也不能叫你白叫了,这镯子送你算是见面礼儿。”闻长歌笑着道。 魏琳儿抬起手腕,看看上面红润剔透的镯子,面上的欢喜之色毫不掩饰。 “多谢公主姐姐,只可惜我这声姐姐叫不长久的……”魏琳一边伸着摸着那镯子,口中却是突然冒出了一句。 “琳儿,说的什么胡话?”魏夫人脸色一变,忙喝止道。 “小妹这是高兴得傻了么?”魏琼也很是意外地问了一声。 闻长歌却是面色未变,她看着魏琳儿轻笑着问:“你说说看,怎么就叫不长久呢?” “自然是叫不长久的,早晚我不得改口唤公主为二嫂嫂吗?”魏琳儿一双眼睛只盯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口中却是不紧不慢地道。 二嫂嫂?众人听得先是愣了下,而后反应过来,全都心神领会地笑了起来。闻长歌顿时有些窘了,抬眼看看魏琼,就见那人也正朝她看来,他眉眼舒展,唇边也正溢着笑意。 “进屋说话吧,琳儿这丫头被惯坏了,一味的口没遮拦。”魏琼走至闻长歌,一边说着,一边很是自然地牵了她的手。 “娘,我们进去吧。”魏琼转过脸对着魏夫人又道。 “好好,公主请……”魏夫人抬手温声道。 “夫人,请……”闻长歌也笑着道。 片刻后,几人在仆从簇拥下一道往府内去了,魏琼牵着闻长歌走在前面一点,后面的魏琳儿挽着魏夫人的胳膊。看看前面魏琼和闻长歌的背影,她靠近魏夫人一点,而后压着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娘,我觉得二哥哥和从前不一样了……” “嗯?哪里不一样?”魏夫人笑问。 “从前二哥哥冷冷清清的,话少,不爱笑,也不爱与人亲近,可您瞧瞧现在……”魏琳儿一边说着,一边伸指头伸了伸前面牵手而行的一对人儿。 “傻丫头,这有什么奇怪的?所谓两情相悦便是这般模样,等你再大一点自然就明白了。” 魏夫人声音虽是低低的,可走在前面的闻长歌却是听得清楚了。她悄悄抬眼瞥了下身侧的魏琼,却见他面色如常,一双眼睛看着前方的路,似是没听到魏夫人刚才说的话。闻长歌正待收回眼光时,这时却觉得自己手上一紧,原来大袖之下,魏琼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了一些。 原来他也听得清楚了,闻长歌心里一阵暗喜,被魏琼紧攥的指尖,暖意里又带着点酥麻,令她越发感觉心中怦然。片刻后她赶紧收敛了心神,面上仍作一副平静温婉模样。 待入府进了厅堂,众人于堂内依次坐了下来,片刻之后就有侍女进来伺候。 “殿下,请用……”一个侍女手里捧着净手用的水盆,跪伏在闻长歌跟前脆软着声音道。 闻长歌转过脸来,就一眼就看清了面前侍女的模样,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粉面桃腮,身姿更是芊细婀娜。 “你就是名唤薇儿的,是不是?”闻长歌一边将手放入水中一边问道。 “回殿下,奴正是薇儿。”薇儿应一声。 “是个极标致的女孩儿,今年多大了?”闻长歌洗好了手,又接过薇儿递过的帕子,口中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回殿下,薇儿今年十九了。”薇儿低着头,似是有些害羞。 “不瞒公主,这丫头自小就跟在我身边,家中遭难之后,也亏得她一直守在我与琳儿身边。这如今她也到了适婚的年纪,老身就指望着,能早日替她寻觅个好人家,无论贫富,只要人品好,能知冷知热的,老身也就算了了一桩心事了。”魏夫人对着闻长歌道。 闻长歌听得点头微笑,记得魏琼一年前就和她提过这事,她初时是记在心上的,可后来魏琼出征,她心思有些倦怠,也就将这事耽搁了下来,没想到今日又听得魏夫人重提起此事了。 “夫人不必为此事劳怀,等过几日,夫人可带着薇儿去我趟府上,我请几位家中有适龄公子的夫人们去府上一聚,找个由头叫她们带上自家的儿郎,叫薇儿姑娘在园子里看看,有那看对眼的,悄悄告诉我,由我出面说道,保管这门亲事能成。”闻长歌看着薇儿轻笑着道。她心想这薇儿虽说是个侍女,可模样气度的确是个好的,到时可算是大将军府出来的,又由自己出面,虽说嫁不得大户嫡子,给那庶出的公子当个正妻倒也不无可能。 “如此甚好,此事就仰仗公主,老身这里先谢过了。”魏夫人听得很是欢喜。 那薇儿先是羞红了一张脸不说话,听得闻长歌与魏夫人这一番对话,她抬起头,脸上出现了一抹焦急来。 “薇儿,你有话要说?”坐在魏夫人身侧的魏琳儿注意到了薇儿的神气。 “哦,不,薇儿没有话说。”见得众人将眼光都投到她身上,薇儿忙摇头否认,面上神上也有些惊慌之色了。 魏夫人瞧她的模样有些异常,正诧异间,就听得魏琼开口相问了。 “薇儿,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我们自不会委屈你。”魏琼平淡着声音道。 薇儿听了这话面上一阵拘谨,正待又摇头,可见得魏琼面色清冷,她当即不敢再摇头,只将一双眼睛巴巴地看向了闻长歌。 “薇儿姑娘莫不是有了心上人,所以不愿我家公主为你说亲?”一直站在闻长歌身后的红楠见得薇儿这般情形,当即脸一冷,问出的话也带了点讥讽来。 薇儿听得这话脸上愈加慌了,她又看了眼闻长歌,见得对方唇边含笑,正带着一抹探究的神色看着她,薇儿当即双膝一软,径直朝闻长歌跪了下来。 “这位姐姐说得没错,薇儿心中的确有人了,还望殿下成全。”薇儿似是豁出去一般,她抬眼看着闻长歌,面上的神色也变得异常的坚定。 屋内众人一时也被薇儿的举动惊到了,魏琳儿惊愕得半张着粉唇,红楠一双眼睛瞪圆了,恨不得冲上前打那薇儿一巴掌,魏琼一张脸沉了,似是在竭力压抑着怒火。 “薇儿,别胡闹!”魏夫人见得一向内敛的薇儿突然这般模样,不由得又惊又怒。 屋内众人惊愕之后,又看着薇儿跪在地上一副非说不可的神色,个个面上都有了焦急之色,先前魏夫人起过心思要将薇儿许给魏琼当妾室,这事大伙可都是知晓的,这薇儿若是这般不知趣,当面求闻长歌应下这事,可不是拂了堂堂长公主的颜面?若是闻长歌动怒,当场发落了她,魏母岂不难堪? “来人,将薇儿带下去。”魏琼冷着声音,声音里有也了一丝冷意。 “无防,薇儿姑娘你和我说说的,你心仪的人是哪一位?说出来听听也好。”闻长歌轻缓着声音,面色如常,只叫众人心里都生了一丝忐忑来。 “回殿下的话,薇儿心仪的人,是将军身边的青鹤校尉。”那薇儿脱口而出。 什么?青鹤校尉?众人听得这话,一时间都愣住了神,面面相觑一番之后中,面上全都掠过一阵轻松之色,细想一下又都哑然失笑起来。 第66章 大结局(上) 魏夫人更是摇头叹息,为自己刚才误会这一向忠心体贴的丫头生了些内疚来。 闻长歌则是看向转向了魏琼,面上的神情里带了点调侃的意味,似乎是在笑话魏琼刚才的紧张。 魏琼自然是看明白了她那个眼神,他面上先是掠过一丝尴尬,而后就有些气恼地瞪了她一下。 魏琼这模样让闻长歌忍不住的想笑,她忍了忍,朝他眨了下眼,然后飞快收回眼光,又看向了还跪着的薇儿。 “原来是青鹤,嗯……你二人倒也般配。”闻长歌点头笑盈盈地道。 “殿下,薇儿自知身份卑微,实是配不上他,可薇儿自打见了他,心里便笃定此生非他不嫁的。”薇儿抬起了头,声音坚定,眼里泛着光彩。 闻长歌见了薇儿这般性情,倒是生了些惊喜来,她又抬眼看向魏琼的方向轻笑道:“将军,此时是不是该将青鹤校尉叫进来一问。” 魏琼先是点了点头,而后转过脸来对着魏夫人道:“娘,您才将薇儿的亲事托付给了公主,这青鹤又是从公主府上出来的,他二人的事儿,就由公主做主了,如何?” “好好,一切由公主殿下做主。”魏夫人笑着应下。 片刻之后,青鹤一路小跑着进了门,他向闻长歌及众人施过礼之后,还是一脸懵然的神情,他不明白这长公主头一遭与未来婆母见面,这一屋子其乐融融的,怎么还把他特地叫了进来? “青鹤,说说看,你今年多大了,家住哪儿,家里都有些什么人?”闻长歌坐在上首,看着青鹤就问出了一串问题。 “啊?”一向机灵的青鹤这会儿也呆了一呆,他伸手挠了挠头,实在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问他这些,他爹娘可都是公主府里当差,自己的情况她都是一清二楚,为何还在此当众问起? “青鹤校尉,快回公主的话。”红楠憋着笑催了他一声。 青鹤这才清醒过来,忙站直了身子,清亮着嗓音回道:“回公主,青鹤今年十九了,我家住在城东,我爹是长公主府里的专管帐务的管事,我娘替长公主府管着后厨,我有一个哥哥,考取了功名,如今在外地做着县官,另外,我还有一妹妹今年才得十岁。” 魏夫人听得青鹤这话连连点头,面上露出了欣慰之色,青鹤模样清秀,又在魏琼帐下效力,她本就有几分满意,如今又听说了他的家世,想是他父母都是长公主府得重用的老人了,兄长又是个读书做官的,薇儿若是许到这样的人家,便是十分的有福气了。 “都十九了,你娘怎么的还没给你说亲?”闻长歌却是又问道。 “回公主的话,男儿当志在四方,青鹤跟着魏将军沙场杀敌,才博了些小小成就,日后还要奋发上进,哪能急着娶妻?再说了,我娘让我相看的那些个姑娘,模样儿都不是好的……” 青鹤说到最后,又伸手挠了挠头,面上的豪气十足里又生了些腼腆来,只惹得堂内众人都笑了起来,那薇儿更是低着头羞红了脸不敢看青鹤。 “是吗?你娘净给你寻摸丑姑娘,那可不行!这样吧,我替你相了一个,就那穿粉衫的,你瞧瞧可行?”闻长歌指着薇儿道。 啊?青鹤愣了下,抬眼朝闻长歌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薇儿此时抬起头,鼓起勇气大着胆子朝青鹤看了一眼,一双杏眼水光盈盈的,这副忍着羞涩默默含情的模样,直看得青鹤心头一阵乱跳。 “这……薇儿姐姐太,太美了,我……我只怕,我只怕自己配不上……”青鹤突然间红了脸,舌头也一下一子捋不直了。 “有什么配不上的,要我说呀,你二人极是般配,你这就回家,去和你娘老子说,寻个好日子,来大将军府上提亲,过两月就能娶她过门了。”闻长歌指着薇儿大笑着。 青鹤听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抬眼看看魏琼,魏琼冷着脸朝他点了点头,他又看年魏夫人,魏夫人一脸和蔼地笑着,他又看看退到魏夫人身后手捂着脸娇羞不已的薇儿,一瞬间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青鹤谨遵公主的吩咐,这就回家寻爹娘去!”青鹤快活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朝堂内众人施了礼,而后欢快着脚步一溜烟地就出了门。 “青鹤校尉才说了男儿志在四方不急娶妻的,这怎么一听说要娶薇儿,他跑的这快?”魏琳儿靠在魏夫人身侧,指着门口方向笑弯了一双眼睛。 众人听得这话,又全都笑了起来,只羞得薇儿无处可藏,慌忙施了一礼,然后捂着脸就往堂后躲了去,众人自又是一阵大笑。 …… 午膳过后,魏夫人就带魏琳儿回了自己的院子,有意让闻长歌与魏琼有了独处的机会。 后园内,魏琼带着闻长歌边走边看了一圈,闻长歌看着园内各处景致怡人,亭台水榭也造得格外精巧别致,倒是生了些满意来。 “嗯,陛下叫人给你修的这宅子很是不错,这园子更是别致。”闻长歌站在一处水榭的栏边,看着满园葱茏之色,口中笑道。 “陛下心细,这园内本就是照着你的喜好修的。”魏琼也站到了她身侧。 “你的园子,为何照着我的喜好?”闻长歌转过脸来问。 魏琼听得这话勾起唇角笑了下,而后凑近一点,声音低低地道:“你不日可就是这园子的女主人了。” 闻长歌听了脸一热,忙别过脸去口中却是嘀咕着:“呸,什么女主人,我可都还没应你?” “没应我?不对啊,昨晚你怎么说的,你忘了?”魏琼一把掰过了她,面上的神情也是似笑非笑,带着些意味深长。 昨,昨晚?闻长歌顿时没了话,心里也慌了起来,昨晚自己被他一口口的喂了好些酒进去,也不知怎么的,就与他一道跌在床榻上,记不得自己说了什么,竟叫他说出那“予取予求”的话来,本想着以后再不提这茬了,谁料这会儿话赶话竟又重提昨晚之事,可不叫她窘迫不已? “昨夜我烂醉,不曾说过什么!”闻长歌急着声音,说要迈步就要走出去,不想再与魏琼继续这个话题。 魏琼哪里会容她逃走,他抬手一把搂了她的腰身,将她拉近了又紧扣在自己的胸前。 “你不记了没事,我可以说给你听。”魏琼一副很有耐心的模样。 闻长歌眼见得躲不过去,索性抬起头,一双手也绕到了魏琼的脖颈上。 “也好,那就你告诉我,我昨晚究竟说了什么话,竟将堂堂大将军给吓跑了?”她盯着魏琼笑嘻嘻地道。 闻长歌着嬉皮笑脸的模样倒叫魏琼愣了神,片刻之后反应过来,面上就有些没好气了。 “什么叫吓跑了,胡说!”魏琼不高兴了。 “好,是我胡说,你快告诉我,我到底说什么了”闻长歌这会儿还真好奇了起来,于是软着声音就哄起他来。 “不想说了。”魏琼别过脸去。 此时闻长歌那容他避开,她一把搂过他的脸,而后踮起脚尖就在他面颊上亲了下。 “你就说了呗……”闻长歌凑近他耳畔低软着嗓音道。 魏琼哪里抵挡得了这般软语温存,当即点头答应。闻长歌见了高兴起来,忙睁大了眼睛看着魏琼,只等着他快点说出来。 魏琼却是没有立即开口,他注视了她片刻,而后突然间低头凑近了她。 “再一次……我就说了。”魏琼与她抵额,声音低低的。 再一次?闻长歌先是愣了下,一会儿之后反应了过来,嗔怪着瞪他一眼,然后抬起下巴,粉唇贴了他的唇,又轻轻咬了下。 “你昨晚便是一直这般对我,还说……还说你馋我很久了……”魏琼哑着嗓子,终于将话说了出来。 馋,馋他很久了?这,这是自己说的话,啊啊,怎么这般不知羞?闻长歌在心里咆哮着,面上也都是凌乱之色。 “醉,醉话,你……你不必当真。”闻长歌退后一步,口中结巴着。 “怎能不当真?都说酒后吐真言的……”魏琼轻笑着,一边说这一边朝她走近了一步。 闻长歌听得面上顿时就灼热了起来,她慌地又后退了几步,心里却在竭力思索着,怎么能让他相信,自己那真的是酒后胡言乱语,她并不是真的不是那样的人,那怎么能说馋他的话呢?那样也太厚脸皮了。 见着她这般慌乱不已又悔不当初的模样,魏琼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眸光轻软得似一汪清凌凌的湖水,轻扬的唇角又如菱花般鲜艳红润。闻长歌看着眼前这个笑得一脸灿烂温软的人,她一时呆了起来,目光顺着他的眉眼,到唇上,再到他修长脖子中间的精致喉结,她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没错,自己就是馋他了,昨晚她就是酒后吐真言了,她就是馋他了! “长歌,你发什么呆?”魏琼走到了她跟前,一边低软着声音问。 “没,没有,我没有……”听得魏琼说话,闻长歌一时慌了神,竟是摇头否认起来。 “没有什么?”魏琼听得一头雾水。 闻长歌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在他跟前失了态,面上越加红了,慌乱之下又后退了一步,正待再退时,脚下一顿,原来后背已是抵到了水榭的柱子上无路可退了。 魏琼看得又笑了起来,他靠近了,抬起双臂将她圈在了自己的怀里。而后又低头附在她耳边,先是在她红成透明色的耳垂上轻吮了下,紧接着又低软着声音说了一句话。 他说的是,“明日一大早我就进宫去,求陛下颁旨赐婚。” 第67章 大结局(下) 雍国元兴四年九月,皇帝颁诏晓谕天下,昭宁长公主闻长歌下嫁骠骑大将军魏琼,大婚之礼定在腊月初八。 转眼腊月已到,吉日的前一天,京都下了一场大雪,众人都说这场瑞雪是老天送予皇家的吉庆之兆。说来也巧,第二日一大早,一连阴沉许久的天空竟是放了晴,明媚耀眼的的阳光照在皑皑白雪之上,皇城内外都洋溢着喜庆之息。 昭华宫内,换上吉服的的闻长歌缓缓起身,在红楠及一众女官簇拥下出了门,至正德殿向皇太后及皇帝行告别礼。 正德殿内,皇太后看着一身吉服的女儿朝自己行了跪拜大礼,一时间激动不已,忍了又忍还是红了眼眶。 “母后,您这几年总担心阿姐的终生大事,今日阿姐可算是嫁了,嫁是还是万里挑一的好夫君,母后怎的还难过上了?”皇帝坐在太后身侧,见状笑着问道。 “皇儿,母后这是既高兴又舍不得……”太后听得笑了,可又忍不住拿起帕子拭了下泪。 闻长歌见了太后这般,一时间鼻子也发了酸。她起了身至太后跟前,又伏下身子,像儿时那般伏在她的膝上。 “女儿也舍不得母后……”闻长歌低语一声,抱着太后的手就不愿撒开了。 “阿姐,你可别哭,一会儿哭花了脸了!你又不是远嫁,那大将军府离得近,你若是想我们了,坐上马车半个时辰就能进宫。”闻毓忙的起身伸手扶起了闻长歌。 听得皇帝这般劝解,母女二人顿时觉得有理,相看一眼而后都笑了起来。片刻之后,有内官进来报说吉时将到,于是,闻长歌在女官指引下升舆往宫门而去。 宫门外的长街上,长公主的舆车缓缓而行,前有开道的仪仗,中间是命妇、女官宫娥随行,后有身着鲜衣怒马的军校护送,这队伍浩浩荡荡绵延好几里地。舆车之前,一身朱红色吉服的魏琼骑马而行,他的面上褪去了平日的里清冷与犀利,整个人越发的隽秀温润,眉间眼角皆是藏不住的欢喜之息。 长街两旁,挤满了前来观看长公主大婚仪仗的百姓。众人眼见得这般空前所有的盛状,无一啧啧称奇,叹为观止。 待舆车至大将军府后,在满堂宾堂见证之下,开始了一系列繁琐却是神圣的正婚仪式。先是揖礼、沃盥,而后共牢食黍,最后同饮合卺酒之后,这大婚礼仪才算是成了。 礼毕之后,女官引着闻长歌入了新房。才坐下不多久时,就听见外面的女官欢喜着声音报说大将军入新房来了。. 听得女官的见礼之声,又听得那熟悉沉稳的脚步声,闻长歌竟是莫名有些紧张了起来,她忙坐得端正了,又将头低了点。 片刻之后,她就感觉到有熟悉的清爽气息到了跟前,紧接着,有双手抬起,轻轻将她头上的红纱掀了去,又将她垂落在眉眼前珍珠流苏拨至了两旁。闻长歌只觉眼前一亮,慢慢抬头起来,就见得一身朱红吉服的魏琼就站在她跟前,他眼神清亮,唇角轻轻扬着,周身散发着压抑不住的喜悦。 “长歌……”他看着她轻唤一声,语声绵软。 闻长歌看着眼前的魏琼就愣了神,她忽然想起一年前做过的那个梦来,梦中的魏琼便是这般模样,一袭红衣,眉眼俊美,也是这般温软着声音轻唤她。 “在想什么?是累了吗”魏琼坐到她身侧,见她默不作声,便执起她的手问道。 听得魏琼相问,闻长歌这才反应了过来,她摇摇头轻笑了下,将魏琼又看看,而后才开口道:“你这模样,我从前见过。” “傻话,我何曾穿成这样过?”魏琼嗔怪着看她一眼。 “真的,我在梦里看到的,就和现在一模一样。”闻长歌脱口而出。 梦里看到的?魏琼听得愣住了,一旁侍立的女官侍女却都有些忍笑的模样。长公主这话的意思,可不是做梦都想着嫁与大将军? 片刻后魏琼总算意识过来了,他看一眼她,还是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这样的梦,我倒也做过。”在闻长歌生出羞恼之色前,魏琼忙低着声音道。 闻长歌听了这话心里顿时舒坦了,斜了一眼魏琼不再说话。一旁的女官连忙上前,结发、撒帐,又奉上了子孙饽饽及膳食,两人一一照做,又进了些膳食。膳后才由女官伺候两人释了吉服,换上了常服,待洗漱停当之后,女官们才行了告退礼退出了新房。 见得一屋子的人都退了出去,闻长歌一下子松懈了下来,整个人就歪在了椅上。 “子美兄,让我歇会儿,今儿一天我太累了……”闻长歌闭着眼睛嘟囔着。 魏琼听得忍俊不住,他自坐了起了身,而后绕到她的椅后,抬手至她肩上轻揉了起来,他力度适中,带着薄茧的指腹有一丝丝粗砺的感觉,这让闻长歌感觉舒适的同时,还生些酥麻来。 “嗯……多谢子美兄……”她仍是眯着眼睛,口中轻哼了一声,好似一只犯了懒的猫儿。 “我想……你是不是该改口了?”听得她还是一口一声“子美兄”,魏琼提议着,声音听着轻缓,却是隐着一丝忐忑与激动。 闻长歌听得这话,眼皮都没抬一下,顺口就道:“夫君说得极是……” 魏琼哪料到她改口这般快?一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忙低头又看一眼,见她仍是眯着眼睛一副不想动弹的模样,他更加感觉自己刚才是出现幻听了。 “你刚才唤我什么?”魏琼有些紧张了。 听得魏琼相问,闻长歌终于将眼睛睁开了,她别过脸朝他看看,然后嗔怪着声音道:“怎么,唤夫君你不喜欢?” 魏琼这回听得清了,面上顿时生出了欢喜,他也不说话,只弯了腰探过身子,伸出双臂来,一手搂腰,一手托背,一下子就将闻长歌整个人给抱了起来。 “诶,你做什么?”闻长歌身子突然被悬空,忙伸手扶了他的肩膀。 魏琼却是不理她,径直抱着她就走到了新床之前,将她放在了一堆如云般的锦衾之内。 “既是唤了夫君,那自要做夫君该做之事了。”魏琼坐在榻边,声音温软,眸光也柔软得似一汪春水。 闻长歌见得魏琼这样的眼神,哪里还会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当即心头一阵乱跳,面上也生了灼热来,再待开口说句什话来掩饰心里的羞涩时,却不料魏琼已是侧身过来,伸手到她的脚旁,将她的一双绣鞋给脱了,连罗袜也除了,只将她的一双柔皙雪足纳入了自己的手掌内。 “子美兄……哦,是夫君,我……”闻长歌脸上泛起了红晕,想像平日里说句打趣的话来缓解自己的慌乱,可口中嗫嚅着愣着说不出来,只好将身子往床榻内缩了缩。 “该是为夫向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魏琼低哑着嗓音,隽秀清俊的眉眼间分明晕染了一丝情动气息。 “嗯?什么……什么承诺?”闻长歌的声音细软得像猫儿哼唧。 “任你予尔予取啊……”魏琼低叹一声,而后欺身过来,一把将那媚眼如丝的娇俏人儿搂入了怀里。 片刻后,绣有百子图的大红罗帐被扯落下来,掩了一帐内的缱绻风光,只余帐外的一对红烛摇曳生姿,直至天明…… …… 半月后的一个清晨,闻长歌悠悠醒转过来,习惯地伸手往身侧一探,却是意外探了个空,她心中惊讶,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然后果拉开罗帐朝屋里看了看,可屋内也是空荡荡的,她一时奇怪,于是起身下了床榻。 “公主,你醒了?”红楠听见动静走了进来。 “他呢?”闻长歌问道。 红楠听得这话笑了起来,她快步走了过来,一边替闻长歌披着外衫,一边笑道:“公主,将军天不亮就起了,他特地叮嘱我不要吵醒主子,让主子睡好了才起身。” “那他去哪了?”闻长歌有些不解了。 “将军他去外院书房了。我听青鹤说了,书房等着将军批阅的公文都堆成山了,将军他呀,总算想起要理公务了。”红楠的脸上明显憋着笑。 闻长歌听得这话忍不住面上一热,自大婚起这半月以来,魏琼与她日夜厮守,形影不离,他这公务的确是荒废不少时候,再不去理也的确有些不像话了。 “是吗?将军如此辛苦,我也得贤惠一回不是?红楠你去将早膳装好了,一会儿我亲自送到书房去。”闻长歌吩咐道。 红楠笑着一口答应下来,忙唤了丹珠进来伺候闻长歌洗漱,她侧转身去了厨房。 一会儿功夫之后,闻长歌就出了门,红楠跟在她身后,手里还拎着一只食盒。昨夜才下了一场雪,路边的梅树上都还积了的一层雪,闻长歌一时贪玩,便抬手在将那些梅朵上的积雪都抖落在掌心,直到揉成个雪团又抛了出去。 “公主,仔细手冷……”红楠劝道。 “一点也不冷。”闻长歌丝毫不在乎,正待再捏一团时,一眼看见红楠手里拿着的食盒,瞬就间改变主意放弃玩雪往书房方向走了,她是担心食盒里的早膳凉了。 待走进外书房院子里,闻长歌一抬头,就发现魏琼就坐在窗前。大冷天的,他竟连窗户都不关,就那样坐在靠窗的案前,案头堆着两摞厚厚的公文,他正低着头,手里提着笔,不时写着什么。 “见过殿下。”阶前值守的亲兵见了闻长歌,忙躬身行礼。 听得声音的魏琼抬起了头,透过窗户,就就见得一身大红斗篷的闻长歌正站在院子中,他的面上立即掠过一阵欢喜来,他丢了手里的笔,正待起身相迎之时,一眼又瞥见了案上尚未处理完的公文,顿时又犹豫了起来。 “红楠,快让你主子进屋来。”魏琼终还是没离开书案,只对着红楠吩咐了一声,自己则捡起案上的笔,继续批起公文来。 “这倒是奇了,将军今日变了人一样?”红楠忍不住嘀咕了一声,这半月以来,这两人如胶似漆的模样她可是见多了,那魏将军对自家主子可谓是百依百顺呵护备至。可今日在这书房内,魏将军对公主的态度似是疏淡了一些,难不成这热乎劲儿过去了? 红楠正自胡思乱想,闻长歌却是毫不在意魏琼的态度,她进了屋,又在一张软榻上坐了下来。红楠将食盒放在了案上,正待出声请魏琼过来用膳,可抬眼见得魏琼一脸沉静地看着公文,她又有些犯怵不敢开口,只好拿一双眼睛瞅着闻长歌。 闻长歌瞧着红楠这副有些胆怯的模样,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下。她自榻上坐直了身子,而后对着魏琼的方向开口说话了。 “将军,我手冷……” 闻长歌的声音轻轻软软的,还似带了些委屈,红楠听得有些惊讶了,心想刚才她刚在路上玩雪的时候,可是说的“一点也不冷的”,这会儿倒是叫起冷了? “红楠,快给你主子拿手炉来。”案前的魏琼吩咐道。 红楠答应一声,正待迈步时,却听得闻长歌又说话了。 “我不要手炉!” 什么?手冷又不要手炉?红楠的脚步一顿,然后一脸疑惑地看向了闻长歌。这时才发现自家主子的眼神看着窗边魏琼的方向,唇角还有一抹笑意,红楠瞬间就明白过来了。她顺着闻长歌的视线看去,就见得案前的魏琼转过身朝这边看了过来。 “公主,怎么不要手炉?捂一捂手就暖和了呀。”红楠轻声劝解。 “不要,那玩意捂着烫手!”闻长歌不满地嘟囊了一声。 魏琼听得这话,眉心微拧了下,而后口中居然道了声“麻烦!” 红楠听得这声音,一时惊愕得瞪大了眼睛,心想魏将军这真是变了脸了,竟当面说主子“麻烦”,她心中既疑惑又有些不平,正待出声问一句时,令她备感意外的事又了生了,案前的魏琼一把丢了手里的笔,飞快自座上站起了身,又三步并做两步地走了过来。 魏琼走到了榻前,伸手就将榻上歪着人的搂了过来,而后又将她的一双手拢了起来,想也不想地就揣进了自己的衣襟内,又紧贴在自己温热的胸口处。 红楠见了眼前这令人眼热心跳的一幕,哪里还说出半句话来?她顿时羞红了一张脸,慌忙间行了个礼。 “公主,将军,我……我出去,出去看看雪去……”红楠结巴着,而后逃也似地出了屋子。 “暖了没?”屋内的魏琼问。 “嗯,暖了。”闻长歌先是窝在他怀里懒懒地应了一声,而后抬起头来,唇边分明含着一抹得逞的笑意。 “怎么?你不看公文了?”她微眯着眼睛问。 “你还敢说?你明知道,你在这里,任是什么我也看不进去的。” 魏琼冷着声音,说完之后却是低头过来,寻着她的粉唇细细碾磨了起来…… 窗外,有雪,有梅,有阳光,又是明媚美好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