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王和他的小哑妃》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离王和他的小哑妃》作者:君九月 文案: 一个是王爷,战功赫赫,却病弱失明; 一个是奴婢,丑颜哑巴,却神医妙手; 爱恨嗔痴,真真假假,待时光流转, 二人能否抛却前尘,袒露真心? “萧陌离,你是不是已知道我是谁?”洛清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见他直直的看着她,眼里似有千万万语,浓稠到化不开,到嘴边终究是沉吟一声:“嗯。” “什么时候?” “在清郡的时候。” 洛清雨冷冷看着他,“呵呵,不愧是离王,果然比常人沉稳。既然早已知道,还将我放在身边,看着我一直演戏,是不是心里一直在嘲笑我自不量力。嗯?” 内容标签: 强强 甜文 逆袭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莫离,余二(洛清雨) ┃ 配角:墨时彦,墨时钰,画楼西,赵青煊 ┃ 其它:古言,架空 一句话简介:看余二与王爷的甜宠日常 立意:古代言情,王权争斗下的温情相守 第1章 楔子 赵开元十七年,萧王后侄儿离王萧陌离,忽身染重疾,于是赵帝宣召,赵国内凡是医术高明之人,都可进京为离王爷诊治,若医治好离王的重疾,则可拜官国医院,挂从二品的官职。于是,一时之间,慕名进京的游医,郎中不可胜数,出入离王府不下千人,奈何却无一人诊出离王所患何病症。 于是赵帝大怒,再下诏令,如若再诊不出病症,将把所有会诊庸医都治罪并罚没家产,不得再有行医资格。江南徽州府有一洛姓郎中,医术高明,本不想沽名钓誉,所以没进京去,又听闻赵帝下此诏令,本着医者父母心,再者想为其他郎中解围,于是背着医箱就进了离王府。 洛郎中,没日没夜的连续用药七七四十九天,才将离王爷从鬼门关拉回,怎料命是救回来了,离王爷的眼睛却瞎了,赵帝再次大怒,直接给洛姓郎中判了死罪,上千郎中为他请命,却也没能撤回赵帝的诏令,好好一个妙手神医,就这样被处死,都来不及和家人道别,唉…… 说书先生说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呷了一口茶,不想再继续说下去,茶楼里其他听客也是一阵唏嘘,沉默了一阵,有一听客道,话说,离王爷虽然眼睛失明,但是听说半年内就适应,以前的刀剑使起来如行云流水,比失明前还要厉害。又一人接口道,我也这样听说,要不国君怎会又派他出去和北国打仗,这都已经一年多了,听说离王爷战无不胜,十分了得。大家听到这里,十分兴奋,都与有荣焉。 谁都没留意到角落里坐着的两人,大些的是个女子,脸上遮了一个黑纱,只露出两只眼睛,一片幽森,看不出情绪,小的是个少年,十三四岁的样子,皮肤白皙,有点体弱的模样,东张西望,对周围有些好奇。二人衣着朴素,坐在桌边喝茶。少年往女子身边靠了靠,低声说,姐姐,我们以后怎么办?女子安慰的抚了抚少年的头,姐姐送你去书院,然后再找一个人家做活,养活我们俩。少年望着姐姐,刚刚失去母亲的痛苦被抵消了一些,幸好,我还有姐姐。姐姐,等我读书做官,我一定不让你给别人干活,还要找很多人伺候你。女子微微一笑,阿昱,你只要好好读书,学些本事,将来,才能在这不公的世道,好好活着。 第2章 不要多说话,惜命些 七月初二,真是赵国空前的盛事,和北国战了一年零三个月的离王爷凯旋,赵帝十分高兴,亲自出骊都外十里迎接,国中百姓也都站在国都直入皇城的街道两旁,准备一睹离王爷的风采,年轻的姑娘已经提起了花篮,准备看到离王就撒花表白心意,虽然离王失明,但是他仍旧是赵国的战神,战无不胜,依旧挺拔魁梧,英俊潇洒,是骊都少女们梦里的英雄。 城内城外都是熙熙攘攘,离王府内也是忙忙碌碌,离王出征一年有余,平时府上无人,只有一个老总管和管事婆子,带着几个丫头小厮做做清扫,现如今王爷归家,老总管提前几月做了准备,买了几个人再加之王爷母亲萧夫人从萧将军府拨了几个大丫头,才算勉强撑起场面,将王府布置的亮堂光鲜起来。 王府西南角一个小院,脱离了王府的喧闹,就安安静静的驻在那里,正如这院子的主人,要说这个院子,从前并没有人,因这里以前就很偏僻,只种了一些不甚名贵的花花草草,也鲜有人来,所以无人照管。但王府总管前些日子买人,看到一个丫头,衣衫褴褛,要卖身为奴,因右脸上有块暗红色的胎记,盖住了快半张脸,十分丑陋,无人愿意买她,总管见她可怜,又问了几句,才知还是个哑巴,不过识得几个字,这丫头原是在富贵人家侍弄过花草,总管一时善心起来,想起王府这处偏远院子该放个人,就买下她,过不久也就忘记了这事儿,只留她在这院子里看管着。 这丫头名字也不甚好听,好好地女孩儿叫做余二,不过来的这些时日,种了几株桂花,蔷薇,芍药,海棠,还有一些草药,实实在在的把以前破败的园子料理的好看,也有了些生机。总管看着喜欢,就给了她许多自由,不用干其他活计,只种花草给各院插瓶就罢。 像今日这样的盛事,王府内每个人都是忙的头昏眼晕,此时余二却嘴里衔着一根草,拿着小药锄悠悠闲闲的挖着土,反正无人在意此处,她又是那样一副丑陋面貌,还是不要出去吓人为好。不过她也算有个朋友,厨房里的小叶,不时跟她说说王府的八卦消息,她也就知道这王府主人离王今日回来,万千少女含羞抛花,知道赵帝亲自出城迎接,还在王宫里大备筵席,为他接风洗尘,还知道这一宴请,离王怎么着也要半夜才能回府了。余二感到好笑,大总管跑来跑去一整天,真是白忙活了。 不觉已经入夜,小叶给余二带来了最后一个消息,听说赵帝十分高兴,宴请完毕又留离王在宫中叙话,管家着令王府的人留下几个等着侍候,其他都可去睡,忙碌了好些日子的王府才终于安静下来。余二坐在院子的石桌旁,喝着桂花泡的茶,久久没有动静。秋夜实在寂寥,许久,余二叹了口气,正要回屋里去,忽闻院墙边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声闷哼,这面墙后,就是王府外,连着一条巷子。余二觉得有些紧张,却还是壮着胆子端着烛台往墙边慢慢挪过去,等到近处,才发现那里躺着一个人,已经摔昏过去,身着墨色锦袍,蒙面看不清面容,从身形判断是个男人。 到底是什么人呢?深更半夜摔到王府偏院,应该不是好人,那到底救还是不救,如果不救,他死了,自己也处理不了这个尸体,如果没死醒来,发现院子就自己一个人,说不得也要杀人灭口。想到此间,余二还是决定要救一救,这样即使这人醒过来,总不至于要杀自己救命恩人吧,再者,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当积德。 费了许多力气,余二才半拖半拽的把人弄进屋里,左右查看,竟没有伤口,抓过他的手摸上脉门,男人却突然反扣住余二的手,疼的她啊啊的叫起来,男人挣扎着半坐起身,微侧着脸,周边散发出一股逼人的寒气,声音沉闷虚弱却十分警觉,“你是谁?”余二另一只手要去掰开这只快把自己扭断的手,但是徒劳,只得啊啊又叫了两声,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男人疑惑,“你是哑巴?“余二忙点头,但是男人置若罔闻,余二拍打他的手,过了一会儿,男人才缓缓松开她的手腕。 “你是谁?“男人硬撑着身体,声音冰凉,却不复方才那般冷冽。他侧躺在床里,只有一盏烛火在微弱的闪烁着,余二看不清这男人的面容,心里不太高兴,既然知道我不会说话,还问?比划半天他似乎也看不明白,周围没有纸笔可用,只能一把拉过男人的一只手,男人又警觉的扣住她的胳膊,余二翻了翻眼皮,忍痛用食指在他手心写道“我是这个院子的人,刚才你摔下来,我拖你进来想看看你伤势如何。”男人沉默片刻,反过来摸上余二的脉门,没有内力,是个女子,不会说话,方才放松了些,却还是生人勿近的模样。 “借这屋子休息片刻,不要多说话,惜命些。”余二心想,明明是你不请自来,占了我的房子还这样霸道。不过这男人冰块一般,散发着冰冷的寒气,她也不敢计较,搜罗出一床薄被,铺在了外间地上。男人听闻脚步没走多远,又折回来,接着翻箱倒柜的一阵声响,片刻又移到了床前,自己的手被翻转,一根指头轻快的划来划去,”看你虚弱,这是调气补血的,你吃了有用,好了尽快离开,我不想惹事。”男人微怔,握着药瓶收回手,余二也没再多话,端着烛台关上房门,就卧倒在薄褥子上,许久再无声响,当真是睡着了。外间的呼吸声逐渐平缓,男子鼻间充盈着淡淡的药香味,是薄被散发出来的,这院子何时竟然住了人,他竟不知?身上的不适感已经慢慢消退,男子打坐了半个时辰,朝着余二躺着的方向望了一眼,便飞身离去。 次日一早,余二打着哈欠醒来,见男人已经离开。心里才松快些,还算识时务,不枉费给了他那一瓶子清毒补血的好药,那男人身上没有伤口,虽昨晚被他挡了一下,还是让她摸到了脉,能感觉有些细微异常,像是中毒,但又不是很明显,所以给了他那瓶清毒补气血的好药,无论什么症状,吃了也不会有事,只是余二也很肉疼,那瓶药的药材看机缘才能得到,不知道下次炮制要等到何时。若不是怕他死在自己这里,余二哪里舍得拿出来给这个陌生人吃。心疼归心疼,人走了就行,就当她做了件好事。 第3章 原来是新添的丫头么? 余二坐在门槛上眯着眼睛晒太阳,清晨的阳光格外和煦温暖,正陶醉着,忽想起极重要的事情,眼睛圆睁,待确认周围没有别人时,忙小跑到昨晚那人摔下来的地方,细细翻查,扶起来被压倒的草丛,做出极自然地形状。 忽然,她发现在一根草茎上挂着的亮晶晶的东西,通体透明,鸡蛋大小,圆珠子似的,摸起来冰凉如玉,却不是玉,一时看不明白,便听院外传来敲门声。 “余二,余二,快来给我开门。”余二忙揣起这个珠子,起身整理了衣服,跑去开院门,来的没有别人,是小叶。余二笑着招呼,小叶拉过余二的手就倒豆子的说起来。 “余二,你知道吗?听说王爷昨晚上已经回府,今早我央着杨婶儿许久,她才同意带我去采买蔬果肉食,我们出府走的那条小路能看到前厅,说不定能见上王爷一面呐。你不是也要出门采买花草,同我们一起吧。” 余二摆手,她并不想去隔着两重假山,一方碧湖,远远地去看上还不知道是否在前厅的王爷一眼,奈何小叶一味央求,余二还是妥协,简单收拾了一番就随她一道出去。倘若有空去金玉店里面,看看刚得的那颗珠子是否能够换些钱,倒也不错。 小叶拉着余二走的十分快,眼睛里是满满的期待和兴奋,幸而前面有杨婶儿领着,才没有失了规矩,余二看着她这模样,有点无奈,王爷昨日刚风尘仆仆的回到郦都,然后又去王宫赴宴,很晚才回府,应该还在睡觉才是,哪里一早就在前厅等着给小叶“观赏”呢?事实也是如此,王爷并未在前厅。 小叶一脸失望,不过还未气馁,“我们回来时兴许就能见着了。” 余二很欣赏小叶的简单和执着,她只是想看看她崇拜的战神是何模样,就努力寻了机会去看,看不到也没有灰心,还想着回来还有机会,真是可贵的品性。怪不得小叶给她简简单单烤个红薯,都那么好吃啊! 此时的离王爷并不如余二想的那样,悠闲地睡着觉,不过确实歪在床上没错。 “昨日的刺客都处理干净了?“ “主子,都像从前一样,化成灰喂了鱼。”萧陌离点点头,接着缓缓道:”把这瓶药叫人带给画楼西,让他看看。” “是,主子。”萧赤拱手应声走出房门。 “叫萧伯。”萧赤远远地答应了声是,消失不见。 不多时,王府的管家萧伯,快步踏进了内室,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带着微微细汗,”萧伯,我不在的时候,王府如何?”萧伯有点惊讶,王府的事从前王爷都鲜少问及,为何今日问起? 忙答道:“回王爷,一切都好,您不在的时候,照您的吩咐,王府里只留下了我老婆子和几个洒扫的丫头小厮。前段日子,听说您凯旋,将军夫人就从将军府拨了春夏秋冬四个大丫头过来,说留着照顾您的起居,还有一个年轻些的管家,帮我料理,其余的就是我做主买了几个丫头小厮,添着做些杂活。” “辛苦你了,人手不够你可再添。别累着你和萧妈妈。”萧伯听闻萧陌离,淡淡的却带着温情的话,眼睛闪出泪花,心酸不已,“多谢王爷惦记。老奴还年轻,会替王爷料理好王府。” “嗯,去罢。”萧伯抹了抹眼角,走了几步又回过身,“王爷,大将军和夫人刚叫人传信说,晚上备了家宴请您过去。” “嗯。”萧伯出了房门,回头看见萧陌离,剑眉刚毅,面色微白,眼睛望着门口的方向,却没有半点神采。不由又流下了老泪,那该死的病,怎么把当初英俊神武的小王爷害成这样。唉...... 萧陌离看不到萧伯满脸的气愤,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原来是新添的丫头么? 趁杨婶和小叶去菜市采买的空,余二逛到了郦城最繁华的东街上,商铺林林总总,很是热闹,街上最好的地段有一家玉器古玩铺子,进进出出看起来都是些衣着光鲜华贵之人,想来这里的老板应该更加识货罢。 余二信步走了进去,小二很圆滑,看她穿着朴素,一副丫头打扮,旁边也没有主子,就热络的说声您随处看看便去招呼别人去了,既不冷待也不热情。余二没理会,自顾往玉石处走去,想看看有没有跟身上相似的物事,只顾去看东西,没曾想迎面撞上一人,也只是轻轻碰到,并无大事。她正要道歉,却只听一声娇呼,就在还未弄清楚状况时,脸上就结结实实的被打了一巴掌。”不长眼的奴才,差点把本公主撞倒了。”这一巴掌着实不轻,余二的脸瞬时火辣辣的疼。 冷眼看去,是一穿着嫩黄色束腰罗裙,外罩一层杏黄轻纱,十六七岁的模样的女子,好不娇俏,奈何一身的戾气,此时正怒视着自己。她自称公主,那就是赵帝的女儿了,赵帝只有一女极尽宠爱,就是顶顶有名的青岚公主,余二不想惹事,微弯了腰,侧身想走过去。却被公主身旁的小丫头拦住,也是一副高傲的架势,“狗奴才,撞了公主,还不磕头认错就想走?”余二停顿了片刻,方站住对着青岚福了福身,以示歉意。 青岚公主哪里见过如此大胆之人,撞了她不仅不道歉,还一点都不怕,顿时更加气愤,扬着手掌就要再打一巴掌,余二闪身躲了,青岚公主更加恼羞成怒,指着旁边的丫头,“去给我把她抓过来,真是反了她!!”店内的人素知青岚公主嚣张跋扈,也都不敢出头,丫头们拉住余二,余二也抵挡不了,挣扎间,遮住脸上印记的鬓发也被扯散,露出了骇人的红印,青岚公主一见,反倒不生气,只拍起手来哈哈大笑,“原来是这么个丑丫头,打你还怕脏了我的手呢?本公主大人有大量,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这事儿就算了。” 余二只当做没听见,青岚公主还要发怒,只听见人群中传来一温润的男声,“青岚公主如此美貌聪慧,何必跟我这个又丑又哑的丫头计较呢?”循声望去,迎面走过来一摇着扇子,身着月白长衫的俊朗公子,笑着朝青岚公主作了个揖,青岚公主见男子风姿绰约,虽未曾见过,看气度也是大家公子,不想在他面前失了淑女风范,便冷声道,“这丑丫头是你的人?”男子笑着点头,“既如此说,本公主就不跟她计较了,你可要好好管管这不知礼数的奴婢。”随即冷哼一声,嘲讽的瞥了眼余二,甩袖便出了店门。 众人见青岚公主离去,不免都打量起这白衣公子,也不知是哪个府里,连骄横的青岚公主也卖他几分面子,更何况是为了一个又丑又哑的丫头,众人的八卦之心不禁被勾了起来。正欲看看下文,奈何白衣公子凑近那丫头身边说了句什么,丫头就跟着他出了店门,众人遗憾的同时不免感叹,那丫头又丑又哑,跟着这么个谪仙似的主子,真是天大的福气。 余二跟着白衣男子一路走出来,想着他刚才附耳的几句话,有些吃惊,她出手那样快,这男子如何发现她给公主身上放了点“料”?正思索着,未曾料到男子忽然停住脚步,余二不妨,一头撞了上去,鼻子吃痛,她忙捂住鼻子抬头,这白衣男子,眼睛狭长,薄唇微勾,自带着一身潇洒风流,此时正拿扇子一下一下敲打着手掌,似笑非笑望着她。余二低下眉眼,一声不吭,白衣男子也不计较,过了片刻笑起来, “你这丫头有趣,谁不知道这青岚公主嚣张的很,你倒是敢下手?哈哈哈哈,我也是老早想教训一下她,你既出手,我就顺手帮你一把。不用谢我。” 余二撇了撇嘴角,没有说话,但白衣男子也看出她似乎在说,不用你我也没事的意思。白衣男子一愣,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十分张扬,不复在店里的温润,余二能确定,这个样子才是他本来面目,刚才的谦谦有礼定是装的。 “我今日有事,小丫头,咱们改日再见。那边像是找你的。”余二看过去,正是杨婶和小叶,于是便小跑着到他们跟前,那白衣男子不知何时已消失在人群中。 回到王府,小叶仍旧没见着她心心念念的王爷,失望的很,无精打采的随着杨婶去厨房,余二一路走回自己的小院,迎面碰上王府新来的二管家萧柱,此人三十多岁,却脑满肠肥看起来有五十岁的模样,平日里爱和府里的丫头搭讪,仗着自己是副管家,又是将军夫人派过来的,小丫头们都是敢怒不敢言,都尽量躲着他。 此时余二一个人,也只有这一条路,只能停下低头福身行礼,故意把带着印记的那边脸对着他,萧柱微眯着快挤成缝的小眼,嫌恶的看了余二的脸,却又往下看去,修长的脖子一片白皙,胸前柔美的线条,盈盈一握的腰身,不觉吞了吞口水,这脸虽恶心了些,但这身子还是很有看头的,若是摸上一把…… 余二无法忽略他那不怀好意的打量,和龌蹉的眼神,低着头飞快的往自己院子走去,却觉背后的视线如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萧柱抚了抚下巴,露出奸笑,一个哑巴,还在那偏僻的地方,不是送到他嘴边的肥肉么,大不了把她的丑颜蒙上就是。 第4章 这是什么茶? 萧将军府里,张灯结彩,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确比离王府内更显热闹。萧夫人三十多岁,风韵依旧,面目和善可亲,此时看着在外吃苦许久的儿子,高兴之余不免有些心疼,再看看他没有神采的双目,心中更是沉痛,不觉湿了眼眶。萧将军毕竟也是在战场上经历过刀光剑影的,依旧沉稳的和儿子叙些战场上的布阵排兵,敌情策略,并没有悲伤之态。 萧夫人嗔怪:“好容易回来,一家人说笑说笑,又提战场上的事情做什么?”萧将军哈哈大笑了几声,也点头,遂不再说战场上的事情,萧夫人将一小碟子蜜饯放置在萧陌离跟前,“我前些日子拨过去几个服侍的人,可还使得?”萧陌离拿起母亲递过的蜜饯,吃了一口,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劳母亲记挂,很好。”萧夫人点点头,似乎已经习惯了儿子的疏离,自从十四岁被封王爷,赐了王府,他就搬去自己的府邸,虽时时过将军府来请安,可毕竟不在跟前,且这孩子自小性子就十分内敛沉默,再加之失明之事,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摸不透他的想法了。 萧夫人接着说道:“你弟弟自你走后,也去了书院,今日书信先到,说明日回来。他想念你的紧,还说要好好学些本事,以后同你一起去战场呢。”萧陌离想起这个毛躁的弟弟,露出微笑,“今日还有些事情要回府去处理,若他回来,去王府找我便可。”萧夫人有些失望,这刚回来又要走,萧将军看出妻子的难过,呵呵笑着“将军府距离王府坐马车也就两盏茶的功夫,你还舍不得?”说的萧夫人也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完饭,萧夫人想起一件事,有些发愁,犹豫的望着萧陌离,“离儿,可能不久,国君就要给你和公主赐婚。”她这几年也看出来,离儿只把公主当成表妹,且不太喜欢她的刁蛮个性,奈何,这门婚事国君自小就有提及,且公主又极喜欢这个表哥,这次离儿大胜归来,王后已经私下和她说过国君的意思,早早赐婚让两个孩子成家,也好放心,她和将军都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果不其然,萧陌离听闻萧夫人的话,眉头不觉蹙起,沉默良久,终于缓缓道,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儿子,知道了。” 萧陌离没有骑马回府,只是沿着一条安静的巷道走着,萧赤默默地跟在身后,入秋的夜晚已经微觉寒冷,月光下主仆二人的身影被拉得修长,更显得凄清与寂寥。萧陌离拉了拉身上的披风,说了一句“时近中秋了。” 萧赤正在想着要不要回答,萧陌离又接着道“萧赤,你觉得公主做离王府的女主人好么?”萧赤想了片刻,低头认真的回答,“属下觉得,王府里确实需要个女主人,但是萧赤更希望是个没有背景的女子,只要能好好心疼照料王爷。”停了片刻,继续说道:“此话本不该说,但主子问我,我只能如实回答,公主身份固然尊贵,但属下也深知她性子骄横,主子你最喜清净,公主若进了府,以她的性子,怕是王府清净不了的。况且,属下知道主子心里并不中意公主做王妃。” 萧陌离听了萧赤的话,脚步顿了顿,片刻后又继续往前走,再没有说话。 是啊,连萧赤都能看出来这几重意思,他的父母如何能不知?恐怕只是不敢得罪那人罢了。 回至将军府又近子时,萧陌离并不觉困倦,让萧赤回去休息,自己信步在王府里走着,不觉走到了余二看管的院子外,这院子以前破败,无人收拾,自余二入府,整饬的有了花园的模样,又征得萧伯同意,余二找了一块废旧的木头,穿凿了几日,做出一块牌匾来,上书花苑二字。 萧伯体谅她年幼,觉得倒也有几分天然野趣,便没有反对,于是就这么挂在了院门上。余二此时正在院内托腮琢磨白日里的事,她不常出府,今日却好死不死的得罪了那刁蛮的公主,不过想想那公主此时全身痒的乱挠的样子,肯定十分逗趣,不由哈哈的笑起来;忽又想起下药这事又好死不死被那陌生男子看见,不由的又懊恼起来,跌足叹气,幸而这俩人都不认识自己这个窝在离王府的无名丫头,否则真是惹了大麻烦。 萧陌离站在院外听着里面的丫头,时而大笑,时而叹气,有些好笑,方才的心内阴郁也散了几分,好奇萧伯新添的这丫头到底是什么样子。毕竟昨晚那样的情形下,还能临危不乱,甚至连惊讶都没有,是有些意思的。有意逗弄她一下,便悄声走进院子里咳嗽一声。正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余二被这一声咳嗽,吓得三魂丢了两魄,啊的尖叫起来。 看着不知何时进来院子的男子,不由有些愣住,玉冠束发,面沉如水,坚毅的脸如工匠雕刻般,棱角分明,一身玄色锦袍衣角被夜风扬起,如仙人般光华耀目。余二盯了半晌,不由感叹,怪不得小叶心心念念,怨不得年轻少女们撒花相迎,真是一幅好相貌啊。可惜,这眼睛,看到这眼睛,余二心里升腾起丝丝缕缕,晦暗不明的情绪。 半日没听见声响,萧陌离正欲开口,只听见余二又啊啊叫了两声,不是惊吓,像是行礼般的招呼,却再无其他动静,萧陌离不由嘴角勾起,这丫头,竟然如此大胆,他虽失明,耳力却极好,能觉出她虽叫着却未动一分,她并未向他行礼。余二确实是如此想,他看不见,行礼也是白行。 萧陌离没有戳破,只是信步走至石桌子前坐下,淡淡道:“泡杯茶来。”余二一脸惊讶,感情这王爷半夜来到这小偏院,找她要杯茶喝?真是见鬼,今日遇的人事比这几个月都要多。 但还是乖乖的跑去烧水煮茶,终于在萧陌离觉得快等不下去的时候,余二端来一杯茶,放在他手边,并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背,示意他。萧陌离的手本能要收起,他不喜别人触碰,但感觉到余二已退了一步远,再收手就显得有些矫情了。只得顺手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眉头微皱。 “这是什么茶?” 余二有点着急,她不会说话,他又看不见比划,眼见着萧陌离脸上露出不耐之色,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他的手,用右手食指飞快的在他掌心写着。 “这是槐花茶,春天里院里槐花开的时候采摘晾干,用存了金银花叶子上的露水煮泡的,十分清甜,夜深喝其他茶不好,王爷需保重身体。” 一气呵成,写罢忙又放下他的手,飞快的退出一步远。萧陌离有点发愣,继而面上带着些笑意,饮尽杯中的茶,“无妨。睡去罢。”说完就起身走出院门,只留下余二在他身后一脸纠结。 掌心里温润的触感还在,关切的话语犹在耳畔,萧陌离又摇头笑笑,这个哑巴丫头,倒是一点不怕他,果然是有趣的很。 第5章 她来王府干什么? 又过了不知几日,小叶锲而不舍每日里找由头,往能看见前厅的小路上来来回回的走,终于见到她梦寐以求的王爷真容,虽隔了两重假山,一方碧湖,只远远的看了一眼,她也觉得十分圆满,兴匆匆的跑去找余二。 余二一边啃着小叶给她带来的烤红薯,一边附和着她的眉飞色舞,小叶一口气不歇的说着王爷如何天人之姿,如何英俊潇洒,如何… 余二也不敢说那晚自己距离王爷就一步远,还跟他“说”了话,摸了手,虽然王爷着实英俊,却也没小叶说的如此夸张,但只能从善如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说了许久对王爷的仰慕,小叶有点口渴,也终于想起来一点正经事儿,“我方才看到公主来我们府里了,王爷在前厅和她说话。”余二刚啃进去的红薯噎在嗓子里,小叶忙替她拍背,半日才顺过来。 余二喝了口茶,比划起来,“她来王府干什么?”小叶一副看傻子的模样,“公主是王爷表妹,表妹来看表哥不是很正常?” 说着又凑到余二耳边,“再者,我还听王爷院子里的丫头悄悄说,公主很喜欢我们王爷,说不定将来要做王妃呐。”听了这话,余二心不觉跳了跳,她可是才给公主下过药,若是将来被发现,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再无心思八卦,此时她只想躲着不出门,免得碰见了公主,遂央着小叶告知总管,替自己告两日假。小叶本来很意犹未尽,但看到余二小脸有些发白,只当她身体不舒服,嘱咐她好好休息就回了厨房。余二抱着一个红薯,一脸苦哈哈的想着以后的出路。 王府前厅内,赵青岚一身粉色宫装,打扮的十分娇艳,正温温柔柔的跟萧陌离说着话,面上竟少有的,带着小女儿的娇羞。 “离表哥,你离京一载有余,岚儿很是牵挂。”萧陌离淡淡的回应,“劳公主挂心。” 赵青岚也不恼,她已经习惯了表哥淡漠的样子,她也正是被这样的他所吸引,自小他就如此,没见对旁人有分别,表哥也没接触别的女子,这对她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岚儿前几日身子不适,表哥回来,没有早日来看望,表哥不会怪岚儿吧?”萧陌离道“我很好,也无甚可看。”赵青岚又断断续续说了不少的话,萧陌离只是喝着茶,回应简单的一字两字,赵青岚有些气恼,却也不好发作。 忽想起今日临来时,母后嘱咐她说,过些日子就会给她和表哥赐婚,这些时日要矜持些,不可耍孩子脾气。心里顿时又甜蜜起来,把气恼抛到了一边,还要开口时,见萧赤走进来,给赵青岚行了礼,走近萧陌离身旁,附耳说了几句。 萧陌离听罢,转向赵青岚的方向,淡淡说道:“公主,我还有些事情要谈,我让萧赤备车送你回宫。” 赵青岚并不想就这样离开,她还想与表哥多待一些时候,忙乖巧笑道:“表哥尽管去忙正事,我在府内随处转转,表哥家厨子做菜好吃,我想尝尝。”萧陌离不好拒绝,便点点头,去了书房。 此刻书房里,正站立着一白衣公子,眉眼如画,少了两分男子的刚毅,却多了一分柔和的美,乌发随意散着,只简单绑着绸带,此时正手摇折扇,随意欣赏着书房内挂着的字画藏书。 见萧陌离走进书房,一脸的幸灾乐祸,揶揄道:“我来的可真不巧,打搅你和美人幽会了?哈哈哈…”萧陌离神色未变,淡然坐下,“画楼西,这些时日未见,你倒是越发能耐了,如何?想让我跟你爹说说美人楼的事?” 被叫做画楼西的白衣男子,忙央道:“别别别,我不开你玩笑就是了。不过你这表妹这几天可没遭罪,可见对你是真心,应该是刚好就来找你,难得,难得。” 萧陌离眉头微蹙,听他继续开口,“前两日我在街上碰着她欺负一个小丫头,可能是欺负太多人,遭了报应,那小丫头很隐蔽的给她下了点料,估计她受罪了几日。” 说罢,忍不住又大笑了一阵子,自顾自的又说:“也不知道是哪个府里的丫头,是个哑巴,长得挺不错,就是脸上带着一块胎记,啧啧,胆子倒是挺大的,幸而是我看见,要不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听到是个哑巴丫头,萧陌离心里一动,不知怎么就想起待在花园的那个丫头,直觉这倒像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我叫人拿给你的那瓶药,是什么?”听到萧陌离问,画楼西也正了神色,“你那药哪里得的?有些材料我竟不识,不过这个东西倒是好的,对解毒有很好疗效,你可以吃。” 萧陌离听闻,眉头微蹙,那丫头并没有摸到他的脉,怎知他中毒?那晚他被刺客追杀,正巧身上的毒发作,躲进那个小院,她不仅出手相救,还把解毒圣品相赠,也算良善,可为何她竟有如此良药? 连堪称药圣的画楼西都不能识别是哪些药制成,如今却被窝在离王府的小小偏院的小丫头随意拿出?并且那晚她的镇定从容,怎么都不像是一个家境贫寒,不知世事的单纯小丫头… “你这药到底是哪里得的?我还想去请教请教,这药圣的名头当的也是着实惭愧。”萧陌离压下心中纷乱的情绪,面上还是平静如水,“打仗时候,机缘巧合,北国一个郎中给的。” 画楼西将信将疑,知他不想说,便也不再问,只是半躺在椅子上,佯装受伤感叹,“唉,连北国一个郎中医术都比我好,那我这招牌可算是砸喽。”萧陌离唇角微勾,也不理会。 过了片刻,画楼西悠悠叹口气,“你这病,又重了?发作起来可是越来越紧了。”萧陌离仍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一时还死不了。”画楼西听闻一乐,“也对,你的命这么硬,那老头死了你也死不了,哈哈哈…” 萧伯这时擦着额角的汗,有点为难的进来,“王爷,出了点事……”萧陌离转过头去,虽看不见,却仍旧让萧伯有种被注视的感觉。他其实不想来打扰王爷,可是这个事情他也真是没有办法。 “是这样的,王爷您刚才来书房,老奴就让大丫头春香引着公主在府里四处走走,不知怎的,公主就逛到了西北角的那个花园,那里的看管丫头似乎惹到公主,公主要打死她。这丫头是老奴买回来的,是个哑巴,平日里看着也很乖巧,老奴想着,总是一条人命,再者,又是在王府,还是请王爷过去看看为好。” 萧陌离还未开口,画楼西就先笑起来,“我看八成是公主又寻别人不是了,就她那个性。别人哪里敢惹她,难道是还没嫁进府,就先来立威来了?走走走,我去看看。” 萧伯一脸为难的看着他家王爷,萧陌离没有说话,不过也已起身,萧伯忙在前引着往花园走去。 第6章 余二,余生的余,排行的二。 余二此刻正跪在地上,十分无奈,她听闻公主在府里就躲在院中,奈何这公主就偏偏来了这个偏僻的小花园,一见着她,眼睛都亮起来,活脱脱一只看到猎物的母豹子。她虽然小心翼翼服侍,但公主见着她,本就要找茬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便以她端茶不小心弄脏了她的衣裙,就被罚跪在这里。 赵青岚坐在桌子旁,摩挲着手上的戒指,高傲的挑着眉,问旁边的丫鬟,“伤害公主千金之躯,要怎么处置?”丫鬟一脸阴险,笑道:“应该鞭笞至死。” 这句话就像一记闷拳狠狠砸在余二的心上,呵呵,这就是王权吗?当初,是不是也就是这样一句话,害的她转眼就家破人亡。 低垂的面上透着彻骨冷冽,但瞬间又被隐去,赵青岚自然没有看见,但是已经被走到院外的画楼西看到了,不免一愣,这冷冽真的不像是一个小丫头身上的,他只有在身边这个男人身上看到过。 不觉又细看一眼,这丫头有些眼熟,这不就是前几日给赵青岚下药的那丫头?竟然是王府的人,也真是巧了,怪不得赵青岚要如此对她。萧陌离自然无法看到院中人的表情,只是听到那仗势丫头的话,发出一声冷哼。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泼了杯茶,就能随便打杀。 “我竟不知,我府上的丫头竟需公主来随意处置。”赵青岚没想到萧陌离会出现在这里,慌忙站起身,立即换上一副娇弱的面孔,“表哥,你怎么来了?”萧陌离没有答话,只是脸转向余二的地方,“再给我煮一壶茶。” 余二本来以为自己逃不过此劫,不想王爷竟此时到来,还做出这幅维护的样子,虽不知缘由,心里却划过丝丝暖意,王爷,跟这跋扈的公主,似乎并不是同类。忙点头起身煮茶,茶煮好端过来递到萧陌离手边,萧陌离轻抿了一口,“不错。” 这期间,这个小院子十分安静,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赵青岚握紧手帕,脸上一阵青白,“表哥,我…”话还未出口已被萧陌离打断,“公主,我这丫头毛手毛脚惯了,她煮茶很好,于是我便惯着一些,今日得罪你了,我自会处罚她。” 说罢不等赵青岚开口,便又转向余二,“半个时辰内把你的东西搬到离院,罚你日日替我煮十次茶。”此话一出,不止余二愣住,连画楼西都是一愣,不过他片刻就反应过来,笑的像是狐狸一般。 余二看到萧陌离身边笑的身子直颤的男子只觉眼熟,回想半日,这不就是那天看到自己给公主下药的男人?天下竟有如此巧的事,他竟是王爷的朋友。余二此时十分懊悔,早知今日,当初就应当忍下一口气,不对赵青岚下手就是。 看到赵青岚要吃了她的神色,忙低下头。此时的赵青岚已经气怒的站不稳,全凭一口气撑着没有晕过去,她心心念念的表哥,竟然为了一个又丑又哑的丫头,在这么多人面前给她难堪,她一定要将这个丫头千刀万剐,凌迟至死,方能抵今日之辱,平此时之怒。 怨毒的剜了余二一眼,赵青岚便又恢复如常,对着萧陌离娇柔道:“表哥处理的很好,岚儿今日耽搁许久,恐母后挂念,这就要回宫去,不打搅表哥了。”说罢由丫头扶着,怒气匆匆而去,也未注意到萧陌离身边站着的画楼西。 见公主已去,画楼西才笑嘻嘻的对萧陌离道,“这丫头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丫头,真是巧。”萧陌离神色如常,转身走出花苑,画楼西却贼兮兮的凑到余二身边,冲她眨了眨眼睛。 “你这回交了好运,公主恐怕已经恨不得吃了你,所以赶紧抱上你家王爷大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余二给了他一记“我知道不用你提醒”的白眼,画楼西见状又大笑起来,摇着扇子悠然离开。 等院中人都散尽,余二紧皱眉头,她来到王府做丫鬟,一直都是安安分分,想先悄悄查清楚当年的那桩事,如今,却招惹了公主,还被王爷调到身边,虽然很疑惑王爷的举动,此时她也无他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不过,有个好处,靠近王爷身边,是不是离真相更近,更容易查到些蛛丝马迹?再者,看今日王爷对公主的态度,并不是情愿娶她的情形,如果王爷并不如小叶说的中意公主,那么…余二似乎想到些事情,眼睛亮了亮,或许她对王爷来说,有些用处,而且那白衣男子说的很对,她现在也只能依靠这个王爷了。 余二想明白后,就麻利的将东西收拾妥当,她来王府也只几个月,并没多少家当,就自己制的几瓶子药,还有那天捡到的那颗珠子,王爷让她半个时辰内搬过去,那就不能拖延。 离院在王府的东面,半柱□□夫也就到了。从院门外往里瞧了瞧,并不如想象的气派,倒是有几分清雅,半边院子种着翠竹,幽静恬适,竹林里隐约可以听见鸟叫声,竹林中间有一小块空地,摆放着一张石桌与两张石凳,桌上一局残棋,另一边是大片沙地,空无一物。 院子里没人,余二于是拎着包袱走进竹林,坐在桌子旁看摆放的残局,眉头微皱,这是一个死局。这个棋盘与常见的不同,白子是圆,黑子为方,应是王爷专用,可棋子虽能辨别,但对方的走局他看不见,又如何下呢? “你懂下棋?”余二正在沉思,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忙立起身,却不曾想正好撞上她背后的人,萧陌离身形一闪,眉头微皱。余二见自己把王爷撞着了,有点着忙,忙扶住他,顺手在他掌心写道,“王爷,对不起,没看见您。” 萧陌离收回手,淡淡道,“不妨,你还没回我的话。”余二忙又拉过他的手,“奴婢不会下棋,只是看这棋盘有趣才跑过来。”停顿了片刻,又继续写道:“王爷,你把我叫过来真是为了给您煮茶?一日也喝不了十次啊?” 萧陌离挑眉,似笑非笑“哦?难不成你不愿意?”余二忙摇摇他的手继续写:“不不不,能伺候王爷是奴婢的福分…”余二内心小小的鄙视了一下自己,这话说的如此狗腿…“只是王爷您也知道,奴婢是个哑巴,怕服侍的不周到,惹您心烦。” “我看哑巴倒是很好,免得说什么不该说的话,被拔了舌头。”余二听着这句话被萧陌离云淡风轻的说出来,头皮一阵发麻,颤抖着小手,继续写道:“王,王爷,您放心,我来了您院子,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不该说的话坚决不说,不该做的事坚决不做,王爷指东,我不敢往西,王爷让我抓鸟,我绝对不会逮鱼,我,我誓死忠诚王爷。” 萧陌离感受温润的手指划过掌心,“听”到这句话,仿佛能看到小丫头紧张的嘴脸,不由吃吃笑了一声,收回手。余二看着他的笑,正如春风化开了寒冰,冬日里的燃起的星火,这样温柔,这样暖,连失明的双眼似乎也染上点点星光,光华夺目。但也只是一瞬,萧陌离脸上又恢复如常的冷淡,让余二觉得方才,只是她的幻觉。 “你叫什么?”声音清寒。余二拉过他的手写道“余二。余生的余,排行的二。”萧陌离已经有点习惯她随时拉过他的手,不缓不慢的写字的方式。 余二望着萧陌离走出院门,星眸深沉中带着几丝复杂。她未曾看见转过身的萧陌离脸上同样复杂的神情。 第7章 让她种些黄连 自和萧陌离说了这一番话,余二好几日就未曾再见着他,王爷身边的大丫头春香派了院子东面的一间下房给她,距离王爷卧室最近,为此另外三个大丫头还十分嫉妒愤恨,她们可是将军夫人专门选出来送给王爷的,本就是有些脸面的人,再说,夫人的意思是贴身服侍,做通房丫头,说不定以后能挣出个姨娘来,没想到现在王爷专门给一个这么丑的丫头单独一间房,真的是气死人。 余二也想不明白,她要是那些大丫头她也生气,自己过来就是泡泡茶,王爷又不会天天喝茶,至于住这么近,给这么大一间房吗?可是想不明白又怎样,这仇怨也算是结下了。不如好好地学着泡几种茶是正经。毕竟,她要抱的大腿是王爷,跟这些丫头无关。 这日终于见着萧陌离待在房内,余二忖度着要不要主动过去服侍,多熟悉熟悉他的秉性习惯。可转念一想,王爷没叫,她主动上前岂不是太直白的讨好?那些大丫头早就凑在王爷屋子附近等吩咐,自己还是不凑那个热闹罢。但也不能看起来太无所事事,让那些丫头们生气找茬,于是托腮寻思了一会儿,便打起院子那片空地的主意。 现在自己不在花苑住着,总是往那里跑,不甚方便,不若就在这院子里辟出一个小药圃,王爷那神色看着就有不足之症,在这里栽种些药草,时不时给他做些药膳岂不好?王爷高兴,兴许许多事就有机会… 余二兴匆匆找到萧伯跟他比划了自己的想法,萧伯觉得这是对王爷好的事儿,这丫头挺会鼓捣这些花啊草啊,离院的那半边园子本来是要挖出一个小池塘种荷花,王爷觉得太费功夫,便一直荒废在那里,前些年他还会在空地上练练武,这些年倒不见他动了。 萧伯凝神看看余二,这丫头上回被王爷照拂,很是感恩图报,不免就更喜欢几分,便点头道:“自己种的比外边买总是要好些,我虽同意,还是要告诉王爷一声,你可要好好种,别搞的乌七八糟,惹得王爷心烦。”余二忙高兴的点头,转过身就去买药草种子。 萧伯去萧陌离跟前禀报这桩事时,他正在和自己对弈,修长的手指正执一枚方形黑子,还未放下。听了萧伯的话,淡淡的应了声:“哦。”萧伯有点不太明白,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萧陌离放下了那颗棋子,“既然做药圃,让她种些黄连。” 萧伯一听,这是同意了,忙答应是,却不知王爷为何单单要种黄连。不光他不明白,余二也不明白,第一反应想到那句俗语: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难道是为了应景?想想堂堂的离王爷,不至于如此恶趣味,拿她一个小哑巴玩笑。他既发话,她就种呗,反正是一种好药材。却不知,发话的那人就是如此的恶趣味,萧陌离自己也疑惑,他很少这样取笑一个下人,但是就想逗逗她。 不顾那些丫头们的横眉竖眼,余二自顾自的松土下种浇水,忙的不亦乐乎。她现在在离院,小叶不是很方便过来找她,就没人找她闲聊,其他丫头都觉着,即使不知什么原因,王爷对她有些特别,终究不过是个又丑又哑的丫头,避之不及。 余二心里好笑,孔夫子圣言,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但能践行的能有几人呢?“你在做什么?”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余二抬头看去,是一十二三岁的少年,一袭青衫,虽简单素朴,但衣服质地却很名贵。此时略带疑惑的看着他,眼神清澈。和弟弟真像...... 余二觉得亲近,便朝他咧嘴笑了笑,青衣少年有些诧异,哥哥的院子什么时候有了个这样的丫头,脸上的胎记一眼看去着实有些吓人,但是看到她对自己笑,却真的很亲切,不觉也回一微笑。 又走上两步:“你在做什么呢?”余二指了指水桶和洒下的种子,从怀里拿出来一张草纸用削尖了的木炭写道:“种药草,给王爷煮药膳。”自来了离院,遇到的人便多起来,余二就在身上备了纸笔,免得比划别人看不懂。 青衣少年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她不会说话。“哥哥许你种的?”原来是王爷的弟弟,那就是萧将军的次子了?余二点头。少年觉得有些新奇,毕竟出生富贵,哪里见过人侍弄药草,还要说什么,见夏荷走过来请安:“二少爷,王爷叫您进房里说话。” 青衣少年点头,回头朝余二笑着道:“等会我再过来找你玩,告诉我你种了些什么药。”余二笑着点头。夏荷轻蔑的瞥了她一眼,便跟在青衣少年身后,腰肢乱颤的朝主屋内走去。 “哥,一年多未见,小新可想死你了。”少年进房便朝着萧陌离身上扑去,萧程新,萧陌离的弟弟,二人并不相像,感情却十分的好,萧陌离也很宠爱这个天真的弟弟,萧陌离轻轻推开扒在身上的猴儿,声音如常清淡,却没有冷意:“我看未必,方才和丫头说半日话的是谁?” “额。”萧程新语塞,萧陌离又道:“在书院读书,可有进益?”萧程新忙点头如捣蒜“有的,有的,跟先生学了通史,虽未背熟,可大体典故都已知道。” “那便背一段郑庄王克段于鄢来听。”萧程新脸垮了下来:“哥,我大老远从书院回来,要不要先给我一顿饭,吃饱了才有力气背书呢。” “背不出来,王府可没你的饭。”萧程新只能哼哼唧唧断断续续的背起来,此时的萧陌离不再是那个冷冽的王爷,只是一个稍显严肃的疼爱兄弟的哥哥,余二在院子里听得大概,心里有些泛酸,她的弟弟阿昱她已许久未见,不知他独自一人在外读书,可还好…… 萧程新终于磕磕绊绊的背完,也只得到萧陌离一句:“尚可,需勤快温习。”萧程新却已经很满足,至少没让哥哥打他几巴掌,幼时可是经常被教训。“哥,我这次跟先生告假,过完中秋节才回书院呢,那时候俪都肯定十分热闹,到时我同你一起去赏月猜谜可好?”萧陌离未置可否,届时只怕有心人是不会让他有时间赏月猜谜的,所以只随便应了一声。 第8章 果真是流血了 吃过饭后,萧程新果然又找到余二,指着还没出苗的药圃,好奇的问这问那,余二皆在纸上一一作答,萧程新很高兴,没想到这个丫头懂得这么多,还没有拿他当主子看,只是平静温和的“说话”,怪不得能让哥哥把她叫到院子里,还允许她在院子里种东西。 萧程新除了回萧将军府请安,多半的时间都在萧陌离身边腻着,赵帝念萧陌离身体不便,便免了他每日上朝的礼仪,只是有重要事情才让他去朝中一同商议,这可算是极大的恩赏,连太子都无如此殊荣。萧陌离大多时候就是自己对弈,萧程新除了念书,就是找余二玩,看看她种的药草可发出芽来。因此,余二每日除了给萧陌离泡上几壶茶,应付萧程新几回,也无别的事情可干,就常去厨房里找小叶吃烤红薯。 小叶十分羡慕余二这样每天都能见到王爷的日子,也想到离院服侍,拉着余二胳膊道:“你要不跟王爷说说?把我也叫进去,你煮茶,我煮饭,多好。”余二正欲摇头,只听一个嗤笑的声音传来,是离院的大丫头夏荷用手帕子捂嘴,对着旁边的小丫头笑道:“哎呦呦,我说是什么声音呢,原来是两只癞□□,正在臆想吃天鹅肉呢,呵呵…” 小叶十分生气却不知怎么还嘴,余二指了指笼子里关着的山鸡,冲她使了使眼色,小叶会意,笑嘻嘻的道“余二啊,你说这只野鸡,看着毛色挺光亮,咋咋呼呼的,可是张扬狠了,这不就要被我拔毛剁头,都是碗里的菜,吃到嘴里可哪里还分得出好坏呢?” 余二笑着点头,直把夏荷气的跺脚要上来撕小叶的嘴,余二忙上去拦住,夏荷着恼,便叫身边的小丫头一起上来打她,余二眼珠一转,更不避讳,就真的撕扯起来,她只挑看不见的地方下手,狠捏了几把夏荷的胳膊腿,她自己只是被扯乱了衣服和头发。小叶是厨房的人,力气本来就比贴身服侍的丫头大些,狠狠地甩了夏荷几个踉跄。厨房的人本就不喜夏荷平日里趾高气扬,高人一等的做派,表面上拉架,暗地里也都是你一下我一下的暗戳戳的下手。夏荷被打的哀嚎不已。 正难分难解间,只听萧伯一声呵斥“都给我住手,在王府公然打架,成什么体统。”几人这才停下,夏荷和余二的衣服已经被撕扯出几个口子,余二嘴角貌似还流了点血,脸红红的。萧伯严厉道:“如此不懂规矩,罚你二人一日不准吃饭,罚俸半月。”夏荷还想争辩,萧伯冷声打断:“余二,王爷让你去泡茶,快回去收拾干净伺候。”余二忙点头,安抚的捏了捏小叶的手,便回了离院。 进了院子便看见萧陌离在竹林里下棋,萧程新在旁边心不在焉的念书,他一见她这满身狼狈,瞬间来了兴趣,“余二,余二快过来,告诉小爷你跟谁打架了?”余二故意带着点委屈的走到他们旁边,在纸上写着缘由。“夏荷说我是癞□□,我很生气,还说王爷是天鹅,我就更生气了,王爷明明是神仙一般厉害的人物。我就跟她顶撞了几句,她就把我打的吐血。” 萧程新仔细一瞧,嘴角还真有点血,啧啧的叹道: “这夏荷是母亲专门□□服侍哥哥的,没想到是这般悍妇。”夏荷也是后脚跟着进门,听到余二恶人先告状,气的差点吐血,忙扑过去磕头喊冤:”二少爷你别听这哑巴乱调唆,奴婢本就是一心一意服侍王爷的,不敢有任何不敬。”说罢目光莹莹带泪,朝着萧陌离也看了一眼,余二心里冷笑,“做这幅娇俏妩媚,梨花带雨的样子给谁看,王爷也看不到。”她却没有意识到,方才她自己也是这样在萧程新面前装娇弱来着。 萧陌离放下一颗棋子,声音淡淡的,随意道:“真流血了?”几人都摸不着头脑,过了片刻余二才反应过来是问她。忙凑近了萧陌离身边,拉过他的手指点了点她嘴角流血的地方,十分的自然,十分的理所应当。 夏荷和萧程新看的一愣一愣,连萧伯脸上都满是不可置信。这丫头,这丫头,真是胆子太大了。可是过了许久,并没有见王爷发飙,萧陌离只是收回手,指尖摩挲了一会儿,嘴角微勾,肯定道:“果真是流血了。”余二脸上悄悄露出一丝得意,方才混战的时候,她弄了点鸡血在嘴角,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她本不想惹事,可是在离院里待着,那些丫头们对她很是疑虑,她想安生一点,不想不相干的人总是找麻烦,这就当做杀鸡儆猴吧。 余二觉出萧陌离对她有些纵容,却不知是什么原因,今日就此事,她便想试探试探。萧陌离沉默了片刻,漫不经心的道,就像是闲话家常:“撵出去吧。”众人没听太明白,连余二也是很疑惑,难道是她想太多,这是要撵她出去?正愣神,萧陌离又道:“去给我煮一杯花茶来。”这话一出,几人旋即都明白,这是要撵夏荷出去。夏荷脸刷的一下子就惨白。余二的心情也有些复杂,她只是试探试探而已,吵了个小架,不至于就这样撵人吧,毕竟这夏荷可是他母亲亲自给他挑的服侍丫头。 等她端着花茶出来的时候,哭哭啼啼的夏荷正跟在萧伯身后走出院门,正回头瞪着她,眼神怨毒。余二也十分无奈,方才煮茶的功夫,她终于七七八八的想明白这个中缘故,如果没猜错的话,萧陌离这是拿她当枪使呢,想着过不了多久,王府内外肯定就会传出流言,离王爷竟然为了她这么一个又丑又哑的丫头,撵了身边预备给他做通房的大丫头。这叫将军夫人怎么看?叫青岚公主怎么看?她们听见定想要分分钟捏死她吧。 余二神色复杂的看着,此时正悠然喝茶的萧陌离,才知道什么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拿自己这小身板给这腹黑的王爷铺路呢。 终于,她还是面带纠结的拉过他的手写道:“王爷,咱商量一下呗!”萧陌离嘴角微勾“哦?” “我甘愿冒着生命危险,帮你挡你的那些桃花,你也答应我几个力所能及的小事情?”萧陌离淡声道:“说来听听。”余二狗腿的写的欢快:“我这是拿着小命在陪您玩,第一件,把我的月银从五钱涨到十两。第二件,把厨房里的小叶调到离院来,她是我的朋友,关键是煮东西很好吃。第三件我还没想起来,等想起来再说,绝对不让王爷您为难就是。” 萧陌离挑眉“我为何要答应?”余二立即写道:“王爷,我挺聪明,我还对您忠诚,而且没有任何挂碍,比再寻一个女子方便很多不是?”萧陌离沉思了片刻,声音一贯的清冷,似笑非笑:“好,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余二立即狗腿的笑起来:“绝对不会,我肯定是您用的最顺手的丫头。” 第9章 随她要多少,给她便罢。 小叶如愿的搬到了离院,对着余二感恩戴德,恨不得把自己的拿手的吃食都给她做一遍才罢。王府里也如余二当初所料,传出来许多流言。 “王爷竟然为了一个丑丫头撵走了将军夫人赐的夏荷姑娘。” “王爷竟然答应余二把厨房里的丫头调到离院服侍。” “王爷该不是看上那个丑丫头余二了吧?” “那个哑巴丫头真不知道修了几辈子的福。” “别看她现在得意,王爷许是觉得好玩,过不久厌烦了就比我们惨的多。” “再说,过不了几日,公主肯定会来收拾她。” …… 众说纷纭,有羡慕,有嫉妒,有看好戏,有幸灾乐祸,唯独小叶有点担忧,“余二,她们说的不会是真的吧?”余二推了推她的脑袋,示意她想多了,王爷怎么会瞧上她?不过,这不正是王爷想要的效果么?她就陪着演戏就好。 果不其然,流言传出去的半个月,赵青岚终于怒气匆匆的来到了离王府。彼时,余二正在给萧陌离捶着肩背,萧陌离眼睛微眯,十分享受的模样。 自从和萧陌离定了那桩交易,时不时要在众人跟前和萧陌离做出一副你侬我侬的情态来,借着这个由头,她觉着这个王爷明显比从前对她使唤的多,这些日子,她可谓是当牛做马,好不辛苦。可是为了那十两月俸,她忍了。 赵青岚一踏进离院,便直接忽略了余二幽怨的眼神,只看到两人的情意绵绵。指甲快掐进了肉里,她听到流言是一点都没信的,那么一个又丑又哑的丫头,表哥怎么看得上?但众人传的就像是真的,于是,她还是火急火燎跑过来,想确认这个流言是假的,没想到就看到这一幕。 终究还是没有忍住,赵青岚冲到了萧陌离跟前,眼眶已经发红,但眼泪倔强的没有流下来,带着几分王家的高傲。声音却有些哽咽,“表哥,你当真喜欢这丫头?” 萧陌离未置可否,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仿若周围没人。赵青岚就那样站着,余二被盯得头皮有些发麻,想溜走,手才放下,萧陌离便道:“余儿可是累了?”声音轻柔带着宠溺,余二忙脸带笑意摇头,重新又把手放在他肩头,心内已经将他骂了几百遍,没见到赵青岚看她那吃人的眼神么? 赵青岚再看不下去,眼含怨愤,带着杀气,若不是萧陌离在场,余二毫不怀疑她会立即拿刀杀了她。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陪着萧陌离演下去。终于,赵青岚收住了眼泪,柔声道,“这丫头确实乖巧,难得合表哥的意,过段时日便是中秋佳节,父王定是会召表哥参加家宴,到时表哥倒可以带着这丫头去。” 萧陌离此时睁开眼,朝着赵青岚的方向:“余儿胆小,不惯宫里的规矩,就不劳公主挂心。”冷淡而疏离,赵青岚刚憋回去的眼泪差点又流出,忍了许久,终是向萧陌离行了礼就离开,临走时看了余二一眼,诡异的笑了笑,嘴唇微动却未发出声音,余二看清楚她说的话,不免有些心惊。 “你最好别出府,我会杀了你。” 这日秋风瑟瑟,阴沉得很,不是什么好天气,萧陌离一早出府,余二无事,终究是忍不住和萧伯告了假,憋了这许多日子,好容易等到今天这样坏天气,达官贵人都不爱出门,她终于可以出去放放风,顺便去卖了那颗珠子换些银两。 前些日子她惹了不少麻烦,今日可不想再撞上些什么不该得罪的人,至于赵青岚么?她不至于大白天□□,她出去人多的地方走走就回,何况身上还备了些防身的毒药。小叶忧虑的拉着余二,她可是清楚的看到那天赵青岚的警告的:“余二你就别出去吧,万一公主她真叫人在外面…”余二对小叶咧了咧嘴,示意她不会有事。小叶今日有事要做,不能陪她一起出去,只能作罢。 自被赵青岚嘲笑过,余二再不避讳脸上的印记,将半数头发在脑后绾了一个髻,插上一只银簪,露出一半清丽,一半丑陋的脸,路人看着都会指指点点,她也浑不在意,美也好,丑也罢,她并不想取悦谁,其他人如何看有什么相干? 这回她没有去上次那家金玉铺子,而是去了东街尽头一家稍显冷清的店铺,名曰“玉店”,余二想笑,这跟她的花苑倒是异曲同工,店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个小二哥在柜台边打着瞌睡,余二走过去轻轻敲了敲柜台,小二哥惊醒忙叫道:“姑娘这是买玉吗?我们这有上好的羊脂玉,翠玉…” 余二抿嘴轻笑不语,这小二哥还没睡醒。小二又愣怔了片刻,看清楚余二,才有点惊讶又歉意的笑道:“姑娘,你这是?”余二比划了一下,小二哥倒是聪明,“你要卖玉?”余二点头将那个珠子递给他,小二看了看,露出些为难神色。 “姑娘这东西看起来不像玉,我要递与掌柜瞧瞧。您稍等片刻。”见余二点头,小二哥便拿着珠子走到柜台后面。神色倏忽一变,冷峻非常,哪还有方才懵懂的模样,敲开隔间的门,“主子,晶魂找到了。“被小二恭敬称呼的男子抬起头,“哪里寻得?”脸上没有半丝惊讶或者喜悦,清清淡淡,不是别人,正是离王爷,萧陌离。 “一个哑巴姑娘,脸上带着胎记,送过来要卖。”萧陌离唇角微勾,原来是她,自丢了晶魂,这段时日,他的人已经遍布郦城大大小小的金玉铺,当铺,赌场,就是为等着不识货的人送来,没想到是那晚落在她那里。“去,随她要多少,给她便罢。”小二面上有些惊讶,不过也没再开口,主子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见小二出来,问她要多少银子,余二心思已经转了起来,看来是个好东西。遂伸出一个手掌,小二疑惑道:“五百两?”余二咽了咽口水,她本来想说的是五十两,五十两银子已足够四口之家一年过得十分富足。 小二见她不吭声,又道:“五千两?姑娘你可真敢开口,罢了,掌柜要多少就给多少,你等我片刻,我去取银票。”没等余二说话,就自顾自钻到了后面去。余二又吞了吞口水,这颗珠子这么值钱?看来那男人果然不是什么普通人,万一找回来跟她要如何是好?她不想卖了,免得到时候没命花这些钱。 可是小二似乎看出她的想法,嘻嘻笑道:“姑娘,东西出手没有收回之理,我们能给得起这么多银子,其他人不一定给得起。”看着厚厚一沓银票,余二终究是没骨气的伸手接了。这世上,有钱能使鬼推磨,那男人不一定能找得到她,即便找到,她就说自己并没看到,他总不会杀自己救命恩人吧。 第10章 我可以喝上一壶。 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余二又高兴起来,揣着银票在街上逛了一会,给小叶买了醉香楼的酒酿鸭子,给萧陌离带了一壶上好的竹叶青。 他不常喝酒,余二偶尔看见他用小杯喝,不叫人陪,今日不如就陪他喝些,顺便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话。 当然,她没忘记赵青岚的威胁,所以专门挑人多的地方走,正当她举着一串糖葫芦的吃的津津有味的时候,热闹的街道上却突然窜出来一辆马车,飞驰而过,马似乎受了惊,踢翻了货摊,直朝着余二冲过来,路人尖叫吵闹,一片混乱。 余二有些惊慌,她只防着人祸,哪里料的还有这么一招,眼看躲闪不及,惊马已经要踏到她身上,就在那电光火石间,余二瞅准时机,拔下头上的银簪对着惊马前腿处用力刺过去,此时身边掠过一道黑色身影,朝马身上飞去。 惊马吃痛,嘶鸣一声歪到一边,过了片刻便跪倒在地,口吐白沫。余二抹了抹额头的汗,方才若是差一点点,她就要被这马踩得骨头尽碎。 热闹的人群此时传来此起彼伏的唏嘘,黑衣身影走到余二跟前,“没事吧?” 余二看过去,男子儒雅清朗,此时目含关怀的看着自己,不同于画楼西的不正经,萧陌离的寡淡,这男人身上有一种亲和劲儿,没有那么远的距离。 余二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用手比划出谢谢便掉头就走。男子微愣,他这般英俊模样,平日里多少姑娘费劲力气靠近,这丫头倒像是没有任何感觉,也是奇事一桩。 他身边佩剑神色严肃的男子,走过去查看倒下的惊马,走近黑衣男子身边低声道:“主子,是中了毒。” 黑衣男子面露笑容,这郦都里面真有意思,刚到繁华的城街,就碰到蓄意杀人的失控马车,临危不惧的丑颜丫头,看来,这趟没有白来。 匆匆回到离王府时,天色已经擦黑,萧陌离在自己的房内下棋,余二把竹叶青递给了他,在他掌心写道:“听说醉香楼这酒醇厚,王爷体弱,不宜多饮。每日一小杯便可。” 萧陌离此时正怡然自得的摩挲着手中的棋子,并未开口。街上遭遇的凶险,余二半句也没说,既然有惊无险,还是不要多事。 她只是离王爷的一颗棋子,且是自己粗心,给了赵青岚机会,以后防着就是。但经此事,也没了和萧陌离喝酒的兴致。 说完便欲回自己的屋子,才刚转身,身后便传来熟悉的淡淡的声音:“去拿两只杯子。”余二一顿,这是要跟她一起喝酒吗? 揣着疑惑,余二拿来杯子,顺便叫小叶去做俩拿手的小菜,便在萧陌离对面坐了,为两人各自斟满一杯酒,嘻嘻笑着,她能发出来的声音除了尖叫啊啊啊,就是类似于嘻嘻嘻的笑声。 余二自觉虽是个哑巴,但也不会无故发出乱糟糟的声音,那样显得太不矜持。她端着小杯酒,放在萧陌离手里,自己也一股脑儿饮了一杯,喝罢砸砸嘴,就要来第二杯,今日的事情还是有点惊心,她想多喝几杯压压惊。 萧陌离刚沾了酒,便皱了皱眉,放下杯子对外道:“萧赤,去拿那瓶梅花醉来。” 余二一听,感情这醉香楼最贵的酒还不合这个王爷的意?自己可是拿刚才换的银子才舍得买来讨好他,心里不免感叹,果然做王爷是真的有钱。 梅花醉被装在青花小酒壶里端上来,余二喝上一口,果然是甜香异常,不像竹叶青那般辛辣。 萧陌离道:“如何?” 余二忙点头,在他掌心写道:“好喝好喝,我可以喝上一壶。” 萧陌离唇角勾起,声音带着戏谑:“纵使你能喝上一壶,我可没有那么多酒给你糟蹋,且这酒后劲大。” 余二不理,俩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下半壶,不多时,只听见砰的一声,余二已经趴倒在桌子上。 萧陌离不再说话,只是自斟自饮,过了许久,萧赤才走了进来:“王爷,要把这丫头送回她房间吗?” “不必了。” “这…”萧赤还想开口,萧陌离已先说道:“中秋将至,做戏也要更真。” 萧赤答应了声是,便又将白日里街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一遍。萧陌离唇角勾起:“这丫头,还真不简单,会医会毒。” 萧赤对近日事情的进展有些不解:“王爷,为何选这样一个丫头?” “你觉得她哪里不合适?” 萧赤沉默了一会道:“倒也没觉得哪里不合适,就是一个身无背景,不会说话,且脸上…” 萧陌离淡声道:“萧赤,你何时也凭长相评判一个人了?她身无挂碍,又聪敏异常。恰恰是合适的。” 萧赤似懂非懂的点头,又道:“墨国皇子进了俪都,但是没有拜表王上,是悄悄来的。” “无妨,暗地里盯着就是。倒是,让你寻的人如何了?” 萧赤摇头:“自老先生遭难,他妻子不久也抑郁而终,一双儿女失踪,我们现在只查出似乎来了郦城,暂无其他线索。” “要尽快寻到。” “是。王爷。”萧陌离摆摆手,萧赤便拱手退下。 萧陌离脸转向余二的方向,沉思良久,又站起身将趴着的余二抱起,并不怜香惜玉的丢到了大床角落里,余二睡梦中吃痛扭动了一下便又沉沉睡去。 萧陌离也就便睡在了床外,一夜还算安静。 第11章 原来,余儿想以身相许? 次日一早,余二揉着额头睁开眼睛,看到头顶华丽的幕帐,有片刻的恍惚,这不是她的床。 扭过脸,又看到旁边躺着的睡容沉静的萧陌离,眼睛蓦然睁大,震惊的不知作何反应。使劲压住已到嘴边的尖叫,她忙低头看了看身上,还是昨日的衣服,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怎么和萧陌离同在一榻?只怪自己大意,那酒后劲如此大,她竟没有半点知觉。本想灌醉萧陌离,问问他当年眼睛失明的事,没想到自己先醉了。 再望着睡梦中的萧陌离,余二脸上透出一丝复杂。没有了平日的冷漠,此时的他安静的如孩子般,睫毛修长,鼻子高挺,真的很英俊。 余二悄悄的挪近了一些,手搭上他的手腕,她想弄清楚他到底有什么病,他的眼睛确实是治不好了么?搭上脉来细细听来,余二从疑惑到震惊再到不可置信。 这脉象,这脉象怎么跟那晚的男人如此相像??还待再听,旁边萧陌离已经抬起手,慵懒的开口:“怎么?是不是发现我很像一个人?” 还未等余二回话,萧陌离又自顾道:“不用猜,就是我,所以,你拿走我的那颗珠子是不是该还给我?” 余二一顿,此时她已经忘记自己救过他的命,也已忘记质问他怎么自己睡在这里,只是想着那颗珠子已经被她卖了钱,而且被她花了二十两买酒酿鸭子和竹叶青,更甚者,她揣在怀里那厚厚一叠并不舍得还,她要如何解释?怎么掩藏这个事实? 看着萧陌离还欲说话:“你…” 余二想都未想,迅速的翻身压在了萧陌离的身上,用唇压住萧陌离还要张开的嘴。 萧陌离果真住了口,一动不动,耳朵却可疑的泛了一点红晕,余二却没注意,看到目的达到,忙翻身下来。 却不料被萧陌离扣住手腕,重新按在胸前:“原来,余儿想以身相许,来偿还那颗珠子。” 余二忙摆手,萧陌离看不见,余二遂在他胸前写字,但见他穿着中衣,怕他感觉不到她写的字,便扒开他的衣服:“不是,不是,我…” 萧陌离声音低沉,带着点笑意:“余儿,你这是在挑逗我么?” 呃?余二此时才意识到两人的姿势如此撩人,她正趴在萧陌离胸前,一条腿搭在他的腰腹处,且,且方才她还主动扒开他的中衣,手指在他胸前划来划去…真是掉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正在此时,敲门声传来,是春香,“王爷,您起了吗?” 余二忙要挣开起身,萧陌离却抓的很紧不放手。带着点笑意道:“进来。” 春香推门而入,正看到余二脸朝里趴在王爷的身上,王爷的手还在她背上抚摸着,似在安抚。 春香震惊到都忘记避开,手中的铜盆应声而落,一声巨响才拉回她已游走的惊魂,春香忙低头跪下:“奴婢该死,王爷恕罪。” 萧陌离摆摆手:“快收拾了出去,再替余儿拿套衣服。”春香忙拾起铜盆,答应了声是就飞身离开,还不忘带上门。 余二听见门被关上,忙翻身下来,萧陌离不再阻拦,余二恨恨的在萧陌离掌心划拉,“王爷,你这是想要我的命么?” 萧陌离面带笑意,“你以为从五钱涨到十两,这银子如此易得?”余二无言,她如此需要银子,若不然如何供养弟弟。 想到弟弟,余二神色黯然下来,在他掌心写下一个是,便不再说话。萧陌离看不见余二神色,却能感觉的她此时的黯然。 萧陌离整理了衣服起身道:“后日便是中秋,今日叫上程新,我们出去走走。” 啊?余二有些吃惊,也有些慌,昨日她才死里逃生,今日如何是不敢再出府。似乎知道余二的顾虑,萧陌离又道:“我和程新带着你,还有萧赤。”余二勉强应了一声。 “你今日略微装扮,穿春香拿给你的衣服。”萧陌离又提醒一句,余二点头。 看着萧陌离割破手指抹于床单上的那抹鲜红,晕染出的小花,余二脸刷的红了。 她那年月信初来时,母亲已告诉她自此她就是成人了,也告诉她以后会有的事情。 这是初红,萧陌离为何要让别人都知道她成了他的人,上回让赵青岚受的屈辱还不够么? 此时春香已经神色恢复,一如往常的冷静平淡,递给余二一个放置衣物的托盘便欲伺候萧陌离洗漱。 余二也没恼,去屏风后换下衣服,很合身。是一袭淡蓝色罗裙,比丫鬟的服饰更精巧,材质也更好。 换完出来,见萧陌离也已更衣完毕,是一袭深蓝色锦袍,与她身上的衣服映衬的相得益彰,像是一对,余二脸又有些微红。萧陌离看不见,对春香淡声道:“去给余儿,挽一个妇人发髻。” 春香面色有些不情愿,但是也不敢表现,便开始给余二梳妆,头发被扯得一阵一阵疼,余二也忍着只做不知,看来春香平日里的得体的丫鬟总管角色也是装出来的,心里也是奔着萧陌离的通房丫头来,奈何让她这丑丫头捷足先登,心有怨气也是难免。 不愧是大丫头,春香的手艺真的不错,虽气愤,但还是给她绾了一个单螺髻,鬓侧留出两缕头发,既显示出妇人的身份,却不张扬,余二道谢,春香却不领情,冷声道:“这里还缺一只发簪,想你也没有,那就空着吧。” 余二点头,她确实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首饰,平日里只有银簪束发。 萧陌离此时正坐在桌前喝茶,听闻春香的话,便柔声道:“余儿,到我这里来。” 余二只得走过去,萧陌离拉她半蹲在他身边,用手抚上余二的发髻,从怀里掏出来一件冰蓝色的玉簪子,亲自给她插上。 此时萧程新正走了进来,看着这一副画面,连声称奇。萧陌离神色依旧淡淡,将余二拉起坐在自己腿上,余二心中知道今早到现在萧陌离都是在做戏,她只得顺势作陪。 萧程新拍手笑道:“哥哥,我才两日没来,你怎么就把余二这小丫头变成我嫂嫂了呢?” 萧陌离一手揽着余二的腰,另一只手握着余二的手:“本王觉得余儿很是乖巧可爱,就收做房中人。” 余二被兄弟两人嫂嫂,房中人叫的头皮发麻,只能打岔,在萧陌离掌心写道:“我们这就出去?” 萧陌离点点头,余二道稍候片刻,便从萧陌离怀中挣脱,回到自己房中。只听到身后萧程新揶揄的声音。 余二拍了拍有点绯红的脸,心里懊恼,之前说要和萧陌离合作,简直是与虎谋皮,自己的事情还未解决,就染上性命之忧,真是十分不划算,看萧陌离的架势,势必要全城都知道他新收了一个又丑又哑的丫头才好,虽不知道他作何打算,却只能配合他。 否则,他又想起来跟自己要那颗珠子,就十分麻烦。这银子可保他们姐弟俩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她不用再做其他担忧,只要好好查清楚当年之祸,为父报仇即可。 想罢,便抽出妆盒,用靛蓝色的颜料在自己脸上的那块胎记涂画起来,不消片刻,一朵蓝色鸢尾在她面上胎记位置,栩栩如生,一点也看不出胎记来。 萧陌离和萧程新已在院中等候,余二双手置于小腹前,迈着莲步款款走出,脸上的鸢尾让原本清丽的脸更增添一分柔婉,这气度怎么看都是一个大家闺秀,哪里是一个小奴婢? 萧程新此时看的愣住,脑中只冒出那一句话。“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忍不住上前围着余二转了一圈,“啧啧,余二,没想到你打扮起来这么漂亮?” 余二装作害羞,微低了低头,朝萧陌离看去,萧陌离神色淡淡,眼睛无神,嘴角略微带着些笑意,轻声道:“余儿,到我身边来。” 余二听话的走到他身边,萧程新望过去,男子玉冠束发,墨蓝锦袍,风姿绰约,女子单螺玉簪,水蓝罗裙,温婉沉静,真如一对天生璧人。心里既欣喜又有些失落,却不知原因。笑着走到二人身前道:走吧。 第12章 从此后,余二就是你的眼睛。 中秋将至的俪都也是热闹非常,萧陌离几人沿着集市走走停停,余二不时拿着小摊上的玩意儿看,然后跑到萧陌离身边拿给他摸,然后在他手上写字。 “这是玩具猴子。” “这是鬼面具。” “这是嫦娥泥人儿”…… 萧陌离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宠溺的笑,他在失明之前也是见到过这些玩意儿的,只是不曾在意罢了,难得她还一样一样的拿过来给自己描述。 萧程新不时和余二打趣几句,郦城的百姓可是从城外迎接过他们的战神离王爷,此时看他牵着一女子的手温柔的说话,都惊掉了下巴。 那些心仪英俊离王的姑娘们更是把一口银牙咬碎,他们冷漠的神一般的王爷何时对一个女子这样温柔了?而且是挽着妇人髻的女子。 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一边猜测一边羡慕嫉妒的向着余二身上飞了许多锋利的眼刀。 余二打了个寒颤,心里十分懊悔,早早的换了那颗珠子拿了银子,何必跟萧陌离做这些交易,她身上都快被爱慕他的姑娘们戳出血窟窿来。 但面上还是做出一副小女儿娇俏害羞的情状来,拉着萧陌离的手依偎着走走停停,萧陌离也配合的回握住她的手。 余二看着两人紧握的手,微愣,她只是做样子牵着他,他何必紧紧握住,状似真的十分亲密般?他的手微凉,却有力,余二手心有些黏黏的汗,有点局促,想挣开,萧陌离却不松不紧的握住,没让她挣脱。 终于如□□般的走过了热闹的集市,三人走进了醉香楼,余二陪着演了许久的戏,晨起也没有吃什么,此时已是十分饥饿,闻着饭香不免两眼放光,主动拉着萧陌离就往楼上走。 萧陌离任由她拉着,倒是把一旁的萧程新看的一愣一愣,他平日里冷淡的哥哥,拒人于千里外的哥哥,什么时候能让一个女子靠近,还如此自然?难道哥哥不只是做做样子,真的对这丫头有意? 余二在萧陌离手心起劲的写着要吃的东西,酒酿鸭子,红烧肘子,爆炒肚丝,蝴蝶酥...... 萧陌离不置可否,一行人方走到楼梯口,便听见一声呼唤:“离弟,新弟,你们也来吃饭?” 余二真切的体会到萧陌离身体立时绷紧,散发出冷意,但声音还是淡然如常,只不复方才的暖意。 “太子殿下,真巧。” 余二看向被称呼为太子的男子,长相还算英俊,一袭墨紫锦袍,下摆绣着四爪蟒纹,确有一股王者贵气,但是一双眸子里带着阴郁,此时正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她。 她忙垂下眸子,往萧陌离身后靠了靠,这男人,太危险。 “我说最近表弟怎么这么忙,原来是有佳人相伴啊?”太子赵青煊收回打量的目光,揶揄道。 萧陌离神色不变,淡然回应道:“太子殿下说笑了。” 过了片刻赵青煊忽然神色一凛,厉声道:“好没规矩,离弟还没给你个名分,见了本太子都敢不行礼?” 余二一惊,忙要福身,她可不想被抓住什么把柄,从而给萧陌离找麻烦,她要做一个完美的合作者。 不想,萧陌离却挡住了她,声音转冷:“太子殿下,我这丫头不会说话,如有冒犯,请多见谅。” 赵青煊状似惊讶道:“原来是个哑女?”随后摸了摸下巴,笑道:“跟表弟你还挺配。”说罢便哈哈大笑着下楼。 萧陌离虽没再言语,但身上散发出更浓重的冷意。余二眉头微皱,这太子如此讽刺萧陌离眼睛失明,宠爱自己这样一个哑巴,是谁都受不了,更何况是骄傲的离王。 她反握住萧陌离的手,良久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小心翼翼的在他手上写着:“王爷,那,我们还吃红烧肘子吗?” 萧程新和跟在身后的萧赤原本以为余二是在安慰他,都替她捏了把汗,骄傲的王爷如何都不需要一个小丫头同情的。 却见王爷在她写完后,身上的冷意竟然逐渐散去,正十分惊疑,却听见自家王爷似乎叹了口气,有点无奈的道:“吃,随便点。”余二立即眉开眼笑,摇着萧陌离的袖子,表达她的高兴。 萧程新和萧赤不可置信。 这丫头竟然在王爷方才受辱之后舔着脸要吃的??!!更甚者,王爷还答应了??!! 就在俩人兀自感叹摇头,嘀咕王爷是不是气昏了头时,余二又悄悄拉起萧陌离的手,认认真真写道:“王爷莫要与不相干的人置气,从此后,余二就是你的眼睛。” 萧陌离身形微顿,方才的郁结之气立时散尽,一丝不剩,掌心残留着方才麻麻痒痒的温润触感。 几人因为方才的事情吃饭兴致也不是很高,勉强吃了些东西便回府。 反正目的已经达到,离王收了一个哑巴姑娘,还宠爱非常,十分护短,连太子的面子都不给。街头巷尾已经传遍。 不料,此时府内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们。刚进府门,就见萧伯匆匆走到萧陌离跟前禀报“夫人来了,在前厅坐着。” 萧陌离应了声,便往前厅走,萧程新和余二跟在他身后。萧陌离看不见萧夫人的神情,余二和萧程新却能看到,不是十分高兴。 萧程新撒娇的先走上前给萧夫人行了礼:母亲,您是不是太想我了,所以过来。” 萧夫人神情略为缓和,嗔怪道:我来看你哥哥,与你何干?” 萧程新装作一副受伤的样子拉着萧夫人手臂,“母亲这样说,小新好伤心。” 萧夫人没绷住,带着笑意点了点萧程新的额头。复而看着一旁站立着的萧陌离和余二,萧陌离温和的看向余二的方向:“余儿,给母亲请安。” 余二便福下身子,仪态端方,并无不妥,只是没有开口。萧夫人有些不高兴,正要询问,萧程新笑眯眯的说道:“余二不会说话,母亲可不要怪罪。” 萧夫人神色有些复杂,外头的传言都是真的,离儿宠着一个哑巴丫头,而且春香方才告诉她,竟然还被离儿收了房。免不了十分生气,她如此优秀的儿子,一个这样有缺陷的丫头如何配得上?他只是因为知道国君要赐婚的事情,才如此的吧。 因此并未让余二起身,只看着萧陌离叹气:“离儿,你此次太意气用事。 ” 萧陌离应道:“母亲教训的是,儿子这十几年来并未喜欢过人,但是这些时日相处,确实很喜欢这丫头,因而会向王上请旨,娶余儿做侧妃。” 萧夫人听闻此言,不免愣住,娶这一个面貌丑陋,不会说话,还无背景的小丫头做侧妃?难道离儿是真心? 她没有应声,却也知道,这大儿子从来是说到做到,她否定也无用,只是不知道国君和王后会如何?又看了看此时还微垂着头,福着身的余二,瘦弱却沉静,不卑不亢。也许离儿自有他的道理。 良久后,轻叹了口气,“罢了,儿子大了不由娘,离儿你既如此说,我也不再多说,明日我会派几个教养嬷嬷来这里教她规矩。”萧陌离点点头,温声道:“谢母亲。” 萧夫人带着萧程新回了将军府,送走他们,余二也有点恍惚,萧陌离要让她做侧妃? 离王娶妃,按规制是要向王上请旨赐婚的,萧陌离这是逼着赵帝收回赐婚公主的想法?如果萧陌离先开口的话,赵帝无论如何不会再直接赐婚,毕竟赵帝最宠爱的女儿怎会和一个低贱的丫头做正侧妃呢? 但这代价委实太大了些,直接让她占了便宜,做了侧妃,应该会好吃好喝的供着吧?而且她也有机会见着赵帝?心思微转,笑意盈盈的拉着萧陌离:“王爷,你什么时候请旨?什么时候大婚?” 萧陌离挑眉,似笑非笑:“余儿,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嫁我?”余二点点头,又使劲摇了摇萧陌离的手,表达她的喜悦。 萧陌离思考了片刻,温声道“就后日吧。”看着萧陌离好看的眉眼,余二的脸上却没了笑容。爹爹,我就快弄清楚真相,很快就可以给你报仇了呢。 第13章 王爷,披风借我。 转眼已是中秋,萧陌离一早就被宫里的太监邀请,去了王宫过节,余二自己有点无聊,自前日萧陌离说要娶她做侧妃起,身边就没有丫头婆子敢招惹她,也就小叶还愿意跟她说说话,一副十分艳羡的样子。 余二开玩笑比划:“要不我跟王爷说说,也把你收了?亏你这么崇拜他。”小叶忙摆手摇头:“也就你有这福气,你怎么说也是个美人胚子,虽然有个胎记,那天捯饬一下就看不到了,都不知道有多美,我可不行。” 余二笑着侍弄着药草,小叶还以为这是个好差事呢,却不知道她性命堪忧,国君今日若听见萧陌离请旨,为顾及王室颜面,不知道会不会马上下令把她砍头,毕竟让萧陌离做驸马应该是老早就定下的。 中秋时节正是螃蟹膏肥味美的时候,将军府送来几篓子螃蟹,萧伯照王爷的吩咐,在大厨房蒸了,分给每个下人两只,也允许大部分下人出府过节,王爷不在,不用人伺候。 余二如今当然例外,得了一大盘子,她将这螃蟹用油纸包了,怀里揣着上回央着萧陌离给她的一壶梅花醉,提着一盏小灯来到花苑。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她最不喜欢今天这样的日子,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她,她没有家人。 不,她不是没有家人,她本来有好好的一家人,善良谦恭的爹爹,温柔贤惠的娘亲,可爱顽皮的弟弟,一家子和睦恬静。可是现在只剩下了弟弟,今天这样的日子还不得相见。 这烈酒喝下去就像是毒药,苦涩无比,呛出了余二的眼泪。这酒,上回还觉得好喝,今日,为何觉得这样苦呢? 但她还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也许只有这样喝,她才不用装的这么辛苦,才能什么都不想舒舒服服的睡一会儿。正如她意,她的眼睛已经模糊,朦胧中仿佛看见娘亲走了过来。 不一会儿,又像是一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拖走了她的爹爹,她想喊不要,可是无论如何都喊不出来。哦,对,她现在是哑巴,当然喊不出来。她忽然又记起此时是在离王府里,一个偏僻的小院子,并没有任何人,刚才那些都是梦。 仿佛听见有脚步声靠近,她迷迷糊糊的想着,是不是又在做梦,娘亲过来找她了。脚步声渐近,没有消失,一个很猥琐的男人声音:“你这丑丫头,我还没用上药呢,你就把自己给灌醉了,真是如了我得意,哈哈…” 这声音,这声音是,余二头疼欲裂,缓了半日才想起,这是二管家萧柱?!那个看到丑陋如她,也恨不得剥光她衣服的下流男人? 余二身上的酒被惊醒了大半,奈何却没有多少力气,她清晰的看到那张丑陋的油腻的脸靠近她,忍不住一阵干呕,萧柱扑过来一把抱住她,凑近她的脖子,深吸了一口气,“你这丑丫头,身上倒是香的很,怪不得能入王爷的眼,定是你勾引的王爷,快让爷我摸摸。” 余二想要推开他,但是酒醉后的她根本就不是对手。听见身上的衣服被不断撕碎的声音,余二身体不由得在发抖,但还是强装镇静,她在积蓄力气,这时候,没有人可以救她,惟有她自己。 最后一件亵衣已经被撕碎,余二紧握着拳头闭上眼睛,她还是没有力气,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下……可是她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周围一切仿佛静止了,她身上的畜生也没有再动弹,她睁开眼睛,正看到萧柱嘴角流血,一脸惊恐的趴到她身上。 她,得救了。 抬眼看到那个正在淡然擦拭血迹的身影,风中飘舞的红衣鲜艳无比,被月光染上一层耀眼的光晕,身上的杀意已经慢慢隐去,清冷的面上带着点温暖,朝着她伸出手来,那只手修长,指骨分明,很好看。 余二微微愣住,看着眼睛无神却有点幽深意味的萧陌离,突觉心中酸涩,掺杂着委屈与后怕,越来越多的情绪在胸前翻滚,竟再也无法抑制,就坐在地上呜呜的哭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萧陌离无奈抚额,想说让她停一停,想着她方才受的惊吓,终是由她去了,这里偏远,今天府上人又不多,不会有人听到。 嚎啕的声音逐渐弱下去,萧陌离转过身:“回去吧。” 余二一把拉住他的手,在他手上飞快的写着:“王爷披风借我。” 萧陌离这才意识到,方才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尽数撕碎,现在并无遮挡。耳朵忽然有些发热,转而又想到方才她所遭受的,不自觉散发出寒意。 若不是他不想应付宴会上那些虚伪的奉承,若不是他请了旨懒得再跟那些人虚与委蛇,若不是他身上的毒又发作,恰巧想来这个清净的小院避避,这个小丫头就要被这畜生…他们到底给他身边放了些什么下流东西。 反手解下披风,兜头盖住了余二整个身子。余二犹豫着又拽了拽他的手朝着尸体的方向, “等会自有人处理。” 余二这才放心下来,跑过去狠狠地又踢了死去的萧柱几脚,才跟在萧陌离身后慢慢走着。 萧陌离走的很慢,过了一会儿停住,余二有些疑惑,又近两步,才发现萧陌离脸上煞白,额上渗出细密冷汗。 余二吃惊,忙搭上他的脉搏,萧陌离并未反对。她听着脉息,眉头越皱越紧,前两回没听仔细,这次可算摸准,萧陌离竟然是中了毒!而且这毒在体内长达十年之久,那就是,这毒发生在那次群医无策的事件之前。 所以那时他并不是身染重疾,药石无医?而是有人给他下毒,那赵帝知道他疼爱的侄儿是中毒吗?到底会是谁给他下毒?谁会给一个孩子下毒?那他的失明到底是什么缘故?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在她脑中盘旋,她一时理不清楚。 萧陌离身上的毒,她也一时无策,她还要仔细想想该如何解毒,毕竟长达十年的毒已经侵入肺腑。 她看着此时萧陌离此时强忍痛苦的模样,有些不忍。于是便扶着萧陌离快速的回了院子,幸而并无其他人看见。 翻出自己仅剩下的一瓶子解毒丹,喂着萧陌离服下几颗,在他手上写道:“这同上回给你的一样,是解毒良药,不能根治,可缓解你此时痛苦。” 萧陌离犹豫片刻,终是接过,服下药后,过了半刻钟,他觉得缓了许多,余二也稍放下心。 她并不担心萧陌离会询问她关于她会看脉的事情。她自有理由解释,一个贫窘的孤女遇到好心人教了一些活命的本事,不管他信不信,也无可查证。 出乎意料,萧陌离并未问她。他刚刚忍受了一场剧痛,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余二服侍他喝了些水,他便迷糊睡下。余二就坐在床边的矮几上,又替他把了一回脉。 他的体内经脉紊乱,毒素蔓延五脏六腑,但却生生的卡在心脉附近没有继续,似有阻挡。而这阻挡似乎跟他眼睛失明有关。 也许,她有办法治好他的眼睛…… 带着纷乱的思绪,余二也承受不了今日内受到的种种冲击,趴在床边昏昏睡去。 第14章 王爷可信我? 等再次醒来,余二还是如上次一般躺在萧陌离的大床上,是萧陌离给她抱上床的吗?她竟然毫无知觉。 最近越来越松懈了,定了会神,昨日发生的种种又在脑中不断闪现,她差点被侮辱,萧柱被杀,萧陌离毒发,萧陌离中毒十年…她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以后再也不碰酒。 余二环顾了周围,萧陌离坐在桌子旁,手边摸着棋子,自己对弈,觉察到余二看向他,头未抬,只说:“醒了?那就梳洗一下,等会圣旨就到了。” 余二一时没有回神,圣旨到了?需要她去吗?萧陌离似知道她的疑惑,接着道:“昨日我已向王上请旨赐婚,封你为侧妃。”余二眼睛一亮,如此容易她就做了侧妃了?萧陌离点头,他当然不会跟她说请这道旨引起的轩然大波。 昨晚开宴时,君臣都是高高兴兴,太子赵青煊,公主赵青岚都在,赵帝当着群臣又表扬了一番萧陌离此次战胜北国,带给赵国的无限荣光,说那北国已呈上降书,愿修百年之好,献上金帛一百乘,并想求取王室公主为太子妃。 赵帝就赵青岚一个女儿,就在众人都以为赵帝要把青岚公主和亲于北国太子时,赵帝却突然撇开这一话题,笑着向萧陌离道:“此次离王功不可没,想要什么赏赐?” 方才刚说北国太子求取公主,接下来就问萧陌离这话,众人瞬间就明白过来,连赵青岚面色也由惊白转为羞红,这明摆着想让萧陌离请旨求娶公主,堵住北国之口。 萧陌离闻言,起身行礼,声音平静无波:“谢王上,保卫家国本是臣下之责,不敢求赏,不过王上既已开口,断没有拒绝之理,臣下想请王上赐婚。” 赵帝此时眯着眼睛微笑,众大臣也是一副了然神态,赵青岚羞红了脸,满含期待,赵青煊面上也含笑,但是眼睛闪过一丝兴味和狡猾,他才不信萧陌离会求娶他这个跋扈的妹妹。 “臣下近时收了一个小婢,性格样貌十分合臣下的意,想娶其为侧妃。” 话音落下,厅里一片唏嘘之声,都在小声讨论,难道最近市井传闻都是真的?离王宠爱一个哑女竟到如此地步,竟然想娶做侧妃? 赵帝面上显出不喜之色,赵青岚脸上更是青白交加,她的父王开口萧陌离竟都不让步?赵青煊唇角勾起,捏着酒杯不发一语,果真他不想再忍了。眼看着酒宴气氛已到冰点,赵帝却突然笑出声来。 “难得离王看上一个女子,岂有不允之礼,朕明日便下旨。” 其他官员便附和着,和萧陌离道着恭喜。正事已办,他便以身体不适为由离了王宫,回府便遇着余二差点被萧柱侮辱之事。 此时余二还自顾狐疑,赵帝真愿意赐婚?那岂不是赵青岚的心愿变成一场空。余二正准备爬起来问问萧陌离,才发现自己不着寸缕,啊字还未出口,慌忙憋住,她也没办法叫萧陌离。 萧陌离听着她迟迟未动,也想起来。脸上微露尴尬:“衣服在柜子里。” 余二听闻忙爬起身来,将自己收拾妥当。过了许久脸上的红晕才褪去,想到萧陌离身上的毒心思又有点沉重,走到他身边,拉过他的手写道:“今日感觉如何?” 萧陌离应道:“很好。” 余二停顿了一会儿,复又写道:“王爷可信我?” 萧陌离唇角勾起,似笑非笑,半真半假,余二听着竟有几分调侃的意味:“余儿即将成为我的侧妃,本王自然信你。” 余二顿了顿,又写道:“不管王爷信不信,我可以试着帮你解毒,因这毒由来已久,需要半年时间。还要王爷帮我寻几味药。王爷若信我,就由我为王爷解毒。若治好了,王爷只需答应我一件事。” 萧陌离带着探究看着余二的方向:“你有把握?”这可是连药王谷的人都解不了的毒。 “我有七分把握,完全确定需要诊治一段时日后,王爷现在身体情况您自己也比较清楚。” 萧陌离沉吟了半晌:“那你就试试吧。”反正这毒一日重似一日,叫她试试又何妨? 余二眉毛挑起,带着点笑意:“那王爷,可不许别人插手。” 萧陌离笑道:“那你可要保证能治得好,否则你这小脑袋就保不住了。” 余二摇了摇萧陌离的手,示意他放心。正说着,只见萧伯急急走了进来:“王爷,宫里来了旨意。” 萧陌离站起身来,余二顺势扶住,她有点担心他昨日那样虚弱,还是照看着些比较好。 萧陌离没有说话,只是唇角勾起,一旁的萧伯看起来神色有几分惊讶,他虽听说王爷收了余二这丫头,但没曾想在人人都惧怕的王爷面前,她却如此自然,不像是一个小婢女的做派,这样温顺沉静的模样,倒是和王爷有几分相配。心里又有点高兴,多亏了他慧眼识珠,买了这小丫头。 “王上旨意,离王战功赫赫,特赐离王府余氏小婢做离王侧妃,大婚定于三月之后。”院中跪着的人听闻各怀心思,怨愤,嫉妒,吃惊,还有小叶十分惊喜。 倒是两位正角儿十分淡然,应声谢恩。不出一日,街头巷尾已经传遍,离王要娶一侧妃,是王府的花奴,容貌丑陋且是一个哑巴。 过了几日,又传出前时战败的北国太子为表诚意,以金帛百乘,求娶青岚公主,为北国太子妃,婚期也定于三月之后。百姓们都是十分高兴,俪都里已许久没有这样的喜事。 听闻赵青岚要做北国太子妃,余二还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她那么喜欢萧陌离,不惜要杀了假情敌的自己,怎么会心肝情愿嫁给别人? 但王室确实只她一个适龄公主,牵扯到国事上,连平日里标榜最受宠爱的公主都不能自主,赵帝可真是疼爱女儿呢? 余二不免嘲讽的笑了笑,她没工夫可怜赵青岚,一个对自己动过杀招的人,没必要同情。现在紧要的是医好萧陌离的毒,也许只需要一年时间,她就能完成复仇,带着阿昱去一个别人都找不到的地方,重新来过。 第15章 余儿所言甚是。 离王府一派宁静祥和,但是赵帝宫里却不安静,赵青岚本以为自己可以马上变成离王妃,没想到转眼却被父王指婚给北国太子,十分气怒,这几日将自己宫里的古玩器物摔了个遍。 赵帝本来也宽慰几句,但赵青岚一向娇宠惯了,从来就没有不顺意的事情,将整个王宫吵的翻天覆地。见吵闹无用,赵青岚又眼泪婆娑的找到王后,哭的梨花带雨。 “母后,你不是说中秋晚宴时候,父王会为我和离表哥指婚,可是为何却把那个贱丫头指给表哥做侧妃,我不要去做什么劳什子的北国太子妃,更何况那人还是表哥的手下败将,女儿喜欢表哥,女儿要嫁给表哥。” 萧皇后用丝帕为赵青岚擦拭眼泪,轻声安慰道:“岚儿不要担忧,距离大婚还有三个月,这三个月也许会发生很多事情,你先不要着急。” 赵青岚愣愣的看着温婉的母后,止住了泪,母亲说的是何意思?萧皇后接着道:“你表哥只要喜欢你,嫁给他也不是不可能,你要收收你那嚣张的性子,他喜欢一个婢女也许只是一时兴起,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赵青岚听离王后如此说,心中升起希望,忙撒娇的摇着离王后的手:“我听母后的话,母后一定要帮我,父王他不疼女儿,只有您最疼我了。” 离王后爱抚的摸了摸赵青岚的头,这个女儿自己一手带大,虽然娇宠了些,但总比一个不知根底的丑婢更合适离儿。微微叹气,看来终究是要插手的。 赵青岚此时窝在离王后的怀里,眼睛里满是嫉恨,余二,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王宫大殿上,太子赵青煊正在前朝向赵帝禀报北国使臣接待事宜,赵帝面色沉郁,赵青煊明白他父王不高兴的缘故,也没有说破,只是示意身旁一臣子。 此大臣立即上前禀道,“王上,西南一带府郡近日因蝗灾盛行,收成大减,饿殍遍地,流民失所,需尽快派人开仓赈济,另要防范瘟疫盛行。” 赵帝道:“爱卿觉得派谁合适?” 此大臣还未答话,太子即上前禀道:“儿臣愿为父王分忧。”赵帝沉思片刻:“太子还要协助朕处理朝廷事宜,不宜出宫,便叫离王去吧。” 赵青煊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赵帝的旨意很快就到离王府上,此时余二正在服侍萧陌离吃药膳。 余二送一筷子到萧陌离嘴里,看着萧陌离皱起眉头,不禁捂嘴偷笑,在萧陌离手里写道:”这是黄连淮山糕。“ 写罢又端起一只汤碗送过来,萧陌离有些犹豫,余二在旁不停催促,他只得皱眉一口饮下,自那日答应余二让她给自己调理身体,每天萧陌离就要喝下这样一碗汤,说是汤,却比煎的药还难喝,不过,他确实觉得身子轻便了些。 一旁的萧赤有些看不下去:“余姑娘,我没听说药膳一定是这些苦汤汁啊,你不是故意弄这些的吧?” 余二如今已经被下旨封了侧妃,再直呼其名不妥,但又还未大婚,于是整个萧府现在都以姑娘称之。 余二心里虽赞赏萧赤的眼睛毒辣,眼睛却是一瞪,刷刷的写给萧陌离,“黄连历来有“病久之仙药,滞下之神草”的说法,这个药材易得,却是很多方子里必备,现在以黄连入药,还算温和,可以清理你体内浅毒,你看你的好属下竟然不信我。” 写罢还鼻子哼了哼,萧陌离也知她在捉弄自己,报“哑巴吃黄连”之仇,奈何已经答应她医治全部听她的,遂只能配合道:“余儿所言甚是。” 余二于是冲着萧赤做了个鬼脸,萧陌离看不见,萧赤生气,奈何正主子都不置一词,他也无可奈何。 来传旨意的是赵帝身边的内侍许盛许公公,阴柔的声线,面皮白净,也就三十左右的年纪,笑着向萧陌离行礼:“王爷好福气,得王上如此信重,预祝此次马到功成。” 萧陌离笑着点头,“借许公公吉言。” 俩人又寒暄了几句,许公公才离开王府。余二闻言眉头微皱,萧赤却先已开口:“主子,王上这是因为您拒婚的事情故意为之?” 萧陌离却转身缓步回屋:“去准备吧。”余二看着,竟觉得他的背影有些凄凉,这威风凛凛的离王,战无不胜的大将军,竟然也有如此无奈。 余二跟着进了房间,萧陌离侧握在榻上闭着眼睛小憩,余二走过去挨着他身旁坐在脚榻边,熟练地拉过他的手,缓缓写道:“我听闻西南一带受灾最重的便是沛郡,王爷此行可先要去那里?” 萧陌离轻轻应了声:“嗯。” 余二又道:“那今日我去药铺子看看,先备一些药材?瘟疫横行,估计那几个府郡药材都不足。” 萧陌离闻言,睁开眼睛,透着赞许的笑意,“看来余儿,真要当我的贤内助了。” 余二被这话逗的脸色微红,“王爷休要胡说,余二出身市井,自然知道平民百姓的苦,王爷自然会为百姓考虑,余二也想贡献自己的一分力。” 萧陌离抬手抚上余二的头,声音有些倦怠:“不急,画楼西会安排,他会同去,你就陪我说会儿话吧,我们三日后启程。” 余二也应了声,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没多久便觉萧陌离气息平稳,竟睡着了。 忖度着他还要再睡一会儿,余二便退出房,回到自己的小房间,这房间还是被“收房”之前她睡得那间,上次换珠子的五千两银子还在这里放着。 既然这次要同萧陌离到西南去,银子放在这里不甚安全,且此去不知是几月还是半年,也要提前把阿昱衣食等准备妥当,想毕便揣着银子换上素淡的丫鬟服饰出了王府。 俪都东街上都是繁华之地,周围也尽是王宫贵族的府邸,而城西便都是平民小贩商贾的居所。 余二是第二次来到这里,第一次便是她带着阿昱来到京城,寻找母亲的表妹她的姨母落脚之时,自把阿昱交托在这里,她便卖身去了王府。 她不想给阿昱带来任何危险,只想他安稳读几年书,等她报了仇,赚了银子就带他隐姓埋名的过新的日子。 姨母家是一个豆腐作坊,和姨夫俩人性子都很老实,不算十分富足却也吃喝无忧,闻知表姐和表姐夫的横祸,十分悲痛,待她姐弟两个也十分亲厚,余二心里感激,想着以后也会尽力回报他们。 第16章 实话实说,我还可饶了你。 姨母见她拿出来五百两银子,大受惊吓,余二只能安慰说是在王府差事做得好,王爷赏的,也庆幸自己明智,只拿出来十分之一给她,要不姨母肯定要被吓死。 简单说明了来意,余二便没有再停留,阿昱还在书院,也无法得见,余二便想尽快回府,免得王爷生疑。 从城西回到城东的王府,步行便有半个时辰的路程,暮色渐渐笼罩,林林总总的招牌灯笼都已挂起,余二心里有些着急,看到旁边正好有一辆马车,便叫车夫停住,雇了马车回府。 行了大概一刻钟,车窗外的声音却稀稀拉拉,越来越清净,这不像是回王府的路,余二有些心惊,又大意了么?难道又是赵青岚要害她?边想着便摸出袖子里的银针,夹在指缝准备随时射出。 “嘎吱”一声,马车停下,车窗外传来一大汉的淫荡声:“听说今天这票是个哑巴,还是离王的宠姬,哥几个可要先好好享受一番。”话音未落,其他一阵猥琐的笑声配合着应承。余二估摸着有三四个人。 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靠近车帘,外面大汉见自己都喊出来,马车里还没动静,便疑惑道:“难道还是个聋子,那离王的口味确实太重了。” 边放肆的笑着边伸手过来掀帘子,因为本未防备,余二等的也正是这个时机,立即一手将银针刺入大汉的心口,反手扣住他的脖颈,她刺的那地方有一处穴位,可以让人短暂的失去知觉,她的时间并不多。 其他人没有看到她出手,他们老大便倒下了,以为也是个练家子,不免多了几分谨慎。余二拿银簪指着被她扣着的大汉的脖子,划出一道血痕,没有说话,眼睛里却满是杀气,吓得另外几人退了几步。 他们没有贸然出手,余二心中却越来越着急,等身边这人恢复知觉,仅凭她的力量是斗不过他们的,她带了一些毒药,但这几个都很谨慎,没有靠的太近,她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 毕竟药粉还要借助风力,吸入人体发作也需时间。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树林里传出一阵马蹄声,只听见一声娇喝:“几个臭男人竟然欺负一个弱女子。” 风声里传出一阵鞭响,便听见这几个大汉乱叫打滚的声音,余二看过去,竟然是一女子,骑装打扮,干净爽利,明艳俏丽,朝她眨了眨眼睛,一脚踩在其中一人身上扭了一下,“让本公主撞上,算你们倒霉。” 又朝她身后几个随从道:“将他们每人卸一只胳膊一只腿,看还敢如此胡作非为?”几个随从应声“是”,便非常干脆利落像掰萝卜似的掰断了几人的手脚。 余二眉毛跳了跳,虽觉有些残忍,但他们也是罪有应得。这公主不知道是哪国的公主,可比赵青岚顺眼多了,竟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热忱性子,余二心里有几分喜欢,便眉眼带笑朝她行了礼,表达感激之情。 这女子走到余二身边,看到她脸上的胎记被惊了一下,不过她的涵养让她也没有大惊小怪,只是关心的问道:“你是哪家的丫头?” 余二拉过她的手写道:“离王府。”女子又是惊讶了一下,原来还不会说话,不免更生出几分同情。 竟然是离王府的丫头,想起常听人提起的赵国的不败将军,女子露出些崇拜的神色,“我叫时钰,你叫什么名字?” “余二。” “嘻嘻,你的名字真有意思,像个男人。”余二也笑着,这公主挺有趣的。 “我让一个随从送你回去吧。”余二本想拒绝,又担心再出一些幺蛾子,便又再次道谢。 “我现在还有事,等得了闲去找你。”余二笑着应诺,时钰便带着随从们飞驰而过,留下的一名随从驾着她马车将她载回离王府。 余二坐在车里不免叹气,她现在真是太弱了,频频需要人帮助才能化险为夷,她必须要尽快强大起来,否则那些复仇都将只能是笑话。 此时的离王府内,萧陌离正站在院内,脸上少有的现出怒色:“她何时出去的?”萧赤低头站在一旁。 “主子在午睡的时候,余姑娘说要出府走走,顺便采买些东西。她说不消一个时辰就会回来,属下便不曾阻止。” “现在什么时辰?” “已是亥时。” “再着人出去寻。咳,咳~”正说着,余二已经步入院内,看到院内脸色紧绷的萧陌离,萧赤见她进来十分恼恨的盯着她,不免有些心虚。 一咬牙心一横,快步走进院子扑到萧陌离怀里,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嚎啕大哭起来,本来正准备开口训斥的萧陌离没料到她会如此,听着哀切的呜呜声,气已消了大半,好整以暇的感受着她正拿着自己的衣服擦鼻涕。 萧赤看着他家王爷这模样,十分的泄气,王爷这真的是做做样子的?他怎么看都像是王爷对这丫头上了心呐。 “哭够了么?”余二窝在他怀里假模假式的摇摇头,萧陌离轻描淡写的道:“那继续。哭的越久,罚的越重。”话音未落,余二十分争气的忙憋住了哭。 那第一嗓子本来是装的,可是窝在萧陌离怀里竟让她觉得有些心酸,她想起了爹爹的怀抱,装着装着就真的哭起来。 “随我进来。”余二边抹鼻子边跟着他进了屋子。 “实话实说,我还可饶了你。”余二除了去她姨母那一段没有提,便一五一十的将她的遭遇说了一通,还添油加醋的说着那几个大汉的淫言狠话。 萧陌离脸上不期然又添了一丝怒气:“上回惊马的事情你还没学乖吗?还没发挥作用就没了命,可没有跟我交易的本钱。” 余二委屈的应了一声唔。萧陌离接着道:“救你的时钰,应是墨国公主,没事别再招惹她。” 余二又应了一声唔。萧陌离叹了口气,朝门外道:“进来。”随后进来一个穿蓝衣劲装的女子,眉眼满是英气,神色有些严肃。 “她叫萧蓝,以后跟着你,去哪儿都要带着她。”余二脸更是拉长了,再次应了一声唔——这是派个人监视她?可是她今天确实给了萧陌离由头,想拒绝都没有理由,她现在确实还很弱。 余二不情不愿的带着萧蓝回了自己房间,这厢萧陌离神色已然严肃起来。 “去查清楚,是谁对她下手,还有墨国皇室兄妹来赵国的缘由。” “是。”萧赤应声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第二日,萧夫人派来的教养嬷嬷三人都到了离王府,余二目瞪口呆,想让萧陌离说一声,反正不几日他们就要去沛郡赈灾,礼仪不用现在学,于是不住的拉萧陌离衣服。 萧陌离好整以暇,笑着道:“离启程还有几日,余儿你先学着无妨。”余二只能丧气的点头。 这几个嬷嬷也是厉害人物,余二每日从卯时起床,到亥时方能入睡,生生的被折磨了五日。梳头针织,礼仪举止,人丁管理,家族祭祀,无一不授,竟还专门花了一天时间教习夫妻之道。 不仅是女戒之类,竟还有房中术,怎么样更好的孕育子嗣,让余二真是脸白一阵,红一阵,心里直佩服那些王宫贵族的女子们,如此堪受。 余二想,她并不是真的要做萧莫离的妻子,他的侧妃,萧夫人这样费心费力,倒觉得有些对她不住,看得出,她不喜欢自己,但还是愿意为了这个儿子妥协,当真是个宽厚爱子的贵妇人。 “你说墨国皇子和公主是为了找一样东西来的俪都?”萧莫离摩挲着食指,沉思道。 萧赤应道“是,但具体是何东西还在调查,另外,上次马车袭击的确是公主所为,而郊外劫持却不是她,还在查。” 萧莫离点头:“让萧蓝跟紧些余二,刚布下了棋局,可别丢了命。” 萧赤应声,抬头望着这六岁就跟着的主子,内敛而严肃,却对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很有情义,眼见着余二跟在主子身边这段日子,是主子的开心果,他应是不想她受伤罢。 没理会萧赤的想法,萧莫离接着道:“明日你带些人,押着银子和药草先行,这次的事情既然交代给我,太子必定会做埋伏。”萧赤答应着便去准备。 萧莫离从怀中掏出怀里那颗晶莹剔透的珠子,这是那年和将军父亲去围猎时候,自己迷失在林子里,一个蒙面的男子送的,要他随身带着可以防毒邪,他觉得好玩,便收下。 是一次偶然机会,他身上的毒开始发作,这个珠子开始发光,他运功时能减缓痛楚,这才发现珠子是个宝物。可他不认识那个蒙面人,更不知为何那个人会将这宝物赠与他。 茶盏已经空了,本能的要叫余二过来,又想到方才她抱怨嬷嬷如何凶,礼仪如何复杂,早起晚睡如何辛苦,不用看就知道她的脸已经揪做一团,此时再把她叫过来泡茶,那个小丫头应该会炸毛吧。 萧陌离想到那个场景,竟不自觉勾起了嘴角。如果她,真的做了侧妃,替自己管这偌大的王府,也不知道会是何模样?这倒让他有点期待了。让她再睡个安稳觉,此去沛郡,必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等着他们。 第17章 便全杀了吧 沛郡地处赵国西南,荒山占去郡土一半又多,平日里本就是靠天吃饭,老天一个不高兴便颗粒无收,饿殍遍野。 此地又与北国东北接壤,刚经历过一场残酷的战争,无异于雪上加霜。 萧陌离一行人就是这样一路行来,踩着尸体堆抵达了沛郡。 一路上,萧陌离沉默无言,余二看着这一副地狱般的景象,心中便更恨那远在俪都享乐的国君,为了泄愤将刚刚打完仗的萧陌离又派来赈灾的国君。 她觉得他才是最该来看看这人间地狱,被烈火烧灼的万恶之人。 萧赤早先被派过来押送赈灾银子和药草,按理说此处已经有秩序,如今为何还是这般破败凌乱? 马车外嘈杂喊叫喧嚣不觉,余二有些担忧的看向萧陌离,萧陌离眉头微蹙,他身上隐隐透出一股怒气,没想到在关乎民生的国家大事上,太子竟然也敢乱来。 过了片刻,萧陌离向马车外道:“萧青,快去带人支援萧赤,我先去郡衙。” 话音方落,只听见车前马儿嘶鸣,蓦地狂奔起来,余二没抓稳,猛地往马车边撞,幸而一双大手拉住她,意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余二已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不晓得要说什么的时候,萧陌离已将她松开,神色仍旧沉重。余二明白他此时的心情,也自沉默不言。 加了速的马车不到半日功夫已到达郡衙,萧陌离缓步走到大堂内,坐在正大光明牌匾之下,纵然眼睛不能视物,长期浸染在战场上,身上的凛然威严之气足以震慑那些自私胆小的一袭府郡官员们。 坐在那里半刻钟,大堂内一点声响不见,只有跪了一地的官员,萧陌离神色看似云淡风轻,动作也是云淡风轻,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轻。 “你们这些人,食君之俸,不能为王上分忧,为百姓造福,便全杀了吧。” 纵是余二早听闻萧陌离在战场上的冷酷无情,也不由得一愣,毕竟这跪着的一郡大大小小不下百来个官员。 底下官员们听到从离王口中悠悠吐出的这句话,瞬间脸色又青又白,吓得呼天抢地,求饶声连绵不绝。 这时,只有一人反倒站起身来,余二抬头看去,此人十分年轻,眉目也称得上是俊秀,看着年方二十五六,穿着县令的官服,却没有脑满肠肥,仍旧透出一股书生的气质。 他向座上的萧陌离行了礼,缓缓开口道:“离王爷,杀了所有的官儿很干净,但是偌大的郡府还是需要人来管理,不如挑些能力好的,协助您一同赈灾止疫,戴罪立功。” 萧陌离挑眉:“哪些是能力好的,不妨你给本王留下几个?” 青年仍是面无惧色,应承下来:“臣傅生,管辖灾情最为严重的息县,臣此时死不足惜,但见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实在无法心安,恳请王爷暂留一命,替您分忧,替百姓解难。” 萧陌离脸上露出似有似无的笑意,余二看不出这笑的意思,有一丝赞赏,又有一丝嘲讽。“既如此,这一府五县的县令留下协助我处理赈灾止疫事宜,其余人等投入大牢。” 又过了一盏茶功夫,萧陌离才又开口:“息县县令,即领五县官兵,到各处查访,有因疫情丧生者,着每户分五升米,一两银子,将死者火化;正在患病者,每县单独开辟一处避难所,由各处大夫诊治,集中管理;避免疫情恶化,流民就地安排,每地设置赈灾粥棚。本王会先到灾情最为严重的息县,随后各县查访。” 傅生闻言,面露难色:“王爷如此处置,十分妥当,只是此次灾情严重,府县的银库粮仓已空,实在是难以安排。” 萧陌离抬头,冷笑一声,面向满地跪着的大小官员:“呵,五县一郡,灾情不到月余,竟一点银粮无存,你们这些父母官,真的该死。” 接着又朝傅生道:“我自会安排,你先布置各县官兵,明日银粮必到。” 傅生欣喜答应,便急行出了大堂。底下除了五县县令,其他人等均被押入大牢,等候处置。 而后萧陌离几人才回到沛郡的驿站休息,已接近子时,但萧青和萧赤还是无一人回来传递消息。 余二静静地替萧陌离按着肩背,勉强让他喝下一碗药膳汤。 “余儿,你先去歇息,明日事情更多。” 余二在他手心写道:“萧赤他们未归,余二也很担心,便陪着王爷一起等着。” 萧陌离略显紧绷的神色听闻此话反倒松弛下来,勾唇笑道:“既如此,你便等着他们,本王先去睡了。” 余二瞪起眼睛,有些无语,没想着这时候,这萧陌离竟还能笑出来,他既能如此,是否表示,萧赤他们不会有什么事?便也回身冲到床边的软榻,躺下就睡。 萧陌离听到她的动静,嗤笑了一声,便也睡下。余二并未睡着,白天看到那一副惨烈景象,此时还心有余悸,银粮药草还被人袭击没有消息,心中悲寒交加,悲,是为了身不由己,命如草芥的百姓;寒,是为了贪婪狭隘的上位者,置黎民水火于不顾。 幸好,幸好还有萧陌离这样决断妥善的安排。 更漏已敲了三声,余二从睡梦中惊醒,已是满头大汗,她又梦见爹爹了,他被人拉去刑场,不由分说,就在她的面前被砍下头颅… 摸索着起身寻水,才发现萧陌离正坐在床边,余二就着窗外惨淡的月光,走到他床边,“王爷为何还没睡?” 萧陌离声音带着疲倦的嘶哑:“睡不着。” 余二在他手心划着:“真巧,我做了噩梦,被吓醒了。” 萧陌离抚上余二头顶的软发,“什么梦,我听见你喊了几句。” 余二心内一惊:“我怎么喊的?” 萧陌离笑道:“你还能如何喊,不就是咿咿呀呀的声音么?” 余二一想,正是呢,她还能怎么喊,她可是个哑巴。 “你还未告诉我你做了什么梦?”黑暗中的萧陌离声音低沉,比平日冷酷严肃的模样,更让人觉得亲近。 余二觉得有些安心,又开始有了困意,钻到了萧陌离床里边暖烘烘的被窝,抱着萧陌离的胳膊,半睡半醒间,有一笔没一笔的画着:“没有什么,就是梦见小时候很喜欢的一只小狗被人给,杀了,很,很伤心…” “哦。” 暗夜里,萧陌离一下一下抚着余二的发顶,似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兔子,幽暗的夜里,他那双没有光彩的眸子,悠远深邃,却看不见自余二眼角滑下的一滴晶莹泪水。 第18章 王爷,黄膳要不要吃些? 终于在天微露鱼肚白的时候,萧赤萧青等近身侍卫,带着一身霜冷血气归来,萧赤满身是伤的跪在萧陌离身前:“属下办事不利,请主子责罚。” 萧陌离声音波澜不惊:“能让你等如此狼狈,想来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萧赤低头,“对方埋伏在平民中间,我等不想误伤无辜,不敢下杀招。” “罢了,既然银粮药材无损,先赈灾要紧。他们想要本王的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最后这句说的十分平淡,却让余二心中生出悲怆,她不清楚他口中的他们除了太子还有谁。 这让敌人惊风丧胆的英俊男子,其实也不过双十年华,他多次遭遇凶险,身子久中毒药,却还是对平民有着几分怜悯,对她这样的小棋子有着几分关爱,他,确定是一直被那个冷血的王极致娇宠的人么?这些娇宠带给他的到底是好是坏? 既然银粮保住,一行人便衣不解带的赶往受灾各处,余二萧青跟着萧陌离来了息县,果然看到傅生已照萧陌离的安排,理出头绪,搭了粥棚,焚了死尸,只等着银粮送来。 萧陌离微微点头,余二便扶着他往灾民聚集的地方去,傅生随行边走边忧虑道:“离王爷,灾情虽有所缓解,但疫情还是无法遏制。” 萧陌离微微侧头等他继续说:“离王爷,这次疫情情势严峻,波及甚广,而且传染极快,连这一带的好大夫也死去七七八八,至今没有一个有效的药方子。” 萧陌离点点头:“不出半日,药方子就该送来。”话音方落,就见几匹骏马飞驰过来,将将在几人面前停下,一袭白衣胜雪,正是许久不见的画楼西。 画楼西翻身下马,没跟萧陌离说话,反倒是先冲余二揶揄道:“我说小丫头,我叫你抱住你家王爷大腿,没成想你如此有本事,才这几时功夫,就当上了离王侧妃。也不叫我喝喝喜酒。” 说罢不理会余二的一记白眼,和傅生等人讶异的神情,便从身上掏出药方,转头对着自己随从和傅生道:“按照这方子抓药,染上时疫之人,每日喝一碗,连喝十五日,保管就好了。” 傅生听了更加诧异,此人如此年轻,说话却如此自信,不免有些疑虑,却看到萧陌离摆手示意他去安排,才将信将疑的连忙派人去买药熬药分发,萧陌离这才略微放松,他信任画楼西的医术,他既如此说,便没有什么难的。 余二见他眉头舒展,便也放下心,故作轻松的在他手上比划:“王爷,余二知道您忧国忧民,不过您也是时候吃药了。黄膳要不要吃些?” 见萧陌离等人脸上露出懵懂的表情,余二忍住笑继续写道:“黄连药膳,简称黄膳,温补健体,是个好膳。” 画楼西眼尖,先是仔细的看着余二写,等看明白她写的字,忍不住捧腹大笑,顺手在余二头上扣了一扇子,连萧陌离脸上都露出淡淡的笑意,只有萧青等人不明就里,一脸懵懂。 息县受灾严重,几人也是住在县里的驿站,加上傅生带着县里的官兵主事,萧陌离便吩咐萧青协助,若说这萧青,余二还认识,便是那“玉店”的小二,用五千两银子买了余二那颗珠子的小二。 那时候感觉他憨傻有趣,哪里想到他竟是萧陌离身边的得力干将,一身青衣飒爽沉稳模样和冤大头店小二真是判若两人。 余二心里不由感叹,果然人不可貌相,忽然又想到当初,他们既然知道是她卖的珠子,出手五千两如此大方,那岂不是萧陌离授意? 余二抬头,看向此时正低头与画楼西说话的萧陌离,清冷略带疲倦的模样,她仿佛觉得自己的心,如风拂过的层层珠帘,闪过丝丝缕缕,清脆朦胧的声响。 画楼西此时正在给萧陌离把脉,听了片刻,面上露出欣喜的神色:“你这旧毒,竟已拔去小半,是谁如此妙手?” 萧陌离指了指余二,画楼西有些难以置信:“就这小丫头?!”余二挑挑眉看着他,透露出一股子得意。 画楼西十分惊喜,激动地上前拽住余二的胳膊:“没想到你这丫头竟然医术如此高明,快告诉我,你对他做了什么?” 余二两手一摊,露出无可奉告的神情,画楼西平日有些不着调,在医术上却是十分有精神头,见问她不得又转向萧陌离,萧陌离轻飘飘的道: “她每日给我做药膳,喝一钟黄连汤,不是什么珍奇的药材,很是普通。” 画楼西还是不信,毕竟从多年前发现他身上的毒,他就一直在潜心研究解毒的药方,很多珍奇药物都用上,却还是无用,没想到这小丫头单单煮几次药膳就能去毒? 那他药王谷的招牌岂不是都砸了?又想起之前萧陌离拿给他的那瓶解毒药丸,也甚是精妙,难道也是出自这丫头之手?这丫头到底是什么人? 画楼西心里一阵惊疑,看着萧陌离略显疲倦的神色,画楼西揣着满腹疑问,也只能暂且搁下,眼下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萧陌离既敢把她留在身边,至少没有危险吧。便打着哈欠找地方歇着去了。 几日的忙乱终于在此刻安静,萧陌离坐在桌边喝茶,余二走到他身边,轻轻拿走他手里的茶杯:“王爷,夜深不宜喝浓茶。” 萧陌离点头:“确实不宜,不如,余儿再给我煮一杯槐花茶。”余二哭笑不得,这位主还真是不为难她不罢休,略使力气拉过他的手:“我说王爷,我们这回来可是赈灾的,我可去哪儿给您找槐花茶?!” 萧陌离沉思了片刻:“恩,也对。那便陪我下一会棋。”二人便静静的下着棋,那是临出门时余二唯一给他带的东西,想他眼睛看不见,平日只有这个消遣。 “余儿,我还不知,你是哪里人氏?”萧陌离语气平淡,眼睛朝着棋盘的方向,就如平日里和她闲话,却让余二心里一惊。 思忖了片刻,才在他手上写道:“我是淮南人氏,从小父母双亡,流落到俪都。” “哦。我想着余儿你如此聪慧,会医会毒,会写字会下棋,想必,有个很好的师傅教导。” 余二更是惊疑:“十来岁时,是遇到一个云游的师傅,他见我可怜,便教了我些医术傍身,也顺便识得几个字,师傅也喜下棋,所以我便略知一二。” 萧陌离神色未变,应了声“嗯,原来是如此。”便继续下棋,再没说什么话。 余二有些揣摩不透他的心思,想到方才的事情,便“问”他: “王爷,你既知道是我捡了你的珠子,为何还给我五千两银子。” 萧陌离唇角勾起,“你不是自诩我的救命恩人?你看起来很缺钱,这个跟我的私库比起来,也就九牛一毛罢了。” 余二顿时语噎,恨恨的站起身,端过来一碗黄连汤,萧陌离悠悠叹口气接过一饮而尽,又说了一句:“余儿果然小气。”余二恨不能再给他灌上两碗苦汤汁。 在余二看不见的地方,萧陌离摇头轻笑,若不是被你捡到,那捡到的人应该活不到这时候吧,还妄想拿我的银子。 第19章 既如此,本王便先去走走。 傅生实有些才干,有了萧陌离坐镇,画楼西的药方子,赈灾的银粮,不出时日他便整治明白,息县的疫情止住了许多。 便将这调度管理之法很快传递给其他四县,眼看着这场灾难就要完结,几个人的神经微微才有些松懈,但傅生带来的另外一个消息,让萧陌离等人又添上几分凝重。 画楼西的药方确实十分有效,但是他们从俪都带来的药材有限,本郡的药材也已消耗无多。 周边郡府的几个大药材商已把几个关键药材价格提的很高,除了少数义商愿捐助一些以外,其他药商都想发一笔横财,况此次疫情严重,仍旧是杯水车薪。 画楼西不免气急:“做药材的竟都如此奸诈,大不了我从药王谷运一批过来。”萧陌离摇头:“药王谷距离此处甚远,远水解不了近渴。” 画楼西也又道:“若不然,你打着离王的旗号,将那些药商的药材充公便是。” 莫说萧陌离,连余二萧青都白了画楼西一眼,这样做萧陌离岂不是成了强盗。 此时傅生上前,犹豫开口:“禀王爷,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 画楼西真想上前敲他一扇子,这正是情急时候,他真是受不了这书生不缓不慢的性子。 萧陌离示意傅生直说,傅生便道:“若说这药材,眼下有个药材商手里的存货倒是足的,就在毗邻的清郡,听闻这个药材商姓孟,或许王爷亲自去说,他们愿意出手。” 画楼西听闻便道:“便是这个?那你为何吞吞吐吐?” 傅生低头不看萧陌离,缓声道:“孟老膝下无子,仅有一义女叫做孟清雨,甚是宠爱,近来听闻离王赈灾来了沛郡,正巧遇上药材紧缺,早早叫人传过话来,如若,如若…王爷愿意娶他这义女,他便将身家悉数相赠。” 此言一出,房内瞬间鸦雀无声,过了片刻,便被一阵狂放的笑声打破,画楼西笑的直不起腰来,直言:“有趣,有趣,未曾想我们威风凛凛的离王,竟然被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老儿逼婚。” 萧青等随从也是忍俊不禁,心里感叹这老头的狂妄,傅生泰山压顶也不动声色,仍旧眼观鼻鼻观心,只有萧陌离和余二没笑。 余二看着萧陌离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震惊且疑惑。孟老,孟清雨,为何也叫清雨,这么巧? 那是她,从前的名字。 而萧陌离的沉默更让她琢磨不透,果然,还未等她理出头绪,便听到萧陌离轻笑道:“既如此,本王便先去走走。” 画楼西愣了一下,看看萧陌离,又看看余二,竟满脸露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孟府果然是江南一带的大药商,府邸比离王府有过之而无不及,孟老头年近古稀,眼睛里透着精明和狡黠,把萧陌离奉为座上宾,却一点惧怕都没有。 话没说上三句,便介绍起他的义女来,多么聪明,多么美貌,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和离王多么郎才女貌。 让余二不由得邪恶的想,是不是这义女长相太丑,实在嫁不出去,所以趁此机会,让她嫁给万千少女心中的如意郎君,离王。 事实证明,余二想错了。 这孟清雨果然如孟老头描述的那般美貌知礼,聪敏非常。连脂粉堆里常年打滚的画楼西,看到她也不免一愣,这样貌果然让女子都嫉妒,何况和容貌丑陋的她比? 余二此时竟然心里有一丝丝小庆幸,萧陌离失明,看不见孟清雨的美。 药材刻不容缓,萧陌离也便没时间周旋,清冷的声音一字一顿的道:“孟小姐如此优秀,既有意于我,本王也很欣喜,不过本王的婚事还需请王上同意,若小姐不介意,本王可以纳你为侍妾。” 孟老头听罢眼睛一瞪,立时就要拒绝,但被孟清雨制止,只见她迈着纤纤细步走到萧陌离跟前,福身行礼,声音如春风般温柔拂面,又略带娇羞:“既蒙王爷不弃,清雨不介意身份,只求能一直陪伴王爷左右。” 萧陌离似乎也未曾料到她答应的如此快,愣了一下,便温柔笑道:“清雨果然温婉可人。” 三言两语之间,这门亲事竟然就成了。 孟老头见义女如此,便不再阻拦,未等萧陌离等人开口,便爽快的笑道:“小老儿这就派人押解药材分发到受灾各地,离王这些时日想必受了许多风尘,便在舍下住几日,也正好和小女完婚。” 萧陌离点头同意,不仅是余二,连画楼西和萧青都不清楚,萧陌离怎么如此随意就同意了这个婚事? 明明他们有很多种方式解决这个药材的问题,就凭他离王的名,除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孟老头,再去找几家药材商供应也不是难事。 只有萧陌离自己清楚,别人给他布的局,一个接着一个,不如静观其变。 余二这几日都不曾在萧陌离身边伺候,只因那孟小姐十分殷勤,虽还未成亲,便以萧陌离房内人身份自居。 晨起便命丫头端水随她伺候,白日里陪着萧陌离下棋,用膳也是一起,便是余二每日不落的药膳和黄连汤也只是煮好,便被她接过去,大家风范不改,还对余二道声辛苦。 余二有些恍然,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是心口有点闷,不住的想着如果真的失了“宠”,她这个棋子对萧陌离而言不再重要,那是不是距离她的目标就更远了呢。 太无趣,便想找上画楼西一起吃茶聊天,孟府的花园很大,这几日天气很好,余二边晒着太阳,边吃酸梅子,已是冬日,这样的和暖天气着实不多。 萧蓝就站她身后,自被萧陌离叫到她身边,她基本就寸步不离。平日里都要侍候萧陌离,余二倒不曾注意,萧蓝竟然像一个隐形人般。 余二拿出纸笔刷刷写着:“我说,小蓝蓝,我今日约画楼西吃茶,你要不要也去找萧青他们去玩,反正王爷被他这小老婆照顾的很好,我又只是待在孟府不出门的。” 萧蓝摇头:“主子让我跟着余姑娘你,我不能走的。” 余二无奈:“那你便跟着我们一起吧。” 说着,画楼西已到了,几人出了孟府随便进了家酒楼寻个靠窗位置坐下,便叫了茶点来吃,余二示意画楼西支开萧蓝。 画楼西会意,便冲着萧蓝笑:“我刚出门的时候,你家王爷让我跟你说一声,要你去沛郡找萧赤一趟,看他那边情况如何。” 萧蓝不疑有他,余姑娘身边有画楼西在,她也不用担心,便叮嘱了一番就离开了。 余二这才真正舒展起来,她想问画楼西几个问题,不方便萧蓝在,否则转头萧陌离就知道了。 画楼西摇着扇子笑,流里流气的模样,一点都不像第一次见面表现的温润如玉。 “你怎么就不怕我告诉给萧陌离呢?” 余二低头写了几句,便递到画楼西面前。 “你这丫头果然是鬼精灵,我觉得可比那个什么孟小姐有趣多了,不晓得萧陌离中了哪门子邪,竟然宠爱她,冷落你,哈哈哈,要不你跟着伺候我?” 余二白了画楼西一眼,他哪里看见她受宠过,明明一直被欺压着呼来唤去的。 余二正了正神色,“询问”画楼西:“你能跟我说,两年前萧陌离那场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吗?赵帝为何大动干戈?萧陌离为何会失明?为何连名震九州的药王谷都治不好他,难道真的没人看出病症?” 这几句郑重的问话,让画楼西也神情严肃起来。“你到底是谁?” 余二笑:“我就是一个孤儿,难道你们没查出来吗?你也知道我跟神医学了点医术,兴许能治好他,但是我要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画楼西沉默一会儿,随即叹了口气:“我和他是少时玩伴,大概十岁时候,他爹萧将军带着他来药王谷求医,那时候他身上毒已经有几年了,且日渐严重,但只有发作起来才有症状,平日里无大不同,就是发作起来非常疼痛,且随着年岁增长毒越来越重,他不叫我们告诉他爹是中了毒,只说是罕见的病。 这毒也很稀奇,我爹尝试了很多种办法都没办法让他痊愈,只能暂且压制。两年前,不知怎么回事,就突然发作病入膏肓,幸而得了洛神医救治,才能捡回一条命,却也失明。”画楼西言罢叹了口气。 “那当初,为什么没有救下洛神医?”余二沉吟半晌,才能让自己若无其事的写下这几个字… “那时候,萧陌离还躺在床上没有意识,等清醒之后,就听到赵帝迁怒杀了洛神医的事。 “那你知道是谁给他下的毒吗?” “从前以为是太子,但后来又觉得不是他,如果是他,就不会一批一批的派杀手来害他了。” 余二心里五味陈杂,心酸悲苦,却又可笑,萧陌离啊萧陌离,你竟然连自己的仇人都不知道是谁,是不是,比我还要可怜? 第20章 你受伤了?! 二人都各想心事,再无谈话的兴致。余二忽见画楼西神色一紧,余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见茶楼底下正站着一劲装女子,身后跟着两个黑衣侍卫,此时目光也正看着这里。 嘴角带着一丝微笑,余二只觉得这女子眼熟,回想了片刻,这不是那日救下自己的墨国公主时钰吗?一个临国公主为何会出现在这荒凉的清郡,她应该是在俪都才对。 正在犹豫是否要打声招呼,时钰已经转身离去,画楼西同时起身,身形很急的下楼,只留下一句话:“我有要事要做,你自己小心回去。” 看着画楼西朝着时钰追出去的身影,余二有些惊讶,画楼西难道认识这个公主不成? 正思忖间,只见一墨色锦衣的男人已缓步走至画楼西方才坐的地方,余二看了他一眼,以为是想占着这座位的,便欲起身,男人却开口:“姑娘且慢。” 余二定定的看着他,似乎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男子脸上笑意温润,接着道:“在下无意唐突姑娘,只是方才在楼下看看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盯着你这里,故而过来提醒一声。” 余二用眼角余光扫了扫,果然是有几个小厮,像是孟府的人。他们跟着自己来这里做什么? 想必是孟大小姐的安排,跟着她能有什么好处,至于这一番折腾。相比这些小厮,余二觉得眼前这个男子通身低调却难掩风华,直觉也是不简单。 便欲速速回府,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道:“多谢公子提醒,这几人是我府中的小厮,倒是您多心了。” 说罢便对着那几个小厮冷笑一声,起身坦然离去。倒叫那几个小厮慌了手脚,忙顾左右言他,不敢继续追出去。 锦衣男子呷了口茶,笑道:“萧陌离这个贴身丫头,倒是挺有趣的。不过听说最近他很喜欢那个孟大小姐?” 身后的随从低声应道:“听闻前些日子,离王最喜欢这个丫头,还跟赵帝杠了起来,要娶她做侧妃,所以才被派过来赈灾,可这些时日,离王却很是冷落她,转而准备先纳了那孟大小姐。没想到这赵国人人称赞的离王竟然也是一个风流纨绔之人。” “琴童,你从前可听说过这萧陌离有什么风流韵事没有?”琴童思索了片刻,犹豫道:“这倒不曾,一直听说他只对下棋和兵法感兴趣,赵国很多女子包括公主都很钟情于他,可没见他有什么表示…” 锦衣男子笑了笑:“这就是了,近来却是频繁亲近女子,更是有个又哑又丑的,倒是很让我好奇,去查查看。” “是。” 余二自茶楼出来就专挑人多的地方走,不一时就把那些小厮甩在了身后,悠然自在的吃了酒饭才回到孟府。 没曾想萧陌离却已在她的屋子里等着,余二心里猛地一跳,十分心虚。毕竟,前次遇险时候,他才告诫她,去哪儿都要带着萧蓝。 余二一步一挪的蹭到萧陌离身前,拉过他的手写道:“我担心萧赤一个人忙不过来,便叫小蓝去瞧瞧沛郡的情况。” 萧陌离抽回自己的手,面无表情淡淡道:“我并未问你。” 余二哑然,便低头不语。两盏茶功夫后,萧陌离终于开口,面无表情中终于多了一丝怒意。 “我不问,你便不说了?” 余二停了片刻,才复而拉过他的手,写道:“奴婢不敢。”萧陌离本来一分的怒气被这这句话倒多激出了五分,冷笑道:“你不敢?我瞧你敢得很,这陌生地方,随便自己出去,如此不惜命,我现在倒是很怀疑跟你做交易的价值了。” 余二本来有点内疚的心绪,被这一句话激的烟消云散,登时也冒出了一股无名火。“我当然没有价值,又丑又没家世背景,肯定比不上孟大小姐,美貌聪慧,又对您死心塌地的。” “你…”萧陌离被这句话激起怒气,少有的脸红气喘,不停咳嗽起来。余二忙过去给他拍背顺气,萧陌离一把拂去她的手,余二垂着手,忽然觉得很没意思,方才的争辩也无厘头的可笑。竟然堪堪是一句妒妇的话。 她这是在做什么呢?为何为冒出这样一句可笑的话,果然是近日萧陌离对她太好,竟让她如此无分寸起来。 两人沉默了半晌,萧陌离也平息了气息,正欲开口,余二先一步恭敬上前,在萧陌离手心写道:“方才是奴婢僭越了,王爷息怒。我定当做好棋子的本分,为王爷分忧解难。王爷喜欢孟大小姐,我自然也会好好服侍。再不会说这些混账话。” 话音方落,萧陌离嘴唇动了动,冷笑道: “余儿能认清这个便好。”余二看他这冷漠样子,心口十分沉闷,却也什么也说不得。争辩不对,顺他说话也不对。要她如何? “三日后,我会和孟小姐会举办简单的婚仪,到时候你来伺候。”余二点头答应,萧陌离便转身离开。 三日后的婚期很快便到来,虽说还未经赵帝允许,但既是萧莫离想娶的人,自然礼仪都十分周到,孟老一方巨贾,为义女觅得佳婿十分称心。 舍了许多钱财将这一场婚仪办的十分热闹排场,他也遵守承诺,将救灾药草悉数交由萧赤萧青,快马加鞭带到受灾各郡县,终于,这场波及甚广的时疫,在萧莫离以身相许的代价下彻底平息。 余二果然被萧莫离安排在身边侍候,就在花烛明亮的洞房里,喜娘一副巧嘴不停说着吉祥话,喜气洋洋,众人闹腾许久,房间内才归于沉寂。 余二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侍立在旁,两位新人也不做声,甚至于新娘的盖头也久久未被揭下,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余二腿已站的生疼,觉得再待一刻已是煎熬,于是她自顾走上前将挑盖头的喜称递到了萧莫离手中。 “余儿,你就替本王挑开盖头吧,我既已失明,于我并无不同,由你来倒是不唐突了孟小姐的美貌。”萧莫离声音清淡,听不出喜怒,余二只得照做。 孟小姐果然娴静,此时在萧莫离身旁,一丝傲慢都不曾显露,对着余二微微一笑,眼神纯净,是个真正端庄的大家闺秀。 余二不知道这个孟小姐叫做清雨是不是巧合,只是直觉告诉她,这个巧合看似不那么简单。 “余儿,你服侍孟小姐卸妆,便熄灯退下吧。”余二点头,她今日确实已经十分劳累,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上一刻,且春宵一刻值千金,恐怕萧莫离也觉得,她在这里十分碍事吧。 在孟府,余二也是被安排在距离萧莫离最近的房间,她合衣躺在床上,神思清明,听见新房内传来细细低语声,女子娇羞的笑声,似乎还有床幔摇动声,余二用被子蒙住了头,不想再听下去,此时她心里发闷,只想快点入睡。 朦胧间,听见几声呼唤,“余儿,余儿...”好像是萧莫离的声音,余二心想,“今日你是新郎官,顺心顺意的,何苦梦里还要来烦我?!” 翻了个身还想继续睡下去,却觉鼻尖萦绕着浓浓的血腥味,激的她清醒了大半,猛地坐起身来,朝身旁摸过去,果然是萧莫离,并不是梦。 “你受伤了?!”余二照旧在他手上匆忙写字,随即起身点灯,翻找她的医药箱。 “无妨。你来替我包扎。”伤口在胸口上,距离心脏偏了几分,倒不是在要害,可是萧莫离额头冷汗密布,脸色惨白,余二抬手把脉。 果然,他的旧毒又开始发作。余二不声不响的快速清理完他的伤口,洒上止血的药粉,才出门给他煎药去。 洞房花烛夜能伤到他胸口的人,不说也知道是他的新娘子孟清雨,果然不是个简单的主,可是萧莫离功夫如此深厚,怎么会轻易被伤到,何况她根本就未曾听见任何打斗声。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余二探究的望着已稍显平静,但脸色还是惨白的萧莫离,萧莫离未做任何解释,只是疲惫的道:“今晚,我在你这里歇息。” 余二有些惊讶,心知不能拒绝,便应了一声,自去寻了被褥准备在软榻上将就一宿。“天凉了,睡床上来,我并不能做什么。”这话也很有道理,余二仍旧无法拒绝,便将被褥挪到了床外侧,顺势躺下。 又转过身,在萧莫离手上写道:“我夜里睡觉不安稳,王爷海涵。”听到一声嗯,余二便昏沉沉的睡去,今日着实有些累,她没有功夫深究来龙去脉,先养好精神再说罢。 第21章 余儿,想本王的紧? 次日余二醒来时,萧莫离已不见了踪影,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因挂念他的伤情,便主动来到萧莫离的房间。房门关闭着,萧赤守在门外,余二询问的望着他,他只是脸色沉重的摇摇头。 她以为是萧莫离有什么不测,未等萧赤阻止便已推开了门,此时屋内并无其他人,萧陌离半侧卧在床边,精神稍显好些,孟清雨跪靠在床边,此时正哭的梨花带雨,柔弱可怜。 余二悬着的一颗心略放了放,便靠在门边未动,只听到孟清雨哭哭啼啼的道:“离王爷,我们前些日子初次相见,清雨心里已十分属意你,可是偏偏,偏偏你是害死我父亲的凶手,如果我不替父报仇,有何脸面面对他?今日,你既侥幸活下来,是天意,清雨,清雨这便随父去了。” 说着,头便猛然往床柱上碰去,余二还未来得及阻止,即见萧莫离拉过她,顺势拥她入怀,安抚的拍着她的后背。“清雨,是本王,对不住你父亲,也对不住你。这一刀,本该是本王还你的。” 余二被这眼前一来一回的情景,惊的有些懵,这孟清雨果然是冒着她的名?可是连她都不认识,凭空怎么就顶替了她? 而她来到萧莫离身边的用意何在,昨晚的伤口像是故意未刺中要害,如果不是自己知道这个孟清雨是假的,恐怕也会被她的巧辩骗了吧? 抬头看此时的萧莫离,神情中皆是歉意,正细语温声的安慰着怀里的姑娘,是她从未见过的柔和,余二的心情复杂难言。这到底是谁策划的一场阴谋?是何人在利用“她”? 她此时也无意去关心二人的郎情妾意,只觉得心里发紧,本以为自己乔装接近弄清楚当年所发生之事的计划,已是天衣无缝,可谁知她已经有意无意的被带进了一个圈套。 而且她完全弄不明白圈套是谁下的,实在让人心惊,接下来的路,她不知道该如何走,甚至,她都不知道是否已经有人知晓她的身份,这才是最让人心慌的事。余二深深望了孟请雨一眼,便退了出去,现在有个救命恩人的女儿就在他身边,且十分钟情于她,他心里定是又愧疚又欣喜的吧。 *** 今年的第一场雪毫无征兆的就落下来,时疫过后的清郡显露出一派宁和的景象,一如沉寂的孟府。 萧莫离的刀伤,日日得冒牌洛清雨的贴身照料,已无妨碍,却不知为何近日总不出门,每日余二将汤药送过去,他便喝,不送,也不见他问。 她想同他说说话,可却不知从何说起。自从洛清雨出现,她好像同他变得生分许多。毕竟有一个美丽聪慧的女子陪伴在他身边,他兴许已经把自己抛在脑后了吧。 余二觉得有些无趣,也觉得自己无能,阿昱还在等着她,也许,现在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治好萧莫离的病,赢得他的信任,才能不被当作一颗弃子。 萧莫离身上的旧毒已经被拔出了四五分,她从脉象上猜测,当初她的爹爹用了一种冒险的办法,才压住他身上的毒性,刺激到他的眼睛引起了失明,否则,当时就该毙命,也无法坚持到现在。 也许爹爹还想,先压住毒性,后续再慢慢的调理,终究可以根除,但是,他却没想会遭受那样粗暴残忍的对待,并被卷进一场无关他的阴谋。 既然是爹爹舍了性命要救的人,她自然会让他好好活着,但该还的,她也会去清算…… 其实,要祛除萧莫离身上最后的几分毒,还缺一味重要的药引,离魂草。她从前也只是在爹爹的医书上见过图样,此草生长在瘴气极盛的地方,极难得,但是对于顽毒却有奇效。她前几日已让画楼西托信回药王谷,看是否能寻得此药,这两日也该有回音了。 如今不用时时伺候在萧莫离身边,余二倒是有许多的闲功夫鼓捣药草,孟府是药材世家,借着给萧莫离调理身体的由头,她从孟老头那搜罗到许多珍奇药草,把孟老头气的吹胡子瞪眼睛的。 “你这臭丫头,师父是何人?我猜定是个十足的庸医,从没见人把人参虫草一斤一斤的入药,如此的糜费。哼!”余二不理他,只冲他伸舌头做鬼脸,心想,你连如花似玉的姑娘都送,还心疼这些药材么。 “孟老头,孟小姐你是什么时候认的义女?” “你这臭丫头与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告诉你?” “嗯……你也知道,我跟你女儿以后要共事一夫,以后离王还会娶正妃和其他的许多侧妃,你也知道,我虽相貌丑陋,但是离王却请旨封我做侧妃,自然因我身上有些特别的东西,你女儿现在还只是个侍妾,以后我们互相照应岂不妥帖?毕竟都是无权无势的弱女子。” 孟老头思忖了一会儿,便点头道:“你这丫头说的不无道理,实话说与你,清雨是我故交的女儿,前两年家里遭难,一年前投奔了我来,我自当好生照看。” 听闻此言,余二心头跳了跳,一年前便冒充她的身份来到了孟老头身边?可是,她到俪都还不足一年。 那暗处之人早在她之前已开始布局这一切,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诚如孟老头所说,那他定是爹爹生前好友,那又是凭何认定那个孟清雨即是故交的女儿? 她到底该不该跟萧莫离透露这些?真有些拿捏不定呐。 余二别了孟老头,也无心管他的那些絮叨之语,沿着游廊走着,思忖着如何跟萧莫离提醒一二,见萧蓝迎面走来,手里捧着一件白色的大氅,说是萧莫离专门找裁缝赶制的,他们这次出门耽搁的日子太长,确实没带一些御寒衣物,没成想就下起了雪。 他竟然还能想起自己未带御寒衣物,倒是心细,余二穿在身上,觉得身心都变得暖和起来。浅浅一笑,他既有如此心,那她便回报一二吧。于是,细细的煮了一瓮枸杞莲子粥,往萧莫离的房间走去。萧蓝在后面跟着,有些喜悦。 他们不是很清楚,为何主子和余姑娘这些时日都不怎么说话,看起来十分别扭,看今日这情形,你来我往,兴许就能缓和缓和,虽说那孟姑娘是主子的救命恩人的女儿,可她总觉着不对劲,那姑娘看起来太过完美,主子和他在一起没有和余姑娘在一起自在。 孟清雨真是一层狗皮膏药,竟无时无刻黏在萧莫离身边,连余二都不由感叹她的定力,不了解内情的人,可能真会以为她爱萧莫离入骨呢。 看到余二手里端着的粥,孟清雨立即笑意盈盈的准备接过,余二灵巧的躲开,没管她不悦的神色,径直走到萧莫离床边,自然的拉过他的手写道:“王爷,今日余儿熬了点粥。你用些?”萧莫离点点头。 “王爷,这几日不见,你可曾想我?” 萧莫离:“……” 一旁的孟清雨不曾想余二竟能说出如此厚脸皮的话,温柔的笑脸也有些绷不住:“余姑娘,你…” 可是她话还没说完,余二便又接着写道:“几日不见,余儿可是想王爷的紧,这些日子都是孟姑娘照料,想必王爷也觉得她十分辛苦,今儿就让余儿照顾您可好?” 孟清雨还待说些话来阻止,就听萧莫离含笑应了一声:“嗯。” 孟清雨只得不情不愿的退下,屋子里便剩下余二和萧莫离,萧莫离不似方才的一本正经,似笑非笑,面目柔和:“余儿,想本王想的紧?” “……”余二耳根有些红,递了一汤匙的粥到他嘴边。萧莫离吃下粥,眉眼似乎染上一丝笑意。 吃完了粥,余二才吐出心中的疑惑:“王爷,你怎知这个孟清雨定是洛神医的女儿?” 萧莫离不置可否,反问了一句:“余儿,又怎知她不是洛神医的女儿?”因为我就是洛清雨本人啊,余二腹诽。 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写道:“如果是洛神医的女儿,肯定会非常恨你,因为你间接害的她家破人亡,怎么又肯故意想方设法留在你身边?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你赈灾时候就撞上了?依余儿看,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此话说完,余二见萧莫离若有所思,以为他认可自己的话,可等了片刻,才听见他悠悠开口,神色竟隐隐透出一丝寥落:“是么?” 余二不晓得他怎么想,便不再开口,见他顿了顿,又苦笑道:“是了,想来是会恨极我……” 不知他为何追问这句,余二只随便应了一声,又继续道:“所以,王爷,你要小心这个孟姑娘。” “嗯,本王记住了。” 见自己已提醒到他,余二心里松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去,却听见萧雨寒轻轻道: “萧赤说,今日下雪了。” 余二望着屋外纷飞的雪花,点头应了一声。 “像这雪日里,应当家人一起喝杯暖酒。” “余儿想家了?”余二沉默不语,她想的不是家,而是,天人永隔的家人。 第22章 也好,我也陪不得你看戏。 萧莫离如常的安静,目光悠长,余二忽然心里有丝难过,于是挤出一丝笑容,长舒一口气,在萧莫离的手心认认真真的画着:“王爷,少有的安宁日子,我们一同打雪仗如何?” 萧莫离先是愣了一下,转而嘴角含笑:“那余儿可不许哭。” “哼,不许使功夫的,胜负难定。”萧莫离含笑点头。 萧赤萧蓝两个见他们王爷高兴,也兴匆匆的加入战斗,萧赤和余二一边,萧蓝和萧莫离一边。 虽不许使功夫,但他们有功夫的人手脚敏捷,不消一会儿,余二已经吃了好几记大雪球,脖子冰凉。 他们三人反而都好整以暇,余二有些不忿,心思一转,在下一个大雪球砸到胸前的时候,顺势躺下装晕。 “余姑娘!!”话音未落,余二便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有着淡淡的药草香。 “余儿,余儿?”听到萧莫离急切的喊她,余二差点没憋住笑,手悄悄在身侧抓了一大把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到萧莫离的脖子里,然后快速的逃离他的怀抱,跳到她认为的安全距离,才终于迸发出呜呜的笑声,快直不起腰来。 萧赤和萧蓝被余二这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惊的目瞪口呆,此时,萧莫离已站起身,带着无奈和嗔怪,却未发怒。 “余儿,下次不可如此顽皮了。” 余二忙走到他身边,摇摇他的手答应,然而,笑的浑身乱颤的身子,出卖了她。 萧莫离用手指在她额头轻弹了一下,无奈道:“你啊……”不自觉也弯起了嘴角。 萧赤和萧蓝二人相视一笑,这余姑娘果然大胆,王爷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呢,那孟小姐虽才貌双全,却无甚趣味,伴了王爷好些日子,也没见王爷有何别待,不过因是王爷恩人的女儿,王爷十分礼遇罢了。 这边其乐融融,暗处站着的女子看着却愤恨不已,她好不容易得了这个能靠近萧莫离的身份,却连一个丑丫头都比不上,这如果让主子知道了,定要惩罚她,她可要快点成事,抓住萧莫离的心才好。 哼,一个丑陋的丫头,还想跟她抢离王,做梦! *** 画楼西派去送信的人终于带回消息,药王谷也没有离魂草,数年前倒是得过一株,却被人盗取,苦寻无果。 不过,距离沛郡几十里外的夜林山恰好有生长此种草药,只是夜林山瘴气极盛,毒虫遍布,有许多人冒险进入采药,都是有来无回,凶险至极。 “你当真要去夜林山寻离魂草?”画楼西难得的严肃的道。 余二点点头,其实她也知道危险,但若是她冒险取回药草,治好萧莫离的病,她才能抱紧他这颗大树,靠他复仇。 “余二,未曾想你是如此仁义的姑娘,我既是萧莫离的朋友,也该为他尽一份力,此次,我便陪你去。” 未曾想画楼西竟然也有此侠肝义胆,见他十分笃定真诚,余二便也没有拒绝,他是药王谷的人,很有些本事,况且他还会功夫,有他在,胜算应该会多出几分。 余二不打算告诉萧莫离,他此时身边暗流涌动,不知哪里冒出来冒充的孟清雨和她背后的敌人,就在暗处盯着他们,且他们在暗,萧莫离在明,更要小心谨慎。 如若告知他,他势必不会只让他们两个去。 虽相处的日子不长,她却深知他虽对敌人凶狠,对身边的人却十分重情义,定不会轻易让他们两个冒险,若万一被暗处的敌人知晓这是去取救他性命的药草,情势就更加凶险。 而只有他俩就不同了,画楼西本就是行踪不定,她也只是个样貌丑陋的小丫鬟,想来不会太过引人注目。 如此跟画楼西商议,画楼西赞赏的点头,笑道:“不愧是萧莫离看上的姑娘,思虑很周全嘛!” 余二羞恼,随手便把药杵砸向他,却被他灵巧躲过,药杵不偏不倚飞向刚刚进门的萧莫离,幸而他身手快,一把接住。 画楼西见此情形,狂笑不止:“哈哈,你看看你的好侧妃,竟敢谋杀亲夫。” 本以为萧莫离会向余二发火,正准备看好戏的画楼西,却觉身侧似乎变得冷了些,只听见萧 莫离波澜不惊,悠悠开口:“想来是你最近太闲了些,如何不照管你的美人楼,反倒惹本王的侧妃发火?” 画楼西根本就不想他提美人楼的事儿,立即告饶,逃之夭夭。 余二十分狗腿的上前挽住萧莫离的手臂,兴趣盎然的在他手心画着:“美人楼?!”萧莫离不紧不慢的寻了位置坐下。 “泡一壶茶来。” 余二只得忍住八卦的心,细细的煮了一壶,用前些日子收的干净的雪水,煮了仔姜梅花,倒了一杯搁在萧莫离手边:“你的手凉,喝这个可以暖暖。” 萧莫离很受用这个贴心的马屁,缓缓喝完了茶,终于把画楼西的这段故事娓娓道来。 那是四年前,画楼西还是一个毛头小子,在精习医术,有一回,自己上山找稀奇药材,以身试药,却不慎尝了一株有毒药草,便晕倒在山里。 恰巧,有一个美貌的姑娘路过,便将他顺手救了下来。那姑娘不仅貌美,还十分聪慧,性子活泼,在山坳里搭了一所木头房子,独自住着。他中的那个毒不重,就是醒来好一段时日无法行走,于是便在姑娘的房子里将养。 在那半个月的朝夕相处中,那姑娘无微不至的照料下,十七八岁的画楼西不出所料的情窦初开,喜欢上他的救命恩人,非要娶人家,人家姑娘也有一些见识,觉得自己救人反倒要以身相许,着实吃亏了些。 于是,开玩笑的跟他说:“嫁你也非不可,但,我想嫁的夫君必是个仁善勇敢的英雄,如若想让我嫁你,什么时候你做了英雄,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他果真认了真,应了她的话,从此后,回回见到不平事都要拔刀相助。 萧莫离看着余二的方向,沉声道:“你也知,这世间,容易受伤的总是女子,如此日积月累,他救下了不少貌美女子,为安顿她们,特地建了一座美人楼,教习琴棋书画功夫医术,学成了,便自谋生路。也有不愿离去的,便留在了楼里,给人看病陪大家小姐读书画画,久而久之,竟变成了一个能自己运转的一处产业。” 余二听的兴浓。“那后来呢,他跟那姑娘如何了?” 萧莫离喝完最后一口茶,悠然起身:“后来的事,便让他自己同你说罢。” 末了,又补上一句:“再过几日,我们就该回京了,明日我带你同清雨出去逛逛。” 听他如此温和的叫着原本属于她的名字,余二心情十分复杂,沉默不语。 “嗯?不愿意么?” 她是不愿意,明明前几日她已经提醒他孟清雨的身份可疑,他还是要带她出去逛逛,这可本就是孟清雨的地盘,还有什么逛的趣味? 无非就是体贴她,即使怀疑他不是恩人的女儿,仍旧愿意照顾她,那自己便成了一个陪衬,她不愿意。 她点头,他看不见,于是,她用力在他手上划着:“我明日约了画楼西去看戏,你们去逛便好。” 等她写完,停顿了片刻,萧莫离缓缓道:“也好,我也陪不得你看戏。” 余二从中仿佛听出了一丝落寞,有些自责,她不该找这样的理由,想解释与他,萧莫离却已转身离开,只留下余二一人心口发闷。 “主子,余姑娘她不是有意的。” 萧赤眼看着方才俩人的口角,怕闹出误会,小心翼翼开口。 “本王知道。” 他当然知道她并非有意,他只是有些生气她约了画楼西看戏,可他凭何生气,她只是想看场戏而已。 “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萧赤忙回道:“这孟姑娘确实有些异常,她是徽州人氏,可是我命人带着画像去问了洛神医故邻,他们并不眼熟,但孟老确实是洛神医故交,能认她做义女,又像是有些关系。”萧莫离闻言微皱眉头。 “属下命人带去余姑娘的画像一并问了,那故邻道是有几分相像,只是没有脸上那么一大块胎记,也并未失声。” 萧陌离沉吟了半晌,神色晦暗不明,终于开口:“找画楼西来。” 画楼西来的不情不愿,嘟囔着:“我说你也太小心眼儿了些,就跟你的小侧妃说几句话,你便要兴师问罪?” 萧莫离没有理会他的话,淡淡开口:“你是否知道,能让人伪装失声的法子?” 画楼西有些疑惑,不过还是照实答道:“有是有,不过这法子极为凶险,痛苦非常,还有真的失声无法恢复的风险。用一种毒药麻痹声带,灼痛难耐,一般人也不会这样自虐。” “那,是否有能让人脸上长出奇奇怪怪印记的法子?” 画楼西一头雾水,怎么他今日都问这种奇奇怪怪的问题。“也有,这个法子就容易许多。”画楼西忽然灵机一闪,眼中闪过震惊:“难道你怀疑,余二她……” 萧莫离手指摩挲着余二专程从王府带出来的方形白子,沉默不语。 画楼西心内惊疑不定,如果余二才是洛神医之女,那她高明的医术就能解释,但她潜伏在萧莫离身边是为何?而且为何要冒险为他寻救命的离魂草? 明日要陪她去夜林山这件事,他要不要告诉萧莫离?心内纠结忖度了许久,画楼西还是选择先瞒着萧莫离,这是他能解毒的唯一机会,萧莫离如若知晓,定不会让余二去冒险,反正,他只要将余二完整的带回来便可。 而此时的萧莫离心情十分复杂,忐忑有之,笃定有之,心疼有之,高兴有之。 忐忑如果知晓自己知晓她的身份,她该作何反应?虽然没有十分的把握,他却十分笃定,她就是洛清雨;心疼她竟然对自己这样狠心,高兴是余二还愿意帮着他,对他这样好…… 他早已猜测她可能是,却未曾想到,她,真的是。 他其实,对于她来自己身边的目的能洞察出几分,初时不敢确定,可是她对自己身上的毒那样笃定,如果不是跟洛老先生有关系,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怎么会有这样高明的医术。 那晚,她做了噩梦,在梦里哭的不知所以,其实,她是说出一句话来的,她喊出了一声爹爹,悲恸万分。 她提醒自己,孟清雨可能是假的。那是最让他诧异的事情,即便他们伪装了所有,却伪装不出一个真实丧亲的女儿的复杂心情。可是,她一语道破。 她来到他身边,想是为了报仇吧。他欠她的,所以一定会帮他,向那些人复仇,还有他自己...... 第23章 萧莫离,你来晚了。 次日一早,萧莫离又让萧赤去问余二,可愿同去,余二仍旧是拒绝的。 “也罢,不去也好。”此次张扬出门,他本就是有意为之,有人刻意将孟清雨送至他的身边,他必定要领了这份好意,才知晓幕后的人意欲何为。 可一想到余二不跟着他去,而是要跟着画楼西看戏,他便心中微堵,便吩咐萧青:“你去跟着他们。” 萧青已料理完其他郡县的赈灾除疫的事,此时已回到清郡。他比萧赤更加清冷些,一时没有明白主子的用意,但仍旧点头,便悄然离开,只留下萧赤和萧蓝偷偷相视而笑,看来主子对余姑娘真是十分上心。 余二这里,直等萧莫离一行人出门,才做了个小厮打扮,悄悄出门和画楼西碰头,画楼西早已准备好两匹快马和随身干粮,行头也比平日低调了许多。 “此行若是顺利,两日便可返回。”余二应声,两人便快马加鞭往夜林山方向驰去,却没留意他们身后跟着的萧青。 傍晚时分,便抵达夜林山脚,二人拾些柴盘了一处篝火,准备次日一早再上山。 余二想起萧莫离说画楼西建美人楼的事儿,便饶有兴趣的写出来问他:“让你心心念念的那姑娘是谁?” 画楼西苦笑了一下:“是个很好的姑娘,我不知道她的姓名,她只叫我唤她小玉,那时候确实很傻,相处那些日子,竟然都不曾问过。自那次别后便不曾再见,遍寻许久无果。” 余二闻言,倒是慨叹不住,她很欣赏那姑娘的见识,羡慕她活的潇洒。又想着,也不知,历练了几年,此时风流倜傥的画楼西能否得到她的青睐。 “若此次真能把萧莫离的毒医好,你想去做什么?”画楼西状若随意的问。 余二一时愣住,片刻后笑着回道:“那当然,抱着我家王爷的大腿当一辈子的米虫喽!” 画楼西陪着笑:“这倒真像你这丫头的个性,如果哪天他欺负了你,便去我药王谷,做个女神医,岂不乐哉?” 如果她真的是洛清雨,肯定是要找赵帝报仇,她只要不伤害萧莫离,他也愿意护着她这个朋友。说到底,她和萧莫离的遭遇,都是十分悲苦。看着眼前这张明媚的笑脸,画楼西也真心的希望着,这俩人能够走到一起。 余二不知晓他心里想着这些,只是跟着笑道:“若真到那时,我也去建个美人楼,把你的给比下去。“ “哈哈哈哈,那就看你的本事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许久,才各自睡去。而跟随而来的萧青连夜赶回孟府,主子只要他跟着,却不曾想画先生和余姑娘要进去夜林山,那山里凶险非常,他还是回禀主子一声为好。 *** 夜林山果然名不虚传,虽然余二他们早有准备,防虫防毒的药也已备足,可是刚刚进入瘴气弥漫的山林里,二人的心皆是一沉。 画楼西开玩笑道:“如果此次不能把你安全带回去,我估摸,萧莫离会把我生吞活剥。” 余二调皮的眨眼:“那是,如果真如此不走运,可是把他唯一活着的机会弄丢了。” 二人虽说笑着,步子却更加谨慎。越往里走,林子深处越来越阴暗,瘴气也越来越重,两人不得不蒙面小心前行。 一路上碰到许多残破的尸骨,有猛兽的,也有人的,如此走走停停寻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二人在一颗两人都合抱不住的古树旁发现一小株离魂草,画楼西兴奋的叫道:“没错,是它。” 还不等余二开口,他便忙走几步上前,将药草连根拔起,余二想阻止已来不及,抬头便见一腰粗的七彩巨蟒正顺着树干缓缓爬下,碗大的眼睛正盯着拿着离魂草的画楼西,距他不过半米,画楼西此时还沉浸在拿到救命药草的喜悦中,未曾发现身后的动静。 余二示意画楼西噤声不动,画楼西才觉得脖颈处寒凉,有喷薄腥气在身后吞吐,他站定不动,正欲拔剑,却见余二缓缓后退,然后突然拾起一根骸骨,朝着蛇头砸去。 大蛇震怒,倒是不管近在咫尺的画楼西,转而向余二猛扑过来,画楼西有了转圜,马上举剑朝蟒蛇下颌刺去,蟒蛇力气巨大,均未被刺中要害,如此几番,大蛇震怒,一甩头便将画楼西甩出几米远,撞在一颗大树上,画楼西只觉一股甜腥涌上喉咙,喷了一口血便晕了过去。 那大蛇转而尾巴一卷,便将余二缚住,逐渐收紧,余二只听到自己的骨头发出几声脆响,瞬时疼的喘不出气起来,胸口闷的喘不过来气,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没想到,到底却死在了一个畜生手上,家仇未报,这也太不值了些。 可就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余二仿佛听见一声痛苦嘶鸣,然后便感觉到她的身子如羽毛般轻飘飘的落下,耳边似乎传来急切沉痛的呼唤。 “余儿!余儿!”声音好熟悉,好像是,萧莫离的声音……余二心里叹息,唉,萧莫离,你来晚了,我恐怕活不成,也救不了你。 *** 再次睁开眼睛时,余二觉得自己的身体如同散了架一般,痛的直打颤,不过转瞬她便顾不得痛,而是十分兴奋。 她竟然没死!她竟然还活着!大难不死,想来定有后福。哈哈哈哈哈…… 环顾四周,她晓得此时自己正躺在萧莫离的床上,她的手正被一只修长冰凉的大手紧紧握着,余二眨了眨眼睛,看着那只大手的主人。 萧莫离正闭着眼睛,神色倦怠的靠坐在床边小憩,她能看到他脸上长出一片青色的胡茬,余二静静地盯着他看了许久,怪不得俪都的少女们倾心于他,小叶崇拜于他,他确实长得十分好看,眉清目朗。 她本想抽开手略动动,萧莫离却已先一步睁开眼睛看向她,他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面上欣喜焦急的神情,却看得余二心里猛的跳了一跳。 “醒了?”萧莫离嘶哑着声音,强作沉静的道。 余二动了动指头当作回应。 “哪里还痛?” “全都痛。”余二用小手指在他掌心画着,萧莫离强笑着道:“那喝了这碗药,痛的就会轻些。” 余二点头,可是此时她除了手指,全身都无法动弹,根本无法坐起喝药。 “我喂你。”余二有些惊讶时,便见他自己先喝了一口药凑到他面前,直到他的鼻尖挨上她的鼻尖,感受到男子特有的气息萦绕着,她才刷的红了脸,他这是做什么??他要用嘴喂她?? 萧莫离抑住眼底的笑意,一脸无辜:“你这半个月无法进药,我都是如此喂的。” 余二:“……”晕着跟醒着能一样么? 忙用手推了推他,示意他帮她多垫个枕头,然后再一勺一勺的喝。 “真的可以么?”余二点头,萧莫离虽有些遗憾,却不便勉强,如此喂她吃完了药。 忽想起画楼西也受了重伤,余二忙问他的情况:“他比你好许多,已被他父亲接回药王谷养伤。” 如若不是他也受伤,自己定会要让他好看,他明明知道,余二很可能是他救命恩人的女儿,竟还敢带着她去冒这样的险。 他要是再晚上一会儿,哪怕是一会儿,再见到的可能就是两具骸骨,很可能连骸骨都不剩下…… 更何况他们是为他而冒险,如若此次有了意外,叫他如何面对药王谷的人和逝去的洛老先生。 萧莫离神色复杂的望着余二的方向,或许,只有他自己知晓,从蟒蛇身上救下她,摸到她尽断的骨头时,还有药王谷的人说她可能永远醒不过来时,他的心里有多么的怕,比当初眼睛失明还怕,比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更甚。 当听到她躺在床上辗转的痛苦□□,他真恨不能替她受着,她从前已受了那许多苦楚,如今来到自己身边,他本该好好护着,宠着,却还因自己受这样的罪…… 余二见萧莫离许久未说话,知晓他可能因着他们自作主张而生气,但还是怯生生的又画了一句。 “离魂草呢?”毕竟为了这草药,差点搭上了两条命。 “因取法不当,已经受损,药王谷的人已将药草带回药王谷培护。” 余二心里方才放下,回应道:“还好,还好。” 萧莫离轻抚上余二额头,沉吟良久,缓缓道:“余儿,无论何时,你的命都最重要,往后,不必为我至此。我如今这样也没什么所谓。” 余二在萧莫离手心划着:“王爷,咱们的命都重要。”萧莫离反握紧余二的手,久久不语。 人人都道离王神勇,战无不胜,可哪里真的有神呢,他也只有一条命罢了,这个柔弱的丫头,即使背着血仇,还是愿意倾力救他一救。 他想,无论她怎么想他,无论她带着什么目的,哪怕此时救了他以后再杀了他,他也是甘愿的。 第24章 那便以身相许吧。 此次受伤已经拖延了回俪都的行程,萧莫离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余二却有些心焦。 距离大婚的日子不足一月,有心人能送来一个孟清雨,定是还有别的打算,她不想掺合,她只想顺利完婚,做她要做的事。 她如今已经能下床略微走动,萧莫离却不许她出门。偏偏还有不喜见的人,总是在眼前晃悠。 孟清雨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置了一碗汤,款款而来,先是向萧莫离行了礼,然后笑意盈盈的道:“余姐姐此次受苦了,清雨特熬了一碗参汤给姐姐补补身子。” 余二点头谢过,却没让孟清雨近身,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巴巴的望着萧莫离,萧莫离此时正靠坐在床边把玩一只瓷杯,像是感受到余二的目光,唇勾了勾,便从孟清雨手里接过汤碗,舀了一勺汤细心的吹了吹,才送到余二的嘴边。 余二挑眉冲着孟清雨得意的笑笑,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她还是从孟清雨严重看到一丝嫉恨。 果然不是个简单的茬,其实余二就是故意挑衅,想看看她的狐狸尾巴何时露出来。 “王爷,不知何时我们启程回俪都?” 孟清雨声音柔婉,虽被晾在一边,却像是不受影响,寻了张椅子坐下便道。 萧莫离考虑片刻:“等余儿复原……” 话音未落,余二忙从床上爬起来,自己下地踢着鞋来来回回走了两圈,又想起他看不见,便转而拉着萧莫离的手写道:“王爷,我已无大碍,三五日后就能坐马车。” 萧莫离放下汤碗,拿了绢子替余二拭了唇角,似笑非笑:“哦,是么?那你何时能自己骑马,我们就启程。” 余二:“……” 孟清雨:“……” 孟府的人皆以为余二这次出事,是因为她想寻一个珍奇的药材来制药,至于这药是什么,有多珍奇,无人知晓。不过,孟府上上下下的人却对余二有了敌意,毕竟,她这一受伤,便让他们新婚的小姐失了宠,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为之。这些余二并不知晓,她可是为了萧莫离连命都差点丢进去,此时便仗着伤让萧莫离服侍服侍她怎么了。 不过她也发现,自这次受伤后,萧莫离明显对她很是不同。她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同,毕竟,自他们结了那桩交易,萧莫离对她都很是照顾。 好像是,最近的照顾更加妥帖?更加温柔? 比如,她刚动弹翻身,就听到他沉沉的声音:“是哪里还不舒服吗?” 再比如,她前些日子只能坐着,一日三餐他都亲力亲为的喂她,明明这些事情可以让小蓝帮他。 还有就是,孟老头看不下去他日日陪着自己,冷落孟清雨,跑来质问,他也几句话便挡了回去。 对她可真的是称得上宠溺了。 *** 清郡的某一酒馆里,一黑衣男子正饶有兴趣的听着侍从的汇报,“那孟大小姐原来是离王救命恩人的女儿,怪不得前些时候离王对她礼遇有加。不过……” 黑衣男子饶有兴致的看着小侍从,等他继续说下去。 “不过近些日子,仿佛那个脸上有胎记的小丫头又开始重新受宠,听说离王也是关怀备至。” “呵,这萧莫离有些意思,跟传说的不太一样呢。” 小侍从也赞同的点点头,这离王听闻战场上英勇残酷,神佛莫挡,私下里清心寡欲,淡漠非常,怎么短短时日便左拥右抱了呢。 “是时候会会他了。”黑衣男子唇角微勾,饮尽杯中酒。 主仆谈话的主角儿,此时正同萧赤和萧蓝玩骰子,她在屋子里实在闷的狠了,便以她制得宝贝丹药相诱,才哄的二人陪她玩,未曾想,二人手气奇差,没把她的丹药赢去,反而输了不少银子。 余二乐的眉开眼笑,萧蓝苦着脸朝萧莫离道:“主子,我们不想同余姑娘继续玩,半年的月俸都输给她了。” 萧莫离在一旁同自己对奕,眼睛未抬,淡淡的道:“萧家的人,是轻易认输的么?” 余二在旁忙忙附和不停点头,萧赤萧蓝对面苦笑,主子果然偏心,明明方才有几把他们就要赢,还不是他故意帮余姑娘,才让他们输了,此时这偏心眼儿的话却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玩到最后,余二都实在不好意思,自己赚了一堆银子,便将这段时间制的补血补气祛毒疗伤的药瓶子扒拉出来一堆,拿给了萧赤,叫他分给萧莫离身边的这些护卫。 余二调皮的对他俩比划道:“这不算亏你们的银子啦?”二人忙点头,这才欢欢喜喜的离开,他们是用过余姑娘给的药膏的,十分见效,那些银子反倒买不上这些。 萧莫离轻笑道:“你如此宝贝的东西,就都送与他们?” 余二写道:“好药本就是给人用的,何况他们如此照顾于我?” “这也在理,但说到照顾,你最应感谢的不应是本王么?那本王的酬劳呢?” “我,我此次采药,命差点都跑到蟒蛇肚子里,这还不算报答么?”余二有些囧。 萧莫离笑容变淡,冰凉的手指抚上余二的眉心,摩挲着,缓缓道:“嗯,这份恩情,莫离无以为报……” 说着,他的脸缓缓凑近,鼻尖碰上余二的鼻尖,余二的心砰砰的跳个不住,还在想着两人是否靠的太近时,唇便被一片冰凉覆上,脑子还停留在方才他留在唇边的那句。 “那便以身相许吧。” *** 余二对着镜子呆了一个早晨,神色复杂。 她一直在回想昨晚萧莫离那个热烈绵长的吻,及那句以身相许的话。 她在想,他是否是因为她此次以身犯险的举动,而感激她?还是说除此之外,他其实有些喜欢她? 余二捉摸不透,但她确实心慌,当他吻上她时,她并不抗拒,甚至,竟有些喜欢。 她难道,喜欢上他了么? 可是,她如何能喜欢上间接害她家破人亡的人呢? 第25章 余儿打算何时收了我? 余二本想着这些日子躲一躲萧莫离,却听见萧蓝说,萧莫离因有事离开了孟府,需要三五日才能回来。 真巧,她一时半会确实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这几日,她能好好想一想,往后该如何与他相处。他那日的表现,不晓得是真心还是试探,让她有些纠结。 孟府里,现今只剩下她和孟老头父女,倒也相安无事。想来,孟清雨为了维持她那大家闺秀的形象,也暂时用不着找自己的茬。 她身上的伤虽还需要养着,但已能四处行走,只要不干活,倒也不碍事。便每日拽上萧蓝去茶馆,萧蓝百般不情愿,主子临走时交代,一定不能让余姑娘出府,可是她又不能将人绑着,只能贴身保护着。 余二倒也不惹事,只是安静的坐在茶馆里喝茶听书。一坐便是一整天,萧蓝看着,她这些日子总是出神,不像前些日子那样活泛,心里倒有点不是滋味儿。难道是与主子吵架了?于是便没话找话的道。 “余姑娘,这几日说书先生说的都是同一个故事,你还没听腻?” 余二闻言愣了一下,转而笑出来,眉眼弯弯,很是纯净,蘸着茶水写道:“你仔细听这个故事了么?” 萧蓝摇摇头,她总在留意周围的动静,生怕有个闪失,这书都是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着,还真是没仔细听。 “这个故事挺有趣的,我说与你听。说是一个侯门小姐,喜欢上一个落魄书生,二人海誓山盟,私定终生。那小姐的父母不同意,于是那小姐便与书生私奔,书生当时十分感动,说终有一天要功成名就,然后风风光光的让小姐做贵夫人。 书生十分刻苦,也十分疼惜小姐,自己挨饿受冻也不会委屈了小姐,三年苦读,这书生果然有一天金榜题名,可是却被宰相榜下捉婿,你猜结局如何?” 说书先生还没讲到此处,萧蓝思索了一会儿道:“难道那书生抛弃了小姐,另娶宰相的千金?” 余二笑着摇头,示意她听说书先生继续说。 说书先生已讲到宰相榜下捉婿这段,萧蓝便竖着耳朵听。 “话说那书生被宰相榜下捉婿,也是十分有骨气,抵死不从,宰相当时不曾说什么,竟就将他放回去与妻子团聚,夫妻俩相拥而泣。” 听到此处,萧蓝点点头,自言自语道:“看来这书生还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余二笑笑没说话,眉间却隐隐露出一丝悲凉。说书先生已经说完,余二道。你想不想听后面的故事? 萧蓝诧异:“这不是说完了吗?” 余二在桌上蘸水画着:“诸位定当以为,这是一个大圆满的结局罢。可是事实却不尽然,自 那以后,虽然顶着状元郎的名头,书生却总得不到重用,他的一腔抱负不得施展,终日郁郁寡欢。夫妻两个越来越贫窘,小姐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丈夫功成却整日忙于家务琐事,不免有些抱怨,而书生心想此番不得志,也是为了她,更觉委屈。久而久之,没有人来拆散他们两个,他们却自己走散了……” 萧蓝听得目瞪口呆,她从前听得才子佳人的故事,都只是到二人心心相印,破除一切阻力最终走到一起,被余姑娘这一续,她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一面觉得十分真实,一面又觉得这真实却又悲伤。 二人久久都沉浸在悲伤的气氛里,没有缓过神来,没注意到身后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人。一袭墨色锦袍,皮肤略显苍白,悠悠唤她。 “余儿,怎的这么晚还不回去?” 余二身子一颤,这声音太过熟悉,这一开口就让她想起来那日晚上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和那个湿湿凉凉的吻。 她以为兴许过几日他才能回来,没想到他今儿就回来,还来到茶馆寻自己。 萧莫离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平日里他若是唤她,她不一会儿便上来拉扯自己的手,这等了一会儿工夫,她还是没有动静,萧莫离眉头微蹙,难道是那天晚上自己吓到她了?想到这里,便往前走了几步,抚上她的发顶,柔声道:“手给我,带你去吃些东西。” 余二心情十分复杂,抬头看着声音的来源,他此时正含笑的“望”着她。余二咬了咬唇,将手放在他手心,跟着他起身。他的手指微凉,一路牵着她,慢慢的在街上走。萧赤和萧蓝在身后远远跟着。 不知道想些什么,余二听见他低低笑了一声。余二想问,低头看着相握的手,又放弃了。萧莫离却主动开口:“余儿不想问问,我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余二低头应着:“嗯?” “我找太子打架去了。听说他也来了清郡,前些日子十分憋闷,便发泄到他头上。”萧莫离幽幽道。 “嗯??”余二先是一愣,片刻后反应过来便再也憋不住的哈哈哈的笑起来,声音虽然哑着,但也能听出十分畅快,他看不见,但是萧蓝他们看着,她的脸都乐红了。 她翻过他的手,飞速的划着,萧莫离静静“听着”,手心都能感受到她的雀跃。 “你怎么揍他的?扇巴掌还是踹屁股?有没有打的他满地找牙?” “嗯,我蒙着面,趁他酒醉,将他打的半死,他肿成了一个猪头,半天没有还手之力,然后又将他丢进了一个下等妓院。” “哈哈哈哈哈哈……太畅快了!!王爷,你真毒,哈哈哈哈哈哈哈……” 余二抱着他的胳膊,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就该这样,他是太子,不能一时手刃他,但是让他受受罪也是应当的,毕竟赈灾的事他还给萧莫离使绊子。 萧莫离闻言,佯作严肃:“余儿,觉得本王恶毒??” 余二忙摇着他的胳膊,又写道:“没有没有,余儿觉得王爷此举甚妥,那是他自找的。” 萧莫离这才淡淡笑着,复又牵住她的小手,这手小小的,温暖非常,连带着将他的手也捂暖和了。 不一时,二人走到一个馄饨摊子上,萧莫离拉着余二坐下。余二有点不满意写着:“王爷,您要带我吃好吃的就是这个?” “怎么?你不喜欢?” “喜欢是喜欢,可这着实太寡淡了些,我想吃肉。” “……”萧莫离无奈的笑着摇头,朝萧赤摆摆手,萧赤应声从马上取下了一个食盒,未打开便问到了香气。 余二着急的自己便打开,是一个荷叶包,层层打开原来是一只小仔鸡,香气扑鼻。余二鼻子有些发酸, “听说是徽州特产,本王昨日吃着觉得非常鲜美,觉着你会喜欢,配着小馄饨汤吃,正好。” 余二鼻子有些发酸,那正是家乡的美食,她撕下一只腿,递到萧莫离嘴边,萧莫离笑着道:“我已吃过,这一只全是你的。” 余二却摇着他的胳膊,不乐意。于是便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见他吃了,余二才高兴的自己开吃,吃完了才发现,自己好像忘记了萧赤二人,面上一红不免有些窘迫。 萧赤揶揄道:“余姑娘都吃完了才想起来我们?” 余二面上红的更甚。萧蓝白了萧赤一眼,笑着说:“姑娘别听他的,他们带的还有呢。” 她这才放下心,扭头看着萧莫离,他此时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眉目清凉如玉。 “王爷,您对我真好。”余二在他手里欢快的写道。 萧莫离面上的笑意更甚,反握住她的手,脸凑近她,呼吸擦着她的耳边,麻麻痒痒的,她的耳朵脖颈不由泛红,想挪远一点,却听见他说:“余儿,莫不是忘了,我要以身相许的话?这一只鸡可算不上什么。” 说着,唇已贴上她耳朵,状似无意的舔了舔:“余儿打算何时收了我?” 砰—— 听到这一句话,余二只觉全身烧着了一般热起来,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萧赤和萧蓝早有颜色的躲开,余二仓皇起身,却被顺势一拉,箍进了他的怀里,萧莫离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满含笑意的道。 “余儿莫怕,本王等着你,无论多久。” 余二内心:“那个冷淡的离王爷呢?那个凶残的离王爷呢?这出去些时日如何变成这个模样,小叶,你家王爷疯了,快救救我……我怕自己受不了诱惑啊……” 第26章 小丫头,你可别后悔。 回到孟府的时候,孟清雨和孟老头已在门上等候,想必是已听说他回来的消息,孟清雨一如往常的温婉可人。 仿若没见他身边站着的余二,目光灼灼的盯着萧陌离,柔柔笑道:“王爷,您这这些日子辛苦,厅上已备了宴席,还请您用些。” 萧陌离柔声笑着应了一声:“有劳你。”说罢转过脸看着余二,语气平淡,没有波澜。 “余儿,你先回房吧。” 余二微愣,这冷淡的语气,冷漠的神情,还是方才在她耳边低语的那人吗?他的温柔此时又对着另外一个姑娘,顿了片刻,只当做自己未曾看见孟清雨眼底闪过的得意之色,嗯了一声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萧蓝也十分惊讶于主子这转瞬变换的态度,却也不敢开口,只是紧紧跟着余二,她想安慰几句,却不知该如何说,正思忖间,余二却冲她笑了笑,那笑容明艳温和,半点委屈不曾受似的。 余二并非完全没有在意,她只是一瞬间想通了,她于萧陌离是个很好的玩物,她有救他的本事, 他闲来无事便逗一逗,对她好已是格外的照拂,她本不该多想,也不该当真。 那个孟清雨对他满腔柔情,他动心的话也无可厚非。 那既然都是逢场作戏,为何一定是他来开场呢? 她此时要做的,应当是跟孟清雨比一比,谁更受宠一些罢。 这个么?也没什么难的,他对自己动了一点心,不如就将计就计…… 寻了妆盒,她为自己上妆,画上精致的眉眼,搽上绯红的胭脂,抿出娇艳欲滴的红唇,身着上回萧陌离为她特制的衣裙斗篷。 镜中人眉眼如画,娇俏可人,萧蓝见了,都有些移不开眼,那个胎记倒像更增添了些妖冶的气质,瞧着十分的耐看。 做完这些,余二便坐在萧陌离的房间里等他,等了许久,他还未回来,正欲寻人,便见萧蓝踌躇着过来道:“主子,主子去了孟姑娘院里。” 余二微怔,不过片刻便恢复如常,仍旧坐着。她相信,萧陌离若知道她在这里,一定会过来。 萧蓝默默的退下,余二单手撑额靠坐在桌边小憩,忽然被窗户的一阵异动惊醒。 “没想到离王如此不懂得怜香惜玉,竟让如此尤物独守空房?” 余二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正是上回在客栈见到的黑衣男子,也是那回她差点被惊马撞到时而伸出援手的人,她上次觉得眼熟,后来回忆了许久,才将这两个人对上号。 萧陌离身边有许多暗卫,他却如入无人之境,不由让她心生戒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道: “公子有何贵干?” 男子在屋内踱着步,悠闲道: “也无甚大事,就是来跟离王要个东西。” 余二不客气写道:“既是找王爷,他此时正在别处,就请回,改日再来。” “哈哈……不妨,他既不在,我倒想跟姑娘你聊聊。” 余二有些不耐:“阁下没看见我是个哑巴么?” “没关系,我说你听着就好。” 余二无语,便仍旧闭目养神,不理会他。黑衣男子倒是怔了一下,随即笑道:“你就不想知道我跟他要什么东西么?” 见她仍是不语,黑衣男子便又开口道,“我听闻那孟姑娘是离王救命恩人的女儿,你就不怕她把你男人抢走?” 被他扰的不胜其烦,余二只得睁开眼,叹了口气,写道:“离王并非我男人,且若是真的能被抢走,那便不算是我的。” 黑衣男子哑然失笑,这丫头,有点意思。还欲开口,就被一句冷声打断。 “不知墨皇子深夜至此,还与我的婢女有说有笑,是为何事?”萧莫离缓缓走进来,眉目严肃,语气清冷,余二忙上前扶他到桌边坐下。 “余儿,你去歇着。”余二摇摇他的手表示不同意。 萧陌离便不勉强,黑衣男子自顾坐到另一侧,笑道:“佳人在侧,时彦就不耽误离王了,我来是跟你寻一样东西,拿完东西我就走。” 萧陌离皱眉:“墨皇子恐怕弄错了,我这里并没有你的东西。” “本皇子不会无故打扰,这东西定然在你这儿,离王把晶魂还我吧。”黑衣男子笑道。 余二在旁默默听着,晶魂是何物?这墨国皇子因何故索要? 果听见萧陌离冷笑道:“本王这里是有晶魂,但凭何给你?” 墨皇子并不急躁,笑道:“这晶魂本是墨国皇室的宝物,数年前被盗,虽不知何故到你离王手里,我也不再追究,不过,请离王尽快归还才是。” 萧陌离皱眉道:“等本王查明实情,若是你墨国的东西,本王自然奉还。” 黑衣男子笑着起身:“望离王言而有信,时彦告辞。”说罢,从正门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过了片刻,萧陌离才缓缓开口:“余儿,你去歇着吧。” 余二摇摇手,在他手心里划着:“王爷,晶魂是什么东西?” 萧陌离从怀中掏出余二从前捡到的那颗珠子,叹道:“便是这个了。” 余二接过来,很是惊讶,这颗珠子如此不寻常吗? “在你没给我疗毒的那些时日,便是这颗珠子给我压制毒性。” 萧陌离轻声笑着,浑不在意。 余二心微微扯了扯,写道:“王爷不必担心,就算是没了晶魂,也无甚关系,有了离魂草,我就能把你彻底治好。” 萧陌离笑笑:“我并不为这个担心。” 余二疑惑:“那是为何?” 萧陌离拉着余二的手将她圈进怀里,“我听萧蓝说,余儿今日好生打扮,而我去了孟小姐那里,我在想,余儿若是生气我该如何是好?” 余二看着萧陌离好看的眉眼,没有光亮却无比温柔的眼神,听着从他嘴里说出的如此宠溺的话,心情复杂难辨。 她双手不由自主托住他的脸,将唇缓缓送了上去,萧陌离怔了一下,随后便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直吻的余二面红耳赤,喘息不已。 萧陌离恨不得此时此刻能完完全全的拥有她,却还是克制住自己,沙哑着声音道:“余儿,等大婚之日,等我娶你做正妃之时。” 余二眼神微闪,看着他额头的汗水,垂眸,用食指在他胸前画着:“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 萧陌离在她耳边轻笑:“是我在乎,我要给我爱的女子正经的名分,我要让别人都无可指摘,而且……” 余二未曾注意他说的那句我爱的女子,只是在思索他未尽的话是什么。 “你身体刚刚恢复,不宜大动。” 任余二已做好心理准备,也被这句话熏得脸色绯红,捶了几下他的胸口,萧陌离心情畅快,大笑不止。 余二窝在他的怀中,却越发觉得不寻常,他的身体越来越烫,额头冷汗越来越多,人虽笑着,却似忍得辛苦。 余二忙为他把脉,待听清脉像,面上又是一红,“你,你被下了□□?!孟小姐干的?!” 萧陌离苦笑:“嗯。” 余二汗颜,没想到那孟小姐如此急切,竟然用此等下三滥的手段。看到他忍得辛苦,她心里既感动又带着点心疼,他本就情动,加上□□的凶猛,竟还能忍而不发,算是对她的体贴吧,既然她原本就打算将计就计,那… 下一秒,她的小手便抚过他的胸膛,所到之处,星星点点的火,烧灼至他的全身。 萧莫离咬着她的耳垂低语:“小丫头,你再如此放肆,我可就忍不住了。你医术了得,快给本王弄些解毒的药来。” 余二置若罔闻,嫩白的手臂微抬,轻拔下他的发簪,褪去他的衣物,红唇颤抖的亲吻上他的唇,这含义不言而喻…… 萧陌离本就情动,感受着余二在他身上四处撩拨,终是无法,微微叹了口气,在她耳边低语:“小丫头,你可别后悔。” 余二只用颤抖的身体回应着他,萧陌离再也控制不住,直到二人坦诚相对,他才拉回一丝理智,用尽全力控制住,用被子遮住余二,飞身下床,去了里间冲凉。 过了半个时辰,余二才见他湿漉漉的走进来躺下,冰凉的大手拥住余二温热的身体,在她额头亲吻:“余儿,睡吧。” 余二鼻子有些发酸,萧陌离,你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第27章 你怕吗? 翌日,余二醒来时,萧陌离还在沉沉睡着,呼吸安稳,余二缓缓凑到他唇边,轻啄了一下,准备起身,不料却被身旁人翻身压住牢牢禁锢在怀里,萧陌离此时眼睛已睁开,望向余二无神的眼睛,似乎也有了喜悦的神采,轻笑道:“余儿如此热情,我可不愿辜负。”说罢,便又俯身吻了下来,直吻到余二喘不过气来才罢。 “你这几日真的只是去揍了太子?”余二在萧陌离胸膛划着,却被一只大手反握住。 “无甚大事。你还记得初来赈灾,阻拦我们的那些人么?前些日子又在沛郡闹事,我便去处理了。” 余二点头:“那些人是太子的人?” 萧陌离点头笑:“余儿着实聪慧。” “这赵国能跟你抗衡的除了他还有谁呢?真不知,他为何如此恨你?” 萧陌离沉默了片刻,虽笑着,却能听出冷冽:“我也不知,他为何总是跟我这样一个瞎子过不去。” 余二笑着划道:“因为你太厉害了!” 萧陌离自嘲笑道:“余儿说的在理,如若我只是一个平头百姓,兴许就安生了,奈何,我生在官家,又看不得百姓受苦。” 余二握住萧陌离的手,不再说话。 不觉中,二人又睡了一回,仿佛心有灵犀似的,可能都觉得这是不可多得的十分安宁的时光罢,不约而同,睡的十分沉而安心。 *** 不晓得是因为恼羞还是其他缘故,这几日余二再没见着孟小姐露面,也是,她费心费力的张罗了半天,没想到却被自己个儿得了便宜,余二想着,她此时应该把一口银牙咬碎了儿的。 想到她的身份,余二的心不由得沉了沉。也不知到底是谁安排的她来,会是太子吗?如果太子能筹谋如此之深,也着实是个强劲的敌人,如果不是太子,那又会是谁? 如此在暗处操纵,可能连萧陌离都未意识的一切,岂不是更可怕?如果对方还不出招,那就只能把这个孟小姐带回俪都,在眼皮子底下总比暗处好。 余二所能想到的,萧陌离已先她安排妥当,沛县瘟疫的事情已圆满解决,他便让萧青先一步护送孟清雨回俪都。 而他和余二押后几日再启程,不为别的,萧陌离欲转道看望画楼西,余二也需要离魂草治萧陌离的病。 药王谷地处西南,四季如春,漫山遍野都是药草,是一座十分美丽的山谷,它并不归属于列国,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画楼西的爷爷便是药王谷谷主。 对于此次画楼西涉险为萧陌离取药,谷主老爷子是不甚愉悦的,毕竟差点要了宝贝孙儿的命。 幸而未出大事,他又看到萧陌离极为自责,便不再多说什么,该做的事情毫不含糊,那株离魂草被培护的很好,已经恢复了生机,可以随时入药。 画楼西瞧着余二生龙活虎的样子,也十分高兴,笑着调侃:“余二,你知道这离魂草可是剧毒之物,不怕一不小心把萧陌离给毒死了嘛?” 原本是开玩笑,没曾想,余二神色却真的有些凝重,其实,她也没有十全把握的。 毕竟,她所有的诊断和治疗都是推测,幸而有些效用,可离魂草确是剧毒之物,爹爹医书上有记载以毒攻毒的法子,但也从未见人真的用过,稍有不慎,便会没命。 终于到了这一日,端着以离魂草,七步蛇的毒牙,蟾蜍的癞皮,蝎子的毒尾熬制的一碗毒药,纵是余二也头皮发麻。 她有些担忧的问萧陌离:“你怕吗?” 萧陌离却笑着摇头:“不怕。”这药若有用,那他便不用再拖着这个半死不活的身子,若无用,却也是天意。 若说真的有什么,那便是,舍不得你罢,萧陌离心里道。 余二也无别的法子,必得这一步,才可能彻底治他的毒,治好他的眼睛。否则,他会一直痛苦的挨日子,一日不如一日。 萧陌离笑着接过药,一饮而尽。 不多时,便见他满头冷汗,嘴唇发紫,青筋也全部鼓起,拳头被握的咯吱咯吱响,但却一声不吭,他怕吓着她…… 余二紧握着萧陌离的手,静静地等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见着萧陌离脸色逐渐惨白, 呼吸变得微弱,余二的心也一寸一寸的往下沉,她浑身都在不由自主的颤抖,心里满是恐惧,他如此信任自己,可是这个法子若真的害死他,该怎么办?! 就在余二整个人濒临绝望的时候,萧陌离却猛坐起身,拼尽力气,吐出一口黑血来,随后便一头晕了过去,人事不知。 余二忙替他把脉,终于,他心口的那股毒血被逼出来了…… 最后一口气松下,她虚弱的瘫坐在床边,身上的衣物早已被冷汗浸湿,竟不比萧陌离的少。 不过,总算是把你救活了。 第28章 这主意不错。 第六日清晨,萧陌离缓缓苏醒,睁开眼睛,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光亮,虽然影影绰绰,但再也不是一片漆黑。 他看见门被推开,一个人影逐渐朝他走来,萧陌离勾起嘴角,缓缓露出笑容,眼睛里闪着光:“余儿,我看到你进来了。” 余二惊喜的抓住他的手:“你能看见了?” 萧陌离笑着点头:“很模糊,但是能感觉到光。” 余二兴奋的在他手心划着:“那便好,再休养一段时日,你定能重见光明。” “嗯,到那时,我便能看见你。”萧陌离笑着一点一点抚摸余二的脸,仿佛要在脑中把她的模样勾画出来似的。他真的很想见一见这个他早已放在心底的小丫头,是何模样。 余二神色复杂,良久,轻轻的在他手心划着:“我容貌丑陋,兴许会让王爷失望。”萧陌离笑道:“在我心里,没有比余儿更美丽的姑娘。” 余二将脸贴在萧陌离的掌心,久久无言。 在药王谷休养了一段时日,二人才准备启程回俪都,临行前,画楼西约了萧陌离喝酒,他爷爷觉着他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不许他跟去。 他是真的高兴,喝的畅快,絮絮叨叨说了这些年萧陌离受得罪,十分感慨,萧陌离知他为自己高兴,笑着道:“如何你也变得如此婆婆妈妈?” 画楼西又灌下一口酒:“哈哈,我是羡慕你,眼睛快好了,又将要娶到一位医术高绝,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萧陌离嘴角噙着笑,也抿了一口酒。是啊,这十来年所受的罪,似乎都已经被如今的幸福回报。 “你的病已无大碍,我也该放心做自己的事情了。”画楼西叹道。 萧陌离点头,深知他为这几年为了自己身上的毒,花费了许多精力。 “可有她的消息?”萧陌离碰了碰他的酒杯。 画楼西又喝了口酒,惆怅道:“不只是有了消息,还知道了她的身份,她原是墨国的公主,墨时钰,怪道这些年天上地下的竟寻不着。” 萧陌离也有些惊讶:“竟是墨国公主?!” 不由调侃道:“看来,你这追妻之路漫长的很。” 画楼西觑了他一眼,悠悠道:“你可别幸灾乐祸,你以为把余二那丫头娶到手就万事大吉?万一哪天她知道你知晓她的身份和她的图谋,你以为,她还会如此乖乖的待在你身边?” 萧陌离喝了一口酒,默了半晌后方叹道:“此生我认定了她,便只有她。即使她要我这条命,我也当还她。” 画楼西看他那怅然的模样,又笑的没心没肺:“那你就好好疼她,要好到让她离不开你。哈哈哈哈……” 萧陌离闻言,思忖半晌:“这主意不错。” *** 余二正躲在药房里制药,并不知二人正在谈论着她,相比他俩,她反倒没有太高兴,更多的是忧虑。 离京两个多月,她不知阿昱过的如何,是否平安,也不知道此番回去面对那些心思叵测的人,是否能顺利大婚,还有如果她真的报了仇,是否能顺利带着阿昱离开,如果离开,他们又将往何处。 萧陌离是被画楼西扶到卧房里的,余二很是惊讶,他从前给她梅花醉喝,喝了很多,她醉过去,他都没有任何不适,如何今日竟醉成这样子? 画楼西给了她一个无辜的眼神,忙解释道:“他今日只喝了半小坛子,我也不知怎么就醉的如此厉害。” 余二只得无奈的服侍他上床躺下,给他擦了脸脱下鞋子,正准备吹灯离开,却被一直大手拽住,一个用力便将她反压在床上。 她的脸上不由泛起红晕,盯着压在身上的人,萧陌离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面孔微红,气息扑在余二的脸上,让她有点羞涩的别开了脸。 “我家余儿不是一向很主动的么?”萧陌离低低的笑着,声音因醉着带着一些沙哑,此时却魅惑至极。 余二推了推他,推不动,便在他胸前划道:“王爷,你醉了,明日还要赶路,你要养养神。” 萧陌离抚摸着余二的脸,小小的一张,笑道:“余儿,唤我离。” 余二愣怔了片刻,抿嘴一笑,便在他脑门上写下一个“离”字,然后又在他左脸写下一个,再是右脸,如此,直到把她手所能及的地方写满,越写越觉得有趣,终是忍不住伏在他的胸前吃吃的笑起来。 听见她笑的如此开怀,萧陌离也跟着笑起来,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俯身在她额头印上了一个吻,便翻身躺在余二的身侧,一只胳膊让余二枕着,另一只搂着她的腰:“余儿,安心睡吧。” 余二轻轻点头,便窝在萧陌离怀中,静静睡去,十分恬静。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习惯了萧陌离的怀抱,习惯了他身上凉凉的药香味儿。黑夜中萧陌离轻轻抚摸着余二的头发,眸子透出晶莹的光。 次日临行时,药王老爷子送了许多珍奇药材与余二,说她是块料子,以后若是有机会,还可以再来药王谷切磋切磋医术。 因此一路上,余二都是咧着嘴的,药王谷可是许多医者向往之处,能被谷主这样称赞,她由衷的高兴,她的医术皆为爹爹亲授,想必爹爹知晓,也会十分高兴罢。 回京一路畅通无阻,比去时顺利的多。 小叶见了余二,高兴的又蹦又跳,竟视她从前心心念念的王爷如无物,萧陌离笑着摇头,便去了书房,留着她小姐妹二人叙话。 “余二余二,你去这么久,我都快想死你了,烤红薯也没人吃。” 余二笑着看她,努努嘴,意思不言而喻,她现在正饿着呢,快把好吃的拿来。 小叶忙摆手,嘿嘿笑着:“现在还不到晌午呢,不急不急,你先给我说说这两个月你在外面发生了哪些趣事,我再去拿。” 看着她急切的模样,余二故意卖关子,比划给她:“有趣的事情多着,慢慢跟你说,王爷和我都还没用饭,先把我喂饱我好说。” 小叶只得赶忙做了几个拿手菜,守着余二,让她边吃边给自己讲。 余二于是把灾情如何严重,他们如何救人挑了几件给她说,听的小叶唏嘘不已。 正说着,小二忽然一拍大腿:“正想问你,怎么好端端的又来一个姑娘?” 余二便把如何把王爷卖了换药材的经过说出来。 小叶震惊到说不出话。她家神勇英俊的王爷竟然被一个药材贩子逼得卖身?? 气愤之余不免又替余二忧虑:“余二啊,那个孟姑娘感觉心眼子要比你多呢,有娘家撑腰,有钱,关键……还比你漂亮,会不会把王爷抢走?” 余二点点她的脑袋,嗔笑:“公主不是比她更漂亮更有钱,娘家还有国君撑腰,王爷不是也没娶她?” 小叶懵懂的点点头,还真是。 “说不定王爷就喜欢我这样没钱没后台人还丑的呢?别担心。” “……” 第29章 想笑便笑吧。 正说的热闹,只见萧伯微微气喘的急步走来,往书房里去。 “王爷,圣旨来了。许公公在厅上等着您接旨。” 接着便听见萧陌离毫无波澜的回应,仿佛早已知晓,余二其实也能想到,大抵是奖赏萧陌离的旨意,毕竟当初因为人家违了圣意而盛怒,被撵了去赈灾,现在人家把事情做的极好的回来,面子上也该是好好奖赏的。 余二便也跟到前厅接旨,果然如她所料,旨意上说离王赈灾有功,赏黄金一千两,白银一万两,各色绫罗绸缎五百匹,另,赏赐美女宫人四名。 这赵帝果真是睚眦必报,如此功劳还要给人下软钉子,余二低头冷笑。 他对萧陌离的疼爱到底有几分真心?萧陌离如此聪明的人,难道没有半点觉察? 余二抬眼看着此时忽然颤颤巍巍起身,手握在唇边咳个不停的男人,眉目清朗,薄唇轻启,淡声道:“微臣谢王上,金银尚可,美人恕臣体弱,咳咳……恐,无福消受。” 许公公说话客气,却不给人拒绝的余地,笑着应道:“离王爷,王上旨意岂能随意收回?王上也说了,美人若是不做侍妾,留着做丫头也好。”说罢便行礼告辞。 余二抬眼,看着面前四个别样的美人,环肥燕瘦,黛眉粉颊,都有不同的风情,此时正都含羞带怯的朝着萧陌离看去。 萧陌离面容沉静,看不出喜怒,淡声吩咐:“王上既如此说,那便安排给孟姑娘使唤吧。” 方走几步,又见他回头,朝着萧伯问道:“小叶现在是不是缺个打下手的?那便安排一个给她。” 说罢,便上前携了余二的手回了离院,只留下四个美人风中凌乱。 萧伯一愣,王爷何时连厨房的事情也知晓?却也半刻不耽误的安排收拾了几间下房安顿她们,心里又奇怪的很,从前王爷身边是没有一个女子的,这短短几个月,余姑娘孟姑娘,将军夫人给了几个丫头,连王上都来凑热闹送几个,王府的屋子都快住不下了。 余二一路走着一路耸动着肩膀,萧陌离在前缓步走着,淡声道:“想笑便笑吧。”余二实在忍不住,揪着萧陌离的衣袖便大笑起来。萧陌离宠溺的摸摸她的头,也勾起嘴角。 “王爷,十日后我们便大婚了。王上会来观礼么?”萧陌离身形一顿,片刻后问道:“应当会,余儿想让王上来?” 余二随意道:“嘿嘿,随口问问,来不来的也不甚要紧。” 萧陌离应声,也轻声道:“余儿,你可还有其他亲人?” 余二心头一滞,迟疑了一会儿,才缓缓写道“没了。”萧陌离点头,便不再做声。 她此时内心也十分复杂,也许再有十日,自己就要永远离开,这些时日发生的事也将永远变成一场幻梦,她抬头看着身旁的男子,光华耀眼,清朗夺目,心里竟溢出丝丝缕缕的酸楚。 不由揉了揉眼睛,主动挎上萧陌离的胳膊,静静地朝前走,幸而,她将把他的眼睛治好,给赵国百姓留下了一个心系他们的王。 *** 萧陌离和余儿回俪都时间太晚,大婚也有许多事情要准备,萧陌离忽然变得异常忙碌,余二也要制喜服首饰,学习礼仪,二人竟好几日不曾见面。 余二同时也在准备另外一件事,她能信得过的人不多,惟小叶一个。于是这日,她便告诉小叶,城西一家豆腐作坊老板心善,在她初来俪都时候对她多有照应,想让小叶代她送一封信并带些礼物过去。 小叶没有怀疑,兴匆匆的走了一趟。余二担心给小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未曾告诉礼物中还另有一封私信。那信里有四千六百两银票,她嘱托阿昱去墨国赁下一处居所,如若事成她自会寻他,如若有意外,也足够他一生无虞。 一切准备妥当后,她仍旧侍弄那些花草,顺便听听小叶带给她的八卦。 说到厨房帮忙的那个美人,刚去一日便切了手,第二日便砸了脚,现在可怜兮兮的在养伤。 又说到孟姑娘手下侍候的三个美人还仗着是王上赏赐的,看不上孟姑娘侍妾的身份,被孟姑娘罚跪,她们告状到王爷处,王爷只轻飘飘说了一句:“王上说可做丫头,就应守丫头的本分,否则便撵出府去。” 小叶边说边露出忧虑神色,“咱们王爷真的宠爱孟姑娘呢,几个美人怎么不分给你?” 余二笑笑:“没有不是更好,落得自在。”王爷那是给她转移矛盾呢,现在赵帝跟赵青岚估计又要恨死这个孟姑娘了吧,毕竟才情相貌都是一等,对他们而言,这个才更有威胁。 想到此,余二心里划过一丝暖意。 此时萧陌离正在书房听着萧青的禀报:“主子,属下这些时日去墨国,打听晶魂一事,确实有些收获,那墨时彦所言非虚,晶魂乃墨国皇室之物。但似乎从前皇室之人并不知晶魂已失,近日才传出消息,故而墨皇子秘密的四处找寻。” “嗯。下去吧。继续留意墨皇室跟晶魂有关之人。” 萧陌离揉了揉太阳穴,他寻了这么些年,想知道当年赠送他宝物的到底是谁,却未曾想到,竟然跟墨国皇室有关联。 那他身上的毒,会跟他们有关么?他早知害他的不止太子一个,却也没往平日相安无事的墨国处想,呵,想害他的人着实不少呢。 冬日暖阳,少有的好天儿,余二正看着制衣坊送来的喜服首饰,小叶兴匆匆的跑了来,“姑娘,萧二少爷带着个少年来王府,听说是救了二少爷,王爷已在前厅,也让你去见见呢。” 余二便简单收拾了一番,径自到了前厅,等看清那少年模样,一时万分震惊,竟愣在那里,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她一直挂念于心的亲弟弟,阿昱!片刻间心里已是百转千回,疑惑忧虑欣喜齐聚于心。 还是萧程新笑嘻嘻的开口:“嫂嫂,你这样看着我的兄弟秦昱,哥哥是会吃醋的。”余二这才回神,强压住内心翻滚的心绪,点头微笑示意。阿昱抬头看到余二,十分欣喜,但只是快速的看她一眼,便低下头,自然的给她行礼。 见礼后,众人见萧陌离伸出手,柔声道:“余儿,到我这儿来。”余二上前自然握住他的手,坐在他身侧。 “手怎生这样凉?”余二在他手心划道:“许是衣服穿的少了,客人已见,我这便回去添衣。”一旁的秦昱见此,低垂的眼睛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萧陌离点头,只听萧程新眨着眼笑道:“哥,我跟先生告假,等你大婚之后方回去,秦兄也同我一起。” 萧陌离点头朝着秦昱的方向微笑,“你此番救了程新,本王十分感激。便在府里安顿吧。”余二侧身出去,只听见阿昱在身后道:“谢王爷,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余二急急回到离院,便让小叶打听缘故,原来是萧程新从书院回府之时,在一城郊碧湖处玩耍,不慎落水,他是个旱鸭子,恰被秦昱公子碰到给救下,后来听闻秦昱公子也是要回俪都,便相邀一同回来。 余二沉思,看来阿昱还未回到姨母家看到她的信,此时他来王府,反倒让自己不好行事起来,万一有意外,阿昱定不能全身而退。 要尽快找机会见到他,让他离开王府为是。想至此,余二便跟小叶比划:“你去告诉王爷,二少爷难得回来,晚上我们便置席为他接风。”意料之中,萧陌离也同意。 晚宴进行到一半,酒至微酣,宫里忽来了旨意,王后宣离王进宫。 余二有点惊讶,这王后萧如月是萧陌离的亲姑姑,听闻很受赵帝宠爱,但是她却行事低调,与世无争,连她女儿在萧陌离这里碰壁她都未置一辞,余二直觉,这次她找萧陌离,定与他们的婚事有关。 第30章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果不其然,王宫内,萧王后和萧陌离正在对奕,用的也是特制的方形棋子。 “离儿,你果真要立那丑颜哑女为侧妃?” 萧陌离放下一子,声音坚定:“嗯。” 萧王后挑眉:“那你能否告诉我,这丫头的好处?” 萧陌离缓缓道:“姑母,好处我无法说尽,就是看着顺眼。”说罢停顿了会儿,又柔声道: “此外,本次去沛郡,我遇到一个孟姓女子唤作清雨的,比起余二的体贴,她才称得上是我的红颜知己,我也正要请旨。” 萧王后眉间露出一丝愁绪:“你从前都不亲近女子,为何近日如此容易动心?你……当真不考虑岚儿吗?她可是打小就喜欢你的紧。” “姑母,我只当她是表妹,别无其他。”萧王后放下了一颗白子,胜负已见,便叹了口气: “罢了,你退下吧。” 此时的赵青岚在屏风后听的咬牙切齿,悲怒交加。 待萧陌离走后,萧王后爱抚的将赵青岚拥到怀里:“孩子,这或许就是命,认了吧。” 赵青岚满目含泪:“母后,儿臣不想认命,儿臣请求您最后一件事,让那余二来宫中几日, 我倒要看看她这个又丑又哑的丫头,到底有何本事。” 萧王后有些迟疑,岚儿的骄横性子,难免做出过激的举动来,但看到她那伤心欲绝的神情,她又不由心软,只能点头答应。让岚儿发泄发泄便罢了,有自己在,至少不会闹出大乱子。 而萧陌离进宫,正如了余二的意,她借故要去添衣先离席,又使了个眼色给阿昱,片刻后阿昱借口要入厕,也跟着出来。 余二将一早准备好的字条塞给秦昱,秦昱快速看过,甚是震惊,忙小声道:“阿姐,你这几个月来不让阿昱主动联系你,阿昱甚是想你。机缘巧合,我救了萧二公子,便同他一道来了王府,想看看你,何曾想,何曾想,你竟然想要趁大婚时对赵帝下手,阿姐,阿昱不会留着你一人冒险的,既如此,我便更不会离开。” 余二又急又气,快速的写道:“胡闹,你在这里,阿姐就更不易脱身……” 还欲再说,见有人来,便各自散开。却不知道,在暗处的孟清雨已将秦昱的对话悉数听去,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原来余二还有个弟弟,而且他们还想刺杀赵帝,这可是在主子和离王跟前立功的好机会。 只是孟清雨不知道的是,她的信刚一送出,就被萧陌离的暗卫跟踪并拦下,此时暗卫正向萧 陌离禀报:“主子,孟清雨果然是太子的人,信鸽是往太子府传信的,而秦昱小公子正是余姑娘的弟弟,洛清昱。” 萧陌离听罢点点头,摆摆手示意暗卫退下。这是天意吗?洛老先生的一双儿女救了他们兄弟二人,他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冬夜寒凉,余二蜷在被窝里无法安睡,她正在发愁,要如何让阿昱乖乖离开王府,想的出神时,身体便被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拥住,耳边是萧陌离低沉的嗓音:“余儿,还未睡着?” 余二点点头,像猫儿一样往萧陌离的怀里拱了拱,在他胸膛划着:“冷。” 萧陌离又紧了紧怀抱,亲了亲她的耳朵:“本王陪你。” 余二笑着故意推推他:“你比我还冷。” 萧陌离也低笑更拥紧了她:“那余儿替我暖暖。” 余二凑近萧陌离,在他唇角印上一吻:“王后找你何事?”萧陌离反客为主,在余二唇边缠绵了许久才道:“无甚大事,问问你罢了。我告诉她,我喜欢你,你在我身边我就高兴,她便不说什么了。” 说罢,翻身将余二压在身下,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她的鼻间:“小余儿,我如此喜欢你,你呢?”此时的萧陌离,目光灼灼,余二恍惚觉得他像是能看见了似的,他认真期待的神情,让余二鼻子有些发酸。 想到屈指可数的几日时光,她心里发闷,沉默了半晌,才一笔一画在他胸前写道:“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得了余二的这句话的萧陌离,眸色幽深望不见底,冰凉的唇轻柔的覆上余二的,极尽缠绵,似要把她融入他的身体。 待余二入睡,萧陌离在她额前印上一吻,微微叹气,余儿,希望你不要怨我。 余二想着,如果能这样和萧陌离一起过几天平静日子,也很好。奈何天不遂人愿,王后的一道懿旨,打碎了她的美梦。 懿旨上说她如何谦恭,如何贤淑,如何温良,特许她从王宫内出嫁,赐予她无上荣光。余二接了旨,边收拾东西,边叹气。 萧陌离悠悠的喝茶,淡淡说了句:“多带点药。”余二一脸惊诧,难道他已算准此时进宫,自己定会受伤,竟说这样的风凉话? 正欲质问,又听他补充了一句:“最好是不要命,却能让人生不如死的那些。”余二更为惊诧,这厮的意思,她要是被欺负了,可以反抗? 余二立即转悲为喜,狗腿的扒拉着萧陌离的手道:“王爷,你喜欢玫瑰清茶,五月槐花还是雨前龙井?” “……” 萧王后容貌美丽,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没有余二想象中的严肃,眉眼竟有些可亲,跟萧陌离倒是有几分相像,余二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是跋扈的青岚公主的娘。 她说话温柔可亲,语重心长。 “本宫知晓你不会说话,我说几句你听着,离儿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性子是闷了些,但是最重情义不过,他既然看中了你的体贴,你便好好照顾他。本宫还会再为他物色合适的正妃,你当恪守本分。” 余二忙点头,萧王后又打量她一番,欲言又止,但最终没说什么,赏赐了一些东西便让她退下,余二还在想着这关过的怎的如此容易时,回到偏殿,就见赵青岚正好整以暇的等着她…… 她行了礼,目光平静的看着赵青岚,赵青岚十分恼怒,上前便要煽她巴掌,举起的手却被余二一把抓住,余二走到书桌前波澜不惊的下笔:“青岚公主,离王装作宠我,也只是想要借我拒绝你,你当知,就算杀了我也无用。没有余二也还会有余三余四。” 赵青岚怒极反笑:“呵,你如此了解他吗?” “不敢,只是奉劝公主,强求没有善果,北国太子兴许还是一个好归宿。” 赵青岚看着面色无波的余二,强忍着眼泪:“哈哈哈哈,你以为说这些我就会饶了你吗?” “你杀不了我,真把我弄伤弄残,也只是给王后添麻烦,也把你跟离王拉的越来越远。” 赵青岚突然诡异的笑道:“我当然不会杀你,因为不久你也能体会到和我一样的痛楚,哈哈哈哈哈哈……心里的痛,比身上的痛可深刻的多。” 说罢便转身离开,并没有其他为难,但她最后的话,却让余二心里涌出一丝不安…… 第31章 余儿,我只与你。 次日一早,余二便明白了赵青岚说那些话的意思,王后宫里的小婢在她周围窃窃私语,许是故意的,一盏茶的功夫就让她听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离王一早便向赵帝请旨收回赐婚余二为侧妃的旨意,改立清郡孟府闺秀孟清雨为侧妃,赵帝本来大为光火,但因离王赈灾除疫有功,便勉为其难的同意,择定五日后成婚,而余二还送回离王府做奉茶婢女。 小婢们或嘲弄或同情的看她,余二稳了稳心神,面上看不出一丝异样,听着王后的贴身宫女过来告诉她准备回府,王后赏赐的话,便跟随着跪谢王后,王后看着她一副娇弱却稳重的模样,心中怜悯,也只轻叹了口气:“回府好好伺候吧。”余二点头,便随宫人出了王宫。 在马车里回府的路上,余二一直在想,萧陌离此举的目的。是为了让孟清雨背后的人暴露吗?可是此时收回给自己赐婚旨意,目的何在? 这两个婚事在她看来并不相干。此时婚礼取消,她就见不到赵帝,还如何复仇。 萧陌离到底还是不信任她的,前一晚还在告诉她喜欢她,然后就在没给她任何消息的情况下做了这样的决定…… 心中不免自嘲,自己还在想着如何不舍离去,其实他可能只是逢场作戏。她自始至终和他的交集都是交易,他予她方便与保护,她医治他的眼睛。 那些温暖有趣的事情,也许不过是无聊时光的消遣罢了。 回到王府,只有小叶站在门口眼泪汪汪的接她,小叶说,王爷还要她搬回花苑去住,让小叶做她的贴身丫头。余二心沉了沉,比划:“王爷还说了其他什么没有?” 小叶摇头,“不曾。” “那王爷呢?” “他在书房。”小叶不敢说,他身边还有孟姑娘陪着。 她也十分生气,为何一夕之间,王爷就对余二如此冷漠,好好的赐婚突然要收回,难道真如其他丫头所说,王爷腻烦了余二,要抛弃她了么。 她真的心疼余二,这让余二以后在王府还怎么待下去呢? 余二勉强笑了笑,“王爷这个安排不合规矩呀,我都是丫头了,怎么还让你来做我的丫头呢,哈哈。” 小叶恨铁不成钢的道:“此时你不为将来发愁,还关心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呢?” 余二笑笑,不曾答言,忽然想起来极重要的事,便问小叶:“那秦昱小公子呢?” “二少爷听说王爷要退婚,非常生气,跟王爷吵了一架,吵完就离开王府要回书院,那秦昱小公子也一道走了。” 余二听如此说,便松了一口气,离开便好,在此处太危险。她什么都掌控不了,一朝天上一夕地下的。 旋即笑着比划:“小叶,以后咱俩就相依为命了喔。”小叶白了她一眼,当真是没心没肺,看来她白担心了。 此时书房内,萧陌离正在练字,只有萧赤在一旁欲言又止,萧陌离道:“她回来了?” 萧赤应声“是的,主子。” “嗯,派人保护好她和清昱。” “是,主子。只是您是否要去跟余姑娘解释?属下担心她会误会主子。” 萧陌离手里的笔顿了一下,片刻后道:“不必了。” 等了好几日,都未见萧陌离踏进花苑一步,也不曾让他的亲信带来只言片语,余二心里仅存的几分希望也已破灭。 她想,此时,只要他来解释几句,无论是什么理由,她都会相信,都会原谅。 可是,寥寥几句话他都不愿意给,果然,他之前的那些关切爱护都是做戏的,余二笑自己傻,她如何就相信他是真心待她?但回头想想,自己不也一直未对他坦承? 原来,一切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王府里热热闹闹的在准备侧妃婚礼,她这院子偏,很安静,正如几个月前离王凯旋的时候, 余二自嘲,折腾了几个月,命差点搭进去,没曾想,又回到了最初时候,她此时有点想画楼西在,可以放心的畅快的喝几口酒。 “怎么,那萧陌离果然被别人抢走了?”一声揶揄入耳,余二抬头看去,一身黑色锦袍,温润潇洒,却是墨国皇子墨时彦。 余二没睬他,兀自泡茶,墨时彦自不客气的在石桌旁坐了,端起一杯茶便喝,余二任由他去。 “嗯,不错,是玫瑰蜜露茶?”余二见他尝了出来,瞄了他一眼,轻轻点头。 墨时彦有些得意,他喜好风花雪月,所以涉猎甚广,所识颇多,尤对这些雅俗共赏,在别人眼里不务正业的东西感兴趣。 “哎,丫头,你家王爷什么时候还我东西?” 余二无奈,拿出纸笔写道:“墨王爷,王爷欠你东西,你找他去,何必来找我?且王爷是赵国的王爷,不要总说是我的。他现在可娶了别人呢?” 墨时彦笑笑:“好,那我便不提他。”抿了一口茶,又接到道:“既然那离王如今不打算娶你,你不如跟着本王?” 余二不在意的笑,回他:“跟你回去?帮你泡茶么?”墨时彦摇头,眨巴眼睛:“我娶你,给萧陌离那厮添堵。” 余二:“……” 闲聊一阵,墨时彦便飞身离开,余二仍旧泡着春茶赏着梅花,小叶给她披上一件斗篷,那斗篷有些眼熟,哦,想起来了,是在清郡的时候萧陌离送的。 心沉了沉,余二抬头看天:“小叶,看样子又要下雪了。”小叶点点头,脸上尽是愁闷,她不晓得王爷怎么说不要余二就不要了,她也不晓得刚才余二见的那俊俏男子是谁,为何说要娶余二。 余二捏了捏她的脸,笑着比划:“下雪天最适合吃烤红薯喽。” 小叶一脸无奈:“今天可是王爷娶侧妃的日子,你还有心情吃烤红薯?!”余二认真的,期待的点点头。小叶无奈的摇头,便转身去泥窖里挖地瓜。 隐隐从前头传来鼓乐的声音,欢快热闹,更显得这小院子凄清,余二感到迷茫,不停的回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忽然觉得自己十分悲哀,她一直知道这世道的不公,所以才隐姓埋名,想先养活自己和弟弟。 巧的是她来了离王府,然后她便想,既然来到离王府,那就离真相更近一些,机缘巧合,她靠近了萧陌离的身边,离得越来越近时,她就想弄明白当年的事,就想要报仇,可就在她以为只 有一步之遥时,啪,现实又将她打回原处。呵呵。 现在萧陌离将她扔回了这个院子,她不晓得下一步该如何,没有萧陌离,她要靠近赵帝,简直痴心妄想。 但她也深知,别人给予的,终究是镜花水月,只有自己拿在手里的,才是真的稳妥。 已经入夜,鼓乐声渐消,余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黑暗中闻得窗子动了动,接着便被一个熟悉的怀抱拥住,带着淡淡的药香味,余二眼睛酸涩,倔强的闭着眼睛,一动未动。 她恨自己不争气,被取消赐婚她没哭,被冷落了几日她没哭,为何,萧陌离就这样拥住她,她忽然就涌上满腹的委屈,她明明想再也不理他了。 可现在,如果不咬紧嘴唇,她生怕自己会嚎啕大哭。 萧陌离翻转过余二,冰凉的手指拂过她的眉眼,擦拭掉她眼角的泪,抚摸过她的唇,轻叹一声:“余儿……” 二人的呼吸交缠着,萧陌离冰凉的唇覆上余二的,余二紧咬着唇不张开,萧陌离叹道:“余儿,松开,再咬就要流血了。”说罢便用舌头轻轻舔舐亲吻余二,在她的贝齿间打圈。 余二气恼,想也未想,便咬住他的唇舌,萧陌离闷哼一声,却未挣扎,直到余二闻到了唇齿间的血腥味才如梦方醒,忙松开了嘴。萧陌离趁势唇舌便与余二纠缠,直到余二喘不过来气方罢。 “王爷今日洞房花烛,来此欺负我却是为何?” 萧陌离轻拭余二眼角的泪,缓缓道:“余儿,如要洞房花烛,我也只与你。” 余二冷笑,在他胸前疾书:“王爷好没道理,有机会时你弃之如蔽,今日却说这样的话。” 萧陌离轻叹:“余儿,再等些时日,本王自会与你解释。” 余二写道:“王爷大可不必,我只一小小婢女,不敢当。” 萧陌离无奈叹气,片刻后柔声道:“余儿,你往床里面挪挪,本王有些冷。” 余二本不想理,但触到他冰冷的身体,虑及他身体尚虚,便往里挪了挪,兀自面对着墙睡。 萧陌离紧紧拥住她的身体,下颌抵在她的发间,手指与她交缠,余二挣扎不动,便随他去了。 第32章 果真,人心是最易变的。 次日一早,余二睁眼时,萧陌离已不在身边,恍如从未来过。萧陌离真把自己当成暖床丫头了么,还是见不得光的那种。 摇摇头,瞧瞧窗外,果然下了一场大雪,余二忙起身,打算存些梅树上的雪水,梅花清寒,雪水冷冽,用来做茶水甚好。 好不容易寻得个大瓮,折腾了整整半日,才给装满,埋在了梅树底下。 小叶神秘兮兮的拎着食盒回来,脸上挂着笑,凑到余二身边,悄声道:“余二,我方才去厨房的路上,见孟侧妃和王上赐给王爷的那几个丫头打起来了。” 余二挑眉,孟清雨竟然未沉住气,和丫头们打起来,着实令人惊讶。 “我悄悄问从前交好的小丫头,她说昨夜洞房花烛夜,王爷好像未宿在侧妃那里,那几个丫头就暗地里嘲笑侧妃,侧妃就让人掌了嘴巴子,那些丫头仗着是王上赏的,便闹起来,几个人竟把侧妃给打了。” “如此大动静,王爷怎么说?” “王爷罚了那几个丫头的月俸,斥责了几句,给孟侧妃赏了一堆的东西。” 那孟清雨惯是能装,如今受了这样的委屈还不知要找谁撒气呢。余二边听八卦边用了午膳,还未放下碗筷,就见一小丫头趾高气昂的来到院内,眼睛朝天道:“孟侧妃让余二去泡茶伺候。” 余二笑笑,点点头,让小叶回她:“稍候就到。” 小丫头撇了撇嘴:“快着点,别让侧妃等久了。” 余二点头,那丫头便急急忙忙的前面领路。小叶有点担心的看着余二,余二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便准备了几种茶叶随着那丫头离开。 孟清雨住在落雨阁,距离离院不甚远,余二抬头看着孟清雨,明艳的脸上有些憔悴,额头上还有一块青紫,想必便是丫头打的。 她忽然想起她那时跟夏荷吵架,她装着嘴角出血,萧陌离趁机便把夏荷撵了的事。 见孟清雨似笑非笑的看她,余二面色沉静,写出来:“不知侧妃要喝什么茶?” “王爷从前常喝的,泡上一壶吧。” “这……” “怎么,你这小婢,王爷常喝的泡给我,委屈你了?”孟清雨语气不善。 余二笑笑:“侧妃息怒,并非如此,只是王爷身体需要将养,故从前常喝的是黄连茶,有药用之效。” 孟清雨咬牙,从前王爷待这哑巴丑颜丫头就有不同,宠爱非常,在清郡时候都未给自己好颜色,如今王爷不娶她,她还如此淡定沉静,实在是让人看不惯。 “本妃与王爷乃是夫妻,王爷喝得惯,本妃当然也喝得惯,如此多废话。” 余二仍旧是笑着点头,孟清雨皮笑肉不笑的道:“说起来,从前我们还是姐妹相称,没想到短短时日,你就成了一个丫头。” “余二不敢。王爷本就是朝三暮四之人,如今成了丫头,余二十分高兴。” 孟清雨:“……” 丫头们:“……” 正说着,茶已煮好,余二端着递给孟清雨,孟清雨晃了一下,茶盏预料之内的摔到地上,热茶溅了余二一身,连带手背也被烫了一块。 她忍着未出声,却听见孟清雨尖利的叫声:“大胆贱婢,胆敢如此诋毁王爷,行为还如此粗笨,本妃仁慈,便罚你一个月月俸,跪在雪地两个时辰。” 这本在余二意料之中,孟清雨受了委屈,不敢朝着王上赐的丫头发泄,便找她撒撒气,她现在就是一丫头,只能忍着,但是她给孟清雨身上也下了点毒,不会比她好过就是。 不过雪地里是真的冷,雪水已经浸透她的膝盖,等两个时辰到时,她已经是嘴唇青紫,全身冷的发抖。 小叶含着眼泪将她掺回花苑,煮了一大桶热水,给她泡澡驱寒。边喂她姜汤边哭:“王爷果真是无情的人,好歹是把你收过房的,如今不喜欢了,也不能任由别人如此糟践啊!” 余二心里涌起一阵悲凉,那时她被假欺负了,他都为她做主,而今受了这些,他也还是不闻不问。 果真,人心是最易变的。 说要给她解释,可为何以后才能解释?说到底,不过是托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提醒小叶祸从口出,小叶才委委屈屈的闭了嘴,给她擦拭身体,将她的手包扎起来。 此时离院书房内,听着暗卫的禀报,萧陌离冷声吩咐萧赤:“去,让那个女人尝尝百倍的痛苦。” 萧赤应声:“是,主子。” “让你找人揍墨时彦的事如何了?” “主子,已经揍了,鼻青脸肿的,怕是十天半月下不来床。” “很好。” 此时,墨时彦躺在客栈房间内,咬牙切齿,萧陌离这个无耻之徒,借着还晶魂,他松懈之时,竟然给他下药狠揍一顿,简直太丢脸了。 想来想去,没别的事,也就是他说了要带走那个小丫头的话,果然,不出他所料,萧陌离还挺在乎那个哑巴丫头的,那他弃之不娶的用意何在? 呵,萧陌离,你越是在乎,本王越是不让你好过。 那日雪地罚跪,余二染了风寒,她自己便是大夫,知道不甚严重,未放在心上,可小叶心疼的不行,一天给她做上五六顿,皆是美味,余二觉得自己生病反倒会长上几斤肉。不由揉着小叶的脸蛋感叹:“小叶叶,你对我真好。” 小叶开怀笑着:“咱俩是朋友呀,没曾想我敬仰的王爷竟是如此绝情之人,我再不仰慕他,以后就咱俩相依为命。” 余二狠命点点头,小叶忽然想起来,凑近余二:“余二你说是不是现世报,我听闻那孟侧妃,这几日病的可怜,全身长疹子,抓挠的不成样子,自己洗脸,还把脸给烫伤大半,那容貌怕是无法恢复,然后躺在床上,还能掉下来把腿给摔断了。” 余二有点诧异,那疹子是她下的手,可她出的意外也着实太惨了些。让她反而有些内疚,于是将一瓶治疗烫伤,且有祛疤神效的药膏拿给小叶,叫她送予孟侧妃,那孟清雨若用,是她的造化,她不用那便是天意,自己也算是尽力了。 不多时,小叶气愤的回来道:“我刚送去就被她气恼的摔了,白白浪费一瓶子好药。”小叶跟在余二身边,知她医术很是不错。 余二点点她的额头:“也不是十分珍贵的药材,你若喜欢,我再制些也使得。” 小叶摇头,给余二披上一件衣服:“罢罢,我倒希望我一直安安稳稳的,不生灾用不上的好。” 余二赞赏的点头,小叶果然活得简单通透。 “再过几日,便是除夕了。余二,除夕时候你想做什么?” 余二笑着摇头,她并没有什么能做的,她想阿昱,但是不能去找他。正想着,见萧伯步履急促的过来,慈爱的朝小叶二人道:“王爷明日要去梨山寺为侧妃祈福,会在那里过夜,怕寺庙里吃喝不惯,命你二人随侍。” 小叶不情愿的道:“萧伯,我不想去伺候王爷,能叫别人去么?” 萧伯嗔道:“你这丫头,王爷亲自指派的,还想偷懒不成?快去收拾收拾。” 小叶不情不愿的点头,萧伯转过头对余二温和道:“带几样王爷惯喝的茶。”余二点头,萧伯还欲说什么,想想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他能觉出王爷对余二这丫头的不同,却也理解不了王爷为何出尔反尔,这丫头身世很是悲苦,如能得了王爷庇佑,倒是一件好事,但是如今这形势,恐怕难了,不过她这宠辱不惊的稳重性子,倒让人赞赏几分,罢了,一切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余二面上虽未表现出来,但是心里却很高兴,梨山寺和阿昱读书的梨山书院相距不远,兴许还有机会见到阿昱。 第33章 阿姐,你受委屈了。 此次出行,萧陌离有几分张扬,恨不得整个俪都都知道似的,除了余二和小叶,还有王上所赐的几个丫头,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萧陌离骑马在前,玄衣玉冠,眉目清朗,风姿绰约,引得路旁少女们欢喜尖叫,余二和小叶坐在末尾的马车里,看着车外万人空巷的盛景,不由咂舌,从前只是听说,不知萧陌离真的如此受人欢迎。 车窗外,听得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离王真的好英俊呀” “是呀是呀,听说那孟侧妃抱恙,离王专程为她祈福呢。” “对,离王果真是重情重义之人,那孟侧妃真是幸运啊。” “就是就是,我要是能服侍离王,哪怕就一天也是好的。” “……” 余二边听边笑,连小叶都嗤之以鼻嘟囔着,王爷跟其他男人没有两样,无非是英俊些,神勇些,哪里重情重义了,明明是朝三暮四,哼。 余二笑着捏她的脸,感激小叶如此安慰她。想当初,小叶可是这万千少女中的一个呢。 梨山地处城郊,距离都中不过两个半时辰,却已是鸟鸣山涧,鱼戏泉中的另一番清幽风景。 在寺院待了几日,萧陌离闲来无事便与自己对奕,或是与主持参禅论道,他的眼睛还未完全恢复。余二为他诊了几次脉,脉象上看,他身体的余毒已清理了□□分,看东西却还是模模糊糊的重影,想必是旧毒经久,一时难以恢复。 萧陌离却不甚在意,过得很怡然自得。余二只需每日为他煮一壶茶,便可带着小叶上树抓鸟,下河摸鱼,玩的不亦乐乎。 萧陌离也和她说几句话,不过都很平淡,无非是今日煮的茶重了些,明日换一种茶之类。余二觉得这实在不像她认识的萧陌离,不是那个拥着她说冷,要以身相许报恩的萧陌离,而仿若回到初识他时,那个脾气清冷摸不透脾气的主子。 难道他因为自己给孟清雨下药而对她失望了吗?余二不由低头自嘲的笑,他也许真的是很在乎孟清雨。 就算知道她兴许不是恩人的女儿,可是谁能一直对着一个才貌双全,体贴周到而且心里有他的人视而不见呢?余二心里酸酸的,她最近总是流露出这些让她不知所措的情绪,着实不是很妙。 她想见见阿昱。阿昱在的书院就在梨山侧峰的半山腰上,她诓小叶,说要带她去看英俊的书生,小叶又羞涩又期待,虽有些担心被王爷知晓,却耐不住余二的软磨硬泡,于是俩人作了小厮打扮便晃悠着往梨山书院走。 梨山寺大殿内。 玄衣男子安静的跪坐与蒲团上诵经,他今日心里有一丝丝不安,明明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只等猎物自投罗网。 寺内的钟声撞了十声,那丫头一早便偷偷摸摸的出去,想必已经见到她弟弟。他带着她来到这个寺庙,便是想让她见弟弟一面,想到这些日子那丫头对着他的冷淡疏离,他不免苦笑。 她想杀了赵帝,可是就算得手,如今的赵国局势也不容许没有国君,必要再等等。 等他弄清楚那些缘由,弄清楚给他下毒之人,等他找到一个可堪国君的人。 太子布了那样一个局,将孟清雨送到自己身边,不过是想安一个有价值的眼线,太子到底有没有发现真的洛清雨的蛛丝马迹,这才是他所担心的。 一道黑影急急飞身入内,在他耳旁低语,男子双眸倏的变冷,猛地站起急声道:“快,快去把余二带回来!” 孟清雨死了。 如果是太子所为,必定已知晓真的洛清雨在哪里,她的处境就十分凶险。 如非太子所为,那必是那给他下毒之人,赶尽杀绝,不留后患。 *** 余二和小叶来到书院时,正值书院散学,人群中余二一眼就看到了阿昱,便兴奋的冲他招手,阿昱看到心心念念的阿姐,既惊又喜,正要出声唤她,见她身旁跟着的小叶,忙住了口,顺便拉着一知交好友一同来至余二跟前。 几人见了礼,阿昱便道:“二位有缘来此,我便同好友一起陪你们逛逛。” 同来的书生,长相很是英俊,温润识理,小叶娇羞的点点头,便跟在书生一同四处闲逛。 余二和洛清昱有意慢他们几步,边走边悄声说话,阿昱神情忧郁,看着余二欲言又止,良久后方懊恼道:“阿姐,你受委屈了。” 余二一愣,不晓得阿昱的意思,片刻后想明白便冲他笑笑,跟他比划:“这有何委屈?我本也不是诚心嫁与他,只是为了复仇而已……” 洛清昱有些不信,又道:“阿姐真的不失望?阿昱以为,你,你是真的喜欢离王的。” 余二怔住,抬头看着阿昱,无奈的笑,“阿昱年纪这么小,哪里就知道喜欢不喜欢呢,阿姐只想报仇,然后与你回归山野,过与世无争的日子。” 洛清昱轻声道:“在这世上,阿昱只有姐姐一个亲人了,阿昱希望阿姐平安,那离王见异思迁,不是好归宿,不嫁与他倒是好事。” 又停了一会儿,洛清昱接着道:“我不希望阿姐为了复仇冒险,阿姐再等等,等我强大一些,我定会为父报仇,保护阿姐。” 看周围没有旁人,余二摸了摸阿昱的头,宠爱的笑着,比划道:“阿昱只需要好好读书,报仇的事情也不着急,恶人自有天遣,阿姐也在等待时机,你不必为此事忧心。” “你放心,阿姐会保护好自己,绝对不再冒险。以后很长一段时日,我都不会再见你,你也不要与那些权贵包括萧程新有所牵连,就做一个普通人……” 洛清昱听闻此言,有些失落,但是也明白如此最好,他现在帮不上忙,就更不能添乱,于是乖乖点头应承。 见阿昱听从了自己的话,余二才稍稍放下心来,又交代给他棉衣里塞进五千六百两银子的事,才赶上小叶,见小叶与那书生相谈甚欢,很是不舍,被余二打趣了半日,那书生也是被说的面红耳赤,几人又一同在书院里用了膳,见天色不早,余二才拉着小叶往梨山寺赶。 二人往回走的时候,天已逐渐暗下来,余二暗恼自己大意,只顾说话忘记时辰。野兽叫声环伺周围,小叶害怕的抓紧了余二的胳膊,声音害怕到颤抖:“余,余二,不会有狼吃我们吧?” 余二握紧了她的手,走的更快,有狼倒是不怕,她随身有带一些药,就怕不只是野兽…… 周围的野兽叫声已经听得不太真切,连鸟雀声都已不见,这林子,忽然变得十分安静,静的实在不同寻常。余二悄声在小叶耳边道:“快朝东面跑,藏起来。” 小叶十分害怕,来不及细问便朝东面跑去,余二自己却朝西面跑去,还未跑出十步远,一群黑衣人已从林子里飞身而出,将她围住。 他们倒没有马上动手,为首的黑衣人道:”余姑娘,想活命的话,就跟我们走一趟。”余二后退几步,比划道:“是谁找我?” 那黑衣人笑起来,声音闷粗:“姑娘去了,自然就知道。”说罢提刀上前,余二正准备洒出随身携带的毒药,便听萧蓝娇喝一声,已上前与黑衣人交起了手。 这是余二第一次见萧蓝出手,自萧陌离把她派到身边,她也不曾遭遇什么危险,却不知萧蓝的武功与萧赤不差上下,英姿飒爽,干净利落。 自他们从药王谷回来,她便没见着萧蓝,她以为,萧陌离派她去做别的事情,未曾想,原来一直在暗处保护自己。 其余黑衣人见交手的人功夫不俗,便只留了两人看着余二,其他人也加入战斗。萧蓝应付起来,不由吃力起来。 余二没有言语,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乱做一团的人,她在找时机下手,上回被萧青岚暗算,她深感自己力量太弱,于是,在研究毒药的时候也在研究飞针暗器。 身旁的两个黑衣人以为她手无缚鸡之力,也一直盯着眼前混战,余二趁机便射出两枚毒针进入他们身体,两个黑衣人立时倒下,眼中满是震惊,他们都没看到她如何出手的,丝毫无还手之力。 眼见一黑衣人的刀从后砍向萧蓝,余二着急,忙射出一排毒针,虽未百发百中,却也让萧蓝腾出手来,一转眼杀手便解决掉几个,余二的针不是普通的针,她萃了一些毒药,不至伤人性命,却无法再使用武功,这也是她医者的一点恻隐之心,再多,她是不能够了。 那黑衣人首领眼见自己的人折损过半,招式更加凌冽迅速,余二无法下手。萧蓝已渐渐不敌,落于下风,又对决了一阵,一个晃神,萧蓝便被那为首的黑衣人剑指脖颈,那黑衣人笑道:“余姑娘,不想她尸首两处,便跟我们走一趟吧?” 萧蓝忙道:“余姑娘,别管我,你若出了事,我无法交代。” 余二朝她笑了笑,转头朝黑衣人比划:“你放了他,我跟你们走。” 黑衣人笑道:“那是自然。” 说罢一个掌刀便将萧蓝劈晕,点了余二的穴道将她扔在一匹马上便疾驰而去。 第34章 余儿,一定,要等着我。 坐在墨国某一处别苑中,余二甚是头疼,她没曾想,劫她的竟是墨时彦。望着她对面优哉游哉泡茶喝的墨时彦,余二舒了几口气,才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道:“二皇子,你找离王要东西,劫我过来是为何?” 某人脸上闪现出一些不自然:“萧陌离那厮使诈,竟敢借着归还晶魂的由头,给我下套,我要让他更不好过。” 他没好意思说自己被人揍得鼻青脸肿,余二一头雾水:“离王欺负你,你想给他找不痛快,你去找他新纳的孟侧妃,我可没办法让他不好过。” 墨时彦摇摇头,转而笑的十分畅快。 “不,找你正合适。我可听说他在满俪都的找你呢。”余二微愣,他在满俪都的找自己?自己这样一个丑颜丫头劳她兴师动众,还真是受宠若惊。 余二垂下眼眸,用茶水缓缓写道:“离王英武,体恤下情,自己的丫头眼皮子底下被劫,是多失面子的一桩事,恼羞成怒兴许是有的。就算劫的不是我,是其他小厮丫头,他肯定也是如此。” 说罢瞥了墨时彦一眼,又继续写道:“二皇子,既然已经达到了给离王找不痛快的目的,那,何时放我回去?” 见她这番话讲的诚恳,墨时彦微愣了一下,不过转而又笑道:“这还不够,那厮还没还我晶魂。你说他无论是谁都救,我很是怀疑。我这便给他送信,叫他拿晶魂来换你,如果来了呢,证明你对于他而言确有不同,本皇子自然还要与他有一番计较;如果他不来呢,也好,你便留在墨国,跟在我身边,我纳你做侧妃,如何?” 余二抚额:“二皇子不要说笑了,余二容貌丑陋,兼不能言语,何德能服侍二皇子呢?” 墨时彦摆摆手:“本皇子可不是那等肤浅之辈,我的容貌足够自己欣赏,本皇子正欲找个对比更鲜明的,你性子有趣,恰恰很合适。” 余二:”……” 已经受困在这里半个多月,墨时彦除了不让她离开,别的倒无甚为难,他说看萧陌离上窜下跳悄悄摸摸寻人,觉得十分畅快,前日便放了消息出去,叫他带着晶魂来。余二不知道墨时彦说的是真是假。 算来,也该到了。 如若他真的来。 若说没有一点儿期待,倒像是说假话,可是她又思虑了几回,竟找不到他来的理由,他庇护了她许久,她也替他挡了桃花,治好了眼睛。 也算两清,为她这个婢女,丢掉那样一个珍宝,似乎不太值得。但她也记得,萧陌离说他眼睛好后,这东西也无甚用,也许他也会愿意拿它换自己一条小命? 大概又过了几日,墨时彦带着几分疑惑和尴尬的来到她面前:“没想到那厮听到消息跟没事人似的,看来是本皇子看岔了。” 停顿了一会儿,又有几分兴趣的道:“他既不管你,那你就安心做我的侧妃吧。” 余二顿了一顿,抬眸时已是面色无波,似笑非笑:“二皇子娶我没什么趣味,不如助我盖间医馆,兴许,我以后还能助你?” 墨时彦眼底闪过一抹幽暗,笑道:“你这丫头,未免太高看自己。” “其实,二皇子应了也不会有何损失,不如让余二试试?才显得更有趣。” 思虑了一会儿,墨时彦大笑道:“好,本皇子也无聊的很,就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余二笑笑,平静的面孔看不出一丝慌乱,反而是少有的沉静。 她受困之初,一直在想,如何能够靠近赵帝,如何痛快的杀了他。但后来她想的再深入几分,便觉得,杀了他又如何?发生在她爹爹身上类似的悲剧就能避免吗?那瘟疫时期还要阻挠萧陌离救灾的赵青煊,他做了新的王,恐怕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赵国的子民仍旧会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惟有,让一个真正爱他们的人做王,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 而那个仁义的王者,离王萧陌离,担当的起。他没来救她,让她放下了心里最后的眷恋,但为了赵国子民,她会助他一臂之力,却再与情爱无关。 看着一旁沉思的余二,墨时彦眼神里晦暗不明。其实几日前,萧陌离已来墨国,也带来晶魂,可是,却没打算带走余二。 萧陌离少有的邀他喝几杯酒,两国一直以来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二人都晓得对方的威名,却从没有像这样喝酒对谈过。 萧陌离敬了他一杯酒,沉吟良久,叹道:“就让她待在墨国,她想要什么,你只管给她,本王会还你。此次,欠你的人情,他日,有需要时,我也会还。” 他嘲笑他道:“堂堂离王,为了几句话就下套羞辱我,现在却如此大方,将她拱手让人?不怕我拿她泄愤?”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萧陌离放下酒杯,起身拱手,“本王知道你不会,别让她知道我来过。” 言罢,萧陌离便转身离开,月光下的身影被拉的很长,在墨时彦眼里,竟透出几分悲凉。 站立在别院外树上的萧陌离,望着窗上印着的余二剪影,久未离去。他何尝愿意如此,他恨不得将她拴在身边,时时刻刻在一处。 可他的对手太过强大。 他有意放出假冒的孟清雨是洛老先生遗孤的消息时,孟清雨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杀,而他却不知道对手是谁。 自从待在他身边,她总是遭遇许多危险。如若,将她放置的远远的,能护她一时周全,那他便只能如此做。 他的眼睛闪烁着莹莹光亮,是的,他已能重见光明,可是他还没见过,那个在他手心里写字,泡的一壶好茶,说要做他的眼睛,深深印在他心底的,热烘烘的姑娘。 他不敢,他怕见到她,就再也舍不得放手,他这一生,所有的光亮和温暖,都是那个叫余二的姑娘给的。他能给她的,惟有这,远离是非的一处安虞之地。 余儿……一定,要等着我。 第35章 要是娶也娶你。 三年后。 墨国都城繁华之处,有一处店面,简而名之,医馆。没有姓氏做衬,也无功效注解。但已成为墨国都城炙手可热之地。 听闻里面的大夫是一妙龄美人,不只人长得漂亮,还有一手好医术。总是一身淡蓝罗裙,遮着面纱,只能望得泉水美目,听得银铃妙音。 若说仅有她一个便也罢了,那抓药的,收钱的,针灸的皆是一水儿的漂亮姑娘。这些姑娘们或温柔,或活泼,十分招人怜爱。 都城男女,无论富贵贫贱,有病的忙带着银子高高兴兴的跑进去,没病的也要装上一装,流连几回,一个医馆,竟比隔壁的妓馆经营的还要热闹。 这医馆还有一个古怪规矩,有钱的,大夫会狠宰一笔,没钱的,拿一个四国的八卦消息或者讲个故事来抵,也可使得。 “大夫,我这最近老是心神不宁的,你说要如何是好?”一个长相还算清秀但言语轻佻的男子此时正在问诊。 妙龄大夫垂眸诊了片刻的脉,便朝着身旁绿衣姑娘看了一眼,绿衣姑娘立马笑着朝病人道:“吴公子,您这个月已是第三次来,这是老毛病又犯了,请随我到后面针灸,一两金子。” 不多时,那吴公子杀猪般的嚎叫便断断续续传到外间来。又过了两盏茶时间,便见他哎呦呦的揉着胳膊腿的出来,忍着痛边走边回头,望着大夫嘿嘿笑:“洛大夫,医术了得,过几日我还来,还来。” 其他排着队的几名男子,几不可查的往后挪了一步,又往后挪了一步。绿衣姑娘小声朝妙龄大夫笑道:“真真是色胆包天,这一顿针扎下去,叫他十天半月来不了。” 妙龄大夫轻笑一声,这吴公子是这几年她见得最执着的一个。每月两三次,雷打不动,拿钱买罪受。当初赁下这个地方开医馆,只是因她别无所长,惟有从小便习得的这身医术。没想到也做到如今四国皆知的局面。 做回洛清雨已经三年了…… 这一千多个日夜,除了给人看诊,采药制药,她便在精习轻功和飞针暗器,为的就是遇到危险时,再也不需他人搭救。而今,她也能以一抵十,就算遇到高手,至少也能逃得掉。 机缘巧合的救下几个身世悲苦的姑娘,教她们医术和功夫,互相帮衬经营着这间医馆。 周边各国因此慕名而来的病人不少,所以带来的故事和消息也十分丰富,上至王朝秘辛,下至市井趣闻,不一而足。虽然人前显得对这些不甚在乎,人后她却听得津津有味。 说北国太子娶了赵国公主,赵国公主极善妒,不许太子纳侧妃,夫妻极为不和。 还说赵国英武善战的离王复明,王宫贵族之女的媒人踏破了离王府的门槛。 过些时日又说北国太子要休了赵国公主,赵帝大怒,便派离王去打仗,离王出发前忽然就卧病在床,只着人轻飘飘的给赵帝带了句话,“公主既不幸福,接回来便是,何必大动干戈,让子民水深火热,边境生灵涂炭?臣下惭愧,重病缠身不能胜任。” 后来赵国公主果然被接了回去,那公主毫不羞惭,吵嚷着要嫁给离王,离王又轻飘飘的说了句:“臣下沉疴已久,不能尽人事,恐辜负了公主的青春。” 这下不仅公主消停了,其他欲结亲的贵族女子们,也惊得不敢再上门。 又听说,原是因为三年前离王侧妃孟氏因病不治而亡,离王十分悲痛,故而再不亲近女子。 …… 近日,又有传闻,说墨国二皇子将要联姻北国公主。 此时,洛清雨泡着茶,看着时钰公主学她皇兄急的抓耳挠腮的模样,抿唇轻笑。 “清雨,你不知道,我王兄说,那北国公主一顿可食半只羊,一只手可以拎起一个男人。” 洛清雨摇摇头,笑道:“胡说,虽说北国民风剽悍,但也听闻这公主性情洒脱,很受国民爱戴,能嫁给你王兄,是他的福气。” 时钰眨眨眼,悄声笑道:“王兄说,清雨你美貌无双,医术高绝,要是娶也娶你做王妃,他不稀罕那荒蛮之地的泼辣女子。” 洛清雨低垂眼眸,默默喝茶,没再搭话。时钰接着道:“王兄可说了,要跟父王请旨娶你呢。” 清雨放下茶盏,轻笑:“放心,你父王看重你王兄,不会让他娶一个来历不明,没有背景的女子做王妃。” 时钰听罢,也知她说的在理,便有些惆怅的道:“其实,我挺希望你做我王嫂的。” 洛清雨笑笑,没有说话。嫁给一个人么?她三年前就已憧憬过,那个唤她余儿的人,说要娶 她做正妃,但后来连一个侧妃之名都不舍得给她。 其实,她那时是有些期待的,可是现实就是如此,你不放在心上时,无人伤的了你,可你若在意起来,那就是递了一把锋利的刀在他人手里,随时都能被刺中,鲜血淋漓,所以她再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时钰看着洛清雨那云淡风轻的模样,便知,她没有任何嫁与她王兄的心思。当初,她很疑惑,王兄为什么对这个丫头另眼相待,还在想,王兄是不是太过肤浅,人家脸上胎记掉了,能说话了,便这等厚待。 直到自己跟她长久的相处之后,才知道,她确是一个十分有趣,通透,果决的姑娘。怪不得王兄喜欢,自己也很喜欢。她心里藏了事,还是能如此坚韧的活着,做自己该做的。 连时钰都能看出来洛清雨不想嫁人,墨时彦怎会不知?他就是要让时钰去试探一下,看看她的坚决程度。可真的听到时钰的话,他还是不由苦笑起来。她如此聪敏,不说对自己是否有意,只说父王不会同意。 其实,他一开始只是想纳她做个侧妃来着,就是觉得好奇,好奇一个能让萧陌离如此在意的女子到底是怎样的?可谁知,这一好奇便无法收拾。 他知道是她治好萧陌离的眼睛,又知道她洛神医的遗孤,当时还感叹她的心胸如此宽大,她没有藏着掖着,喝着茶轻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弄明白爹爹被杀的时候他还在昏迷,残暴的并不是他,他连害他的人都不知是谁,也是一个可怜人,便救了。” 又见她以为萧陌离不管她时,装的很无谓,却是实实在在的伤了心。可是她还是笑着跟他说着交易,那一刻他的心里有了恻隐之意。再后来知道她恢复了自己的容貌和声音,看到她受到的那些痛楚,他一时间涌上来的情绪不是惊奇不是其他,竟是浓浓的心疼。 那时,他便知道,自己完了。他自信,他能照顾的她更好,萧陌离既然已经把她放在他这里,他便不会再还回去。 第二年,他找了一个容貌身量和她七八分相似的女子,教她学习清雨做余二时的行为举止,写字习惯,便是医术,虽比不上清雨,可对于大部分人而言,也糊弄的过去了。 所以,这两年,萧陌离派人偷偷保护的便是这个冒牌的余二。萧陌离并不知道洛清雨恢复了容貌和声音。 他虽知道,这样做对萧陌离有一丝不义,但是爱一个人么,便是各凭本事吧。 他要做的,便是徐徐图之。让清雨慢慢的忘记萧陌离,只知道他的好,心甘情愿的喜欢上他,做他的王妃。 他才不会像萧陌离那样,畏手畏脚,终究伤了她的心,给了别人机会。 第36章 她是不愿回来的。 离王府内,萧陌离摩挲着手边的碧蓝玉簪,如雕刻般英朗的面上,微显疲惫,此时露出微微笑意。 是时候了。 他终于知道给他下毒的便是那高高在上的赵帝,他也曾猜测过,可那人一向对他很好,记忆里,那人背过他,教过他识字,对他甚至比太子还要好,他其实到现在也不明白,他为何要如此对自己……要说是功高震住,可那时他也才六七岁罢了。 他弄不明白,却也深知身边危险重重,于是,三年前,他便开始建立自己的力量,直到今日,赵国之内,再没人可以动的了他。 为了这一刻,他忍了三年,等了三年,现在终于可以把她接回来。 萧赤站在一旁,看着这几年冷若冰霜,杀伐决断的主子,此时脸上的温暖笑意,想着这几年他孤独承受着的种种痛楚,不由哽咽:“主子,是否属下现在派人去接?” 萧陌离苦笑着摇头:“她是不愿回来的,心里定在恼我,怨我。” 沉吟片刻,便沉声道:“放话出去,说我旧疾复发,眼睛失明。”萧赤怔了怔,转瞬便明白主子的意思,微露喜色,应声离开。 不消三日,赵国离王旧疾复发的消息已传至列国,墨时彦一直派人盯着萧陌离的动静,所以很快便收到消息。 萧陌离果然也是阴险之徒,知道如此做肯定会让清雨动恻隐之心,再救他一救。 不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论这些手段,萧陌离可斗不过自己。 他早已安排妥当,此时,冒牌的余二已经在去往赵国的路上。 消息很快还是传到了医馆,有人拿这个八卦抵诊资,洛清雨听到时,晃了一下神,随后便让绿意接了她的手,有些愣愣的回到后间坐着。 怎会复发?是余毒没有清理干净么?还是又中了别的毒?只是眼睛失明吗?有没有其他的症状? “清雨,茶水溢出来了。”墨时彦进来时,便见洛清雨提着茶壶一直在倒水,滚烫的茶水溢出许多却浑然不觉。 洛清雨回神,正看到墨时彦在检查她的手是否受伤,她忙轻轻抽回手,尴尬笑笑:“无事。”墨时彦隐过眼里的黯然,调侃道:“清雨你可是在想本皇子,如此出神?” 洛清雨给了他一记白眼:“二皇子怕不是精神有些问题?思虑太多?是否要我为你诊断一二?” 墨时彦笑着凑上前伸出手来,洛清雨往他手上打了一巴掌,便靠在桌旁喝茶。 “说正经事,几年未曾回赵国,我想回去一趟,把阿昱也接过来。”这几年,墨时彦派人暗中保护洛清昱,所以她知道弟弟一切安好。 “你想他来,我派人接去便是,何烦你亲自去接?” 洛清雨喝着茶沉默不语。 半晌后,墨时彦方缓缓开口:“你是不是想回去给萧陌离治病?” 洛清雨抬头看了看他,随即垂眸,片刻后点了点头。 “那若此次你回去,发现他根本用不着你,你是否会彻底死心,就留在墨国?” 洛清雨轻道:“去看他,也是因为从最开始便是我爹爹和我用的药,故而要负责到底。没有死心不死心之说。” “好,那你答应我一件事,不要暴露你的身份。” 洛清雨点头,她本就不打算暴露身份,她只是想给他看病而已。从那些林林总总的传言中,她已知晓,如今无论帮不帮忙,在赵国已无人可以随便撼动他。 这几年她以绝情公子的身份给他送了不少消息,也不知道有没有帮得上忙,此次回赵国,她仅仅要确认他是否是真的旧疾复发,他的实力是否可以取赵帝而代之,如若没有意外,她仅需等着即可,这也可能是有生之年见他的最后一面。 正是暮冬时节,春寒料峭,洛清雨带着绿意风尘仆仆的赶了几日,终于来到了俪都城内。 一切仿佛没有变化,还是当初的欣欣向荣,也许,变化的只有她罢。从前,从这里离开的是又丑又哑的婢女余二;如今,回来的是焕然一新的洛清雨。 二人寻了一间客栈住下,洛清雨便以绝情公子的落款,给离王府送上了一张拜帖,才等了半日,便收到了回帖。 回帖上是萧陌离的亲笔:“兄近年的情报,弟受益颇多,心中甚是感激,此次兄来,必定要把酒言欢,一醉方休。但因近日有事,待弟料理完毕,便邀兄一会。” 洛清雨笑了笑,朝绿意道:“过几日,我们再去离王府拜会。” 离王府的离院内。 萧陌离佯装失明,眸中却满含柔情,眼前的温婉白衣女子,那个千百次在梦里盘旋,都模糊的只是影子的姑娘。 “余儿,你终究是担心本王,还是来了。” 余二低垂眼眸,在他手心里写道:“我还在生着王爷的气,但是听说你旧疾复发,便过来看看。” 萧陌离顺势握住她的手:“余儿,你回来,过几日可能我就好了。” 余二要抽回手,挣扎了几回,都挣不开,任由他握着,便抽咽起来。 萧陌离将她紧紧拥在怀中:“余儿,本王知道你气我,那是万不得已,以后,我们时时刻刻的在一处,再也不分开。” 他却不曾看见,余二眼中得逞的笑意,果然二皇子揣摩的对,离王半日都不曾怀疑。 萧陌离本要让余二住在离院,但余二怕太容易露出破绽,便佯装还存着气,要求回到原来的地方住。 萧陌离苦笑,一心觉得余二不可能那么容易原谅自己,反倒不觉得她此举有异,想着不能急于一时,便顺了她的意思。 守在花苑的只有小叶。这几年,她谁也不用伺候,只有王爷偶尔过来坐坐,她帮着泡几杯茶,也是这时,她才知道,王爷对余二存着的深厚情谊,并不是她以为的薄情寡性之人。 于是,便待他和善了许多,常讲余二以前的事情给他听,每次,听到有趣处,他会带着淡淡的笑,轻轻说一句:“余儿总是这样顽皮。” 待讲完,便见他坐在那里,眉间紧蹙,很是颓唐。 小叶是听萧赤告诉她,余二没有危险,只是待在墨国,时候一到,便会回来的。于是她一直兢兢业业的料理着花苑,保持着余二在时的模样,等着。 如今,她真的回来了。 小叶哭着扑到余二身上:“余二,我好想你呀,我现在烤红薯的手艺渐长,可是你一直都没回来吃。” 余二很是惊诧,二皇子告诉她,有个丫头小叶,跟真余二十分要好,却没曾想,能好到这个份上。 忙掩藏掉无措,笑着抚了抚小叶的头,没有说话,小叶擦了擦眼泪,拉着余二的手道:“你 今日好好歇歇,明日我给你做些好吃的。” 余二仍旧是笑着点点头,小叶只当她过于劳累,便服侍她歇息,一宿无话。 如此过了三四日,小叶觉出一些异样,从前余二最喜欢她做的家常小菜,特别是烤红薯。可如今,自己做给她吃,她却表现的兴趣寥寥。 她从前闲来无事便是看看医书,鼓捣鼓捣药草,可是这几日并不见她侍弄那些药材,看着人还是那个人,却觉得有些陌生。 难道在墨国经历了什么事,才使得她性情大变?可在王爷跟前,她的一举一动跟从前确实无甚差异,是自己太敏感了么?毕竟在墨国待了三年,饮食习惯有变化也是正常的,况且刚回来,不看医书也无甚大事,可能只是比较累。 于是小叶便放下了这一丝疑惑,还似从前一般殷勤伺候,只是觉得余二跟她不似从前亲密,心里有些失落。 其实萧陌离也觉得余二有一些地方与从前不太一样,从前的余二专门跟他要梅花醉来喝,如今却不喜喝了,跟他下棋,与从前的路数很是不同。 只是这些都太微小了,他们三年未见,有些变化也很正常,只要她还是余二,愿意留在她身边,他便已心满意足。 这日天气和暖,萧陌离便想起来,这些年一直书信相交的那人,墨国的绝情公子。虽从未谋面,却深觉脾性相投。 初时,那绝情公子主动给他示好,透露列国大小消息给他,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让人去查,也只说是近年兴起的情报组织,不知道根基。近几年,来往密切了一些,对方从未害过他,他便当他是个知心的朋友。 于是萧赤被派去递口信给那绝情公子,相约在醉仙楼里会面。 萧赤回来的时候,带着几分疑惑,萧陌离见他神色有些异样,便开口:“是那绝情公子有问题?” 萧赤摇摇头:“回主子,无事,只是那绝情公子原是个姑娘,故而我才诧异。” 应是他看岔了,毕竟余姑娘就在府内,也是一直看护着的,哪里会再冒出一个余姑娘呢? 萧陌离眉毛微挑,也有些惊讶,心胸宽广,气度不凡的绝情公子,竟然是个姑娘?倒是有些意思。 第37章 想必阁下就是绝情公子? 醉仙楼二楼雅间,洛清雨叫了几个小菜,一壶竹叶青独酌,这酒果然还是如此辛辣,不如梅花醉好喝。 萧陌离站在门口时,登时愣在原地,一淡蓝长裙女子临窗而立,纤白的手指轻握酒杯,另一只手揭开同色面纱,似乎想到些什么,勾唇一笑,佯头饮尽杯中酒。 只留给他一个侧影,可是这侧影却让他感觉到熟悉。 他身后的萧赤看到他家王爷的模样,低头抹汗,看来不只是他眼花了。 不过只是片刻,萧陌离便恢复如常神色,轻笑。 “想必阁下就是绝情公子?” 蓝衣女子听见声音,身子几不可查的微颤,随后缓缓转过头来,眉眼含笑,却不达眼底,面纱下的朱唇轻启。 “离王爷,久仰。” 四目相对,氛围微妙,萧陌离说不清楚此时心中的感觉,方才的熟悉感觉又涌上来。 洛清雨看着那双无比熟悉,幽黑深不见底,此时带着探究意味的眸子,有些紧张,攥了攥掌心,好叫自己看不出有何异常,却没留意那眸子此时如此明亮。 “离王爷,请。” 萧陌离勾唇笑笑,随意坐下来,斟了两杯酒,递出一杯给洛清雨。 “没曾想这几年给本王传递消息,助本王渡过许多难关的绝情公子,竟是个巾帼英雄!本王十分敬服,敬姑娘一杯。” 洛清雨接过酒,一饮而尽,一直紧盯着萧陌离的双眼,似笑非笑。 “王爷谬赞,只是听说赵国离王心系百姓,是个好官儿,便顺手帮上一帮。” 萧陌离能清楚的看见那一双眼睛,明亮清澈,此时毫不遮掩的望着自己。 自踏进这里,心中便涌出的无数熟悉感觉,让他心内有些焦灼,忍了许久,方才缓缓道: “姑娘谬赞,我做的是分内之事,而你做的却是义举,本王再敬你一杯。” 洛清雨又饮尽一杯,笑道:“本来不想叨扰王爷,只是近时恰好在赵国游历,听闻离王旧疾复发,便想过来问候一番。王爷除了不能视物之外,可有其他不适症状?我恰好学过几年医术, 若王爷不介意,让我替您诊个脉如何?” 竟然是要给他看眼睛…… 萧陌离默默地打量着她,停了半晌,方才答道:“倒无其他不适,既如此,有劳姑娘了。” 搭在萧陌离的脉上,洛清雨仔细的听了小半个时辰,越听眉头皱的越紧,这脉象跳动有力,并无任何病症,可是如何会再失明呢? 思虑了片刻,便收回手,抱歉的笑道:“恕在下才疏学浅,我看王爷身体十分康健,并无病症,恐是帮不上忙。” 萧陌离笑着答道:“无妨,本王已经习惯了。”片刻后又接着道。 “姑娘此回来赵国,逗留多久?下榻在何处?” “若无事,十天半月便离开,如今就住在这醉仙楼不远的如归客栈。” 萧陌离笑着道:“姑娘若不嫌弃,让本王尽一尽地主之谊,聊表寸心。在赵国这段时日,不如住在离王府如何?本王有自酿好酒招待。” 洛清雨沉吟片刻,如今她还没弄清楚萧陌离的失明缘由,在近处确实会更加便宜,于是便点点头笑道:“那便打扰王爷了。” “还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萧陌离笑道。 洛清雨神色顿了一顿,随即笑道:“出门在外,一向以绝情公子为号,如今,便称呼我单名一个清字即可。” 清……如此凑巧? 洛清雨早已注意到萧陌离自见他后的不同寻常,眼睛里似有若无的探究,忽然想到什么,于是状若无意打翻酒杯,便见萧陌离迅雷不及掩耳的伸手接过。 洛清雨笑的带着几分促狭:“王爷失明,身手还是如此敏捷。” 萧陌离握拳虚咳了几声,并无心虚道:“本王失明几年,耳力已是十分敏锐。” 洛清雨:“……” 回府的路上,萧陌离转头问萧赤:“你今日欲言又止,是否也是对她身份存疑?” 萧赤低头道:“是,主子,可现在府里有个余姑娘,属下便不敢乱说。” “那你觉得,她们谁更像余儿?” 萧赤沉思了片刻,方道:“属下觉得,这个绝情公子更像余姑娘多一些,她见到王爷,几句话间,便要给王爷诊脉,属下想,只有真的余姑娘才会如此关心王爷的身体,府里的那位自来都未曾提及给王爷诊脉之事,大概是不知道王爷的眼疾是余姑娘治好的。” 紧接着又低低道:“且她方才那一番试探,很像从前的余姑娘,很…俏皮。” 萧陌离任由马儿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慢悠悠的走着,萧赤看主子那失神的模样,不由心酸,他要赶紧去墨国弄明白究竟。 回到王府时,已近亥时,老远便看见小叶在府门口等候,一脸的喜色,萧陌离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萧赤先问了一句,“何事让你如此高兴?” 小叶忙上前给萧陌离行礼,高兴又小心的回道:“姑娘说,前些日子刚回来不太适应,慢待王爷了,今日专门暖了酒,想请王爷到花苑共饮。” 萧陌离闻言怔了一下,而后缓缓点头,便先回了离院。 余二傍晚接到墨时彦的书信,信里让她快些想办法锁住萧陌离的心,她思来想去,惟有委身于他,方有些机会。 这些时日,萧陌离待她亲密却不逾矩,让她心里十分感动,这样英俊的样貌,显赫的身份,还对她情深意重,别样体贴。 即便知道自己只是一颗棋子,她也忍不住想,长长久久的待在他的身边。墨时彦的交代,只是推了她一把。 为让萧陌离心动,她也着实下了一番功夫,一袭淡紫罗裙,轻施粉黛,红唇娇艳,略喝了几杯酒,眸子迷蒙,更添了几分楚楚之感。却忘记他此时“失明”,打扮的再美丽也无用。 萧陌离果然如寻常一般,温柔笑道:“上回余儿邀我喝酒,还是在四年前的夏天…”余二缓缓斟了一杯酒,递与萧陌离,未察觉任何异样,面上不胜娇羞,“王爷…” 却未曾发现,萧陌离眼底闪过的幽暗。 余儿来府中至今不过三年半时间…… 酒至半酣,余二整个人便已贴在了萧陌离的身上,萧陌离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面上却还是十分温柔,朝门外的小叶道:“姑娘喝醉了,你伺候姑娘歇息。” 门外的小叶一脸纠结,今晚上看余二的意思,就是要跟王爷…王爷既如此思念她,为何此时却如此正人君子?他原来不就宠爱过余二么?难得余二想通,愿意主动亲近王爷,她还以为两人能成就好事呢。 心里虽不情不愿,却还是十分恭谨的进来扶起余二,余二佯装喝醉,语气娇怯万分:“王爷,我害怕,您今晚能不能留下来,陪我?” 萧陌离不着痕迹的避开她再次靠过来的身子,十分温柔:“今日你喝的多了,好好歇着,我明日再来陪你。” 余二心里微惊,难道是她今日如此放浪的形态,让萧陌离生厌不成,还是说他真如传言,不能人事,故而不敢留宿?存着满心疑惑,她也只能顺势装作醉酒,任由小叶搀扶着她进了里间。看来,还是要慢慢来。 她却不知,此时的萧陌离,心内翻起的无限波澜。 她果真不是余二。 墨时彦,你果真唱的一出好戏,妄想瞒天过海,看来本王还是错看了你。 第38章 阿清。我唤你作阿清。 次日一早,离王府的马车便到如归客栈接洛清雨主仆二人过府,将她安排住在距离院最近的的清院,霎一见,洛清雨还十分诧异,这院子她从前不曾见过,牌匾难道是萧陌离连夜找人更换的?他何时待客已如此真诚? 萧陌离看她一脸惊讶的模样,心中五味陈杂,殊不知,这院子在三年前就已建成,取她本名里的清字,本就是作为将来接她回来时的居所,全凭她的喜好而布置。 进了院门,洛清雨更加诧异,院内半边院子种的花草桂树,另半边院子种的都是药草,仔细一看,竟还有许多珍贵的药材,萧陌离在旁解释,带着淡淡笑意,“这些珍奇药草,是从药王谷移来的。” “没想到,离王爷竟如此钟爱花草药植?”洛清雨疑惑道。 萧陌离静静看着洛清雨的方向:“这些都是为一个人准备的。” 洛清雨忽然心内一动,想起来些事情,挑眉笑道:“是了,听闻王爷对逝去的孟侧妃用情深厚,想必是为纪念她而准备的,听闻她闺字唤做清雨,还是医药世家出身。” 想到此间,不由笑笑,方才是她自作多情了,那一晃神间,她还隐隐有一丝期待,觉得那牌匾是专门为她而换的。 萧陌离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愣怔了片刻,方缓缓道:“并非是……” 话还未说完,便听见洛清雨带着喜悦道:“虽觉住在故去侧妃的院子不妥,不过这院子布置的甚好,我很喜欢,感谢王爷如此忍痛割爱。” 萧陌离只能接话,唇角勾着,面色却不大好:“你喜欢便好。” 就这样在离王府安顿下来,为不露出破绽,洛清雨很少出院子,身边也只有绿意伺候。是以,府内的丫头仆从都知王爷来了个朋友,还是个漂亮姑娘,却无人目睹其真容。 自当初王爷放话出不能人事后,王府里鲜有女子来,可这阵子怪事连连,不仅前几年王爷宠爱的丫头余二突然回来,现如今又来了个美人儿。 这几年王爷大多时间都在外征战,王府里众人百无聊赖,如今见此情形,丫头们都好奇的很,时不时就在两个院子跟前转悠。 两位正主倒都淡定的很,余二已接到墨时彦的急信,知洛清雨进了王府,二皇子吩咐她只需暗地里留意,不出现在洛清雨面前即可,而洛清雨一心只在萧陌离的病上,却一直都不知道余二的存在。 余二本有些忐忑,怕萧陌离看出些端倪,不过冷眼瞧着,这几日他待她并无不同,她心中的担忧便去了大半。 萧陌离心中有诸多疑惑,面上却也不大显,他头日午膳去花苑,晚上便去洛清雨那里吃晚膳,第二日就反过来,倒可以称得上是“雨露均沾”。 听得王爷新储了一位姑娘,正主没动静,小叶却气恼的不行,这几年王爷时时念及余二,她还当王爷如此痴情,却不曾想,如今人才回来几日,便又领了新人进府,这着实过分,亏她以为王爷对余二多么情深义重呢。 于是,这日见余二没留意,她端了一碟子茶点来到了清院,院内无人,只看到一个碧蓝身影在药草丛里走动,她恨恨走上前去,声音颇大:“你便是清姑娘?” 听着是小叶的声音,洛清雨有些欣喜的转头,小叶反而愣在当地,脱口而出:“余二?!”洛清雨掩过眼中的欣喜,淡笑着开口:“姑娘可是认错人了?” “我,我”,小叶一时语塞,怎么有如此相像之人?虽带着面纱,可是她跟余二一起许多日子,这眉眼就是她呀,可是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且余二此时正在花苑呢,难道只是长得像吗?这一变故让她措手不及,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忙放下糕点,落荒而逃。 洛清雨笑着吃着糕点,这味道不错,是小叶拿手的山药糕,可吃了几口,她忙吐出来,这里面竟然被放了泻药??小叶这丫头也学坏了,看她方才的反应,她来之前并不知道是自己,那她害这个素未谋面的清姑娘是为何? 又细想了一回,更加心惊,小叶方才可是一眼便认出她来,萧陌离从前未见过她的真容,但待的久了,未免不会露出破绽,看来她必须赶快医治好他的病,早些离开离王府才是。 小叶此时心里七上八下,急着出来忘记把那盘子糕点一并带回,也不知那清姑娘吃了没有,她长得那么像余二,让她不忍心下手,可是方才她想起来此事本欲偷偷拿回去,桌上已不见那盘糕点。 那糕点正在书房桌上,萧赤把方才清院发生的情景都禀报了萧陌离。 “连小叶也认错了么?” “是的,主子。” “别让阿清和那人相见。” 萧赤一怔,这个称呼…… 主子心里已经有判断了? *** 洛清雨每日为萧陌离诊两次脉,脉象并无不同,不知觉间,时间又已过了半个月,洛清雨想去药王谷,看是否能找出些他的病复发的缘由,毕竟那里的人医术造诣了得。 于是,趁今日萧陌离又来陪同她用晚膳时,她便开口:“离王爷,近日我也看不出你身上的病症,正好我要去药王谷,说不定能找出法子来,故而,今日跟您辞行。” 萧陌离为她夹菜的手顿了顿,“阿清,你准备何时走?” 洛清雨笑着回道:“明日出发。” 过了片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方才唤我什么?” 萧陌离嘴角上扬,“阿清。我唤你作阿清。” 洛清雨忍着心头的一口气,似笑非笑道:“我记得与王爷不过半月交情,何至您就喊的如此亲近?” 萧陌离将一只鸡腿放进洛清雨的碗里,十分自然地道:“姑娘告诉我单名一个清字,本王觉得,若再直呼清姑娘,显得太过生疏,毕竟已书信相交两三年,内心里本王已将姑娘当做十分亲近之人,可若是喊清儿,又显得太过亲密,故而觉得,这声阿清,十分合适。当然,你若愿意我喊你作清儿,我也是十分乐意的。” 洛清雨面纱下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觉得再与他争论,兴许他就真的喊自己清儿了,便不再理论,由他阿清阿清的叫着。 “阿清,你如此关照本王的病情,本王十分感激。” “阿清,明日本王叫人护送你。” “阿清,药王谷天气尚寒,我让人给你再备几套夹衣。” “……” 努力挤出一丝笑,洛清雨朝离王道:“王爷如此盛情,我不胜感激,明日要起早,想歇一歇,王爷不如自便?” 目送萧陌离出了院子,绿意在旁嗫嚅道:“不是说,赵国离王一向待人冷淡吗?这也太…..热情了……” 洛清雨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这突然之间,他如何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便苦笑道:“兴许是从前太过冷淡,平日里没有朋友,好容易有一个,便如获至宝,过度热情了些。” 绿意:“……” 第39章 离王爷,我长得好看吗? 洛清雨带着满心疑惑躺在床上辗转,刚迷迷糊糊的睡着,忽听离院那边有很大动静,忙起身去看,院内并无太多人,只有他贴身几个侍卫,皆是一脸凝重。 她心中不由一紧。 萧赤上前拱手急道:“清姑娘,你快给王爷看看,他中毒了。” 洛清雨走上前,见萧陌离满面青紫,嘴角似有血溢出,忙将手搭在他脉上,不由眉头紧蹙, “王爷何时中的毒?” “就一刻钟前,本来他已入睡,不知道如何就中了毒。” 洛清雨又听了片刻,方收回手,“这毒虽恶,却伤不了性命,不过想毒素拔清,可能需要半月不止,我去拿几瓶解毒丹,你先给他服用,我再给他煎药。” 萧赤忙拱手称谢,又踟蹰道:“那清姑娘还是明日一早便启程去药王谷吗?” 洛清雨知他担心萧陌离的毒无人照看,既没请太医来,定是有所顾忌,便回道:“如今这情形,我再停留一些时日也使得。” 萧赤忙低头称谢,洛清雨便起身去拿药,却不曾看见床上的人嘴角微翘。 “主子,您这样是何苦呢?”萧赤将萧陌离缓缓扶起,萧陌离脸色还是十分差,面上却带着笑意,握拳在唇边咳嗽了几声方低声道:“若不如此,是找不到借口让她留下来的。” 萧赤叹了口气,又禀报道:“主子,萧青在墨国已查出一些蛛丝马迹,清姑娘许是两年前被调包的,真的清姑娘恢复了容貌声音,在墨国的一个医馆坐诊。她并不知王爷悄悄派人保护的事,只当是墨时彦的照看。属下未照顾好清姑娘,请王爷责罚。” 萧陌离又咳嗽了几声,方缓缓道:“罢了。墨时彦如此处心积虑,恐也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他敢叫她回来,应是不知我们早已知晓她伪装容貌声音的事。如今,她既在我眼前,我就不会再放她走。” 说罢,便气力不支,晕了过去。 萧赤忙去取了解毒丹给萧陌离服下,过不久脸色果然略好了些,萧赤心下更是恼恨,他定要让萧青想法子好好教训那个墨国二皇子,竟如此不讲道义,要揍得让清姑娘也认他不出。 等煎完药给萧陌离服下,已是五更天,怕有别的意外,洛清雨便留在他房内,此时,正靠在软榻上小憩。 萧陌离睁开眼时,见到的便是笼罩在熹微晨光底下的那张清丽的脸,眉间微蹙,面纱已不知何时落下。 他嘴角噙着笑意,缓缓起身来至榻前,许是太累了,她此时睡得并不安稳,萧陌离半蹲在她跟前,缓缓伸出手,将她眉间褶皱抚平,指腹又轻轻的抚过她的脸颊,鼻头,嘴唇,似是在抚触一个稀世珍宝,又像是触摸一碰即碎的瓷器,小心翼翼。 这是他一千多个日夜思念的人啊,如今就在他眼前,仿佛一不小心就又会消失似的。他缓缓靠近,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方离开,便见洛清雨大睁着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懵然道:“离王爷,你方才在做什么?” 萧陌离握拳咳嗽了几声,缓缓起身,淡定道:“方才我听见阿清你,梦中喊着本王的名字,十分悲痛,便过来瞧瞧。” 洛清雨心里一顿,难道方才真不小心喊出来了?方才她确实做梦,梦见萧陌离被一毒箭射中,梦中竟不由哭喊了一回。 因此,便忘记计较方才萧陌离的脸凑那么近的事,可是却满心狐疑,方睁眼时,自己的的确确看见他眼中的沉痛和绵绵情意? 她揉揉脸起身,才发现面纱已不知何时掉下来,偷偷的觑了萧陌离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幸好,他此时看不见。 扶着萧陌离的胳膊往床榻走去,“离王爷,你身上的毒虽不至伤了性命,但也需小心,这半个月就卧床休养,不要随处走动。” 萧陌离点点头,“嗯,阿清所言甚是,可是卧床实在无聊,阿清不如陪我在床边下棋?” “我棋艺,着实不精。”洛清雨摇摇头。 瞥见他似乎因自己的拒绝神色有些失落,她终究心有不忍,他似乎没有别的朋友,画楼西不是他的好友么?这些日子竟然也不曾来探望过。 便又出声道:“不过,王爷如果能让我几回,我还是愿意消磨消磨的。”萧陌离笑着点头。 于是,这几日,洛清雨大半时间便是在陪萧陌离下棋,她的棋艺,在不知不觉间竟进步了许多。 在萧陌离不相让的情形下,五回也能赢得一回。 萧陌离对此十分赞赏,毕竟他失明那些年锻炼出的棋艺,可是少有人能及的。 “阿清如今棋艺渐长,是不是该谢谢本王?” “嗯?”洛清雨一头雾水,我下棋明明是勉为其难的陪你打发时间,棋艺渐长只是顺带的结果,你反倒让我感谢?正想奚落几句。 “阿清,作为谢礼,替本王泡壶茶吧。”自己此时确实也有些口渴,便没反驳,起身泡茶。 “王爷这可有好水?” “并无。” 洛清雨叹了口气,便欲用现成的井水煮茶,心下在想,几年前在花苑梅树底下存了一大瓮的雪水,如果此时能翻出来多好。 “哦,我忽然想起,几年前翻修院子时,在某一处挖出一瓮水,想来泡茶应该不错。后来便将瓮挪在了这桂树底下,奈何我技艺不精,恐浪费,便不曾打开。”萧陌离悠悠道。 这话炸的洛清雨一惊,这厮难道会读心术不成,那水想来是自己存的雪水无疑了。 于是萧陌离便叫人挖了出来,果然是那一瓮。 “既然有好水,也需得好茶来配。王爷稍等片刻。”说话间出了离院,片刻后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罐。 “王爷如今身上有毒,不宜饮浓茶,我这有旧年收的梅花茶,今日很适宜。” 萧陌离便看着她将沸水,淋了一遍茶杯茶壶,再用镊子将茶叶一片一片的放进去,用沸水三次冲下,茶叶在热水中翻滚,氤氲雾气中,丝丝缕缕的清冽梅香便弥漫在鼻尖。 她倒了两小盏,一杯递与他,一杯自己端着在鼻尖嗅了嗅,脸上满是笑意,这梅花雪水配着这梅花茶,果然清香异常。 轻抿一口正陶醉时,才发现萧陌离此时满面温柔的瞧着她,不由心里一顿。 这眼神,哪里像失明之人? “离王爷,我长得好看吗?” “好看。” 第40章 罢了,我去便是。 洛清雨听闻此言,立时站起身,冷笑道:“离王爷,如此欺瞒于我,好玩么?” 萧陌离此时便是后悔已来不及,顿了片刻,方正儿八经的扯谎:“阿清,许是前些日子中毒,反 倒让我失明之症有所变化,前几日只是模糊的影子,今日才算是略微看的清,但并不稳定,白天好些,晚上便看不清了。” “离王爷,你当真以为我还信你吗?” “确然如此,不信你再与我诊脉。” 洛清雨将信将疑,坐下为他号脉,脉象确实有些不对,毒素和一股真气相冲,一时也解不出来到底是何缘故,心中又将信将疑,一股怒气发散不出,便甩袖冷声道:“王爷既能看见,便自己看书打发时间吧。” 说罢,还未等萧陌离言语便起身回了清院。 暮春时节,寒气未退,洛清雨坐在这个春意盎然的院子,心却如堕冰窟。 三年前,他说要娶她,她信了,可转眼他就娶了旁人。 而今,只听说他又失明,她着急忙慌的回来,却被他欺瞒至此。 洛清雨,你真是太蠢了。 直到晚间,离院的丫头来请,道王爷亲置一席给清姑娘赔罪,洛清雨闻言,刚压下去的气恼一时又窜上来,不由冷笑:“王爷如此盛情,我受不起。” 小丫头为难的恳求:“王爷方才说,清姑娘若是不去,他就将酒席搬到清院来。” “呵,竟不知道堂堂离王竟是如此霸道。那便让他来罢。” 洛清雨怒气更甚,她以为自己早已不在意,她只是墨国的洛大夫,跟从前的余二再无关系,跟从前的萧陌离再无关系。 此时却怒火不止,只想往萧陌离脸上扇上几巴掌。 “罢了,我去便是。” 小丫头刚退出门,便见萧陌离提着食盒缓步进来,对着洛清雨满脸冰霜的神色,视若无睹,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仿若白日里并未发生什么事。 洛清雨冷眼看着他,亲自在廊下摆了一张小桌,置了两三个小菜,还有她喜欢吃的酒酿鸭子,红烧肘子,一瓶子酒,两只酒杯。 不由冷哼,你就装吧,倒看你如何解释。不等他开口,便朝一张凳子上做了,直盯着他的眼睛看,满是嘲讽。 男子的脸上笑意清浅,将一只酒杯放在她手里:“阿清,怪我没有早些同你说,望你大人有大量,原谅在下。” 洛清雨接过酒杯,却只冷笑着看他。 停了半晌,方一饮而尽,却没曾看到男人险些被盯得慌乱的眼睛。 “这酒是我酿的,等不及要与你尝尝。” 洛清雨一怔,却未看他,这酒清冽甘醇,竟比梅花醉还好喝,似是果酒。 “离王爷果然悠闲,否则怎么能将人当猴耍呢。”重重放下酒杯,出口便是一把刀子。 萧陌离却置若罔闻,温润开口:“甜李酿的,这酒不会醉人,你可以多喝些。” 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洛清雨更觉憋闷,看着那一双清亮的眸子,似笑非笑,声音冷冽: “不知王爷此时,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 萧陌离唇边握拳咳了几声,“看得见,却不是十分真切。像这样对坐着,看不清你的眉眼。” 说罢,忽然身体前倾,直抵着洛清雨的额间,声音低沉:“像这样,便能看清了……” 这举动突然,倒是让洛清雨一时愣住,竟未作任何反应,萧陌离却低笑着退身,洛清雨低垂眼眸,又喝下一口果酒。 心内却是五味陈杂,这厮如此唐突撩拨,到底是对她的身份看出些端倪,还是,对别的女子一向都是这般随性? “阿清,你还生气么?” 萧陌离声音微沉,幽黑的眸子深处带着点点星光,余二看着他,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那一年,他从那个猥琐的二管家手里救下她,他的眸子似乎也这样清亮。 不过,那时他是真的看不见的。 他看不见她劫后余生的喜悦,看不见她差点遭辱的绝望,他听到了她的哭声,任由她放肆哭着。 如此想想,他似乎救过她好几回。 后来虽未用晶魂交换她,可是也不能算错,今日,喝了几杯果酒,看着他沉静认真的模样,那些她仿佛忘掉的前尘往事却在眼前逐渐变得清晰,她又斟了杯酒。 垂眸叹道:“离王爷,言重了。我们本是萍水相逢的交情,何来生气之说,来了王府,本就是游历之余,顺道看看是否能找到为你治病之法,如今你复明,我深为你高兴。来,敬你一杯。” 说罢,便将手中的酒饮尽,又倒了一杯。 对面的萧陌离也拿起杯子,饮下杯中酒,沉默了良久,缓缓道:“这酒虽甜,可是你再喝下去恐怕就要醉了。” 她看着他微蹙着眉,笑道:“离王爷果然小气,几杯酒就舍不得?方才还说让我多喝。” 见她果真已经有些醉意,萧陌离声音不由又轻了些:“醉酒会头疼。” 此时,那股怒意已经消散大半,心里却涌出许多奇怪莫名的情绪,便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男子的一双星眸只沉沉的望着她,也不再劝,直到一壶见底,她晃了晃酒壶. “离王爷,你真是婆婆妈妈,我晓得如今没有人能害的了你,即便,即便我喝醉了,也可以安心的,安心的睡一睡。” 她此时说话已有些囫囵,脑子却还清醒。他眼睛复明,那么,她便该走了,今晚就让她喝点吧,也许此回走,往后都不会再见。 上回分别的仓促又不明不白,连句道别的话都不曾说。 其实,她很想问,既然你的眼睛都被我治好了,为何舍不得换我回来?你当真只把我当个可有可无的丫头么? 如此想着,歪头看着面前已经有些模糊的俊朗模样,不由露出一丝委屈来。 看着娇俏明艳的丫头,面上绯红似桃花,眼睛蒙着水雾,面上却带着笑,萧陌离心中发紧,拿回她面前的酒壶,缓缓道:“阿清,你在看什么?” 她一脸天真,轻笑:“我瞧着离王爷,觉得你甚是英俊。” 萧陌离的眼睛里慢慢溢出点笑意,嘴角勾起,声音低沉:“哦?” 起身移坐到她身侧,“所以呢,阿清,你想做什么?” “啊?”洛清雨茫然的看着他,那双幽深的眼睛,此时正静静的凝视着她,似乎有些什么,但她说不出来,时间仿如停止,直到他俊朗的脸已快贴至她的面上,她才如梦初醒,忙侧过脸,讪讪笑着,放下酒杯。 “王爷说的不错,我果然有些醉了。” 随即便起身,言语间已清醒许多,仍旧笑着,却客套而疏离:“王爷早些歇息吧,我也要睡了。” 这果酒的后劲果然很足,虽不至头疼,却终有些不太舒服,睡意渐浓,朦朦胧胧中,额头上传来一丝冰凉,让她舒服的哼了哼。 恍然听见一句淡淡的叹息:“阿清,你虽一直防备我,却还是,只在我面前才会喝醉。” 次日午时,洛清雨醒来,头还有些痛,望着床帐愣了半晌,绿意略微匆忙的进屋:“姑娘,时钰公主来了。” 第41章 那他,是你心上人么? 洛清雨揉揉太阳穴,她已许久不曾这样醉过,果然头疼。 听见时钰来,不由诧异,时钰为了会在此时突然来离王府?她离开只有墨时彦知晓。 时钰的脸色不太好,萧陌离并不曾多问,将人领到她的院子来便离开。 “清雨,我今日来,是请你救人的。” 洛清雨心头一惊,“怎么?你王兄他…” 时钰摇摇头:“王兄前几日是受了些伤,不过宫里的御医们也能治。” 洛清雨见她神色沉重,也不及细问墨时彦如何受伤,等着她把话说完。 “清雨,你可记得我跟你说过,几年前有个毛头小子十分唐突,要我嫁给他的事?” 洛清雨点点头:“记得,你不是拒绝了他?” “嗯,我拒绝了他,可是他并不死心,这几年明里暗里都在我周围照应,撵他,他也不走,便也随他去了。直到昨日…” 时钰眼里泛起一层水雾:“前几日,我听王兄说你来赵国,便想找你一同玩耍几日,仗着有几分武功,便只带了一两个随从,不料,却被一伙歹徒挟持,他为了救我,身中数刀,如今还在昏迷…” 话还未完,便抑制不住掩面哭泣起来。 洛清雨忙一边安抚她,一边收拾药箱:“别哭,他如今在何处?快带我去。” 正要喊人备车,却见一袭玄衣的萧陌离已站在门前:“我随你们一起。” 一路急行,到了时钰安顿那人的一个村庄上,仅一名时钰的侍卫在那里看护,洛清雨忙上前,萧陌离随在她身后,待看清那人面容时,二人不由大惊失色。 “画楼西!!” “画楼西!!” 幸而来的及时,也幸而她这几年无事时便制药,画楼西的伤势才算无碍。 又得时钰无微不至的照顾了几日,终于醒转。 对于那日二人异口同声喊他名字的事,画楼西并不知晓。 时钰替她掩饰,只说是她告知清雨画楼西的名字,初见时因为见他伤势过重,才情急紧张,从前并不认识。 萧陌离听到这番言辞,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画楼西行动不便,于是几人也就在这个村庄安顿下来,邻居是个孤寡媳妇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便给了她些银两,让她帮忙拾掇些蔬食。 见到神似余二的洛清雨,画楼西满心疑惑,却又见萧陌离和她彬彬有礼的模样,他便不敢乱认。 时钰知晓他的想法,边喂他汤药边嗔道:“清姑娘是我王兄的好友,在墨国有间医馆,不是你的熟人。你都这样了,还关心别人的事?” 画楼西见她含嗔的模样,心不由跳了跳,顿时眉开眼笑:“小钰钰,如今得你如此相待,便是死也值得。” 时钰闻言便朝他胳膊上招呼了一下,“嘴里没个好话。” “哎呦,疼疼疼~” “啊,我看看。” 听着屋内二人的打情骂俏,余二不觉笑了笑。不曾想,画楼西心心念念的人,竟然是墨国公主时钰。 也不曾想,这几年跟时钰相交不浅,听了多次却不曾见的人,竟是他。 想来,真的是没有缘分。 和萧陌离断了联系,便连和他周围的人缘分也尽了。 眼前这情景,在她看来,如今甚好,画楼西虽受了伤,但看时钰待他的情形,却也算是得偿所愿。 “阿清,你方才为何笑?”萧陌离淡淡道,听不出情绪。 洛清雨闻言笑道:“王爷看这二人如此有缘分,不觉得有趣么?” 只听到一句心不在焉的回应:“嗯。” 洛清雨拨拉着正晒着的药草,萧陌离站在院子内,似在走神。 “你…与那墨国二皇子…关系很好?” 洛清雨闻言,怔了怔,思索片刻后应道:“嗯,挺好,他对我照应颇多。” “那他,是你心上人么?” 洛清雨一时愣住,萧陌离今日为何如此直白,还特特问起墨时彦? 想起墨时彦这几年对她的维护,她如何看不出那人对自己的情意,可是,自那时萧陌离没有搭救她起,她便搁下了所有那些情绪,因此,她现在可算得上是十分冷情。 可是萧陌离如此问,是何意? 正思索要如何回答,便听见时钰出了门来,朗声道:“清姑娘与我王兄两情相悦,不日,王兄便要请旨赐婚,娶清姑娘做我王嫂呢。” 洛清雨抚了抚额,正欲解释,便又听见萧陌离轻笑道:“听闻墨国二皇子将要迎娶北国公主,时钰公主刚才说的话着实奇怪。” “我…我,反正王兄如此说的,王兄说到做到,你就别打清姑娘的主意了。” 萧陌离笑的更大声了些:“我就是打了她的主意,你和你那卧床的王兄奈我何?” “你,你你…”时钰还欲争辩,洛清雨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公主,画公子在等你给他倒水。” 将她推进房内,洛清雨转过脸,冲着萧陌离讪讪的笑笑:“呵呵,她爱开玩笑,口无遮拦,还请王爷莫怪。我和他王兄是好友,心上人可说不上。” 这话似乎取悦了萧陌离,但见笑意在他脸上扩散,眉眼弥漫:“嗯,阿清,我不怪她。” “如此甚好,甚好,王爷,我去隔壁看看李嫂午膳是否准备妥当了。你坐着歇一歇。” 萧陌离凑上前来:“我同你一起。” 洛清雨正想阻止,又听到一句:”阿清,方才她是玩笑,我说的不是玩笑。” “嗯?”洛清雨抬眼看着他,萧陌离凑得越来越近,神情认真:“阿清,我方才说,我打你的主意,这句不是玩笑。” 洛清雨心跳了跳,面上却似笑非笑,“从前听说,赵国离王已经不能人事了?所以这几年才未娶妻?” 萧陌离:“……” *** “哈哈哈哈哈…”当画楼西从萧陌离嘴里听说这段时,完全无视萧陌离那刀子般的眼神,大笑不止。 “萧陌离啊萧陌离,何曾想到你会有今日,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笑够了方才饮了一口酒,他的身体虽已康复,时钰不让他喝,只能悄悄找萧陌离。 喝的满意后,方才接着笑道:“你的法子虽与我这几年做的是相似,可是我们的对象却不是同一个,时钰自小被保护的很好,性子洒脱,心思单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所以她拒绝我时,我就不能时时在她面前碍眼,守了这几年,方才得了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如今才有些希望。可是余二不同。” 瞟了眼此时正在盯着院子里一株槐树的萧陌离。 “余二她受过太多的伤害,先是失去双亲,孤苦无依,又自己失声毁容,是如此果决勇敢聪颖的女子,但过往经历势必让她心里设防。 初时到你府上,得了你几个月的庇佑,也算是舒服了一阵子,可是,后来你先是假装宠爱那个假的孟清雨,冷落她,然后又把她留在墨时彦的身边。 也许,你是想保护她,可是在她看来,你是为了一个晶魂,没有换她回来,以往你二人的种种,她定以为是一桩交易,你眼睛治好,她于你再无用处,便被舍弃。 我想…她定是十分伤心的。如今,我看她性子比先时又稳重了些,防备也更重了些…此番,你想留住她,必不容易。” “她为我泡过一次槐花茶。” 萧陌离突兀的说了一句,停顿了半晌,方缓缓回身,望着画楼西,神情莫名。 再不容易,我也不会放弃。 第42章 这叫,夫唱妇随。 自那次对话后,洛清雨便有意避开和萧陌离见面,她不知该如何与他正常说话,那日他说的话,着实让她有些吃惊。 她不晓得萧陌离是不是知晓了她的身份,还是说,他就真的对如今的自己动心,不知该如何应对,见了面徒增尴尬。 但村子就那么大,尽管她有意避着,他也有意寻她。 这不,她正帮着李嫂择菜的时候,他也坐在一旁要帮忙,她无奈道:“我说萧公子,这不是你能干的活儿,你还是同画公子下棋吧。” 萧陌离挑眉轻笑:“阿清做得,我自然也做得。这叫,夫唱妇随。” 洛清雨垂眸,只装作未听见,自那日他表白心意,这些时日便总是如此厚颜,她阻止不成,只能视而不见,听而未闻。 一旁的李嫂笑道:“姑娘,你的郎君,真是体贴呢!” 洛清雨正要解释,李嫂已起身,“那你们择菜,我先去把鸡子炖上。” 只留下笑意盈盈的萧陌离和一脸无奈的洛清雨。 洛清雨生气,便不理他,竟真的由着他挑挑拣拣,萧陌离嘴上逞强,可哪里真的会择菜。 于是乎,晚膳的桌子上,一盘炒青菜都是蔫了的黄叶子。 画楼西与时钰目瞪口呆,只听得李嫂在院子里小声嘟囔:“方才还夸他,看来那姑娘瞧不上他是有缘由的,怕不是个傻子吧。” 洛清雨边喝汤边瞅着他笑,萧陌离脸上终于可疑的红了红,但嘴上还在逞强,“本王就喜欢吃黄叶子。” 洛清雨憋住笑,忙把一盘黄叶青菜推到他面前,“王爷既然喜欢,那便不要浪费,全吃了吧。我们三个正好都不喜欢。” 时钰画楼西忙不迭点头,画楼西自动忽略掉朝他身上射来的眼刀。 吃罢饭后,几人在院内饮茶闲叙,时钰忽然想起那劫她的歹徒,气的拍桌子道:“也不知是哪里的混账东西,敢来劫持本公主。” 画楼西苦笑:“我与他们打斗时,恍然看到一块离王府的令牌。” 时钰大吃一惊,片刻后就反应过来,“有人想陷害离王?” 画楼西点头,萧陌离淡淡道:“太子在赵国拿不到我的短处,许是想挑起我和墨国的矛盾。” 时钰生气道:“这赵国太子,太卑鄙了。”洛清雨见他波澜不惊的样子,心里有一丝复杂,虽知现在他的地位在赵国无人能撼动,可是也阻止不了别人有事没事找茬。 他想来早已习惯罢。 ****** 待画楼西身子休养的好些,几人才一同回了离王府,洛清雨已寻了几次机会表露辞行之意,奈何萧陌离总是寻出各种事情来,让她脱不开身,转眼来赵国耽搁一月有余。 不知医馆的情况如何?此行,她已基本能确认她想确认的事,萧陌离眼睛无事,也可算得上权倾赵国,不只是太子,连赵帝似乎已对他开始忌惮。 自她来,她竟从未见他去宫里上朝,赵帝有事也是叫公公带了旨意来,从不要求他进宫去。 也许,距离她心中期望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此时,她只想带着清昱远离这些热闹的权利场,寻一个僻静去处,姐弟俩重新过上平凡的日子。 当她再一次提出要离开时,萧陌离竟没有回避,应了一声,又接着道:“阿清,明日我带你出去逛逛可好?” 洛清雨带着笑,语气却透出几分疏离,“谢王爷的厚待,你的身体还需再养养,我恰好也有事出府处理,就不劳王爷。” 萧陌离神色顿了顿,片刻后便温声笑:“也好。那你便忙你的。” 洛清雨刚松了半口气,便听他接着道:“我明日无事,陪你一起正好。” 洛清雨:“……” 这回出门,她原本打算是去寻阿昱,而今,萧陌离非要跟着,她便只能去药铺走走,首饰店里逛逛。 画楼西身体已好了七八分,便也要带着时钰逛逛俪都。 于是一行四人,年轻俊朗的公子,俏丽貌美的姑娘,外带几个贴身护卫,成了街上一道绝美的风景。 洛清雨逛得恹恹,而萧陌离反倒很有兴致,凡是她随便瞥了两眼的,他便都命人包了,以至于她不敢再乱看。 及至傍晚,洛清雨本打算回府,萧陌离却先开口,话是对着画楼西说的:“我要带阿清去个地方,你们自便。” 说罢,便拉起洛清雨的手往另外一个方向走,画楼西满眼笑意,这小子竟开窍了。 时钰要拦着,她可是要替她王兄看着清雨,奈何被画楼西说了几句话一干扰,二人便已消失无影。 洛清雨一时恍然,等回过神来,却被眼前的情景震撼到,一时忘了萧陌离正牵着她的手。 数千盏灯火如萤,在无忧河上悠悠飘荡,映衬的暗夜如昼,他带她来的这处,是河的上游,鲜少游人。 “阿清,今日是水灯节。” 洛清雨这才恍然忆起,三月初二,赵国的水灯节,在河里燃放水灯,可寄托对逝去亲人的哀思,也可作对生人的祈愿。 萧陌离从萧赤手里接过水灯,递到洛清雨手里,那双幽深的眼睛似能看透她的情绪,洛清雨垂下眼眸,将灯缓缓放入水中,看着它越飘越远。 她对爹爹娘亲的思念,从未如此刻般沉重的击中她的心,已经五年了…… 身后的萧陌离也在水里放下一盏灯。 “王爷,你要祭奠的是谁?”洛清雨还在看着河面,声音沉静。 身后的人沉默了一阵,而后轻声道:“我的救命恩人,洛老先生。” 洛清雨的身形震了震,久久未动,一件披风搭在她的肩上,带着淡淡的药香。 “阿清,夜寒风冷,我们回去罢。” “萧陌离,你是不是已知道我是谁?”洛清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面前的男人深深地望着她,眼里似有千万万语,浓稠到化不开,到嘴边终究是沉吟一声。 “嗯。” “什么时候?” “在清郡的时候。” 洛清雨冷冷看着他,“呵呵,不愧是离王,果然比常人沉稳。既然早已知道,还将我放在身边,看着我一直演戏,是不是心里一直在嘲笑我自不量力。嗯?” 萧陌离看着她此时冷凝的神色,有些急道:“阿清,并非如此。我从未觉得你在演戏,自我们第一次相见,我与你的交往,都是真心。” 听着这番话,洛清雨似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出眼泪。 “真心?我竟不知,原来离王爷一直对我,皆是真心?不过,我想,离王您这一片真心错付了,我可是一直在演戏呢。” 萧陌离紧盯着她的眼睛:“我不信。” “你信与不信,与我何干?”洛清雨解下肩上的披风,递回到萧陌离手里。 “王爷,我当初在您面前虽演了许久的戏,可也实实在在的治好你的眼睛,其实,如此费心费力,只想让王爷为我做一件事罢了。” “杀了赵帝?”萧陌离沉声。 洛清雨一愣,随即冷笑道:“初时,我是想借你的手杀他来着。” 说着,顿了一下,更笑的有几分莫名。 “怪不得呵,怪不得你当初说退婚就退婚,原来是怕我杀他?离王爷果然心思缜密,我这点小伎俩果然在你眼底下,都不够使的。” 说着又笑了笑,声音里尽是疲惫:“这两三年,我想通了,杀了他如何,也不能换我爹爹娘亲回来。你可知,我为何用绝情公子的身份与你互通信息?” 不等萧陌离开口,她便自顾继续说,声音更低:“我想通了,我不急着杀他,我要帮你,帮你把他还有那个赵青煊赶下王位,至少我知道,你会是一个好的国君,能干的国君,那样,诸如我爹爹的悲剧才可能,不再发生……” 夜风变得更加寒冷,风吹的她有点发抖,萧陌离将披风再次轻轻为她披上。 “阿清,你气我恼我都可,披风没有惹你。” “萧陌离,你怎么说?” 萧陌离静静的看着她,为她系好披风,“阿清,你想要的,我都会如你所愿。” 眼前的这个姑娘,如此隐忍善良。即便痛失双亲,恨不得杀敌人而后快,却还顾及其他无辜,心怀不忍。 又是如此果决刚强。毁声毁貌,无人分担她的苦楚,她却仍旧是非分明,连自己这个引起灾难的罪魁都可选择原谅。 就算她不开口,他又怎能放过一个?可是今日她说,不用杀,只要做一个好国君。 看着她那双清俊的眉眼,他想,如果自己能做一个好国君,她也定会是一个好王后。 洛清雨有些怔然,她不曾想到他答应的如此干脆,毕竟,当初他明白她的用意后,就立即退婚以绝后患,然后便是冷落她,及至不管她。 她以为,他是为了孟清雨,如今想来,那时起,他可能便想着远离她。 毕竟,那人如此器重他,听闻,待他也是十分亲厚。如今,他却同意取而代之? 回府一路,二人都没再说话。 将洛清雨送至清院门口,萧陌离便回了离院,她望着他的背影,心内五味杂陈。 原来,所有的所有,他一早都知道。 回想他当初说的话,“这院子,我是为一人准备的。” 原来,他知道她是洛清雨,他既为她准备这院子,当初却为何不管她?他的真心,恐怕是有限度的吧。 她跟他说,她全是演戏,可是有时她自己都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他对她说,要以身相许时,那时她的心不受控制的跳了跳。 喂他喝下毒药,他好多日醒不过来,那时她心是切切实实的恐慌。 听墨时彦说,他没来救她,那时她也是彻彻底底的失望。 她跟阿昱说,她不中意萧陌离,那时阿昱就是欲言又止,想来也是看出一些什么吧。 罢了,他骗她,她也骗他,到如今,竟然求仁得仁,她的仇也快报了。 其余的,便无需计较,从此后,各走各的路,各过各的日子,过往的那些,真可就随风飘散。 清院里的琵琶声响了一整夜,凄凄切切,悲愁哀婉。 大家都不知晓,原来妙手医者清姑娘,竟弹得一手好琵琶。 也不知道,一墙之隔的离院竹林里,有一人坐在那里,就着梅花醉,静静地听了一夜那琵琶。 第43章 味道很好,也不曾变过。 那夜话已挑明,这几日便没有再见到萧陌离,洛清雨觉得自己要离开,也不在乎眼前这一两日,她想去见见阿昱。 她已三年不曾见他。正准备让绿意去跟管家说备车时,却见一青衫少年站在院门前,眉眼带笑,神色沉稳,出声喊她:“阿姐。” 阿昱长大了,已经没有几年前的稚气。洛清雨笑着拉过他的手,抚着他的头:“你怎么来的?” “王爷派人接我来的。” “谁?!”洛清雨一脸讶然。 “离王爷呀,阿姐。” 洛清雨久久不能从阿昱跟她说的话中回过神。 阿昱说,自那次见面后没几天,离王爷带着他的贴身侍卫萧赤来找他,待他十分和善。说现在赵国不安定,他将阿姐送去墨国,那里安全些。 阿昱说,离王爷告诉他日后就让萧赤来教习阿昱武艺,学些防身之术。 阿昱说,王爷偶尔会来找他,最爱聊她小时候的事。 阿昱说,王爷告诉他姐姐说的话你就安心听着,好好念书。 …… 阿昱见洛清雨神色恍惚,不由着急:“阿姐,难道离王爷骗我的,你待在墨国并不开心??” 洛清雨笑着抚了抚他的头,“他不曾骗你,阿姐过得很好,他将你也照料的很好。” 阿昱才放下心来,带着点得意笑道:“阿姐,我现在武艺很好,萧程新都比不过我呢。我耍几招给你看看。” 洛清雨笑着点头,见当初那个孱弱的少年,现如今一柄长剑舞的行云流水。 原来,他是觉得赵国太危险,才将她留在那里…… 可他却一句都不曾解释。 阿昱没待几日便要离开,话说的也是掷地有声:“我虽舍不得阿姐,但是课业不能废,王爷说,只有我足够强大,才能有力量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我要变得更好,才能保护阿姐。” 听着这句豪言壮语,洛清雨心内百转千回,什么时候,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孱弱少年,已长大成人? 一袭玄衣的俊朗男子站在那青衫少年身旁,眼神温润,淡淡嘱咐,青衫少年神色肃然,点头应声,时不时转过脸来冲着她眨眨眼睛,她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忙抬头看天。 一抹影子很快掠过她的身边,递过一方帕子,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阿清,你怎么了?” 洛清雨接过帕子,垂眸低语:“多谢。”多谢你替我照顾阿昱,将他教养的如此健壮英朗。 萧陌离轻道:“你我,何须言谢?” 洛清雨抬头看他,剑眉星眸,温润如玉,此时神情却十分认真庄重,她忽觉得鼻子更酸,忙回身进了自己的院子。 却撞见小叶跪在院内哭。见清雨进来,她更是哭的肝肠寸断。 “余二,呜呜呜,余二,我对不起你。” 洛清雨佯装冷漠,坐在那里,冷眼瞧着她哭,这丫头学会背后使坏,定要管教。 小叶见她不动声色,更添了几分委屈,哭着道:“余二,对不起,我以为你是别人,来跟余二抢王爷,实在忍不住才对你下药的。” 洛清雨挑眉:“哦?你为何会以为我是别人,为何会以为我来抢王爷?” 小叶接着哭道:“就在你入府的前几日,府里来个余二,就住在花苑,后来你来了,我听说王爷对你很好,气不过,呜呜……就来找你麻烦。” “什么?!” 小叶便一五一十绘声绘色的,将假余二何时入府,及她的言行举止都告诉了个遍,洛清雨听后心神俱震。 原来她以为的和实际发生的,如此不同。这些事击打的她十分疲惫,她用尽扯出一个笑,拿出绢子给她擦眼泪:“起来吧,说到底也是为了维护我,但日后万不能做这种事。去做点我喜欢吃的,我便原谅你。” 小叶惊喜的望着她,连连点头,哭着扑到她身上。洛清雨安抚的拍拍她的后背,小叶哭的更大声,这才是余二,喜欢她的拿手菜的余二,心地善良的余二。 若不是她怀着疑问,悄悄央求萧赤大哥,哪里知道现今的清姑娘才是余二呢。 她竟变得如此漂亮,还会说话,真好。 绿意在旁也被打动,这些时日,她才慢慢知道原来她家姑娘经历过这么多曲折悲痛。 和赵国离王的纠缠也是千丝万缕无法厘清,原先她还挺看好墨二皇子和她家姑娘,可现如今,她又有点觉得离王爷对姑娘真可谓是用情至深了。 “姑娘,医馆那边传来消息,说二皇子遭遇重创,太医们束手无策,时钰公主今早已先行回去,留口信说,望您料理完赵国的事,也快些赶回去。” 洛清雨大吃一惊:“太医们束手无策,具体是何病症?” 绿意摇摇头:“并未细说。” “那你准备准备,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 小叶在旁愣了愣,忙拉着洛清雨的手:“余二,你带我一同去吧,我十分想你,我想待在你身边。” 她在离王府其实也没什么用,这几年都是守着余二的空屋子,现如今人就在眼前,当然要跟着她。 “这……恐怕要问下离王爷。” “不用问了,她现在是你的人,我明日也同你一起。” 萧陌离自院外缓缓走来,几人皆是一惊,绿意有眼色的拉着小叶出院子,说要帮她收拾收拾东西。 想到自己对他从前所作所为的误会,洛清雨此时不晓得该如何面对他,沉默了半晌,方才出声:“王爷,要喝茶吗?” “嗯,许久不曾喝槐花茶了。” 洛清雨点头便从里间寻了茶叶,她每年都会做一小罐子槐花茶,今年的还不曾喝。 她曾经为他煮过一次。 萧陌离轻抿一口,半晌方道:“味道很好,也不曾变过。” 洛清雨:“你…” 萧陌离:“你…” 两人不由相视一笑,洛清雨先开口:“王爷,谢谢你对阿昱的照拂。” 萧陌离温声道:“你方才已说了。” 洛清雨沉静的望着他:“你那时知道我在墨国却没有来?” 萧陌离如墨玉般的眸子,目不转睛的看她:“我以为,你在墨国会过得更好,我想等合适的时机,接你回来……” 洛清雨轻笑,拨着浮茶:“何谓合适的时机呢?这些你可想过同我说过半句?” 萧陌离默了默:“阿清,我……” 洛清雨喝了一口茶,抬头看他,目光清明:“我那日说,我从前待你,全都是演戏,这话是骗人的。 你从那个萧柱手里救下我时,我是很感激你的,当初想治好你的眼睛,也全是真心。 那时你待那个孟清雨很好,我很吃醋,我想把自己送给你,我给自己找的理由是让你喜欢我,你便可以为我去报仇,殊不知,也许在那时,我已喜欢上你了。 我身陷蛇口时快要没命时,脑中最后想的也是你。 后来……我们快要成亲,虽说那时我确实想借大婚报仇,可也是存着几分新嫁娘的欢喜的,但你不声不响的退了婚,却没给我任何一句解释。” 说着说着,她竟有些心酸,眼睛起了一层水雾,却仍旧笑着:“离王爷,你觉得你在保护我,于是把我丢在异国他乡三年。” 说着又笑了笑:“两年前,我上山采药,不小心掉下了山崖,挂在一颗树上三天三夜,那时,我就在想,我竟然死在异国他乡…所幸遇见一个柴夫,将我救下。” 对面的人脸色苍白,声音带着难抑的颤抖:“我以为,萧青和墨时彦可以护你周全。” 洛清雨饮下最后一口茶,笑着道:“你看,离王爷,你自以为你计划的很周全,可是也有你无法预料的时候不是?你方才说,茶未变,我却不这么认为,你看,这茶是去年在墨国时候晾晒的,上回为你泡茶用的是井水,如今是雪水,上回是用大锅烧的,这回却是用这个小砂壶,又有哪一样是没变的呢?” 说罢为萧陌离添了一盏茶,“离王爷,一盏茶尚是如此,何况人心呢?如今,既然你可以问鼎王位,给赵国百姓一方安宁,也算是为我父亲报了仇。其余的,便放下吧……” 茶杯微不可查的抖了抖,清茶漏下了几滴。 萧陌离垂眸:“阿清,那你往后想如何?” 洛清雨沉思了一会儿,笑着道:“我啊,我要在列国都开一间医馆。赚赚银子救救人。” “那……很好。” 萧陌离放下茶杯,眼睛里的伤痛悲戚已隐退,恢复往常的深不见底,波澜不惊:“阿清,那以后我们可还算得上朋友?” 洛清雨愣了愣,片刻后笑道:“算的算的,有赵国离王撑场子,想来更妥当。” 萧陌离沉吟良久,神色晦暗不明,方缓缓应了一声:“好。” 阿清,只要你还允许我待在你身边,那便不算晚。 第44章 都依你。 萧陌离果然要与她一起去墨国,洛清雨竟有些不自在,昨夜那些话已出口,再让她装作如常与他相处,已不能了。 于是对着已上马的萧陌离讪笑道:“离王爷,不过三五日行程,实在不敢劳烦。” 萧陌离转头看她,眼里流露出一丝调侃的意味:“阿清不必介怀,我本就要去处理些公事。” “……” 赵国和墨国隔着一条天然的河流,月河。 俪都的无忧河便是月河的一条分支,宽有几里,听闻赵国建国之初这河本没这样宽,是赵帝下令在原有的基础上扩挖的,因此,两国虽距离较近,但因这条河的阻隔,便成了今日这既无戮战也无邦交的局面。 墨帝不同于赵帝,治理国家似乎更随性,在墨国的几年,她有切身的体会。 百姓们大都喜欢他们王上,苛捐杂税不多,鼓励子民们经商,整个国家都是欣欣向荣的模样,真真可称得上是民富国强。 因此墨国虽不参与列国纷争,但也没有别的国家敢随意找他的茬。 她曾私下里悄悄思量过,不论其他,如果将来事情都了结,她还真想在墨国留下来。 一行人畅通无阻的进了墨国都城,早有墨时彦的人在医馆候着,病患连同医馆的姑娘们都好奇的打量着萧陌离,不停的窃窃私语。 清大夫带回来的这男子不晓得是谁,白皙的皮肤,高高的鼻梁,唇角似笑非笑,一双星眸清亮幽黑,称得上丰神俊逸。 洛清雨努力忽略其他人打量的目光,直带着他往后面的院子走,她也不想如此引人注目,奈何他说自己对墨国不熟悉,不愿意住在客栈,她去了赵国就住在他的府里,因此她也要尽地主之谊,收留他。 这话竟让她无法反驳。 那等她的墨时彦手下已有些焦灼,他们早已接到消息,说萧陌离也会来,却不曾想,这离王竟如此有恃无恐,明目张胆不说,还有诸多借口缠着清姑娘。 清姑娘可是他们的准二皇子妃,怎么能跟离王纠缠不清?心里如此想,面上不由得露出敌意来。 萧陌离神色自若,萧赤却早已准备出手教训,他奶奶的,他们王爷此番受了如此大委屈,清姑娘差点被偷偷摸摸抢了去,如今反而被这些胆大包天的小子仇视,也不知道是谁恨谁呢。 感受到两边剑拔弩张的气氛,洛清雨忙道:“不是说你家主子得了急症?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几人皆是一脸纠结,支支吾吾,其中一人道:“清姑娘,您随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萧陌离坚持同去,墨时彦的手下想拦也拦不住,只能恨恨的由他跟着,洛清雨本以为是什么要命的病,可是匆忙赶至二皇子府时,却见墨时彦正坐在花园凉亭里大快朵颐。 他见洛清雨过来,放下啃了一半的鸭翅膀,哭丧着脸,恨不得扑到她怀里:“清雨,你总算回来了,你快给我看看。” 洛清雨一脸疑惑,这看着不像有病的模样啊?不过再看两眼,确实发现有些异常,墨时彦似乎比上回见时胖了两圈!! 全不复当初的英俊潇洒,臃肿许多,洛清雨扫了一眼桌上,竟然摞起来数十个油腻腻的碟子,此时,墨时彦又开始啃方才未啃完的鸭翅膀。 洛清雨忙夺了下来,“二皇子,你这是得了暴食症?” 墨时彦此时十分气怒,十来天前他就开始这样,变得十分爱吃肉,以前从不吃的内脏之类的也很渴望,还怎么吃都不满足,吃的过多晚间睡不着觉偶尔还要吐几回,如此一番折腾,如今不仅虚胖变丑,还体虚无力。 “那些庸医,竟然没一个诊出问题,气死本皇子了。” 洛清雨仔细的为他把脉,他便一直盯着她看,一个月不见,他着实思念她的紧。 正欲开口倾诉,一个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平静,“二皇子,本王来了连杯茶都没有么?” 墨时彦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萧陌离,消瘦的身形正和此时胖拙的自己形成鲜明的对比,不由恨的牙痒痒:“离王不请自来,本皇子确实准备不及。” 还未待二人言语交锋,洛清雨便道:“不是什么大病,我给你开一个方子,喝上半月保管就好了。” 墨时彦不可置信:“如此容易?那为何这些太医们治不了?” 洛清雨轻笑:“他们不是不会,估摸着是不敢,每天喝这药,都要泄个七八回,等药效到了,人也没了半条命。兴许想着你多吃长胖些也无妨,谁都不敢出这个头。这病是病又不是,倒 可以归纳为中毒,麻痹了肠胃,又开了食欲。你知道是谁下的?还挺狠的。” 墨时彦有意无意向萧陌离的方向瞟去,萧陌离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他总感觉是这厮害的,奈何一时拿不出证据。 十来天前,他接到“余二”的书信,说是洛清雨被认出来,着实担忧。好巧不巧的,他又碰到萧陌离的心腹萧青,狠狠的打了一架。 谁知回来就生了这个病,不过因祸得福,他正愁没理由叫她回来。看两人的情形,也不像是恢复如初的模样,那他就还有机会。 想到此间,不由露出一抹笑来。 洛清雨并未注意,萧陌离却不由蹙眉,他深知他笑的意味,看来这一番小的惩戒完全没让他清醒…… 既知自己不是大病,又见俩人关系平常,墨时彦眉开眼笑的邀洛清雨一起用晚膳,故意没提萧陌离,谁料洛清雨转头便笑着朝萧陌离道:“二皇子府上的厨子手艺不错,那便吃了饭再回?” 萧陌离也知她饿了,便点头:“都依你。”心里却因她的话微起波澜,她对二皇子府的厨子都如此熟悉…… 墨时彦本不想管这个碍眼的萧陌离,但洛清雨开口,他也不好撵人。 吃饭的时候洛清雨终是意识到气氛不太对头,十分后悔携着萧陌离蹭这顿饭。 这厢墨时彦夹起一块烧鱼到她碗里,笑意满满:“清雨,看你都瘦了,是不是在外面没吃好?我要好好给你补补。” 那边萧陌离盛好一碗汤放至她手边,温柔清淡:“阿清,这几日你休息的不好,喝点汤。” 洛清雨只能尴尬的笑着,低头扒饭,努力忽略两边或甜腻或深邃的目光。 “离王爷,赵国与我墨国素无瓜葛,您这大张旗鼓的来,是何用意?”墨时彦笑的意味深长。 萧陌离并未抬头,夹了一块茄子到洛清雨碗里,淡淡道:“此次来,专为二皇子大婚祝贺的。” “你……”墨时彦登时竖眉,这厮真是恶毒,他其实已向父王奏请过不想娶北国公主,想娶 洛清雨为妃,父王不置可否,只提出要见一见清雨,他还不知该如何向她开口。 但也不想让萧陌离得意,便哧的一笑,“本皇子是要大婚,不过新娘子的人选还未可知。” 萧陌离轻笑一声“哦。” 墨时彦还欲开口,洛清雨已喝完最后一口汤,微笑站起身道:“我已吃饱了,二位慢用,这几日确实有些累,这就回了。” 萧陌离跟着起身,“我同你一起回去。” 洛清雨点头,墨时彦忙道:“清雨一单身女子,离王你住她院子可不合适。” 萧陌离挑眉:“阿清是一单身女子,所以我住她院子以便保护,她已然同意,就不劳二皇子操心。” 说罢,不等洛清雨开口,便扶着她肩膀往外走。洛清雨正要挣脱,便听见他在耳边低沉道:“我心慌,你撑着我些。” 洛清雨心里一紧,早把墨时彦丢到一边,忙搀着他赶回医馆。 气的墨时彦咬牙切齿,不曾想,萧陌离竟比他还无耻,竟会装柔弱。 一回到医馆,洛清雨便觉得不太对味儿,萧陌离好整以暇的喝茶,并无不适的模样,况且萧赤萧青方才都在二皇子府等候,哪里用的她一路搀回来,她竟然也情急未给他诊脉就信了他。 “离王爷,您这会儿还心慌吗?”萧陌离抬头,一双眸子墨黑晶亮,“嗯,不慌,阿清扶着我一路,回来便好了。” 洛清雨恨不能把杯盏砸到他头上,吞吐了好几口气,才冷声道:“您既无事,那早些休息。”说着便要回房。 “阿清,墨二皇子说,他的新娘子未可知,你是如何想?”洛清雨疑惑转身,“这有何想?他娶他的亲,娶的是他钟意的就好,看他的模样也不是十分受委屈。我自然为他高兴。” 萧陌离眼睛里弥漫出一丝笑意:“你当真如此想?” 洛清雨没好气的道:“比真金还真。今天若是你离王爷能得一门好亲,我也自然为你高兴。” 萧陌离眼角的喜色立时退却,停顿了许久,洛清雨再次要出门的时候,只听他沉沉道:“墨二皇子对你…你心里自然清楚,他今日说未可知,兴许跟你有些关系,若对他无意,你须想想,做好打算。” 洛清雨跨出门的身子顿了一顿,终是没有回头,轻声道:“多谢离王爷提点。” 待洛清雨出了房门,萧青闪身进来,萧陌离道:“北国公主是不是悄悄来了墨国?” “是,昨日到的。” “安排我与她见一面。” “是,主子。”萧青应声。 第45章 我便与你尝尝。 翌日,洛清雨起身吃早膳,欲问萧陌离想吃些什么,他的房间里已没人,只有萧赤到她跟前道:“清姑娘,王爷有事出去了,说是午时前能回来,劳烦清姑娘等他一同用午膳。王爷还说,清姑娘做的药膳味道很好,是否能请清姑娘做一样?” 洛清雨撇撇嘴,不过还是点点头,要求还挺多,看来他来墨国真的有正经事儿,刚到墨国就去处理。 离开许久,医馆确有些事情待她决断,忙忙碌碌一上午,等想起来时,都已过了午膳时辰,洛清雨忙到后厨去看药膳熬的如何。 其实萧陌离现在的身体余毒已清,已用不着这个,不过他既已开口,材料都是现成的,便顺手做了。 小叶替她炒了几样小菜,笑着道:“其他姐姐们都已用了午膳,姑娘你只顾做事,饿着肚子。” 洛清雨笑着道“你吃了没?同我一起?” 小叶笑道:“我也吃了。” 洛清雨朝萧赤道:“你家王爷还没回来?” 萧赤应声:“王爷方回来,在房内换衣服,稍候便来。”正说着,见萧陌离身着一袭墨蓝锦袍,背着日光,缓步走来。 瞟了他一眼,洛清雨自顾坐下拿起筷子,开口道:“用膳吧。” 萧陌离应声,便坐在她身侧,萧赤小叶都退出去,只留下二人默默吃饭。 喝了几口汤,直被盯的浑身不自在,洛清雨方无奈道:“王爷,你的药膳已在你面前,不吃饭这样盯着我做什么?” 萧陌离吃的笑了一声,自袖中掏出一方巾帕,抬手为她拭去额上薄汗,动作缓慢而认真,洛清雨嗅到他袖口淡淡的药草香,有些愣神。 不由自主的开口:“你身体应养的差不多了,为何还是有药草味儿?” 萧陌离眸子清亮,染着浓浓的深意,将帕子收回袖中,轻笑道:“兴许是吃多了药,味道留在了骨血里。” 听着这话,洛清雨觉得心里有些发酸,只默默的应了声:“哦。” “阿清,你晚些时候有空,可否带我到集市上转转?”洛清雨提起了一点兴致。 “那傍晚时候我们出去,就在街上吃如何?这都中有一座酒楼,有些墨国特色菜,味道不比醉仙楼的差。” 萧陌离笑着点头:“好,那阿清就请我吃吧。” 洛清雨嘲笑道:“堂堂墨国离王爷,出去吃顿饭还让我这个小女子请,脸皮真是厚。” 萧陌离唇角翘起:“到你的地盘,自然你是东道。况且,就我所知,你现在小金库攒的也不少。” 洛清雨忙道:“我请便我请,不过离王爷,你可别打我小金库的主意。” 萧陌离笑道:“不打,我的钱财,阿清也可随意取用。” 他的话意有所指,眼中浸着浓浓笑意,晃的洛清雨心神微动,忙低下头继续用膳,不再言语。 午后又处理了一些繁杂的事,傍晚时候,两人便出了医馆,沿着热闹的铺子闲逛,一路上便听得窃窃私语声。 “咦,这与洛大夫一同走的英俊男子是谁?从前不曾见过。” 只听得又一女子声音:“昨日我看洛大夫带他回的医馆,一同住着,莫非是洛大夫的心上人?” “就是就是,这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可是,我们二皇子不是和洛大夫关系不一般么?如果这个是她心上人,那我们英俊潇洒的二皇子该当如何?” “……” 议论声不绝于耳,萧陌离听得嘴角微勾,倒是十分享受,洛清雨面色微红,早知道带他出来惹这么多口舌,自己才不会陪他出来。 遂不再慢悠悠的逛,扯着萧陌离的衣袖便将他往八味轩里面拽,找了个雅间坐下,方才轻松一些,面上的绯红还未退却,嘴上却已招呼小二。 “将你店里的招牌菜都端上来,给我这位朋友尝尝鲜。” 小二答应的欢畅:“好咧,马上来。” 萧陌离似笑非笑,为她斟了一杯茶:“阿清,你走的如此着急做什么?我还没看清楚。你不是说有许多有趣的的东西?” 洛清雨尴尬的笑着:“其实吧,跟俪都大同小异,方才肚子有些饿,不如先吃东西,回去时候再逛,呵呵,再逛。” 萧陌离挑眉:“难道是方才有人议论,我是你心上人的这些话,你害臊了?” 洛清雨脸上刚消下去的红晕又浮上来,但仍旧强撑着道:“哪里的话,一起多嘴的乱说,离王爷千万莫要介怀。” 萧陌离点头,似是赞同:“嗯,那是我多想了,方才见阿清你面色绯红,很是害羞,我还以为……” 小二正端着托盘进来,洛清雨忙拦话道:“离王爷,菜来了。” 萧陌离笑了一声,方住了口,看小二一个个的摆上菜肴。 等看清菜色时,他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饶是洛清雨,也神色略变,默默攥紧了手指,这摆上来的并不是她平日吃的那些美味,竟然有蛇肉和竹鼠肉…… 正欲拦住小二,忽眼珠子一转,强作欢笑:“离王爷,请用!这可是店里的招牌菜。” 萧陌离面色微变,犹疑道:“阿清当真?这便是你说的美味?” 洛清雨掐了自己一把,忍住笑忙不迭的诚恳点头:“是的是的,十分美味。” 萧陌离看着闪身出去的小二,神色莫变,又看了看十分期待盯着自己的洛清雨,便缓缓抬起筷子,夹了一块蛇肉,轻咬了一口,虽然味道不是很差,但他从不食这些野物,便放下了,洛清雨涨红着脸,忙不迭的自己吃饭。 回医馆的路上,洛清雨一直在笑,撑不起腰来:“哈哈哈哈……哈哈……萧陌离,你竟然也有今日,哈哈……” 萧陌离一脸郁色,见她笑的开怀,自己不得发作。他听信她的话,吃了一块蛇肉,到现在胃里还在翻江倒海。 街上的人已经很少,洛清雨轻脆的笑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动听,这是他第一回见到如此开怀的她。 罢了,便是吃上一盘他也乐意。 “哎,萧陌离,这蛇肉听说鲜美无比,你觉得怎样?”洛清雨止住笑,幸灾乐祸的道。 萧陌离顿住脚,一双黑亮的眸子盯着她,洛清雨有些害怕,莫不是真生气了?正犹豫着着补两句,后劲便被冰凉的手指扣上,唇齿相覆,她还来不及反应,唇舌便被吸吮翻搅,直到喘不过气来方罢。 洛清雨满面通红,捂着唇,羞恼道:“你,你……” 萧陌离满眼含笑,缓缓道:“阿清不是问我味道如何么?我便与你尝尝。” 又凑近了几分,两人的气息在鼻尖萦绕,只听他低沉道:“很香。” 洛清雨直被梗的说不出话,气的扭头跺脚,飞奔着回了医馆,钻进自己房内,不理会他。 捂着自己通红的脸,不禁暗恼自己招惹他,为何要带他出去逛,为何借着蛇肉捉弄他,最后反倒自己被戏弄,如此厚脸皮的人,她以后可要躲的远些。 见她关闭房门,萧陌离轻笑一声回了自己房间,萧赤闪身进来,“主子,那菜是被墨二皇子指使人调换的。他方才正坐在雅间隔壁。” 萧陌离点头,萧赤便退身出去,墨时彦,你真是不知消停。 第46章 我谁也不想嫁。 这两日,洛清雨都躲在自己房内,萧陌离倒是识趣,也不再上前招惹,直到墨帝的一道旨意打破了医馆的平静。 墨帝下旨邀赵国离王和洛大夫赴宫廷宴会。 “阿清,你猜墨王叫我们去是为何?”萧陌离率先开口。 洛清雨心内还在生气,便没好气的道:“我哪里晓得,许是专为款待你堂堂离王的。带上我,是顺手的事儿,毕竟你现今住在我这里。” “非也~”萧陌离知她还在生气,故意拉长了声调,转到她面前,笑道:“我猜此宴,专为阿清准备,我只是沾光。” 洛清雨略微疑惑:“此话怎么说?” 萧陌离道:“你还记得前几日墨时彦的话么?” 洛清雨闻言,沉默不语。墨时彦对自己的心意,她也知道几分,她本以为就算是墨时彦开口,墨帝也不会答应的,所以未曾多想,难道他真的说服了墨帝?如果是真的,此次入宫,万一墨帝直接下了赐婚旨意,她就不好拒绝。 “阿清,你想嫁给他么?”萧陌离见她久不言语,缓缓道。 顿了片刻,洛清雨轻声道:“我谁也不想嫁。”她未曾注意,听到这句话时,萧陌离暗松了一口气。 他生怕听到她说:“想嫁。”那他日后让她回他身边,这路便又难上许多。 “阿清,你若是不想嫁,我倒是有个主意,你我既是朋友,你又屡次帮我,那我也该为你两肋插刀,如果墨王真的提议,你便说,你与我有了婚约,毕竟我是赵国王爷,他也不好跟我抢人,如何?” 洛清雨咬唇,有些犹豫,她不只是要跟墨时彦划清界限,在她心里,萧陌离比墨时彦还要让她想远离…… “阿清,我知你担心什么?我们口头约定作不得数,如若他们细问起来。”说着从脖子上取下一枚玉佩戴到她身上,“便说,这是信物。” 洛清雨觉得此举不妥,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妥,思前想后,确是应急的好办法,便点点头算是应了,却未曾看到萧陌离得逞微勾的唇角。 “阿清,你也给我一个信物,方才让人信服。”洛清雨看了看身上,也没什么贵重之物,便把自己常束的一只碧玉簪取下来递与他。 “躲过了这回,记得还我。” “好。” 墨国王宫低调而奢华,尽显出它的富足,宫内少见王室彰显身份的金玉装饰,更多的是珍奇花草虫鱼随处点缀,一路由着宫女指引,洛清雨看的饶有趣味,萧陌离倒是十分淡然,不紧不慢的在她身旁走着。 等他们到大殿时,已是座无虚席,上首坐着的墨帝年纪约四十左右,眉宇间显露出宽和之意,上了年纪却未发福,大致也能看出年轻时的英俊模样,跟洛清雨想象中的帝王略有不同。 她以为做一国之王的人至少看着会更凶,或者像是赵帝一样阴戾,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如赵帝,怪不得墨时彦比那赵青煊要顺眼许多,瞧着墨帝,竟让洛清雨觉出一丝亲切之感。 坐在墨帝右下首的是墨时彦,众目睽睽之下,优雅的保持着一国王子应有的仪态,见洛清雨进来,眼睛里溢满喜悦,面前却只有得体的微笑,微颔首致意,又看到她身旁的萧陌离,笑容便随之收敛,转移了视线。 他身旁的席位上坐的是一陌生女子,美貌大方,衣着华贵,不像是墨国的服饰,面上没什么神情,正自斟自饮面前的果酒,也不知是谁,气度着实不错。 她的旁边坐着的是时钰公主,此时冲着清雨眨巴眼睛,清雨也悄悄冲她吐了吐舌头。 萧陌离的席位被安排在墨帝左下首,然后便是洛清雨的席位,余者还有一些年轻的公子小姐在列,她皆不认识。 待他们二人坐定,墨王便笑着开口道:“赵国离王和北国渺渺公主,近日恰好都来至本国,今日此宴便是为二位洗尘,再者,洛大夫治好王儿的怪症,本王也要言谢。” 说罢,举起酒杯,在座之人便都起身行礼,饮酒毕。 一群助兴舞姬随后鱼贯而入,丝竹管弦雀跃欢畅,洛清雨闻着面前的果酒甚是香甜,想喝又不太敢喝,上回喝萧陌离的李子酒差点就醉了。 似是看出她的心事,萧陌离靠近她耳边轻道:“不碍事的,这酒喝个两三杯不会醉。”洛清雨听他如此说,便放心的喝了一口,酸酸甜甜,十分美味。 见他俩靠的近十分碍眼,墨时彦开口道,“不知离王此次来墨国所为何事?” 萧陌离嘴角微勾:“我记得这话,二皇子前些日子问过我?你回想回想?” 墨时彦发问本就是没话找话,打断他和洛清雨的窃窃私语,如今渺渺公主还有其他人都在,他也不想尴尬,便接口道:“对,本皇子似乎想起来了。” 说来,这渺渺公主也是奇怪,明面上虽然没说,但大家都知晓,此次她来便是和亲的,北国太子和赵国公主和离的事,被列国当作笑话一般,两国的关系彻底崩塌。 北国便想和墨国和亲,寻找靠山,于是巴巴的把一个公主送了来。如此形势下,大多人应该是用力讨未来夫婿欢心才是,她不同,竟不卑不亢,有礼有度,倒是叫墨时彦也另眼相看几分,原来这公主也不是传闻中骄横的模样。 但是,他只想娶清雨为妃,此时,便顾不得体面,要给她一些难堪了。 想到此,便端起酒杯,悠悠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殿内的人都听得到:“听闻北国民风淳朴,酷爱食炙羊肉,渺渺公主一餐可食半只羊?” 话音落地,殿内忽然就安静下来,墨帝微皱眉头,洛清雨也是十分惊讶,原来这美貌女子是北国渺渺公主,墨时彦为何当众给她难堪? 墨帝开口,声音有些不悦:“彦儿!”却不料渺渺公主端起酒杯,带笑嘲讽道:“传闻如何信得?在家时,渺渺听说墨国二皇子英俊潇洒,最是怜香惜玉,如今看,却也与传言相差甚大。” “你……”墨时彦被这句话臊的有些脸红,还欲强辩。 墨帝先开口道:“渺渺公主所言很是,是王儿唐突了,公主既是初来墨国,便罚彦儿,这几日带你在国都内四处走走。” 渺渺公主起身道谢,恭顺有礼,从始至终,看都未看墨时彦一眼。 洛清雨见墨时彦一副吃瘪的模样,竟不厚道的偷笑,萧陌离挑眉笑道:“见他如此,你竟如此开心?” 洛清雨点头:“哈哈,恶人自有恶人磨,我还从未见他,被人家一句话顶的开不了口,着实好笑。” 萧陌离缓缓道:“你不心疼?” 洛清雨转头看他,带着一点没心没肺,轻笑着:“我觉得这渺渺公主,甚是有趣。跟墨二皇子还挺合适的。” 这几年她受墨时彦照顾,说对他一点感觉没有,也不是真话,可若说这感觉,能让她高高兴兴心无旁碍的嫁他,也还不到。 墨时彦虽时不时的表露心意,但是她的心就像一潭死水般起不了波澜,如今,这渺渺公主这样一个妙人,怎么看都与墨时彦十分登对,倒让她长长的舒口气,被喜欢却一直给不了回应,何尝不是如负重荷呢? 见她神色自然,隐隐还略有释然之态,萧陌离面上渐露笑意,又给她斟了一杯果酒。 “阿清,想喝便喝,醉了我带你回家。”洛清雨果然听话的又喝了几杯,十分满足,萧陌离 脸上的笑意加深,她仿佛从未对他设防,他说的她都会听。 座上的墨帝看着萧陌离和洛清雨相处的模样,再看他那王儿脸上气愤纠结,也明白了几分,于是开口笑道:“离王和洛大夫关系似乎很好?” 萧陌离淡淡的抬头,应道:“嗯,阿清是本王的未婚妻。” 第47章 本王等着。 “萧陌离,你休要胡言,如此毁清雨的闺誉!!” 对着暴怒的墨时彦,萧陌离置若罔闻,只优雅的从袖中掏出那支碧玉簪。 “喏,这是阿清送与我的定情信物。” 接着又轻轻拍了拍,早已醉趴在桌上的洛清雨,柔声轻哄。 “阿清,我们今日是不是订了婚?” 迷蒙中的洛清雨想了想,是有这么回事,假装和萧陌离订婚来着,遂点点头,复又趴回桌上,很是配合的,拉扯出项上的玉佩。 “这是,萧陌离给我,给我的,定情信物。” 萧陌离十分满意洛清雨的表现,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 “阿清,真乖~” 无人注意到墨王看到那个玉佩时脸上一闪而过的异色。 墨时彦脸色由白转青,咬牙切齿:“萧陌离,你竟然耍阴的!” 萧陌离勾起嘴角,将洛清雨的衣物整理好,轻道:“若说这个,我还是同二皇子学的。” 墨时彦还欲再说,已被墨王开口打断:“本王看离王与这洛大夫甚是和睦,便送与二位一件礼物,表表祝贺之情。” 说罢,身旁的太监便将一个托盘送至萧陌离面前,是一对龙凤戒指,十分精巧。 萧陌离称谢,便又听墨王接着道:“本欲过些时日在提,但想借着离王的喜便再添一个喜,渺渺公主端淑知礼,性情和顺,本君已与北君共同为公主和彦儿定下婚事,一月之后即为他们举办大婚。” 渺渺公主福身行礼,墨时彦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的已忘记反应,父王明明答应给他和清雨赐婚,为何此时会如此安排。 “父王?!”接收到墨王警告的眼神,看着已谢恩的渺渺,和殿上其他正看着自己的王孙小姐,墨时彦只得跪下谢恩,一脸灰败。 一旁的时钰知他此时心如冰窖,可也帮不上忙,自从上回和离王相处了些时日,再从画楼西口中打听,她也隐隐感觉到,王兄是抢不过那个离王的。 他太腹黑,清雨可是被他哄的团团转,且,她也能看出来,清雨待离王,与待她王兄,实有些不同。 其实在她看,渺渺公主也挺好的,人虽有些冷淡,却张弛有度,如今父王赐了婚,也不知王兄的心思能不能回转的来。 洛清雨从酒醉中醒来已是次日午后,小叶见她醒了忙过来服侍,洛清雨揉着太阳穴笑道: “不用你服侍,我自己便可,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小叶听到这话忍不住偷笑,“昨儿呀,是王爷背你回来的。” 洛清雨兀的坐起来,“啊?我醉成那样?” 小叶嘴咧的更大:“何止呢?我就说你对王爷情根深种,怎么说淡就淡了呢。昨儿你喝醉,可是把王爷好一折腾。” “小叶!!我折腾什么了?”洛清雨心惊胆战,她酒醉到底做何事,值得小叶如此高兴。 “我是听萧赤大哥说的,昨儿你喝醉,王爷要你坐马车,你不坐,非要跟着王爷一同骑马,王爷无法,只能将你裹紧了带着你一同骑马,可是你坐在马上也不老实,差点掉了下去,后来,王爷便一路背着你回来的。而且你迷迷糊糊把王爷当成了马,揪着他的头发不松,薅掉了他一撮头发。还嘟嘟囔囔的说了许多话,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王爷,听说王爷还打了你屁股几巴掌。” “……” 洛清雨恨得直掐自己大腿,她喝酒何时如此无状了?她到底说了什么话,他气的要打她屁股?她也不能再当面问,真的要被自己蠢死。 怎么就听信他的话,多喝了几杯呢?她都不知道后来王宫发生了何事,自己有无其他失状的事儿。 “王爷他人呢?” 小叶见清雨脸上都是羞恼懊悔,只当她内疚薅了王爷头发的事,调侃道:“王爷似乎有事出去了,姑娘也不必内疚,王爷头发浓密,应当是看不出来的。” 洛清雨咬牙切齿:“小叶,你关心你家王爷头发的事儿,那我被他打…的事儿呢?” 小叶笑的没心没肺:“哎呀,俗语说,打是亲骂是爱,看姑娘的模样,不是没事儿嘛。” “小叶!!!” 小叶笑着出去,“姑娘,我去给你端点吃食过来。” 洛清雨摸着自己发烫的脸,气闷不已,洛清雨啊洛清雨,你还是如此不争气。 随便吃了些粥,正要去前面看诊,却见墨时彦面色颓唐的站在院中,洛清雨略有些心虚的走过去。 “二皇子来了多久?” 墨时彦笑道:“刚来,那会你没醒,我便在院中等你。” “她们怎么不叫我,叫你好等。” “无妨,是我让她们不吵醒你。清雨……” 墨时彦顿了片刻才道:“你与萧陌离果真订婚了么?” 洛清雨低头没看他,点点头。 “你是气我当初骗你,换了萧陌离的人?”洛清雨摇摇头。 “清雨!你若是不生我气,为何要与他订婚?你明明知道我对你……” “二皇子,你已和北国公主订婚,现在又来寻本王的未婚妻,很不妥吧?” 萧陌离不知何时已回来,走至洛清雨身旁,揽住她的肩。洛清雨欲挣脱,萧陌离凑近她耳边道:“不想他一直纠缠你,就不要动。” 洛清雨便没再动作,这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刺痛了墨时彦,墨时彦笑着,眼睛里却满是苦涩,“清雨,既如此,那便恭喜你了。” 洛清雨有些不忍,但还是说道:“渺渺公主,昨日初见,是个好姑娘,望二皇子珍惜。” 墨时彦笑意更重,神色却悲戚:“清雨,你好残忍呐。” 洛清雨低头不语,墨时彦转头向着萧陌离:“萧陌离,你让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本王等着。”萧陌离唇角微挑,不紧不慢的道。 看着墨时彦萧索离去的背影,洛清雨心有不忍,却也知必要如此,才能使他早早放下。 待他走后,洛清雨面色沉静朝萧陌离道:“把发簪还我。”说着从脖子上拉出那块玉佩就要取下,萧陌离拦住她,调侃道:“阿清担心我贪了你的玉簪不成?” 洛清雨没好气道:“离王莫要食言,说好了躲过便归还的。” 萧陌离笑道:“自然要还,不过现在不是时候,墨时彦现在正气盛之时,至少等到他大婚,你的危机方能解除,看他对你的用心,你以为,他是如此容易放弃的么?” 思忖了片刻,洛清雨不再坚持,扭头便往前厅坐诊。萧陌离轻笑一声,带着萧赤离开了医馆。 昨晚墨王见到那个玉佩一闪而过的惊讶,别人没注意,他却看的清清楚楚,那个玉佩是萧王后也就是他的姑姑赠与她的,为何墨王会出现那样的神情? 此番来墨国,他本就欲查清楚当年与他晶魂之人,没想到这个玉佩也有所牵连,这一切到底有何关联…… 第48章 嗯,你的确不是我的丫头。 他这一去竟然半月不曾露面,洛清雨乐得逍遥之际不免觉得有些无聊,墨时彦近日听说都在带着渺渺公主游国都,时钰也被画楼西带着四处疯玩,一时之间,她竟落得形单影只。 医馆的小院子不知觉间已是葱翠遍布,星星点点的花色点缀着,煞是娇俏。已是盛春,如此韶华美景,洛清雨想着,也该让姑娘们歇一歇。 于是,唤了绿意,叫她告诉其他人,医馆闭馆一日,又叫了小叶,让她准备些清爽简单的蔬果点心,春日正好,可带着姑娘们一起游个春,松快松快。 国都西北,已是城边,有一方不大的湖泊,因状若凤羽,所以被称作凤羽湖,洛清雨一行七八个人乘着几辆马车便来了此处,阳光正好,湖水碧绿,小叶带的零嘴也很好吃。 姑娘们叽叽喳喳,十分欢快。清雨边吃着糖水青梅,边听她们说着平日里遇到的趣事,笑而不语。 无意间瞥见不远处几个模样俊秀,书生打扮的年轻公子不时朝着这边张望,看清雨往他们那边看,忙略微不自然的目光转向别处。她思量片刻,便跟小叶耳语一番,小叶捂嘴偷笑,连连点头,就朝着年轻公子那边走去。 小叶天性活泼,不像其他姑娘们那样娇羞,故而洛清雨派她这事儿,她正了正表情,朝那几位公子笑道:“我家姑娘说,偷偷打量实不是正人君子所为,春日正好,佳人在前,若公子们想邀佳人同游,也非不可,但需做出君子的礼仪做派来,莫要辱没了我们家的女孩儿们。” 一众男子被说的面皮微红,其中一个胆子略大,上前跟小叶施礼:“姑娘所言当真?” 小叶眉毛一挑:“我家姑娘开口,当然是真的,不过有一条,我们医馆的姐姐们,虽无背景,也是清清白白人家的女孩儿,为避口舌是非,如公子们已有家室,就不要来招惹了。” 年轻公子们连连点头,有一个情急道:“我们都是读圣贤书的人,今日休假,也是见风景好,一向慕医馆姐姐们的贤名,得遇此机缘,故而唐突,我等不是那起下作之人,请姐姐放心。” 话说的小叶噗嗤一笑。 “邀哪位姐姐同游便自己去说,成了便成,不成就算了,不能纠缠。两个时辰内还要好好的把姐姐们送回来才行。” 小叶笑着跑回洛清雨身边,这边的姑娘们也听清了她方才的话,面上露出羞色。 清雨笑道:“你们整日待在医馆里,今日得空交个朋友听听别的事也很有趣,咱们不是那些娇弱小姐,身正心清,又有何妨呢?” 听了这句话,几人皆是一愣,只是同游一番,确实无可指摘,她们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那些虚名是最不用在意的。于是都落落大方的接受年轻公子们的邀约,边走边谈论,有说曲谱的,有说药理的,还有一同讨论文章的。 洛清雨缓缓舒了口气,见身边还有个小叶,那边还剩下一个公子面色微红,迟迟不开口,不由打趣:“小叶,看他着实害羞,不若你主动去邀他?” 小叶撇撇嘴:“我才懒得理他们这些书生,满嘴之乎者也的很是无趣,我喜欢舞刀弄枪的英武男子。” 洛清雨失笑:“你这丫头,还真是……不知羞,哈哈哈,那便罢了,咱们在这儿吃喝看景。” 看见那公子,仍站着,不免好心提醒:“这位公子,我们家这个姐姐不想游玩,请自便吧。” “我,我”那公子听闻此言,向前两步作揖,面前红的更甚,“在下,在下久慕医馆洛大夫的美名,想邀姑娘一同游赏春景。” 洛清雨闻言一愣:“你是想邀我?” 年轻公子满脸期待,连连点头,洛清雨十分无奈,这公子跟阿昱年纪无二,她着实提不起兴趣,正要开口,便见那公子面上绯红退却,脸上现出疑惑讶色,接着便听身后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悠悠飘来,清冷带着威慑。 “你,想邀本王的未婚妻,游春?” 那公子愣了片刻,疑惑的看着洛清雨,“洛大夫已订亲?”洛清雨只得带着歉意的点点头。 那公子又望了望站在洛清雨身后的萧陌离,一袭墨蓝春衫,不露声色却贵气逼人,和清丽温婉,身着湖蓝锦裙的洛清雨站在一起,确是男才女貌,十分般配。 自知差距万千,便恹恹离去。 洛清雨回身便坐回了方才的地方,又塞了一颗糖水梅子入口,视萧陌离如无物。 萧赤很有眼色,便道:“小叶姑娘,我们一同四处走走?” 洛清雨眼见着小叶露出娇羞的小神情,忙忙点头,便跟在萧赤身后往远处走,临走时,还拿了一包牛肉干。 “萧大哥,你尝尝这牛肉干,我做的,劲道耐嚼,姑娘都喜欢呢。” 萧赤平日里最喜欢吃的便是牛肉干,闻言便尝了一口,“嗯,确实好吃,小叶姑娘很有手艺。”夸的小叶心花怒放,完全忘记了被她抛在身后的洛清雨。 原来小叶喜欢萧赤呀,她不由摇头轻笑。 “阿清,你在笑什么?”萧陌离挨着洛清雨坐下,笑着问。 洛清雨往边上挪了挪,离他远些,面无表情:“没什么。” “阿清怎不问我,这些时日我去了哪儿?” 不说这个还好,他提这个反倒招出洛清雨的一丝气来,冷笑道:“离王爷好没道理,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何尝告诉我一声儿,我又不是你的丫头,哪里管得了您去哪儿去做了什么。” 她方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儿,现在她可不是离王府的丫头,她有攒钱,也不靠着他过活,何必要好声好气的对他,听他派遣呢。 萧陌离闻言,似思索了一会儿:“嗯,你的确不是我的丫头。” 洛清雨昂着头,就是如此啊。 “可是,你是我的未婚妻。” 听了这句话,纵是她好性儿,此时也被激的炸了毛,腾的起身。 “我说离王爷,你明明知道这个是交易,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到底想要做什么?” 萧陌离也起身,笑的人畜无害:“是交易不假,不过你得了好处,拒了墨时彦,我好像,没从这桩交易里获得好处?” 洛清雨愣了一下,这话是不错,可当初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来的,也没说要什么好处呀。 当时她就觉得不妥,原来这厮在这里挖坑等着他。只能硬着头皮道:“那,那你想要什么好处?” 萧陌离缓缓凑近她,执起她的手:“这个不急,方才你说,我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莫不是怪我不同你说?” 不等洛清雨答话,似是想通了笑道:“阿清原来是担心我,这次是我走的急,原该去哪儿都向你说一声的。” 洛清雨被他这一连串的遐想说辞绕的头晕,一时想不起辩驳的话,只是道:“谁担心你了,快放开我的手。” “嘘……有人来了。”洛清雨顺着他的眼神看去,一艘游船正悠悠的往这里行来,在船头坐着的正是墨时彦与渺渺公主。 萧陌离率先开口,笑的意味不明:“二皇子好兴致。” 墨时彦见两人相握的手,面上显出不自然,不冷不淡的回了一句:“离王好兴致。” 倒是渺渺公主反倒朝洛清雨一笑:“渺渺来墨国,便闻得洛姑娘的美名,上次在王宫,也不得交谈,今日巧合,不若上船来,一同游湖如何?” 她身旁的墨时彦竟然未开口阻拦,洛清雨心中纳罕,渺渺公主既已开口,清雨不好拒绝,便上了游船,萧陌离跟在她身后也走上来。 第49章 我知道,怨不得你。 几人坐下,便有宫人奉茶,洛清雨细细打量这位渺渺公主,明眸皓齿,因地域的缘故,肤色微黑却光滑如缎,鼻梁高挺,宽肩细腰,两腮处还带着点点雀斑,别有一番异国风情,笑意浅淡,真正的冷美人。 “这是从北国带来的酸奶酪,洛姑娘尝尝。”渺渺公主率先开口,清雨便应声尝了一口,“风味独特,很好吃。” 随后,几人都未再言语,清雨深觉气氛古怪,却见渺渺和萧陌离自顾喝茶,没有一丝不自在,墨时彦直直的盯着自己,忙垂下眼,也自顾喝茶。 “二皇子,如此盯着本王的未婚妻恐怕不好吧?”萧陌离放下茶盏,波澜不惊的道。 “清雨是我的朋友,多日不见,很想念,看看都不成了?”墨时彦反唇相讥。 “你便是心里挂念她,在渺渺公主跟前,是不是该收敛?” 洛清雨脸色绯红,带着歉意暗瞟了渺渺一眼,渺渺不见怒意,反倒笑道:“洛姑娘人美心善,若我是男子,便也想娶了她,何况离王爷和二皇子呢?只是你们如此明争暗斗的,却不顾姑娘家脸皮薄,我看着着实不妥。” 洛清雨心内十分诧异,未婚夫婿心里有别人,还在她面前起争执,她还能说如此的话,这大气的做派,她自问都做不出,一国公主,孤零零的来和亲,还被未来夫婿如此折辱,如此言语大度,处处为别人着想,令人心生敬意和满满疼惜。 为免墨时彦再说出更伤害渺渺公主的话,洛清雨开口,冷静而疏离:“二皇子,再过十日,便是你跟渺渺公主大婚,届时我与王爷会去祝贺,然后便同他回赵国,感谢在墨国期间二皇子的照顾,还请二皇子惜取眼前人。” 一句话落地,墨时彦愣在那里,望着洛清雨的眼睛满是自嘲:“清雨,下回见你,我是不是该称一句离王妃了?嗯?”洛清雨低头不语。 萧陌离唇角微勾:“自然,二皇子如果有空,到时来观礼。”墨时彦冷冷的扫了一眼萧陌离,便开口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就此别过。” 萧陌离唇角微勾,便携着洛清雨下船,往城中方向走去。 见他们相携离去的身影,墨时彦眸色转冷,反手便扣住渺渺的喉咙,因盛怒声音嘶哑,冷冽而危险:“你是故意的?” 渺渺被紧紧挟制,脸色转向青紫,神色却一如往常冷淡,艰难开口:“呵,二皇子何出此言?你若真的喜欢洛姑娘,为何要让她陷入两难?” 闻言墨时彦微露疑惑,挟制的手微微松了些力道。 “从前听闻,二皇子风流潇洒,最懂女人心。如今我看来,二皇子却是最自私的那个。”墨时彦恼羞,又加了力道。 渺渺却笑得更加开怀:“我知二皇子质疑他们是否真的定亲,可是这又有什么重要呢,她既然默认是他的未婚妻,只这一点,你便输了彻底,像今日,你还做出如此无谓争执,岂不是叫人笑话。” 深知她说的话是对的,墨时彦如受重击,颓然松手,是他一直不想承认罢了。 他以为,萧陌离欺骗她,她定是对他失望透顶,他以为自己能够感动她,却不过自欺欺人。 “我知如此,却还是想争一争,如今,方知情之一字,并不能以对错而论,选择最有益的一条路。”墨时彦自嘲。 “你既知道我心悦于她,何必又来墨国,答应和亲呢?” 渺渺闻言微愣,说出的话却带着笑意:“既然二皇子心里清明,却还是想争一争,怎知渺渺不是如此呢?” “你……”墨时彦转头看她,脖子上的掐痕清晰可见,清丽的面容上却带着淡淡笑意,不由眸色微黯,片刻后方缓缓道:“你若后悔,我还可取消这门婚事。” “渺渺自踏上墨国的土地,便自知没有回头路。” “你会后悔的。” “那便等着瞧?” 墨时彦不由轻笑一声,看来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个性。 回头看她,仍旧是笑意淡淡,眼神清明。 *** 萧陌离牵着洛清雨的手,默默走着,她想挣脱开,却被握的很紧,不由轻声道:“王爷,他们看不到了,请松开罢。” “我本不是做给他们看的,我想牵着你。”萧陌离顿住脚步,微低头看着洛清雨,目光沉沉,浓墨般化不开的深意,洛清雨微窒,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便由他牵着走。 “我这些时日回赵国去了,有些事情需要跟父母亲弄明白。”洛清雨没料到萧陌离竟主动跟她解释这些时日不在的缘由,“哦。” “阿清难道不想知道是何事么?” 洛清雨抬眸:“何事?”萧陌离轻笑:“你不是一直也好奇,当初给我下毒的不是赵青煊,会是何人?” 洛清雨露出惊讶神色,萧陌离笑笑:“是赵帝。” 洛清雨掩饰不了眼底的震惊,她以为赵帝纵然暴虐狠厉,对萧陌离还算是极好,虽对他也用心机,却也无甚大碍,她不是没怀疑过是他,可是看他待萧陌离的种种,就又觉得,不太可能。 毕竟,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使得他对一个孩童下手呢,何况还是他宠爱的王后的侄儿。 “同你一样,我当初也很震惊。当初我知晓孟清雨是赵青煊的人,便佯装宠爱异常,散布她是洛老先生遗孤的消息,这样做,正中赵青煊下怀,却不曾想,她在离王府便被人杀了。” 萧陌离笑着看着清雨,目光带着悲凉:“就在你被墨时彦掳去的第二日。” 顿了片刻,他接着道:“那时我才能确定,想害我的,最危险的并不是赵青煊。所以,就算查出来你是被墨时彦带走,我也不敢带你回来,因为那时候我的身边太过危险。” 感觉到洛清雨无意识的紧握住他的手,萧陌离心里微暖。 “当初洛老先生被害的时候,我只当是他真的溺爱于我,所以手段如此残酷,直到孟清雨死去,我才知道,他是不想任何人治好我,想让我就那样死去。可笑赵青煊这个蠢材,一直以为他的父王爱我胜过于他,处处与我争锋相对,却无意中安排了孟清雨,来替你受了这场劫难。否则……” 说到此处,萧陌离定定的望着洛清雨,脸上仍旧带着清浅的笑,眼睛里却是浓浓的伤痛。 “阿清,我害得你家破人亡,又害得你在异国漂泊三年,你理应恨我,怨我,甚至为家人报仇。可是你却治好我的眼睛,即便在这三年,你也给我送消息,暗中助我,你是如此好,我深觉,配不上你。可纵使如此,我还是想牢牢的将你锁在身边,再也不放开,即便你更恨我,即便你立时取了我性命,我也甘之如饴。” 夜色微凉,三月柳絮飘飞,在萧陌离的冠发上停留了几朵,洛清雨踮起脚尖,抬手轻轻将它拂去,声音干净温婉:“我知道,怨不得你。” “阿清,阿清。”萧陌离再也抑不住内心深切的思念与疼惜,紧紧地将洛清雨拥入怀中,低沉的在她耳边轻唤。洛清雨微顿了顿,终究是不忍心推开他。 她再不想承认又如何,她惦记他,心疼他,她想陪着他。 第50章 我的就是你的。 墨时彦大婚,洛清雨想着,要送他一件什么礼物,思来想去,只有药丸她最拿手,便搜罗了自己的私藏,拿出一瓶冰夕丸,一瓶火焰丹,都是疗伤解毒的良药。 又有几分难舍,这药可花了她许多银子和功夫。 萧陌离进来时,便看她神色纠结,看向一旁的小叶,小叶捂嘴偷笑:“姑娘想送两瓶子药给墨二皇子,但是又舍不得。” 萧陌离闻言,微挑眉,伸手拿过那两个瓷瓶子,揣进怀里,“阿清既舍不得,不如与我,我替你送他些金银珠宝。” 洛清雨抚额叹气,“王爷,给你跟给他有何不同,还费两道功夫?”萧陌离靠近,眼睛里皆是笑意,“当然不同,我们是一家人。我的就是你的。” 看着近在迟尺的清俊的脸,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洛清雨虚咳两声,站起身往药房去,萧陌离微露疑惑。 正要开口,便见她端了满满一整盘子瓶瓶罐罐的药来,随意道:“这药虽费神,用料却比不得金银珠宝金贵,我还有许多,这两瓶子就与他已备不时之需,你若是想要,这些都给你。” 说着便拿起来仔细告诉:“这瓶子是解蒙汗药的,这瓶子是解□□的,这瓶子是料理肠胃的,这瓶子是解蛇毒的……” 却未曾看见萧陌离望她的眼神逐渐深邃。 小叶偷笑着悄悄出去,顺便将门带上,洛清雨讲了许久,不见他吱声,疑惑抬头,“你听明…” 以为他未听懂,抬起眸子,便撞进了那一汪深潭里。 正愣神,萧陌离双手已抚上她的脸,唇覆上她的,温柔缱绻,异样缠绵,她眼睛大睁,挣扎着推开萧陌离,微垂眸,轻声道:“王爷,你逾矩了。” 萧陌离一愣,方才燃起的热情被浇灭大半,面色微白,片刻后才浮出一丝难辨的笑意:“阿清,我…抱歉。” 他以为那晚,她没有拒绝他的拥抱,是已放下所有芥蒂,原来,她只是不怨他,不代表就愿意接受他,是他太过心急…… 最终,还是没说服萧陌离,那两瓶子药丸被他收去,兀自备了三颗拳头大的夜明珠,以他们二人的名义送去了二皇子府做贺礼。 国婚,礼仪盛大,大婚当日,萧陌离陪同洛清雨去观礼,清雨见渺渺公主一身盛装,站在墨时彦身侧,郎才女貌,十分养眼。 心里不由轻叹一声,希望他真的懂得珍惜眼前人。 若是能和渺渺公主和顺美满,是他的造化。 皇室婚礼仪式甚多,未时仪式方结束,便见墨王派内侍来邀萧陌离,说是墨王要为其践行。 洛清雨微诧异的看向萧陌离,见他眉间微蹙:“王爷?” 萧陌离轻拍她的手:“我去去就来,你若不愿在这里,叫萧赤先送你回去。” 洛清雨点点头,心里划过丝丝不安。 墨国与赵国本无联系,萧陌离此次私自来墨国,本就不合规矩,此时墨王还私下召见,不知是何缘故。 见墨时彦招待宾客十分忙碌,她心内又有事,便托人把她私下另准备的两瓶子丹药递给了琴童,自己回了医馆。 晚间,萧陌离自王宫回来,洛清雨已备了晚膳等着他,带着浅浅笑意:“你回来了,用膳吧。”递过一碗汤在他手边,萧陌离笑着看她,“很好喝。” 洛清雨又为他夹了几箸菜,萧陌离方才沉郁的心情,渐渐疏散,也为她夹了一块桂花糖藕,笑道:“阿清,你为何不问我墨王找我何事?” 洛清雨笑了笑,吃掉那块糖藕:“我见你此时还能吃的下饭,想来不是什么严重的事,你如果想说随时能说,如果不想说,我问你反倒徒增尴尬。” 萧陌离轻笑:“哦?你怎知我不是装的?” 洛清雨看着他:“你若是装的,那便是不想别人看出你的真实想法,那我也就装一装,让你觉得我毫不在意。” 萧陌离定定的看着她,心有千般言语,到嘴边却只有一句:“这汤很好,以后还劳烦阿清,多为我做几次。” 洛清雨狡黠的笑着看他,“你确定?这可是竹鼠做的。” 见萧陌离强忍着不适的模样,洛清雨终是不忍心,哈哈大笑,“骗你的,药材煨的鸡汤。” 萧陌离笑着摇摇头,面上满是宠溺,抬手正欲抚上她的发顶,半途中又缓缓放下,便将剩下的半碗汤都喝进肚里。 洛清雨眸子微垂,装作未曾看见他的动作。 用完膳后,洛清雨泡了一壶槐花茶,与萧陌离对饮。 “王爷,明日,还回赵国么?”她刚从墨二皇子府回医馆时,便收到消息,果然如她猜测, 赵青煊已经在赵国朝堂上发难,道离王叛国,欲和墨国结盟,里通外敌。请求赵帝收回离王兵权,将其斩首,以正国纲。 听闻赵帝听太子的一番话后,反倒狠狠训斥其一番,极力夸赞这些年离王的丰功伟绩,称他只是一时糊涂,念及过往,只要离王即刻回城,说明来墨国的缘故,便不会多做惩戒。看似维护,实际已是肯定离王”叛国”的事实。 萧陌离看她:“你已知晓了?”洛清雨点头,嘴角露出一丝讥讽。 “他们两父子这出戏,真是司马昭之心。” 饮下口茶,萧陌离轻叹:“该来的总会来。” 他何曾怕过那两人?只不过不想惹得生灵涂炭罢了,若他们执意如此,他也绝不会退缩。想到此间,萧陌离笑着看此时正泡茶的洛清雨。 “阿清,墨王找我,是问那个玉佩。”洛清雨手覆上胸口那块玉佩,面露疑惑。 “这玉佩是姑母赠予我的,前些日子我回赵国便是为此。”萧陌离笑笑,一脸落寞,“不曾想,知晓了一些令我也十分吃惊的旧事。” 原来,他的姑母,离王后和赵帝墨王本都是旧识,曾经一度还十分要好,那时正是列国纷争,硝烟不断的战乱时代,他们三人皆拜在一个门下,是师兄弟妹,为了平息战火,墨王和赵帝英勇上了战场,历经重重危险与困难,最终都占得一块土地,建立了现在的墨国和赵国,但却因为二人都恋慕他们的师妹萧青月,而后兄弟反目,致使现在两国以月河为界,互不相交的局面。 “可你姑母怎会喜欢性情暴戾的赵帝,而弃了看起来更加温和敦厚的墨王呢?” 清雨十分疑惑,萧陌离轻叹,“情之一字,谁能说得清?这玉佩,便是墨王赠予姑姑的。” 萧王后没有亲生子女,赵青煊和赵青岚都不是她的孩子,因此,萧王后疼爱侄儿,将玉佩赠予萧陌离,是可以想见的疼爱之情。 可是,赵帝既如此爱慕离王后,应当也是爱屋及乌,更加疼爱萧陌离,可为何偏偏要害他? 洛清雨低头,思虑良久,总觉得这些事情越来越复杂,似乎觉出什么来,又一时抓不着。 “那墨王同你说了什么?” “只是问姑母是否安好的一些话。”萧陌离笑着道。隐过眼底的一层幽暗,那人,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洛清雨闻言点头,也对,昔日心中所爱嫁给了师弟,那便就成了心中永远的白月光,除了问故人安好,也别无他想罢。 暗夜悠长,也不知明日等待他们的是何情景。 第51章 阿清,让我靠一会儿。 五月的天气已经开始变得燥热,洛清雨抬头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空,心也发闷,看样子又是一场暴风雨。 轻叹一口气,回赵国已经十来天,萧陌离自回俪都便入了宫,只着人将她送回离王府,这几日不曾透露一点消息出来,纵使知晓他如今的能耐,她也不由担心。 墨国的医馆已留给稳妥的绿意照料,如常替她搜集消息。此次回来,自己已是打定主意站在他的身侧。 一旁的小叶见她眉间紧蹙,出言安慰:“姑娘,王爷不会有事的。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煮点好吃的?这几日,都不曾见你正经吃过饭。”洛清雨扯出一丝笑摇摇头。 小叶在一旁又轻声道:“姑娘,小叶一直当你是朋友,心里有些话想憋着又忍不住,真是心疼你们两个。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王爷他有多在乎你,别的不知道,你走的那几年,王爷过得十分不好,总是跟我说话,说的都是关于你的事儿,在我看,你对王爷也不全是无情。只是如今你回来了,反倒觉得你们两个生分许多。看的我都为你们着急。” 洛清雨垂眸不语。 小叶又接着道:“如果此次王爷安全回来,姑娘你就好好同王爷说说话吧,在墨国时候,我见他每回从你身旁走开时,神情都落寞的很。” 洛清雨心里微动,嘴上却调侃道:“小叶,你到底是我的朋友还是王爷的?难不成因为你看上了萧赤,就想使劲撮合我?” 小叶面上微红,跺脚跑开:“人家一心为你,你反而拿我玩笑,不跟你说了,我去烤个红薯。” 小叶说的话她何尝不明白,又何尝感觉不出?只是她一时理不清自己的心,她那时一心想着帮助他登得王位后,便带着阿昱离开过平静的生活,不再参与政权的腥风血雨,如果,她接受了他,想必以后再过不了平静日子。 成为一国之王,势必就站在权谋漩涡中,势必会为了平衡各方势力广纳后宫,她不想成为某一个小小宫苑里等着他雨露均沾的嫔妃,她心里有他,可是她不想因为他失了自己。 正沉思着,又见小叶快步走来,“姑娘,总管说前厅有贵客要见你。 “贵客?可有说是谁?”小叶摇头。 洛清雨便简单收拾一番来到前厅,前厅坐着的人不苟言笑,慢悠悠的喝着茶,细看之下,是一年轻男子,年纪二十左右,身着紫缎锦袍,上绣有四爪蟒纹。 赵帝有三个儿子,除了太子赵青煊,还有次子赵青寒,人称寒王,还有一子现今只有七八岁。如此看来,这位便是寒王了。 他身旁还立着一人,微垂着眉眼,却有几分眼熟,她一时想不起哪里见过。 见她进来,喝茶的寒王便放下杯盏,打量了她一眼,洛清雨低头行礼:“参见寒王。” 寒王摆手道:“我说离王心心念念的姑娘到底是谁,如今可见识了。傅生,你识得她?” 洛清雨微诧异,是了,这不是那年赈灾时候遇到的县令傅生么?他竟是寒王的人?听寒王的口气,他似乎与萧陌离颇熟悉,这倒是她不知道的。 “寒王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洛清雨朝傅生微颔首,便又朝着寒王开口道。 “你家情郎被困在王宫十来日,你都不担心么?”寒王嗤笑了一句。 洛清雨心内一紧,话出口却还是十分沉静:“王爷叫我留在府上,我担心也无用,难不成让我去王宫喊冤不成?那时,反倒成了王爷的拖累。寒王既说如此话,想必有破解之法?” 寒王闻言不免又觑了她两眼,流露出一丝赞赏,还算沉得住气。 “你家王爷厉害的很,倒用不上我,我只是受他之托,告诉你一声,怕你担心。不日,他便能回来。” “如此,多谢寒王。”洛清雨微松口气。 “说不定,过些日子,本王还能来讨一杯喜酒吃。”寒王似笑非笑的留下这句话,便起身缓步离开。 喜酒?谁的喜酒?难不成赵帝还有心思给萧陌离赐婚不成?洛清雨心内疑惑万分,此时能做的却也只有等。 萧陌离能托寒王带话,想必关系匪浅,从前太子和萧陌离针锋相对,她倒不曾留意还有寒王这号人物。难道是萧陌离想要瓦解太子的势力,所以和寒王达成了结盟?这位王爷看着城府颇深,萧陌离不晓得会不会吃亏。 闻到一阵烤红薯香味,洛清雨笑着从小叶手里接过,“还真是饿了,还是你对我最好。” 小叶捂嘴笑,“王爷无事,你便觉得饿?” 面上微不可查的红了红,洛清雨笑而不语,小叶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她,“是绿意姐姐传来的消息。” 洛清雨看了一会儿,面色微沉,信上说墨时彦和渺渺公主婚后和睦,说过些时日两人要一同回北国归省。 和睦是好事,但墨国一向与各国都无甚瓜葛,如此一来,就有结盟的态势,北国和赵国不睦,加之墨王和赵帝前尘往事,两国联手对付赵国,也不是不可能。 看来,赵国已处多事之秋。 又过了两日,未等回萧陌离,反而等到了赵帝的圣旨。 旨意云:墨国洛氏,医术精湛,治好离王眼疾,离王与其两情相悦,本王甚慰,特赐婚于离王做正妃,钦此。 洛清雨不明原因,只得先接下旨意。 到晚间,清院连着离院里的丫头小厮一个都寻不着。自接了赵帝旨意,他们眼看着清姑娘沉默要爆发的模样,吓得直发抖,若是王爷此时回来,可真是要撞个正着。 对于他们而言,心里既高兴又难过,高兴是为王爷,这许多年王爷孑身一人,十分寂寞,如今娶个王妃,而且是他中意的,是好事。难过是为清姑娘,王爷可是亲口说过,他已不能人事…… 洛清雨自己坐在竹林里泡茶,连小叶也不见,心里有点好笑,她白日里的形状真的如此吓人么?萧陌离这厮,若不能给她一个妥帖的解释,她有的是办法治他。 正想着,肩膀沉沉的压上一物,熟悉的淡淡药香味儿扑面而来。萧陌离从后背环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上,洛清雨正待发作,便听见他沉沉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倦。 “阿清,让我靠一会儿。”登时,心内的满腔质问怒气,瞬间消失无踪。 良久,她方轻轻叹口气:“很累么?” “嗯~”浓浓的鼻音,在她听来,竟带着淡淡的撒娇意味。 她的心忽然软的像一团棉花,缓缓转身,看着他,月光下的他,下颌处已长出淡淡青色的胡茬,满面疲倦,眼睛却是晶亮,带着淡淡的笑意。 将手中的碧蓝发簪,插入她的发间,轻轻拥住她,在她耳边低语:“阿清,你愿意嫁给我么?” 洛清雨窝在他怀中,久久没有说话。 萧陌离轻叹口气道:“等我料理好这些事,便带你去列国开个医馆,做一对寻常夫妻,安安静静的过一辈子。” 洛清雨在他怀中,身形一震。良久后,方道:“真的可以么?” “嗯。等我助寒王登上王位,便是时候了。”果然如此,他早已做好了助寒王登位的打算。 “你不想做那至高无上的王么?” “只要能给赵国百姓一个安宁,我做不做那个王又有什么关系?” 洛清雨看着他眼睛里的诚挚,忽而笑出声,清了清嗓子道:“既如此,那我便委屈委屈,嫁给你吧。” 竹林被初夏的微风吹得窸窣作响,萧陌离眼中的笑意逐渐散开,如暗夜荧火,星星点点,明亮万分。 第52章 我就是醋了,如何? 听闻离王要娶王妃,整个赵国上下都欢腾不已,大街小巷都在传,离王要娶的这位正妃是当初救了他命的洛神医的女儿,离王的眼疾也是她治好的。人人都在赞叹,二人这是天作之合的缘分。 还有人说,近些日子,常看见离王牵着他的准王妃,出入酒楼茶馆,柔情蜜意,甜腻非常。离王精神焕发,没有一丝从前的颓唐模样,众人猜测,许是这位离王妃医术了得,将他们王爷那不能人事的毛病治好了? 有一个小娘子插嘴道:“说你们这些臭男人不懂女人心,一点也不冤枉,我看呐,离王不是有毛病,而是故意说的这番话,绝了其他女人的痴心,留着王妃的位置给他心目中的女子呢。” 这一句话,说的众人恍然大悟,直夸离王爷不仅英武能干,竟然还如此重情,果然是天下第一的好男人。 那从前因为离王有病而不敢上门的那些公候小姐们,此时后悔万分,却也无颜再做他想,不过,这些人中,却不包括嫁过北国的公主赵青岚。 赵青岚此时正坐在离王府的前厅,轻声细语的跟萧陌离说话,似乎未看见萧陌离脸上的冷漠神情,一口一个表哥叫的十分欢快。 她和离回了赵国,本就身份尴尬,仗着赵帝宠爱,曾屡次提及还想嫁给萧陌离,但自听说萧陌离身体有疾的话,她确实消停了一阵子,只是自己物色着有没有其他让她如意的男子做驸马。看来看去,那些人都比不上表哥如此丰神俊逸。 不想,从前的犹豫的他身上的那个问题,竟然是他不惜自悔名誉而说的谎,且是为了另外一个女子,怎不叫她恼恨? “表哥,准表嫂如何不在?岚儿十分好奇表哥找了一位怎样的绝色女子做王妃,想见见呢。” “公主,她今日身体有些不适,不便见人。” “表哥果然是宠爱她,想她一个平民女子,公主想见她,她也可以不见,表哥不怕落人口实,说你的准王妃没有规矩么?”赵青岚挑衅的看着萧陌离,努力保持镇定,忽视他眼中迸发出的森冷寒意。 “公主误会了,民女听说公主大驾,便想着亲自去做些点心招待,没曾想王爷却以为我身体不适。”一袭雀蓝长裙的洛清雨已来至厅门口,头上只插了那支萧陌离送她的同色玉簪,笑容温婉,不张扬却掩饰不住周身的大家气度。 赵青岚只见一身影端着糕点,轻移莲步,有一瞬间的晃神,旋即嗤之以鼻,“王府里的厨子技艺了得,你难道自诩比他们做的还好吗?” “这倒不是,只是王爷甚喜我做的这个口味,本来想着公主也会喜欢,看来是民女想错。公主既不喜欢,那就都便宜王爷了。” 说罢,不等她开口,便挨着萧陌离,同他坐在了一张椅子上,拿起一块糕点递到他嘴边,笑容满面:“王爷尝尝。” 萧陌离唇角微勾,咬下一口,“味道甚好。” 一旁的赵青岚此时满腔怒火,正待发作,却突然发现,这女人像极一个人,惊疑非常,不由脱口而出:“余二??你是余二??” “公主恐怕认错人了,民女名唤洛清雨。”洛清雨缓缓起身,笑着直视着赵青岚。 赵青岚神色变幻莫名,怎么会?怎么会有如此相似之人。余二那个丫头,不是三年前就已被劫走,生死未卜吗?不过那丫头没眼前这女人好看,又是哑巴,这女人听说是洛神医的女儿,当真和余二没有关系吗? 不行,他要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王兄,看王兄是否能查出什么来,不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我和阿清还有其他事,公主请自便。”萧陌离冷声说罢,便牵着洛清雨的手出了前厅,赵青岚气的浑身颤抖,却只能咬咬牙匆匆自去。 她一定要帮着王兄登上王位,到时,将这眼中没她的男人踩在脚下,让他求着她。 “你这样对她,不怕她报复么?”洛清雨轻笑着朝萧陌离道。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那时已提醒过她,她却还没有清醒。 “你方才过来,还在她面前和我做那样亲密状,她那么生气,你就不怕报复了?” 洛清雨吃吃笑起来:“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不自量力,粘着你不放的模样,好好的北国太子妃 不当,把自己弄到这步田地,还不死心。” 萧陌离顿住脚,眼睛里盛满笑意,悠悠开口,“阿清,这是醋了?” 洛清雨笑着抱住萧陌离的腰,眼睛晶亮的盯着他:“我就是醋了,如何?” 萧陌离微低着头,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眸色渐深:“阿清……”唇齿相覆,缠绵亲吻。 洛清雨缓缓闭上眼,回应着他,直吻至两人面色绯红,十分情动,萧陌离方缓缓放开她,额头相贴,沉声低喃:“阿清,我想你,忍得辛苦。” 又轻咬了她的耳垂,惹的洛清雨身子一颤,面色更红的滴血,窝在他怀里,声音微如蚊蝇: “我…我没叫你忍着……” 萧陌离一愣,随即强忍住笑出声的冲动,将人紧揽在怀里,轻叹道:“我知阿清心阔,不拘小节,可我视你比珍宝更甚,所以” 气息在她耳边萦绕,声音沉沉动听,“再等等…”洛清雨羞红着脸轻轻点头,靠在他怀里。 “你方才说有事是托词还是真的有事?”洛清雨抬头看他。 “真的有事,画楼西和时钰公主来了,在你的院子。”行至院中,便见两人略带忧虑的神色。 原来,画楼西和时钰已是两情相悦,但二人想真正走到一起,还有一重难关。 “难道是墨王不同意?”画楼西苦笑,“墨王倒是十分淡然,没有反对。只是,我爷爷那里…” 话还未说完,只听见时钰又气又委屈的道:“哼,这天下,想做我驸马的多的是,你们家那破规矩比王家还多,本公主还不想嫁了呢!” 洛清雨和萧陌离相视一笑,画楼西求救的看向二人,洛清雨斟了一杯花茶递到时钰手边,时钰喝着茶,气还未消。 “若要解决这个事情,倒也不难。”萧陌离云淡风轻的道。三人或是惊讶或是希冀的望向他。 “你们药王谷的规矩,不参与列国权谋斗争,就我所知,是因为你的一个姑祖母?”画楼西点头轻叹:“没错,我爷爷的妹妹,我的姑母,爱上了一个男子,不顾爷爷的反对,跟着那个男人,后来,做了那男人一个嫔妃,因为后宫斗争,受尽苦楚抑郁而终,于是,自那时起,爷爷便立下规矩,不参与列国斗争,也不与王室结亲。” “所以,定下这个规矩,仅仅是因为你爷爷的心结,未照顾好他妹妹的愧疚。如果解开他的心结,你们两个的事也便无甚大碍。毕竟,公主救过你的命。” 画楼西登时眼睛一亮,“真是旁观者清,他孙儿的命都是他孙媳妇儿救下的,等他瞧见他孙媳妇如此美丽可爱,聪慧善良,什么劳什子规矩,可能也顾不上了。” 说的时钰耳根泛红,伸手拧了他胳膊一把。 二人的烦难一解,气氛顿时轻松了些,画楼西转而调侃道:“听闻你二人,不久便要成婚?” 萧陌离温柔的看向洛清雨,笑着点头:“嗯。” “那要先恭喜你们,经历这么多,总算要修成正果。” “不急,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要解决。赵帝要我主持一月之后的祭天大典。他将婚礼定在祭典之后。” 画楼西略微怔住,随即便满脸愤慨:“这只老狐狸,狡猾至极。”清雨默默低头,心里有些担忧。 赵帝此时将祭天大典这种只有君王或者王储才能主持的大典,交由萧陌离,面上是要顺应民意,表现出对他的器重。 而实际上却是将他推到风口浪尖,激起赵青煊的怒气,也会引来列国对此不符规矩,礼乐崩坏举动的口诛笔伐。 “还有一件事,王兄似乎已经和北国太子结盟,意欲攻打赵国。内外交困,还请离王做好准备。”时钰面色严肃,轻声道。 “墨国不是向来不参与列国纷争的么?”清雨眉头皱的更甚,时钰摇摇头:“我也不知晓为何此次父王为何没有阻拦,他近时不太管这些事情,都是由着王兄。” “该来的总会来,本王等着。”萧陌离轻笑着放下茶盏,眼神清明,没有任何波澜。只有清雨知道,这如今的云淡风轻,背后经过多少的腥风血雨,残酷斗争的锤炼。 第53章 不是有你在这里吗 待画楼西和时钰各自去安歇,清雨又重新泡了一壶花茶,“王爷,方才说到墨帝,我忽然想起一个事情,墨时彦一直被称作二皇子,难道他上面还有哥哥不成?可是也从未听人提起,这事情您说怪不怪?” 萧陌离点头,“我也确实不曾听说,无妨,我着人去查。” 洛清雨应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天,一轮明月高悬,银光照的院内花草似是笼罩在一层薄雾中,今日的萧陌离,身着一袭月白长衫,乌发随意扎起,此时正满眼柔情的望着自己。 不由笑道:“王爷,想不想听我弹琵琶?” 萧陌离轻笑:“求之不得。” 他从前只听过一次,那是他们坦诚相见,她极度伤情之时。 而今,看着她带笑的眉眼,听着她抚出的悠长缠绵的乐曲,他想,他这一生,因为有她在,真是圆满。 又过了七日,北国和墨国联盟要攻打赵国的消息便传来,冠冕堂皇的因由是,赵国不尊重北国,联姻公主随意接回,墨国和北国姻亲关系,故而相助。 听闻赵帝在朝堂上大怒,清雨私心里想着,最好能气怒着想御驾亲征最好,但赵帝是何其狡猾,最后这差事还是落在了萧陌离身上。 “赵国难道就你一个能上战场的么?”清雨端着一碗药膳汤递到萧陌离面前,难得的露出些小女儿情绪不满地道。 听到她这句看似埋怨实则关切的话,萧陌离心中一动,不顾还穿着的朝服,顺手将她捞进怀里,服侍的丫头们立即有眼色的抿嘴退下去。 萧陌离轻抚着清雨的头发,轻叹道:“能上战场的也不止我一个,但如果我不去,他可能就会指派我父亲了。何况,这样的好时机,他定是巴不得我战死沙场。” 洛清雨忙用手掩住他的唇,“何故说这些丧气话,就算是他死了,太子死了,也是他们作恶太多,轮也轮不上你。” 萧陌离吃吃的笑着看她,半晌未开口,清雨被看的莫名,推了他一下,“怎的如此看我?” 萧陌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我在想,何曾见阿清说话如此刻薄的时候?” 洛清雨面上微红,转而露出忧色,“你这次去不同以往,那北国本来就素有积怨,在你手里吃过几次闷亏,如今,墨国还要帮他,何况,在内,赵帝和赵青煊心怀鬼胎,难保不在暗处给你使绊子,真是虎狼环伺…不行” 说罢,忙起身作势出去,萧陌离一把将人又捞回怀里,“要去做什么?” 清雨挣了几下,“我去多做一些药,备着。”萧陌离脸埋在她的发间,声音慵懒,“不着急,你不是给我做了药膳汤么?陪我吃了,我同你去。” 清雨只得点头,陪着他慢条斯理的吃完药膳,便一头扎进药房里,其实她平日里存的良药和毒药,千奇百怪,林林总总,已然很多,连画楼西都慨然称奇。 只是,一想至萧陌离此次将要面对的明里暗里的敌人,总觉得这些远远不够。但萧陌离看着却十分淡然,不曾有任何焦急,反倒好奇的拿过那些草药,十分好学的不停地问她。 “阿清,这个是什么药?有什么用处?” 清雨瞟了一眼,手里的活也没停下,“含羞草,接触多了,会让毛发脱落。” “那这个呢?” “那个是桔梗,止咳化痰的。” “这个是?” 看着他手指正要往那团黑乎乎的东西上戳,清雨叫着冲过去:“别碰!” 忙将他拉到一旁,一脸无奈,“王爷,平日里看你运筹帷幄,也该是小心谨慎之人,什么东西都敢乱摸?这可是我养的毒蟾,要是被沾上一点,你这手可就别想要了。” “不是有你在这里吗?”萧陌离笑着看她。 洛清雨白了他一眼,“我的王爷,您以为我是万能的,什么毒都能治。 ” “在我眼里,你就是。”这个马屁拍的清雨十分受用,“说的也是,这回有我这个神医在,你胜算也能多三分。” “阿清,这回去战场,你不能跟着我。”听闻此言,洛清雨一下子跳起来。 “什么?不成,我一定要去。” “阿清,此行太过危险。” “就是因为危险,我才更要去。我知道有军纪,你放心,我不会直接去战场,我会在距离战场最近的村寨安顿。” “不行。”萧陌离坚定的道。 洛清雨气极,转身就出了门,不再理会他。不想,一路走到了花苑。这花苑自假余二走后,便没有人住,前几日时钰过来,便将她安顿在此,眼看着清雨面色不好的进来,时钰便笑着:“离王爷这是惹到你了?” 洛清雨点头坐在石桌旁,一手撑着下巴,盯着院里那株梅树发呆。时钰笑了笑:“想必是离王爷,不许你跟着去战场吧?” “你若为此生气,大可不必。他不让你去,你有的是办法跟着呀。”时钰笑道。 清雨叹了口气,方缓缓道:“我知他是怕我遇险,可是他却不曾想,若是他遭遇不测,徒留我一人,我该当如何?便是有危险,也是生也一起,死也一起。我气的是,他不懂我的心,他只管他心安,却不管我的心安是不安。” 听闻此言,时钰也不禁叹气,男人怎能理解女子的心思。画楼西此次也要陪同离王一同上战场,对战的又有自己的亲哥哥,不知俩人撞上会如何? 她实在十分困惑,虽然在清雨这里受了情伤,但王兄为何在短短时间之内会要联合北国攻打赵国,且父王不阻止呢?难道真是为了把清雨抢回去?她还是要想办法联系上王兄,哪怕只让他对战画楼西时,手下留情也好。 直在时钰处磨蹭到晚间,清雨方回清院。萧陌离坐在廊下,望着她笑,似没有争吵过似的,他面前的小几上放了几碟她爱吃的小菜和红豆粥。 “你再生气,也要用膳。明日阿昱和程新会过来。你今日好好休息。” 洛清雨不做声,却还是吃了几口,只是不理他。萧陌离无可奈何,只得站起身,准备回离院,她就算生气,他也不能松口。 方行至院门,便听身后清亮声音:“你何时出发?”萧陌离停住脚,唇角微勾,转身:“三日后。” 洛清雨仍旧自己吃着饭,面上淡淡:“我这几日会药房制药,王爷自去忙,阿昱程新过来找我即可。” 萧陌离苦笑摇头,看来,是真要不再理他。 这三日,清雨果真窝在药房制药,一日三餐都是简略异常,小叶生怕她累坏了,便变着花样的为她做些新鲜菜,却也吊不起她的胃口。 小叶不依,清雨有板有眼的道:“夏日里,吃少一些,清减更不易生病。“小叶将信将疑,却也奈何不了她。 “明日就是启程时间,王爷这几日在做什么?” “我这几日都陪着你,不过看萧赤大哥忙忙碌碌的,朝王府搬进来一些东西,也不知是什么?”小叶答道。 清雨有些疑惑,却也没有深思,想必是兵器之类的。 王府书房内,萧程新和洛清昱站在萧陌离面前,他们方才都要求此番同他一起去战场历练。 萧陌离眉间微蹙,仍旧低头写字,“不行,程新,父亲母亲不会同意的,阿昱,你姐姐不会同意的。” “哥!” “姐夫!” 二人对视一眼,清昱先开口道:“ 姐夫,我来你这之前问过姐姐,姐姐同意。她说,男子汉大丈夫,在此百姓受困,家人遇难之时,本应该为民效力,相互扶持。再说,姐夫,您之前也告诉过我,只有变得强大,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我此番要同你去战场历练,也是要保护你,保护了你,才算是保护姐姐。” “就是就是。”萧程新也插嘴道:“我来你这之前,是向父亲母亲禀明过的,父亲赞同,母亲虽不舍,却也说,这么多年,同是她的儿女,她不能只看着你受尽磨难,却自私的保护小儿子,遂也同意我和哥哥一起。” 看这眼前这两个清秀少年,方脱去稚气,却说出如此的深明大义的话,萧陌离忽然笑出声来。 原来他身边有这些人,不求只受他的护佑,在遇到危难时,也同样想护佑他。 第54章 夫君,你为我宽衣。 次日萧陌离等人就要启程上战场,洛清雨又在药房里忙活一早上,检查东西是否准备齐全,她的药已经制得差不多,除疗伤圣药,大量的止血补血药物,剩下的便是紧急时刻能够一发制敌的毒药。 验罢,她方伸伸懒腰从药房里走出,开门一看,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愣神,一时没有反应。 只见院内不知何时,已被一片大红包裹,树上,花枝上,门窗上,皆被系上红绸,小叶与几个丫鬟身着喜服,此时正笑意盈盈的端着几方托盘等候着,托盘上是凤冠霞帔,金银首饰等物, 看着她愣神的模样,小叶抿嘴,先带着丫鬟们开口:“王妃大喜。” 然后又附耳悄声道:“姑娘,原来这两日王府里忙忙碌碌的是为这个,我也是今晨才知晓,王爷想在出征之前与你成亲。因有赵帝旨意在先,他便吩咐不得声张,声乐一概不用,府内人热闹一番便成。” 清雨一时发懵,便任由小叶几人侍弄,直看到镜中被精致描画的眉眼,盘的一丝不苟的发髻上的凤冠时,她才微微缓过来神,萧陌离,这是真要娶她。 虽没有声乐,形式从简,但礼仪上却一丝不苟,跟着喜娘的指引,阿昱将她从清院背到正厅,萧将军和将军夫人也被以诉别的缘由请到了王府,接受新人的礼拜奉茶,然后便是萧陌离抱起她,一步一步带着她走回离院,入他们的新房,将她放置在榻上。 喜娘和丫鬟们都被屏退,但半日都不见萧陌离掀盖头,洛清雨此时方觉心内有些紧张:“王爷?” “我在。” “那你怎不为我掀盖头,这个凤冠好重。”含嗔的语气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撒娇意味。 萧陌离的眼睛黯了黯,唇便凑了上去,隔着红盖头,缠绵亲吻,一次次,蜻蜓点水,温柔体贴,盖头下的清雨脸倏的一红,更觉心跳的厉害。 盖头缓缓落下,萧陌离双手捧着洛清雨的脸颊,眼睛如黑曜石般,满溢着光芒和缠绵爱意。 “阿清,我好欢喜。” 洛清雨与他对视,目光胶着在一起。 “我也是。” 萧陌离起身,端起那两杯合卺酒,一杯递于清雨。 “阿清,今日如此简单,你受委屈了。” 洛清雨摇摇头,“我本只想与你做一对平常夫妻,今日这般,我很高兴。”二人交臂喝下杯中酒。 萧陌离将她拥在怀中,“明日阿昱程新萧青都会跟着我走,府里仅有萧赤保护你,若有事寒王自会想办法帮衬,我的财产都是萧伯在管着,我已吩咐他,以后凡事都问你,你好好在府里等着我回来。” 言罢,顿了顿方郑重道:“我一定会回来。” 清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你果真,还是不想我跟着。 清雨抬起头看他:“今日成亲,你也是为了不让我跟着?你心知,既成了亲,我定是信你记挂着我,无论如何都会周全着回来。可是,如果有万一呢?万一,你回不来,我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得。你会让我守一辈子寡,一辈子活在悔恨里,萧陌离,你真自私。” 看着清雨眼中的怨责,萧陌离忙将她紧抱在怀里,“阿清,有时候我真希望,你不要如此聪慧。” 不由无奈苦笑:“若是我不答应,是不是今日这洞房你都不打算让我入了?” 洛清雨脸上虽被这话问的又泛起红晕,却还是重重的点头:“嗯。” “那,容夫君我再考虑一番。”说罢,不容清雨再开口,他便将人压在身下,鼻尖相抵,清雨小声开口:“还没…没到晚上。” 萧陌离一愣,稍后便强压着笑声道:“我的傻阿清,此时你竟然还关心这个?看来夫君的魅力还是不够。我已传令,明日启程时他们才会再到院内来。” 清雨脸上红晕更甚,望着萧陌离,伸手缓缓抚过他的英朗浓眉,高挺的鼻梁,看着他的眼睛逐渐变得深邃,直至如墨般浓的化不开。 主动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又想逗逗他:“夫君,你为我宽衣。”萧陌离的脸上露出欣喜神色,声音却已变得沙哑,在她耳边轻吻:“你这个小磨人精。” 另一只手却听话的缓缓解开她的盘扣,为她脱去凤冠和外袍,随即便由耳边轻吻至嘴唇,再至细腻洁白的脖颈,洛清雨身子微微发颤,不由自主的吐出一声轻吟,萧陌离眸色更深。 却还如同对待珍宝般轻柔,强忍着那股难抑的冲动,待觉出她已准备好时,才缓缓进入,还不时看着洛清雨的神色,初次的疼痛因为有了足够的准备,清雨并未觉得无法忍受,红烛摇曳,芙蓉帐暖,在一次次的沉浮中,二人沉沉睡去。 待洛清雨醒来时,已是夜半时分,屋内点着红烛,萧陌离靠坐在榻上,一只胳膊拥着她,另一只手正捧着书看,见她醒来,放下书,温柔笑道:“醒了?小叶方才端了粥来,要不要用些?” 清雨窝在他怀中慵懒的摇摇头,方才经过那样一番折腾,她已无一点力气,却不想,她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两声。 萧陌离吃笑,看着她变绯红的小脸,轻吻了一下,便起身将粥端了过来。“累着了?由夫君喂你如何?” 清雨害羞的点点头,起身方才发现她已被清理过,换上了干净的中衣。 “方才我叫小叶替你清理的,若还是不舒服,等会让她打水进来沐浴。”萧陌离喂了她一口粥,温声道。 “小叶和萧赤好像是一对儿,这事你知道不?”吞下粥,清雨如小媳妇般絮叨,萧陌离摇摇头,他确实不曾留意。 清雨摇摇头:“看来,你对这帮子兄弟也不怎么关心。” 萧陌离笑:“有贤妻如你,定是比我虑的周全。一切全听夫人安排。” 清雨点点头,又道:“从前我看小蓝好像对萧青有意思。”说至此,她忽然想起,自三年前的分别,她再没见到萧蓝。 “小蓝呢?” 萧陌离目光闪了闪,随后轻声道:“自那时你被带去墨国,她十分自责,后来说要去保护你,应该是去墨国三个月后,就断了音讯,想是她躲着我们,遍寻不着,便一直暗暗寻着,不知晓遭遇了什么。” 清雨忧心道:“会不会遇害了?” 萧陌离摇摇头,“她小时被我捡回来的,因是女孩儿,所以不常派差事给她,认识她的人甚少,应没有仇家。” 看着清雨眉间微蹙,萧陌离不想她为此事忧心,便安慰道:“她兴许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你不必忧虑。” 清雨点头,现在只能往好的地方想,她要传信给绿意,让她调查一番。 看着她小鹿般的眼睛泛着水气,萧陌离心底又冒出冲动来,沙哑着声音道:“吃饱了么?”清雨满足的应声,萧陌离放下粥碗,又将人翻身压下。 “阿清已吃饱,那该我了。”这男人果然是食髓知味,清雨心里哀叹,也不知明日还能不能起得来。 第55章 我想和你长长久久的过一辈子。 日光透过窗棂将将投进一束光,睡梦中的清雨猛地惊醒坐起身,看向身侧。 果然走了。无奈叹气,就算不想带她走,何至于一声不吭。 正欲唤小叶进来,昨晚被他一番折腾,此时身体已酸软无力,须她帮忙才行。 话未出口,门被推开。“小叶,王爷他们是不是已离开?准备的药材是不是都带了?”清雨边穿衣边问。 “醒了?身体可有不舒服?” 清雨身体一震,这声音,忙抬头看去,便撞进那一双深情似水的眸中。 “你没走?!”清脆的声音里含着三分委屈,三分惊喜,还有四分的绵绵情意。 萧陌离笑着行至床前,将人拥进怀中,调侃道:“我这洞房已入,怎可食言?” 清雨面上不禁红了红,但想到自己的话他听了耳去,心中一丝柔情满溢,托住他的俊脸,仰头在他唇上轻啄一口,萧陌离怎会放过这个机会,直至吻到心满意足,欲罢不能方才放开她。 轻笑道:“方才我去安排了一番,让副将调兵先行,我三日后带另一支军队从另一处赶去会合。” “墨国和北国出兵多少?我方有多少兵力?他们预备在哪里开战?是分开作战还是集中作战?我方粮草是不是已准备到位?”清雨也同样郑重随即关切道。 萧陌离不曾想过清雨还懂战事,她问的这几个问题是作战核心,不由露出赞赏之色。 “北国兵力不多,不过三万,但都是骑兵,骁勇善战。墨国出五万精兵,墨国虽养尊处优多年,但就我所知,军事操练不曾懈怠。我们总共能调遣的军队有六万。还有三万是南边守御军队,无法调遣。军队力量倒不是太大问题,主要问题是在作战地点。北国军队此次从西北方向进军,那处是我国粮草重地,此时正是夏收时节,易攻难守,若是被他们占了去,粮草给他们添了虎翼,我方不仅受损,百姓们也会遭难,致元气大伤。” 清雨低头思索,又问:“那墨国军队呢?” “根据萧青获取的消息,他们会从月河跨河而行,自北而来,直奔俪都。” 清雨一惊,“那你分身乏术,该如何应对?” 萧陌离抚了抚洛清雨漆黑柔润的长发,“阿清莫忧心,此次派的副将是寒王的人,有些本领,我已让萧赤跟随他一同一起赶赴西北,应对北国军队。至于,墨时彦那里,我会亲自去。” 洛清雨应了一声,静静的靠在萧陌离怀中,不再说话。 墨国此次坏了十几年来的规矩,且非为了本国的事而出兵实在太过可疑,她必须尽快叫绿意查清真相。 眼下最为着急的便是北国进攻的制敌之策,还有赵青煊可能会使的绊子。 萧陌离此时虽看着云淡风轻,眸中却也多了一丝不可查的沉重。 墨国此次无故出兵,不知是否真的是因他的猜想,如果真的是,他此次无论是胜是负,结果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吻了吻怀中人儿的发顶,心中不免叹息,即便知道前方危险重重,即便知道同他一起她会经历更多磨难,他却还是满怀私心,娶了她,拥有她。就让他自私一回罢。 不知觉间,已至斜阳余晖的傍晚,萧陌离和洛清雨在院中对坐共饮清茶,还是春时收的那一小瓮春槐花,明知前路困难重重,二人的心却前所未有的沉静。 良久,待最后一缕余晖落下,洛清雨缓缓开口:“王爷,此行,你先去,我想悄悄去墨国一趟,事出因由,总要弄清楚才好应对。” 萧陌离眼中露出惊色,片刻却又释然。 果然,是最懂他的阿清,她已看出端倪。 萧陌离虽欣喜却也忧虑:“阿清,你当知道,就算我知晓此举必要,我也不想让你独自涉险。” 洛清雨将手覆在他的手上,也笑笑,不在意道:“既嫁给你,那我们的命便是一体,我会如珍惜你般珍惜我自己。” 说着又眨眨眼:“我想和你长长久久的过一辈子。” 萧陌离反手紧握住她的手,星眸闪动,久久未放开。 第二日,俪都城内便传开,离王已率大军向北进发,三日便可抵达距赵墨两国边界月河最近的月城驻扎。 而实际上,洛清雨并未一起同行,而是带着小叶扮作男装由萧青护送着悄悄往墨国都城行去。 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西北和月河边界两处的战事上,因此他们几人的行动异常的顺利,两日便抵达墨都。 入城后,几人便找了一家客栈歇脚,并未去医馆,洛清雨随即修书两封,一封是送信去给萧陌离报平安,一封便是给绿意,着她调查一些消息,一个是萧蓝忽然失踪的真相,一个便是墨王突然发起战争的真相。 墨国城内还是如常的热闹安逸,并未有任何战事前的恐慌沉闷,仿若月河边界的军队对峙并不存在般,这更让洛清雨百般疑惑,想起那个看着英武温厚的墨帝,让她不禁怀疑这次的战争到底是这位国君发起,还是墨时彦一时气愤不过所致。 绿意果然大有长进了,不过三日便亲自乔装送信来。眼泪汪汪的扑过来,连叫了几声姑娘,看到洛清雨脸上略微的急色,才恋恋不舍的松开她。 擦干眼泪道:“姑娘,有些眉目了。照您的描述我们多方搜集了许多情报,您说的这位和墨国王宫的一位女官有些相像。” 洛清雨闻言吃惊非常,萧蓝怎么可能在墨国王宫里做女官?萧陌离的本事,不可能这样的情报自己却不知晓,有些狐疑的望向一旁的萧青,见他闻言也是眉头微皱,不像提前已知晓的模样,恐是自己多想了。 “小姐交代的另外一桩事,与从前传闻的也并无不同,赵帝,王后和墨王本是同门师兄弟妹,现在的萧后本是中意他们的大师兄墨帝的,但是后来赵帝夺了赵地后,使了些手段使的二人互相猜疑,自己又趁虚而入,才最终娶了萧后。 萧后第二年便生下了一个孩子,但刚出生便夭折了。墨帝和赵帝再无往来,直至今时。” 萧蓝在墨王宫做女官,墨帝和萧后两情相悦,赵帝想致萧陌离于死地,萧陌离曾得过墨国王室之宝晶魂,墨帝突然对赵国发难…洛清雨眉头紧锁,这桩桩件件让她觉得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却一时想不明白。 抬头又问:“那你可查清楚,墨帝为何突然对赵国发难?按理说,北国寻衅滋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但此次却为了一个算不上的理由帮助北国同向赵国发难。” “这个…我暂时还未查出来,姑娘再容我些时间。”绿意有些懊恼道。 洛清雨拉过她的笑着道:“你已长进了许多,别太自责,还有一些时间,后面的事情我自己来,你想法子帮我弄一个入宫的身份就好。” 墨帝,萧蓝,她终究会弄清楚真相的。 第56章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墨王宫里的贵人们,从前也知晓国都内有一家医馆,医馆的主人洛清雨神医妙手,不仅治病医痛,还调的一手好香和美容养颜的丸药,比御医做的都好。 因此,每隔一段时日,便会着人请医馆的女医请脉用药。 这日,便是绿意领着两名医女一同入宫,其中一个容貌普通,低眉顺目,便是带着一副□□的洛清雨。 这回要服侍的是墨王最近甚是宠爱的玫妃,玫妃性子随和,温柔非常,几人问安后便携着绿意说些家常话,声音娇柔婉转。 洛清雨微抬头看了一眼,却被惊得一时忘记反应,这个玫妃,竟然与青月王后有七分相似。 “这位姑娘,本妃的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你怎的如此看我呢?”玫妃见其中一位面生的医女直盯着自己,不由疑惑道。 洛清雨忙回身低头行礼道:“娘娘恕罪,奴婢头回见娘娘如此花容月貌,便一时看的痴了。” 绿意也笑着道:“新来的医女,这回带来王宫见见世面,让娘娘见笑了。” 玫妃被夸的心情十分愉悦,便笑着道:“说话怪叫人怜爱的,既如此,便让宫人带出去走走,只是莫去王上理政殿打扰。” 洛清雨忙行礼称谢,便随着一个小宫婢出去了,半刻后便借着方便的由头,甩开那宫婢,凭着这两日熟悉的王宫地形图,向着理政殿走去。 她此时内心波涛翻滚,却对这几日思虑的那个猜测又肯定了几分,就在方才看到墨王甚是宠爱的玫妃时。 很快她便来到了理政殿外,本欲寻一个隐蔽地方,待天色暗下来再伺机寻找萧蓝并找墨王问清楚真相,不料,却听见一声轻喝:“何人在此?” 洛清雨装作迷路似的回头,待看清开口之人,不由诧异,问话的人正是萧蓝,果然是一副女官打扮。 “小蓝?!”对面女子闻言一愣,盯了半晌方道:“清姑娘?”洛清雨点点头,她虽不知萧蓝为何在这里,却还是信任她不会害自己。 可转瞬便是一惊,忽想起她唤自己清姑娘,而非余姑娘,又立时神色戒备起来,悔自己太过鲁莽。 萧蓝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唇角却露出一抹淡笑道:“此处说话不便,姑娘随我来。” 看着萧蓝动作沉静的泡着茶,洛清雨满腔疑惑却不知从何问起,这个礼仪周全端庄优雅的女官哪里还有从前那个爱吃糕耍剑的娇俏小姑娘的影子呢? 萧蓝递过来一杯茶,微笑道:“姑娘别急,先喝口茶,你想知道的,我慢慢说与你听。也是时候了。”过了半晌方叹口气道:“清姑娘,我本就是墨王宫里的人。” 原来,萧陌离口中救下的彼时的萧蓝,并非真正遇难,是墨王有意为之。 正是在萧陌离中毒的那年。 青月王后给了墨王一封密信,委托他照料自己的侄儿,于是墨王把王室的调理身体的晶魂给了萧陌离,然后陆续偶然的将一些同龄的孩子送到他的身边,做了他的近卫,萧蓝只是其中之一。 “萧青和萧赤他们也是墨王的人?”洛清雨难掩惊色,若是如此,那萧陌离一旦知晓该当如何? 洛清雨心中不由一紧。 萧蓝摇摇头:“他俩不是,其余的人我也不知道,也在离王爷的势力里。其实,我们被送到王爷身边,便都是王爷的人,从未有过二心,只是被要求忠心护主。三年前,我本是随着姑娘来的墨国,墨王知晓缘故后,便将我召回了身边。具体因由我也不是十分明白。” “姑娘今日来,想必也是猜测到一些因由,那随我去见王上吧。” 站在这个看着温厚慈眉的帝王面前,洛清雨竟觉得有些惧意,心里的情绪复杂难辨。 这么多年,他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因旧人的嘱托护了萧陌离十多年,这一切,不知萧陌离是否知晓。 墨帝从奏折中抬起头,面上笑容随和:“听闻你和离王已经成亲,寡人还不曾送上贺礼。萧蓝,去将本王的贺礼拿来。” 萧蓝应声退下,洛清雨缓缓开口:“多谢墨帝厚赠,只是今日清雨前来,只想向您寻一个答案。”墨帝勾起一抹笑,示意她问。 “您既受故人之托护着萧陌离,却为何忽然又逼起他来?” 墨帝眉毛微挑,饶有兴味:“清姑娘以为是何缘故?” “民女听闻墨帝对青月王后用情至深,斗胆猜测,您此次兴许看着赵帝自己作死,气数已尽,于是想借着北国一举灭了赵国,夺回所爱?”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小姑娘,说话很有趣。”墨帝似乎真的听到了十分有趣的事情,终于不再是一副淡然模样。 “那我问你,赵帝为何对他王后的侄儿处心积虑,使劲手段的暗害?而萧后为何又偏偏找我来保护萧陌离?” 洛清雨被问的哑然,这正是她真正猜疑之处。 果然,这位运筹帷幄的墨帝心思一点也不简单,知道她想问什么,却反过来问她。 墨帝见她低头不语,随之一笑:“反正我不会害你的夫君就是。放心回去吧,你想知道的,想必心里也有了答案。” 她心里是有猜测,可是他不肯定,就也还是猜测而已。 恐怕,个中因由,她只能去寻那个源头,青月王后,才能得到答案。 萧蓝已带着一个锦盒入内,清雨瞥了一眼,似乎是两个玉牌,墨帝看了一眼便点了点头,随即从自己怀中掏出来一枚玉佩,笑着朝清雨招了招手,清雨上前,方看真切那枚玉佩,总觉得有些眼熟。 “你将这枚玉佩带回去,替我问问她,她让我做的事情我已做了,那她答应我的事该如何?”清雨心知,他口中的她,定是那位心心念念的故人。 只是却为何将这桩事交给自己呢?现在帮着萧陌离应付眼前的麻烦还来不及。 “那个锦盒里的两枚玉牌是寡人早年在江湖上培养的一支江湖势力影盟的号令,一千号人,能以一敌百,送你们,够你们夫妻俩使唤了。” 言罢,不等清雨开口拒绝便道:“萧蓝,你随她去萧陌离那里罢。想必心里正焦急的很。” 洛清雨:“……” 这个墨帝,真是心思缜密,滴水不漏。送这么一份大礼,已然是肯定了她的猜测。 只是,如果萧陌离知晓这个消息…… *** 月色皎洁,月河上平静如镜,河两侧的数十万将士,整装待发,从这一侧兴许都能看到那一侧士兵的脸,可是却不曾发出多少声音。所有的人都望着河中间的那艘船,船上的两名男子衣着 一黑一白,正是两侧军队的主帅,此时正在船中对坐。 “离王爷,别来无恙。”墨时彦神色轻松,没有任何大战的紧迫感。 白衣男子神色淡淡,眼眸低垂,抿了一口茶,“不知墨二皇子邀本王相会,所为何事?” 墨时彦自顾的笑了一声:“你倒是很淡定,赵帝恨不得你去死,你又这样替他卖命。” 见萧陌离不理会他,叹了一句:“罢了,这场战事我是随便打打,白给你赚个名声,不过西北那战是必胜的,要挫他一口气。” 白衣男子微顿,淡然开口:“为何这样做?” “本皇子不想要清雨伤心,若我伤了你,她必恨我,更何况…”说着又垂眸望了仍旧波澜不惊的白衣男子,神色复杂,“罢了。” 说罢便飞身往岸边飞去,萧陌离抬眼看着河面被他飞踏的一点波痕,沿着那波痕望向更远处,陷入沉思。 *** 月光下的两匹劲马疾驰,洛清雨没有听从墨帝直接去找萧陌离,而是转道又回了俪都,她急切的要寻一个答案。 为了她的夫君,她必须要得到确定的答案。 握着手中的信笺,看着上面娟秀整齐的小字,萧陌离面上尽是柔情,含着笑意。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一日不见,如三秋兮。”萧青看着他家主子那神情,也笑着道。 “清主子叫我带话给主子,叫您好好备战,好好用膳,好好休息。” “嗯。” 萧青又掏出一个锦囊,“清主子还说,这个对西北战事有帮助。”萧陌离接过打开,面上神情逐渐呈现出喜色,心中萦绕起满满暖意。 老天真是送了他一个宝,把这样一个美好聪慧的姑娘给了他,也许经历过的那些不幸,都是为了遇见她。 上天对他一点都不薄。 第57章 有我陪着你,你放心。 日夜不停歇的花了两日,洛清雨又悄悄地回到了离王府,谁也未曾惊动,简装轻车随着萧伯到了萧将军府。 萧将军夫妇见到扮作丫鬟的新妇都甚是诧异,将军夫人自知晓她便是救了离儿性命的姑娘,早已将这个儿媳妇爱到了骨子里,更何况看到离儿在她身边那逐渐变多的笑意,又见她美丽聪敏,蕙质兰心,心中更是十分怜惜。 见洛清雨行礼,她忙上前扶住,“好孩子,你不是跟着离儿去了战场么?为何今日作此打扮来了这里?” 洛清雨跪在地上,声音温柔恳切:“父亲母亲,今日清雨来,是想问您二老一些旧事。关于王爷的身世。” 萧将军神色一震,却立时掩去,将军夫人对这话十分不解,笑着道:“清儿这是何意?离儿自是我们的孩子,你为何做此语?” “父亲,母亲,王爷身上从前跟着十多年的病,不是病,是赵帝给他下的毒。”洛清雨垂眸轻道。 “王爷怕您二老担忧,一直未明说,可如今,看不惯他的人处处紧逼,孩儿必须确定真相,才能破解如今的局面,护得王爷周全。” “什么??!!” 萧将军从震惊中久久不能回神,良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将军夫人见到自己夫君那样的神色,又听到是赵帝给离儿下毒,早已是混乱惊吓不已,心中一紧。 “夫君?!” 萧将军上前紧握住将军夫人的手,重重的叹道:“夫人,是我对不住你。” 洛清雨看着将军夫人那惊诧和随之伤心欲绝的模样,忙起身扶她坐下,为她拭泪。 看来此事将军夫人并不知情。 原来二十多年前,赵帝建立赵国之初,萧王后和将军夫人同时怀了身孕,生产临近时,王后恰好来了将军府和嫂子话家常,因为意外受到惊吓,俩人同时动了胎气临产,后来,两个孩子女儿夭折,儿子健健康康。 萧王后那时先醒来,看着自己的儿子一眼,却神色悲凉。 便跟自己哥哥道:“兄长,嫂子盼了许久才盼了这个孩子,如今却夭折,怕伤心的很。不如就将这个孩子养在你们名下,对外就说我的孩子死于难产,既能缓解嫂子的悲痛,也能让这孩子脱离王室的那个是非争斗场,过安稳的日子。” 萧将军那时看自己妹子的神情,并无生产的喜悦,见她执意如此,又担忧自己夫人醒来痛不欲生,心内虽疑惑担忧,最终却同意。 于是,萧陌离便一直以王后侄儿的身份长到如今。 洛清雨听了萧将军的话,久久无法回神,他,恐怕是早有怀疑罢。 将军夫人更是哭的痛不欲生。 清雨心有不忍,却还是轻轻开口:“父亲,您能不能请王后至府中一趟?” 年过半百头发灰白的男人,此时正轻轻抚着发妻的背,神色悲戚,却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洛清雨又悄悄的回到离王府,因为她深知,离王府内最安全。 在这时刻,她更应该小心。 第二日,便听见捷报传来,西北军队大捷。 西北的主将周将军,调了两万军队佯装东进,支援离王北面战场,留下一万精兵,抢收已熟在地里的麦子。 北国军队见敌人势弱,又有重要的粮草收库,十分窃喜,便调了三万军队来抢粮草,赵国军队不战便退,北军正兴高采烈凯旋时,却不料那两万军队回援,趁敌不备时,与佯装撤退的一万精兵南北夹击,将懈怠的北军重创,不消一日,便将北军打的落花流水,折损近半。 洛清雨听到消息时,微露笑意。比她想象的速度还要快呢,看来,他其实也早有准备。 又过了几日,洛清雨第二次见到青月王后,那个第一次见她被赐婚时淡然嘱咐的美丽妇人,此次相见,美丽依旧,却更添了几分愁绪和哀伤,清雨垂眸不语,想必是将军已将前因都已告知了她。 妇人勉强笑道:“清丫头,听闻你已去过墨国,见了墨帝?”清雨轻轻点头,并袖中拿出那枚玉佩,她后来仔细看了看这枚玉佩,才发现这块玉佩和萧陌离从前送给自己的那块十分相似,而这块更小一些,像是一对儿。 其实,此时,即使离王后不说话,她猜测的事情也算八九不离十罢。 “墨帝给了民女这块玉佩,叫我带一句话给王后,您让他做的事情他已做了,那您当初答应他的事情,又该如何?”洛清雨缓缓道,双手奉上玉佩。 偷偷瞥了一眼离王后的神情,她颤抖着手接过,仔细端详摩挲了半晌,唇角露出淡淡的笑容,眼中却有泪珠滚下。 顿了许久,就到洛清雨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时,却听见她缓缓道:“听闻,你就是当初那个余氏姑娘,也是离儿的救命恩人。如今,你们又互相喜欢着,真好,真好……” 说着,轻轻擦拭眼角泪痕,又勉强笑道:“离儿过去受了许多的苦,我悔之晚矣。有你这样的姑娘陪着离儿,我很放心。” 说着将玉佩重新递回清雨手上,并紧紧握住,声音哽咽“孩子,替我跟离儿说句话,就说母亲对不住他。”洛清雨回握住离王后颤抖的手,轻言安抚:“母亲,我想,王爷他不会怪你的。你已尽力。” 离王后听见洛清雨这样唤自己,强撑着露出一丝笑,抚上清雨的脸:“好孩子,谢谢…谢谢…” 又断断续续的说了许多的话,离王后方恋恋不舍的松开洛清雨的手,欣慰道:“如此,我便没有放不下的了。” 这句话反倒让洛清雨心中涌出一丝不安,忙笑着道:“母亲不用担心,王爷凯旋后,定会给您下跪磕头。” 离王后眼睛微红,眼神闪烁着,口中应着:“哎…那母亲等着。” 直至傍晚时候,离王后才从将军府回宫,洛清雨便又悄悄的回了离王府。压在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她却心情更加沉重。 她要尽快的将这件事告诉萧陌离,却又觉得,他是不是心里早有怀疑,所以此回才让她来确认一番。 如果他知晓这些都是事实,他是否真的能接受,他一心护着的赵国子民,有可能某一天对他的身份存疑,倒戈相向? 她此时想马上飞到他的身边,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越是这样的时候,她越是要待在这里,盯着这里心怀鬼胎的各路人马。 除了她,赵青煊是否有发现端倪,毕竟,他这么长时间安安静静,反倒更让她心里不安起来,就像雷雨前的闷热压抑,让人忍不住心慌。 已经让萧蓝带着这些消息去寻萧陌离,她现在能做的就是等,还有就是,真相大白时,为他们夫妇俩以及他们在乎的人安排后路。 萧陌离,有我陪着你,你放心。 第58章 乖,你哭的我心都碎了。 这一等,就是半个月,萧陌离却无只言片语传回,萧青和萧蓝皆杳无音信,小叶也被留在了墨国医馆,此时,孤身一人,她不由得心慌。 难道战场上出了变故?可是若有变故,也总该有消息传回来才是。 就在她坐立不安,想要立时赶去战场上,忽想起一人,寒王。旁人不放心,于是便让萧伯去了,可不到一个时辰,便见他神色不佳的回来,“王妃,寒王府的人说寒王身体不佳,避不见客,收了帖子,但却未给话。” 洛清雨眉头紧蹙,“那你悄悄地着人去打探,看太子府是否有异常。”萧伯应声退下,再回来时,神色沉重,“王妃,太子府也十分安静,并无异样。”无异样才是最大的异样。 洛清雨的心不断下沉,这一切太不寻常。她悄然打点好行装,打算直奔北面战场。她不能再坐等。只有到了萧陌离身边,她才能放心。 是夜,将将到了城门,便听见一阵马蹄急急入城,“北面大捷!北面大捷!”在漆黑的夜里如一声惊雷,炸醒了一座城。 万家灯火依次亮起,暗夜逐渐因此起彼伏的欢呼变得热闹。洛清雨一时怔住,胜了?那是不 是萧陌离就不会有危险,不日便能回来?正在思索之际,又听见一阵马蹄声。 “离王亲赴战场,不知所踪,生死未明。” 还未及放下的心,瞬时如堕冰窖,什么??他失踪了?? 她仿佛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失去控制,心在不断抽紧,全身不能抑制的颤抖,她努力的呼了几口气,试图重新上马,可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抽回力气。 理智告诉她,不要急,不要急,只是这样一个消息还不知真假。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的撑起身体,回到马背上,用尽全身力气踢了两脚,任由它带着自己往北面走,那是她夫君所在的地方。萧陌离,你不能抛下我,萧陌离,你等着我。 不舍昼夜的日夜急行,等终于站定在北面军营门口的时候,洛清雨还是一阵恍惚,只知道这两日,她没有下过马背。 一匹马跑掉了半条命,到了驿站便再换一匹,一点儿都没觉得累。大腿在马背上磨出了血,一点儿也不觉得疼,没有吃东西也不觉得饿。 看到守卫眼中诧异的神色,洛清雨知道,她现在这个样子肯定跟鬼无甚两样。 强撑着没有倒下,洛清雨扯出一丝笑,声音微弱:“这位小哥,请给我通报一声,告诉离王,他未婚妻来寻他了。” 守卫小哥闻言神色立时惊诧,又带着复杂,朝旁边另外一个兵士耳语一番,那小哥便飞快的往将军大帐去。 洛清雨紧紧拉着马缰,防着自己因体力不支摔倒,不多时,便见一个副将打扮的人疾步而来,见到她,忙恭敬的道:“清姑娘。” 说罢便叫人安排一个干净的营帐,请她先去休息。看着副将微闪的神色,洛清雨的心不断下沉,身体又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却还是强撑着笑道:“听闻打了大胜仗,我来接王爷回家。王爷在哪里,为何他不出来?” “这…清姑娘,您看着十分疲惫,王爷还有许多事要忙,晚些时候定会来寻您。” 看着他的神色,洛清雨紧紧握住马缰,仍旧轻声笑道:“这位将军,若是他忙,可否叫他身边的萧赤或萧青先过来,我有事问他们。” “这,清姑娘,您还是先去休息吧。” “这位将军,你跟我说实话,王爷他是不是真的失踪了?”副将看着她的神色,心知她是听到风声而来。 顿了半晌方沉重叹气道:“五日前,墨国突然在夜里发难,形势危急,王爷亲率了一支亲兵迎敌,奇袭成功,墨国军队撤退,可是王爷和那支队伍却不知所踪,战场上死伤众多,没找到人,但是却寻到了一支王爷的匕首。” 说罢,便将匕首拿出,洛清雨看了一眼,那正是萧陌离随身携带的防身兵器,刀柄上还沾着已干的血迹。 洛清雨颤抖着手接过,只觉心口一股腥甜涌上来,头昏眼花,便再也支撑不住,只听见耳边杂乱的疾呼:“清姑娘,清姑娘。” 迷迷糊糊中,洛清雨仿佛看到娘亲笑意盈盈的摸着她的脸,嗔怪她,傻丫头,怎么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 她扑进母亲的怀里,觉得无限委屈,抽着鼻子哭诉,娘亲,你们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我好想娘亲。 娘亲抚着她的头叹息不说话。 恍惚中,她又看到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一袭黑衣,剑眉星目,唇角微勾,眼神宠溺的看着她。 洛清雨眼里含着泪,心中却十分欢喜,委屈的扑到他的怀里,萧陌离,萧陌离,我就知道你没死,你舍不得我。 萧陌离柔声含笑,是,我舍不得阿清。洛清雨在他怀里闷闷的笑着,觉得无限甜蜜,可是再抬头,身边却空无一人,她的四处都是幽暗,萧陌离,萧陌离,她不停地呼唤着,心中的惊慌却更重。 萧陌离,你在哪里?萧陌离,萧陌离… 忽的惊醒,脸上挂满泪痕,洛清雨才发现自己躺在丛林里,丛林外面便是那日厮杀的地方,她想起来,前天晚上晕倒在军营,醒来便自己偷偷的来到这里,不停地翻着尸体。 一个人在这里翻了一天一夜,成百上千的尸体堆积,她竟一点不觉得可怖,她心里只想着,不要是他,不要是他。 真的没有,没有萧陌离,也没有萧青,她心里燃起一丝希望,兴许他们真的没事,兴许是有别的考量。 此时她蜷缩在一颗树下,看着如幕的黑夜里闪烁的几颗光亮,心中悲戚,萧陌离,你快回来好不好,我好想你。 忽的,她听见丛林外有一些人声,清姑娘,王妃的叫着。由远及近,听得不甚真切,她悄悄地走出来,躲在一颗树后,看着几点火把逐渐靠近,侧耳细听。 忽然听到一声急切担忧的呼唤:“阿清,阿清,你在哪里?” 洛清雨心下一震,如此唤她的,从来就只有那个人。她悲喜交加的从树林里冲出来,站在一堆尸体旁,看着那举着火把不停呼唤着的俊逸身影,那胡茬来不及收拾的憔悴面孔,在看到自己的身影时,逐渐浮出的笑意。 看着他缓步跨着尸体走来,她却觉得自己竟被抽离了全部力气,这几日所有的担惊受怕,心慌悲苦一刹间全部涌上来,只等着那熟悉的身影将她紧拥入怀,不停安抚的顺着她的后背,闻着那熟悉轻微的药香,她才恍觉,这真的是她日思夜想的人啊。 顿时,从心酸再到呜咽再到嚎啕大哭,萧陌离只是不停地替她顺着背,轻吻她的额头,轻叹。 “乖,不哭,是我的错,没有及时告诉你。乖,你哭的我心都碎了。” 岂不知这话一出,怀里的人哭的更是汹涌。 洛清雨一直哭了小半个时辰方抽抽咽咽的止住,鼻涕眼泪都抹在锦衣之上,萧陌离无奈笑着,亲吻着怀中人儿的发顶。 他知晓有人暗算他,所以将计就计,却没算到给阿清递消息的那人被半路劫杀,等他悄悄回到俪都时,却得知阿清已来战场。 幸好,幸好她无事。 在他怀中仰起脸,抚上他满是胡茬的下巴,看着他低垂的带笑的眼睛,此时,洛清雨方觉得真实。 “阿清,你怎孤身一人,这么多尸体不怕吗?”萧陌离声音低沉而温柔,洛清雨还是埋在他的怀里,紧抱住他的腰,瑟缩着,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委屈和娇意。 “你没来时,我是不怕的,此时,是有点怕的……” 头顶上方传来低沉的笑声,清雨知晓他在笑自己,却也不想计较,只是想挂在他身上,一刻都不分离。 她可以独当一面,可是在他面前,她只想做一个不管不顾的小女子。 萧陌离在她唇角轻吻了一下,便将她整个抱起,往回走去,洛清雨这才发现站在不远处的萧蓝和萧青,不免有些羞涩,将脸埋在萧陌离的怀里。 第59章 相公,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一行人回了暂时休憩的客栈,这客栈在坐落在距离军营较远的镇上,洛清雨几日都未曾休息过,此时沉重的心思一放下,便睡得沉且安心。 等她醒来时,发现已沐浴过,身上的衣服也都是干净带着些皂角香味,十分舒服。萧陌离正靠在床边看书,她的头正枕在他的臂弯里。 洛清雨一直盯着他看,眉目清朗,神情柔和,睫毛微动,她的相公,真是英俊。 “阿清再这样看我,我怕忍不住……”萧陌离唇角勾起,放下书翻身便将洛清雨压在身下,额头相抵,呼吸交错。 洛清雨有些怔愣,眨着眼睛:“忍不住什么?” 萧陌离沙哑着声音,凑近她的耳边低笑:“忍不住……吃了你。” 洛清雨刷的脸红至耳后,一阵酥麻传遍全身。萧陌离眼睛含笑,他只是想逗逗她,他喜欢看这丫头在他面前害羞的模样。 却不曾想,洛清雨双手勾上他的脖子,将他拉下来,柔软的唇便密密麻麻的盖上来,萧陌离笑着看她,他倒是很好奇她接下来还会做什么。洛清雨小心翼翼的亲吻着,见他好整以暇,一时羞恼,便轻咬了他的唇瓣,小舌舔了舔他的舌头。 萧陌离脑袋中的弦轰的炸开,眼神深沉幽黑,反客为主,声音低沉沙哑,“阿清,我想你。” 这魅惑的声音差点让她缴械投降。不过因方才他的调侃,她才不会轻易让他得逞,难分难解之间,洛清雨眨巴着她那无辜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相公,我一天未用饭,饿了。” 萧陌离一愣,片刻后才无奈苦笑,翻身起来替她整理好衣服:“你这小妖,真是爱记仇啊。” 洛清雨朝他吐了吐舌头,萧陌离朝外头说了一声,不一时,便有人端了清粥小菜进来。 清雨认认真真的吃着饭,萧陌离便在一旁望着她笑。 清雨柔声道:“你也吃一些?一月未见,你都瘦了许多。”萧陌离应声便将她送到嘴边的一块肉吃了下去。 只听着洛清雨喋喋不休的诉说着这段日子的事儿,她如何见了墨帝,见了萧王后,如何置地如何考虑。 她想让他知道,无论他的身份有何变化,无论他想怎么做,她都会永远站在他身边。 等到饭吃完,她也说得差不多了,见萧陌离眸中带笑,一副淡然模样,她心里有点忐忑。 自己的身世有这样的翻转,他心内想必很难接受。 洛清雨起身,双臂圈上他的脖子,坐在他的腿上,在他耳边轻道:“我看,当哪家的王爷都无甚意思,不如把赵国丢给赵青寒,墨国丢给墨时彦,咱们俩逍遥着过神仙日子。” 萧陌离轻笑:“好。” 洛清雨没想到他答应的如此干脆,本来就是开着玩笑说出她心底的想法,听到他如此坦然爽快的答复,竟一时愣住。 萧陌离吻了吻她的唇角,笑意盈盈。“阿清想的便是我想的。” “你当真不会遗憾么?” 这个男人自她认识起,都是风华绝伦之姿,有胸怀天下之志。如此轻易的说出要放弃以往拼了命获得的一切,让她难以置信。 “活了这二十几年,仿佛一直是在被推着走,做一个好将军,只是为了护着百姓也护着自己罢了。如今,既然有能当好皇帝的人,我也有能力护你周全,对我而言,反倒是一种解脱。我不屑于那些皇权争斗,我只想和阿清过着,洗砚鱼吞墨,烹茶鹤避烟的闲适日子。” 洛清雨看着那一双清亮的眸子,方知他说的都是真心,心中感动与喜欢交织,不知该如何表达,便对着他的唇用力亲了一口,声音喜悦婉转。 “相公,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风华无双的男子先是一愣,然后便是满眼星光,笑意沉沉:“遵命,娘子。” 一夜红烛燃尽,床帐摇曳,诉说着久别的相思绵绵情意。 *** 在这小镇待了几日,洛清雨才弄明白缘由,西北战场上是寒王手下大将,带着萧赤程新清昱,确实杀了北国措手不及,已经在回城路上。 而北面战场也的确大胜,只是这胜的甚是奇怪,奇怪在何处?竟然是不费力气。 除了萧陌离战的那一场。 墨国并没有全面进攻,只是派了一支几千人军队偷袭,按理说,萧陌离是将军,稳坐大帐,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带兵,可是怪就怪在敌军在前,几个副将和前锋竟然都拉肚子,仅萧陌离和他的一支亲卫队无事,于是只能他带领着亲卫队迎敌。 那时,他心里已知,有人在搞鬼。 他对上了两波人,第一波是北国军队,打的酣畅却突然撤退,等他们回大营的路上,却遭遇了第二次袭击,这次却比上回勇猛异常,交手招式全不似一般士兵,更像是有内力的高手,直朝着萧陌离而去。 一天一夜的生死交战,双方都伤亡惨重,幸而萧陌离并萧青几个并无大事,这倒还归功于洛清雨给他们准备的那些毒药,对上死士一般的敌人,不得不用非常手段。 这波人的幕后主使如果不是墨时彦便是太子,于是萧陌离便将计就计,只叫剩余的亲兵回去报告,只说找不见自己,静待敌人下一步动静。 未曾想,被派去给她通传消息的人被半路截杀,这才确定此次幕后主使是太子。 墨时彦的敌意,本就更多是因为她,不可能完全不顾她的生命安危,如果是他,很可能会给她传递一切无事的假消息,绝对不会让她担忧到以身犯险。 如果是太子,那他如何知晓萧陌离会给自己传递消息? 洛清雨倏的一惊,如果真的是太子,那他很可能一直派人跟踪她的行程,知晓她去过墨国又悄悄的回了赵国,也有可能知晓她私会过萧王后。 那萧陌离的身世,他也可能会猜到。 就算是猜不到这一层,他也可能在要不了萧陌离命的情形下,给他稳稳扣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事情仿佛也正在向这个方向发展,她出俪都时,不正传着萧陌离失踪的消息么?若是此时太子拿出她出入墨国的证据,大可以直接对外宣称萧陌离是墨皇室私生子。 到那时,定是天下哗然,赵国子民纵使再爱戴萧陌离,也不可能容忍为他们御敌的将军竟然是别国的王室之子。 就算要不了他的命,也能顺理成章的拿下他手里的兵权,届时,萧陌离不是任他们揉搓?! 仿佛看出她的所思所想似的,正随意把玩她的一缕发丝的萧陌离轻笑道:“阿清,对你夫君如此没信心么?” “我就是生气,当那么个破国君谁都稀罕似的。” 洛清雨心里既内疚又愤怒,面上哼哼,萧陌离眸色微沉,嘴角含笑,从前的洛清雨是很聪慧,透着灵气,可鲜少露出这样娇俏,撒娇的一面,而她此时正在为自己愤愤不平。 他爱惨了这个小模样,双手捧着她的小脸,灼灼的眸子直看到清雨的心里,还未及说话,唇便被覆上,缱绻温柔,她到嘴边的话也被这吻带到不知何处去了。 一吻终了,洛清雨忽然想起一件事,忙开口道:“我们可在这里坐等,但他们会不会对萧王后和将军他们不利?” “未曾将我打趴下,他们便是很好的棋子,暂时不会。” 洛清雨想来也是这个道理,缓缓点头,神色还是有些担忧。 “别担心,我已让萧青带人暗中保护父亲母亲,王后那里也有人盯着。如果猜的不错,赵帝和太子会在祭祀大典上对我发难。他们忍了这么久,不差这一个月。” 洛清雨注意到他对王后的称呼与平时有异,思虑半晌,便从劲上取下那枚凤佩,递到他手里,小心翼翼道:“王后让我把这枚玉佩给你,与你从前赠予我的是一对儿。” 萧陌离摩挲这那枚玉佩,神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洛清雨握住他的手道:“她至少一直在想法子护你,你别怨她。” 萧陌离勉强笑道;“我不怨她,她生下了我,虽前半生过得不甚好。” 说着认真的看着她,笑道:“可是现在我遇到了你。很是值得。” 听着他淡淡的几句话,洛清雨心里却抽抽的疼,用双臂抱紧他的腰,抬头看他,眼睛亮亮的。 “是呀,我们还有后半辈子。” “嗯。”只要有你在,我就会幸福。 第60章 阿清告诉你一个秘密。 秋意渐浓,在这边陲小镇的日子,洛清雨反倒觉得出乎意料的平静舒适。 就像回到当初爹娘还在世,一家四口和和美美待在徽州府的那些时候,每日里她只是练练字,帮爹收拾药材,帮娘煮些饭菜,和弟弟拌拌嘴,什么都不用想,白日里看飘过的云,晚间看天上闪烁的星星,悠悠然又知足。 如今爹娘没在,弟弟也不在身边,但是有他,不多言,却认真陪着她做些无甚用处的小事儿。她已是知足。 就算前路未知,她也不怕,有他陪着。 从俪都传来的消息说,赵帝听闻他最器重的战神离王,战场失踪,急的卧病在床,三日未上朝。 满朝文武百官皆是感慨于赵帝对离王的君臣厚意,只是战场大胜,祭天大典便更不能耽误,于是请求王上另委派太子来进行祭天大典。 奈何王上伤心道:“离王乃我赵国保护神,相信天会佑他,赵国和本君都等着他回来。” 萧陌离听着这些话,不由冷笑。这戏做的如此真,也亏他忍了这许多年。 赵帝将祭天大典选在了十六日,在团圆节的后一天。 他们在此处已经待了半月有余,距离大典不过十来日,也是时候回去结束这些纷乱了。 相较萧陌离微沉的眉,洛清雨反倒更释然,此时她笑意盈盈,勾着萧陌离的脖子,在他面上轻啄一口,神神秘秘的道:“相公,阿清告诉你一个秘密。” 萧陌离微挑眉笑着看她,饶有几分兴致。 “我前些时候不是跟你说我买地去了么?但是我没细说,如今看你如此发愁我们的将来,我就先告诉你罢。” 萧陌离笑笑,知她在逗自己开心,便应声道:“嗯?” 洛清雨雀跃道:“我将离王府的大半银子都买了药王谷周围的几个山头,那里是四不管地带,我都想好了,一片山上都种上果子,一片山上都种药材,还有一片山盖上几所房子,给清昱和他未来媳妇一所,我们一所,还留一所给王后,再有一所就给公公婆婆程新他们,还能跟你好兄弟画楼西做邻居,到时候我们便真的可以过上闲云野鹤的日子,你说好是不好?” 看着怀里的姑娘手舞足蹈,眼睛里闪烁着的期待和愉悦,便是心里有的恼怒不甘此时也便化为乌有。 他还有大把的好日子,何必在乎眼前的这些纷杂乱世?过些时候,一切便都结束了。 他也很期待她口中描述的那些世外时光。 就在他们准备妥当回俪都前夕,给赵帝等人一个“惊喜”时,他们却收到了另外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萧王后病逝。 听到这个消息时,萧陌离和洛清雨都是懵的。 洛清雨忙跟来人一再确认,是真的病逝吗,如此突然,会不会是赵帝故意戕害? 来人是萧陌离派去保护王后的,懊恼跪着:“愧对主子。奴才确认清楚才来回话的。的确是病逝,王后隐藏的好,初时所有人只当是小病,前几日却突然咳血,等太医诊脉时,已是回天乏力。” 身侧的男人此时紧紧攥着拳,洛清雨用小手紧握住他的手,不发一语。 她想起上回见到王后时,她说的放心之类的话,想必那时她已无求生的欲望罢。一切真相掀开,错误皆无法挽回,看着萧陌离安好,有可心的人陪伴,便了无牵挂。 “都怪我,若那时看出母亲的异样,兴许…”洛清雨鼻子有些发酸,他刚刚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刚明白自己的身世,便已失去她。 “不怪你,对她而言,兴许是一种解脱罢。” 他叫了她二十多年的姑姑,在他的印象里,姑姑都是常常浅笑着,对他很温柔。 可自他生病后,姑姑便不常见他,相较从前冷淡了许多,他那时候还疑惑,难道姑姑也嫌弃他是个病秧子么? 原来,她是怕伤害他啊,想着离的越远,是不是就让那人对他的仇恨少上一分,能让他安生的活着。 她那时是以怎么样的心情,应付伤害她亲生骨肉的人呢,如何不憋出病来。 他还没来得及给她磕个头,唤一声母亲,她也没来得及住上阿清为她建造的那所紧挨着儿子与儿媳的房子。 母亲...... *** 赵帝宫内,赵帝颓然的坐在王座上,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他正在摩挲着手里的一支凤钗。 那是登基的那年,他亲手为她插上的。他竟还是不能相信,她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离开自己。 想起这些年,他对她的冷嘲热讽,他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被撕碎般的疼。 那可是他想尽办法娶回来的王后,他当初暗暗发誓,要好好呵护她一辈子,如今却没曾想,自己害得她悲怒郁结而死。 想起临死前,她面色惨淡,毫无血色,却仍旧勾出一抹笑来,决绝又释然。 淡淡的一句话却叫他的心立时四分五裂。“如今我死了,从此后就撩开手罢,愿我们永生永世不再相见。” 她怎么能,怎么能就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将他抛下。 他当初有多爱她,就有多爱她宠爱的侄子,可是等有一天发现那个小子越来越像那人的眉眼时,当初有多爱,后来就有多恨。 他已完全忘记当初是自己耍手段将人抢来,只记得自己心爱的人的不忠,给别人生孩子,还让他像个傻子似的宠爱了那么多年。 所以,他出手了,却不曾想,这一出手,反倒将那几年渐渐积攒的夫妻情分断了个彻底,她看着他的目光越来越冷,直到再也不跟他说一句好话。 他说难听的话,她便听着;他强迫她,她便受着,从来不争辩半分。 他又不能真的打她杀她,于是便将怒火全部发泄到那个孩子身上。 她便再一丝好脸不曾给他。 他此时忽然想起来,初时,她想同他解释的,当时跟他成婚前因为意外和那人在过一处。 可是那时的他被满腔怒火羞辱占据,一句也是听不得的。想来,她对自己是失望至极罢。 他怒了这些年,斗了这些年,回头想想,当初自己用尽手段,不就是为了这个人么。如今斯人已逝,他忽然觉得全身像抽干了力气,从前的所有都成了最大的笑话。 “哈哈哈哈哈…..青月,你好狠的心呐。” 赵帝笑的癫狂,笑着笑着却突然咳出一口血来,昏了过去。 偌大的赵帝宫,只有小太监慌乱的声响久久不散。 第61章 是又如何?如今我已不再是赵国离王。 赵帝病重,让萧陌离等人很是意外,给赵青煊带来的却是惊喜。 他不曾想,他费尽心机想要登上的帝位,如今唾手可得。 萧陌离生死未卜,赵帝濒死,他竟然能毫不费力的掌控赵国。 他这几年也算是吸取了点教训,变得隐忍。王上还不曾下旨传位,他就只能等,不仅要等,还要表现出一副谦恭悲痛的样子来。 毕竟他还有一个成年的弟弟,寒王,这几年他的声势也不小,他必得铲除他,这帝位才坐的安稳。 于是在他汲汲营营的想着怎么铲除寒王之时,却不料,萧陌离竟完好无缺的回来了。 这着实让他有些吃惊。当初那波死士杀手可是他费十年之久才训练出来的,虽然得到的消息时未找到萧陌离尸体,可是这过去大半个月没有任何动静,他当真是放下心,以为他必死无疑的。 可如今,他竟然赶在祭天大典前一天,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不过他也不怕,他可是掌握了萧陌离的通敌叛国的证据,如今回来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从前所受的屈辱他一定要十倍奉还。 萧陌离知晓太子的心思,却十分不屑,回了俪都便进王宫拜见。 此时的赵帝,已是油尽灯枯,赵青煊倒是没有阻拦,萧陌离要是一怒,把那个将死的爹给杀了,他反倒省事。 萧陌离站在床边,冷笑着看着床上那个病到干瘪的男人。 男人虽已是半昏迷着,此时却也感觉身侧有人,猛地睁开眼睛看到萧陌离时,既惊且恨,挣扎着却无法起身。 萧陌离冷笑道:“别挣扎了,兴许还能多活一会子,本王知道你恨,那你也只能恨着,知道了以前的事,我其实有那么一点理解你。可是…” 说着恨恨抓住赵帝的脖颈,眸中露出一丝狠意:“可是,你万不该逼死了她。” 赵帝的脸上因窒息显露出红色,声音微弱,嘴上却嘲讽道:“就是我逼死了她,你掐死我吧,咳咳,哈哈哈…” 萧陌离逐渐加大了力道,却在最后一刻猛的松手,赵帝狠狠地摔在了床上。 萧陌离神色恢复如常,冷笑道:“杀你?我还怕脏了自己的手,我相信你的好儿子已经迫不及待了。” 说罢,再也不看床上的人一眼,便甩袖离去。 本来给他创造机会,却不曾想萧陌离真的未曾动手,倒是叫赵青煊很是失望。 祭天大典如期举办,俪都民众都是满怀诚心来观礼,毕竟他们的离王刚刚打了胜仗,且完好无损的回来主持这次盛典,这不就是赵国的保护神? 萧陌离一身戎装,神色肃穆,随着礼仪官一同进行各项仪式,赵青煊却神色轻松,虽努力遮掩也无法挡住他眼中的得意。 底下的百姓们只是虔诚的望着他们心中的保护神,都未曾注意到太子殿下的异常。洛清雨也站在人群中,注视着祭天台上的一举一动。 大典的最后一项,便是萧陌离需代赵帝行祭天礼,果然,赵青煊再也忍不住,走上前去。 面对着台下的民众痛心道:“慢着,离王只是一个异姓王爷,怎可代替国君行此礼,这不是视国法如无物吗?” 底下的百姓闻言皆愣住,太子殿下说的不无道理,可是祭天大典原是国君让离王主持,且离王立下赫赫战功,此举也未为不可。 于是便窃窃私语,反倒替萧陌离辩解了一番。 赵青煊当然知道萧陌离在百姓心中的分量,也不指望这一个罪状便能击垮他,他很想知道,若是如此看重他们离王的的百姓得知他们护着的人通敌叛国,会是怎么样的情形? 只见他十分痛心且大义凛然道:“我的子民们,我知你们爱戴离王,可是,你们却不知,你们口中忠君爱国,战功赫赫的离王,却通敌叛国!!” 果然,此语一出,台下人一片沸腾,怀疑者有之,相信者有之,齐齐的望着站在一旁表情淡漠的萧陌离。 过了良久,等台下的质疑声逐渐消失时,萧陌离才轻笑开口:“太子殿下如此看得起我,不知道你说的通敌,证据是什么?” “你在与墨国对峙时,不费一兵一卒就赢了?是把我们都当做三岁小孩吗?那是因为,你的准王妃,去了墨国王宫!!前方大战,你的准王妃去了墨国王宫,然后你便胜了,这便是证据。” 说罢,便见都城护卫队已全副武装,齐齐的将祭台包围起来。 萧陌离不见一丝紧张,反倒从怀里掏出来一封帛书。 轻笑道:“这下子反倒让太子失望了,本王的准王妃确实去过墨王宫,不过不是通敌,只是取回了一封和解书罢了。墨国的国君也懒得打仗,也不想为了一个北国伤了我们两国的和气。” 这和解书,是墨帝和墨时彦让时钰递过来的,他们知道有了这个,他无需费一兵一卒,便能收拾完这个残局。 这个情,他便领了罢。 赵青煊不曾料到萧陌离手里竟有和解书,仍旧佯装大义:“胡说,墨国军力财力强盛,怎么不会想着拿下赵国,你休要在此迷惑百姓,只怕此时我们信了,明日,墨国的铁蹄就要越过月河,欺我国民,要了我的命。” 萧陌离嗤笑一声:“太子殿下果然后自知之明,最后一句话叫你说对了。墨国国君说,只要新人赵帝是寒王,他便承诺百年之内与赵国修好,永不动干戈。喏,这是国君印,太子要不要验证一番。” 赵青煊闻言已是如堕冰窖,却不曾想,萧陌离变了脸色,接着冷声道:“更何况,太子竟与北国通敌!挑起了这次战争,就是为了置我于死地,还承诺给北国两座城池!!” 听了这句痛斥,赵青煊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那些包围着的都城护卫也早已被精兵缴械。 怎么会,他本是要给萧陌离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最后怎么反倒是是自己担了?不由慌乱狂吼:“你们别听他胡说,这个离王是那墨帝的私生子!!” 底下百姓又是惊诧万分,此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见萧陌离勾勾唇角,取下头盔,脱掉战袍,只剩下一袭墨色锦袍。 他缓缓走下祭台,牵起台下一直望着他的人儿的手,笑意盈盈,声音清亮:“是又如何?如今我已不再是赵国离王。” 说罢,两人便相携缓缓离去,只留给身后众人一双清绝出尘的背影。 *** 赵开元二十一年,赵帝崩。 太子赵青煊通敌,贬为庶民,永生囚禁。 寒王即赵帝位。 离王携亲眷归隐山林。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番外,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