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鼠精今天也在努力求生》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竹鼠精今天也在努力求生(星际)》作者:奶糖金元宝 文案: 妖精界近期有传闻流出—— 竹鼠精白暑疑似渡劫失败,被一道天雷迎面劈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根毛毛都没剩下。 一时之间,无数妖精纷纷为之感叹惋惜。 毕竟身为一只漂亮又好吃的竹鼠,白暑能活下来并修炼到渡劫化形,实在是遭了不少罪,可惜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在白暑的哀悼会上,无数妖精泪流满面,场面十分哀戚。 而作为这场哀悼会的主角,白暑本鼠正身处遥远的未来星际,蒙在被子里躲在星际联邦王的床上瑟瑟发抖。 不远处,那个一向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星际至高统治者,此时此刻正蹲跪在地上,专注地盯着自己床上鼓起来的一小团,目光中似乎充满了痴迷之色。 白暑:那个男人总看着我,一定是想吃掉我!(抱头痛哭.jpg) 爱德温:它好可爱。(脸红红.jpg) (疯狂迷恋毛茸茸的面瘫高冷联邦王攻×身为保护动物而不自知的高武力值竹鼠精怂受)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星际 甜文 未来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暑,爱德温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欲吃竹鼠,何患无辞? 立意:保护野生动物,拒绝食用野味 1.第一只竹鼠 当第一道天雷劈到身上的时候,白暑感到不痛不痒,甚至内心还有点隐隐的小激动。 天雷不但洗练了他的躯体,还使他蒙蒙中终于开了窍,触摸到了化形的法门。 尽管化形对于妖精而言似乎并不那么重要,对实力也没有很大影响,但作为一个其他同伴皆已早就化为人形的竹鼠精,白暑多年来着实遭受到了许多调侃。 他想化形想得快疯了。 就是因为不能化形,他甚至没有办法与其他妖精一起融入人类社会,只能伪装成自己亲兄弟阿笛的宠物。 明明两只都是竹鼠精,却偏偏被迫变成了主宠关系,白暑也因此成为了许多妖精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太久,久到白暑习以为常,连羞恼的情绪都已经变得淡漠,如今才终于迎来了化形的契机。 怀着一种“终于可以扬眉吐气”的心思,白暑闭目凝神,在天雷的洗礼之下浑身皮毛都变得更加光亮柔软,雪白得不染瑕疵。 直到接连承受了三道天雷,一个淡淡的人影虚影开始出现,并愈发凝实,取而代之的是他原本小小一团的毛茸茸躯体变得朦胧,两者缓缓交替。 只在第四道天雷劈下的一瞬间,化形终于结束—— 通体洁白的小竹鼠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着寸缕的男人,盘膝坐地,双目紧闭。 说是男人,其实更像是个可爱的半大少年,脸颊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婴儿肥,整个人看上去圆润却并不过胖,满头白发十分柔顺,服帖而细软,如同幼儿的胎发一般。 若说有什么唯一不和谐的地方,那便是少年皱起的眉头,叫他神情显得有些痛苦。 白暑的确也不再像先前那样应付得游刃有余。 化形成功的事实的确叫他兴奋,可这兴奋没能持续多久便被身心双重的压力取而代之。这第四道天雷仿佛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雷,虽然他能扛得住,四肢百骸却都流窜着强烈的痛苦。 按理来说,只要化形成功,这场天劫便已经结束,不会再有下一道天雷。可是如今白暑哪怕闭上眼也能感知得到天边那黑压压一片的云层,仿佛浓得化不开的墨,酝酿着未知的恐惧。 犹豫了一下,他睁了眼,有点不舍得地低头看了看自己两条白白软软的手臂,委屈的撇了一下嘴,转瞬间又恢复了竹鼠原型。 在原型状态下,他的防御要明显高于人形,抗得过天雷的可能性也更大。 原型就原型吧,总好过被雷劈得一命呜呼。白暑在心头如此安慰自己。 他还没来得及向那些欺负过他的妖精炫耀一下他的化形,自然惜命得很。 只可惜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快。 才刚刚恢复原型,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做好充足的准备,一条泛着蓝紫色的雷电就自天空猛然劈下,来势汹汹—— 那光亮晃得他眼睛生疼,撕裂了黑暗,破碎云层。一时间天地仿佛都为之颤动,白暑的一颗心更是如同堕入了无底深渊,浑身都打着哆嗦。 电光碰撞,迸射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转瞬间便来到了他近旁,紫光迅速包裹了那蜷缩成一小团的身体。 紧接着便是晃眼的白光,如同一个灼烧起来的小太阳,剧烈地闪烁数下,猛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这一切电光石火间发生之后,黑压压的云层很快散开了,只需片刻光景,就重新给予了大地一片湛湛蓝天。 一切烟消云散,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毁天灭地一般的惊雷似乎只是目击者们的幻觉。 唯一不同的是,白暑消失了。 他消失得彻彻底底,就连半根毛毛都没能剩下,都随他一并离奇失踪,除了空气中还残存着的属于他的气息之外,再无其他痕迹。 ……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白暑的亲哥哥阿笛迅速赶到,毫无意外地扑了个空,什么都没能找到。 不过他自然不可能放弃,而是立刻召集了自己能联系到的所有妖精一起寻找白暑。 活要见鼠,死要见尸。 可是这场浩浩荡荡的寻找白暑行动一直持续了许多时日,依然毫无收获。 既找不到活着的白暑,也找不到死去的尸体。 “白暑死了,被天雷劈得灰飞烟灭,尸身都无法寻觅。” 妖精们都纷纷开始这样说。 就连始终不愿接受这个结果的阿笛也被一次次的失望磨灭了信念,亲自为白暑立了一块小墓碑。前来吊唁的妖精数不胜数。 一时间整个妖精界都陷入了许久都不曾有过的悲痛之中,所有妖精都因失去了一个可爱的好伙伴而郁郁寡欢。 与这种悲痛气氛截然相反的是星际元年100年的联邦军军演现场—— 这是一场空前盛大的仪式,全星网都在实时报道直播现场的繁荣景象,光脑线上观看人数短短十分钟之内就已超过百亿。 群众这样积极的参与不仅仅是因为这是有史以来联邦最强大的一年,同样也是因为一个消息被提前放了出来—— 作为联邦最高领导者,也是联邦军队的最高长官,仿佛只存在于群众传说与想象之中的联邦王将释放强大的雷电异能,作为鸣响的特殊礼炮。 年轻的联邦王面容英俊,眉目凛冽,身材高大近乎两米,整个人显得沉稳而严肃,举手投足间自带一种利落的风范,这是属于双S+级强者的独有气质。 作为第二任联邦王,他拥有着与其父第一任联邦王如出一辙的冷肃感,几乎没有感情流露,似乎始终是克制的,没有弱点,也绝不轻易动摇。 他从容不迫地站在无数媒体镜头前,面对着全联邦的公民,缓缓抬起了右手手臂。 时间到了。 强大的气场顿时以他为中心铺天盖地散布开来,引得原本一片晴好的天空霎时间乌云密布,云层翻滚摩擦,愈发低沉压抑。 一道惊天巨雷如同紫色蛟龙,探出头来钻出了云层,整片天空都染上了电光,通明一片,像是古时资料记载的修者渡劫一般声势浩大。 没有人能够不感到震撼。 尽管如今大多数人都拥有或高或低的精神力,可以与自然沟通,但那并不意味着人们随随便便就能够干涉自然。 只有强大如联邦王爱德温这样的精神力S+级天才,又经过多年艰苦磨炼,才可能拥有这样撼天动地的力量。 一向稳定的星网都险些在这一刻瘫痪。数百亿的联邦公民都情绪激昂,所有人几乎都参与了讨论,为了联邦这一刻的辉煌。 所有人都被这壮观的奇景吸引了心神,星网的同步直播都在记录这仅凭联邦王一己之力创造出的雷电嘶鸣。 而在一片感叹声与崇敬的目光中,联邦王爱德温的目光忽然锁定了半空中直直坠落的一个小东西,眉心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那的确是个小家伙,雪白雪白的一团,仿佛就来自于他所制造出来的雷电之中。爱德温甚至能够确信,除了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有能力看见它,就连最新科技的影像捕捉设备也别想寻到它的踪迹。 爱德温的目光有些不受控制地随着那不知为何物的东西移动,面上的神情始终维持不变,依旧是一派淡然而不怒自威的模样,心底却开始隐隐有些聒噪。 距离得更近了些,他便能够彻底看清那团白色的小东西,发现它竟然是毛茸茸的,那通体看起来便十分柔软的绒毛有些随风微微炸起,使它更像个滚圆的小毛球。 爱德温脖颈间凸出的喉结不由得上下滑动了一下,心跳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剧烈过,仿佛要跳出胸腔。 他有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小秘密,只属于他自己—— 作为旷世天才,年轻而英明的联邦王,他一向表现得冷静而沉稳,却其实偷偷地喜欢可爱柔软又毛茸茸的东西。 如果毛茸茸的东西体积再小上一点的话,那简直更戳他的心窝。就譬如这空中的不知名白色球球—— 它朝向他直直坠落,每一瞬都简直在勾引他,叫他心痒难耐,终于忍不住伸出了手,精神力同时散步开来。空气都被爱德温用精神力熟练地操纵,作为他的触手为他服务。 趁着还没人注意到他的行为之时,爱德温迅速地将白色绒球从半空中捉住,使其准确无误地落在自己手心。 乍一入手,爱德温的眼底浮现出了一丝隐隐的惊愕,有刹那间的手足无措。 原本他是想要立刻将其放入空间纽中,待到独自一人时再仔细探究它究竟是何物。却不料小东西刚一到了手,那温热的温度和跳动的频率便告诉他,这似乎是一个有生命的活物。 空间纽对于大多数生命体来说,到底不是个生存的地方。 状况一瞬间似乎变得有些棘手。可是爱德温很快便恢复了面色如常,下一刻就毫不犹豫地一把将白色的毛球塞到了自己的衣服内。 这一系列动作难免急迫,毕竟身为联邦王的他要顾及形象,捉毛球的事情必须要避免被人看到或是直播出去。 正因如此,爱德温的动作难免不受控制,甚至幅度太大了一些。 他本想将毛球塞到自己的军装外套与内衬之间,却不慎使内衬崩开了两颗金属扣。 温热软弹又毛茸茸的小东西竟然直接被他塞到了内衬里面,与他光.裸的胸膛紧贴在了一起。 皮肤与柔软的毛呼呼乍一相接触,爱德温呼吸都一窒,心跳仿佛都漏掉了一拍,浑身顿时绷紧了,耳根悄无声息地蔓延上了通红的颜色,脸上不受控制地变得烫热。 他强自镇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准备继续主持这场军演,只可惜心思已经全然不在这上面。 但他并非是最煎熬的那一个。 最煎熬的是无辜而可怜的受害者白暑—— 身体紧贴着一个散发高热的胸膛,他刚刚从旋转坠落的晕眩和雷电的麻痹之中回过神来,就险些被热得晕过去。 他想挣扎一下,忽然又恍惚间想起了什么,头脑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立即停住了蠢蠢欲动的四只小爪爪,几经犹豫,到底还是认命地闭了眼,老老实实地窝在男人的胸口装死。 2.第二只竹鼠 苍穹之上,云层渐渐稀薄,直至彻底散开去。 大部分镜头以及星网上观众们的视线又都转回到了联邦王爱德温身上。 他一袭军装笔挺,目光沉静,举手投足间动作利落,开口讲话,声音低沉,伴随着胸腔浑厚的共鸣。 他的话不繁冗复杂,并没有长篇大论,只简单地总结了一下百年来联邦的飞速发展壮大,却字字句句掷地有声,能让听者心潮澎湃。 所有人都专注于仔细倾听他的发言,无论是现场的参与人员,亦或是星网上的数百亿观众,都凝神屏息,十分安静。 甚至没有人分散精神去注意到这位堪称完美的联邦王那略微鼓起的胸口。 那里正藏着挤成一团的白暑。 他被夹在稍显硬质的衣料与男人坚实而富有弹性的肌肉之间,感觉到自己的生存空间受到了极大的压迫,尤其是这种人类皮肤的触感,使他浑身都紧绷炸毛。 事实上,他一直有些害怕人类。哪怕在成精之后他很快便拥有了不需要惧怕人类的力量,他也难以抑制自己已经刻入了骨子里的畏惧。 说到底,还是见过了太多同类在人类手中一去不复返,给曾经还年幼的他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一回想起这些不美好的回忆,他浑身都忍不住打起了哆嗦,身体很热,心却冰凉一片。 身为一只竹鼠精,他或许可以不怕普通的人类,但倘若要面对的是一位上仙,他恐怕还是逃不脱被肆意□□的命运。 而这个把他揣在胸口的男人,一定就是一位地位超群的上仙,是他无法反抗的对象。 白暑颤抖着将圆润的身体缩成一团,心底慌得不行。 他恐怕是在那最后一道天雷之下直接飞升了,如今已经来到了仙界,恍惚间似乎还见证到了一场颠覆他认知的场面—— 这个捉住他的上仙神通如此广大,竟然能够撼动天道,差遣天雷。 这绝不是普通的仙者,而一定是实力强悍地位崇高的上仙。 而他只不过是一只刚刚学会化形的小竹鼠精,可怜无助但能吃,眼下被上仙捉住,命运显然已经彻底由不得他自己了。 白暑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慌意乱,这种久违的身不由己的感觉就和成精之前被人类抓着尾巴提起来玩的感觉如出一辙。 他把听到上仙似乎在开口说话,那宽阔的胸膛一震动起来,让他浑身的软肉都跟着颤动。 这种微小的震动让他紧绷的躯体渐渐无意识地放松,四肢都有些麻酥酥的。 爱德温的讲话不长也不短,刚刚好足够让白暑开始感到舒适。若不是心头紧张,空间狭小,他大约已经摊成了一张绵软的鼠饼。 温度一高,便让人昏昏欲睡,成了精的鼠也不例外,再加上那震动的频率,更是如同一首催眠曲。 这片刻的安逸征服了白暑的躯体。明明深知自己还身处于未知的危机之中,前途一片渺茫,他却竟然舒服得眯眯眼。 他害怕人类,更害怕上仙,但倘若抛开这一切不谈,他倒是很喜欢依偎的感觉。 这种感觉似乎只有在阿笛那里才能经常体会到。 他与阿笛是一母同胎的兄弟俩,自小就依偎着一起长大,成精后也亦是如此。 一想到哥哥阿笛,白暑的目光不由得有些飘忽,鼻尖酸胀,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抽搐了两下。 他猝不及防地飞升,就这么不打一声招呼地突然消失,阿笛一定急疯了,不知道现在如何。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与阿笛真正分离。一直以来他都习惯了被阿笛照顾保护,如今甚至无法想象没有阿笛陪伴的生活会是怎样。 正在讲话中的爱德温面色沉静,看上去专注而稳重,每一句话都值得联邦民众仔细去听。 没有人注意到在某一个瞬间,他们高大英明的联邦王眉头微微动了一下。 作为有史以来第一个精神力与体质都是S+级你强者,爱德温完全可以做得到一心二用,并完美地掩饰自己一切不该有的表现,半点也不展露于人前。 他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所以依然完美地控制自己,尽心尽力地去完成这次的演讲发言。 但同时他也时刻关注着胸口那个小东西的动静,将每一点细微的动作都完全捕捉感知。 起初毛团子还只是正常的活动,后来便莫名地安静下来。就在他开始产生不安的怀疑,是不是小家伙被闷着感觉到不适的时候,他的胸口似乎抖了一抖,紧接着便传来两声细小的嘤嘤抽泣。 爱德温彻底慌了神。 好在发言已经接近尾声,他可以暂时离开现场一会儿。 强自稳定心神,他面上不显异色,依然波澜不惊地说完了剩下的几句话。 开幕结束,现场的重点瞬间转向了此次参加军演的军团,真正的主题活动开始,媒体与群众的关注又得以从联邦王的身上暂移。 确认时机合适,爱德温不再犹豫,立刻离开了现场,动作之迅速仿佛像是在面对紧迫的战场。 他直奔自己的临时休息室,一路上步履匆匆,没有来得及回应任何人的礼貌问候,大步跨进房间,反手锁紧了门。 深吸一口气,他从耳根到面颊都十分烫热,心跳怦怦,异常聒噪。 在对敌时强悍无比,战无不胜的年轻联邦王似乎终于遇到了克星。 他那双干脆利落地解决过无数反叛军和黑恶势力的手此时此刻竟有些不听使唤,小心翼翼地把外套脱掉,内衬的扣子缓缓解开—— 这陌生的小家伙实在是小得惊人。 在手指触碰到那柔柔软软的小团子的瞬间,爱德温的一颗心猛地一颤。这着实是个脆弱的小生命,小得让他一只手便可以完全拖住。 爱德温双手捧着这陌生而未知的生命体,从感情上就很难对这样一个体型娇小又毛茸茸的小家伙产生警惕。 他满心只有怜爱之情,这绝对是他在这偌大联邦星际辖区内见过的最美妙的生物,完全就是他理想中的小宝贝。 身材高大强壮的男人胸膛大半裸.露在外,满脸通红,双手托着一个白色的胖毛球,目光挪不开一般粘在上面,久久不能回神。 倘若有其他人看到这荒谬的景象,一定会以为自己做了怪梦,才会看到一贯堪称完美的联邦王爱德温做出如此诡异的举动。 作为被捧着的那一个,白暑也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原本想家想哥哥的伤感悲痛都被憋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命运即将被宣判的恐慌。 他圆溜溜的黑眼睛呆呆地望着面前的男人,整只鼠都僵住了。 上仙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这种过于热切的目光在白暑看来简直就如同噩梦一般。 他永远忘不了自己的第一任饲主,那个竹鼠养殖大户,每当在犯馋开荤时,都要拎起一只黑色皮毛的同伴,眼中流露出一种与面前的上仙非常类似的目光。 白暑几乎要被这恐怖的回忆吓得昏厥过去,哭都哭不出来,生怕加速自己的死亡。 成精的妖对于一些自诩“正派”的人修而言,是大补之物,经常会被被暗算屠戮。说不定在这仙界,强者吃掉弱者更是稀松平常之事。 若是上仙真的想要吃掉他,他还有挣扎的余地吗? 这个问题一经提出,白暑立刻就在心底狠狠地摇了摇头。 他并非对自己的实力没有半点信心,实在是上仙实力太强,本就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就连飞升之前,人修中都有一个厉害角色让他无法打得过,险些栽在对方手上。那一次幸好有阿笛和其他妖精们一起来救他,否则他逃不过成为人修盘中餐的命运。 如今他面对的可是仙界的上仙,肯定比那还未真正得道的人修不知要强到哪里去,若是动起手来,他恐怕挣扎不过半招,就会一命呜呼。 白暑感到紧张又难过。 他还没有活够,还想活到阿笛也飞升的那一天,和阿笛重逢。 若是他这么轻易就死掉,阿笛就要永远孤独一鼠了。 他舍不得阿笛。 埋头偷偷地哽咽了一下,白暑告诉自己必须要坚强,及时收住了眼泪。 他努力打起精神,飞快地转动小脑瓜,思考该怎么才能逃脱眼前的困境活下去。 打不过,逃不掉,只能另辟蹊径,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犹豫了一下,他忽然想起自己刚刚学会的化形,灵光乍现。 他若是化成人形,上仙会不会稍微有所犹豫,面对着相貌看起来像是人类的他,不那么容易下口? 尽管上仙一定有法子逼迫他恢复原型,但能拖延一刻是一刻,最起码也能争取少量的时间。 如此想着,说干就干,白暑微微扭动了两下身体,做好准备,以最快的速度纵身向旁边一窜,猛地一跃—— 爱德温没有想到这一直安静的小东西竟然会忽然弄出这么大的动作。他盯着对方,一时间太过痴迷,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小东西离了手。 他立刻伸手去捞,却不料下一刻白色的毛球球在空中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白白嫩嫩的少年。 纵使爱德温一贯沉稳,此时心头也不由得一惊,目光都流露出了几分惊愕。 这莫名出现的少年长得绵软可爱,浑身□□,一双水汪汪的圆眼含泪望着他,双脚刚一触地,便顺势朝他扑跪过来。 3.第三只竹鼠 爱德温的动作迟疑了。 他到底没来得及拦住对方,只略微向前半步,恰好让对方跪在了自己的脚面,而不至于直接磕在冷硬的地上。 凭空出现少年猝不及防地向他扑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尽管小心翼翼,他一只手依然不慎触碰到了少年肩头的肌肤。 那柔软滑腻的触感使他心头一颤,一瞬间颤想到了曾经去探望新生儿时只被允许触碰一下的那些幼小稚嫩的生命。 除了那些年龄小于五岁的幼儿,他完全不觉得联邦范围内有任何人的皮肤会是这种几乎一碰即会留下印记的娇弱。 古地球爆发末日,能活下来并逃到星际之中建立起联邦的古人类都是经进化残酷筛选过的幸存者。灾难几乎毁灭了人类,但也造就了人类,使得人类发掘出了强悍的精神力,和远非昔日能够相比的体质。 这也使得人类不再娇生惯养,柔弱无力的阶段大大缩短。五岁以上的B级体质联邦人,甚至已经可以参与正式的搏斗训练。 爱德温目光沉着,垂眸盯着面前的少年。对方虽看不出具体年龄,但绝对不是个小孩子,却依旧是一副柔软羸弱的样子,仿佛他随手一捏就会死去。 他的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在一瞬间就产生了无数深思猜想。 除却联邦之外,还有无数孕育着各种生命体的星球遍布星际,联邦也曾与其他星球进行过友好往来或是兵戎相对。 这少年若是由刚刚的未知生命体所变,那就绝对不是联邦的生物,而更有可能是一个外来者。 事情顿时就变得不那么简单了。 其他星球的外来者,来意是善是恶皆有可能,在搞清楚其目的之前,都是值得重点监视控制的对象。 尽管无论是最初的白色毛球,还是面前圆润可爱的少年,都叫爱德温本能地爱怜,生不出恶意,也不舍得去冷硬对待。 但作为一个身负重大责任的联邦王,他向来不会为了自己的喜好与直觉去拿全联邦数百亿公民的安危做儿戏。 爱德温的面色冷了一些,看上去更加严肃而令人压迫感十足。 一直偷眼瞄他的白暑见状慌得直打哆嗦,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上顿时流露出了悲伤和恐惧,本来红润的面色都吓得苍白了几分。 他原本打算跪地直接求饶,却不料一个失误,竟然跪在了上仙的脚面上,大脑当即一片空白,想好的说辞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眼看着上仙脸色变差,肯定是已经动怒,说不定马上就要杀掉他,白暑手足无措,一双又黑又圆的眼睛都蒙上了雾气。 他眼睁睁看着上仙的手从身侧抬了起来,朝他伸了过来,喉咙顿时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呜咽,猛地跪着向前又窜了半步,想要阻止对方动手—— 抬起手想要拉对方站起来说话的爱德温没有料到对方的反应会是这样剧烈。 少年的力气出乎他意料的大,突然向前一撞,几乎要他反射性地用了些许力气才在原地站稳,不至于被撞得后退几步。 下一秒,爱德温的面色彻底僵住了。 少年竟然直接扑在了他的身上,毛茸茸的一颗脑袋更是刚好对准了他的腿间某处。 任何一个男人,恐怕都经不得如此直接放肆的撩拨。哪怕是自我控制力强大如爱德温,呼吸也瞬间粗重了几分,以精神力强自压抑自己的身体,才保证不会出现反应。 他立刻伸手去将少年拉扯开一些距离,却在目光触及对方潮红眼眶与可怜巴巴眼神的瞬间顿住了动作。 下一秒,他听见一种疑似古地球中国语的语言从少年的口中说出来,语速有些快,声音又带着浓重的哭腔和鼻音。 “上仙不要吃我……我什么都会做,不会做也会学,可以给上仙随意使唤,求求上仙别吃掉我……” 白暑几乎语无伦次,字字句句透露着哀切的恳求。 尽管爱德温曾经钻研过古地球的一些大国语言,但这样混乱的语言还是使他的大脑一时间难以处理其中的全部信息,只来得及捕捉到几个关键词汇。 “吃掉”,“使唤”,“什么都做”…… 爱德温不由得目光一凝,呼吸微微一窒。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少年对他的恐惧。再结合对方方才那一系列的动作,以及脱口而出的这些话,很难叫他不往坏处去想。 这少年莫非是联邦内的某些黑心蛀虫从其他星球掳来的星际奴隶? 联邦一向是明令禁止人口以及星际智慧生命贩卖生意的,但也有许多人经不住暴利的诱惑,知法犯法,从星际的各个角落掳掠那些不够强大却足够可爱漂亮的种族,卖给联邦中那些有闲钱又有特殊爱好的人玩弄享用。 爱德温曾经致力于打压这些泯灭人性的组织,并认为自己已经完全消灭了这些丑恶的贸易行为。可是比起前来窥探联邦的星际间谍,面前的少年的的确确更像是一个被掳掠贩卖的星际奴隶,可怜而无助。 明明看上去是个纯净可爱不谙世事的少年,却能毫无负担地对着初次见面的他做出那样直白的勾引动作,赤身裸体而不感羞怯,嘴上还说些那样卑微祈求的讨好语言。 看上去已经不是牙牙学语的年纪,竟然不会使用联邦通用语,而是以古地球的语言为语言体系,想必是黑市商人刻意教导所致,以满足某些客人的喜好。 爱德温的心头霎时间涌上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 他不能想象这个少年究竟遭遇过什么样的调.教与对待,竟然能将纯洁与欲态融合得如此彻底。 究竟是怎样的禽兽,才能忍心对这样的少年下手,将白纸涂抹成嫣红的媚态,以痛苦的强制手段加以摧残,创造了一个只会战战兢兢讨好他人的奴隶。 一种责任感与强烈的保护欲在他的胸膛中翻涌,少年眉眼低垂,纤长睫毛上滚动着水珠,缓缓滑落,无一处不在引起他的爱怜。 他想要给予这个少年庇护。 倘若这个少年的确是被卖来的星际奴隶,那么身为联邦王,他完全有责任给予一个违法贩卖人口的受害者应得的庇护。 爱德温为自己心头隐约萌生出的那一种陌生情感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感受着手下捏着少年手臂的柔软触感,喉结上下滑动,轻而又轻地在那婴孩般稚嫩的皮肤上缓缓摩挲了一下,就立刻触电般地松开了手,有些僵硬地垂到身侧。 “……如果你愿意,今后可以留在我身边,我可以保证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斟酌着语句,爱德温缓缓地用自己有些蹩脚的古地球中国语说道。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出这样一个有违他平日风格的决定。向来强大而职责沉重的他习惯于独来独往,不受任何人的干扰,不为任何琐事牵绊搅乱心神。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要留一个人在身边,而且竟然是一个陌生的异族少年。 他完全不能够想象自己忙碌而压力极大的生活之中突然出现另一个人会是怎样的场景。尤其是这个人还柔软可怜得一塌糊涂,像个年龄小于五岁的幼崽一样需要照顾。 相比起爱德温内心的复杂情绪,白暑的心情与想法则要简单得多。 乍一听到上仙竟然开口说出这样仁慈的话,他满心皆是欣喜若狂,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上仙不但不打算吃掉他,甚至还愿意保护他,做他的靠山,让他免受其他仙者的迫害。 人类中也是有善良的人存在的。他过去经常听到其他妖精这样说,但是一直不肯相信,直到今天见到了这显然是人族得道飞升的上仙,才终于信了这句话。 要知道修者的世界处处充满了险恶,强者吞噬弱者,乃是自古以来的规律。在这没有哥哥阿笛能够与他互相依偎依靠的仙界,他独自一鼠着实很难生存,就算今天逃得过一死,迟早也要遭逢下一个劫难。 但既然如今上仙直言愿意做他的靠山,他便不再是一只孤苦无依的小竹鼠了,而有了一定的底气。 就算上仙以此为交换条件,要求他做可供使唤差遣的小仆,他也毫无怨言,而依然心怀感激。 作为一只没什么出息也没什么骨气的竹鼠,他向来不要面子,也不怕吃苦,只想保住性命,安稳地活下去,等待与阿笛再相见的那天,他们还可以愉快地一起啃同一根竹子。 白暑吸了吸鼻子,仰头用湿漉漉的眼睛望了一下高大的男人,有些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一时间忘记了刚刚就是对方将自己拉开了一点距离,又重新扑了上去,抱紧了爱德温的双腿。 那一双胳膊富有肉感,软软地箍住了爱德温的腿部,叫他眉心狠狠一跳。 明明并非无力挣开,可他偏偏像是遇到了克星一样,寸步难移,舍不得强行推开对方,生怕自己下手太重,会把这浑身都软乎乎的小东西碰坏。 他犹豫了,数秒没有动作,直至一种细微的声音从自己的腰间传至耳朵,才叫他猛然间意识到不太对劲。 只是这时才察觉,已经为时已晚。 这看上去又娇小又脆弱的少年抱着他的双腿,似乎用力方向是向下,竟然将他皮带金属质地的卡扣崩了开—— 霎时间,一切都畅通无阻,军装裤被白暑向下拽着,“刷——”地一下,被从爱德温的腿上褪了个干净。 白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慌忙松开手,同时耳边就听到了皮带金属扣坠落,与地面相碰撞发出的“啪”一声清脆响动。 4.第四只竹鼠 缓慢流淌的空气之中,爱德温的整条裤子都被脱落到了地上,露出了他线条流畅覆盖着有力肌肉的双腿。 白暑仰脸看着男人,发现男人那一双腿站得笔直,似乎蕴藏着爆发性的力量,忍不住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软绵绵的两条白腿,简直与上仙的腿有着天壤之别,孰强孰弱,一看便知。 他没来由地感到有点委屈,就扁了扁嘴,刚刚撇下嘴角,头脑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 他、他……他把上仙的裤子扯掉了? 反射弧极长的迟钝白暑终于意识到眼前的状况,立刻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惶恐,圆润的一张小脸上表情无辜而茫然,趁着对方还没向自己发难,手脚并用地偷偷向后溜了一段距离。 作为一只刚刚学会化形的竹鼠精,他其实还没有形成一种会因自己不穿衣服而感到羞耻的习惯,尤其是在这种封闭性较强的空间内,只有他与上仙一鼠一仙,没有其他人。 上仙几乎已经摸便了他原型的全身,他已经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上仙看光了。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人是需要穿衣服的。正相反,多年以来他被阿笛灌输了不少人类社会知识,清楚地知道人类会将裸露行为看得很严重,在许多时候,被别人脱掉裤子甚至会与尊严被侮辱画上等号。 白暑感觉自己几乎要窒息了,他缩着头,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不敢对上男人居高临下的眼神。 他还不太适应化形之后的人形身体,无论是力量的控制还是神态动作上的控制都不足够完美自如,否则也不会闯下这种大祸。 他隐约记得阿笛曾经告诉过他,不经别人允许就脱掉了别人的裤子是一种流氓行为,如果不慎做了这样的事,一定要有担当地负起责任来。 所以从现在开始,他必须要对上仙负责。 白暑感到鼻子发酸,有些想哭,两只手手抱着jiojio,把自己缩成了柔软的一团,不愿意接受现实。 不应当,他只是一只小竹鼠,才刚刚学会化形,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负责。 他浑身上下最有价值的可能就是这点肉,难道要主动让上仙吃掉他,消消火气? 一产生这种可怕的假设,白暑就不由得瑟瑟发抖,眼眶里蓄满了惊恐的泪水,无比思念自己的哥哥阿笛。 多年以来,他都被阿笛保护得太好,无论什么事情阿笛都要挡在他的前面,以至于如今他离开了阿笛,不但什么都不敢面对,甚至还在接二连三地闯祸。 阿笛会迁就他,照顾他,不代表其他人也会无限包容他。 他与上仙初次见面,就做出了如此失礼的举动,倘若上仙要责难与他,也是他应得的。 白暑不安地蜷着四肢,内心羞愧得无地自容,无声地等候上仙的发落。 事实上,他这幅委屈兮兮的模样实在是可怜可爱,叫人根本生不起气来,任是脾气再暴躁,火气再旺盛,看到他这样子,也会忍不住原谅他的所作所为。 更何况爱德温本就不是一个容易动怒的人,更不会对一个小可怜发火。 他盯着战战兢兢的少年,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并没有怒意,只是有些深沉的思索。 动作简洁利落地提起裤子,抽出坏掉的腰带,他沉默良久,见白暑依然是那副又怂又乖巧的模样,仿佛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便摇头暂且否认了自己心头刚刚萌生出的另一个可能猜想。 大约是他腰带金属扣的质量有哪里出现了问题,恰好被这少年无意间拽脱开,才造成了现如今的尴尬境地。 这少年看起来柔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皮肉稍微用一点力气拉扯都会出现淤痕,体质可能连F级都不到,又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这B+级体质的成年联邦人都无法强行崩断的金属扯坏? 但总之,这突然发生的意外还是叫爱德温记在了心底。 对方到底是个星际奴隶还是一个星际间谍,一切都有待他暗中加以调查,才能得出确凿的结论。 如今真相是个未知数,他愿意遵从内心,保护善待这个小家伙。 爱德温后退两步,转身去衣柜中抽了条腰带给自己系上,又翻了件自己的贴身薄衫出来,上前小心地抱起地上的少年,一边将衣服披在对方身上,一边稍微挪开一点自己的视线,开口用古中国语询问,“你有名字吗?” 他不清楚如果这少年真的是星际奴隶,那么贩卖他饲育他的人会不会给他取一个名字。 如果对方没有名字,那他完全愿意给这小家伙认认真真地取一个名字。取名就仿佛一个仪式,能够给对方打上标记,刻上属于他的印痕。 爱德温忍不住为自己这不该有的罪恶想法在心底谴责自己。 缩在地上的白暑感到自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起,轻缓地放在了一旁干净整洁的床铺上,一颗心终于稍微落了地。 他的目光被那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吸引,低头盯着上仙给自己穿衣服,耳边冷不防传来低沉的疑问,便惊得打了个哆嗦,“唰——”地一下抬起了头。 反射性地动作之后,他的小脑瓜才堪堪消化掉爱德温的问题。 上仙在问他有没有名字。 他当然有名字,而且还是他自己随便取的,他们兄弟俩的姓氏都按照皮毛颜色取了白,阿笛选择了一个和竹子有关的乐器作为名字,而他则偷懒地取了鼠的谐音。 有只相熟识的锦鲤精非常讨人厌,经常嘲笑他的名字不如阿笛好听,虽然每次阿笛都会为他出头,把对方揍得满头是包,但这还是渐渐让他感到有些自卑。 他原本还挺喜欢自己的名字的,直接又干脆,没有想到会被人嘲笑。 尽管锦鲤精只是嘴贱了一些,并不真的是抱有恶意,但无疑还是伤害到了他。 回想起昔日所遭受的委屈,白暑情绪低落,但旋即涌起了更深层次的落寞。 若是能让他回家,他倒宁愿被那讨厌的锦鲤精嘲笑,反正每次嘲笑过他,对方都会挨阿笛的一顿暴揍。 如今莫名其妙飞升,人生地不熟的,就连那锦鲤精于他而言都变成了值得怀念的故友。 白暑睫毛微微扇动了几下,抿了抿肉感的双唇,点点头,由于紧张而说起话来有点磕巴。 “有、有的……我叫白暑。” 白鼠? 爱德温唇角微弯,流露出了他数十年生命中罕见的一个笑容。尽管在白暑看来他只是面皮微微牵动了一下,根本不是在笑。 原本在看到小家伙点头的时候爱德温还因为不能亲自为对方取名而感到有些失望,可研究过古地球史的他乍一听见对方的名字,便突然就联想到了地球上的鼠类生物,失落感一扫而空。 尽管他没有见过真正的鼠类,只看到过复原图,知道那是一种体型一般较小,身上覆盖有皮毛的生物,但他还是忍不住将小家伙毛茸茸圆滚滚一团时的样子与这种传说中的古地球生物联系在了一起。 白鼠这个名字,倒是十分贴切,完全没有改名的必要。 时间差不多了。 爱德温的时间观念一向很强,今天已经算是破了例,有史以来第一次会为一件小小的琐事蹉跎这么久。 他直起身,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一丝不苟地扣好每一颗纽扣,目光沉静,面容恢复了严肃。 “你在这里等我,不要擅自离开。” 踏出门之前,他如此开口嘱咐了白暑一句,语言虽然组织得有些严肃,语气到底是没舍得太过强硬,略微放软了一些,像是在哄孩子。 当然,白暑并没有这种感觉。 他只觉得上仙忽然又变得凶了起来,下意识地并拢了腿,夹起尾巴做鼠,先不管对方说了什么,都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上仙不让他离开,他当然不敢擅自离开。这仙界比起从前的世界恐怕要更加危机四伏,他不是一个探险家,只想偏安一隅,做只安分守己的小竹鼠,不想和别人打架。 在他还没成精之前,可是见惯了那个饲养他的可怕男人捉住那些打架受伤的可怜鼠,拎出去就再也没有拎回来。 这使年幼的他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尽管身为白色竹鼠,他不会那么容易地被吃掉,而是更倾向于养大了生养更多白竹鼠,或是作为宠物卖掉,但他还是对于打架感到恐惧,生怕会从天而降一把锋利的刀,让他避无可避,瞬间一命呜呼。 爱德温自然不知道白暑心底的阴影,得了对方的点头后便匆匆离去,只留下一句,“想睡觉的话可以先睡,记得盖好被子。” 离开前他还不忘了体贴地调高房间温度,关紧了房门,并在走廊一路上都叮嘱沿途的侍者自己的房间不需要打扫。 他算好了一切,确保在两个小时之内自己赶回来之前,白暑都不会被别人打扰到。 面对着匆忙离去的上仙,白暑没敢发问太多,只能怔愣地盯了良久对方关上的房门,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是决定先以睡觉来逃避问题,便哧溜一下钻进了被子里,只留了个脑袋在外面。 既然上仙允许他睡觉,那么不睡白不睡。 他睡眠一向很好,闭上眼睛很快就会陷入沉眠,甚至警惕性都会降低到谷底,与清醒时的状态判若两鼠。 酝酿了一会儿睡意,白暑的呼吸很快便缓了下来,似乎各种意外各种变故都没能影响他睡觉的心情,依然能够轻而易举地睡着。 就连门口传来了识别锁细微的响动和门被打开的声音,他都没能觉察,依然沉沦于混沌之中。 5.第五只竹鼠 事实上,物极必反总是会很好地体现在白暑身上。 他方才一直紧张得太过了,以至于现在完全反了过来,从身体到精神都松懈下来,几乎要将自己完全封闭,与现实隔离。 短短的时间之内他遭受了太多的意外惊吓,实在是需要时间来平静消化。 躺在爱德温床上的那一刹那,他感到自己得到了救赎。 作为一只什么艰苦环境都待过的竹鼠,上仙的床虽然不够柔软,但至少非常干净利落,空间很大,能够叫他躺得比较舒服。 在他的认知中不存在“客套”这一词汇,阿笛也没怎么注意提过这一方面,妖精之间的相处一般都真诚而直接,很少会出现心口不一的情况。 甚至有不少妖精把邀请伙伴与自己同住作为示好的方式,将自己的领地向伙伴敞开。 所以白暑睡得毫无心理压力,完完全全把自己所敬畏的上仙的床当成了自己临时的小窝。 作为联邦王,爱德温的每一栋房子都是经过严谨的设计与布置的,就连这一间属于他的临时休息室也不例外,安全性绝佳,隔音也非常良好,不仅屋内设置了各种防入侵系统,屋外也是把守森严。 在他继位联邦王至今的十年间,曾有不下百人试图以各种手段进入他的房间,但无一人成功。 妄图进入爱德温房间的人数不胜数,但真正能够自主出入他房间的人却只有三人,即他本人与他的父母,上一任联邦王与夫人。除却他们之外,再没有第四个人能够通过爱德温房间的识别认证系统,就连爱德温同父同母的亲弟弟都做不到。 之所以爱德温将房间出入权给予父母,也仅仅只是一种表达亲密联系的象征,前任联邦王与夫人大多数时间都并无兴趣窥探自己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儿子的生活,十年间前来探访的次数屈指可数,少得可怜。 这种并不密切的往来关系使得一向严谨的爱德温也忽略了这个变数。 房间内,白暑很快就陷入了沉沉安眠,并隐约进入了修炼的冥想状态,警觉性大大降低。 一双属于女人的鞋子踩着优雅的步子不紧不慢地穿过走廊,没有受到任何侍卫的阻拦,反而一路都在接受他人的行礼。 她在属于爱德温的房间门前站定,一双保养得当的手刚一搭上门,细微的检验声便环绕她周身响起,识别着来人的身份,转瞬间就为她解除了锁定。 这意味着女人不是别人,正是爱德温的生母,聂阮。 想着自己大约已经有两年左右的时间都没有主动探望过自己的大儿子,趁着这场盛大的军演,聂阮难得起了性质,抛下了自家丈夫,悄悄跑来儿子这里,想要给儿子一个惊喜。 和大多数被保护得太好的女人一样,尽管已经生养了两个儿子,自己也早已年过百岁,在联邦人平均三百岁的寿命中也已至中年,聂阮却依然保留着纯真的一面,时不时都会兴致勃勃地去做一些平时想不起来做的事情。 她嘴角含笑,愉快地踏入爱德温的房间,第一件事就是环顾四周。 目光从爱德温的房间布置上一扫而过,她脸上笑容瞬间淡去,紧紧地皱起了眉头,面上流露出了明显的嫌弃。 “怎么还是这副老样子……” 她低声嘀咕了一句,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 作为一个天生偏好各种新鲜事物,喜欢漂亮可爱东西的女人,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自己丈夫以及两个儿子如出一辙的严肃无趣。 在她看来,爱德温简直完美继承了他父亲卢修斯的基因,从小就是一个面无表情的闷葫芦,就连房间都是极尽可能地精简,只存在必要的条框,一点生活气息都不曾拥有。 这样一个又闷又冷淡的人,简直注定孤独一生。 一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无望的感情未来,聂阮便不由得连连叹息摇头,愁得简直满头秀发都失去了原本的光泽。 只是两个孩子都已经长大,她几次三番劝告无果,又别无他法,只能嘴上絮絮地自言自语般念叨着,聊以发泄。 “你都已经四十二岁了爱德温,连场恋爱都没谈过,别人家的孩子都结婚了,你难道是想像你父亲一样吗……” 想当年同样是老处男闷葫芦的卢修斯为了追求她,可谓是死缠烂打,一向沉稳端庄的老男人连脸皮也不要了,各种蠢得要命的手段用尽,才稍微软化了她的一颗心。 聂阮还清晰记得卢修斯当年的蠢样,十分害怕自己的两个儿子也会步卢修斯的后尘。 毕竟儿子们流着属于她的一半血,出去丢人也相当于是在抹她的面子。 重重地叹下一口气,聂阮感到无可奈何,只能摇头咬咬牙,决定先把自己带来要交给爱德温的东西找个位置放好。 她这一次来,也把自己家里传承下来的手环给爱德温带来了。这可是古地球时期的遗留物品,相当珍贵稀有,毕竟放眼整个联邦也很难找出几件古地球时期的完整存品。 只要爱德温找到结婚对象,那么这非同一般的珍品就会属于那个人,作为订婚礼物。 这样的话她曾经不止一次地向爱德温提起过,这次她亲手把它带给爱德温,催婚的意味已经不能更加鲜明。 聂阮微微一抬手,便从自己指环的空间纽中取出了一枚古朴的小匣,里面装着的就是那手环。 床上一直安静睡觉的白暑终于翻了个身,伸了伸腿。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滞。 聂阮的动作完全僵住,一双美目中流露出十足的惊愕,面上满是不可思议,抬起的手在半空中都忘了放下。 她有些迟缓地扭过头去,动作好似最初代的机器人一般僵直,目光对准了爱德温的床,乍一触及那睡得正酣的小家伙,下意识地想要张嘴爆发出惊喜雀跃的尖叫,却又生生忍住,捂嘴憋了回去。 方才她竟然一直没有注意到自家儿子的床上睡着个人! 一直独来独往,闷得像个机器一样,根本没谈过恋爱的爱德温……竟然已经悄无声息地和人同居了?! 看见此情此景,聂阮的内心不但没有感到半点被欺骗的愤怒,甚至还有着满满的激动与欢喜。 家里两个送不出去的糟心儿子,终于有一个有动静的了,而且还已经发展到了同居的地步! 聂阮相信自己的儿子不会搞什么快分快合,只睡觉不谈情的流氓行为。既然爱德温留了人睡在自己的床上,那一定是已经谈到了这一步,水到渠成,爱德温绝对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 她悄悄走近了一些,将床上的人看得更加清晰,认一认自己未来长儿媳的脸。 这一看,更是不得了。 目光扫过对方那张小脸的刹那,她就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几乎要捂着胸口,呼吸不畅。 聂阮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粗重,紧紧地攥着自己的双手,一直以来在人前苦心营造的端庄温柔人设瞬间崩塌,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太可爱了。 她满心只有这一个想法,充斥着她的整片思维,叫她根本无法将目光从对方脸上挪开。 这样一个白白嫩嫩,圆润的恰到好处,长相讨喜又模样乖巧的孩子,简直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儿子!! 当年她怀孕的时候,也曾梦想着能够得到一个这样软乎乎圆嘟嘟的可爱小孩。直到她一前一后地生下了爱德温和格雷这面瘫兄弟俩,才终于认了命。 但事情证明,她到底还是幸运的—— 爱德温这个她曾经以为会单身一辈子的大儿子,竟然给她拐回了这样一个处处都讨她喜爱的小家伙! 她活了一百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年纪还这么可爱的孩子,联邦人过了五岁之后,个个都像是被打了催长素一样,迅速地成长起来,很快就能彻底摆脱柔弱的幼年状态,男孩女孩,具是如此。 不单单是长相,更是从骨子里开始转变的一种气质变化,每个人都蒙上一层强硬的外壳,不再依赖父母,也就意味着与父母的关系变得愈来愈远。 爱德温与格雷兄弟俩就更是其中的标志性人物,小小年纪就相当的独立自主,还没叫聂阮真正体会到做母亲的滋味,就已经不再被孩子们需要。 与之相比,面前这孩子就是像个宝藏,明明看起来应该是已经不太小的年纪,气质却依然柔和,整个人都没什么棱角,和五岁之前的联邦奶娃娃如出一辙,只想让人抱在怀里好好保护疼爱。 聂阮的心几乎都要融化成一滩水,沉寂了多年的母爱重新燃起,并迅速变成了熊熊大火,蔓延到了她胸膛的每一个角落。 她抬手想要去摸一摸对方的小脸,却又害怕把熟睡的对方吵醒,便缩回了手。 她的大儿子爱德温已经有伴侣了,还相当的可爱,是个绝世小宝贝。 这个认知使她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在房间里踱步良久,终于还是按捺不住—— 她悄无声息地把手里捏着的装有传家宝的匣子放在了熟睡的白暑枕边,而后拍了拍自己的脸,调整表情,保证自己看起来依然温柔典雅又端庄,而不至于痴态十足,才踏着与来时一样的步子离开,原路返回。 沿途的侍卫依然向她致意,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有些脚步虚浮,心跳如雷。 她迫不及待地想与孩子的父亲分享这个惊人的喜讯。 房间内。 躺在床上的白暑已经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眸委屈含雾,瑟瑟发抖。 他早就醒了,只是意识到房间里有人来了,不是上仙,就一直也没敢睁眼,紧张呼吸都错乱,心里害怕又委屈。 确认人已经走了,他又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敢活动自己僵硬的四肢,手臂向上一抻,却碰到了一个硬硬凉凉的四方块,下意识地抽回手,仰头看去—— 6.第六只竹鼠 一只看上去不太起眼的小匣子,正安详地躺在他的手边。 它看上去倒是与这周遭光亮简洁的一切格格不入,因为太过陈旧,就好像飞升之前的世界最普通的小金属匣,被撞得坑坑洼洼,表面的颜色也不复鲜亮,锈迹斑斑。 白暑怔怔地望着它,愣了半晌,突然回过神来,猛地一骨碌翻身坐起,盘起两条腿,俯身凑近了这匣子。 它看上去不像是原本就属于上仙房间内的东西,而更有可能是方才来过的那个人留下的。 方才的人会是谁?和上仙什么关系?为什么明明看到了陌生的他,却还毫不在意地把这东西放在他的旁边? 一瞬间白暑的心头生出万千疑问,却一个也得不到答案。 他心头忐忑,从来没有独自面对过这种情况,自然手足无措。他也不敢擅自再去触碰面前陈旧破烂的小匣,生怕里面藏着什么要命的玄机。 可是尽管如此,他的目光却始终无法从上面挪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充满了探究的欲望。 就在刚刚碰到这东西的一刹那间,他就感知到这里面的东西绝非凡品,而是一个品阶很高的储物芥子空间。 他曾经听其他妖精闲谈时提起过,但凡是品阶高一些的储物法器,都曾经是属于强大修者的东西,里面必然藏着价值远高于储物法器本身的重宝。 白暑只听说过重宝,却没见过“重宝”究竟长什么样子,难免会萌生出强烈的好奇心。 一瞬不瞬地直直盯了半晌,舔了舔柔软的两瓣嘴唇,白暑小小地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有些不舍地挪开了视线。 好奇归好奇,他可是一只受过基本礼貌教育的好竹鼠,不能觊觎别人的东西,也不能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去用神识进行探查。 尽管感到遗憾,他还是慢慢地躺了回去,缩到了刚被自己体温捂得温暖的被子里。 只是经了这么一遭,他的睡意短时间内很难再次酝酿出来,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东瞧西望,怎么也睡不着。 他随手捏了捏厚重的被子,敏锐地觉察到手感似乎不够柔软,和自己以前盖的小被子相比,虽然更加细腻了,但摸上去还是不能叫他满意。 这似乎不是他见惯的那些材料,非棉非绒,以神识探查内部,也认不出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手上又不轻不重地随意捏了两把,就松了开来,没太多想,只当是仙界独有的东西,与凡品自然不同。 事实上,床与被子对如今的联邦人来说,是一种新兴的复古品,仿造古地球传下来的资料所复刻而成,并非睡眠时的刚需。 爱德温之所以会使用它们,也仅仅只是带头致敬远古时期的地球,致敬逝去的时代,致敬文明的起源,而不是为了御寒。 真相永远和白暑小脑瓜中的奇妙猜测差了十万八千里那样遥远。 但白暑丝毫没有自知之明,依然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房间里的每一处,深深地感觉上仙和阿笛的房间结构完全不同。 上仙的房间很简洁,东西不多,但里面依然有许许多多他见都没见过的存在。 白暑感到眼花缭乱,左顾右盼了良久,也没瞧出个所以然,却再也躺不安稳,重新坐了起来。 身体还没坐安稳,他就忽然感觉自己的肚子传来了“咕噜噜”的声响,腹部发紧,感觉到了已经很久没有过的饥饿。 距离上一次吃东西,好像的确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腹部,没找到造反的胃,小手却都几乎陷到了自己肚子上的软肉里。 这都是被阿笛喂胖的肉。 白暑有些赧然,脸上出现了一丝不好意思的情绪,旋即又感到了阵阵难过,鼻尖开始发酸。 没有成精之前,饲养人定时定量投喂,阿笛怕他吃不饱,会把食物让给他先吃,又怕他吃得太多惹得饲养人不悦,总会阻止他暴食。 成精之后,他们兄弟俩终于获得了自由,阿笛便再没叫他挨过饿,明明是同胎出生的兄弟,相差并不大,阿笛却总是自觉地照顾他,保护他。 白暑情绪低落,就连饿肚子都显得没那么重要,还是离开了阿笛的这个事实更叫他委屈难过。 除了阿笛,再没有人会对他那么掏心掏肺的好了。 如今他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仙界,既没有实力,又没有背景,甚至连个真正可以依偎依靠的人都没有。他简直变成了世界上最最可怜的小竹鼠。 他垂头丧气地盘腿坐在床上,神情无比惆怅,一动不动地神游天际,一坐就是许久。 爱德温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恰好是这样一幕。 床边盘腿坐着一个身型娇小的少年,一张圆润小巧的脸上是泫然欲泣的悲怆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嚎啕大哭。 爱德温的一颗心像是瞬间被什么东西揪住,狠狠地拧了一把。 这样强烈的感觉几乎前所未有,对他而言十分陌生,从前他也曾在探视联邦新生儿的时候萌生出保护的欲望与责任担当,但似乎又与如今的感觉有所不同。 他立刻快步走近了床边,蹲下身半跪一条腿,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少年,确认对方身上没有受伤,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 犹豫了一下,他开口直接问询。 既然身上没有受伤,那就没有太大问题,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做不到放着对方不换,任由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家伙情绪持续低落。 然而或许是白暑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又或许是爱德温的声线太过低沉,语气略显生硬冷肃。“怎么了”三个字刚一问出口,白暑就猛然一惊,浑身哆嗦了一下,几乎从床上跳起来。 他一双圆眼中盛满了无辜与惊惧,缓了数秒才堪堪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虽然他一直都是一只诚实的竹鼠,但他还是不太情愿与不太熟悉的人说起阿笛。就算上仙看起来是个好人,还说过要给他当靠山,他也依然不想透露丝毫有关阿笛的信息。 阿笛是他最亲密的兄弟,不轻易地对他人说起阿笛,是他对阿笛的一种保护。 爱德温的眸色微微暗了暗。 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小家伙分明就是有事藏着掖着不肯说。 作为一向理智的联邦王,他完全能够理解,毕竟他们还很陌生,并不熟悉,有所隐瞒也是再正常不过。 可是情绪上,他第一次感到不是那么平静,失落与探究到底的欲望冲击着他的内心,如同燃烧在胸口的一团火。 他不希望被这个小家伙隐瞒,他希望保护他,但又不仅仅是单纯地保护他。 这种名为占有欲和掌控欲的情感对于一向正直的爱德温而言十分陌生,又仅仅只是一个初态的萌芽,不易捕捉,使他根本无法清晰地认识到它的存在。 白暑摇了头之后,心里一直很慌,便偷眼小心翼翼地瞄着上仙的表情,生怕惹得对方不快。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他心头祈祷着上仙千万不要生气,就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本就已经十分严肃冷淡的面色似乎骤然变得更加阴沉。 白暑一瞬间就怂了,心头害怕得要命。 上仙一定是看穿了他在敷衍,动了怒气。 他不敢再保持沉默,哆哆嗦嗦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小脑瓜忽然灵光乍现,低声嗫嚅了一句,“我,我就是太饿了……” 饿是真的饿,不完全是信口胡说的找借口,他本来也就是因为肚子饿了,才会坐在床边思考人生。 长相纯良无害乃至于有些稚气未脱的少年满眼都是祈求与讨好,可怜巴巴的神色一瞬间就击中了爱德温的心脏,令他呼吸都几乎止住。 纵使他心头是有一头潜伏的野兽,此刻也完完全全被对方俘虏驯化,关进了绝无可能挣脱的牢笼。 他挺直脊背,站起身来,举起手又放下,犹豫再三,终究没有擅自去揉搓白暑那看起来就很好摸的头发。 在没有完全建立起信任之前,他得更小心一些对待这个小家伙,尽快让对方脱离这种连肚子饿这样的小事都不太敢和他说的状态。 “我去给你拿些营养剂。” 撂下这样一句话,爱德温便抬腿想要暂时离开,目光随意地划过床上,漫不经心地扫视过去,却忽然捕捉到一个与整张床格格不入的东西,顿时凝住。 他的神色没什么变化,但身体明显紧绷了一瞬,薄唇微抿。 那躺在枕边的小匣子他再熟悉不过,每一次探望父母,他几乎都会被母亲聂阮拿着这东西以各种各样的方式逼婚。 在战场上他都没有形成的恐惧心理,在家却被母亲聂阮逼迫到了极限,几乎看到这东西,耳边就条件反射地幻听出聂阮的种种劝告与数落,如同魔咒一般。 深呼吸数次,他才从这种状态中挣脱出来,强迫自己挪开视线,收回刚要迈出的脚步,蹲下身与白暑认真对视。 他抬手指了指枕边,声音尽可能地放轻放缓,以保证不吓到对方。 “是谁把它交给你的?” 7.第七只竹鼠 男人的呼吸近在咫尺,让白暑微微瑟缩。 他下意识地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望去,目光定在方才那枚小匣上半秒,又很快收了回来,与男人静静对视,表情显得十分茫然。 是谁把这东西交给他的? 没有人把它交给他呀! 他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无辜的小脸看上去有点呆呆的。 他刚刚一直在装睡,睁眼之后这东西就已经在枕边了,根本不是别人交给他的。 望着面前神态天真的少年,爱德温抿唇,神情严肃,从白暑那一双清亮的眸子里什么都没能读出来,只能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他又朝枕边望了一眼,便站起身来走过去,犹豫了一下,将陈旧的匣子捡在手里,只感觉沉重无比。 对他而言,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要比应付聂阮更叫他身心疲惫。 既然这匣子在此,就说明聂阮一定来过,见到了白暑,并把这用作定情信物的传家宝留在了枕边。 爱德温相当了解自己的母亲是怎样的一种性格。 他十分确信聂阮一定是把白暑当成了他的恋人乃至于未来结婚的对象,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在没有等到他回来之前就将如此珍贵之物留在这里。 然而看到白暑这懵懵懂懂的样子,显然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有意识到,稀里糊涂地就被聂阮认定成了他的伴侣。 爱德温感到更加头疼了,还有隐隐的歉疚。 他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转身出门叫了个侍卫代替自己去取一份营养剂,而后关上了门,呼叫了自己的光脑,立刻联络自己的母亲。 他必须得把事情向母亲解释清楚,否则麻烦一定会被聂阮搞得越来越大。 联邦的光脑通讯系统已经建设得十分完备,不需要传统的厚重载体,随时都可以呼叫使用。 尽管经历了漫长的战乱,和平而强大的联邦才刚被建立起短短百年的时光,但却完美地继承并发展了人类入驻星际后近千年的科技成果。 白暑像个什么都没见过的好奇宝宝,目不转睛地看着光屏被爱德温凭空唤出,又很快转换成了一个成熟美貌的女人的身影,面上顿时流露出了十足的惊叹。 若不是他拥有敏锐的嗅觉,他恐怕都会以为这又是一位仙人,甚至还拥有破碎虚空的能力,能够瞬间出现在这里。 他睁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仔仔细细地望着女人,良久才敢确认对方只是一个虚影。 是上仙在使用什么法器吗?白暑心头隐隐感觉有些激动。 他还没见过谁有这样的本事呢,就连人类发明出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做不到这一点。 比起白暑这无声的惊叹与激动,接到爱德温通讯的聂阮才是真正的又惊又喜,雀跃得几乎要不顾身份地跳起来。 她的目光却半点也没分给自己的大儿子,反而悉数落在爱德温身边盘腿乖巧坐着的白暑身上,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天啊,爱德温……”,她低声喃喃,一边赞叹,一边发出吸气声。 “你的恋人太合我心意了,你究竟是从哪里找到了这样一个小宝贝?” 方才她到爱德温房间去的时候,看到这孩子还在熟睡着,她的一颗心就已经完全被击中,如今对方醒来,模样更加乖巧灵动,那一双湿漉漉的圆眼简直是她见过最漂亮的眼睛。 一看到自己母亲这毫不掩饰的夸张反应,爱德温便知道自己的猜测多半是真的了。 从某种方面来讲,他们的的确确是一对亲母子,都喜欢可爱的事物。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聂阮可以光明正大的喜欢,而他要树立起联邦王没有瑕疵的形象,必须有所掩饰。 爱德温面色保持不变,瞥了一眼身边似乎什么都没听懂的白暑,稍微松了一口气,转而与自己的母亲冷静对视,低声开口。 “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了,母亲,他并不是我的恋人,只是个可怜的无家可归的小家伙。” 若是他能提前预知到聂阮会来,他一定不会把白暑独自留在房间里,而会让对方变成白色的毛绒绒,随身带着对方一起参加军演。 只是如今一切都已经迟了。 听到爱德温的解释,聂阮完全置若罔闻,脸上依然带着温柔的笑容,仔仔细细地看着白暑圆润可爱的小脸,越看越喜欢,怎么也看不够。 她这样的反应完全不出爱德温所料。 空气安静了两秒,感觉到身边的小家伙被盯得似乎有些紧张,爱德温不由得无奈摇头,沉声又提醒了聂阮一句。 “母亲。” 他的语气加重了几分,听上去更加严肃。 顿时,聂阮脸上漾着的温柔笑容缓缓隐去,目光从白暑身上移开,冷淡地瞥向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一张美貌的面孔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能保持不露出半点怒意。 她到底是怎么生出这样一个不开窍的东西的? 聂阮面上依然端着端庄矜贵的模样,心头却几乎要被气炸,强自按捺住想要暴揍爱德温的一顿冲动。 不是恋人有什么关系?既然都捡回来了,又是个无家可归的小可怜,努力发展发展不是很容易就能拐到手的吗? 都怪卢修斯那个老混蛋。聂阮在心头狂躁地发泄了一通,最终把罪名安在了自家伴侣的身上。 要不是嫁了卢修斯这个每天连个表情都没有的面瘫,她又怎么会生出爱德温这么气人的儿子?单身了四十几年,还是一丁点谈恋爱的神经都没有。 压制住自己发火的欲望,聂阮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 她绝不能在乖巧可爱的小家伙面前动怒,那样会吓到对方,给对方留下不太好的第一印象,使她以后再想亲近小家伙的难度大大增加。 爱德温这个不听话的大儿子她是管不了了,也无法替对方决定感情上的事,但她绝对不会放弃这样一个拥有小可爱的机会—— 既然爱德温都已经说过了这小家伙无家可归,那她非常愿意做对方的养母,实现自己多年来的心愿,得到一个理想中的可爱孩子。 当然,出于私心考虑,她还是更希望能撮合一下自己没有丝毫恋爱头脑的大儿子和这可爱的小家伙。 在心头斟酌了一下,聂阮眼眸中闪过一丝暗芒。 “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和你父亲一样有担当的男人,爱德温。” 她的语气显得有些痛心疾首,眉头微微蹙起,面上隐隐带着愁色。 “你是联邦王,不单单要对联邦数百亿子民负责,也要对自己的私生活和感情负责。” 一边说着,她抬手指了指白暑。 “你必须带着他来见我和你的父亲一趟,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在一旁乖乖坐着的白暑听了半天听不懂的语言,冷不防突然被用手指着,顿时一脸茫然无辜,不明所以,下意识地偏过头看了看爱德温的脸色。 爱德温依然站得挺拔,面色没什么大的变化,仿佛早已料到了自己的母亲的每一步动作。 凭借他对聂阮的了解,他很确信她这全部的神态都是伪装出来的,她的心里明明十分清楚他与白暑清清白白,却还是要强行给他扣上一个“不肯负责”的帽子。 他开口欲言,想要试图转变一下自己被动的现状,却忽然听到房间门口的识别器嗡嗡地响了起来,识别出了门外侍卫的身份。 是刚刚被他吩咐去给白暑取营养剂的那个人。 到了嘴边的话悉数被哽住,来不及说出口,爱德温抬头看向房门。 然而就只在他短暂停顿的这片刻工夫,聂阮竟然趁机切断了通讯,顺便还补了一句,“尽快过来,我和你父亲在等着你们。”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她的身影瞬间就消失在了面前,速度快得惊人。 她才不给爱德温辩解的机会。 刹那间,房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白暑什么也没听懂,但能感觉到刚刚的气氛似乎有些剑拔弩张,虽然不像在吵架,更像是上仙单方面在被对方压制。 他缩了缩脖子,觉得自己的处境不太妙,甚至有一些些危险。 万一哪天上仙和其他上仙动起手来,他会不会被波及? 如果他没有被波及,而是机智地躲得远远的,事后上仙会不会生他的气,一怒之下不要他了? 白暑陷入了深深地思索,仿佛一瞬间就脑补出了自己悲惨的未来和结局。 他在床上坐着,面色悲怆,浑身透露着丧气,失神地盯着爱德温高大的背影。 头疼的爱德温没有注意到来自身边的目光。 他抬手按了按自己钝痛的太阳穴,对自己的母亲感到无可奈何。他到底也没再发一个通讯过去,而是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迈着大步走到门前,打开了门,从侍卫手中接下营养剂并道了声谢。 门口的侍卫向着联邦王行了一个标准的联邦军礼,而后带着满腹的好奇与揣测退下。 他没敢窥探属于联邦王的房间,但根本压制不住自己去不停地遐想。 一向不怎么注重饮食的联邦王今天居然破天荒地在除用餐时间外的时间需要营养剂,还特别强调了要联邦儿童最喜欢的畅销口味。 侍卫狠狠地拧了一把自己的手臂,感觉到了疼痛,说明不是身处于梦境幻觉,心头更是感到不可思议。 他忍不住扭头去看了看那扇紧闭的房门,头脑中涌现出了一种奇怪的猜测,最终又陷入了自我否认。 不,不可能。他们正直而又洁身自好的联邦王绝不可能会在毫无名分的情况下将情人带回房间温存。 8.第八只竹鼠 拿到营养剂的爱德温关好门便转身回屋,将盒装的营养剂递给了白暑,而后抿了抿薄唇,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有什么理由让一个还没有完全信任他的小家伙和他一起去见他的父母? 父亲倒是不会为难他们太多,但母亲着实不好应付,这么多年来,只要是聂阮想要做的事,她从来都是达不成目的就不罢休。 爱德温也不得不承认,他对母亲聂阮简直束手无策。 一向善于解决各种问题的联邦王这一次也终于撞上了难题。他站在床边,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刚刚捡到的小家伙,看着对方摆弄着营养剂,良久才忽然回过神来,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可怜的小东西,是不是没有见过这种营养剂,所以不会独自打开? 他的考虑确实没有出错。白暑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自己手中这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他能隐隐约约嗅闻到一点甜甜的味道,所以判断出这大约是食物,可是这食物的包装竟然没有方便开口,和他从前见过的那些人类的食物一点也不一样。 放在手里颠来倒去地摆弄了半天,他甚至还仰头用眼神求助了一下上仙,却发现上仙只是盯着他看,没有对他的求助给出一点反应。 看来他只能自力更生了。 既然找不到开口,那么就试图强行打开一个缺口。 白暑咬牙,肉肉的腮帮动了动,手上开始用了些力气。 终于意识到状况的爱德温连忙上前,开口想要说一句“我来”,一只手伸出来,刚刚抬起到半空中,却又忽然僵住—— 营养剂的盒子一角竟然被白暑两只指头捏着,“咔嚓”一声碎出了一个小窟窿。 亲眼目睹着这一切发生的爱德温所有的动作都完全停住,精神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包装营养剂的材料,是一种常见的可回收再造的新型材料,应用广泛,其最大的特点就是可塑性较强,不易断裂,普通人只能按照产品包装设计的方式打开它,而不能强行将其破开。 爱德温清晰地记得研究院给出的鉴定,体质B级的成年联邦人无法徒手截断这种材料,B+级以上可以做到,但只有体质A+级才能显得轻而易举,游刃有余。 数百亿人口的联邦,体质A+级的大约只有几万人,而其中大部分人的精神力都不够强,联邦始终很少有精神力和体质均为高等的天才出世,所以单有某一方面比较突出的,也被算作稀有高等人才。 爱德温的目光凝固在了白暑的脸上。 那一张小圆脸是人畜无害的神情,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正宝贝似的捧着那包装被弄了个窟窿的营养剂,仰头“滋溜滋溜”地喝个不停,眼神与他对上,一双眸子清亮澄澈得像是一汪透明的水,叫他怎么也生不出怀疑的心思。 平复了一下心情,爱德温的目光又缓缓划过白暑那虽然看起来并不纤瘦,但骨架很小,又覆盖着软肉的四肢。 他怎么也不能相信这样的躯体中竟然会蕴藏着A+级以上的强悍力量。 这是史无前例的存在。 爱德温确信,任何一个体质天赋较强的联邦人,看上去至少都是体格强健,而不会是白暑这副软乎乎的娇憨模样。 但倘若说上一次的腰带金属扣被扯断他还可以推给腰带本身的质量问题,那么这一次他再也找不到理由来替对方开脱。 白暑一定是A+级以上的体质,绝无其他可能。 爱德温沉默良久,决定改日要带对方去做一下全身检查与天赋鉴定。 他开始好奇自己捡到的这小家伙到底来自什么样的星球什么样的种族,力量竟然与其看上去的外表模样毫不相符。 对方既然来自于这样一个强大的种族,难道也会被掳掠做星际奴隶吗? 爱德温再一次怀疑起了自己原有的判断,目光不由得冷肃了几分。 倘若这小家伙是怀着目的来接近他的星际间谍,那之前的行为或许皆是有意而为之,是实打实的勾引。 他将目光凝驻在白暑柔软白嫩的面颊上,又对上那懵懂青涩的眼神,却怎么也无法把“勾引”二字安在对方头上,心底甚至还萌生出一种强烈的罪恶感。 沉默良久,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还是把对方盯紧一点,以后再慢慢与其套话,试着探明其身份吧。在此之前,他还是不得不先带着这来路不明的小家伙去探望一下自己的父母。 …… 属于联邦王的私人飞行器内,喝饱了甜奶味营养液的白暑软绵绵地瘫在舒适的座位上,甚至还打了个小小的奶嗝。 他目光迷离,因为吃饱了而稍微有一点困倦,却强撑着没有睡过去,而是盯着光屏上显示的外部情况。 外面有悬浮在空中的建筑,用的都是看上去很陌生的材料与设计,还有穿梭着的各种事物,光怪陆离。 仙界与从前的世界实在是大不相同。白暑在心头暗叹。 一旁坐得笔直端正的爱德温用余光悄悄瞄着身边的少年,不放过对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并运用经验将其处理成信息。 他看得出来白暑是的确没见过这联邦内处处皆是的景象与事物。 一个星际间谍,不可能会对联邦半点了解也没有。除非对方的表演能力已经精湛到了可以完美骗过他的地步。 爱德温微微皱眉,别开视线,心中感觉到了许久没有过的纠结。 “一会儿我们会见到我的父母,你不用害怕,不要离开我身边。” 既然暂时无法确认白暑的真正身份,他决定就先把这件事放到一边,转而开口叮嘱对方所需要注意的事宜。 和白暑相处这半天的时间,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有多么容易感到恐惧,明明他已经很小心地去对待了,却还是不止一次地吓到了对方。 想一想自己父亲卢修斯那张万年不化的冰山脸,再想一想母亲聂阮那过于夸张而丝毫不知收敛的情绪语言和动作,爱德温就感觉自己的头更痛了,几乎已经预见到了一会儿即将出现的混乱场面。 舒舒服服瘫在座位上的白暑丝毫不能体会到爱德温的忧虑,脸上依旧挂着天然纯良的神色,乖巧地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上仙的父母也在仙界,看来上仙果然不是普通的修者飞升,而是出身就十分高贵的存在。 白暑不由得有些沾沾自喜,感觉自己抱到了一条真正的金大腿。 而他这心满意足的模样无疑也取悦了爱德温。看着小家伙圆鼓鼓的小脸上懵懵懂懂的表情,身心疲惫的联邦王忽然感觉自己得到了不少安慰,心情平复了许多。 他第一次产生了无比迫切的愿望,同时又有些自我矛盾—— 他不希望这个小家伙是个星际间谍,但也不希望对方是一个星际奴隶。换一句话来说,他希望对方没有受到过任何脏污的侵染,没有承受过任何伤害。 这样一个可爱的少年,整个人看上去都是那样的纯净,就应该被温柔地捧在手心,好好保护起来。 无人驾驶的飞行器速度极快,前任联邦王卢修斯及其夫人聂阮的住处就在中央星,与军演场地相距并不算十分遥远。 约莫十分钟左右的工夫,飞行器缓缓降落,停在了一处不算壮观奢侈,但看上去十分大气的宅邸庭院内。 负责看守的侍卫走到近前,在飞行器的门被打开之前就已经知晓是联邦王爱德温来访。 他在这里工作了许多年,早已熟识了爱德温来访时的规律,甚至连爱德温的飞行器所惯常停驻的位置都了然于胸。 就如同每一次一样,他等候在一旁,准备走一下形式流程,确认一下爱德温这个来访者的身份,做一个记录。 联邦王每次都是独自前来,绝无例外,这一次自然也不会破例。 飞行器的门缓缓打开。 侍卫立刻上前一步,抬手启动光脑唤出识别界面,朝着打开的门行了一个联邦军礼后便径自开口,言简意赅。 “请确认身份。” 熟知流程的爱德温根本不需要他指导操作,他也就默认了可以不进行具体解释。这么多年来的每一次身份记录皆是如此。 然而这一次,空气却有一瞬间的安静。 身材高大挺拔的联邦王爱德温没有立即现身,倒是一个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衣物的少年率先从飞行器中探出大半个身体,圆溜溜的大眼睛与陷入茫然的侍卫对视,相顾无言。 一瞬间侍卫感觉到自己似乎产生了幻觉,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有上仙壮胆,白暑得以不畏惧陌生人,而是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看着对方的面色瞬息万变,好像短短几秒内就换了无数个表情。 原来仙界的人也可以表情这么丰富吗? 他不由得暗自惊叹。 看来是上仙的个人问题,才会总是冷冰冰的。 站在白暑身后的爱德温并不知道对方心里正在编排自己,倒是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对方探出飞行器外的大半个身体,怕这又呆又蠢的小家伙一不小心掉出去。 飞行器的门距离地面不高,但若是对方真的掉下去,难免也会崴到脚。 大约白暑的外表实在是太具有欺骗性,以至于爱德温转瞬间就忘记了这看上去浑身都又娇又软的小家伙其实拥有A+级以上的体质。 他略有犹豫,抬手轻轻揽住了对方的腰,手臂感受到非一般的柔软,便呼吸微微一窒,有些不自然地将目光移向了侍卫身上。 还没来得及叫他开口说话,宅邸的大门“砰——”的一声就被猛然打开,一个女人的身影旋风一般地冲了过来,速度飞快。 令人惊异的是,尽管在这样的动作之下,女人依然能够保持发型不乱,步履轻盈。 目睹着这样的场面,爱德温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又开始感到了头疼。 他对他的母亲聂阮,永远都没有办法。 临到近前,聂阮放慢了脚步,优雅地挥了挥手,示意侍卫退下,自己则取代了对方的位置,在飞行器前站定。 她的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目光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白暑一遍,而后向下移动,最终定格在了爱德温横在白暑腰间的手臂上,眼神骤然亮了。 9.第九只竹鼠 又忍不住多盯了爱德温搂住白暑的那条手臂,聂阮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了然的笑容,挑了挑眉,面上显出了十足的愉悦神色。 她这不解风情的大儿子,终于也到了开窍的这一天。 果然,只要遇到了喜欢的人,就算是再缺少恋爱细胞的人也都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与以往不同的姿态,哪怕是爱德温难以逃脱这个定律。 聂阮的神色渐渐变得暧昧,甚至还揶揄地看了大儿子爱德温一眼,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想要表达的意味已经十分鲜明。 由于多年来已经承受了太多的压迫,爱德温早已足够了解自己母亲,如今几乎不需要思考,只一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就立即猜到了对方心头正在胡思乱想一些什么。 揽在白暑腰腹间的手臂在聂阮的凝视之下变得有些僵硬,却又舍不得那温软的触感,迟迟不能松开。爱德温面上不动声色,与聂阮淡然对峙,手臂上的肌肉却绷紧了又放松,几次三番,才稍微平复下来。 “母亲。”,他语气平静地唤了聂阮一声,语气间暗藏了一些隐隐的催促之意。 倘若今日前来拜访的只有他一人,他倒是不怎么介意始终站在外面,可是怀里的小家伙明显已经开始感到紧张,若是再这样沉默而尴尬地对峙下去,恐怕会给对方留下不太好的印象。 接收到爱德温示意的目光,聂阮略微一愣,而后很快便回过神来,轻咳两声,收敛了面上的神色,又重新挂上了温婉的笑容。 “进来多坐一会儿吧。” 一边嘴上如此说着,她一边转身走在前面,步伐不紧不慢,姿态优雅,与刚刚堪称判若两人。 哪怕是已经见惯了这一切的爱德温也感到有些无奈,低头确认了一下白暑没有被吓呆,搭在对方腰间的手才轻轻拍了两下。 “我们进去坐。” 父亲卢修斯应该等在里面。 事到如今,爱德温只能寄希望于父亲,期盼着有对方在,母亲的跳脱应该可以受到一定程度的抑制。 他小心翼翼地把白暑护在身前,感觉自己所触碰到的地方没有一处不软,简直想全部揉进怀里。 而白暑毫无防备,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引人垂涎,脚下被身后的力量推着缓缓向前迈步,目光却依旧没有焦点,整只鼠都陷入了神游状态。 就在刚刚它才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竟然完全听不懂上仙与其他人的交流。 仔细想一想,上仙和他说话也不多,每一次似乎腔调都有些奇怪,语速也很慢,仿佛要经过仔细斟酌与思索。 白暑心头不由得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又隐隐琢磨出了一点不对劲。 因为爱交各种朋友,他花费了不少的时间使自己成为了一只能掌握绝大多数人族语言的妖精。可是尽管如此,上仙所使用的语言于他而言还是十分陌生。 这种陌生中又略微带着一点点熟悉的感觉,仿佛是许多种语言融合杂糅在了一起。 这难道是仙界独有的语言?是由世界各地的飞升修者所共同创造的新语种? 白暑不由得皱了皱眉,总感觉有什么地方奇奇怪怪的,但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来。 来到仙界半天的工夫,他一直在各种意外和恐惧中度过,都没能好好静下心来思考事情,如今记挂在心头,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 又向前走了几步,终于来到了门口,白暑包子一样的小脸鼓着,面上显出几分纠结,脚步停住,略做犹豫地向后转身仰头,望向爱德温。 “……我,我听不懂你们说话。” 尽管已经在心底酝酿了很久,开口的一瞬间白暑还是紧张到了结巴的地步。 只是看一眼上仙那冷淡的神色,他就有一种强烈的危险感。他胆子一向不大,甚至很难鼓起勇气向不熟悉的妖精开口,更不要说面对高高在上的上仙了。 他觉得上仙是个好人,但也觉得上仙不太容易相处。 爱德温仅仅是一个简单向下瞥的眼神,在白暑看来都凶得要命,感觉仿佛被瞪视,腿都微微发软,几乎要站不稳。 事实上,这已经是爱德温尽力使自己看上去温和一些的表情,然而收效甚微。 他抬手想要摸一摸对方柔软的头发,却又犹豫着放了下来,状似无意地以指节刮蹭过那张白嫩的小脸,感受到那滑腻柔软的触感,心尖如同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不疼却痒得发慌。 “你一会儿就坐在我身边就好,不需要说什么,以后我慢慢再教你联邦语。” 他拿出自己最温柔的语气去安抚对方,声音低沉,带着令人信任的笃定与踏实。 白暑仰脸望着爱德温,心跳乱怦怦的,完全控制不了,脸颊升起陌生的潮热,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逃避似的别开视线,不停地点头。 他觉得自己大约是生病了,才会显得这样狼狈。尽管他自从成精之后就没再生过病,但这并不妨碍他给自己找理由。 一直涨红着脸踏入房子,白暑的大脑依然是一片空白,几乎丧失了全部的思考能力。 就连爱德温松开他的腰,转而试探着抓住他的手,他也没有反应,懵懵懂懂地任凭对方牵着,直到穿过长长的走廊,转弯步入大厅。 一男一女等候在那里。 其中女人是白暑方才见过两次的那一个,心里知晓她是上仙的母亲,目光便望向其身边的男人,刚一看清便是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往爱德温的怀里缩了缩。 他感觉自己的鼠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站在上仙母亲身边的男人,一定就是上仙的父亲,他完全能够确定这一点—— 原本他以为上仙已经是面色冷淡严肃的极限,却没想到上仙的父亲还要更加严重,只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周身的气场就让他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 陷入惊惧之中的白暑本能地向自己能够亲近的人靠近,而爱德温毫无疑问地成为了如今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对象。 小家伙主动投怀送抱,爱德温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不甚在意地顶着母亲聂阮那道炙热的视线,顺势把白暑搂到了怀里,肆意地享受着怀中柔软的触感,甚至想要一直这样抱下去。 对于母亲肆意打量的眼神,他表现得异常坦然,站姿依旧挺拔而正直,目光清亮,完全是一副不做亏心事的模样。 他的确喜欢这小家伙,但那不代表他心怀什么特殊的念头。 换句话来说,爱德温并不觉得自己对怀中软乎乎的小家伙产生的感情是聂阮时常提起的爱情。 他换了单手揽住白暑,空出一只手来从空间纽中取出了那枚装有传家宝物的破旧金属匣,托在手心,垂眸与聂阮对视。 “这件东西请您继续保管吧,母亲。” 就让这传家宝一直在聂阮这里保管,直到他的弟弟格雷找到伴侣,东西自然而然就会属于对方。 爱德温早就做好了如此设想。 他将会一直独身一人,不与任何人结为伴侣。 原本他还会犹豫这样的选择是否会让他感到孤独,但如今他遇见了白暑,便感到心满意足。 他会尽力把这处处都让他喜爱的小家伙留在身边,那绝对比顺着母亲的催促随意找一个并不合适的伴侣要愉快得多。 听闻爱德温所言,目光又紧盯着对方的动作,聂阮面上笑容并未立刻淡隐下去,反而是多了几分意味深长,与自己的伴侣卢修斯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笃定的神色。 收回视线,她没有立刻拒绝,而是缓缓抬手,从儿子的手中拿过陈旧小巧的金属匣,双手摆弄了几下,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打开了匣子的锁。 始终注意着所有动静的白暑顿时屏住了呼吸,目光完全被它吸引,怎么也挪不开。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里面究竟放着什么样的储物法器,波动如此强烈,竟然能叫他不通过直接触碰就感知到它的存在。 乌黑而锈迹斑斑的匣子被完全打开,并没有什么夺目的光随之四下盛放,依旧是静谧一片。心怀期待的白暑眼巴巴地望着,直到看清聂阮从中摸出一枚翠色玉镯,才堪堪收回视线。 玉乃许多玄妙力量的绝佳载体,被制成储物法器,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白暑攥了攥自己的小手,努力遏制住自己想要凑上去摸一摸的欲望,悄悄把手藏在了身后,不想做出丢脸的事情。 可是他虽控制得了自己的手,却并不能控制自己的眼神,总是时不时地瞟向那枚玉镯,咬着肉肉的嘴唇,压制住自己那些不该有的坏想法。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不要垂涎。这是阿笛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他的道理。 他在心头反复暗念这一句话,低头盯着脚下的地面。 然而聂阮却主动三两步走了过来,不容分说地从他背后捉住了他的一只小手,二话不说便将玉镯向他的手上套去。 白暑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整只鼠都懵了,手上不敢挣扎,只能下意识地攥起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柔软的肉里。 太过紧张的情绪使他甚至没能控制好力度,给自己的手心划出一道小小的细口,渗出一点点血丝。 下一秒,冰凉的玉镯就被强行套上了他的手腕,恰好擦过这一丝血痕,隐约有微不可查的暗芒一闪而过。 10.第十只竹鼠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了这一幕,哪怕是观察力敏锐如爱德温,也根本没能觉察到玉镯一瞬间的变化。 就连白暑本人都没能捕捉到这稍纵即逝的转变,只沉浸于与法器第一次亲密接触的奇异感觉中。 玉镯被强行套上他的手腕,一个广阔的芥子空间立刻就掌握在了他的手中,似乎有一种玄妙的连系产生在了他与玉镯之间。 除了兴奋与激动之外,他更多的是感到茫然与震惊—— 上仙的母亲就这样把法器套在他腕上,难道是要送给他? 这种突如其来被宝物砸到头上的感觉使他愣住,一时间根本想不通,难以回过神来。 而他这一副呆呆的模样看在爱德温眼里,无疑是被聂阮的举动给吓住了。 爱德温微微皱眉,心中感到深深的无奈。 “您这是在做什么?” 他已经说过自己与小家伙并非恋爱关系,就算聂阮再迫切地希望他找到伴侣,也不该用这种办法逼迫他们。 他目光严肃地望着自己的母亲,却只从对方成熟美貌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聂阮笑得云淡风轻,仿佛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收回手时还顺便揉搓了一把白暑的小脸蛋,面上的笑容更加满足了几分。 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白暑身上转向自己的大儿子,她反倒一瞬间就变得冷淡了不少,唇边的弧度消减,眼底也不那么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见过了真正可爱的孩子,再看一看自己这冷冰冰硬邦邦的大儿子,更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她抬手轻轻摆了摆,语气中藏着说不出的恨铁不成钢。 “你也是,格雷也是,你们兄弟俩都太不懂事,自己没有时间陪我,还不懂得找个伴侣生两个小孩陪陪我。” 与其指望着这两个在感情方面一点也不靠谱的儿子,不如留住自己撞上门来的小可爱,哪怕讨不成对方给儿子做伴侣,也要留在自己膝下做养子。 “既然他无家可归,那就让他给你和格雷当弟弟,把他留在我和你父亲这里,这东西你和格雷多半也用不上,不如送给他当见面礼。” 经过先前的两次交流,聂阮细心地注意到了小家伙似乎听不懂联邦语,于是也就不再有所收敛,干脆把话摊开来与自己的儿子说。 无论如何,这可爱的小孩她要定了,既然见了面,就是有缘分,她聂阮绝不可能轻易放弃。 空气安静了一瞬。爱德温被母亲一连串的话顶住,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他低头看了看依然呆呆愣愣摸不清状况的小家伙,心头涌起万般无奈,哪怕是联邦内各种复杂的事务都没叫他感到如此棘手。 母亲愿意收养白暑,实属他的意料之中。因为白暑本就完全符合母亲的喜好,简直每一寸皮肤都长成了聂阮理想中的模样,性格也软糯,唯一的缺点大约就是胆小了一些,却又胆小得惹人怜爱。 被聂阮收养,似乎是白暑再好不过的归宿。 可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又不太希望白暑留在母亲这里,今后与自己称兄道弟,一年下来也见不到几回面。 一想到这样的未来,他甚至想要立刻带着白暑离开。 对自己这莫名的情绪产生了费解,爱德温不由得陷入了沉默。他的目光略微偏转,与父亲卢修斯对视,想要借由这个自己崇敬了多年的男人来找寻自己内心的答案。 接触到爱德温的视线,卢修斯确是面色不变,目光沉静地站在原地,并没有开口说话。 他的大儿子已经成长为了一个能够胜过他的真正男人,但在某些方面,才刚刚开始开窍,还有很漫长的一段路要走。 看着这样的爱德温,他仿佛就看到了几十年前的自己,那时他也曾有过与爱德温如出一辙的茫然和纠结。 没有人能比他这个做父亲的更加确信,爱德温一定已经对这个可爱的孩子有所心动,只是自己意识不到罢了。 除此之外…… 偷眼瞥了一下白暑小脸上懵懵的表情,卢修斯飞快地移开视线,脸上依然是比爱德温还要冷漠的神色,心脏却已经在剧烈地怦怦乱跳。 他也好想拥有这样一个软乎乎的可爱儿子。 若是能和聂阮一起养育这个小家伙,他们夫妻两人未来的每天一定都过得十分满足而充实。 心里藏着这样的想法,卢修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默认自己与老婆聂阮站在统一战线上,对于儿子难得一次的求助熟视无睹,表现得无动于衷,一脸冷漠。 眼瞧着最后一个可以求助的对象也无法指望。爱德温下意识地收紧了自己揽住白暑的那条手臂,眉头微皱。 良久,他才再一次开口,整个人又恢复了掌控一切的淡然从容,动作上却将白暑完全掌控在了自己的领地之内,很明显不打算放手。 “他的身份还需要进一步考察确定,留在您二人这边不妥,还是带在我身边比较便于监管。” 这是他能够想到的最合理的理由。 聂阮闻言,微微皱了皱眉,与丈夫卢修斯对视一眼,再次看向白暑时,目光中多了一丝探究和复杂。 她了解自己的大儿子。爱德温做事虽然仔细,但向来不会因为不必要的忧虑而做无用功。 如今既然爱德温提出小家伙的身份存疑,那么他的身上就一定是展露出来过什么值得怀疑的特点。 好不容易遇到这样一个处处都合心意的孩子,她真的不希望对方是怀着恶意的目的来接近爱德温的,那简直再糟糕不过。 略微沉吟片刻,聂阮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点点头没再勉强。 瞧见母亲松口,爱德温脸上看不出来表情变化,但明显已经稍微放下心来,手臂上紧绷的肌肉也放松了一些。 他垂眸看了一眼白暑,正对上对方圆溜溜的一双眼睛,一瞬间心都被软化。下一秒,他又强迫自己冷静定神,绝不能就因为个人情感而掉以轻心。 他必须尽快确认对方的身份,否则就是在拿全联邦的未来做赌注,这件事情刻不容缓,多拖延一刻都多一分不确定性。 “我还要带他去做一些系统的检查,今日便不多留了,改日再来探望父亲母亲。” 爱德温开口向父母道别,得到了准许便欲牵着白暑离去,刚刚拉起对方柔软的小手爪,就一眼瞥见其腕上那抹翠色,迈出的步子顿在了原地。 他与聂阮对视一眼,看到母亲挥了挥手,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先给他戴着吧。” 就算小家伙的身份可疑,聂阮还是决定不收回已经送出去的东西,连带着她先前做下的决定,也依然作数。 她愿意相信这可爱的孩子,除非真的找到充足的证据表明对方来者不善。如若对方真的是敌人,到那时再收回自己送出的东西和付出的感情也不算太迟。 全程一句话都没有听懂的白暑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如何,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他乖巧地让男人牵住自己,从善如流地跟着对方一同离开这还没待多久的宅邸。 在侍卫惊愕犹存的目光注视之下,一个身高只及联邦王胸口的少年被牵着手离开了房子,脚下迈着不大的步子,却竟然能够轻松地跟上爱德温的速度,甚至还被一向不怎么与人亲密接触的联邦王亲手抱上了飞行器。 院落内,所有的目击者都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他们目送着飞行器渐渐远去,直到看不见踪影,才回过神来,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震惊与不可置信—— 他们的联邦王这是恋爱了? 联邦王竟然恋爱了??? 身为当事人的白暑并不知晓旁人如何看待自己,也无暇顾及这些。 他刚一进入飞行器,在座位上稍微坐稳,便有些不安地向男人伸出了自己挂着玉镯的那只手,垂眸抿了抿唇不知道怎么开口,但想要表达的意味已经十分鲜明。 无功不受禄。他能被上仙庇护已是莫大的幸运,又怎么敢坦然地接受上仙母亲馈赠的宝物? 哪怕这宝物真的对他很有吸引力,他也不能这样做。刚刚上仙与母亲交谈的时候,他站在一旁愣神,就是在与自己做这样激烈的思想斗争。 短短一会儿的工夫,他甚至几经犹豫,最终才勉强压制住了自己想要查探这储物法器中都有什么的欲望。 他摆正心态,低头看着上仙抓住自己的手,等待对方收回法器。 良久,对方却依然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翻来覆去地摸他的手心和手背,从掌根摸到指尖,摸来摸去摸个不停。 这莫名其妙的发展让白暑实在感到疑惑,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抬头望了爱德温一眼,脸上写满了纯真与无辜。 他的表情一瞬间让爱德温的心头生出了十足的罪恶感,立即缩回了自己揩油的手,沉声开口,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些。 “它现在是你的东西了。” 大约掰正自己的情绪时用力过猛,爱德温的声音听上去冷得几乎要结冰。 话音还未落,他就猛然看到白暑变得惊惶又楚楚可怜的眼神,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做错了什么,顿时收了声。 他抬手想要给对方顺毛,却看到对方手脚并用,迅速地挪得离自己远了一些,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感觉自己又被上仙凶了的白暑在座位上委屈地缩成了一团,吸了吸鼻子,不敢吭声。 飞行器内彻底陷入了安静。 爱德温放下手,转过头去,决定给受到惊吓的小家伙一点自我恢复的空间。 这种方法确实也很奏效。 过了许久,白暑终于平复了心情,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男人,见对方没有盯着自己,便彻底放下心来。 他看了看自己刚刚获得的储物法器,好奇心几乎要按捺不住,终于忍不住放出神识,想要查探一下里面都有什么。 11.第十一只竹鼠 与玉镯本身的冰凉触感不同,当白暑的神识探入芥子空间的一瞬间,浑身感受到的是一种奇异的暖流。 这是一个静谧的空间,半点声音也没有,也没有活动的迹象,仿佛世界被定格在了某一瞬间。 而这方独立出来的世界,对白暑又有着别样的意义。 他原本欢欣雀跃地将神识探入其中,却在乍一看见芥子空间内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后山坡时,头脑“嗡——”的一下陷入了轰鸣。 这是他被天雷劈得飞升时所待的地方。 为了躲避不必要的麻烦,他远离了人类居住的城市,阿笛还特地给他选了这么个安全的地方渡劫。 强自按捺着心头的不安,白暑又仔仔细细地查探了一番这个芥子空间。他的神识在这里堪称凌驾于一切,以至于这里的每一寸土壤,每一根草木,他都可以在眨眼间便尽收眼底。 然而越是仔细查探,他就距离真相越近,越无法欺骗自己—— 这芥子空间不大不小,的确就是他渡劫时曾经待过的那一个后山坡。 他甚至还在层层叠叠草木的掩映之中找到了一块年代看上去便十分久远的墓碑,上面赫然端端正正的刻着他的名字。 是阿笛的字体。 尽管碑面经受了日晒雨淋难免有所磨损,但显然有人一直在用心保护,整体看上去干净而完好。 白暑的神识几乎都要不稳,精神恍惚,整只鼠都因摆在面前的这些事实而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与冲击。 他满脑子充斥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但没有一种能够解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这方莫名的芥子空间之内,他找不到任何答案与线索,只得暂且将神识退出了空间,双目失神的睁着,怔愣良久也依然回不了神,面上不自觉地写满了茫然与悲伤。 他打着哆嗦,在柔软的座位上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双手抱着双腿,大脑一片空白。 飞行器内依然安静,只能听到两道一浅一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直到被载着前往了又一个陌生的地方,感觉到飞行器停了下来,白暑才稍微从纷乱的思绪中挣扎出来,眼眶通红湿润,连带着鼻尖也染上了红色。 坐在一旁的爱德温刚一站起身来,转过头看到的就是这副模样的白暑,一瞬间便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手足无措。 这小家伙还在生他的气? 而且看着那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泪珠的委屈表情,似乎比刚刚的程度更甚几分。 联邦王高高大大的身体僵硬的立在那里,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却明显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抬起的手迟迟不敢落在白暑的头上,生怕看到对方真的哭给他看。 只稍微一想象白暑哭泣的样子,他的心都仿佛被狠狠揪住了。 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应该被护在胸口,捧在手心,没有人会舍得看着他哭。 作为自认为的“罪魁祸首”,爱德温缓缓收回了伸出去的手,垂下了头,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他一回想起自己方才冷冰冰的语气,就恨不得时光能够回溯,让他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泪眼汪汪的白暑吸了吸鼻子,扁扁嘴憋回眼泪,感觉胸口仿佛堵着什么东西一样十分难受。 他稍微放松了一下自己蜷缩的四肢,仰起头望向正盯着自己的男人,反复深呼吸了几次,才得以使自己的声音不带上哭腔。 “您能告诉我您是什么人吗?” 在心里纠结思考了好半天,他到底也没有找到一个完全合适的理由解释这一切,虽然最终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测,但也并不太愿意去相信。 少年软糯的声音中带着浓厚的鼻音,显然是在勉强忍住不哭,听在爱德温的耳中更显得可怜委屈,让一向没什么剧烈感情波动的联邦王深刻地感觉到了心疼。 他这才忽然意识到对方或许不仅仅是害怕他,而是内心十分敏感,被他无意凶过之后可能想到了更多。 他们才刚刚相遇没多久,这小家伙又并非联邦的子民,不认识他也在情理之中。对于对方而言,他只是一个身份不明的陌生人,本就还不值得信任。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的一点点冷漠对于小家伙而言都如同寒冰三尺,让对方刚刚鼓起的一点亲近他的勇气完全打消,取而代之的是害怕与委屈。 头脑惯常冷静的爱德温也在不知不觉间忽略掉了白暑身份依然存疑的事实,下意识地就默认了对方是个无辜脆弱需要保护的小可怜。 他蹲跪下来,抬手摸了摸对方的脸颊,动作放得极其轻缓,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温和一些。 “你现在所在的星球属于联邦,是联邦的中心星,我是现任联邦王,爱德温·卡特,你可以叫我爱德温。” 用不太熟练的古地球中国语说完这句话后,他又用联邦语说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爱德温。” 他的咬字缓慢而清晰,仔仔细细地说给白暑听。 “这是我的名字,你可以直接这样叫我。” 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白暑心中翻涌的悲伤暂时被止住,注意力转移到了对方的话上,试探着开口重复了几遍。 “爱德温…………爱德温……” 只是学会了怎么称呼对方,悲伤又卷土重来,更加来势汹汹。他的一双圆眼中充满了诉求,轻轻地叫了两声对方的名字,而后便急迫地继续开口询问心中的疑惑。 “联邦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仙界还是地球?”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今生还能不能再见到阿笛,还有那些和他关系很好的妖精朋友。 由于心中焦急,白暑的语速有些快,使得本就不怎么熟悉古地球语的爱德温花费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也没能消化这个问题。 他搜刮了自己的全部知识库存,也没有关于“仙界”这个词语解释的印象,便呼叫了光脑助手,在光网上进行搜索。 光脑运作迅速,只在瞬间便完成了搜索与筛选的大量工作,给了爱德温一个最佳答案。 “仙界是古地球古中国的某种信仰中,被信仰的对象所居住的地方。” 这个结果让爱德温不由得皱了皱眉,抬眸对上白暑渴望他回答的眼神,心中更是感到沉重万分。 该死的黑市奴隶贩卖组织,究竟给这个小家伙进行了怎样的洗脑? 大概只有从幼年时期便开始洗脑才会导致对方不但没有联邦常识,只会说古地球语,甚至还以为自己正身处于已经彻底覆灭消失了的地球,认真地相信有“仙界”的存在。 爱德温感到十分痛心,不单单是为了无辜受害的白暑,也是为了其他那些仍然被圈养在火坑之中的星际奴隶。 身为联邦王,他有责任剿灭这罪恶的幕后组织。 怀着沉重的心情,他缓缓站起身来,一边伸手递给白暑让对方借力起身,一边斟酌着开口,声音尽可能温和,带着安抚的意味。 “地球至今已经覆灭数千年,联邦不是仙界,只是新建立起来的聚居地,囊括了几个适宜居住的星球……” 他仔仔细细地耐心给白暑解释,可白暑已经什么都无法再听进去。 如果不是有男人的力量提供支撑,白暑几乎要跌坐下去,呼吸急促,大脑一片空白。 有泪水开始不受控制地涌出他的眼眶,叫他无法控制自己面部的抽搐,想要憋住,却发出了剧烈的抽泣声。 地球已经覆灭数千年。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击,避无可避地凿上了他的心头。 他哪里是飞升到了仙界? 他分明是在那满天的雷光之中穿越了数千年,一瞬间踏破了时间与空间的屏障,来到了他本不该来的地方。 白暑哭得浑身直打哆嗦,自打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这样难过。 这里不是仙界,他再也见不到阿笛了。 他无法想象在自己穿越失踪之后,阿笛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寻找他,最终被一次次的失落磨灭了希望,亲手给他立了墓碑。 地球覆灭,他的故乡已经荡然无存,阿笛与那些妖精伙伴活下来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如今的他,已经彻底是孤家寡鼠一只,这方才刚刚得到的储物法器竟然成了他唯一能够感受故土气息的途径。 爱德温正说着话,猛然间就听到了一声剧烈的抽泣,紧接着就是连绵不绝的哽咽与嘤嘤呜呜的痛哭声,心头顿时一慌,扭头就看到了哭得正厉害的白暑。 他连忙抬手动作生涩地将对方揉进自己怀里,小心翼翼地拍打对方的脊背,整个人都陷入了手足无措的状态中。 是不是他说得太直接了? 爱德温眉头皱紧,又一次在心底谴责起了自己的情商。 他明知道这是怎样一个脆弱的小家伙,却不懂得委婉迂回,从长计议,而是直接就生硬地击碎了对方生命中被树立起来多年的全部观念。 飞行器现在就停在联邦研究院的门口,他原本是打算带着白暑来检查一下身体的各项数据,再暗中通过催眠手段确认核实对方的真实身份。 可是看着白暑伤心欲绝的样子,他实在是不忍心再向对方施加新的压力。 检查还是改日再来,小家伙需要一定的时间缓冲。爱德温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第一次这样没有原则地延期了原本设好的计划。 他这样想着,重新启动了飞行器,准备直接带着白暑回到自己在中心星的正式住处。 被他抱在怀里的少年身体柔软,能够完完全全被纳入他宽阔的胸膛。除了白暑之外,爱德温从来没有拥抱过一个非血脉至亲,心中被怜爱之情充斥,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把人抱得更紧了些,希望能起到一点安抚的作用。 然而手臂刚刚收紧,他却猛然间感到怀中一空—— 爱德温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消失的少年竟然猝不及防地变成了在军演现场初遇时的白色毛球,立刻反应迅速地蹲下身,动作小心温柔地将对方和翠色的手环一起从散落在地的衣物中捞出,抱在自己臂弯之间。 这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就连白暑本鼠也很懵。 他原本哭得满脸毛都湿了,一瞬间又吓得噎住,盯着被男人拿在手里的玉镯法器,打了个难过的小哭嗝。 12.第十二只竹鼠 迟钝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他不再哭了,眼泪都被憋了回去,一双黑眼圆溜溜,显得有些呆滞。 刚刚学会化形没多久,他对于这种非本体状态掌握得不算熟练,情绪上剧烈的波动使得他一时间竟然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维持不了人形,直接恢复了竹鼠的模样。 他柔软的小肚皮贴着男人稍显硬质的衣服布料,能够透过衣物的阻隔感受到男人比他偏高许多的体温。 现在他清楚地知道对方不是什么上仙,而只是一个人类,只不过与自己相隔了数千年的时间。 明明是一个人类,为什么见到身为妖精的他却接受的如此迅速? 把悲痛的情绪暂且甩开,白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悄悄仰起头,只能看到男人线条清晰完美的下颌,瞧不见对方脸上的表情。 他记得还在地球的时候,所有的妖精都过着小心翼翼的日子,不敢在任何人类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生怕招致灾祸,甚至连累其他伙伴。 人类似乎大多都对妖精存有深刻的偏见,既恐惧,又惊奇,还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恶意。 但是面前这个自称联邦王的男人显然是个完全不一样的存在,尽管总是对他凶了一些,但至少愿意毫无芥蒂地拥抱他。 白暑迟疑着将自己缩成了一团,试探着放松戒备,挑了个舒服一些的姿势窝在男人的臂弯之中。 他的心情依然不佳,整只鼠都感觉非常难受,很难控制着自己不去思念阿笛,思念他们的小家,还有已经逝去的地球。 倘若他提前就知道化形渡劫会招致如此厄难,他宁愿一辈子都不会变成人形,永远做一只快乐的小竹鼠。 只是这世间并没有什么“早知道”,也没有后悔药。 白暑的脑袋晕乎乎,乱糟糟,一点一点地回忆自己穿越时的细节,直到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猛地打了一个挺,翻身仰头去看抱着自己的爱德温。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现差错,这个千年后的新人类能够引来雷电? 倘若不是刚一见面就见证了对方的本事,他也不会想当然地以为对方是个上仙。 望着低头看向自己的男人,与对方四目相对,白暑感到心中又慌又复杂。 地球上的普通人类是没有这种呼风唤雨召唤雷电的本事的。既然爱德温能够在那么多人面前展现能力,那就说明如今的人类已经可以做到这些,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应当不在少数,至少不会被看做异类。 难道地球覆灭,存活下来的人类都是当初那一批修仙者的后代? 修仙者比起普通人类的确要强大得多,在末世降临之时活下去的几率也要大上不少,于情于理都说得通。 只是这样一来,白暑更加确信哥哥阿笛还有自己的那些妖精朋友多半是遇难了。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四只爪爪,一想起那些道貌岸然的修仙者对他们妖精的种种迫害行径,心头就充满了愤怒与难过。 如果地球遭遇劫难,人类仅有修仙者存活,那么那些修仙者一定不会放过他们妖精一族。 他们妖精数量稀少,哪怕其中有不少都是强者,也终归势单力薄,一旦被修仙者集中针对,绝无逃脱的可能。 若是这个假设成立,那么这些以爱德温为首的联邦人恐怕本身就流着与他有仇的血液。 好不容易感觉到怀中的小家伙安静了下来,爱德温刚刚稍微松了一口气,臂弯中温温软软的小家伙却又是猛地一个挺身,让他不得不低头去确认一下对方又出了什么状况。 乍一低头,他就对上了对方又黑又圆的两只眼睛,似乎隐约从中看出了一些复杂与愤怒,正在凶巴巴地盯着他。 只是这样一个圆滚滚毛茸茸的小家伙,哪怕正气势汹汹地盯着他,看上去也可爱无比,顺滑的软毛使其半点也体现不出凶恶的感觉,反而像是在勾引着爱德温伸手上去,好好地摸一摸揉一揉对方。 爱德温也确实鬼使神差地这样做了。 他把已经被自己捂热了一些的翠色手环缓缓放在了白暑翻出来的小肚皮上安置妥当,而后试探着用食指搭上了对方的头顶,顺着毛生长的方向轻轻地捋顺,小心翼翼地揉着那里的毛毛。 柔软顺滑的触感使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心旷神怡的感觉,一时间根本无法收手,甚至又加了一根手指,交替着按摩白暑毛茸茸的头顶。 原本正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白暑只感觉到头顶一热,紧接着就是一阵极尽温柔的抚摸,完全不给他反应过来的机会,就让他反射性地眯起了眼睛,绷紧的身体瞬间放松了下来。 被揉毛实在是太舒服了。 一瞬间他甚至抛下了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复杂思绪,只剩下这唯一一个想法。 他能感觉到男人的动作非常谨慎而小心,似乎生怕将他弄痛,每一下都很克制力道。就连阿笛给他摸毛都不会这样轻柔。 身体上的满足感使得白暑短暂地抛下了内心的种种愁绪,整只鼠软绵绵地安静了下来,头脑也冷静了许多。 爱德温是不是修仙者的后代还是个不确定的事情,他不能仅凭猜测就恩将仇报地敌视对方。 私人飞行器是绝对安全私密的地方,使得这一切都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倘若被外人看见这一幕,恐怕会以为自己神志不清,出现了幻觉—— 一向以冷硬严肃形象示人的联邦王,怎么可能会抱着一个白色的毛茸茸,小心翼翼地抚摸个不停? 哪怕是联邦里的幼年女孩子,大多都不会流露出如此痴态。 飞行器平稳而高速地行驶,载着一人一鼠回到爱德温的正式住处。 直到把怀中情绪终于安定下来的小家伙揉毛揉到闭上眼睛,似乎已经浅浅地睡了过去,爱德温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看见白暑砸了砸粉色的小嘴,整颗心都软得一塌糊涂。 他维持自己抱着对方的手臂一动不动,另一只手单手捡起地上散落的属于自己的衣物,叠成了规规矩矩的模样,放入了空间纽中。 一想到这曾经被自己穿过的衣服方才松松垮垮地挂在少年的身体上,爱德温就呼吸粗重了几分。明明看上去极不合身,却偏偏又让他的心萌生出陌生的躁动。 飞行器降落在爱德温的私人宅邸,稳稳地停住,门自动打开。 联邦王的一举一动都微微屏住呼吸,无声而温柔,用自己的一条手臂给白暑做安全的睡床,另一只手虚虚地护在对方身上。 他不希望这好不容易才睡着的小家伙被惊醒,害怕对方苏醒过来,又会开始哆嗦着抽泣。 过去从来没有一瞬间让他如此痛恨自己的不善言辞,面对着泪眼汪汪的小家伙,竟然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 被爱德温抱在怀里的白暑看起来状态十分安宁放松,仿佛已经彻底睡了过去。 然而他的意识却早已清醒。 在确认了爱德温不会发现后,他的神识悄然钻入了玉镯法器的空间内,来到了自己的墓碑前。 13.第十三只竹鼠 神识围绕着刻着自己名字的墓碑左左右右地观察了许久,白暑依然毫无收获。 这让他感到有些意外。 理智告诉他,一个储物法器绝不该如此空空荡荡,只有后山坡和他的墓碑。 又徘徊了两圈,依然找不到其他痕迹,白暑有些失望地收回了神识。 他依然维持着熟睡的姿态,发挥出了成精之前练就的一手装睡神技,在观察力敏锐的爱德温面前也可以不露任何破绽。 这个技能曾经帮助他躲过了许多次饲主想要揪他出来玩的危机,成为了他最不能丢弃的技能之一。 尽管闭着双眼,白暑依然能够用神识感知一切。 他安安静静地窝在男人温暖的怀里,感觉到自己正被对方抱着走入房间,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 身体刚一接触到床,他就姿势非常自然地翻身瘫成了鼠饼,眼睛依然紧闭,砸了砸嘴,看上去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这个姿势看似无意,其实是他有意而为之—— 原本被爱德温搁置在他肚子上的玉镯,如今已经被他顺势牢牢压在了身下,不会被男人拿走。 浑身毛茸茸的白色小家伙窝在白色的床铺上,几乎要融为一体。 床很大,是按着爱德温的身高体型定制的大小,白暑毛乎乎的身体被放在枕头下方,看上去比枕头还要小上许多,对比更加强烈。 联邦并非没有保存下来的其他古地球生物,但种类稀少,且大多已经进化得面目全非,无论动物还是植物都比古地球时期凶残许多。 在四十多年的生命里,爱德温从来没见过像白暑这样又小又软又毛茸茸的可爱小家伙,与他梦想中的完美生物完全吻合。 缓缓直起身来,他的目光凝驻白暑方身上,良久都不舍得转身离去,却也不敢轻易伸手去抚摸对方,生怕把睡梦中的小家伙惊醒。 又盯着床上的一团毛球认真仔细地看了许久,他才强迫自己三步一回头地离开房间。 身为一个负责的联邦王,他整天都事务缠身,十分忙碌,哪怕心头留下来陪着小家伙的欲望再强烈,他也不能放纵自己。 房间的门被无声地关上。 就在爱德温退出房间的同时,安静窝在床上的白暑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空荡荡的床上,只留下了一枚翠色的玉镯,泛着冷色的光。 终于得到了这难得的独处机会,白暑毫不犹豫地进入了这空间法器之内,试图用本体代替神识来查探线索。 空间内的空气弥漫着熟悉的青草香,是被天雷劈得穿越之前他对地球存留的最后印象。 白暑蹲在自己的墓碑前,伸出小爪爪去摸了摸上面属于阿笛的笔迹,心中泛起无尽的酸楚。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原本他还想着渡完劫就能化作人形和阿笛一起到处游玩,可只在转瞬之间一切都轰然倒塌,只留给它这凄凉的墓碑可供怀念。 他怔愣地望着这空空荡荡的后山,眼角又缓缓滚落了一颗泪珠。墓碑的石料上被洇开了一片深色的水痕。 吸了吸鼻子,白暑摇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头盯着墓碑附近的土壤。 机会难得,爱德温随时可能折返回到房间来探视他,他没有太久可供浪费的时间。 冥冥中有一种直觉在提醒着他,这墓碑的下面可能埋着什么重要的东西。可是他不能确定,也不知道值不值得为了这一个直觉去破坏阿笛留给他最后一个可供怀念的存在。 犹豫良久,白暑终归是咬咬牙,四爪并用地开始刨起了地面。 他选择相信自己,因为那或许不仅仅是直觉,同时也是他与哥哥阿笛之间的某种默契和感应。 他的身体看上去又小又软,胖乎乎毛茸茸,人畜无害的样子,刨起地来却是飞快。 毕竟他不是一只普通的竹鼠,而是一只竹鼠精,不仅有能脱离躯体的神识,更有着强大的体质和充沛的妖力。 松软的土壤被迅速地挖掘出一个大坑,白暑一边挖一边试图用神识查探地下有没有什么东西,但却一无所获。 尽管如此,他依旧锲而不舍地挖着,直到小小的身体险些被土完全埋住,一只爪爪才忽然触碰到了一个硬质冰凉的东西,仿佛是某种金属。 一瞬间,白暑的动作停住了。 他的直觉竟然没有出错,地下真的藏着东西。 短暂的怔愣之后,他的动作更快了几分,很快就将碰到的东西整个挖了出来,从坑底推上了地面。 爬出自己挖的大坑,白暑抖了抖身上的土,用妖力清理自己,迅速地恢复了干干净净的模样。 他将目光挪向自己刚刚挖出来的东西。在看清其完整面目的一瞬间便感觉胸口猛地一痛,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悲伤与委屈席卷而来,涌上心头。 这是阿笛的日记本。 他记得清清楚楚,阿笛曾经偶尔抱着这个本子写写画画,记录他们兄弟俩生活中的某一个瞬间,每次只是一两句话,几年下来也才写了两页而已。 白暑浑身颤抖着,伸出爪爪去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那完好无损的封皮,感觉到了熟悉的力量波动。 那是阿笛设下的禁制,用来阻止这本日记被其他人的神识探知,同时也是为了保护这本日记完好无损。 没有人能够比他更清楚该怎么破解阿笛的禁制。他们兄弟俩只对彼此绝对信任,不保留任何秘密。 除了阿笛之外,能够破除这禁制的存在就只有他一个。 泪水打湿了白暑脸上的毛毛,他一边哭得呜呜咽咽,一边放出妖力,将禁制破除。 也就在禁制消除的一瞬间,他感到了剧烈的震荡,似乎周遭的一切都在被打破重塑—— 原本只有杂草的后山忽然变了个模样,涌现出许许多多方才还不存在的东西。 白暑屏住呼吸,仔细用神识查探,惊异地发现竟然周围都是一些地球上的植物。 四下打量,他的心头顿时恍然大悟,甚至忘记了哭泣。 阿笛设下的禁制原来不仅仅是针对日记本,更是针对这整个芥子空间,解除了禁制,空间才显现出了真正的模样。 这空间一定是出自阿笛的手笔。其存在的意义或许就是挽救这些地球植物。 既然能够做到这些,或许也就说明在地球灭亡的时候阿笛已经修炼得足够强大,甚至可以逃过一劫。 白暑的心跳开始变得剧烈,呼吸也急促了几分。心头忽然升起的几分希望给了他力量。 他急迫地想要看一看阿笛的最后一则日记。 刚刚将一只爪爪搭上日记的封皮,还没来得及翻开,他的身体却是猛然僵住—— 警惕心使他留了一丝神识在房间之中,如今敏锐地觉察到了爱德温似乎折返回了房间。 下一刻,白暑毫不犹豫地退出了这片空间,又重新回到了爱德温房间的床上。 有关阿笛的秘密,他绝不能叫其他人发现。 用身体压住玉镯,他迅速摆了个舒服的姿势,熟练地开始装睡。 房间门被轻轻推开,身材高大的男人无声地走进屋内,走近了床边。 爱德温的神情略有复杂,却在目光触及床上白色毛绒绒的瞬间柔软了下来。 他从来没有过像如今这样控制不住自己。 哪怕在着手处理联邦事务的时候,他都辗转反侧,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少年眼中那汪可怜巴巴的泪水,还有窝在他臂间的毛球球柔软娇小的身躯。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心中汹涌的感情与念头太过强烈,甚至肯放下手头繁忙的工作,只是为了多看对方一眼。 爱德温缓缓在床边坐下。 他想安安静静地陪伴这小家伙一会儿,偶尔也放纵自己一次。 闭眼装睡的白暑心头猛地一沉,意识到爱德温竟然想一直坐在床边盯着他,顿时开始慌了。 任是他装睡技能再娴熟,也耐不住现在心中紧张,根本维持不了太长时间,没多久恐怕就会露出破绽。 六神无主了几秒,他索性牙一咬,心一横,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张毛茸茸的小脸上写满了无辜与茫然。 他扭动了一下圆润的身体,仰头与男人对视,略微犹豫了一下便开始爬向爱德温,两只爪爪扒住对方的大腿,一头钻进了对方怀里。 与其等待被发现装睡,不如假装已经被男人惊醒。 或许是他演技的确精湛,又或许是爱德温被他的可爱冲昏了头脑,他的计划非常成功,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爱德温的目光中甚至还流露出了几分歉疚,抬手轻轻抚上了自己腿上趴着的白毛团,动作小心翼翼。 他的行为十分克制,但心头已是万般波澜起伏。 这种心痒难耐的感觉驱使着一贯冷静自持的联邦王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放肆,力度虽然依旧轻柔,但却忍不住从脊背摸到柔软的小肚子,捏了四只小爪爪,而后继续上下其手。 他全然忘记了这团白色的毛球会变成人形的事实。 在不知第几次被碰到不该碰的位置后,白暑终于狠狠地打了个哆嗦,一瞬间化成了人形,浑身瘫软地伏在男人膝头,夹紧了双腿。 14.第十四只竹鼠 浑身都没穿一件衣服的少年面色潮红,似乎正打着小小的战栗,心跳急促。 爱德温不由得呼吸一窒,一瞬间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都做了什么。 他把毛茸茸的小家伙翻来覆去地摸了几遍,却忘记了这等同于他对面前的少年动手动脚,肆意妄为。 他将少年从冰凉的地板上捞起,抱回到床上,尽可能地控制住自己的视线不乱瞟,却还是不经意间扫到了对方稍微有些兴奋的东西。 白暑又羞又怕,身体刚一挨到床,便翻了个身把脸埋了起来,不想看见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尽管已经成精许多年,可他还只是一只单纯清白的小竹鼠,从来没有在任何男人女人公鼠母鼠面前显露过如此尴尬的窘态。 这种感觉实在是陌生得让他心头发慌。 他想变回原型,把自己藏起来。 然而脑海中刚刚萌生出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实现,一只温热的大手忽然就揽上了他的腰间,把他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白暑浑身顿时一僵。 房间内的空气没有升温,但他的身体却愈发灼热。他感到自己被男人抱住了,从背后紧紧拥抱,能感受到对方胸膛中蓬勃的心跳。 不但身体不受控制,他的心头一瞬间也涌起万般复杂,更有着说不出的委屈。 他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明明是安抚的语气,却还是压不下他的羞怒不安。 “这是正常的反应,没事的。” 白暑背对着爱德温,暗自咬牙切齿,心中愤愤难平。 这个人类看上去衣冠楚楚道貌岸然,没想到竟然是个变态流氓,不仅对着原型的他动手动脚,就连化为了人形的他都不肯放过。 如今不仅对他做了过分的事,竟然还继续装出一副好人的模样来安慰他。 白暑清晰地记得阿笛曾经告诫过他,不要以为同是雄性就不会被盯上怀有非分之想。原本他还不以为然,今天竟然直接吃了个闷头大亏。 他眼角泛红,越想越气,猛地挣开爱德温的怀抱,转身随手推了对方一把,想要与对方隔得远一点。 这一推看上去轻飘飘的,仿佛没什么力气。 爱德温看清了白暑的动作,但出于心怀愧疚,根本没有躲避的意思。 他全然忘记了白暑曾经扯坏过金属腰带扣,还徒手掰碎过营养剂的包装盒,只下意识地把对方看得表里如一,都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样子。 下一刻,房间内传来了男人高大结实的身体与坚硬的地面巨大的碰撞声音。 空气都安静了。 毫无防备的爱德温就算实力强悍,也在猝不及防之下吃了个亏。 他的内心被惊愕充满,虽然来得及用手撑住地面弹身而起,不至于摔得如此彻底,但却并没有这样做,而是任由着自己的身体砸上地面。 S+级别的身体素质使他并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撞击而受伤。 他也不介意丢自己面子,用这种方式来让白暑找到一些心里安慰。 震响之后的安静房间中,他清晰地听到了身后的小家伙吸了吸鼻子,仿佛从喉咙间挤出两声呜咽,又委屈又叫人心疼。 这两声呜咽催促着他将身体从地上撑起,迅速站直身体,扯平了衣服上的褶皱,转身去看白暑的情况。 战无不胜的联邦王第一次如此没有原则。被人打倒在地后非但没有给予更强劲的还击,反而还重新凑了过去。 他看到了白暑委屈又恼火的小脸,潮红还未褪去,连带着肉肉的耳珠也红得发烫,让他心头欲念汹涌,抬手想去摸摸对方的头。 手刚抬起一半,又缓缓收了回去。 爱德温深深地呼吸数次,强迫自己头脑冷静一些。 他今天实在是不大对劲。 方才他的行为明显已经惹恼了小家伙。对方如今那副又凶又可怜的模样,盯着他的眼神气势汹汹又带着愤恨,看上去几乎要扑过来咬他。 这不是他平日里会做出来的事情。作为联邦王,他在任何人眼中都是个英明而值得信赖的存在,但如今他的形象在白暑这里显然已经变得不太妙。 这怨不得其他,他的的确确鬼使神差地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情,欺负了这个哪里都软的小家伙。 而时至今日,他也终于意识到了母亲总是说他情商不足,究竟不足在了哪里—— 他本想哄一哄对方,却起到了反效果。这几乎是他几十年生命中做过的最失败的事情。 爱德温沉默地与炸毛的白暑无声对视,几次三番想要开口挽回一下局面,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身体与头脑都在对峙中慢慢冷静下来,白暑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圆眼,愤怒的表情渐渐收敛了许多。 他决定暂时收回自己白天给爱德温贴的“好人”的标签,除非对方以后再也不对他做这种事情。 现在对方摸了他,他也推了对方一个跟头,勉强算是扯平了,这件事就此翻篇揭过,他不会再和爱德温计较。 作为一只好脾气的竹鼠,他一向善于原谅。绝不是因为他如今无家可归,又收了爱德温母亲的礼物,拿人手软,不便于立刻翻脸。 这种相顾无言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爱德温便叹息一声,向后退开几步。 他看上去依然冷静沉稳,却几乎是落荒而逃,只留下一句声音沙哑的“我去给你拿衣服。” 男人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房间里,压迫感顿时随之减轻。 白暑跪坐在床上,低头看了看自己两腿之间已经消退的兴奋,又一汪委屈的眼泪涌上了眼眶,勉强憋着没有哭出来。 他好想家,好想阿笛。刚刚穿越的第一天就被人按着揉搓欺负,要是有阿笛在,阿笛一定会保护他,不会让他落得这么狼狈。 丧气的垂着头呆坐了好一会儿,白暑从床上捡起玉镯套上自己腕间,缓缓摩挲着那冰凉圆润的表面,内心复杂无比。 良久,他终于收拾好了情绪,抹净了脸上的湿润痕迹,面色冷静下来。 没有阿笛在身边,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胆小畏缩下去。 他首先要变成像哥哥一样强大的竹鼠,然后才有可能找到阿笛。 白暑攥紧了两只肉乎乎的小拳头,如此下定了决心,抬起头却一眼看见爱德温正推门进来。 他愣了一下,听到男人开口,语气严肃不容置疑。 “我们现在去鉴定你的体质和精神力,并且需要你配合描述一下自己的身份经历,在联邦系统做一个登记。” 闻言一瞬间,白暑顿时瞳孔微缩,屏住了呼吸。 人类这些复杂的身份认证居然千年都不曾改变。 还在地球的时候,妖精们想要融入人类社会就十分困难,如今他穿越了,竟然还要面对这种排查。 15.第十五只竹鼠 慌张感充斥着他的心头,但旋即他又猛然间想到一个之前曾经想起过,但是后来一直被他忽略的问题—— 爱德温明明是一个人类,见到身为妖精的他却不会感到惊愕。 地球上的人类若是见到妖精化形,一定会又惊又怕,可是他在爱德温面前来来回回变了几次,也没见男人流露出什么惊惧的神情,甚至还十分放肆地摸他抱他。 白暑顿住了一切动作,盯着朝自己一步步走近的爱德温,心跳剧烈。 难道地球灭亡的时候妖精不仅活了下来,还正式跻身进入到了人类社会?他并不是唯一一只妖精?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做不到仔细思考,便急促地向前窜了两步,爬下床去抓住了男人的衣袖。 “我的身份可以被登记?”他一双圆眼亮晶晶的。 妖精的身份在地球是绝对不被承认的,不可能登记进入人类的系统之中。 既然爱德温说他可以被登记,那么他就绝不是唯一的异类。 衣袖被紧紧抓住,力气大得几乎能将结实的料子扯碎。爱德温望着看上去根本没使什么劲的白暑,面色沉静不变,眼底闪过了一丝复杂。 他从空间纽中取出方才差人送来的衣服,一边耐心仔细地给白暑穿在身上,一边开口解释。 “联邦有许多外来人口,各种星球的种族皆有,并非只有本土公民。” “你是第一个能够变幻形态的外星系来访者,所以联邦需要严谨地确认你的身份。” 只要这小家伙不是一个星际间谍,联邦就随时为他敞开,任他定居。 爱德温从没有过这样强烈的愿望。他希望这个小家伙千万不要是一个间谍。 听闻这个答案,白暑愣了一下,手缓缓松开,眼底的光亮黯淡下去。 外星系种族? 他才不是什么外星系种族。他是从地球来的竹鼠精。 这实在是一场空欢喜。 不但妖精伙伴们依然生死未卜,就连他也重新陷入了被检查盘问的危机之中。 他一时间回不了神,面色呆滞地被男人牵着,跟在男人身后亦步亦趋地出了门,再一次坐上了飞行器。 直到飞行器启动升起,他才猛然抬起头,恰好撞上爱德温关切的眼神,眼底顿时蒙上了一层半真半假的雾气。 一半是真的委屈伤心,一半则是他硬挤出来的泪意。 短暂的相处已经让他判断出了男人会对他的眼泪心软。尽管他刚刚发过誓,不做一只软弱的竹鼠,但此时也不得不示弱装可怜。 他的妖精身份不能这样被动地曝光。 比起在审问之下吐露实情,一切被公之于众,他更宁愿现在就主动抱紧爱德温的大腿,将真相坦诚相告,祈求对方为自己守口如瓶。 虽然这个男人总是凶他,还是个动手动脚的流氓,但“联邦王”的身份听上去就十分高高在上。 抱大腿,就要抱最粗的那一条。这是白暑的鼠生信条。 爱德温能敏锐地觉察到自从自己回答了问题之后,白暑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下去。 坐上飞行器,安置好对方,他便低下头想要看看小家伙到底怎么了,却在一瞬间瞧见了对方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那一双朦胧的泪眼,软嫩脸颊上若有若无的湿痕,如有诉求般的目光,无一不在他的心脏,让他呼吸都放得小心翼翼了几分。 难道小家伙还在与他生气?因为他刚刚摸毛摸得太过放肆,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 刚刚开始反思自己,他就听见白暑开口,那声音本就带着奶气,如今又夹杂了鼻音,更是牵动他的每一根神经,激起他的保护欲。 “联邦除了地球人……人类的后代,还有其他动物吗?” 这个问题乍一听有些没头没脑,但爱德温联想能力惊人,一瞬间想起白暑毛茸茸的模样,似乎和资料记载中古地球许多动物拥有的毛皮一样。 小家伙大约是想要找和自己一样毛茸茸的种族做同伴。 爱德温如此猜测。 这样的念头一经生出,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片刻的嫉妒。尽管他没有毛茸茸的毛皮,但是他拥有全联邦公认的强壮和英俊,他有线条流畅的肌肉,高大的身材,还有双S+的天赋与实力。 他的优点也很多。他能替代那些古地球的动物做白暑的同伴。 更何况联邦本就已经没有古地球动物存在。 爱德温眸光微黯,声音低沉。 “起初有一部分生物与人类一起逃离古地球,但在之后数千年的战乱之中没能得到妥善保护,如今绝大多数都已经灭绝。” “还保存至今的就只有一些植物和菌种,没有动物。” 这偌大联邦,除了外星系来访者,几乎就只剩下人类一个孤单的种族。 将要说的话说完,看着白暑依然泪眼汪汪的模样,爱德温下意识地抬手想要囫囵揉搓一把小家伙的头作为安抚。 一只手刚刚抬起到一半,就被对方主动搂住,触碰到那双手臂上的软肉,一贯冷静的联邦王又是一阵呼吸加速。 “……我可不可以不去登记?” 正是恍惚之间,他听见白暑再度开口,声音中充满了恳求,让他几乎心一软直接就要答应下来。 在即将点头的前一刻,他的动作才忽然顿住,眸光冷肃了几分。 “怎么了?” 越是不肯去检查登记,越是说明存在问题。这小家伙难道真的是个星际间谍? 于私心而言,爱德温实在不太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的目光凝重地望着白暑圆润纯真的一张小脸,看见对方支支吾吾,眼神左躲右藏,心头越发沉重。 这样的对峙持续良久,终于在白暑面色涨红着结结巴巴的解释之下被打破。 “我,我不是外星系生物,我是从地球来的……” “我被雷劈到了这里,什么都不知道,要是被检查出来的话……我,我会被解剖的。” 阿笛告诉过他,暴露了身份的妖精会被人类解剖研究,哪怕他们妖精的妖力强大,也挨不住人类的无孔不入。 他无条件信任阿笛的每一句话。 闻言,爱德温的眉心狠狠地皱了一下,眉头连带着心脏都一并拧了起来。 古地球生物掉入时空缝隙?被发现会被解剖? 先不论这小家伙所言是真是假,单单是解剖这种不符合联邦法律的研究方式从对方口中说出,就让他心头震动。 稍微想象一下白暑无助地被绑起来任人宰割的场面,爱德温的心头都升起一股无名之火,灼烧得他四肢百骸都疼。 16.第十六只竹鼠 他面色严肃,与白暑对视良久,盯着那双清亮的眼睛,从中只能看到些许惊惶,但并不像是说谎。 曾经他以为自己是个绝对公正的联邦王,感情内敛,没有私心,如今面对着对方的眼泪,他终于体会到了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 爱德温微微别开了视线,陷入了沉默。薄唇紧抿,眸色深沉,掩盖住了藏在其中的复杂与纠结。 他当然想要相信白暑的话,排除对方是星际间谍的嫌疑。 但既然站在高处,身为联邦最高统治者,他必须对整个联邦负责,绝不能为了一己私情去放松警惕。 时空裂缝这种东西究竟是否存在,至今还没得到证实。就这一点来看,白暑所说的话根本没有理论能够支撑它成立。 沉吟良久,爱德温缓缓从白暑怀中抽出了自己的手臂,搭上了对方圆润的肩头。 “我们去做一个身体检查,只是一个体质和精神力方面的鉴定,不会有危险。” 感觉到手下触摸到的肩膀依然有些微微颤抖,爱德温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又补充了一句,语气严肃认真。 “你的身份我会亲自判断,不会让别人参与干涉,更不会把你送去解剖。” 联邦崇尚强大的力量,也崇尚秩序与和平。活体解剖这种事情已经不被允许,消失在了联邦的科研手段之中。 无论这小家伙是什么身份,他都不会允许这样残忍的事情发生在对方身上。哪怕对方是敌非友,也充其量是被限制自由,由联邦特定组织监管,不会伤及性命。 得到了这一句承诺,白暑才仿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悄悄地呼了一口气,抬手抹了抹眼睛,囫囵地抹去酝酿出来的泪水。 对于爱德温的话,他其实依然将信将疑。毕竟有些人类习惯说一套做一套,妖精里也不乏这样的存在。但眼下他已被带到半途之中,心中存疑也别无他法,只能等待一会儿正式检查时再见机行事。 位于联邦中心星的联邦研究院是一个全年全天都没有休息时间的存在,众多研究人员轮班倒换,昼夜工作不休。 尽管联邦人类的体质与精神力都与古地球先祖有着天壤之别,但数千年来,人类最强大的地方永远都是创造力。 对于人类而言,研究是不能休止的发展源泉。 被爱德温抱下飞行器的白暑已经抹干了眼泪,没有试图挣扎,而是沉默着悄悄观察这陌生的地方。 他十分小心谨慎,没有贸然放出神识与妖力,只用最基础的五感去探查四周的一切。抱着他的男人身材比他不知要高大多少,与他自己站立在地时的视角截然不同,能让他捕捉到更多信息。 白暑一路都在暗暗警惕着,发现这里每一个见到他们的人都会向爱德温行礼。这说明爱德温的身份的确很高。 只是这些人行过了礼,再次抬起头时看向他们的目光都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这种复杂的目光盯得白暑浑身不自在,忍不住抬手在自己身上和脸上摸了摸,也没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他的化形明明很成功,旁人应该看不出他是一只妖精才对,怎么这些人看着他的眼神那么奇怪,就好像他是一个怪物一样。 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他低头看了看爱德温脸上的表情,什么都没能看出来,只捕捉到了一片淡淡,心头便不可避免地浮现出一丝慌乱。 这男人看上去虽然比较正直靠谱,但也并非没有临阵变卦的可能。若是真的如此,他方才不但白白浪费了眼泪,还被牵着鼻子走了一路。 白暑不由得悄然攥住了拳头,浑身都紧崩了起来。 他甚至已经在心底暗暗估量着自己打翻在场的所有人,逃出这里的可能性。 爱德温面色在踏入公众视野的瞬间就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淡严肃。 他向每一个经过自己身边的人微微点头致意,单手稳稳地抱着白暑柔软的身躯,臂上的肌肉崩出好看而流畅的线条。 对于为何这些人望着自己的眼神那样古怪,他半点原因也琢磨不透。 他也没有将这些没有影响的事情放在心上,径直来到了专门为他做检查鉴定的房间,临进门之前还不忘安抚一下怀里浑身都紧张得绷紧的小家伙。 “这里很安全,我会一直在你附近。” 没有经验也不善于安慰人的联邦王动作别扭地在白暑脊背上轻轻摩挲,语气尽可能地放得温柔。 他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再也不敢冷硬地对待这敏感的小家伙,无法忘记对方泪眼朦胧的控诉模样。 白暑的紧张却没有得到丝毫缓解,几乎要将“警惕”二字写在脸上。 他如临大敌地看着金属门自动打开,房间内的仪器他一个也不认识,冰冰冷冷的模样简直和解剖室没什么区别,叫他更是头皮发麻,浑身寒毛直竖。 房间内没有人,但很快便来了两个,一男一女,都是中年模样,见到爱德温便一同行礼,而后两道目光都悄悄地瞄向了白暑,让他下意识地往爱德温的怀抱中缩了缩。 紧贴着他的那片结实的胸膛震动了几下,同时他听到爱德温对进门的二人说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而后便将他放了下来,扶他双脚站稳在地,才松开双手。 没了可供依靠的怀抱,白暑心头更慌了。他盯着向他一步步走近的两个陌生人类,几乎想要用妖力击飞对方,然后夺门而逃。 “他对我们太警惕了,王。” 没迈出两步,女研究员便抬手拉住了身边的男研究员,对爱德温说道。 身为一个女性,她到底是要比男人敏感一些。面前的小家伙看上去虽然安静,但她能觉察到他的紧张。 “想要给他做鉴定,恐怕需要您的协助才能顺利完成。” 闻言,爱德温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只存留了极短暂的一瞬,没有被任何人捕捉。 他点头应下,按着女研究员提供的指示牵起白暑的手,语气温和,声音中带着旁人信任的力量。 “我们来检测一下你的体质和精神力,不用害怕,不会有危险。” 他拉着白暑,把迈不动步子的小家伙一点点带到机器近前,略微俯身将对方抱进了机器舱内。 想要松开手的瞬间,他却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大力袭来,怀中的人像是在他的手臂与肩头落了锁,紧紧缠住了他,不肯松开。 爱德温眸光一凛,反应迅速地稳住了身形,单手托住对方的腿根,另一只手抚上缠在自己脖颈处的柔软手臂,力道不轻不重地捏了捏。 这软绵绵的皮肉摸起来几乎能和联邦的新生儿媲美,完全看不出其中竟然藏了这样强悍的爆发力量。 他面上不露声色,气息依然平稳,仿佛并没有受到意外状况的影响,抬手缓缓抚摸白暑的后背,声音低沉。 “想要我陪你一起检查也可以。” 一边说着,他一边动作温柔地挣开了白暑的手臂,顺势将白暑重新抱起,自己也向前跨了一步进入仪器。 白暑全然没有料到爱德温竟然能够如此轻松地挣脱开自己的舒服,尽管他也没有用上全力,但绝不是人类能够抵抗的力量。 他知道这个男人很强,但没有想到竟然强悍至此,轻而易举地就做到了这一切,面上依然平静无波。 原本他只是想赖在爱德温身上不下去,借此逃避检查。可这个目的似乎被对方看穿,居然选择了和他一起进入这冷冰冰又没有安全感的仪器之中。 白暑迟疑了,手臂上的力气微微放松,犹豫着放开了爱德温。 有了一个体温高热的男人站在身边,机器仿佛也显得不那么冰冷得难以让他接受。 最重要的是,他原本并不完全相信对方,始终担心这陌生的仪器会伤害到他,但既然爱德温如今与他一同进入,这个可能性就降得极低。 站在房间内的两个研究员已经彻底陷入了呆滞,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读到了茫然与惊愕。 作为与爱德温合作多年的专属检查研究员,他们二人曾经无数次与这位联邦王打交道,对于这位年纪不大的第二任联邦王,他们的印象只有“冷静”,“严肃”,“果决”,“强大”,诸如此类。 今日这样小心翼翼又极尽温柔的爱德温,在他们看来几乎像是精神力出现了紊乱,影响了脑部神经,才会错乱得如此彻底。 但在面对着他们的时候,联邦王又恢复了一贯熟悉的模样,言语简短,不容置疑。 “我与他一起检测,他的检测报告也按最高级别保密。” 联邦所有的检测仪器都可以多人同时使用,但身为联邦王的爱德温还是第一次与人共用。 爱德温捏了捏白暑肉乎乎的柔软手心,确认对方心头的惊惧已经打消得差不多了,才试探着松开了手,递给研究员一个示意的眼神。 两个研究员到底是素质极高的人才,尽管心头依然揣着十足的震惊,却很快就回过神来,进入了工作状态。 被启动的机器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白暑却一瞬间感到眼前景象一变,前一秒还是房间,下一刻就变成了一处陌生的荒漠。 环顾四周,空无一人,没有爱德温。 他的心跳顿时加快,面色微微涨红,胸口生出不知名的感觉,又惊又怒,伴随着被欺骗和抛弃的委屈。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不知道。 左右徘徊许久,似乎依旧在原地打转,找不到出路。 但也就在这似乎毫无用处的徘徊之中,他的心情冷静下来,定住了脚步。 不需要回头,他也知道自己身后正在有危险的东西袭来,但他并没有迎战之意,反而一动不动。 这地方看似毫无破绽,但却满是突破点。 白暑圆润的小脸上第一次显露出了不一样的神情,神识释放,向四周扩散开来。 区区低等幻境就想要困住他,绝不可能。 在身后黄沙的獠牙将要触碰到他把他吞噬的前一刻,一切都崩塌得支离破碎,又恢复了房间的原样。 一瞬间,坐在仪器另一输出端口附近的两个研究员盯着面前的光屏,几乎同时从座位上弹起,对视一眼,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他们一个扭头望向白暑,一个操作仪器,一个不停地摇着头,一个口中喃喃自语。 “S+……这是S+级的精神力……!” 17.第十七只竹鼠 放眼整个联邦,精神力S+级的只有爱德温一人。就连S级都是凤毛麟角之辈,只手可数。 两个研究员进行了严谨的核算检查,再三确认真的不是机器出了故障—— 这个被联邦王亲自带来检查的陌生少年,的的确确是S+级别的精神力,爆发力惊人。 这场全息模拟的检测还没有正式开始就已经宣告结束,他们甚至只得到了精神力的数据,对被测者的体质依然丝毫不知。 二人急促的呼吸在静谧的实验室内显得无比清晰。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就连联邦王爱德温第一次使用这个机器测试时都与系统设置的对手缠斗了十余分钟,最终才突破了模拟影像的束缚。 而这个少年却在与对手交手之前便从系统创造出的全息空间中挣脱了出来,且能与他们冷静对视,看上去面色如常,游刃有余。 能够做到这一点,就说明他的精神力不在爱德温之下,甚至熟练度还要强于爱德温。 空气静默了两分钟左右,仪器内的爱德温也回归了现实,一眼瞧见正呆呆望向自己这边的两个研究员,眉头不禁微微地地皱了一下。 他偏过头去看身边的白暑,发现白暑也正在看他,一张小脸上神色无辜,情绪明显较之方才要镇定许多。 望着这样的白暑,爱德温的心里一瞬间就做出了判断—— 这个小家伙,绝对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 检测仪器虽然不会给人带来伤害,但全息模拟出来的对战系统会使许多第一次进行测验人心有余悸。 更何况白暑那么胆小爱哭。 仪器的门被自动打开。爱德温收敛了目光,向白暑伸出一只手。 低头看着男人比自己大上几圈的手,白暑略微迟疑了一下,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他被爱德温牵着走出仪器,整只手被包裹住,传来男人高热的温度。 爱德温和等候在机器旁的两人交流了几句,他依然半点也听不懂,心头有一些郁闷,坚定了要努力学习新语言的决心。 他学习新东西一向很快,大家总是夸他是一只聪明的竹鼠。 只有掌握了这里的语言,他才能不被蒙在鼓里,只凭爱德温的一面之词和自己的凭空猜测去判断问题。 爱德温面色严肃,直视着两个已经话都说不利索的研究员,从他们的断断续续的语言中总结出了检查结果—— 白暑的精神力与他一样,都是S+级别,在运用熟练度方面甚至比他还要高上许多。 尽管心中已经有所预料,这样的答案还是让爱德温陷入了沉默的思索。 他想起了白暑在飞行器上对他泪眼朦胧的解释,自称是从古地球意外来到联邦的生物。 联邦的资料记载或许并不完整,但若是这样一个强大而心智与人类也没有差距的种族真的曾经存在于古地球上,经历了数千年的浩劫与磨难,最终存活下来并成为联邦主宰的怎么也不应当是人类。 毕竟在史料记载中的古地球人类都是体质羸弱,精神力也尚未得到开发的存在。 爱德温掩藏住了眼底复杂的神色。 “他的体质要怎么检测?” 这种被联邦最广泛应用从未出现过差错的仪器显然不能够判断出白暑的体质数据,必须换个方式才行。 两个研究员虽然头脑依旧沉浸在震惊之中,但面对着联邦王的问题不敢怠慢,对视了一眼,由女研究员开口回答。 “虚拟战斗是最好的方式,但他的精神力太强,会对结果造成很大干扰……” 停顿了一下,女研究员试探地看了看爱德温的面色,犹豫着继续说下去。 “既然这样,只有进行实战才能准确地获得他体质的各项数据。” 战斗是唯一一种能够清晰展现受测者全部体质信息的方式。 闻言,爱德温却是下意识地抓紧了白暑软乎乎的小手,眉心拧了起来。 但凡是实战,无论双方是不是都遵从点到为止,都有受伤的可能。 他不能让白暑用这种方式测试。 不单单是因为他答应过对方检查不会有危险,同样也是他内心深处的某种陌生情感在作祟。 无论如何,他都不一样白暑陷入受伤的危险。 他的保护欲在这小家伙的身上被完完全全地激发了出来,尽管对方其实并不弱小,身份也尚不明确。但见过了对方泪眼汪汪的模样,那落至脸颊的泪水像是一整颗砸在了他的心上,让他陡然萌生出从没有过的一种感觉。 天色已经晚暗。 爱德温到底还是摇头拒绝了研究员的提议,只吩咐将白暑的精神力检测结果严格保密,封存在最高级别的档案里,而后便带着白暑离开。 至于体质,不精确检测也罢。 感受过几次白暑那与外貌严重不相符的力量,爱德温心中多多少少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 这小家伙的综合实力放在联邦之中,绝对算得上是顶尖。 爱德温甚至不确信自己能否战胜对方。这让他心头感到有些复杂,说不出是该喜还是该忧。 这样的结果也让他无法相信白暑的说辞。 坐在飞行器上,他用余光瞄着身边心情看上去依然不怎么愉快的小家伙,抿了抿唇,冷不防开口问了一句,“你是古地球的什么物种?” 正低头琢磨着找机会翻看阿笛日记的白暑被问得一愣,刚想要张口回答,又听到了下一句。 “联邦记载中的古地球生物没有像你一样会变换两种形态的。” 到了嘴边的“竹鼠”二字又咽了下去,白暑不由得面色一僵,偷偷瞄了一眼爱德温,正对上男人严肃的眼神,更是心虚。 普通竹鼠当然不会化形,他是一只竹鼠精。 犹豫着支支吾吾了半晌,他终于放弃了挣扎,试探着开口。 “那联邦的记载中……有没有提到过妖精?” 古地球的人类对妖精充满恶意,一方面是因为种族不同,另一方面是因为妖精们强大的妖力让人类忌惮。普通人类就算面对着同种族的修仙者,也是一样的又敬畏又不信任,搞不好就会给一些修仙者冠上莫须有的罪名。 如今已是千年以后,既然身为联邦王的爱德温都是一个修仙者,那么他妖精的身份或许也不会使他丧命。 又一次被白暑的问题触及了知识盲区,爱德温询问光脑助手,也没能得到答案。 他眼底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与白暑对视。 “没有。” 下一秒,他就听见小家伙的肚子又叫了起来,看见白暑抬手捂住了肚子,肉肉的小脸上泛出羞红。 “我好饿……” 话题一瞬间被扯开,白暑的声音听上去弱弱的。 “联邦有没有竹子……我是一只修炼成妖精的竹鼠,我……我想吃竹子。” 爱德温微微一怔。 光脑助手迅速给出了资料反馈,传输给了他,让他看到了“竹鼠”的名词解释及描述,甚至还有几张图片。 他的面色没有太大变化,内心却是惊涛骇浪一片。 他开始有点相信这个小家伙了。 “竹鼠”这种古地球生物的模样,与白暑的样子完全吻合,虽然存留下来的图片资料都是黑色毛皮的,但文字描述中的确有白色毛皮的竹鼠存在。 盯着白暑看了数秒,爱德温才堪堪回过神来。 “联邦有竹子,你想吃?” 看见白暑双眼放光地点头,爱德温不由得皱了皱眉,脑海中浮现出联邦古地球遗产保护院里那一株名为“竹子”的古地球植物的模样,被精心饲养多年却根本不肯生长,还会凶残攻击饲养人。 体质B+以下的人甚至根本扛不住那植物的攻击。 他有些犹豫,又向白暑确认了一遍。 “你真的想吃那种东西?营养剂不合你的胃口吗?” 18.第十八只竹鼠 他已经特地嘱咐了手下选择了联邦儿童最喜欢的口味,怕的就是不合白暑的胃口。 联邦中的成年人大多很少对营养剂味道有要求,只是简单果腹。爱德温更是其中的代表性人物。 他甚至不知道营养剂都有哪些口味,只能按照联邦中最挑嘴的儿童的偏好来为白暑选择营养剂。 不曾想到如今白暑却向他提出了想要吃竹子的愿望。 看着面前一张白嫩小脸上认真的神色与眼眸中憧憬的光亮,爱德温说不出拒绝的话,但也不知道该不该答应这个听上去异常恐怖的请求。 沉默半晌,他到底还是点了点头,语气中夹杂着忧虑与无奈。 “我先带你过去看看,你再决定要不要吃。” 虽然对于小家伙的强悍实力他心中已经有数,但他依然无法想象对方与那凶残的植物斗作一团的场面,更不能理解白暑要怎么吃掉那比许多金属材料还要坚硬的东西。 光脑传递来的信息告诉他,古地球上的竹鼠的确是以竹子为食的生物。 爱德温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联邦的某些资料记载得很模糊,他单知道联邦存有的古地球植物经过了变异,与古地球的竹子不同,却不太清楚二者之间究竟有多大的差距。 他确信白暑一定是有将竹子作为食物的实力的,无论是古地球的竹子还是古地球遗产保护院中的那一株变异物种。 只是既然白暑明明可以用营养液果腹,为什么偏偏要耗费力气去吃那种可怕的东西? 爱德温实在感到难以理解。 比起气氛冰冷严肃的联邦研究院,联邦古地球遗产保护院要显得温暖许多。 被爱德温带入内部,白暑一边走一边悄悄地打量着左右四周。 一踏入这里的瞬间,他就明显感觉到了几缕奇异的波动,像是他的妖精同类,但又有所区别,是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特殊波动。 他包子一样圆润可爱的小脸上挂上了凝重的表情,非常谨慎地掩藏好了自己的神识,确保不会被发现。 爱德温牵紧了白暑的一只手,径直找到当下正在值班的最高负责人,简略地说明了来意。 闻言,原本毕恭毕敬的负责人却是顿时脸色大变,猛然抬起头与爱德温对视了数秒,不敢确信联邦王说出了什么惊人的话。 他张了半天嘴,才能发出声音说出话来,听上去有些颤抖。 “那是最高保护级别的古地球遗产,整个联邦也就只有一株……您,您确定要强行取其一部分组织?” “以我们现如今的技术……恐怕不能保证它不会因此死去……” 剩下的话噎在口中,负责人没有把它说出来,希望爱德温能够自己意识到,从而改变这个荒唐的想法。 古地球存留至今的生物种类本就只手可数,竹子更是其中最稀有的一种。联邦无数研究者绞尽脑汁这么多年,也没能弄清楚其正确的培育方式。 任凭他们招数用尽,再怎么努力,它还是保持着一成不变的模样,不肯生长。他们也曾试着用过技术手段培育新植株,但每次都无法成活。 这样的一株珍贵植物若是因爱德温的要求而死去,哪怕爱德温一直以来都是一位英明强大的王,联邦民众也难免会对此存有微词。 面对着情绪激动的负责人,爱德温的面色没什么变化,语气平淡。 “先带我去确认一下。” 古地球遗产到底有多么珍贵,他心中当然清楚,但自己身边的小家伙也同样珍贵,他不忍心直接驳回对方的要求。 负责人心中叹息。他无法拒绝联邦王,纵使心中有一万个迟疑,却还是不得不走在前面带路。 这些活的古地球遗产生物被保存在最核心最机密的位置,普通人无法见到它们。 悄悄地瞄了几眼联邦王身边陌生而沉默的少年,负责人下意识地在心底暗自揣测对方的身份,一路上都在苦苦思索,却得不到答案。 联邦王突然前来,直接就向他表明可能需要取一部分植物组织,这一切如此猝不及防,一定与其身边身份不明的少年脱不开干系。 如此想着,负责人又忍不住多看了白暑几眼,最终心跳加快,脸色涨红,有些狼狈地撇开视线。 尽管一直以来他都很敬重联邦王,但如今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色令智昏。一向独来独往的联邦王被可爱的小恋人迷住,失去了原则和判断力,无条件地实现对方的心愿。 若是换做是他拥有这样一个可爱的恋人,他恐怕也会失去理智。 白暑觉察到自己被偷看了许多次,但已经见怪不怪,没有了太大的反应。 包括爱德温在内,他在这里见过的所有人类都喜欢看他,虽然表情各异,目光却都灼热得让他无法忽视。 他不知道这些人类都是怎么回事,也学会了不去在意。 他只一心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能感觉到自己距离那奇异波动的源头越来越近。 经过无数道审核确认,来到一片开阔的房间,白暑呼吸微微一窒,目光猛然捕捉到一抹熟悉的绿色,同时感受到了一股极为强烈的波动,从那株孤零零的竹子向他的方向猛然袭来。 白暑瞳孔顿时骤缩,浑身紧绷,但并非是由于感到紧张警惕。 事实上,他清楚那袭来的波动虽然迅猛,却并无恶意,藏在其中的不是尖锐的攻击性,而是兴奋与激动的情绪。 感受到这种雀跃从面前的竹子向自己传递而来,一瞬间他的心头巨震,惊愕无比—— 这哪里是普通的竹子,分明是一个竹子精! 然而很快,他的头脑就重新冷静了下来,收敛了神色,觉察出了微妙的不对之处。 这并不是真正成熟的竹子精,而是刚刚开蒙一点灵智的竹子,距离成精恐怕还需要一点时间。 他缓缓朝着对方走近,想要凑近一些,却没走两步就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住,扭头去看爱德温,目光中带着一丝茫然与求助。 负责人也把目光投向联邦王,走到控制房间装置的机器旁,等待爱德温的指示。 房间安静一片,爱德温沉吟了数秒。 白暑身上的秘密不能被旁人知道,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斟酌了语言,想要让负责人先行离开,而后再解除屏障,以免负责人知道太多。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屏障内那株原本沉寂安静的植物却猛然暴动起来—— 与以往每一次有限的攻击范围相比,这一次的暴动前所未有的强烈。小小一棵的竹子茎节发疯一般抽长,伴随着隆隆巨响,狠厉地抽击在阻隔了自己与白暑碰面的屏障上。 结构结实的房间似乎都为之一震,让站立在地面的人感受到那强悍的力量。 从未见过这个阵仗的负责人满眼流露出惊恐的神色,手下一抖,竟然碰到了一旁的控制键。 趴在屏障上的白暑猝不及防地失去了支撑,向前扑去—— 目睹这一切的爱德温心跳都如同停滞了一拍,身体先于意识行动,去抓白暑的手。 他的速度很快,但竹子的速度也不慢。 竹子占据了自身长度的优势,与白暑的距离本就接近,白暑刚一跌向它,它便立即止住攻击行为,顺势将白暑捞向自己,叶条的摆动看上去无比兴奋雀跃。 爱德温抓了个空,眸光骤然变冷,周身气势森寒。 19.第十九只竹鼠 疯长的竹子长长一根,气势惊人。见识过这种生物恐怖攻击力的负责人脸色惨白一片,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大事故冲击得手足无措。 应急装置被自动触发,短暂地时间之内,武装戒备的几队守卫就赶到,一众人等面对着一株孤零零的植物,却是个个如临大敌。 他们不能伤害这株祖宗一样的古地球遗产,却要解决眼下的困境。 爱德温余光瞥见了鱼贯而入的人群,抬手便止住了所有人的动作。 一些人这才注意到联邦王竟然在此,不由得纷纷松了一口气,顺着对方的指示向后退了出去。 联邦王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哪怕他们所有人加起来,也抵不过联邦王亲自出手。 爱德温如此高大而值得信任的形象是一点一点树立起来的,深深植根在联邦民众的心头。 待他凭借着威信迅速遣散了众人,示意负责人也随之一起离开,房间内没有了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突然发疯的竹子也渐渐安静了下来,重新恢复了笔直沉寂的模样。 爱德温的神情凛冽,一步步走近了对方。 他的目光全部放在白暑的身上,从那裸露在外的白嫩皮肤上没有看到伤痕,一颗心稍微放下了一点,但同时又有所疑惑。 他知道白暑体质不一般,但就算是S+级的体质,被那恐怖的植物抽上一下,也会至少落下红痕。 如今白暑的皮肤依然温软白净,显然是那竹子对他并没有攻击性,甚至称得上温柔。这着实称得上是特殊待遇。 爱德温又走近了几步,敏锐地感觉到竹子似乎又有动静,像是在警告他不要继续靠近,便知趣地停住了脚步,向背对着他的白暑提出疑问。 “它就是你的食物吗?” 既然是食物,这凶残的植物怎么会对待小家伙如此温柔? 爱德温感到费解,盯着白暑的背影,只觉得这软乎乎看上去纯真天然的小家伙身上藏着数不清的秘密。 破天荒地,白暑没有应声回头看向爱德温,只是点点头默认,而后蹲了下去,抬手摸上了竹子底部的茎节。 与这植物真正打个照面,有了实际接触,他完全确认了自己先前的猜测。 这株顽强存活至今的竹子,是正走在成精路上的半成品,马上就要踏入妖精的行列。 他摸了摸对方,能感受到传递来的一阵阵欢欣雀跃的情绪,一时间心中也是颇为触动。 “它是竹子,是我的食物,但我不能吃它,我要好好保护它。” 转过头仰脸看向爱德温,白暑包子一样的小圆脸上满是认真的神色。 一株即将成精的竹子,对他而言就不再是食物,而是未来的伙伴。 在这孤独的联邦,他实在是太想要拥有一个同类了,漂泊无依的灵魂仿佛终于有了依靠,扎了根。 白暑一边对爱德温说着,身后的竹子一边摇晃了几下,仿佛在无声地附和。 绿色的植株此时此刻看上去快乐极了,恨不得能离开这片扎根的实验室,跟着白暑远走高飞。 任是每一个知晓这祖宗有多么凶残的联邦人看见此情此景,恐怕都会怀疑人生。 爱德温垂眸凝视着白暑的眼睛,点了点头。 虽然情况和他想象之中出入很大,但结果是一致的。 只要白暑决定不吃这株珍贵的古地球遗产,一切就得到了解决。 他试探着向前迈出一步,看到竹子警惕地微微动了动,但没有对他做出攻击行为,便又继续走近了白暑。 白暑瞧见爱德温的动作,也原地站起身来,起身的一瞬间眼神似乎有些飘忽,一只手悄悄背向身后,用手腕上的玉镯贴了一下碧绿的竹节。 趁着爱德温走到近前的前一刻,他又悄悄收回了手,装作无事发生。 爱德温没有注意到白暑的小动作,只向对方伸出自己的手臂。 “你不是饿了?我们回去。给你买了新口味的营养剂。” 顿了一下,他的目光又盯向绿色的植株,再度开口时语气中多了些许安抚的意味。 “想看它的话,我们可以经常过来。” 他虽然没有切身体会,却能尽量体谅白暑的心情。只是尽管他身为联邦王,也没有将古地球遗产据为己有带回住处的权利,只能承诺多带对方来看一看。 白暑闻言垂眸,乖乖巧巧地点头,藏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异色。 他允许爱德温牵住自己的手,带着自己离开。 候在外面的负责人已经紧张担忧得被冷汗将浑身浸透,左右徘徊,见门开了立刻迎上去,一眼瞧见毫发无损的白暑,目光显露出十足的惊愕,又上下打量了几遍。 爱德温没来由地因这放肆的目光而感到有些不悦,沉声开口,语气严肃。 “我已经重新打开了屏障,现在里面没有危险了。” 负责人迅速地回过神来,收回了视线,向爱德温行了一礼,而后带着一干人等进去处理风暴过后的狼藉。 他的一颗心依然沉浸于惊异与狐疑之中,不敢相信白暑竟然没有被受半点伤害。 明明他都已经亲眼看到对方被竹子扫到了领域之内,就算联邦王的实力再强,这小家伙也不该轻轻松松,毫发无损。 负责人想破了头,也没思考出个所以然。 告别了竹子,白暑面上没有太多失落之色,抬手揉了揉扁扁的肚子,饥饿的感觉又清晰地涌了上来。 飞行器降落,跟在爱德温身后回了家,他迫不及待地在床上乖乖坐好,等待投喂。 当饿肚子的时候,他就顾及不了节操的问题。 虽然在这张床上刚刚才发生过不太美好的回忆,他还在心里给男人狠狠地记了一笔,但他不会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爱德温愿意给他保守秘密,还给他提供食物,虽然对他动手动脚还总是一脸凶样,但总的来说还是个好人。 在等待爱德温的时间里,白暑悄悄以神识钻入空间,在一众各种各样的植物中找到了一棵不起眼的竹笋。 这是方才的竹子送给他的礼物,是真真正正的普通竹笋,只要将其养大,甚至养出一片竹林,他就不缺竹子吃了。 白暑的心情无比激动,退出空间之时,还在心头思考这件事。 如果他能在联邦养活大片的竹子,养活空间里的植物,是不是能够在深藏功与名的情况下惊动全联邦? 如果阿笛还活着,会不会接收到他的信号,前来与他相认? 联邦的人类科技虽然发达,却在饲养古地球植物方面不得要领。 而他作为一只土生土长的地球竹鼠精,妖力本身就能促进地球植物生长,更能引起即将成为妖精的植物萌生出惺惺相惜的情感。 20.第二十只竹鼠 晃荡着两条白净的小腿,白暑心情十分激动,连带着面上的表情都显得愉快许多。 爱德温踏进门来,一眼就望见白暑似乎终于高兴了一些的表情,心也跟着踏实了许多,从空间纽中取出营养剂。 他喜欢白暑无忧无虑,而不是满面愁容。 “先前的营养剂不合胃口的话,就尝尝这些,喜欢哪个味道告诉我。”,他将手里捧着的东西撂下,放在白暑面前的悬浮桌上。 为了试图弄清楚白暑的饮食喜好,他足足拿了十几种畅销口味的营养剂,让对方自己来挑。 没能满足小家伙吃竹子的愿望,至少在营养剂的口味上,他想要给白暑多一些选择的余地。 一看见食物,白暑的眼神瞬间亮了,揉了揉自己饿扁的肚子,抬手就随便挑了一个,仰起包子小脸,认真地说了声谢谢。 阿笛说过,要心怀感恩。他是一只有礼貌的竹鼠,要学会表达感激。 情绪平静下来的白暑很快就彻底原谅了爱德温先前对自己的冒犯,毕竟比起那仅有一次的冒犯而言,他欠爱德温的人情更多。 他双手捧着营养剂,想要故技重施,强行将包装打开一个缺口。他两指捏住四方盒的一角,刚要用力,手就被爱德温捉住,阻止了动作。 “我帮你打开。” 爱德温的声音放得很温和,轻轻将营养剂从白暑手中拿出,给白暑掩饰了一遍正确的开封方式。 为了照顾白暑的情绪,他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将已经打开的营养剂递给了对方。 “尝尝吧,不喜欢的话就给我。” 白暑虽然呆了一些,但并不愚钝,能敏锐地觉察到对方的细心,耳根没来由地有些红热,双手接过了营养剂,掩饰性地埋头嘬了一口。 除了阿笛,他还是第一次被这样照顾,尤其对方还是个人类。 营养剂是甜甜的,味道像地球上的甜玉米浆,是白暑喜欢的味道。 他喝了一盒营养剂,感觉还有点没满足,犹豫了一下,抬眼偷瞄了爱德温一眼,又伸手摸向了第二盒。 这一次,他学会了自己用正确的方式打开。 可是刚刚喝上一口,他却猛地皱起了眉头,勉强咽下去,深呼吸了几次才不至于吐出来。 这次的味道着实奇怪得很。 白暑的小脸皱成了一团,显得有些委屈巴巴。 他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就算是不喜欢的味道,也会强迫自己喝完。毕竟在成精之前,他处处要受饲养人制约,就连吃什么,吃多少,都有些严格的把控。 食物获取得不到自由的那些时光,对于白暑而言是成长的必要阶段。 如此想着,他认命地低下头,正要屏住呼吸把营养剂喝完,忽而手上一空,被爱德温不打一声招呼地将营养剂拿走了。 白暑懵懵懂懂地抬头看着男人,对上那双有些复杂的眼眸,听见男人开口,语气略显无奈。 “不喜欢喝就换个味道。” 或许是生性单纯,白暑的喜恶都表现得十分明显,让爱德温一眼就能看穿。 听见爱德温的话,白暑咬了咬自己肉肉的嘴唇,坚持地伸出手,语气严肃。 “食物是很珍贵的东西,不能浪费。” 就算是人类如今发展得再好,再强大,也不应该忘记曾经忍饥挨饿受苦受难的日子。 听了白暑的说辞,爱德温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神色,只是非常不明显。 他点了点头,将白暑喝剩的营养剂一饮而尽,动作无比自然。 白暑瞪大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爱德温喝了自己喝过的东西,脸色腾然变得粉红一片。 这人怎么能这样? 虽说是不能浪费食物,可是这样直接喝他喝过的东西,无异于间接接吻。 一时间他完全没有心思再打开一盒,慌乱地摆了摆手,声音细若蚊蚋。 “我已经饱了。” 爱德温迟钝得没能觉察到自己有何不妥行为,闻言便将剩下的营养剂收回了空间纽中,准备下次再给白暑尝试其他味道。 白暑悄悄瞄着对方的动作,目光定在爱德温的空间纽上,又换换挪开。 以爱德温的身份,拥有一枚储物法器也不是很奇怪。 正发着愣,他忽然又被爱德温抱了起来,下意识地搂紧了对方宽厚的肩膀,面露茫然。 “我带你去清洁身体。”爱德温抱稳了怀中柔软的小家伙。 联邦人早已不像古地球那样使用水来洗澡。白暑被放入机器中,甚至衣服都不需要脱下,懵懵懂懂地站了几秒钟,还没来得及感到慌张,就被爱德温又抱了出去。 “你困了吗?想自己睡一个房间还是跟我睡?”爱德温问得自然,倒是白暑听得又红了脸。 联邦的人类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如此毫不在意又自然无比地说出“跟我睡”这种过分的邀请。 “我自己睡。”白暑摇头摇得像拨浪鼓。 爱德温面上不动声色地点头,心中有些失落。 他还以为小家伙会害怕,能让他有抱着对方一起睡的机会。 活了这么许多年,他还说第一次这样感到爱不释手,想要抱着对方柔软娇小的身体,不愿松手。 尽管获得了独自睡觉的权利,白暑却没有乖乖入睡。 他被抱到床上躺好,闭着眼睛确认爱德温已经离开,而后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重新睁开了眼睛。 照例留了一丝神识在外负责把风,他又一次进入了玉镯法器之中。 空无一人的床上却并没有玉镯的踪迹。 白暑没有注意到玉镯竟然还在自己的腕上,径直翻开了阿笛的日记本,小心翼翼地翻到了有字的最后一页。 上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很有阿笛一贯的风格,看得白暑眼睛一热。 “达成交易,告别人类。” 白暑看了看标注的日期,已经是他渡劫穿越的二十四年之后。 中间隔了太久的时间,阿笛这一则极简风格的日记让他不能完全理解其中的含义,又往前翻了翻,也没有相关的前情提要。 白暑呆呆地坐在地上,捧着手中的日记本发愣许久,终于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来。 他相信阿笛一定还活着。 在没有确定信息显示阿笛已经遇难的情况下,他都不能放弃一丝一毫的希望。 扫视了周围的各种地球植物,白暑的脸上满是坚定的神色。 爱德温坐在房间里处理联邦事务,只要稍有停歇,脑袋里就会不可遏制地浮现白暑的身影。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忽然听见房门的识别装置发出了一点声响。 开了门,进来的正是他想见的人。 只是白暑手里还捧着一个尖尖的,他不认识的东西。 爱德温面色柔和,刚想开口询问对方怎么了,目光却骤然凝住,眼睁睁地看着白暑手中的东西疯狂地抽长,长成了一株竹子的样子。 刚刚在实验室领教过这东西凶猛之处的联邦王顿时惊了,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迟疑。 白暑也被爱德温突如其来的起身吓了一跳,向后小小地退了一步,手中刚刚长起来的竹子晃了晃,到底由于生出来的根比较多而没有栽倒掉出他的手心。 小小的一个人,稳稳地捧着这样高大的植株,看在爱德温眼里,叫他没法再犹豫下去,几步上前拖住了白暑的手。 下一秒,竹子又忽然连根带茎全部消失不见,爱德温只握住了白暑软软的小手爪,心跳加快了几分。 “我能像这样催生地球的植物……”,白暑说话慢吞吞的,似乎在一边说一边思考。 爱德温眸光微凛,没有打断,任由对方继续说下去。 白暑又一翻手心,从储物手镯中取出了一枚金灿灿的杏子。 这是空间里的杏树挂的果,他挑了最成熟的那一个,将其摘了下来。 方才踏出空间,他猛然发现储物手镯似乎已经完全认主了,除非他想,否则不会与他的手腕脱离。就连他进入芥子空间,手镯的本体也会安分守己地待在他的腕上。 略一思考,白暑就猜到这大约是他亲手解除了空间的禁制,才完成了灵器认主的全过程。 而也就是在这禁制解除之后,空间里的植物开始生长,只不过速度比较缓慢,和在地球上没什么差别。 如果白暑身处空间里的话,这种生长的速度将会提高数倍,有一些甚至在肉眼可见地长大。 21.第二十一只竹鼠 白暑轻轻松松地把杏子掰成了两半,一半塞给爱德温,一半叼在自己嘴里,只留下一枚杏核,躺在手心。 爱德温犹豫了一下,将白暑的馈赠纳入口中,一瞬间舌尖触及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甜味,伴随着某种奇妙的香气。 “这是它的种子。”白暑把手心里的杏核展示给爱德温。 “古地球有很多植物都能食用,我有能力养活它,还有……其他的一些古地球植物。” 白暑的眉眼间藏了一点雀跃的神色,但话说到半路犹豫了一下,到底没向爱德温坦白灵器手镯的事情。 他不是一只会说谎的竹鼠,只是为了保护阿笛的存在,才不肯毫无保留。 爱德温能从白暑闪躲的眼神中看出一些端倪,但没有点出来刨根问底。 他当然也想知道这小家伙从哪弄出来的这些东西,毕竟对方身上的所有衣物都是自己准备的,没有空间纽这种东西。 只是白暑不说,他也就按捺住没问,准备自己一点点循序渐进地将小家伙的秘密挖掘出来。 “你想去古地球遗产保护院工作吗?”在白暑的默允之下,爱德温小心地拈起对方手中的东西,沉声问了一句。 这一问正好戳在了白暑的心坎上。他立刻点头,眼神亮晶晶。 他想要借着这份工作,在联邦掀起足够大的波澜,让不知身处何方的阿笛注意到自己。 爱德温的目光却是严肃的,面色凝重地盯着他,良久,才点了点头应下。 “可以,但是在我允许之前,你不能再拿出新的古地球物种。” “我可以相信你,但是联邦民众需要合理的解释,这个过程是循序渐进的,在我还不能保证你安全的前提下,你绝不能做出任何暴露身份的事情。” 古地球的植物若是真如白暑所言这般可以养育成功,势必会在联邦掀起巨大的波澜。届时公众对于这些生物的态度也能被探明。 从公众对新品种古地球植物的态度中,也能分析出他们对于白暑的态度。 颠了颠手中没什么重量的种子,爱德温的眼神恢复了一些温柔,将被吓住的白暑拢入怀里,给予他严肃告诫过后的小心安抚。 白暑被迫窝在男人高热的胸膛上,听见爱德温有力的心跳,感到自己身体的温度在渐渐升高。 “我会听话的。”他小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而后灵活地钻出了男人的怀抱,一溜烟地跑回了房间。 他能感觉到爱德温是真的在为他的安全着想。 决定把空间里的植物拿到联邦培育,他一来是为了引起如今不知身处何方的阿笛的注意,二来也是为了自己铺路,替自己试试水。 一味地隐瞒总归是不踏实的。他不能什么都指望爱德温,必须一点一点地融入这个陌生的未来世界。 被白暑拿来举例子的杏子成了第一个用来试水的古地球植物,由爱德温出面,将种子交给了古地球遗产保护院,来源则被说成了是他意外从家族传承下来的东西中找到的。 短短二十几天的时间,白暑就窝在爱德温的房子里,缠着男人教会了自己简单的光脑操作,并通过爱德温的基础教学和光脑资料基本掌握了联邦的语言,至少日常的对话已经没有问题。 精神力强的人学习能力都远超常人。尽管爱德温对此早有预料,却还是忍不住惊叹于白暑学习联邦语的速度。 闷了二十几天,白暑终于待不住了,出卖了自己圆润的小脸蛋给爱德温揉了大半天,换得了正式前去古地球遗产保护院工作的机会。 联邦古地球遗产保护院没有想到会相隔这样短暂的时间,就又一次接待联邦王的来访,负责人更是心头发慌。 他向爱德温行过了礼,就偷偷瞄了一眼白暑,而后直起身,正对上爱德温冷凝的目光,浑身都打了个哆嗦。 他没能读懂爱德温不悦的真正缘由,还以为是那一天的意外给这个陌生的少年带来了什么惊吓或者伤害。联邦王今日才会带着修养好了的对方再次来访,为了向他兴师问罪。 尽管负责人认为爱德温是个英明的联邦王,但那天问题的纰漏的确出在他身上,更何况任何人都拥有个人感情,联邦王也不例外。 负责人的鼻尖渗出了一些冷汗,头又一点点低了下去,感到有些呼吸困难。 他看着少年又娇又软的身躯被联邦王搂着,推到身前,离他更近了些。而后下一刻,联邦王开口了,语气严肃。 “从今天开始他就在这里工作了,负责古地球植物活遗产的饲养。” 耳畔传来的话和想象中出入极大,惊得负责人猛然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看了看长相可爱娇小,表情天真无辜的白暑,面色变得更加难以置信。 “他的个人信息我会在稍后录入这边的系统之中,现在就把他交给你了。”爱德温有些不舍地松开了白暑,又嘱咐了负责人一遍,还是有些不放心。 直到带着白暑向植物活遗产那边的区域走去,负责人的表情还是懵的,心头一片茫然。 那些凶猛的古地球植物有极强的攻击性,被分配来饲养它们的都是些体质等级足够高的战斗防御型人才。 无论是战斗还是防御,他都不觉得身后的少年能和这样的属性搭上关系。 这少年看上去又软又羸弱,应该被精心养在家里,或是做一些轻松的工作。 负责人的心头无限惶恐,只求千万不要出事。祈祷着联邦王的这个小恋人早日玩够,主动请辞。 “我的名字是叶训,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走在路上,负责人斟酌着开口,和白暑搭话。 “叶哥,我叫白暑,您怎么叫我都可以。”白暑答应得迅速,叫得也亲昵。 阿笛说过人类之间喜欢用称兄道弟来拉近关系,尽管他不能确定叶训是否比自己的年龄大,但他仗着脸嫩,可以为所欲为,毫不犹豫地叫了哥。 当然,在心底,他还是只承认阿笛这一个哥哥。 负责人果真也迅速地被白暑这一声“叶哥”收买,全然忘了自己方才还在祈祷对方早日离开,暗暗坚定了要善待这可爱小弟弟的信念。 他把负责地球植物活遗产的工作人员都叫了出来,将白暑介绍给他们。只是由于他自己知道的也不多,介绍得十分简略。 白暑方才强作镇定,如今乍一见到这么多陌生人类,有点绷不住紧张,躲在叶训的身后。 尽管如此,他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一声轻嗤从陌生人群中传出,便抬眼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发出声音的人。 那是个比他长得还要高的女人。 女人似乎是没能料到白暑竟然会一瞬间在人群中找到自己,被惊得愣住,浑身僵了一下。 白暑的面色如常,依旧是纯良的模样,望向对方的目光也并不显得锋锐。 可是心知肚明自己做了什么事的人,难免会自乱阵脚,心中多想一二。女人的视线与白暑在空中碰撞,迅速别开,无声地咬了咬牙。 负责人叶训没能发现这其中的暗流汹涌,只从人群最前方叫了个看上去十分靠谱的高大男人过来,向其嘱咐了几句。 “这是我们的新成员,被上边安排到这里,你多留心照顾他一下。” 说着,他又转过头来给白暑介绍对方,“这是尼德,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 白暑收回了看向女人的视线,转而看向面前的男人,乖巧地点点头,软嫩圆润的小脸上尽是天真无邪的表情,向名为尼德的男人伸出了手,要与对方握手示好。 他虽然不太喜欢和陌生的人类接触,但为了尽快融入这里,还是把能做的表面工作一样不落地做到了极致。 站在白暑身边的叶训目睹了这一动作,眉心却是猛地一跳,立即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拦在了两人之间,阻止了白暑的动作。 他的额头渗出几滴冷汗,心中有些后怕。 只差那么一点,他就忘了这个小家伙是联邦王的情人,任由着对方与一个年轻男性握了手。 握手虽然算不上是什么过度亲密的动作,但有不少占有欲强烈的人都会介意自己的伴侣与其他人有肌肤接触。 叶训并不确定联邦王在不在此之列,但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纵容白暑。 有了叶训这一打岔搅和,白暑的主动示好落了空。 他与离开时依然不放心地三步一回头的叶训道别,调整自己因为紧张而稍显急促的呼吸,走近了尼德。 “有什么工作需要我做吗?”他仰头看着高大的男人,认真地询问。 尼德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几秒,收敛了目光,点了点头,“你负责按照比例调配古地球植物所需的营养剂。” 白暑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没太听懂这是个什么样的工作。 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清楚,又是一声嗤笑从人群中传来,比起刚才更加清晰。 他将目光挪向那个女人,从对方脸上读到了轻蔑不屑的神情。 “一个靠关系进来的废物,真的不会弄错营养剂的比例吗?” 22.第二十二只竹鼠 顿了一下,她又夸张地耸了耸肩,语气有如恍然大悟一般。 “也对,我们这里只有这项工作没有体质要求,安全性又高……” “杨媚。”尼德严肃的声音从白暑头顶传来,充满威胁意味地叫了一声女人的名字,打断了她接下去的喋喋不休。 尽管如此,女人的表情依旧悻悻,赏了白暑一个大大的白眼。 她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托关系强行塞进某工作职位的人,古地球遗产保护院在全联邦都是数一数二难以进入的组织,他们负责植物活遗产的小组更是个个都是顶尖的人才。 上下扫视了几眼白暑,看着对方那柔弱娇软的模样,她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感到实在是讽刺至极。 他们凭什么要与这样的废物共事? 杨媚出身杨家,也算是个有点势力的大家族,被娇生惯养长大,从来不在这种不公平的事情上忍气吞声。 她所流露出的恶意几乎已经可以凝出实质,让白暑感到十分委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针对。 他没有与对方争辩,垂头丧气地跟在尼德身后,走进了他接下来的工作间。 调配营养剂的工作原本是一个年纪大了的老工作人员来做,退休于其他岗位上的老爷子舍不得这里,自己要求要来这里负责这项没什么技术含量也没什么危险性的工作。 白暑乖巧可爱的模样很得上了年纪的老人欢心,老爷子一眼见了这圆润漂亮看上去就有福气的孩子,顿时喜笑颜开,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来。 见到此情此景,尼德自然很放心地把白暑交给了对方来带。 工作间的墙壁具是透明材质,房间里虽然只有白暑和老爷子两人,白暑却能清晰地看到外面的全貌。 他能看见其他岗位上的工作人员,甚至又与那个叫杨媚的女人对上了眼神,被瞪了一眼,委屈地别开了头。 所有的工作间都是透明的,彼此能够瞧见,只除了五个金属质地的房间,非但看不见里面,外部也把守森严。 白暑眸光微凝,一个接一个地扫视过去,最终盯在了其中一个金属房间上。 这就是那株竹子所在的房间。 他能感觉到对方熟悉的波动,似乎比起昨天要强烈许多,便试探着放出神识,与其交融。 一瞬间,竹子传来的波动变得更加热烈,像是个孩子找到了玩伴一般兴奋不已。 白暑的脸上不由得也浮现出了一丝笑意,脸颊边显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他试着用神识与对方对话,可毕竟竹子还没有真正成精,没能给予他确切的回应,只能以情绪波动来表示自己的欢喜。 一旁的老爷子笑眯眯地打趣白暑,“小家伙在想谁呢?笑得这么甜?” 顿时,白暑摇了摇头,连忙收敛了神色,强自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转移了话题,“教我怎么工作吧,爷爷。” 他这一句爷爷叫得老爷子身心舒畅,也不再为难他,指了指一旁的光脑,“资料都在里面了,你去看一看吧,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顺着对方的指引,白暑试探地看向光屏,眼前一瞬间变成了全息教程。 两分钟之后,他回归了现实,满眼都是惊奇的神色。 人类的科技成果玄妙无穷,比起各种法器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这么短暂的一会儿工夫,他需要知道的东西都已经得到了答案。 他一双眼眸亮晶晶的,转向一旁笑吟吟的老爷子,“我可以开始工作了吗?” 话音刚落,还没得到回答,耳畔忽然一声巨响传来,伴随着房间狠狠一晃。 一瞬间,嘈杂四起,武装戒备的人员迅速朝着一间金属房间围拢过去,正是竹子所在的房间。 白暑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震惊之色,望着那间房间,按捺不住脚步,向后退到门口,终于不顾老爷子焦急的挽留,夺门而出。 倘若他的感觉没有出错,那株竹子应当是终于勘破了瓶颈,彻底踏入了妖精行列,真正成为了他的同伴。 刚刚走进门口,忽然一个身影自一边向他直直走过来,朝他伸出了手—— 反射性地,白暑敏捷地闪身躲过,顺势抬头望了一眼,发现正是那名叫杨媚的女人。 “你不老老实实待在安全的地方,跑来这里找死吗?”女人的脸色很差,看向白暑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熊孩子。 这个问题问得白暑一愣,旋即有些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解释。 下一秒,又是一阵猛烈的晃动伴随着撞击的巨响袭来,让他包子一样的小脸上眉头紧皱,再没有时间耽搁在杨媚这里。 他拔腿朝着竹子精所在的房间快速奔去,把女人夹杂着焦急和惊怒的呼声抛在身后。 金属材质的房间比较坚固,目的就是防止这些凶残的古地球植物突然暴动。但设计者不曾想过这些强悍的植物实力还会猛然拔高。 竹子精正式踏入妖精行列时所爆发出的力量,远非先前能够比拟,甚至一瞬间就达到了S级左右。 刚刚成精的精怪,总会有一段时间控制不住这猛然暴增的力量,眼下便是如此。 屏障被竹子精冲击破碎,房间被破坏得极其惨烈,不但内部乱了套,外壁也被强硬撕裂开来,崩坏的金属四处乱砸,整个工作厅。 白暑看上去柔弱的身体却在这种危机之下显得十分轻巧灵活,游刃有余地闪躲开所有头顶砸落的东西,很快就找到了能钻的空子,朝房间里面溜去。 房顶已经被掀开,屋内更是狼藉。 踏入房间的一瞬间,望见屋内的情况,白暑脚步立刻顿住,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 许许多多武装人员正围在竹子四周,形成了一个戒备的包围圈。 幸好,情况紧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暴动的竹子身上,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他趁机悄悄磨蹭到了角落里,瞄了一眼正在无差别攻击所有人类的竹子,犹豫着要怎么帮助对方平息下来。 又一个人类被竹子结结实实地抽击了一下,立刻跌倒在地,半天没能站起身。同伴想要去扶,也挨了一下,倒在了一边。 白暑心底焦急,却又不敢放肆地直接冲过去,那会将他的特殊性暴露无疑。 只是他虽然不怎么喜欢人类,却也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多人一个接一个地在眼前倒下。 咬咬牙左右环顾,他终于下定决心,悄无声息地朝着竹子的方向挪了几步。 “他在那——”,一声属于女人的高声疾呼忽然从背后响起,吓了白暑一跳,反射性地扭头去看。 除了杨媚之外,他还看到了叶训和尼德这两个熟面孔。 女人伸手指着他,下一秒叶训便急匆匆地朝他走了过来,面上带着焦急。 白暑心里一惊,没想到杨媚竟然会找来叶训和尼德一起抓他,当即僵在了原地。 他听见叶训语气充满了责备的意味,口中絮絮念叨着不停,“这里太危险了您快跟我们离开,您这样任性让我们都很难做……” 天知道他听说白暑跑来这边的一瞬间心中有多么惊惶。旁人或许不清楚这小家伙的来头,但他可心知肚明。 若是让白暑在这里受了伤,难保联邦王不会因此动怒。 一边说着,他一边走近了白暑,伸手要去捉住对方的衣袖,把这到处乱跑的小家伙带走,带到安全的地方。 翠绿色的古地球植物却不知为何,突然又开始了发疯—— 看上去又小又软乎乎的小家伙毫无防备地站在那里,背后绿色植物的茎节裹挟着呼啸的风声,猛然降临。 叶训目眦欲裂,再也顾不得许多,直直地朝着白暑扑了上去。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所有人都于心不忍地别开头去,不愿意看到下一刻将会出现的惨烈景象。 白暑却是轻车熟路地翻身一跃,躲开了竹子精的这一下,而后毫无芥蒂地凑近了对方,安抚地抬手摸了摸那硬质的竹节。 他感觉到这株竹子精已经从不可控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能够平静了。 竹子精本来也没想真正攻击白暑,只是想要阻止他被人类带走。如今忽然得到了温柔的摸摸,立刻高兴地扭了扭最上端的茎叶,把自己快乐的情绪通过刚刚成型的神识传递给白暑。 当空气安静数秒,众人终于屏住呼吸,试探着抬起头看向竹子,皆被这莫名和谐的场面震得面面相觑,久久不能做出反应。 叶训被方才的变故吓得腿软,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急促地呼吸,一边望着眼前的景象,心跳又快又急。 身后的尼德连忙上前几步扶住他,忍不住偷眼去瞄白暑与竹子贴在一起的身影。 安静的气氛终究被杨媚打破。 她大步走上前,语气非常不善,抬手指着白暑,“怎么你刚来我们这里就发生这种事情?你是跑来找死了?还是给我们找麻烦来了?” 白暑应声回头,一时间不知该怎么为自己辩解,呆呆地站在原地,身边的竹子精却先发起火来,呼啸着朝着喋喋不休的女人抽了过去。 他既开了灵智,又能感知情绪好恶,在他看来这女性人类着实不识好歹,竟然敢这样对待他的妖精同伴。 23.第二十三只竹鼠 没有人能预料到已经平静下来的竹子又会突然暴起攻击人。 杨媚话音未落,还有满腹的话想说,却被这夹杂着风声的凌厉攻击惊住,身体先于意识而动,向一旁躲去。 能够在这里工作,她体质级别其实算得上较高,大约在B+的巅峰,无限接近A级,从前也能抵抗住这古地球植物的攻击。 只是成精后的竹子已经今非昔比,哪怕是随意的一击能达到A级,这饱含怒意的攻击更是强劲猛烈,叫杨媚绝不可能接下来。 危机意识迫使她躲开,可竹子虽扎根于地面,机动灵活性受限,反应却半点不慢,开了灵智后更是强悍,迅速转换了攻击方向,截击试图躲避的女人。 破风声自头顶而下,杨媚感到浑身发冷,一瞬间仰头跌跪在地,眼中流露出惊恐之色,映出古地球植株苍翠的茎节—— 她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房间里传来崩塌的隆隆巨响。 金属质地的坚实地面被砸得塌陷,掀起一片狼藉的乱象。 待到一切终于重归平静,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一片嘭咚的心跳声。 杨媚双手抱头,维持着最初的姿势缩在原地,看上去并没有受伤。 她急促地呼吸,试探了几次才敢睁开眼睛,随着房间内一众人等一起去看向竹子,发现那恐怖凶残的植物正弯成一个紧绷的弧度,被白暑双手环抱住顶端,一动不动。 她看到叶训和尼德迅速跑向对方,一左一右地检查白暑有没有受伤。 惊魂未定的女人呆坐在原地,怔愣地望着这一切,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白暑轻轻抱着竹子,像是安抚一般摸了摸对方。幸好他反应足够迅速,及时阻止了竹子伤害杨媚。 [这个人类对你抱有恶意,为什么不让我帮你教训她?],为了不伤害到白暑,竹子在看清对方冲到自己面前的瞬间就立刻收了手,却气不过地用神识质问对方,茎叶微微晃动。 [我们身处人类掌控的地界,必须有所收敛,不能为所欲为,否则再这样下去,你我二妖迟早都会被人类送去切片解剖。],白暑神情乖巧,一双圆眼水汪汪地望着竹子,试图与这刚刚成精还不懂人心险恶的同伴讲理。 他们妖精虽强,却敌不过人类的手段和数量众多,想要活命就绝不能轻易与人类站到对立面。 竹子精似懂非懂,神识收了回去,陷入了自闭。 白暑知道这种认知对于刚刚开启灵智的妖精来说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消化接受,也不再多责备勉强,感觉到叶训和尼德在向自己走来,便又抓紧时间摸了竹子两把,缓缓松开了手。 他站在原地,任由两个吓坏了的人类一左一右地打量自己,面色无辜地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竹子恢复了笔直挺立的状态,后知后觉地感到兴奋和害羞。 他被白白软软的小家伙摸了,嘻嘻。 在没有人知晓的内心里,竹子精快乐得想要飞起,若不是白暑刚刚告诫过他要收敛,他几乎又要兴奋地开始破坏房间。 接受完叶训和尼德的打量检查,白暑转头望向依然跪坐在地的杨媚,一向温和软萌的神情显出几分严肃与凝重。 他虽然性格又怂又软,却并不意味着他会接受一个人类毫无理由的百般针对刁难。 居高临下地望着女人,他想要质问对方到底为什么对自己抱有恶意。 只是犹豫几秒,他到底还是胆量不够,释放出了一点妖力和神识给自己壮胆。 一瞬间,房间里的所有人只感到了磅礴的精神力从那看上去又小又柔弱的小家伙身上猛然蔓延开来,剧烈的压迫感使得他们呼吸一窒,瞳孔骤缩。 白暑乍一开口,他们更是浑身一震,陷入了精神力被全面压制的僵硬之中。 直接面对白暑的杨媚更是目露惊恐,从胸口战栗到指尖,大脑一片空白。 “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白暑皱了皱眉,问了女人一句。 他的语气其实并不能算作质问,甚至还有一点点的犹豫掺杂其中。 只是搭配上他强悍的精神威压,哪怕是再柔软温和的语气,都会显得凶神恶煞,充满了威胁。 杨媚不停地摇头,结结巴巴地否认,“没,没有……不敢……” 精神力的压制往往是令人灵魂都在震颤的,她虽然是联邦的栋梁之材,但毕竟发展的方向是理论研究,并没有接受过军事化的训练,做不到抵抗这种威压。 她的心头一片惶恐,只感觉天都要塌了。 以她A级左右的精神力水准,竟然毫无还击之力,这被她认为是靠关系进来的新同事,精神力恐怕是S级。 众目睽睽之下,一向不服软的杨媚哆嗦着向白暑道歉,语言组织都有些不大清晰。 白暑皱了皱眉,感觉这个人类着实是莫名其妙,毫无理由地对他抱有恶意,又不知为何突然态度如此卑微。 他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释放出来的精神力和妖力对这房间里的人类而言是何等的震撼,目的达到便将它们收了回来,云淡风轻地说了句原谅的话。 “您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做个检查?”,走廊里,叶训跟在白暑身边,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白暑约莫半步远的距离。 若说他原本还把白暑当成是联邦王的情人,一个靠着男人任性妄为的玩物,如今见识过了白暑那恐怖的精神力,态度立刻端正起来,再也不敢以貌取人,轻视小瞧对方。 果然是联邦王的心上人,与联邦王在实力上也是般配无比。 白暑摇头拒绝了叶训有关检查的提议,“我很好,竹子其实不是在攻击,力量不大。” 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叶训也没敢反驳,只能在心中质疑。 那凶残无比的古地球植物,但凡是流露出一点点攻击的趋势,下手都不可能轻柔,方才摆明了是在攻击,怎么可能力量不大? 只是既然白暑拒绝检查,他也不好强求,只能在心底默默地牢记暗念,这看上去娇小柔软的可爱小家伙,其实是个强悍的人形兵器,无论是精神力还是体质,都绝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 守在房间里坐立难安的老爷子终于等回了白暑,看着对方完好无损甚至连衣服上都没沾到灰尘的模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旋即扬手敲了敲白暑的小脑瓜。 他没舍得用力,白暑也不觉得疼痛,只是从善如流地露出一个撒娇般的委屈表情,嗫嚅着道了歉。 一旁的叶训面色僵硬,见识过白暑强悍的一面之后就再也无法直视对方如此恶意卖萌,一边别过头去,一边试图调整自己凌乱的呼吸。 为何要把这样一副可爱纯良的相貌生在一个人形兵器身上,还融合得如此完美? 他几乎要忍不住把神情委屈白暑揉进怀里安慰,却在想到对方实力的瞬间硬生生压制住了这个不该有的念头。 “你愿意换一份工作吗?定期检查古地球植物的状态并给它们更换营养剂。”,犹豫了一下,叶训向白暑征求意见。 原本给白暑安排这份调配营养剂的工作是出于安全考虑,如今知晓了白暑的实力,再让他做这份工作就实属屈才。 检查古地球植物状态并更换营养剂,这项工作才是真正缺人的岗位,毕竟要走近防护罩内,接近那些动不动就会发狂暴动的植物,冒着极大的危险检查它们的状态。 从前这份工作都是交给机器代劳,机器耗损速度飞快,每次检查都要报废几个乃至几十个,开销巨大。倘若白暑接下这份工作,他们就有更多资金可以挪给研究部门。 叶训心头打好了小算盘。 然而还不待白暑本人开口,一旁的老爷子先不干了,眼睛一瞪胡子一撇,把白暑护在了自己身后。 “你自己怎么不去?嫉妒我们小家伙命大?什么危险的活都敢往他头上安。” 一向慈眉善目的老人怼起人来气势丝毫不弱,让叶训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反驳,都被压了回去,只得讪笑了几声,向老爷子赔不是,“是我糊涂了,您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没说……” 白暑缩在老爷子身后,嘴上没说什么,只悄无声息地朝叶训点了点头。 叶训的提议简直正中他的下怀。他现在只见过了竹子精,还没见过其他古地球植物,之所以选择来到这里,他本就是希望能够频繁地与这些植物交流。 不得不说,联邦的人类生活工作都十分高速,追求效率。被竹子破坏得彻底的房间只经过了两天半就被修整完毕,提高了防护等级,连带着其他植物所在的房间也一同被加固,防止意外再次发生。 白暑又跟着老爷子做了两天的帮工,才正式担起了另一份工作——与古地球植物打交道。 第一次上任,他难免有些激动,犹豫不决之下,最终还是先去了竹子那里。 两天没见白暑,给竹子想念坏了,几乎一看到白暑踏进门来,高高的身体就扭动不停,连带着竹叶都在空中摇曳生姿。 房门关上,没有其他人窥探,白暑伸手摸了摸竹子,感觉到对方的神识更是快乐得飘飘欲仙。 [一看到你,我就更想阿笛了……],白暑扁了扁嘴,用神识与竹子精沟通聊天。 [阿笛是谁?],竹子精主动蹭了蹭白暑的手,感觉到小家伙心情有点低落,便收敛了自己的情绪。 [阿笛是我的同类吗?也是竹子?],毕竟大部分笛子都是用竹子做的,会叫这个名字的大概也是株竹子精。 白暑被哽了一下,立刻扬起头反驳,[不是!阿笛是我哥哥,是竹鼠,竹鼠!] 阿笛才不是竹子呢! 反驳完了竹子精,他又按照叶训的指导对机器设备进行操作,尽职尽责地给竹子更换营养剂。 毕竟聊天是次要的,完成工作才是他的首要任务。 竹子精对白暑的反驳不以为然,刷拉拉地摇晃了几下茎叶,语气轻描淡写,[我也可以给你做哥哥,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白暑头也没回地直接拒绝了他的这个提议,[不要,我成精比你早,你做我弟弟还差不多。] 无论哥哥弟弟,和自己原本的食物攀亲戚,于他而言本来也着实是个怪异的体验。 24.第二十四只竹鼠 竹子精没有反驳白暑的话,却在心底偷偷地给白暑打了个“弟弟”的标签。 这个同伴实力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可是性格看上去实在是又软又怂,他一定要好好保护对方不被人类欺负。 竹子精暗自下定决心要努力修炼,争取早日可以脱离根系的限制。 只有彻底行动自如,他才能更好地保护白暑。 旧的营养剂被替换成了新的营养剂,提供给竹子精的根系吸收利用,汲取养分。 他轻轻弯下来,用自己最嫩的一片竹叶碰了碰白暑的肩膀,撩起白暑的头发,随意地抱怨了一句,[这营养剂吸收起来有点费劲,和地球的土壤比起来差远了。] 他之所以一直以来都不怎么生长,其实是主动性地进入了半休眠状态,积蓄来之不易的营养,其原因归根到底,就是这营养剂有很大的问题。 白暑愣了一下,扭过头来盯着竹子几秒,重复着问了一遍,[营养剂不易吸收?] 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状况。 人类的科研水平一直很强,既然人类如今如此用心地照顾这些古地球植物,没理由会研究不出适合他们吸收的营养剂。 [是载体的问题,他们太过于追求有效成分,忽略了载体的重要性],竹子摇晃自己顶梢的叶片,像是在向白暑点头示意。 [你要不要帮我们建议一下人类,让他们给营养剂换个载体,水或者这里的土壤都可以。] 它在正式住进这里之前曾经在联邦中心星的土壤里扎根过,虽然中心星的土壤和地球的土壤成分差了很多,但作为营养剂的载体没有任何问题。 白暑皱眉磨了磨牙,脸颊鼓了两下,认真地点头。 竹子精被他可爱的模样刺激得按捺不住,用最嫩的叶片小心翼翼地揉搓了两把白暑的脸蛋,心神荡漾。 从竹子的房间走出来,白暑低垂着头,避开其他人的目光,不想被这些陌生人类看见自己脸上被捏揉出来的大片红色。 其实不用他刻意闪躲也没有人敢盯着他看太久。所有人都目不斜视地站直身体守好本分。 毕竟经过上次一事,白暑在他们心目中已经是个精神力强悍无比的上等高手,联邦人发自内心地尊重强者,自然不敢放肆地窥视对方。 白暑低头走进了竹子旁边的房间,踏入的一瞬间便感受到了一阵奇异的波动,并不强烈,而是十分内敛委婉。 他抬头瞄了一眼房间里的植物,发现那竟然是一株……苹果树? 白暑眨巴眨巴眼睛,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下意识地回忆起了苹果的味道。 玉镯空间里也有一棵苹果树,但还没有挂果,印象中苹果似乎要两个品种互相授粉才能结出理想的果实,不知道这株苹果树能不能像竹子那样分离出小的幼体进入空间。 他忙不迭地一路小跑过去,放出神识试探着撩拨了一下这棵看上去郁郁葱葱的苹果树。 苹果树只给予了他淡淡的回应,似乎并不像竹子那样情绪热烈。 一腔热情遭到了冷遇,白暑却并不气馁难过。至少他确定了这株苹果树也在成精的路上,说不定哪天就会像竹子一样正式踏入妖精行列。 他一边给苹果树更换营养剂,一边絮絮叨叨地跟对方说话,尽管灵智还未成型的苹果树并不能听懂他的语言。 干完该干的活,他又扭头去瞧了一眼苹果树,发现对方枝丫摆动,好像在叫他过去,便从善如流地走了过去,紧接着就感受到了苹果树小心翼翼的情绪,似乎藏着胆怯,壮着胆子试探他。 白暑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对方有些粗糙的树皮,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便用手腕的玉镯贴上了对方。 当他与苹果树道别,离开了房间,神识再度探向玉镯空间,发现里面果真多了一小株苹果植株,就含羞带怯地长在空间原有的苹果树附近。 心满意足的白暑依次踏入了剩下的四个房间,惊异地发现每一株植物似乎都是可食用的。 在感叹这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之余,他又挨个试探了一遍这些植物,无一例外,全都是即将成精的存在。 这让原本感到未来灰暗一片的白暑重新燃起了生活的曙光。 至少他不是完全孤单的,他马上就会有更多的伙伴。 最重要的是,除了那株看上去性格有些胆小害羞的苹果树,其他的植物都如同竹子一样对他热情极了,转了一圈下来,大半天的时间都被耗费干净。 心情不错的白暑跑去找了叶训一趟,和对方商量营养剂的事情。 “您的建议我会向研究部那边反应,请稍等片刻”,尽管白暑并不是专业研究这方面的专家,叶训还是十分重视对方的话。 从一个强者口中说出来的话,不可能只是玩笑儿戏。 约莫十分钟后,叶训切断了与研究部的通讯,面色复杂地望了一眼白暑,显得有些犹豫。 良久,他还是决定将研究部的话如实转告白暑。 “研究部认为您的建议没有什么价值,没有必要投入试验。” 他的表述已经极尽可能地委婉,把不该说的那些话省略了下去。 闻言,白暑圆溜溜的一双大眼睛显出几分茫然,久久没有说话。 他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就在叶训以为他打算放弃这个建议的时候,他开了口。 “你能帮我联系一下爱德温吗?” 叶训面色顿时僵了,猛然间想起白暑的背后站着的是全联邦最有话语权的那个人。 联邦王可不是那么容易联系的,但开口提出要求的毕竟是白暑,叶训将通讯请求的理由填成了白暑的名字,几乎立刻就被爱德温那边接通。 联邦王的全息投影在叶训的工作间里显现出来,一双眼中只有白暑。 “一直没给你配置光脑是我的疏忽,今晚给你配置好,以后你随时都可以自己找我”,联邦王率先开了口,而后又充满担忧地问了白暑一句。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白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我出了事,是其他事情。” 面对着这个全联邦他最熟悉也是最宠着他的人类,他的语气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撒娇的意味。 爱德温实在是爱极了他这副模样,一颗心融化成一滩水,软得一塌糊涂。 他耐心地听白暑把事情讲了讲,便无条件地应了下来。 “你忙了一天该好好休息一下,你说的事情我会找研究部那边的负责人谈。” 叶训全程像个雕塑一样站在一边,面如死灰,不想去看这对恋人之间甜甜蜜蜜的粉红色泡泡。 联邦王又怎么样?谈起恋爱来还不是个普通人?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 他一边腹诽一边目送着白暑乐颠颠地离去,果然没过几分钟就接到了研究部的通讯。 研究部的负责人还以为是叶训在针对自己搞自己,才会刚刚拒绝对方就接到来自联邦王的严肃指示。 叶训懒得解释也解释不清,索性不反驳不洗清,替白暑背了这个锅,挂断通讯之后只感觉自己的头发都掉了好几根。 无论如何,迫于联邦王的压力,研究部不得不紧赶慢赶,很快就把白暑的建议做出了现实成品。 当把成品交出来的时候,研究部的负责人还在喋喋不休,念叨着究竟是什么人提出这种毫无理论依据的建议,简直是胡闹,浪费资源也浪费时间。 不巧,他说这话时刚好被白暑撞见,听了个全套。 众目睽睽之下,当着几乎所有负责古地球植物活遗产这方面的工作人员的面,白暑站稳了脚跟,难得不怂了一把,迎面对上了负责人。 “是我啊。”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又隐隐藏着一些被无端鄙视的恼火。 研究部的人对于白暑的事迹也有所耳闻,一时间没敢出声,闭嘴缩了回去。 这场没有彻底掀起的风波似乎就此告一段落。 由于古地球植物异常珍贵,没有人担得起它们死亡的责任,部门最终讨论达成一致,决定用联邦王前些日子送到这边的那枚种子来先行试验,如果可行,再对其他植株进行更换。 毕竟使用原有的营养剂培养了这么许多天,种子依旧是老样子,根本不见萌芽。 白暑把消息透露给竹子,叫他稍安勿躁,再等待几天。 却没想到这个“几天”,竟然只有一天。 当白暑正蹲在工作间帮老爷子干活的时候,一阵狂喜的惊叫呐喊忽然从外面传来,吓了他一跳。 种子发芽了! 或许是养分的确充足,换用了容易吸收的营养剂,那枚杏核竟然只用了一天一夜的工夫便萌发出了一点点嫩芽。 整个联邦地球遗产保护院都陷入了狂喜,官方甚至决定在光网上放出视频推送,向全联邦分享这份喜悦。 他们又拥有了一种全新的古地球植物! 作为第一功臣的白暑没表示什么,却被研究院的负责人主动找上门来,当众道了歉,几乎声泪俱下,感情充沛而真挚,歉意十足。 他再也不胡说八道胡言乱语了,再也不仗着自己经验丰富随意下定论了。 光网上,视频的热度几乎要爆掉,人人都在点阅,讨论着这个千载难逢的话题。 若不是官方表示新植株尚且脆弱,不能参加展览会,几乎要有无数其他星球的驻民争先恐后地挤到中心星,只为亲眼目睹一下这株植物的真容。 除却关于植物的讨论,更是有许多人在感谢工作人员。本想深藏功与名的白暑也意外地被推上了热搜,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光网红人。 [视频里这个一闪而过的甜美的小宝贝是谁!研究院里竟然还有这种小甜心吗!我想要他的联系方式!] [天啊,他笑得好甜好乖好可爱,我想养他,每天把他抱在怀里亲一百次!] [楼上的,一百次哪里够?我要亲一万次!] 作为当事人,白暑一边缩在爱德温的床上贴着男人的身体,汲取对方的体温来温暖自己,一边一脸茫然地看着爱德温刚刚给自己配置的光脑上显示出来的这些奇怪内容。 爱德温忙完了手里的事情,偏过头去瞄了一眼白暑的光脑,脸色顿时黑了。 他抬手将小家伙揽到了自己怀里,低头凑近了对方的面颊。 一瞬间,白暑被耳畔潮热的呼吸刺激得打了个哆嗦,扭头看向突然禁锢了自己的男人。 25.第二十五只竹鼠 他为了取暖,本就主动挨得爱德温很近, 如今更是整只鼠都被包在了爱德温的胸膛中, 被男人的体温熏得脸红。 爱德温却不轻易放过他, 甚至向他低下头来凑近, 一瞬间叫他更是浑身紧绷,紧张得几乎肚子都在隐隐作痛, 大脑一片空白。 唰的一下,面红耳赤的少年消失不见, 变成了一只被埋在自己衣服里的小竹鼠,身形不过男人一拃长, 浑身的毛毛松软顺滑, 白得没有一点杂色, 肉乎乎的身体像个球球, 埋着头不想看到爱德温。 爱德温把好久没见到的毛茸茸捞了出来,哪怕被对方用屁股对着,也依然心神荡漾, 按捺不住地轻轻揉了两把。 怀中的小东西发出了一声嘤嘤惊叫,胖乎乎的身体扭动了两下, 钻出了男人的怀抱,意图逃脱对方的魔爪。 猝不及防之下被挣脱,爱德温才稍微定下心神,回想起上次自己也是一时没控制住行为举止, 乱摸乱抱将白暑惹怒, 便强迫自己收回了想要把对方抓回来的手。 空气一时间有些沉默。 盯着埋头装死的小家伙看了半晌, 爱德温犹豫着开口,声音中透露出些许迟疑。 “……如果你以后能够独立了,会离开这里独自生活吗?” 他的语气充满了试探的意味,艰难地问出这个可能性。 小家伙的性格已经不再像最初那样战战兢兢了,自从进入了联邦古地球遗产保护院,就变得越来越活泼起来。 有了这份工作带来的薪水和性格上潜移默化的转变,或许某一天白暑就会厌倦了与他同住一起,想要离开他的房子,自己居住。 时至今日,爱德温终于意识到了母亲经常谴责自己的“又闷又无趣”究竟有多么严重。他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来留住白暑,对自己的吸引力更是毫无信心。 因为害羞紧张而不肯抬头的白暑闻言一惊,倏地又变回了人形,一双圆眼含着水汪汪的雾气,眼眶都红了,委屈又惊惶地望着爱德温。 “你不想养我了吗?”,他的声音又软又糯,夹杂着一点点让人心疼的鼻音。 他虽然在渐渐融入这个崭新的未来世界,但才只是迈出一步而已。 在这偌大联邦,他依然是一只可怜的小竹鼠,竹子精和那些植物或许算得上是他的同伴,却根本无法作为他的依靠。 若是爱德温不想要他了,无情地把他赶出门去,他根本不知道该怎样继续生活,有关未来的计划也全部被打乱成一团糟。 白暑的眼眶里含着一汪泪水,扁了扁嘴,担心又害怕。 “你是嫌我麻烦吗?我以后不会给你添麻烦了……是不是我吃得太多了?我其实可以少吃一点……” 他拼命地想要向爱德温证明自己很好饲养,几乎到了语无伦次的地步,越说越急,越来越慌,甚至要忍不住掉下眼泪。 无论他怎样让自己乖巧,他都找不到爱德温继续无条件饲养他的理由。 这个男人愿意替他保守身份上的秘密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不能再强求对方无期限地收留自己。 白暑越想下去越感到自己的前途一片渺茫,终于忍不住嘤嘤嘤地抽泣了起来。 原本只想试探一下白暑想法的爱德温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是这种反应,眼睁睁地看着小家伙哭得委屈又可怜,心如同被揪扯一般疼痛起来,手足无措地不知该怎么哄。 一向高冷严肃的联邦王生涩而笨拙地伸手去替白暑擦眼泪,手指一触碰到对方软嫩的脸颊,便有些自惭形秽,嫌弃自己的手上覆盖了粗糙的薄茧会磨痛对方,犹豫着缩回了手。 “你很好,吃得也不多,我不嫌你麻烦,也养得起你……”,他只能顺着白暑的话安抚对方,小心翼翼地解释,并给予郑重的承诺。 “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一直待在我这,只要你不离开,我就一直养你。” 一边说着,他将床上的衣服捡起,仔仔细细地替白暑穿好,然后将委屈巴巴的小家伙拢在怀里,轻轻地拍打安抚。 他怎么可能会不想养他?他巴不得养他一辈子。 没有感情经验的联邦王并不清楚自己的这个念头究竟意味着什么,只希望怀中的小家伙快些停止哭泣。 窝在男人的胸膛上抹净了泪水,白暑后知后觉地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有些羞愧,把脸埋在了爱德温胸口,不想见人。 他发誓以后遇事一定忍住不哭,做一只坚强的竹鼠,早日摆脱哭包的头衔。 好言好语终于哄得白暑安心下来,爱德温松了一口气,在自己的心头记牢了这次的教训。 是他考虑不周,说话没有经过仔细斟酌,才会让白暑产生误会,又害怕又委屈。 不得不说,白暑的恢复速度算得上很快,第二天去古地球遗产保护院工作时,一张肉乎乎的小脸已经恢复如常,任是谁也看不出他昨天刚刚哭肿了眼睛。 他勤快地投身进入了工作之中,按着批下来的指示给古地球植物们更换新型营养剂,动作麻利,看上去心情似乎还不错。 竹子精对于白暑的到来表示了热烈欢迎,切身感受了一下改版过后的新营养剂,整个植物更是显得雀跃了几分。 [那些人类不是不相信你的建议吗?怎么这么快又放心地投入使用了?],一边美滋滋地吸收营养剂,竹子精一边用神识与白暑聊起了天。 白暑仔仔细细地端详了竹子一会儿,鼓了鼓腮帮,耸了一下肩膀,[我从空间里取了枚杏核送到了这里,他们培育了很多天也不见发芽,换了营养剂试验了一下就发芽了,你说他们为什么同意给你使用?] 听闻他的话,竹子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表示自己知道了,恋恋不舍地用神识送白暑离去。 而就在白暑踏出门去之后,竹子的茎叶不再摇曳,似乎恢复了平静,根部却悄悄地冒出了两个笋尖。 既然人类不信任也看不起他的小家伙,他就要换个方式来给小家伙找回面子。 在白暑不知道的时间里,竹子精甚至还悄悄释放了属于植物之间交流的信号,与其他几株地球植物通风报信,叫他们和自己一起维护白暑。 临近傍晚时分,工作时间马上就要结束,白暑走出了联邦古地球遗产保护院的大门,朝着他与爱德温约定好的方向颠颠跑去。 飞行器的门自动为他打开,白暑熟门熟路地双手扒上了门,埋头就要往里面钻,忽然又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叫住,扭头看过去—— 是几个研究部的熟面孔在向他疯狂地跑来,以研究部的负责人为首,脸上都挂着似乎是惊喜过了头的夸张表情。 白暑被这场面惊得愣住,心头一阵莫名其妙,眼睁睁地看着这一群人向他深深鞠躬,满脸的感激涕零,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 “新型营养剂的效果远非旧营养剂所能相比,你,您的建议解决了多年来始终困扰我们的问题……” 白暑圆溜溜的眼珠微微转动了几下,直觉告诉他这大约是那些古地球植物身上又出现了什么巨变。 又是一大批人从大门涌出,争先恐后地向这边跑来,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敬意,无数目光直勾勾地望着白暑,盯得他浑身不适。 眼下这诡异的状况让白暑几乎以为自己要成仙了,才会如此受人敬仰。 但是只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联邦古地球遗产保护院的所有人就都得到了消息,知道那些从来不肯生长的古地球植物突然集体发生了大动静,不仅都开始抽枝长叶,甚至那株名为竹子的植株还从根部萌发出了两个小的幼体。 这是史无前例的进步,是全保护院的共同愿景。 而这项惊人的成就就是源自于白暑,这个看上去娇小可爱的小家伙。 白暑承受不住这么多陌生人类热烈的目光,屏住了呼吸向后退了几步,后背撞上了一个坚实宽阔的胸膛,才猛地松了一口气。 身后的男人顺势将他搂在怀里,微微俯身将他抱了起来,让他稳稳地坐在自己的臂弯间。 飞行器外的众人只看到白暑惊恐地退入了飞行器内,而后没几秒过去,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中走了出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们。 那赫然是现任联邦王爱德温的身影。 除却叶训这个知情者之外,其他所有人都僵硬了,整整齐齐地仰头望着面前的景象,彻底陷入了沉默。 白暑小小的身躯被高大的联邦王抱在怀里,看上去又软又乖,圆润的脸蛋白里透红,与双手环着联邦王的脖颈,眉眼间透露出撒娇般的亲昵神色。 此情此景让每个人的心都陷入了麻木之中,他们甚至连联邦王说了些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呆呆地望着对方抱着白暑,重新进入飞行器。 目送着飞行器离开,人群依然是沉默的,一片鸦雀无声。 他们只知道这个新来的是靠着关系进入了植物活遗产部门,却并不清楚对方背后的人是谁。 时至今日,不该得罪的已经得罪过了,道歉也不知还来不来得及,他们才终于知晓白暑的背后竟然站着那个全联邦谁都无法与之比肩的男人。 杨媚和研究部门的负责人具是面如土色,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不该做的事情。 其他曾经只在心里瞧不起白暑但没有表现出来的人也都在心底感到阵阵后怕。 26.第二十六只竹鼠 尽管联邦王向来是英明的,必然不会因为这样的恩怨给他们找麻烦。但联邦王的情人也绝不是他们能够侮辱蔑视的存在。 更何况如今他们算是彻底觉悟, 意识到白暑本身也不是什么废物, 而是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全能高人。 寂静一片的联邦古地球遗产保护院, 所有人都在心头有了计较, 开始思考以后该如何对待白暑,才能补救先前的行为。 飞行器内。 白暑被爱德温抱着坐在对方的腿上, 两条柔软白皙的小肉胳膊被男人轻轻握在手里,力道拿捏得当地仔细按摩。 尽管并不大的工作量根本不会给白暑带来身体上的疲惫, 但他并不拒绝爱德温的体贴。 他一向是只依赖性很强的竹鼠,难以忍受孤独。 从前有阿笛宠他, 如今阿笛不在身边, 便有爱德温接替了阿笛的工作, 正在一点一点地学会更仔细地照顾他。 白暑一边提醒自己不要太过沉沦于人类的示好, 因为这很有可能只是糖衣炮弹,一边又无法遏制地接受了爱德温的保护宠爱,在安逸与忧患之间摇摆不定。 抱着怀里柔软乖巧的小家伙, 爱德温眸光深沉,心底也是万般复杂。 他方才要求保护院里的人维持冷静和秩序, 不要乱来,是不想让白暑被吓到。 可是他也心知肚明这个小家伙必然是在保护院里做出了什么惊人的成就,才会引得如此巨大的动静出现。 这个看上去如同一张白纸一样纯净天真的小家伙,身上藏着无数他难以摸清的秘密。 今日他按照定期的惯例前去研究院检测了自己的各项数据, 得到了一个惊人的结果——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提升的精神力和体质, 竟然双双增加了一个不算小的数字。 那一男一女两个研究员对此持有相同意见, 都在询问他近期是否秘密接受过什么强劲的训练,并劝告他不要再进行这样危险的尝试。 联邦人的实力等级大部分由天赋决定,一生中或许会在天赋的原有基础上有所提高,但这种情况大部分都发生在战场上或者接受超负荷训练等生死存亡的关头。 透支自己的力量并成功死里逃生,才能使等级数据提升一些。 这其中付出的代价无疑是巨大的,联邦已经明令禁止了人们为提升等级而游走在生死边缘的行为,身为联邦王的爱德温更是应该做出表率,珍爱生命。 爱德温陷入了沉思,没有对研究员的话做出坚决的反驳,心中却是无比清楚—— 他根本就没有接受什么超负荷训练。 那么这莫名提升的数据究竟是从何而来? 倘若说他这些时日有什么与过去完全不同的奇遇,那大概只有白暑这个小家伙。 回忆着研究院提供的异常数据,爱德温缓缓松开了手,将白暑更紧地揉在了自己怀里,低头去看对方可爱圆润的侧脸。 白暑时不时总会不知从什么地方鼓捣出来一枚金灿灿的古地球植物果实,名字似乎叫杏,与他你一半我一半地分而食之,剩下的种子又会眨眼间消失在小家伙的掌心。 是他的纵容与不追问的态度使白暑渐渐胆子大了起来,才会胆敢几次三番地这样做。 前前后后算起来,他大概已经与小家伙分着吃掉了十余枚杏果。 爱德温目光深沉,面色有些凝重。 有一种直觉告诉他,他的体质与精神力之所以会突然提升,与这古地球的植物果实脱不开干系。 是夜。 古地球遗产保护院内,负责研究植物活遗产的研究部门还有人在加班,其中包括依然因白暑而感到心神不宁坐立难安的负责人。 他一次又一次地在心底谴责自己的愚蠢。 既然那日刚刚拒绝白暑的建议就接到了联邦王的通讯,他早该想到对方与联邦王关系不一般。 徘徊良久,他身体忽然一僵,又接到了来自联邦王的通讯,双手开始颤抖,不知该不该接起。 是兴师问罪吗? 负责人不由得吞咽了一下口水,心跳慌得几乎要变得紊乱。 他到底还是不敢故意忽略联邦王的通信,小心翼翼地接了起来,看到了联邦王的全息投影。 年轻的联邦王面色严肃,哪怕只是投影,也能释放出十足的威压。 “既然古地球植物已经开始生长,能否在不伤害植株的前提下取少量组织,送去研究院那边进行成分和作用分析?” 负责人闻言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意识到是自己想得太多,联邦王只不过是来与他商讨正事。 他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郑重地点了点头,“可以做到,最迟明天中午就能与研究院完成交接。” 他们保护院的研究部门主要职责有二,一是分析植物生长情况,研究如何促进其生长,二则是随时与联邦研究院进行沟通交接,提供对方研究所需。 爱德温挂断了通讯,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双手交握于腿上,陷入了沉思。 为了保护白暑,他选择了这种比较委婉又说得过去的方式来验证心中猜测。 他需要知道究竟是不是白暑给他吃的植物中藏着让他实力增强的成分。 通过检验保护院里的那些古地球植物组织,他或许就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当白暑第二日踏上工作岗位时,发现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与从前大不相同了,几乎称得上是敬畏又忌惮,只有负责调制营养剂的老爷子还待他如初,只是时不时要嘱咐他一句恋爱技巧。 白暑眨着圆溜溜的一双眼睛,茫然地听着老爷子絮絮念叨,心头感到有点不明所以。 听着听着,他就忍不住开始发呆,把神识放了出去找竹子玩了一会儿,又开始挨个房间探视,看其他人都是如何工作的。 当探视到研究部门的时候,他恰好听到几个研究员在低声聊天。 他本不想做偷听别人说话这种不道德的事情,只是一瞬间听到“古地球植物价值”,便瞬间被牵引住了心神。 “联邦研究院那边已经初步得出了结论,这些古地球植物能增强我们的体质和精神力,但其中具体是什么成分有这种作用却没有办法检测出来……” 这话听得白暑心头猛然一惊,连忙将神识转向竹子那边,询问对方这是什么情况。 [今天早上那群人类来我这里折腾了半天,取了我一片竹叶离开,好像其他那几个也都被取了一点组织。] 竹子一边说着,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厌恶,[几千年了,从地球到联邦,人类到底是没变过。] 白暑沉默,没有反驳。 明明是打着保护的旗号,人类却还是在稍有起色的情况下就迫不及待地拿这些植物做了研究,分析它们是不是有利于人类。 摆在面前的这种事实让白暑更加不敢暴露自己真实的身份。 除了已经成精的竹子之外,其他的这些植物也都是半只脚踏入了妖精行列的存在。它们在古地球时期就是人类修者眼中的天材地宝,对修炼有着强大的促进作用。 如今联邦人类会得出它们有益于体质和精神力增强的结论,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而作为一只竹鼠精,其实他也可以被看做是上好的补品,把他吃掉更加有益于实力突飞猛进。 白暑陷入了沉默,一时间不知道该对竹子说些什么,自己心头也十分复杂慌乱。 忽然,他感觉到老爷子似乎注意到了他在发呆,正在叫他回神,便立刻从出神的状态中挣脱出来,笑嘻嘻地对老爷子呲了一下牙,装作无事发生。 只是掩藏在平静与卖乖之下的是波澜起伏。 白暑的心头万般情绪汹涌,复杂无比。 他既然意外知晓了这件事,就不可能当做毫不知情来看待。 与人类是否能真正和平共处,对他而言或许真的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在与联邦星系相隔不远的另一星系中,一个规模宏达的基地正在悄然运作。 最中央的房间里,那段掀起了整个联邦热烈讨论的古地球遗产保护院官方视频正在一个巨大的光屏上被循环放映。 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房间里,盯着那株刚刚萌发的幼芽看了一遍又一遍,目光有些许阴鸷,口中缓缓地念了一句,“联邦……” 他几乎要将这一分钟左右的视频分毫不差地印在脑海里,甚至连短暂出镜一闪而过的那些工作人员是什么模样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在镜头前笑了半秒的白暑。 不知看了第几遍,男人终于缓缓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踱步向门外走去。 基地深处是一个规模宏达的研究所,看上去虽然比不得联邦研究院,却也算得上是花费了大心思在上面。当中年男人造访时,所有在这里工作的人都向他表示了最高级别的敬意。 男人却是冷淡得几乎面无表情,没有给予他们任何回应,仿佛这样的敬意是理所当然,他就应该受人敬仰朝拜。 他径自来到了一间守卫森严的房间,轻而易举地通过了识别系统,走了进去。 房间内空无一人,只有仪器在发出细微而有规律的响动。 男人抬手触碰一个光钮,一面墙壁缓缓分开,暴露出了一个单独的空间。 被隐藏起来的空间里,赫然生长着一棵柳树,被栽培在一个类似培养皿的容器之中。 它的枝叶看上去并不繁茂,甚至还显露出几分羸弱的病态,仿佛很快就要彻底枯死。 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垂柳狼狈的模样,脸色越来越差,一双手在身侧攥紧,直至青筋暴突。 一个身穿研究所制服的女人走了进来,站在男人身后,距他约莫十步左右的位置,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开口叫了男人。 “王,联邦那边又有了新动静。” 27.第二十七只竹鼠 听到身后的人所说的话, 男人的视线这才稍微从柳树上偏移开来, 缓缓转身, 居高临下地去看了一眼距离自己几步远的女人,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联邦研究院有了针对古地球植物作用的发现”,女人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地瞄了一眼那株病恹恹的垂柳,心情略微有一些复杂。 她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不属于联邦, 而是属于与联邦相对立的存在。 他们隐藏在这颗不被联邦注意到的星球上追随着他们的王,伺机入侵并掌控联邦。至今虽然已经暗中积蓄了许多年的实力, 但还是和联邦差了很大一段距离。 联邦原本没有发现古地球植物拥有提升人实力的作用, 而他们先于联邦发现了这个秘密数年时间,利用这一株垂柳培养出了一支强大的军队。 只是无论他们如何努力研究新的营养剂配方,这株古地球植物都不曾有活跃生长的迹象,每次使用一点植物组织看似不多,日积月累下来却使它越来越向着枯萎发展。 倘若再这样下去,他们的实力发展必然要受到限制, 乃至于陷入漫长的停滞。更何况联邦如今也发现了古地球植物的这个作用, 势必会越来越远地甩开他们。 女人的面上不由得闪过一抹忧虑之色。 听闻她言,中年男人的脸上却是浮现出了一丝笑纹,只有眼底隐隐的几分阴鸷暴露了他的心境。 “联邦也发现了那些植物的作用?”, 他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遍女人的话, 虽是问句, 但并不显得茫然疑惑。 他原本就没抱着侥幸的心思, 从没有认为联邦会一直发现不了这个秘密, 如今到了这一步,也全都在意料之中,唯一的影响也就只是他们需要把许多既定计划提前实施罢了。 这些年来,他们暗中在联邦各个地方安插了数目不小的卧底,都是随时可供他差遣使用的棋子,其中自然也包括联邦古地球遗产保护院。 他们还刚刚从保护院安插的眼线那里得到了新型植物营养剂的配方。 “联邦给植物更换了营养剂的基质载体,所以联邦的那几株古地球植物都开始了迅速生长……”,说着,男人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瞥了女研究员一眼。 “既然给它使用的营养剂与联邦完全相同,培养环境也做到了一致,它为什么还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用手指着那株垂柳,语气透露出几分森寒。 女研究员噤声,低垂着头缄默不言。 她与其他研究员的确能够保证给这株植物提供和联邦完全相同的环境,可是却参透不了为何它依然没有半点变化。 空气静寂半晌,男人淡淡地撇开了视线,径自离开了房间。只留下女研究员一人站在原地良久,而后前去触碰了光钮,将暗间的门重新关上。 柳树被重新掩藏了起来,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房间里过。 她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重新回到自己的研究岗位上,继续着手于攻克古地球植物培育的难题。 至于联邦那边的事情,那并不在她需要日夜担忧的范围之内。他们的王自然会对此采取对策。 联邦中心星,古地球遗产保护院。 白暑忙完了手头的工作,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偷偷用神识和竹子聊天,而是呆坐在工作间里,和同样无所事事的老爷子互相凝视。 他满脑子依然都还是研究部的人聊天的内容。 停止生长或许可以帮助植物们暂时逃过被人类利用压榨的命运,但这只是缓兵之计。 追求强大是人类永恒的目标。地球上的人类就从来不会满足于现状,如今的联邦人大抵也是如此。妖精的躯体既然能够使人类变强,那么就迟早会被投入使用。 倘若他的真实身份被发现了,恐怕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白暑有些坐不住地摇晃了两下小腿,终于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一路小跑着离开了工作间。 他悄悄跑到了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留了一缕神识在外,而后本体钻入了法器空间内。 空间内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各种植物都生长得繁茂,一瞬间让白暑恍然以为自己还在地球,有关于联邦的一切都只是南柯一梦。 他的目光有些茫然,背倚着杏树的树干半蹲下来,感到一阵身心俱疲。 或许是因为种族不同,他与人类之间的相处还是太艰难了一些。 闭上眼睛,他静静感受了一下空间里流淌的空气,而后又漫不经心地用神识一棵棵植物探视过去,猛然间睁开了眼睛。 先前他一直没有注意,如今观察才发现这些植物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寻常的植物。 又仔仔细细地确认了几遍,白暑的眼底不由得显露出几分惊愕。 这空间里的植物果真不是寻常植物。它们虽然比不得古地球遗产研究院里那几棵古老的植物积蓄的灵力多,但分明也已经蕴藏了少许灵力,已经半只脚踏入了妖精的门槛。 环顾四周,白暑只感到自己的心跳异常迅速。 他的心情激动不单单是因为自己的预备伙伴一瞬间增多,同样也是因为这空间法器可能比他原本想象的还要奥秘无穷。 在这偌大联邦,植物们既是他需要保护的存在,也是他可以仰仗的靠山,是他未来统一战线上的伙伴。 有了空间原本的神奇力量,再加上他的加速培育,很快他也可以拥有一支强悍的妖精小队,不再像眼下这样畏首畏尾。 白暑忽然就打起了一点精神,站起身来释放了自己的妖力,分给每一株植物吸收。 一瞬间,空间里所有的植物都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甚至有一些还结出了花苞。 不是所有的妖精都能用妖力促进植物生长,这是属于白暑的个人能力—— 有一部分得天独厚的妖精拥有与众不同技能,白暑也是其中的一员。他的这个能力在地球上显得十分鸡肋,但如今却恰好派上了用场。 但尽管效果很好,他也没有把全部的妖力都释放出来给这些植物吸收,而是只释放了一小部分,存留了一大部分用来作为自己的底气。 作为一只性格小心谨慎的竹鼠精,他不习惯于掏空自己的妖力,而更喜欢有妖力傍身的踏实感觉。 危机并非明日就会来临,他还有一定的时间去慢慢准备,没必要急于一时,掏空自己。 从玉镯空间里出来,白暑走出了僻静无人的角落,准备再原路返回,偷偷溜回工作间。 转了两个拐角的弯,他步履匆匆不曾有片刻停留,却不想迎面撞上了意料之外的一幕—— 一个男人与杨媚紧贴在一起。男人身材比杨媚高上许多,背对着白暑,看样子杨媚似乎被他按在了墙上。 白暑反射性地扭了头,想要假装自己没看见,趁着两人还没发现自己赶紧溜走,避免对方两人私下悄悄谈恋爱却被他撞见的尴尬。 只是前脚刚刚转过身,下一秒他就听到了自己身后传来了一声不大对劲的声音,像是某种痛苦与愤怒交织的挣扎哀鸣,从杨媚喉咙间发出。 他的脚步立刻被钉在了原地。 随着缓缓转身,白暑的视线再度转向二人,这才看清楚真相究竟是什么。 那个他看上去并不十分面熟的男人正单手捏着杨媚的脖颈,一只大手上青筋暴起,足以看出其用力之大,目的显然是奔着夺命而去。 若不是杨媚本身体质也不弱,恐怕早已在这样的攻击之下断了气。 在此之前,白暑还从来没亲眼见过人类之间互相残杀的场面,如今乍一瞧见,满脸都是茫然。 只是他虽呆了一些,反应却并不慢,很快便迅速地回过神来。 杨媚受制于人,感觉自己可供呼吸的空气愈发稀薄,脖颈间一阵阵剧痛袭来,大脑昏昏沉沉。 她知道自己大概要死在这里了。 距离死亡越来越近,她也逐渐放弃了挣扎,四肢软了下来。 一声闷钝的惨哼却忽然间从想要置她于死地的男人喉咙间挤出,紧接着她的脖子被对方松开,大量的新鲜空气迅速流入。 杨媚跪坐在地上,眼前的事物都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喘息与咳嗽之间夹杂着干呕,使她整个人狼狈不堪。 直到稍微恢复一些,她的大脑依然是空白的,只能清晰地意识到是有人横空出现,阻止了这一切。 她努力睁着一双眼睛,强迫自己抬起头去看,发现那个男人已经昏迷倒地,脸上似乎还残留着陷入昏迷之前的惊恐与不可置信。 而就在男人旁边,一个身材娇小脸蛋圆润白嫩的少年蹲在那里,双手抱膝,脸上纯真中透露出一丝担忧,正歪着头看着她。 杨媚的目光凝在对方身上,或许是由于死里逃生的应激反应,又或许是某种复杂的情绪作祟,她的呼吸凌乱,心跳怦怦。 是白暑,这个曾经被她不分青红皂白贬低针对过的人,于危机中不计前嫌地救了她一命,眼下甚至还会真切地为她感到担忧。 她深深地凝视着对方,心头万种波澜起伏,终究凝结成了深深的歉疚与感激。 听到这边动静的安保人员赶到现场,望着眼前的一幕,一时间竟然推测不出这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余光瞥见有人过来,杨媚才收回视线,强撑着仅存的一点力气站起身来,缓缓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她得把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仔仔细细地叙述出来,因为这并非她的私人恩怨,而是有关于古地球遗产保护院的大事。 28.第二十八只竹鼠 古地球遗产保护院内出了反叛军的卧底。 这个惊人的消息一经出现, 瞬间就引起了管理高层的注意。 受害人杨媚因为喉咙受损, 暂时无法发声, 用文字将事情的始末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她原本只是想去新植物幼苗所在的房间取一点东西,却恰好撞见一个有些面生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步履匆匆。 或许是男人的行迹看上去有些诡异,强烈的第六感使得她拦下了男人,盘问了对方的身份,发现是另一个部门的人, 并非负责古地球植物的工作人员,而继续仔细询问对方来这里是要做些什么, 只得到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取东西。” 一边说着,男人似乎非常不耐烦地想要离开,杨媚自然不肯轻易放行,一来二去地阻拦之下,她猛然间余光瞥见屋内安置的幼苗似乎不见了。 而再度对上男人的目光,对方的眼神已经明显不善, 四顾无人, 拖着她便要朝着僻静无人的地方走,动作粗鲁而充满了杀意。 杨媚自然是不会束手就擒的,只是男人的强大超出了她的意料之外, 她的反抗反而使得对方提前动手, 甚至还没到僻静处便扼住了她的咽喉。 而也就在她奄奄一息之际, 白暑像个救世主一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杨媚文字叙述被一字不落地记录在了档案里。 不止古地球遗产保护院, 联邦调查局也介入了此次事件。 那个昏迷的男人被关了起来, 而与案件有关的杨媚和白暑也不能就杨媚的一面之词排除嫌疑,也都被暂时扣押。 当调查局的人试图询问白暑时,白暑满脸的茫然,一问三不知。 他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之所以会救下杨媚,只不过是见不得一条活生生的命在自己眼皮下消亡。 这无关种族,无关个人恩怨,对白暑而言,无论是谁的生命都是珍贵的,都值得他出手去保护。 只是如今救下了杨媚,他虽不后悔,却有点慌张。被关在这里接受了好一通盘问,他着实害怕自己非人类的身份会露馅。 房间里还有人监视着他,他甚至都没办法联系爱德温来给自己解围。 别无他法,白暑只能焦躁地待在房间里,双手抱住双腿。把自己团成了一个圆乎乎的小团子。 他把脸埋在膝盖之间,以此来躲避四周人类探视的目光,殊不知这些目光根本不是在审视他,也不是为了给予他心理压力,而几乎全部都是看他长得可爱,挪不开眼睛。 前些日子幼苗的视频被保护院官方发到了光网上,短暂出镜的白暑也借着视频的热度掀起了热烈的讨论,成为了亿万联邦民众想要带回家养着的理想伴侣。 联邦调查局的人里自然也有许多白暑的喜爱者,恰好借着这个大好机会,光明正大地盯着白暑看个不休。 于白暑而言,时间过得简直度秒如年。 他从来没有一刻像这样想念爱德温,希望对方立刻出现,把他从窘迫之中拯救出来。 爱德温很快就得到了保护院的这个消息。 保护院里,气氛较之往日而言堪称严肃凝重。 爱德温踏入保护院的大门,一瞬间便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 身为联邦王,他自然不会遭受任何阻拦,径直朝着白暑被暂时扣押的位置走去,现身在了众人面前。 并不知晓联邦王与白暑之间有什么关系的调查局一众人等感到了十足的震惊,爱德温的出现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意料之外,乍一现身,几乎让他们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次的事情虽然很大,但也没有达到让联邦王如此迅速赶来的地步。 而下一刻,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闭多时的白暑像一团风一样冲向了高高在上的联邦王,一头撞进了男人的胸膛。 在一片鸦雀无声之中,爱德温微微俯身,把白暑抱了起来,用手臂托住对方肉乎乎而充满了弹性的小屁股,一抬眼望见了小家伙委屈巴巴充满控诉的脸,胸腔中忍不住发出了几声闷闷的笑声。 他喜欢对方如此依赖自己的样子。 白暑已经习惯了这个宽阔的怀抱,窝在男人怀里,把脸埋进了对方的肩窝。 “那个人的身份调查得如何了?”,抱紧了怀中人,爱德温转向瞠目结舌的众人,面色恢复了一派的严肃,询问了一句。 调查局本想将昏迷的男人宋俞,受害人杨媚,以及一问三不知的白暑,三个人同步进行身份调查。 可是这个提议遭到了保护院这边的反对,最终只调查了宋俞一人的资料。 听到联邦王的问询,调查局的负责人向前走了几步,额头渗出一点冷汗,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保护院的高层会坚决反对他们调查白暑的资料。 原来白暑竟然是联邦王的情人,而且看这相处的状态,说是溺宠也不为过。 没有一个人会喜欢自己的伴侣被别人调查,哪怕是有正当的理由牵涉其中。 对于这次事件而言,白暑的身份的确不是必须要调查的东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若是执意要把白暑查个通通透透的底朝天,势必会让联邦王感到不悦。 “调查结果显示宋俞的确是土生土长的联邦公民,父母身份正常,均无犯罪前科。” 说到这里,调查局负责人微微顿了一下,语气凝重了几分,“但是他曾经在前往联邦辖属的另一颗星球时出现过意外,在进行空间跳跃时失踪了,过了一段时间后突然又回到了中心星。” “他对外宣告自己比较幸运,没有被传送离开联邦的范围,所以成功回到了中心星,在那之后他很快恢复了工作,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闻言,爱德温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失踪了一段时间? 空间跳跃事故并不是什么小事,失踪人口往往都会被持续寻找,搜寻的力度很大。如果宋俞的确自始至终都身处于联邦的境内,不可能会不被发现,反而一段时间后自己回到了中心星。 很明显,这是一个值得推敲的漏洞。 “以我的名义授权,允许检查他的空间纽”,爱德温面色凝重地垂眸对调查局的负责人说道。 联邦人的空间纽是极其私密的东西,若非有足够的证据和理由,哪怕是调查局也不能擅自检查嫌疑人的空间纽。 但有了联邦王的直接授权允许,空间纽将成为最直接最有力的物证,宋俞是否清白,几乎可以一目了然。 在等待空间纽搜查的时间里,爱德温寻了个位置坐下,让白暑坐在自己腿上,搂着对方耐心地哄。 相处也有了一段时间,尽管爱德温依然不善于哄小孩,但比起最初而言,进步不是一般的大。 四周的人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努力让自己视而不见,却根本无法忽视这十足腻歪的场景—— 他们一向冷淡严肃的联邦王,眼下正用他们从未见过的温柔语气对着怀里的小家伙安抚哄劝,旧日的形象荡然无存。 好在空间纽的搜寻是个不算复杂的工作,很快工作人员就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在宋俞的空间纽里,一株蔫头蔫脑的幼苗被取了出来,看上去完全不复最初生机勃勃的样子。 杨媚的话与摆在面前的事实基本吻合。 幼苗如今一被搜出来,宋俞便再也无法洗脱犯罪的事实。 这个结果一经得出,杨媚与白暑自然也就从短暂的扣押之中被释放。 白暑肚子饿得很,一点也不想继续留在这个鬼地方,乖巧地让爱德温抱着自己,一路畅通无阻地离开了保护院。 他满心只有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并没有瞧见杨媚望向自己的目光,也对自己救下的这个人并不在意。 他救人只不过是遵从自己的内心罢了,并不在意对方是谁。 直到第二日杨媚主动找到白暑的工作间,说要向他表达感谢,白暑还懵了一下,有一点不适应对方态度的转变。 从前杨媚针对他,自从被他质问过一次之后就收敛了许多,却也谈不上对他态度热络。 今日对方不但主动找到他,态度还极其谦卑,眉眼间都透露着真诚的感激,与最初简直判若两人。 空旷无人的走廊里,杨媚从空间纽中取出一枚古朴的盒子,双手捧着递给了白暑,语气有万分郑重。 “这是给您的谢礼。” 闻言将目光定在面前的盒子上,白暑愣了一下,伸手想要推拒。 他一只手刚刚抬起,指尖一瞬间触碰到了盒子,突然有一股熟悉的妖力从内部向他涌来,冲击他的灵魂。 白暑的瞳孔骤然缩了一下,心跳几乎漏掉了一拍。 这股妖力虽然极淡,却异常的熟悉,在他的妖生之中除了阿笛,就与这股妖力的主人打交道最多。 他立刻将推拒的动作转成了将盒子拿起,一只手微微颤抖。 盒子一到手,他甚至也无暇顾及礼貌与否,直接打开了它。 在盒子的里面,一枚鳞片安然地躺在那里,流光溢彩,整体看上去是金灿灿的颜色。 一瞬间,白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没错了,这就是那个讨厌的家伙的鳞片,那个嘲笑他嘲笑得最频繁最恶劣的锦鲤精。 曾经他特别不愿意见到那个嘴欠的家伙,如今看到对方的鳞片,却是心跳剧烈得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仰头与杨媚四目相对,声音有些许颤抖。 “这……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29.第二十九只竹鼠 杨媚本来见救命恩人收下了自己的谢礼, 刚刚想要舒下一口气, 心情轻松一点, 却忽然听到白暑颤抖着问出这个问题。 面前一贯天真可爱的少年眉眼间似乎染上了浓郁的哀愁,一双好看的眉头皱起,包子一样的小脸也显露出了与平日不同的神色。 一瞬间,杨媚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拧了一把。 她从前最是看不惯别人柔柔弱弱的样子,如今第一次体会到了这种想要安慰对方的感觉。 如果有可能, 她也想抚平对方的愁绪,可她的的确确无法解答白暑的问题。 “这是我家族中的旧物, 具体从何处得来已经无从得知, 只知晓它的历史很久远”,杨媚的语气略带一丝歉疚。 她并不知晓白暑为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又为何会满脸忧郁,她只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抱歉。 白暑闻言沉默地望了她几秒,又低头看了看手心盒子里的鳞片。 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失望,只有平静。 良久, 他攥紧了手心的盒子, 轻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别开头转身跑回了工作间。 坐在工作间里的老爷子只看到白暑被杨媚叫了出去,而后过了一会儿就眼眶通红地跑了回来, 甚至还吸了吸鼻子。 老爷子的脾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 坐也坐不住, 站起身就往外走, 要和杨媚谈谈。 这么乖的一个崽崽, 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欺负?就因为她是个女孩,就能随便欺负白暑? 白暑刚刚不舍地把手里的盒子收进玉镯空间,扭头一看,恰好看到老爷子气势汹汹地起身出门,好像要找谁算账一般。 他脑袋时而迟钝,时而转得飞快,眼下乍一看到老爷子的架势,就猜到了原因为何,立刻冲上去将对方拦了下来。 “她刚刚是在跟我道谢,我没哭,我就是有点……感动……”,白暑信口胡诌了个理由。 老爷子被拖住,扭头回身,将信将疑地看了白暑一眼,“是这样吗?” 白暑忙不迭地点头,一双圆眼显得天真而无辜。 看着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家伙,任是谁也招架不住,更何况年事已高更偏爱小孩的老爷子?他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白暑几遍,确认对方看上去确实不像受了欺负的样子,这才点了点头。 “她跟你道谢是应该的,听说你昨天救了她,她不谢谢你才不妥当!”,老爷子的声音中气十足,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白暑的后背。 白暑非常识相好,乖巧地点头,连连附和。 昨日的调查初步得到了结果,而被关押起来的宋俞也在夜里终于从昏迷中转醒。 调查局对他进行了加班加点的审讯,却毫无收获,他就像是经受过什么特殊训练,能完美地将套话应付过去,只承认了自己却是偷盗了幼苗,有关于作案动机却是半个字也不肯吐露。 爱德温听闻这个消息,特地前去与宋俞见了一面。 他们之间的谈话是完全封闭的,没有第三个人知晓,而这场谈话也十分短暂,调查局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联邦王很快走了出来,面色如常,而房间内的宋俞神情惊慌,脸色惨白一片。 调查局的人很快就接到了来自联邦王的命令,将此事完全封锁,纳入保密范围。只有高层少数的人清楚宋俞究竟是怎样被爱德温攻破了防备—— 爱德温只是凭借准确猜测来直击要害,让宋俞猝不及防之下被猛地击垮,自己心生动摇,从而印证了爱德温的猜测。 坐在办公桌前,联邦王眸光复杂,回忆着自己与宋俞那短暂的交谈。 他的问题其实很简单也很直接,只是淡淡地问了宋俞一句,“你所效忠的人是克莱尔吗?” 而就在问题问出口的那一瞬间,他看到宋俞的脸色有了细微的变化,虽然只是稍纵即逝,却已经足够被他捕捉。 爱德温的眼底流露出了一丝了然。 也就是捕捉到了他这抹了然的神色,宋俞开始彻底溃不成军,眼神飘忽,脸色渐渐灰败下去。 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因为爱德温已经得到了他想要得到的答案—— 宋俞的确是反叛军的一员,效忠于克莱尔,他父亲卢修斯的弟弟,他的亲叔叔。 爱德温的眸光压抑着许多情绪,面色不变,心境却万分复杂。 他的亲叔叔,到底还是走上了反叛联邦这条路,迟早要与他兵戎相见。 偏僻星球上,反叛军基地。 爱德温的叔叔克莱尔,也就是那日被女研究员称作“王”的中年男人,正面色阴沉地坐在房间里。 他刚刚接到了消息,他的第一枚棋子已经被联邦废掉。 尽管这枚棋子于他而言只是试水作用,并没有对其寄予什么厚望,可是他就被联邦这样轻而易举地废掉,未免也令他感到惊怒不已。 联邦的动作速度之快,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克莱尔以指尖扣击近前的桌面,面色不虞。 从手下的人这次传来的消息中,他捕捉到了一个重点人物,一个名叫白暑的人。 在最近几次的消息中,这个人已经频繁地出现了几次,都没有引起他很大的关注。 但是如今一条条信息累加在“白暑”这个名字的头上,逐渐向克莱尔展现出了一个需要他重点观察的人—— “他的精神力极强,体质也不弱”; “他是联邦王爱德温的情人,非常受宠爱”; “是他提出了改良营养剂的建议和思路”; “昨日他制服了宋俞,并间接促成了宋俞的卧底身份被如此迅速地发现”…… 当克莱尔将这些东西汇总到一个人身上,他才猛然间发现,这或许是一个被他忽略了很久的主要角色。 抛开对方精神力与体质的强大与未知不谈,仅看后三条,他就完全有必要向这个人下手。 只是万事都不能急于一时,作为一个领导者,他必须要沉下心来。有了宋俞刚刚被关押,联邦势必会提高警惕,若是在此时就贸然动手,恐怕不会得到什么理想的结果。 诚如克莱尔猜测的那样,联邦的确提高了警惕。 爱德温没有说明其中缘由,只直接着手于提高各个部门的安保防卫工作。 他猜测或许联邦各处依然存在着反叛军的卧底,但却没办法将他们准确地揪出来。 毕竟想要找出卧底,就需要将每个人都调查得底朝天,而这是一个根本无法完成的浩大工程。 既然无法找到卧底,就只能从安保方面下手。 是夜。爱德温将身边睡得香甜的白暑搂进怀里。白暑偏爱他的体温,所以腻着要和他一起睡,他自然也欣然同意。 或许是男人的怀抱太过舒服,白暑在睡梦中直接变回了原型,被爱德温从衣物中轻轻捞出。 爱德温没有感到惊愕,充满爱怜地揉了揉满身毛茸茸的小家伙,爱德温将手掌覆盖在对方身上,用自己的手心的温度去温暖对方。 闭目半晌,他忽然睁开了眼睛,一手维持住摸着白暑的姿态,另一只手在白暑的衣物中翻找良久,却根本没有发现玉镯的踪迹。 一片黑暗中,爱德温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很确信在睡觉之前小家伙的腕上还带着先前母亲赠与的那枚翠色手环,可是如今小家伙变成了一团毛球,衣服都完完整整地散落在床上,那枚手环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种不太现实的猜测驱使着他轻轻捏了捏白暑的四只软爪,却依然没有发现什么手环的踪迹。 支撑起身体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白暑几遍,爱德温最终躺了回去,没有说什么。 第二日一早,他醒得比白暑早了许多,观察到对方恢复人形的全过程,没有被白暑发现。 他亲眼看到那手环就如同生长在白暑手腕上一样,随着他四只抽长,变成白嫩有肉的手臂,凭空出现在了他的腕部。 一瞬间,爱德温的心头生出了几分思索。 这枚手环沉寂在母亲聂阮手中多年,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神奇的功能。 这枚手环,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家伙来自于古地球,而手环也是古地球传承至今的古董,这二者之间难道本就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将这疑惑藏在心头,爱德温没有挑明了询问白暑,害怕自己操之过急,惹得对方慌张。 白暑得以开开心心地被送去古地球遗产保护院工作,并不知晓自己保守的秘密已经在爱德温面前意外揭开了冰山一角。 他将营养剂更换给几株古地球植物,按照惯例在竹子那里逗留了一会儿。 他抚摸着竹子翠绿坚硬的躯干,忽然灵光乍现,释放出了一些妖力,提供给对方吸收。 有了灵智的竹子没有立即吸收白暑的妖力,而是略微犹豫了一下,才将这股吸引着他的力量吞噬殆尽。 [这是你的妖力?我很喜欢……],竹子向白暑表达了感谢。 白暑的妖力对他的生长有着很强的促进作用,甚至让他的力量都强盛了一些。 [那株杏树幼苗现在有一点状态不佳,你的妖力能不能帮助它快些恢复?],犹豫了一下,竹子向白暑提起了那株险些被偷走的杏树。 它从宋俞的空间钮中被放出来之后,状态就一直不好,联邦的研究人员对它均是束手无策。 身为植物同类中的老大,竹子的神识放出,对所有的植物都有天然的感应,注意到了这株幼苗的不对劲,并选择了求助于白暑。 30.第三十只竹鼠 竹子这么一提起, 白暑顿时也想到了那株可怜兮兮的幼苗, 在宋俞的空间钮中呆了那么长一段时间, 似乎的确对其有着不小的影响。 他痛快地答应了竹子的请求,而后便直接朝着杏树幼苗所在的房间走去。 刚刚出了宋俞这一档子事,古地球遗产保护院将幼苗看护得比以前更加严密, 哪怕是内部人员,也要经过严谨的核对才能进入。 白暑足足经过了三重审核,才得以见到那株蔫蔫的幼苗。 为了让幼苗恢复生机,研究部的人做了许多努力,最终都没能成功, 甚至还让它变得更加虚弱了。 它像是被人供起来一样精心饲养在培养皿里,营养剂用的也是上好的,研究员甚至还给它单独开了小灶,额外给它添加了新的东西。 白暑居高临下地盯着这株幼苗, 皱着眉头左右观察了几圈, 心头总感觉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大对劲, 但又说不出具体是哪里, 只能暂时先放出一点妖力给对方吸收。 幼苗被保护得严密,白暑无法直接用手触碰到它, 但他的妖力可以透过防护器皿直接作用在幼苗身上。 那几乎枯萎的幼芽一接触到白暑的妖力,瞬间就像是活了过来一样, 整体肉眼可见地变得挺拔坚实, 幼叶也开始舒展。 这是它第一次接触到白暑的妖力, 或许因为太过欢喜, 太过愉悦,乃至于有些太过于得意忘形,它的芽尖甚至微微扭动了起来,立刻被白暑捕捉到了眼底。 “……”,白暑低头,沉默地望着已经飘飘欲仙忘了伪装的杏苗,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这的确是他从来不曾预料过的情况。 没想到就连这株幼苗都不是普通的植物,而是半只脚踏入妖精行列的存在,甚至都已经有了情绪波动。 他刚刚就想说这株幼苗好像有哪里看起来奇怪。如今看来,它果然不是由于虚弱才显得的蔫头蔫脑,其实只是情绪不佳罢了。 白暑有些无奈地看着对方后知后觉地收敛了嘚瑟的模样,见对方已经恢复了正常,便扭头离开了房间。 而就在这房间里,一个监控机器正实时记录着这里发生的事情。 除了杏苗之外,其他古地球植物的房间都没有安装这种监控设备,因为植物本身的攻击性和破坏性都比较强,没有监控的必要。 但在宋俞之事过后,古地球遗产保护院的高层决定给这株饱受劫难的幼苗安排监控,防止它再次出事,毕竟它很脆弱,和其他植物的攻击性完全不是同一个水平。 宋俞所属的反叛军试图偷窃植物遗产的事件不仅给保护院带来了安保方面的影响,同样也给爱德温留下了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为什么反叛军想要得到植物幼苗? 处理完手头的联邦事务,爱德温的脑海就被两个大问题占据。 一个是白暑与手环的秘密,一个则是反叛军的图谋目的。 白暑身上的秘密虽然很多,但他并不急于一时去挖掘,而愿意循序渐进,慢慢了解这个神秘的小家伙。 可有关反叛军的事情,他绝不能有半点懈怠轻视。 反叛军与联邦则是势不两立的存在。联邦好不容易和平了百年的时间,如今反叛军突然有了动静,就意味着战争正在酝酿,随时有可能爆发。 身为联邦王,他肩上的担子很重。 沉思中,爱德温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经暗中让研究院检验了这些古地球植物的组织。而研究院发现了它们的确能够促使人类体质和精神力进化。 这个检验的结果没有被公布,而是在他的命令下被封存了起来。 除了参与此次实验的联邦研究院部分工作人员,以及古地球遗产保护院植物组研究部的部分工作人员之外,理应没有其他人知晓此事。 爱德温的面色倏地沉了下来。 难道是这些人里出了反叛军的奸细? 如果不是奸细将植物作用的信息透露给反叛军,反叛军又为何会对植物幼苗下手?一个意图造反的组织应当更注重武装力量,而不会太在意遗产这类东西。 一想到这里,爱德温只觉得联邦仿佛已经千疮百孔。在其和平安宁的表面之下,藏了不知多少反叛军的蛀虫。 白暑觉得最近的爱德温似乎有些奇怪。 他和这个男人相处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尽管对方经常没什么表情变化,总是一副严肃的模样,但他却已经能够敏锐地分析出对方的各种情绪波动。 最近爱德温似乎情绪不佳。 不良的情绪是一种会传染的东西。自从觉察到爱德温心里有事,白暑便也没来由地开始感到慌张,小脑瓜一空闲下来,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一边想念阿笛,一边为自己的未来感到忧虑。 被这种焦虑感驱使着,白暑甚至主动要求晚上不与男人睡在一起,不让对方给自己暖床,把自己锁在单独的房间里,偷偷钻进空间,研究阿笛的日记,还有那枚属于锦鲤精的鳞片。 他甚至还试探着问过爱德温地球如今是什么状况,得到的答案令他失望无比—— 地球现在处处都是一片荒凉的景象,根本不可能有生命存在。 这样难过的生活持续了好一段时间。他每天都沉浸在不安之中。 空间里的植物倒是被他培育得越来越繁茂,整个空间里的灵气似乎也增加了不少。 又是一天忙碌的工作结束。白暑没有急着回到工作间和老爷子呆在一起,而是窝在竹子所在的房间,和对方聊聊天。 房间里十分安静,两个妖精用神识进行交流,在外人看来就好像是白暑在盯着竹子发呆,而竹子时不时摇晃几下躯干。 保护院里的人早已对此见怪不怪,只当作是白暑特别喜爱这株植物,所以愿意盯着它看。 反正竹子也没有攻击白暑,就算攻击了白暑也能应付下来,保护院里的人就都对白暑的这点小爱好视而不见。 [那个联邦王最近还是很奇怪吗?],竹子望着白暑藏着忧色的眼睛,感到了心疼。 他想劝白暑不要这么在乎一个人类,不要被人类的情绪左右影响,但也知道这样的安慰说出来只是徒劳而已。 白暑抿了抿唇,双手托住自己肉肉的小脸,摇了摇头,[他不奇怪,他只是心里有事情,就和我一样。] 而且被男人藏在心底的事情,一定不是什么小事。 [他是联邦王,是联邦所有人类的领导者,承受能力本就比我强大许多,能让他这样记挂在心的事情,说不定是什么影响联邦的大事……],白暑与竹子耐心地分析着,眼底具是冷静。 联邦若是有大的变动,他们这些妖精的处境自然也会产生巨变。 白暑皱了皱眉,圆润的脸颊鼓了一下,语气深沉,[这些天我仔细想了想,感觉似乎是自从杏苗被偷的那一天开始,爱德温就变成了这样,所以我怀疑……是不是这件事和我们也有关系。] 他虽然有的时候比较迟钝,但脑袋里的灵光其实并不少,认真思考了一下,就把这两件事情串联在了一起。 [你们是联邦非常珍贵的保护物,但杏苗被偷的事情似乎并没有被公之于众],白暑捕捉到了这个情况,并记挂在了心头。 他面色严肃,掰着自己肉肉的手指头,向竹子将自己的发现一件件地数出来,[而且不止这件事情没被公布,你们古地球植物能够促进人类体质和精神力进化的消息也没有被公布。] 竹子听得似懂非懂,云里雾里。 他只听懂了白暑最后得出的猜测结论—— 偷杏苗的人可能是通过某种途径得知了被联邦封存起来的消息,知道了古地球植物可以促进人类进化,便对杏苗下了手。 白暑认为爱德温的愁绪就是源自于此。 而这件事不但与联邦有关,更是关乎他们这些妖精的命运。 竹子精只能摇晃着茎叶点头符合,表示对白暑的赞同。 他不像白暑那样心思细腻,联想能力也相当一般,分析不出来这么多东西。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白暑,无论白暑想要怎样做,他都会与白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当白暑收拾好情绪走出房间,发现门口已经挤满了人,有熟面孔也有生面孔,见他走出门来,更是挤作一团,一时间四周嘈杂一片。 这莫名其妙的一幕使白暑浑身立刻僵住,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环顾四周,看到了叶训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不停地进行提问。 而视线略微偏转,他又看到了杨媚,并与对方四目相对,从女人的眼底读出了几分焦急。 杨媚似乎在对他使眼色,让他不要站在那里,赶紧趁乱离开。 直觉告诉他最好听从对方的指引,于是他准备找个不那么拥挤的突破口,偷偷溜走,却不料前脚刚刚迈出,衣袖就被一个人伸手扯住。 白暑反射性地顺着方向扭头去看,只看到了一个神情异常兴奋的陌生男人,一手扯住他的衣袖,另一只手抬了起来,似乎想要更进一步地抓住他的胳膊。 他听到男人急迫地问他,“请问你是有什么特殊能力吗?为什么你能使枯萎的古地球植物幼苗恢复生机?” 这个问题让白暑心头一惊。 他猛地抬手,一把挣开了扯住自己的男人,拔腿就想要逃离人群。却在下一刻落入了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中,头顶传来了爱德温冷肃的质问声音。 “你们是哪家的记者?是谁允许你们闯入古地球遗产保护院的?” 31.第三十一只竹鼠 爱德温的声音有精神力作为加持辅助, 极具震慑力, 在开口的一瞬间便使混乱的场面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 暂时放下手边的动作,转向了现身的联邦王。 被爱德温质问的男人则深深地低着头,不敢言语, 浑身紧绷。 在一片鸦雀无声之下,爱德温单手搂住白暑,轻轻捋顺对方的脊背,试图缓解对方紧张恐慌的情绪。 一边安抚受到了惊吓的小家伙,他一边缓缓审视四周, 眸光冷淡,透露出十足的凌厉。 所有外来者都不由得低下了头,生怕自己的模样被联邦王看到,以这种不堪的方式被记住。他们自知做错了事情, 没有反驳的余地。 在做出这种事情之前他们也知道这是错误的行为, 却没有想到联邦王竟然会亲自到来, 并且还来得如此迅速。 “光网上的消息是否属实尚且不能确定, 是谁允许你们私自闯入这里进行采访?”,一个接一个地审视过人群, 爱德温又重新问了一遍,语气充满了压迫感。 没有人能够有胆量回答他的问题。 一片沉默之中, 武装人员在爱德温的授意下行动, 将私自闯入的人都扭送到了有关部门处理。 这场混乱就这样戛然而止, 古地球遗产保护院的工作人员们也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只留下叶训一个人没有离开,与联邦王进行交流。 而白暑依然惊魂未定,被爱德温抱在怀里拍打安抚,满脑子都是刚刚猝不及防之下被陌生男人问到的那个问题。 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毫无防备,猛然间就被陌生人告知,“你的秘密暴露了”。 在那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幻觉,感觉四周所有的人类都是恶意的,想要把他这个异类抓住,放到实验台上切片研究。 缩在爱德温的怀里,白暑瑟瑟发抖,浑身都冰凉一片。 叶训的神情凝重,面对着爱德温的目光,叹息着摇了摇头,“这次的事情影响必然会很大,很难压下去。” 事情爆发得迅速而突然,前前后后总共不到半个小时,就有大批的记者蜂拥而至,拦都拦不住。 其实起因也很简单—— 一段未命名的视频被匿名放到了光网上,其内容恰好是白暑进入房间探视植物幼苗的那一段。当联邦群众看到视频中蔫巴巴的幼苗忽然恢复了生机时,整个光网都陷入了沸腾。 作为当事人的白暑似乎反而成了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爱德温眉头微微皱着,抱紧了怀里的小家伙。 房间监控录像的查阅记录已经被人为破坏,无法作为参考凭证。匿名者十分狡猾,原视频删除得迅速,痕迹也被清除干净,手段非常专业。 毫无疑问,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是有预谋有主使的,而且大概率不是一个人单独完成。 爱德温的心中不由得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克莱尔。 尽管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和线索表明这一切与反叛军有关,但反叛军的嫌疑依然很大。 无论如何,白暑都已经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了,处境非常危险。 本就具有了一定知名度的白暑在那段视频传到光网上之后,立刻成为了联邦民众近期内印象最深刻的面孔。 如今哪怕他身为联邦王,也难以动用权利将这场风波强行压下去。 爱德温的眉头拧起,与叶训对视数秒,语气严肃,“白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存在什么特殊能力,光网上的言论并不属实。” “更何况就算存在这个可能性,古地球植物的幼苗状态变好与他是否有关也不能仅凭一个短暂的视频就妄下定论。” 叶训附和着点了点头,“古地球遗产研究院稍后会发送官方澄清推送。” 诚如联邦王所言,一个甚至还不到一分钟的视频的确没有什么说服力,光网上的公众言论之所以如此单一化,应该是有幕后人在进行操控引导。 如此一来,这件事情其实可大可小,毕竟没有任何直接有力的证据表明白暑的确拥有特殊能力,如果官方出面澄清,问题的严重性将会被削减许多。 “白暑可以稍微休几天假”,犹豫了一下,叶训补充了一句作为建议。 既然白暑与爱德温同居在一起,那么他只要留在家里短期内不出门,就完全可以避免媒体带来的许多麻烦。 爱德温的打算也正是如此。 他抱着怀里的小家伙,准备把对方带回家去早早地休息,并向叶训打好了招呼,给白暑请了一段时间的假期。 飞行器上,白暑依然闷闷不乐,一张小脸上难掩愁色。 爱德温时刻用余光瞄着他,见他的脸色似乎始终没有好转,便伸手去轻轻刮蹭了一下对方的脸颊。 “不用担心,光网上流传的只是一段没头没尾的视频而已,你的身份不会暴露的,过了这段时间的风头就没事了。” 他完全能够站在对方的角度上去理解对方心中的恐惧,而他也会极尽所能地保护好这个小家伙。 白暑闻言只是抿着嘴唇,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缩在座位里没有吭声。 他在心底不断地反思着自己的行为,默念着今后要收敛,不能再露出任何破绽。 这一夜,白暑陷入了失眠。 作为一只贪吃贪睡的竹鼠,他很少会失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滋味让他越来越难受。 直到他在床上打了不知第几个滚,门突然被打开,爱德温高大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走近了床边。 缩在被窝里团成一小团的白暑眼角挂着一点委屈巴巴的红痕,望着朝自己走近的男人,主动朝对方身出了双手,“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与其一只鼠孤枕难眠,不如和男人挤在一个被窝里,至少贴着爱德温躺着,他能暖和不少。 爱德温原本只是不放心白暑,按捺不住地过来门口站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推开门进来看看对方有没有乖乖入睡。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并不多余。 一进门他就看到了在黑暗中翻滚的白暑,听到声音的对方甚至还抬起了头来眼巴巴地望着他,眼睛圆溜溜的,眼眶似乎一片潮红,模样看着就可怜极了,显然是正在难过得睡不着觉。 他走近了对方,忽然见对方朝自己张开了一双手臂,旋即又听到对方开口,声音小小的。 “我能跟你一起睡吗?” 爱德温呼吸微窒了一瞬。 尽管他们并非没有同床共枕过,但眼下已经时至深夜,白暑那副可怜的样子既让人想要疼爱,又让人想要欺负,竟然还毫无自觉地张口便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让他不由得心神飘忽。 人生已经过去了数十年,联邦王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或许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君子。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一个毫无欲望的人,但如今他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个错误的结论。 面对着白暑,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陌生的情愫与冲动。 在这样一个特定的时刻,面对着特定的人,爱德温的欲望绝不比其他男人少上半分,甚至还更加强烈许多。 甚至当软乎乎的娇小少年可怜地仰头望着他,希望被他哄着睡觉的时候,他竟然产生了不该有的浮想联翩。 白暑不知道男人在想些什么,只看到对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却又迟迟不肯抱自己起来。 时间一秒秒地过去,他渐渐感觉到自己可能是被爱德温无声地拒绝了,便悻悻地收回了手,扁着嘴钻进了被子,扭过头去背对着对方。 感觉到身后的男人还没有离去,他又把自己团成了一团,彻底陷入了自闭状态,不想理人。 可是身后却仿佛有呼吸在靠近,愈来愈近,直至热浪喷洒在他的脖颈上,让他浑身一僵,一双圆眼骤然瞪大—— 下一刻,他并没有如同想象中一般被男人有力的手臂从被窝中挖出来。取而代之的是后背瞬间贴上了对方高热的胸膛。 爱德温竟然钻进了他不算温暖的小被窝! 他们虽然睡在同一张床上许多次,但这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房间里同睡。 尽管这房子的每一寸都是属于爱德温的,但住了这么许多时日,白暑已经暂且把这个房间划为了自己临时地盘。 竹鼠的领地意识很强,在自己地盘上遭遇这种程度的主动亲密,白暑的心头本来多多少少应该生出一些不适。 但是他并没有。 白暑只感到男人的体温很高,一瞬间就给他带来了了十足的暖意,而他虽紧张得一动也不敢动,却并没有任何心理上的不适。 这种紧紧相贴的亲密就仿佛水到渠成一般,感觉无比自然。 他的心情缓缓平复,大脑终于得以放空,不再翻来覆去地惦记着今日的变故。 蜷缩在男人的胸口,他闭上了眼睛,只感觉自己周身暖融融的,很快就成功睡了过去。 他并不知道自己身后的男人没有睡去,直至他陷入梦乡,男人依然控制着放轻了呼吸,在黑暗中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侧脸的轮廓,许久也不舍得挪开视线。 精准的生物钟让白暑是一只从不睡懒觉的竹鼠。 尽管前一晚辗转难眠了许久,最后很晚才睡下,第二日他还是早早地睁开了眼睛。 面对着爱德温让他在家好好休息的建议,他摇头摇得坚定。 “我要去工作。” 他若是请了假不去保护院工作,竹子精一定会焦急万分,说不定会闹出什么动静,届时关于他有特殊能力的事情恐怕又会出现新的动态,更难说清。 爱德温低头与倔强的小家伙对峙了半晌,也没见对方有半点动摇。 他眸光暗了暗,突然一把将对方按倒在了床上,俯身凑了上去。 32.第三十二只竹鼠 男人的动作来得猝不及防, 白暑冷不防被吓了一跳, 仰脸呆呆地望着对方, 眼睁睁地看着爱德温俯身而下,离他越来越近。 房间里安静得惊人,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还有男人愈来愈凑近的灼热呼吸。 他像是被猎人盯上的猎物,落入了爱德温的控制之中,对方的臂膀有力地挟制住了他的一举一动,让他手脚不听使唤,大脑一片空白。 一瞬间白暑屏住了呼吸, 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充斥着自己的胸膛,让他既有些难受,又有些精神亢奋。 面对着这样一个与自己种族身份具不相同的人类,他竟然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思, 就连面对危机的本能都已经失去了作用。或许是因为潜意识里, 他坚信着爱德温不会伤害到他。 白暑一向白里透粉的脸颊升腾起非同寻常的热度, 呼吸小心翼翼, 与男人交融在一起,悄悄地偏移开视线, 不敢与爱德温对视,生怕自己的紧张在对方面前暴露无遗。 从来没有过感情经历的懵懂小竹鼠精, 似乎终于踏入了开窍的边缘。 这种陌生的躁动让他心慌意乱, 无法理智思考, 一时间甚至忘记了自己上一刻还在与爱德温据理力争, 想要去古地球遗产保护院工作。 而比起白暑的紧张而言,爱德温的情绪波动也是非比寻常的剧烈。 当他主动凑近了娇软可爱的小家伙,他的心跳绝不比白暑慢上半点,尤其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的面颊一点点染上了好看的绯红色时,甚至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 但是他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 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爱德温毫不犹豫地把已经陷入了呆滞之中的白暑塞进了尚有余温的被窝,用被子裹成了一个完美的竹鼠卷。 “不要和我闹脾气,我不是在剥夺你工作的权利,我只是担心你。”,一边说着,爱德温轻轻用手抚了抚对方毛茸茸的发梢,望着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说不出什么责备白暑的话来,只能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严肃一些。 自从先前吓到过白暑几次之后,他就一直很注意自己的语气和态度,面对对方时始终保持着温和柔软的姿态。如今为了让对方乖乖听话,他不得不重新拾起严肃的语气,提高自己的说服力。 听闻他的话,白暑却是眨了眨眼,心头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生出。 与爱德温相处了一段时间,他早已适应了爱德温这个人。清楚地知道对方藏在冷肃外表下的万般温柔。 以至于哪怕爱德温现在语气强硬地与他说话,他也毫无畏惧的感觉。 只是眼下他脸颊与身体的热度还没有降下来,连带着开口反驳爱德温的声音都软软的,听上去仿佛含羞带怯。 “我知道你担心我。” “但是我今天必须去工作,不然保护院里的植物见不到我,一定会闹出动静,万一它们的暴动又被恶意地发到光网上,我就更加洗不清了……” 他悄悄地抬起手,双手环抱住了爱德温的一条手臂,触碰到男人肌肉线条的瞬间心跳猛地漏掉了一拍,耳边尽是怦怦的声音。 撒娇是白暑的天赋技能,也是他的老本行,从前他只是一只赖在哥哥阿笛身边混吃混喝的小竹鼠,每天的日常就是被阿笛投喂,想要什么东西就向阿笛撒娇讨要。 如今面对着态度强硬的爱德温,他再一次重拾起了这个技能,无赖一般扯住对方的手臂,紧紧地抱在自己怀里,用柔软的脸颊去磨蹭对方手背上的皮肤,低声嘤嘤个不停。 “你就让我去吧,我会注意小心的……” 从没经受过这种考验的爱德温根本顶不住白暑的攻势,节节败退,好不容易撑起来的气势衰萎下去一大截。 手背上柔软细腻又充满弹性的触感使他舍不得抽出自己手,低头凝望着白暑眯眯眼磨蹭自己的模样,几乎要绷不住自己冷静的姿态。 在战场上从未有过败绩的强悍联邦王,如今面对着白暑真诚的恳求,终于无奈地宣告了自己的败北。 “那我送你过去吧。” 话音刚落,爱德温就看到了白暑那一双亮晶晶的圆眼,仰头眼巴巴地望着他,激动又充满感谢。 一瞬间他的心脏普通被击中一般,久久不能挪开视线,甚至鬼使神差地朝着对方低下头去。 房间内,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 白暑的眼睛猛然瞪大,感觉到脸颊传来了微微湿润的触感,已经耳廓内被喷洒的灼热呼吸,让他浑身打了个激灵,手脚发软。 他的大脑一片茫然,失去了思考辨识能力。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爱德温从床上抱起来,这才堪堪回过神来,顿时整只鼠都红热得像是煮熟的虾子一般,震惊与害羞的感觉包围了他,却没有半点厌恶和排斥。 他被爱德温亲了! 爱德温竟然不打一声招呼,“啾”地一下就亲在了他的脸颊上,一触即离,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白暑臊得想把自己团成球球,把脸埋起来,不想见人。 他的小脑瓜现在晕乎乎的,怎么也转不过来,想不明白爱德温怎么可以亲他。 爱德温的确是饲养他的人,可他不能算是爱德温的宠物。 主人当然可以亲吻宠物表达喜爱之情,可是爱德温与他是彼此独立的,并不是主宠关系,爱德温怎么可以亲他! 爱德温亲他,也是因为喜欢他吗?是主人对宠物的那种喜欢?还是另一种? 白暑的鼻尖渗出一点薄薄的汗珠,不可遏制地陷入了胡思乱想之中。 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潜移默化地被男人攻陷,尽管这是个严重的大问题。 从前被爱德温摸得过分了,他还会反射性地推开对方,而如今他却一点反抗的念头也无,被男人毫无理由毫无征兆地亲了一口,心头却只留下了自我纠结与揣测不休。 爱德温似乎像是无事发生一样替白暑换起了衣服。 他刚刚将白暑原本的衣物脱下,白暑就像是只受惊的鼠崽崽,慌乱地从他的手里抢过衣服,遮盖在自己身上,声音结结巴巴,“我,我自己穿。” 灵巧地挣脱了爱德温的束缚,白暑溜出了对方的怀抱,动作麻利地给自己囫囵套上衣服裤子,余光忽然看到面前的男人面对着自己蹲跪了下来,应激性地后退了半步。 爱德温热热的大手却是一把捉住了他的脚踝,轻轻松松地握在手心,而后仔细而熟练地替他穿上了鞋子。 一只脚迅速穿完,又是另一只脚,白暑柔软而白嫩无茧的小脚丫蹬在男人的膝盖上,被男人耐心地攥住,把鞋子整理得完好。 做好了这一切,爱德温站起身来,抚平自己衣服的皱痕,将陷入呆滞的白暑俯身重新抱起,带到了飞行器上。 因为这一场风波蹉跎,白暑迟到了一点时间,不过他早已事先请了假,能来工作已是超出负责人叶训的意料之外,更何况联邦王今日亲自送他来到这里,所以叶训并没有说什么。 白暑一直发了一路的呆,整个脑袋空空如也,既乱作一团,又什么也想不出来。 直到被爱德温放下来,双脚触碰到地面,他才猛然回归现实,发现自己已经到达了联邦古地球遗产保护院。 下一刻,他的眸光忽然一凛,又呆又圆润的小脸上神色骤然变得严肃。 他感受到了一些与平时不同的波动。 这种诡异的感觉驱使着他释放神识去仔细查探,发现这波动的确存在,只不过却若隐若现,很是奇怪,并且分明还带着来者不善的气势,像是潜伏在暗处的凶兽,伺机而动。 这里难道有不速之客入侵了? 白暑迅速地环顾四周,发现工作人员们各自忙忙碌碌,对这异状浑然不觉。 他又转回视线,看了看叶训,发现叶训也是面色如常,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意外状况。 就连他身边的爱德温也是对此毫无反应,正与叶训进行着交谈,不像是已经注意到了情况。 一瞬间白暑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开始犹豫是不是自己方才紧张过度,以至于现在出现了幻觉。 如此沉默良久,他终于忍不住抬手去捉住了爱德温的衣服后摆,轻轻扯了扯。 “我感觉这里好像有陌生人潜伏着。”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中带着一点不确定性,非常害怕是自己的感知出了问题,会害得爱德温白白生出没必要的警惕。 毕竟他头脑很有可能还不清醒,依然沉浸在爱德温给予的震惊的余韵之中。 白暑的话却在说出口的一瞬间引起了爱德温的高度重视。 刚刚他鬼使神差地亲了白暑一口,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整个人满脑子也混乱无比,如今听到白暑开口,立刻拿出了十足的关注。 他没有质疑白暑的判断,而是将自己的精神力放出,去查看情况。 所有人都只感到一阵强大的气势猛地释放开来,看到身处于中心的联邦王面色严肃,正在使用自己强悍的精神力。 33.第三十三只竹鼠 除了白暑之外, 所有人都被这强悍的精神力震慑,停住了手头的工作,充满敬畏地望向爱德温的方向。 正在说话的叶训也闭上了嘴,毕恭毕敬地微微低头。 爱德温却很快收回了精神力,眉头一皱。 “你说得对。” 他沉声应了白暑一句, 面色严肃而凝重。 若不是白暑感知敏锐,及时提醒了他, 他恐怕还不能注意到这古地球遗产保护院中诡异的气氛。 叶训很快回过神来, 从爱德温与白暑这两句简短的交流之中得到了不少信息, 脸色顿时大变, 犹豫着询问爱德温,“王……是入侵者吗?” 他得到了爱德温一个肯定的答复, 脸色更加不好看了起来。 尽管联邦古地球遗产保护院是个守卫森严的地方, 但从他进入这里工作至今, 从来没有遭遇过严重的入侵事件。 算起来最严重的一次, 恐怕也就是昨天,当白暑的视频被放到网上之后,大批的记者涌入进来,造成了很大的动荡,很难解决。 除此之外, 他就再没见过这里发生过正儿八经的外敌入侵,自然也没有应对经验, 无法保持从容的姿态。 但作为一个负责人, 他表现得相当镇定, 除了试探着询问爱德温时声音稍有紧张,整个人从表面上看起来是与平时无异的。 他不能先慌,他得稳住,否则整个联邦古地球遗产保护院都会随着他这个负责人一起陷入紧张之中。 叶训的冷静得到了爱德温的赞赏。 在爱德温的授意之下,保护院的安保系统运作起来,开启了最高级别的防御与搜寻工作,誓要把藏在暗处的敌人揪出来。 白暑皱着一双眉头,神识放出,也试图捕捉这些陌生的波动,但总是失败。 保护院里的普通工作人员们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依然各自忙忙碌碌地坚守在岗位上,这其中也包括负责植物活遗产的那些人,也就是白暑的同事。 没能成功找到波动来源的白暑暂时放弃了这个方向的努力,选择了与爱德温暂时分开,前去老爷子所在的工作间,想要在危机中保护这个平日里对自己很好的老人。 毕竟放眼整个联邦古地球遗产保护院,老爷子恐怕也是最虚弱最需要人保护的存在。如今外敌入侵,他要承担起责任来,保护对方。 爱德温尽管心中担心白暑,却暂时因为这场危机而有些脱不开身,拗不过对方的坚持,不得不放小家伙暂时离开自己身边。 他知道白暑实力很强,但还是忍不住为对方担心。 被惦记着的白暑绕过了许多个拐角,穿梭在古地球遗产保护院内,终于来到了老爷子的工作间。 这里气氛安详静谧,与平日无异,正在工作之中的老爷子一眼瞧见白暑来了,脸上的褶子都笑得舒展了许多。 “我听他们都说你请假了,刚刚还在担心你呢”,老爷子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完成了手边还剩最后一点的工作,朝着站在门口的白暑走去,亲热地拉起对方白白软软的一双小手,带着对方走近屋里坐下。 “昨天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光网上那些年轻人现在就知道瞎胡闹,搞那些不可能的猜测。” 关心着白暑的老爷子自然也看过了光网上的视频,觉得这就是后辈们在胡言乱语,把无辜的白暑推到了风口浪尖。 哪里会有人能够操控植物?那视频短得很,分明就只是巧合而已。 无论老爷子说什么,白暑都抿着嘴唇笑眯眯地点头附和,神识却放了出来,时时刻刻警惕着四周。 与老爷子聊了一会儿天,身后的门忽然打开。 听到细微的动静白暑稍微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扭过头去看,发现走进来的是尼德,并不是什么陌生人。 身材高大的男人刚一挤入房间,房间的空间立刻就狭小了起来,较之刚刚显得有些拥挤。 白暑与男人对视了一眼,听到对方说了一句,“我需要你帮忙给古地球植物投放一个新的试用药剂。”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竟然还会有工作找上门来,毕竟按理来说他是请了假的,就算主动过来工作,也应该非常清闲,没什么活计需要他做。 与白暑认真对视,尼德的目光沉静,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对方既然如此一脸郑重其事,白暑也就没有多做怀疑,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和老爷子暂时摆手道别,而后跟在尼德身后离开了房间,准备去看看那些植物们的情况。 他跟在男人约莫半步远左右的距离后,与对方穿过走廊,朝着古地球植物所在的方向走去。 从老爷子的工作间到植物房间的路途并不遥远,走廊里还有不少熟面孔在来来往往,更是让白暑暂时放松了警惕。 他抬头望着前方男人沉默的背影,冷不防对方突然定住了脚步,吓了他一跳,连忙紧随其后停下了步伐。 尼德转过身来,伸手递给她一支小型的容器,里面盛装着某种无色透明的流动性液体。 “就是它,必须要沿根部准确地倒入,所以这个任务必须得你来做。” 男人的声音和平日里一样没什么太大的波澜起伏,对白暑微微低头,“拜托你了。” 白暑捏着手里的容器,闻言下意识地摇晃了一下,皱了皱眉。 “这是什么?” 他总觉得就这样仅凭尼德的话就把这不知是什么作用的东西倒入植物们的根部,是对植物们的不负责任。 从前那些营养剂,都是经过老爷子亲手调配,通过了严格的审核筛查,确认没有问题,才会由他投放给这些植物。 而当他刚刚提出新营养剂概念并由研究部制出成品之时,更是没有贸然给这些植物投入使用,而是用在当时尚未发芽的杏核上先做了实验。 如今尼德却直接把他叫了过来,拿了个简陋的容器就让他把里面的东西倒给竹子他们,这简直太不符合常规了。 一时间,白暑的眼底不由得显现出了一丝犹豫和怀疑。 似乎是捕捉到他这丝情绪的变化,尼德的眼底忽然闪过一抹怪异的神色,冷淡地回了一句。 “你可以打开看看。” 这个回答让白暑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又不是专业人士,打开看看又有什么用? 尽管感到怪异,行动却先于思考进行,白暑还是鬼使神差地顺着对方的话打开了容器,一瞬间神识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危机,瞳孔骤缩,猛地抬起头来,正对上尼德那一双冰冷的眼睛。 紧接着,手里的东西发出一阵令他眩晕的气味,令他大脑瞬间陷入了空白之中。 他心道一句不妙,控制不住地失去了意识。 附近所有的工作人员都震惊地看向这个方向,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惊恐神色。 用来进行星球间远距离航行的空间跳跃虫洞,此时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而就在虫洞那里,白暑似乎四肢软倒在地,下一秒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和他一同消失的还有叶训最看好的手下,尼德。 短暂的沉寂过后,是一片炸开锅的喧哗声音。 整个活植物遗产保护部门都陷入了惊惶,奔走着互相转告这件事,得知了此事的杨媚立即去找叶训,把这恐怖的情况告知了对方。 “尼德?”,听到这个名字被冠上敌人的前缀,叶训双目骤然睁大,满脸的不可置信。 尼德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是他知根知底的供读学生,对他向来都是尊敬有加,待人处事都能令人感到十分舒服。 可是杨媚的表述非常焦急,看上去完全不似作假,显然就是这超出他意料之外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叶训的脸色惨白一片,点着头说了几句,“我知道了。” 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前去爱德温所在的房间,只象征性地敲了两下房门,就推门而入。 “王,白暑失踪了。” …… 一片黑暗之中,白暑渐渐恢复了意识。 他是一只体质很强的竹鼠精,那迷药虽然先进,药效猛烈,却也很快被他消化干净。 意识渐渐回笼,头脑开始清晰起来,意识到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急着睁开眼睛,而是继续保持原状不动,悄悄放出神识,去查看自己现在的处境和身边的情况。 这似乎是一个很大的房间,看上去并不像是监禁人的地方,而更像是个普通的卧室。 他被安置在床上,手脚都是自由的,腰部却被金属环固定住,牵制在了床上。 金属环扣得并不很紧,而是稍微宽松,似乎还考虑到了他舒适与否。 只可惜在这种情况之下,白暑并不会感到体贴,而是依然精神紧绷地继续查探下去。 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他一个,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他将神识继续外探,发现房间四周都守卫森严,几乎被人群塞得满满当当,所有人都严阵以待,似乎在防止他逃跑。 这些人的着装都很统一,简洁的衣服上印着一串联邦文字,像是某个人的名字。 克莱尔。 克莱尔?白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又是谁?他现在还在联邦吗? 34.第三十四只竹鼠 虽然已经在联邦待了有一段时间, 可是白暑一直生活在小圈子里,熟悉的人总共也只有那么几个。 克莱尔这个名字对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对方的名字既然被印在制服上,那一定是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可他却根本不知道这是谁。 白暑试图唤出自己的光脑,果不其然没有任何动静。 在如今这种情况之下, 他显然是被绑架了,绑架者只要不是过于愚蠢, 就一定会把他的通讯设备全都销毁, 不给他逃离的可能。 白暑不由得皱了皱眉, 睁开了眼睛, 眨了几下适应了一下骤然变得强烈的光线,而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被锁在床上的腰。 他缓缓伸手去摸了摸那金属的材质, 略微试探了一下硬度, 便松开了手, 眼底闪过一抹了然之色。 在他刚刚试探着按压的位置, 赫然有一个圆圆的指腹大小的浅坑。 绑匪到底还是轻视了他的体质,选择了错误的材质来限制他的行动能力。 只要他想,这金属环根本就不能成为阻碍,随时都能被他挣脱。 心里有了底,白暑看上去并不惊慌失措。他撑起身体做起来, 巧妙地遮挡住了金属环被自己按出来的那个痕迹,冷静地望向门口。 他感觉到有人过来了。 门口传来了细微的识别声, 厚重的大门随机自动打开。 约莫半秒钟后, 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身着笔挺的制服,步子不紧不慢,却自带一种强烈的气势。 踏进门的瞬间,他见白暑醒了,眼底顿时流露出一抹惊讶的神色,稍纵即逝。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四目相对,男人的语气十分平淡温和,就仿佛在自然无比地关心白暑。 倘若不是有腰间的金属环限制着自由,白暑几乎都要以为对方真的是善意的,是把他从绑架中救了出来的好人。 他静静地望着中年男人,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身体略微绷紧,十分警惕。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人的相貌与身形都和爱德温有几分相似。 不,比起年轻的爱德温而言,这个人长得似乎更像他曾经见过一面的爱德温的父亲,那个年纪看上去也是中年的严肃男人。 见白暑一声不吭,中年男人也并不恼,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再度开了口。 “我的名字是克莱尔,希望你能记住。” 他的语气非常霸道,仿佛是命令一般,要求白暑把他的名字印在心头。 白暑的眼底划过一抹暗色,没做反应。 克莱尔。他在心头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从房间外围那些人所穿制服上面的印记来看,这个人大概是他们的领导者。 如此看来,看来这个人可能就是绑架他的始作俑者,也很有可能是先前一系列事件的幕后主使。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白暑很确信自己并不是对方的真正目标。 他与这个克莱尔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对方没有理由一上来就把他当做敌人,甚至绑架了他。 面对着沉默不语的白暑,克莱尔却似乎耐心十足,依然继续自顾自地与白暑说了下去。 “用这种不好看的方式请你来我这里做客并非我的本意,只是我没能料到你今天竟然也去了联邦的古地球遗产保护院。” “我很了解爱德温,认为他一定会让你请假,暂时躲避光网上的舆论,但没想到你竟然还是去了保护院,干扰到了我手下的行动。” 说着,男人似乎冷哼了一声,神情透露出几分阴鸷。 “是我猜错了爱德温这一次的决定。” 白暑垂头抿唇,意识到这话代表着昨日光网上被放出的视频的确也是出自面前这个人的授意。 对方想用那视频掀起的轩然大波来牵制住他,使他被爱德温留在家中,而后趁着他不在,派人到古地球遗产保护院做其他行动。 这个人说他很了解爱德温,这大概是真的。 毕竟爱德温的态度是很强硬的想要他留在家里,之所以他会去工作,完全是自己的执意要求,倘若他按照爱德温的安排去做,就会完完全全与这个男人的计划吻合。 他的决定成为了男人计划中的唯一变数。 白暑眸光微凛,想到自己在古地球遗产保护院中用神识探查到的那些诡异的波动,大约就是这克莱尔的手下,潜伏在暗处。 是他最先发现了他们,提醒了爱德温,使得保护院上下一致警惕起来,阻碍了克莱尔的计划。 如此看来,他被对方掳来这里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你想做什么?”,沉默良久,白暑终于开口,询问了克莱尔一个简短而笼统的问题。 见他终于有了反应,克莱尔眉眼间的郁气似乎散去了一些,唇边甚至还隐隐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 “我不想对你怎么样。” “我想得到整个联邦。” 他语出惊人,语气却云淡风轻,仿佛自己说的不是什么造反的大事,而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白暑心头猛地一沉。 倘若对方只是普通的绑匪,他还不需要担心什么,可对方既然是联邦的反叛者,那么就必然拥有着一股强大的势力,否则也不会有底气说出这种话来。 克莱尔轻描淡写地把自己的目的说完,居高临下地垂眸看了白暑几眼。 “既然来了我这里做客,就不要再想着回到联邦的事了。” 虽然反叛军整体发展得不如联邦,但踪迹一向掩藏得非常好,空间跳跃装置更是要先进于联邦许多。 所以纵使尼德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将白暑带走,联邦也一定束手无策,找不到寻找这里的良方。 而他将白暑绑到了手,当然也不可能再放对方离开。 但他也没打算将白暑直接处理掉。 其实克莱尔向来不是一个仁慈的领导者。 比起爱德温而言,他是一个手腕更加强硬果断的存在,按照他的一贯处世之道,白暑根本不该活到现在,应该在昏迷之中就被直接杀死。 但是在白暑身上,他心头第一次生出了犹豫,创造了这个例外。 “我们将会有大把的时间互相了解”,克莱尔一边说着,一边意味深长地看了白暑一眼。 “你可以慢慢做出你的选择,留下来自由地为我效命,或是永远以现在的状态生活在这里。” 无论如何,白暑都不可能离开基地。 自由也只是相对而言的,允许白暑在基地内部自由地活动。 若是白暑拒绝为他效命,他也不会杀掉对方,而是会把对方软禁于此。 当然,这样一来,势必会带来很多潜在的麻烦,远远不如杀掉白暑来得轻松简单。 克莱尔告诉自己,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只是为了增加一个能够牵制住爱德温的筹码。 年逾百岁的老男人为自己的反常决策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淡淡地说完自己要说的话就转身离去,没有再看白暑的反应。 离开房间,关上房门,他满脑子竟然还是白暑那张圆润小脸上懵懂无辜的神情。 说到底,之所以没杀白暑,还是他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就心软了,其他的原因都只是他用来说服自己的理由。 心软这种情绪对他而言无疑是陌生的,毕竟他克莱尔从来就没有过心软犹豫的时候。以至于当它猝不及防地出现,老男人彻底乱了章法,自乱阵脚。 目送着克莱尔离去,白暑的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心头乱成一团麻。 不应当,他明明只是一只无辜的小竹鼠,只想安分守己地养养植物种种地,然后寻找自己的哥哥阿笛。 人类之间的这些复杂斗争和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这种倒霉的事情会以这样的方式落在他的头上? 方才一瞬间,他看到克莱尔露出那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勉强笑容,甚至都开始怀念起了爱德温的蹩脚微笑。 这两个相貌相似的男人表情几乎是如出一辙的严肃冷漠,强行露出笑容也是类似的僵硬。唯一的区别在于爱德温的笑是源自于对他的温柔,而克莱尔的笑则只是一个单纯的表情。 毫无疑问,他当然是不愿意替这个克莱尔做事的。 毕竟无论从哪里来看,爱德温对他都要更好,相处了这么多日子,爱德温始终是一个真正的好人,对他耐心而温和,恨不得比阿笛还宠他几分。 他喜欢爱德温。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喜欢一个人类。 白暑垂头沉思了一会儿,勉强打起精神。 事情发展到这样,似乎还不算是特别糟糕。至少克莱尔没发现他不是人类,也没打算要他的性命。 但克莱尔将他强留下来,究竟希望他替对方做什么事? 白暑不由得皱了皱眉,觉得这着实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他在联邦古地球遗产保护院的工作是与古地球植物有关的,被绑来这里,难不成还能做同样的工作? 或者说,克莱尔从尼德那里听说了他的体质和精神力不错,希望他冲锋陷阵上战场? 胡思乱想之下,白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甚至脑补到了自己未来某日被迫与爱德温兵戎相见的场景。 忽然,他瞳孔微缩了一下,猛地抬起了头—— 他的思索被一个来自于神识交流的声音打断了。 这里竟然存在和他一样的妖精? 下一刻,又是一声虚弱无力的叹息自神识传来,顿时让白暑的心跳加速了几分。 他试探着用神识去联系对方,询问了一句,[你是谁?] 35.第三十五只竹鼠 当他问完这一句, 世界又恢复了安静,再也没了声音。 白暑不由得呆呆地陷入了自我怀疑,猜测着方才是不是他的错觉。 直到他感到有些心灰意冷,准备收回外放的神识,突然间又听到了那仿佛没吃饱饭一样有气无力的声音, 伴随着一股陌生的神识与他的神识交融在了一起。 [我…是…柳…木……] 这声音拖得极慢,一句话说得像是要断气, 听得白暑呼吸都不畅。 他迅速地搜寻了一下自己的记忆, 没有在古地球的妖精中找到“柳木”这个名字。 [我是白暑, 是一只竹鼠精, 你是什么?],他先是自我介绍了一番, 自报家门以示友好, 而后再度询问对方的身份。 同样是隔了很久, 久到他怀疑鼠生, 才听到了对方的答复。 [我…是…柳树…精,我被…人…关起…来…了,救…命…啊……] 同样的拉长音,同样的断气说话法,白暑听得一口气险些上不来, 满肚子窝火。 但他并没有发火,因为他能感觉到对方是真的虚弱, 并不是故意在使他不悦。 而且听对方的话, 这个柳树精还与他同病相怜, 都被人类关了起来。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更何况还同是天涯沦落妖,白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不嫌弃柳木说话慢,继续与对方攀谈了起来。 [我也想救你,可是我也被人类关起来了,还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听了他的话,柳木像是被点燃了的炸药桶一样,猛地爆炸了。 [人类也把你关起来了?那你快点跑!他们会吃了你的!],一瞬间柳木的语速都快了起来,尽管声音依旧微弱,但情绪显然产生了剧烈的波动。 [他们在慢慢地吃掉我,我尚且还能维持住性命苟活下去,但你是动物成精,体型又不大,被那群人类吃的话是会死掉的!] 柳木焦急得很,几乎恨不得自己能够脱身,把白暑从人类的监禁中捞出来。 白暑起初被他的语气骤变吓了一跳,旋即慢慢恢复了冷静。 [你别急,人类还不知道我是妖精,暂时不会吃掉我的。] 他试图安抚柳树精的情绪,毕竟对方越是焦急,就越是更加虚弱,生命力也急剧地减少几分。 听了白暑的话,柳木又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安静良久,他似乎舒了一口气,也不埋怨白暑事先没说明白,而是顺着白暑的话头说了下去,语速又恢复了最初的缓慢。 [你会…化…形……?] 得到了白暑的肯定答复,柳树精似乎很兴奋,语气中带了几分憧憬与尊敬。 [那…您…一定…是…前辈,妖…力…比我…强…很…多,能…解…决…掉…这些…人…类……] 他显然是对白暑寄予了厚望。 [希…望…您能…救…救…我……] 白暑听得心头一阵酸楚无奈,别无他法,只能应了下来。 [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类反叛军残害妖精,继续纵容人类把柳树精关起来,然后慢慢地吃掉。 他得想办法救救这棵柳树,就算不能把对方带离这个鬼地方,也至少要找到柳木,然后悄悄地让对方进入玉镯空间当中。 一想到玉镯空间,白暑便低头看了看自己腕上的翠色玉镯,发现它并没有被反叛军收走。 他知道克莱尔应该是让手下做过了尝试的,只是这玉镯已经完全认他为主,根本无法被外人取下。 反叛军应该是在确认了这手镯并非通讯工具,又没能发现它其实是一个芥子空间,只把它当作了普普通通的装饰品,才会放心大胆地将它留在了他这里。 想到此处,白暑不由得感到庆幸。 只要玉镯还在,他就还有最后一条退路。 如果克莱尔未来某一日改变了主意,想要对他下手,那么他就可以进入到玉镯空间之中,靠着空间里的植物们活下去。 但除非没有其他路可以走,否则白暑轻易也不会选择这样一种方式,毕竟这意味着他将会失踪在这个世界上,想要再度现身就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可能将会暴露玉镯空间的秘密。 他没有嫌弃柳木说话的语速缓慢,与对方持续攀谈着,询问对方对这里都有哪些认知。 要知道他想要逃离升天,首先就必须要足够了解自己所在的地方。 只可惜柳木知道的东西也不多,白暑询问了好大一会儿,几乎把柳木知道的东西全部掏空,对这个地方也依然了解不足。 他只知道这里是反叛军的主营地,占据了一整个偏僻的小星球,已经不属于联邦管辖的范畴。 反叛军的首领自然是克莱尔,而其手下将士人数不在柳木了解的范围之内,只知道数量众多。 而在基地中心,一个类似于联邦研究院的组织地位很高,负责研究各种军事设备,日常使用设备,以及如何利用柳木,如何吊住柳木的性命。 柳木本身也正是被关押在这里。 曾经柳木也生活在联邦,直到被反叛军带走,便开始了噩梦一般的生活。 有关他能够提升人类的体质,促进人类进化的事情,反叛军早早地发现了,并很快就开始了对他的掠夺。 [我…快要……不…行了……],柳木的声音透露出十足的虚弱,既藏着对痛苦生活解脱的欢欣,又有些对这世界的依依不舍。 [人类……可能是…发…现…了…我…快要……不行了,所以在…试…图…寻…找……新的…植……物……] 听到柳木的分析,白暑眸光一凛,脑海中猛然回忆起那株险些被偷走的杏苗。 原来反叛军的目的在这里。 他们古地球遗产保护院之所以频频被反叛军骚扰,应该缘由也是如此。 [你先暂且忍耐几天,我尽量快点去救你。],沉默了一会儿,白暑安抚了柳木一句。 他必须得尽快行动起来,得到克莱尔的信任,然后前去寻找柳木,把对方从鬼门关前拖拽回来。 白暑感到自己正肩负着重任,不仅仅关乎到自己未来的命运,更是有关于柳树精的生死存亡。 当克莱尔当晚再度来到关押白暑的方面,并亲自替他送来了营养剂用来充饥时,见到了一个与白天不大相同的白暑。 白暑依然沉默,但态度看上去并不如何抗拒,更像是已经接受了摆在面前的现实。 他甚至对克莱尔道了声谢,而后接过营养剂喝了起来。 营养剂没什么味道,不是他喜欢的口味,只能勉强充饥。 但白暑保持着神态上的淡定自若,并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满。 克莱尔会亲自来给他送营养剂已经足够给他面子,根本不会像爱德温那样考虑周到,仔细地挑选他喜欢的口味。 白暑乖巧的神态显然取悦了克莱尔。 坐拥着庞大势力的老男人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成就感与自信。 在白暑的身上,他仿佛找回了自己年轻时追求的东西—— 他想要站在最高的位置上,被他所喜欢的一切尊敬朝拜。 毫无疑问,他是喜欢白暑的。 尽管克莱尔不愿意承认,但他的确偏爱娇小可爱的人与事物。哪怕抛开其他不谈,至少白暑的相貌是完美地吻合了他最喜欢的那一款。 更何况白暑是一个实力强悍的存在。 美貌与实力并存的人,无论是放在哪里,都拥有足够的魅力。 能够征服这样一个人,尤其是从对手的手中将对方夺来并收入麾下,对克莱尔而言简直是至高无上的快.感。 受这种难得的情绪驱使,他对白暑更加牵肠挂肚。 整个反叛军基地随即都开始知道他们的王一反常态,竟然每天雷打不动地开始给一个联邦俘虏送营养剂。 数日之后,克莱尔更是主动解开了对白暑的监禁束缚,亲自带着他走出了软禁所用的房间。 就连白暑没有想过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快,这么容易。 他原本还以为自己要努力很久才能得到克莱尔的信任,求得离开房间的机会。 没成想对方对他的态度变化很快,对他竟然逐渐亲切起来,尽管这亲切与爱德温对他的亲切区别很大,更像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垂怜。 他神态乖巧地跟在老男人身后,亦步亦趋,神识却已经悄然放出,极尽可能地探查着附近。 当克莱尔带着他踏入基地研究院的大门,白暑的心跳骤然加快,藏住了眼底的兴奋神色。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甚至都没提起过想要来到这里,克莱尔就主动带他来到了这里。 白暑微微低垂着头,假装看不到四周研究人员望向自己的惊愕眼神。 这样的目光他在联邦也见过不止一次,每当他与爱德温一同出现在某个地方,几乎就要接受一次这样的注目礼。 研究院里的工作人员虽然都对他们的王近日的反常举动早有耳闻,当亲眼看到的这一瞬,还是不由得流露出震惊之色,面面相觑。 一向主张暴力裁决掉联邦俘虏的克莱尔,此时竟然亲自带着来自联邦的小俘虏,甚至好像还放慢了脚步等待对方跟紧。 克莱尔心情不错,没有在意这些研究人员放肆的注目礼。 他径直将白暑带到了最深处的房间,抬手触碰了光钮。 白暑的面色没有什么波动,静静地看着暗间出现,一株垂柳病恹恹地被养在培养容器中。 36.第三十六只竹鼠 两个妖精神识早已在暗中隐隐保持着交流。这一切都发生在克莱尔所不能知晓的领域之中。 当克莱尔回过头来时, 白暑的脸上适时地浮现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惊叹,让老男人的炫耀心理得到了满足,倍感愉悦,更加没有怀疑白暑。 哪怕是再成熟稳重的人,面对自己喜欢并且记挂在心的人时都会不可避免地一反常态, 显露出人性最真实的一面。 克莱尔引着白暑走上前去,指着柳木所使用的营养剂给他看, “这是和联邦一模一样的营养剂配方。” 说着, 他又指了指病恹恹的柳树, 眉头微微皱起。 “既然使用的是相同的营养剂, 为什么它会是这个模样?” 白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去看,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柳树凄惨的模样, 见对方的枝条几乎已经被薅秃, 叶片稀疏得可怜, 挂在垂落的柳条上。 不仅如此, 树皮似乎也被人为剥取过,堪称伤痕累累,狼狈不堪。 先前与柳树精有过交流的白暑知道对方被人类利用,事先已经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可如今亲眼见到对方, 还是不由得感到一阵触目惊心。 这柳树精已经被压榨到了一定地步,又长时间得不到合理的照料, 恐怕他来得若是再迟一些, 就真的彻底救不活对方了。 “……它需要充足的光照供给, 现在它待的地方光线太过微弱了。” 沉吟半晌,白暑决定先如实地提出几条建议,借着克莱尔的权势,赶紧给柳树精换个适合休养生息的环境,并顺便提出由自己来照顾柳树精的请求。 “我能亲自照顾它吗?” 若不是他如今还自身难保,无法将对方收入玉镯空间,其实根本不需要这样麻烦,只要让柳木进入玉镯内部,自然就会渐渐恢复。 但如今他还没有获得自由,有关他如何自救,以及营救柳木,都还需从长计议。 克莱尔没想到白暑竟然会如此积极地提出为自己工作,低头深深地看了白暑一眼,眸光意味深长。 他的目光看得本就有些心虚的白暑更是心头发慌,强忍住没有别开视线,压抑着紧张的呼吸与男人对视。 这种对峙简直堪称度秒如年。 当克莱尔终于收回了目光点了点头时,白暑才放松地呼出一口气。 他听到克莱尔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那我就把它交给你了。” 白暑乖巧地点头答应,又偷眼多看了一眼可怜的柳木,快步跟在克莱尔的身后暂且离开了房间。 离开了基地研究院,克莱尔并没有带着白暑回到他原本所在的房间,而是换了个方向,将他带到了新的地方。 站在自己新房间的门口,白暑一双圆眼上下打量了几遍,余光能瞥见四周许多身穿反叛军制服的陌生人类在试图偷看他。 他没有与那些人对视,而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偏仰过头去看了看身边的克莱尔。 似乎是接收到了他的注视,克莱尔也低下头与他对视,目光接触到的一瞬间,脸色似乎柔和了一点,但这温和稍纵即逝,迅速消失,快得让白暑几乎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里离研究院要近一些,你今后就住在这里了。” 克莱尔的声音很平静,但语气自带命令的意味,不容反驳。 白暑并不知晓自己的这个新住处究竟意味着什么,听到男人这样说,便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在这个新的房间里,他不需要腰间被环锁束缚,能够在相对较大的空间里自由活动,但依然不能独自出门,房间外把守森严,将他看得紧密。 白暑并不心急,而是镇定自若地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新房间,而后坐到了床上,释放出了神识。 新的环境说不定会带来新的情报。 神识能够帮助他探听到房间外的人类在交流一些什么。 “我们不该怀疑王的决定,据说这个俘虏是联邦的高等人才,能够帮我们解决很大的困境,所以王才会如此善待礼遇他。”,白暑听到一个声音这样低声说着。 这样的观点似乎受大部分人拥护,很快便收到了不少人的附和。 当然,也有少许反对的声音。 白暑眉头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听到有人冷哼了一声,“从前那些联邦的俘虏,就算是高等人才,也从来没有过这种待遇。” 这话说的的确是事实。在白暑之前,克莱尔从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联邦俘虏,都是使用了雷霆手段,逼迫对方为己所用,榨干可用价值,而后宣判死亡。 正是这样的事实,才凸显出了白暑的特殊性。若非如此,他的到来也不会引起这样的讨论声。 白暑眼底隐隐藏着些许计较,想要继续探听下去,却忽然听到一个严肃的声音又低又快地说了句,“都闭嘴!” “王虽然暂时离开,但随时都有可能回来,你们是都不想活了吗?” 听闻这样一句话,白暑的神色骤然冷淡下去,偏头看向了门口, 克莱尔随时还会回来?为什么? 这些天来,克莱尔的确不像个反叛军领袖,每天雷打不动地早晚定时亲自来看他两次,但除了这早晚的固定探视之外,并不会再来打扰他。 那个声音顿了几秒,再一次开了口, “王既然会把他安排住在自己附近,就一定是格外看中他,这其中的理由不需要我们妄自揣测,我们只须要尽好本分。” 这一句话彻底解决了白暑心头的疑惑,却也让他浑身寒毛乍竖。 他的新房间就在克莱尔自己的住处附近? 白暑瞪大了一双眼睛,目光中流露出费解与不可置信。 克莱尔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会做出这种诡异的安排? 一想到自己竟然住在这样一个地方,白暑便有些坐立难安,猛地站起身来,开始在房间内左右徘徊。 若是克莱尔将他看守得如此严密,甚至还想亲自盯着他,那么他简直是插翅难飞。 虽然他完全有信心能打得过这基地内的每一个人,包括克莱尔本人,但他非常忌惮这些人类的其他科技手段,更无法同时解决掉这么多人。 白暑的眉头不由得紧紧拧起。 自从被绑来这里,他就一直没敢进入过玉镯空间,生怕被人发现。本以为如今获得了部分自由,可以找机会进入空间整理一下好几天没有打理的植物,却没想到克莱尔竟然把他安排在了自己的住处附近。 联邦。 在白暑失踪的时间里,整个联邦看上去风平浪静,没有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联邦公众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古地球遗产保护院的内部人员以及军中高层知晓内情。 坐在会议室内,联邦王爱德温看上去依然冷静,并不显得疲惫,只有眼底的淤黑色出卖了他。 从白暑失踪的那一天起,他一直在进行着多方面的努力,休息严重不足,每每感到怀中空落落的缺少一个柔软的小家伙,他都是夜不能寐,辗转难眠。 “我们在联邦研究院里发现了一个疑似反叛军奸细的人。”,参与会议的负责调查人员一边说着,一边用自己的光脑展示出了嫌疑人的各项资料。 这是一个女人,是研究院里的一个普通研究员,调查显示她还有个双胞胎姐姐,问题就恰恰出在这个姐姐身上。 姐姐似乎已经消失在联邦许多年了,这些年来都没有任何活动在联邦任何地方的痕迹,而身为同胞姊妹,妹妹竟然没有将姐姐失踪的消息上报联邦,而且也并不显得为此事焦虑。 能够进入联邦研究院工作,妹妹本身已经是一个足够优秀的研究型人才,但据过往资料显示,姐姐虽然体质与精神力不如妹妹,但是在受教育期间展现出了远远超过妹妹的研究天赋。 负责调查的人员认为,这对姐妹应该是共同为反叛军效命,姐姐在反叛军中负责研究工作,妹妹则混入联邦研究院,与姐姐传递情报信息。 “我们试图引导她说出真相,但她似乎经受过专业的训练,能精准地躲过我们的语言陷阱。” 爱德温听着,面色凝重,眉眼间浮现出一丝郁气,“那就对她进行审讯。” 联邦一向主张人道主义,不轻易动用严苛的审讯手段。但那是要建立在事态并不足够严重,条件指向并不足够明确的基础之上。 而反叛军的事情并非小事,这个女人的嫌疑也足够大,完全有进行审讯的必要。 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调查才终于有了起色,从个人情感而言,爱德温甚至恨不得想要动用联邦那尚不成熟的技术手段,直接读取嫌疑人的大脑,这种方式来得最快,最能在短时间内得到想要的信息。 只是这种不成熟的技术存有很大风险,大概率会使嫌疑人沦为废人,作为联邦王,爱德温不能任性妄为地做出这种命令。 他无法想象倘若白暑暴露了身份,会遭到反叛军怎样的对待,作为克莱尔的侄子,他完全了解克莱尔是怎样一个残忍而疯狂的人。 克莱尔或许是一个天才统治者,能够创造一个强大的国度,但他也是一个不择手段的□□者,不满足于联邦王那相对有限的权利,想要让联邦变为他一个人的帝国。 爱德温从不认为克莱尔是一个有感情的人,也不认为对方会对白暑手下留情。 反叛军基地,被爱德温记挂在心头担忧着的白暑同样也在思念爱德温。 他盘腿坐在床上,面对着前来探视他的克莱尔,只感到浑身都不自在。 他好想念爱德温。 似乎是注意到白暑有些走神,克莱尔的眉头皱了起来,沉声开了口。 37.第三十七只竹鼠 “你与联邦王爱德温是什么关系?” 正捧着营养剂边发呆边喝的白暑闻言呛了一下, 剧烈地咳了起来。 当他看到克莱尔竟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朝他走来,并伸手帮他轻拍后背顺气时,不由得咳得更厉害了。 这个莫名其妙的反叛军首领着实不按常理出牌,每一次的行为举止都能超出他的意料之外。 他本以为对方只想利用他救活柳木,没想到对方竟然还专程跑来和他闲聊, 语出惊人地问出这种问题。 再加上被反叛军的王亲自拍背顺气这种待遇,他实在是受宠若惊, 感到万分惶恐。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已经摸清了克莱尔的心思, 现在看来, 恐怕并非如此。 白暑咳得面色绯红, 连带着耳根都是烫热的温度。 他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不露声色地挣脱开克莱尔搭到后背上面来的手, 坐直了身体。 “……我住在他家里。”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合适的回答。 克莱尔的这个问题让他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答案, 因为他也不清楚自己与爱德温究竟是什么关系。 如果他始终保持着原型, 那么他或许是爱德温的宠物, 但大多数时候他都在爱德温面前保持人形,而对方依然对他很好,做了一个饲主该做的所有事情。 一想到爱德温,白暑的心脏都跳得快了几分,呼吸很难稳定下来。 他不确定爱德温对他是什么感情, 只能感觉到爱德温对待自己很特殊。 而当他开始对爱德温是否喜欢自己这种问题心生不确定以及忧虑苦恼之时,他本身的感情就已经变了味道。 白暑感觉自己心跳怦怦, 大脑一片空白。 记忆不受控制地自动回放, 把他与爱德温的每一点亲密都放大在他眼前重现出来。 他想起了阿笛曾经的告诫, 让他不要轻易喜欢上人类。这不但是因为妖精与人类很难真正和谐地共处下去,更是因为人类的寿命短暂,而妖精的寿命几乎无穷无尽。 白暑在心理默念了一句阿笛的名字,深吸了一口气。 他一直以来都是一只乖巧听话的竹鼠,阿笛说的每句话都牢记在心,但是这一次,他没能照做。 时至今日,在克莱尔猝不及防的提问之下,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好像有点喜欢爱德温,是那种不寻常的喜欢。 克莱尔将白暑的一系列神情尽收眼底,眸光微暗。 他早就从情报那里得知白暑与他那个联邦王侄子是情侣关系,如今拿出来询问一下,只不过是想要从白暑这里得到对方亲口说出的一个答案。 这是一种本就心知肚明的自找失望。 说是失望,其实这也是一种不该存在的奇怪情绪。 白暑与联邦王爱德温是这样亲密的关系,作为联邦的敌人,他本应该感到愉悦。毕竟白暑如今在他这里,成为了他牵制爱德温的有效筹码。 可是不知为何,他的心底没有应有的高兴,而是充满了莫名的失落。 就像是刚刚得到了一张纯洁无瑕的白纸,心中喜欢得不得了,却忽然发现白纸上已经被人作了画。 克莱尔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站起身来,径直离开了房间。 白暑没有目送对方离去的背影,而是依然沉浸在自己内心喧嚣的一方世界之中。 他一夜难眠,被唤起的思念煎熬着,无比想要回到爱德温的被窝里,蜷缩在男人温暖的胸膛上,与对方同睡。 第二日清早他便被克莱尔派人叫起,没有睡好又得不到补眠的时间,只能匆匆跟着对方一同来到了昨日刚刚去过一趟的基地研究院。 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他敏锐地觉察到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强行按捺住想要反看回去的欲望,用神识去探查了一下。 是克莱尔。 克莱尔的房间的确离他很近,满打满算不超过一百米的距离。 天色分明只是刚刚开始亮起,身为整个基地地位最高的人,克莱尔却已经醒来多时。 他的目光哪怕隔了一段将近百米的距离,也依然带着灼热的温度,让白暑打了个哆嗦,心中感到十分费解,又有些不自在。 印象中爱德温望着他的眼神其实也很炙热,但并不会让他惶恐不安,只会让他感到慌乱羞怯。 白暑揉搓了一把自己冰冰凉的手臂,甩甩头努力把克莱尔的凝视抛在脑后。 待在这里一点也不好,不仅见不到爱德温,还要每天提心吊胆,揣摩克莱尔那令人难以猜透的心思。 他得打起精神来,好好做事,努力寻找机会破绽,争取早日逃离克莱尔的掌控,回到爱德温身边。 至于爱德温喜不喜欢他,那是以后再需要慢慢考虑的事情,他总得先与爱德温重逢再说。 没有克莱尔带领的白暑第二次踏入基地研究院的大门,收获的是比昨天更多的注目礼。 这些目光既有善意的,也有不善的,但大部分都是没什么明显的喜恶情绪,只是客观地审视着他。 负责送白暑过来的几个人很快就挡在了白暑身前,替白暑遮挡住了这些视线。 毫无疑问,这也是克莱尔授意的,不允许任何人放肆地打量白暑。 “您的工作是照顾基地里唯一的一株古地球植物,请跟我们这边来。”半押送半护送的小队队长微侧过身,指了指前方的一个房间,对白暑说道。 他的语气是恰到好处的客气,并不能称得上尊敬,也不显得轻蔑厌恶,对待白暑的态度不像是对待自己人,但也不是单纯的对待俘虏。 白暑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抬头望去,发现并不是昨日自己跟随克莱尔一同去过的房间。 踏入房间内的一瞬间,他几乎要被强烈的光刺痛眼睛,连忙用手遮挡了一下,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隙。 他昨天的确是说过柳树缺少光照,但他实在高估了这基地研究员们的智商。 看这房间里光的强度,根本不是他能待的地方。柳树缺少的只是适当光照,并不是这种几乎要把他闪瞎的强光。 白暑只感到一阵无奈,扭过头眯着眼,双手一通比划,向带自己过来的小队队长说明了情况,得以暂时退出房间外。 不过很快的,他就又被请了进去,房间里的光照已经被调整,差不多刚好合适。 这一次他没有理由再退出房间,被独自留了下来,身后的房间门缓缓关上。 觉察到其他人都已经离开,转而在门外看守,白暑从门口一步一步走近了垂柳,脸上表情保持自然,藏住了眼底的情绪。 这房间里一定有监控设备,他不能掉以轻心。 [你感觉好些了吗?],将神识放出,他询问柳木现在的感觉如何。 有了充裕的光照,柳木至少应该不那样虚弱,能更有力气一些。 [我…感觉…好…多了,但…还是……不太好……],柳木的声音稍微比前些日子大了一点,但依然断断续续,好像上不来气一样。 白暑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心道这其实是必然。 被人类压榨利用了那么久,柳木都快要成为一棵秃树了,明明是一个妖精,却已经濒临死亡,人类给他带来的这些伤害显然是不可能仅仅沐浴一点光照就能被缓和的。 [我来帮你恢复,但你要注意一点,吸收完我的妖力之后储存起来慢慢消化恢复,不要一下子用光,那样我会被人类怀疑。] 白暑严肃地告诫了柳木一句。 他对自己的妖力认知很清晰,非常确定自己能够修复好柳木所受的伤,但是这修复应当是慢慢进行,不能太快完成,否则克莱尔一定会对他心生怀疑。 他还不想暴露自己妖精的身份,尤其是在见过了柳木的惨状以后。 柳木弱弱地摆了两下枝条,表示自己知道。 得到了承诺,白暑便三两步走过去,抬手轻轻触碰上了柳木的枝干。 他将妖力徐徐释放,没有来得太粗暴迅速,害怕虚弱的柳木一时间会承受不住。 像是久旱逢甘霖,柳木疯狂地汲取着白暑的妖力,枝条都兴奋得微微摆动,感受到了滋润与力量重新充盈起来的快乐。 这是一种久违的酣畅淋漓感,自从被关进小黑屋里隔三差五取叶子,剥树皮,他就一点点虚弱下去,如今终于又找回了几分巅峰时期的感觉。 一边吸收白暑的妖力,他一边听到白暑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成精得应该还比较早,听没听说过一只名叫白笛的竹鼠精?] 柳木将白暑视作救命恩人,听到恩人问话,自然不能怠慢。 只是他想了好半天,也想不起什么东西来。或许是活的年岁太久,许多东西难以记住,再加上他在这研究院里被折磨了太多年,精神都差点崩溃,根本想不起来那些旧日的东西。 [你…能…不能…再……仔细…描…述…一下?] 闻言,白暑眨了眨眼,用大拇指悄悄地指了指自己,动作不大明显。 [白笛是我哥哥,我和他都是竹鼠精。我们人形的模样大概有……七分相似。] 顿了一下,白暑又皱了皱鼻子,补充了一句,[还有一只金灿灿的锦鲤精,总是缠着我哥哥,你见过他们吗?]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白暑的一道呼吸。 过了良久,久到他已经不再抱有希望,却听闻柳叶忽然“唰啦”一响。 白暑的神识顿时为之一振,听到柳木的声音藏着万般惊喜雀跃,[我想起来了!] 38.第三十八只竹鼠 一瞬间, 白暑浑身巨震,目光中流露出激动与迫切的情绪,直直地盯着面前的柳树精,[你见过他们?什么时候?在哪里?] 他用神识一连追问了几句, 心脏跳得又快又剧烈。 原本他并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柳树精的反应于他而言实属意外之喜。 [我对你说的这两个妖精有点印象,但那时还是在地球上……] [当初地球已经支撑不了我们生活, 我因为没能化形而和一些普通植物一起被人类带着逃离地球, 你说的那两只妖精能够化形,好像就没有和人类一起离开。] 柳木轻轻摇晃着枝条,似乎在一边叙述一边努力回忆, 只是苦于记忆力不好,许多重要的细节都想不起来。 [我不知道他们后来怎么样了,但能确定他们一定没有和逃亡的人类同行。] 白暑听得连连皱眉。 听柳木的意思, 阿笛他们居然没有和人类一起离开地球? 忽然之间, 他想起了阿笛的最后一则日记, 上面正是简短的一句话—— 达成共识, 告别人类。 这似乎也能和柳木的说法互相吻合。 可是他曾经向爱德温确认过,地球如今的环境非一般的恶劣, 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生命存在。 那阿笛他们到底去哪了? 一瞬间白暑感到有些心焦。 他情绪渐渐低落了下去, 蹲下身戳了戳柳木的树干,又最后释放了一点妖力给对方吸收, 而后叹息一声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我明天应该还会再来看你。] 他不能确定柳木告诉他的消息究竟该算好还是算坏, 只觉得心头空落落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摆脱眼下的境遇,逃离这个鬼地方,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阿笛。 又帮助研究员确认了一下植物营养剂的成分,白暑就浑浑噩噩地被带着回去休息,满脑子都是混乱的各种事情。 恍惚间他在众多研究员中穿梭而过,余光瞄见了一个女研究员的脸,总感觉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回到房间躺下,休息良久,他猛然间翻身坐起,想起自己曾在那里这张面孔。 是联邦研究院。 白暑平复了一下呼吸,闭上眼睛又仔仔细细回忆了一下女人的脸。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那么这个女人就可能也是反叛军混入联邦的奸细。 他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皱眉磨了磨牙。 这才没多久,就已经出现了三个奸细,若是这样下去,联邦的问题大得很。 身为妖精,他本是不愿意参与到人类之间的这些事情之中的,但一想到爱德温,他就不由自主地为对方感到担忧。 坐在床上沉思着,突然之间白暑仿佛听到了一声响动,似乎是从不太远的地方传来。 思路被骤然打断,他下意识地抬头朝着声源的方向望去,紧接着又是几声类似的响声,接二连三地出现在同样的方向。 这房间的建造材料十分隔音,若非是极大的动静,都绝无可能被他听得如此清晰。 白暑向门口走了两步,放出了神识,想要试图看看情况。 只在这放出神识的一瞬间,他倏地愣住,似乎隐隐感觉到一道熟悉的神识波动。 这种熟悉是刻在骨子里,融入血脉之中的,尽管并不强烈,却也令白暑立刻愣在原地。 他眉目间的神色完全放空,全然忘记了自己刚刚还沉浸于怎样的烦忧苦闷之中,满心都被这熟悉的波动充斥着。 是,是阿笛? 脑海中浮现出这个想法的刹那间,白暑立刻扑到了门口,被紧紧关闭的门阻拦住。 他敲了敲门,想要让门外的守卫注意到自己,放自己出去。 与此同时,他的神识向那个方向探去,虽然始终没有得到回应,但却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阿笛应该就在那里。 久别重逢的激动伴随着对阿笛安全的烦忧冲击着白暑的心头,让他再顾不得其他,也不想再假意屈服顺从于克莱尔。 只是他接连敲了好几下门都无人理会,门外的守卫都沉默地守在岗位上,连头也不偏一下,完完全全地忽视了他制造出的动静,像是都接到过来自克莱尔的不能以任何理由放他出门的命令。 白暑气闷,咬紧了牙齿,圆润的脸蛋鼓起,恨恨地盯着面前厚重紧实的大门。 攥着拳头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一想到自己明明感知到了阿笛的存在却硬是被关在这里出不去,他终于按捺不住被软禁的憋屈怒火,忍无可忍地一脚凶狠地踢上了门。 伴随着巨大的一声响动,整个房间似乎都震颤了数秒,如同要地震一般抖动。 当一切安静下来,房间的大门已经变形,上面出现了一个深坑,正是被白暑创造出来的破坏性痕迹。 一瞬间,门外彻底炸开了锅,哪怕是负责看守的反叛军已经提前接到过无视白暑的一切动静的命令,如今面对着变形的大门,也不由得惊骇地面面相觑,迅速变换了队形,将门口团团围起。 他们听说过这个联邦来的俘虏实力很强,但见过了白暑那又小又软的模样,根本无法将从前的听闻与白暑联系在一起。 在潜意识当中,他们始终都只把白暑当作一个表里如一的柔弱少年,直至如今亲眼看到了这样令人惊骇的景象。 所有人心头都被这一击震颤。 这可是A+体质都无法撼动的材质,硬度与坚韧度都是绝对的一流,更不要说它的厚度与专业的设计。 他们无法想象房间里的那个小俘虏娇小的身躯是怎样蕴藏了如此恐怖的力量,竟然能一瞬间将门破坏至此。 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白暑低着头看了看大门上变形的地方,半天没有做出反应。 这其实也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他其实只是想要泄愤性质地踢一脚这阻拦他去寻找阿笛的大门,闹出点比敲门更大的动静让外面的人注意到。 只是他没想到这看上去厚重无比的金属大门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承受不住他的这一下,直接变成了如此狼狈的样子。 他原地发了两秒的愣,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这没用的大门直接拆掉算了。 说干就干,白暑将自己两只肉乎乎的小白手扒上了房门边角,手上用力—— 房间外的人只听到金属被挤压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而后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大门被硬生生掰得弯折,最后竟然一点一点被屋内的白暑给手动卷了起来。 当他们看到白暑的动作如同卷被子这种柔软材质一般轻松时,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 四周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白暑只把门卷出一个自己能够出入大小的缺口就停住了动作,转过身抬起头来与门外的看守门对视了一眼。 所有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看向白暑的眼神中再也无法生出从前的那种轻蔑,只剩下不可置信与十足的恐惧。 能够做到这种程度,这个俘虏的体质恐怕要有S级。 至于S+级,那已经是这些人们无法想象的强大力量。 放眼整个基地内,实力最强者就是他们高高在上的王,克莱尔。而克莱尔也只不过是S级的体质,S+级的精神力。 更何况以他们的身份,其实从未亲眼见过克莱尔出手,以至于他们根本想象不出这样等级的强者究竟有多么强悍。 白暑向前试探着走出一步,接近了人群。 他能感觉到这些人在怕他。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这么快就有所行动,毕竟他还是比较忌惮人类的,尽管这些人类本身在他看来都不堪一击。 果不其然,他才刚刚向前走了这样一步,人群就立刻在原地站不住,所有人都悄悄向后退了半步。 退后这半步是由于面对强者的本能恐惧,但来自王的命令和对自身职责的认知使得他们很快又停止了躲闪的行为。 负责看守白暑的也是一支反叛军小队,队长正是昨日提醒其他人不要妄自议论克莱尔的那个男人。 面对着眼下这种状况,队长又站了出来,走到人群包围圈最前方,直面白暑。 “请你思考自己的行为,慎重决定。” “你目前的情况已经被上层接收到,这里不是联邦,就算离开了这个房间,你也无法离开这颗星球。” 男人的语气严肃中带着诱劝,显然是希望白暑能改变主意,不要试图强行突围。 被关在基地里的俘虏是绝不可能逃出去的,因为这里的空间跳跃装置与联邦不同,哪怕白暑逃离得了这个房间,也无法自主地进行空间跳跃,回到联邦。 听到男人的话,白暑不由得皱了皱鼻子。 他的头脑也有些冷静下来了,不再像方才那样被冲动的情绪支配,想到了其他的可能性。 若是他强行突围,必然会伤人,倘若循着波动找过去发现那并非是阿笛,他也没有办法离开这颗独立于联邦之外的星球。 到那时,为了不被抓回来面对克莱尔的怒火,他只能选择躲进玉镯空间。 这是最末等的选择。 白暑与人群静静对峙,心绪复杂翻涌。 但眼下他已经走出了第一步,若是叫他就此放弃,随便找个借口乖乖回到房间里去,他显然会更加遗憾。 紧张与犹豫之中,他隐约感觉到那道疑似阿笛的神识波动虽然依旧不理会他,却是离他越来越近了,似乎在朝着他这边的方向过来。 白暑不由得猛然抬起了头,目光顺着那方向望去。 第三十九只竹鼠 人群也终于觉察到了危机的迫近。队长扭头望向白暑所看的方向, 立刻疾呼了一声。 小队的所有人都伴随着这一声命令的口号进入了战斗戒备状态,武器被从空间钮中取出,每个人都严阵以待。 一群看上去有些奇怪的人从那个方向朝这边冲了过来,速度很快, 似乎还能不借助任何辅助在空中疾驰。 为首的是一个白发黑眼的青年,身形不太高,也不是十分健壮, 眉眼似乎与白暑有七成相似。 这一群不速之客看上去鱼龙混杂, 什么模样的都有,根本不是训练有素的样子,更不像是什么强者。 可当队长试图下令攻击时, 才猛然惊觉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所有人的身体似乎都开始不受控制,还没开始进入战斗,武器就被噼里啪啦地丢弃在地, 更是有人软倒了下去。 队长本人也在迟了半秒左右的时间以后感到大脑一阵嗡鸣, 陷入了空白, 精神力下意识地想要进行抵御, 却根本无济于事,一瞬间就溃不成军。 意识彻底模糊下去的前一秒, 他只能恍惚地看见白暑从原地一跃而起, 弹跳能力惊人地跳到了一个他所不敢想象的高度,几步就越过了他倒地不起的队员们, 朝着那群诡异的不速之客兴冲冲地扑了过去。 把被瞬间解决掉的人类抛之身后, 白暑跳到了为首的青年面前, 猛地扒到对方身上,双手搂着青年的脖颈,两条肉肉的小白腿毫不客气地一左一右盘在了对方腰间,像个人形挂件一样把自己挂在了对方身上。 他实在是兴奋得要命,一颗心脏怦怦乱跳,脸上表情混乱,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他只能无意识地用自己的脸颊磨蹭着青年的侧脸,嘴上嘟嘟囔囔,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阿笛……阿笛你来救我啦!我好想你噫呜呜呜……” 原来他的感应没有出错,的确是阿笛来找他了,可是阿笛为什么刚刚一直不理他?让他还犹豫了好久。 被白暑紧紧搂着的青年也纵容地用双手环抱住了他的腰,耐心地听他在耳畔絮絮地念叨了半天,才空出一只手去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屁股。 “下来,哥哥带你回家。” 这一句“回家”提醒了白暑,让他猛然间想起自己现在还正身处敌营之中,还没到叙旧的时候,不能磨磨蹭蹭浪费时间。 他乖巧地松了手脚,从白笛的身上下来,双脚着地,刚想要开口询问对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又要怎么带他离开,就看到白笛将手一翻,手心凭空出现了许多张灵符。 从上面强烈的灵力波动来看,那赫然是高等传送符。 白暑看得一愣,心头有点震惊。 从前他只听说过这种高等传送符,但从来没亲眼见到过,妖精们也都说高等灵符是传说中的东西,他们都不会制作,只能吃前人的老本,这种珍贵的东西可遇不可求。 而如今阿笛手中竟然一下子就出现了这么厚一沓高阶传送灵符,看上去还很新,就好像是刚刚制作出来没多久的一样。 在他没有参与的这么几千年里,阿笛着实成长了好多,既能够不动手就瞬间解决掉那些人类,还能轻松地拿出这么多传送灵符。 白暑傻乎乎呆愣愣地望着面前模样和从前相比没什么变化的青年,被对方低头瞥了一眼,胸口顿时有些说不出的滋味,眼睛与鼻子都发酸发胀。 时间已经过去数千年了。 对他而言,与阿笛分离只不过是几十天罢了,他尚且感到难以忍受,思念成疾。 而对阿笛而言,他这一消失就是数千年,阿笛甚至还以为他已经在雷劫中死去,亲手为他立了墓碑,打理得干干净净,不让它落灰蒙尘。 亲兄弟之间本不该计较感情债,可白暑却不由自主地感到愧疚,感到是自己对阿笛有所亏欠。 吸了吸鼻子,他忽然又想到了远在联邦的爱德温。 他与爱德温之间也是爱德温付出得更多,不求回报地善待他,如今他若是就这样与阿笛一同离开,说不定就与爱德温彻底永别,再也无法相见。 白笛将传送符分给了与自己同行的其他人。 其实这些与他同行的也并不是人类,而都是各种妖精,有些还认识白暑。 拿到传送符的妖精们都熟练地将妖力注入其中,而后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留下白笛将剩下的两张传送符你一张我一张地塞给了白暑和留给了自己,囫囵地揉搓了一把白暑柔软有肉的脸蛋,低声催促,“我刚刚带着他们闯了一趟研究院,已经把里面的那株柳树精一起带着了,你不用担心他,快点向灵符里注入妖力,我们这就回家。”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基地的反应很快,他们现在就已经被人类重重包围,经不得白暑再拖延下去。 白暑被白笛这一句话打断了思绪,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哥哥的脸,眼底流露出一丝不舍与犹豫。 只要向灵符里注入妖力,他就能离开这里。 他当然知道自己应该与阿笛一起离开这鬼地方,可是他不知道这样一来还能不能再见到爱德温。 若是这场尚未正式开始的感情就这样无疾而终,他将会一直感到遗憾,永远记挂在心头。 咬了咬牙,他知道他们自己没有时间了,神识已经能感知到无数人类正气势汹汹地逼近。 白暑捏紧了手中的符纸,释放了妖力—— 四周猛然间有破风声响起。 白笛眉头一皱,眼睁睁地看着白暑被凭空出现的透明屏障束缚住,圈禁在一个狭窄的小空间内。 传送被突发的意外情况打断,白暑手里的传送符就这样废了。 一张传送符倒是小事,他这里还有很多,只是监禁住白暑的东西是个大问题。 因为这似乎也并不是简单的监禁,否则并不会干扰到传送符生效。 果不其然,就在下一刻,白暑瞬间从原地消失。 白笛也立刻有了行动,先是准确地确认了白暑的方向,发现对方出现在了几百米开外,被一个人类挟制住,而后便化作一道残影,仅仅数次呼吸的工夫就来到了附近。 在他身后,无数反叛军的武器开始攻击,却根本沾不到他一片衣角,只徒然显得迟钝又愚蠢。 在白暑附近停住脚步,白笛目光森寒,不善地盯着中年男人。 他在正式的营救行动之前曾经有过简单的潜伏期,知道这个男人就是这片星球基地的统治者本人。 这是一个人类中S+级的精神力者,虽然战斗起来也远远不如修炼了数千年之久的他强大,但也叫他无法轻而易举地像对付其他普通人类一般直接使用神识攻击其精神域,让其失去反抗能力。 想要解决掉这个人,就必须要与对方正式交手。 可是如今白暑却已经落在了男人手里,被某种装置禁锢住,限制了行动能力。 中年男人一手抓着白暑的两只手腕并在一起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捏着白暑的脖颈,望着他的目光威胁意味十足。 克莱尔挟制着白暑,上下打量了白笛几遍,感到有些兴奋。 他倒是没想到白暑竟然还有个哥哥,兄弟二人都是这样的强大而漂亮。 若是能将这兄弟二人都收为己用,必然又将壮大基地的力量。 他将白暑手中废弃的灵符拿到了手,决定要让研究院好好研究一下这是什么新奇的空间跳跃装置,而后便低头看向被自己钳制在手臂间的小家伙。 “爱德温怎么没来救你?只让你的哥哥以身涉险?”,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克莱尔凑近了白暑的耳畔,低声问了一句。 他以为白笛是从联邦来的,甚至还在心头感叹了一番是自己低估了爱德温,竟然这么快就摸到了基地这里。 白暑被他喷撒在自己耳畔的灼热呼吸激得打了个哆嗦,克莱尔的问题更是让他心生烦躁。 身上的束缚装置的确强度很大,他试着挣了挣,不是那么容易强行挣开。 被克莱尔这样烦了一下,他终于彻底爆发了。 强盛地妖力猛然冲击开来,一瞬间破坏力极其强大,根本不是束缚装置能够阻拦得住的存在。 克莱尔心头一惊,瞳孔骤缩,只感觉到这强悍而陌生的力量从白暑身上传来。 纵使有最高级别的防御装备在身,他也是胸口一闷,口中涌现出了鲜血的腥咸味道。 白暑彻底挣脱了他的钳制,头也不回地奔向了哥哥。 四周的反叛军见到克莱尔受伤,武器顿时都瞄准了兄弟俩,准备攻击。 克莱尔顾不得处理自己的伤,立刻抬手下了阻止的命令。 其实也不需要他这样急着阻止。 白笛早已摸出了新的传送符,在白暑脱身的一瞬间便递了过去,两道身影没再有任何犹豫,一瞬间就完全消失。 一片狼藉之中,克莱尔沉沉地吐出一口郁气,面色有些阴鸷。 “军队回去整顿一下,把这个东西送到研究院研究。”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从白暑那得来的传送符递给了手下,自己转身便欲离去。 得到命令的军队也要有序地回归原位,正待撤离,忽然从侦查部队那边传来的新的敌情—— 联邦王爱德温亲自带领联邦尖锐军队攻来,气势汹汹,大有直接踏平基地之势。 侦查部队的汇报还未说完,联邦军便已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第四十只竹鼠 已经催动传送符的白暑并不知道在自己离开以后反叛军基地发生了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传送灵符, 在催动的一瞬间甚至还感到有些紧张。 好在灵符的作用只发生在眨眼之间,前一秒他分明还正身处于反叛军基地,下一刻眼前的景象便全然变了个模样。 当看清眼前的一片荒凉时,白暑不由得怔愣了一下, 身体忽然下坠,才发现自己脚下悬浮,并没有踩踏到实地上。 他心头反射性地一突, 腰间冷不防出现了一双手臂, 温柔又有力地将他抱住,阻止了他的继续下落。 深深地呼吸了两口气,白暑偏侧过头, 嗅到了属于阿笛的熟悉气息,温暖又带着安抚性的力量,便稍微放轻松了一些。 “这里是入口。”, 他听到阿笛这样说。 还没待他询问这是什么地方的入口, 便见一尊人形玉像凭空显现出来, 四周顿时涌起阵阵灵气波动, 强烈到让他根本无需特地去感应便能清晰觉察的地步。 白暑被阿笛从身后抱稳了腰部,面上还挂着震惊之色, 仰头望着这比他还要大上许多的玉像, 感觉这个玉像的面孔有一点点莫名的眼熟。 他来不及细看,眼前又是倏地一闪, 荒凉景象与凭空出现的玉像都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青山绿水, 俨然是原本地球该有的模样。 而他正身处的这片土地,就像是一个小小的自家院落。 “人类离开地球之后的这些年里,我们妖精就一直生活在这芥子空间中。”,松开了搂住白暑的双手,白笛揉了揉白暑的头,声音听上去很平静,只有眼底流露出一丝感慨。 “你刚刚看到的那片荒凉的地方就是现在的地球。” 正如白暑亲眼看到的那样,地球的环境早就已经无法供生命存在。 方才他们所处的地方是地球与芥子空间的交界处,所以还能供他们正常呼吸,若是换一个位置,就能见识到如今地球真正的模样,连供他们呼吸的条件都没有。 而那巨大的人形玉像就是这片芥子空间的载体。 白笛一只手捉住白暑的手,让他清楚地看着自己腕上的玉镯。 “这原本也是雕塑的一部分,意外流落到人类那边。”,白笛的语气藏了些许庆幸的意味,“这么多年来我始终感知不到它的位置,直到它到了你的手里。” “当那一天我感知到它的禁制被解开时,我几乎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白笛十分清楚,自己设下的禁制除了自己之外就只有白暑一人能够解开。 他曾经心如死灰,不再奢望白暑还活着,却在无数次的梦中设想白暑侥幸逃生之后的可能。 时间相隔数千年之久,他某一天猛然感受到了玉镯的禁制受到极大的波动,而后被彻底解封,他便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 解除禁制之后的玉镯能够被他感应到具体方位,他也就能够顺利寻找到它。 在白笛心里,找不找得到玉镯本身其实已经不那么重要,他只希望能够找到白暑,希望白暑还活着。 听了白笛的话,白暑久久没有言语,目光一时间无法从自己腕上的翠色玉镯上移开。 原来让阿笛找到他的并不是他在联邦古地球遗产保护院弄出的动静,而是这枚玉镯。 “……可是这样巨大的一个芥子空间,到底是怎么被创造出来的?”,白暑环顾四周,望着这一望无际的空间,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从来没有想象过会有人拥有这么强大的能力,竟然能开辟出这样一方天地。 按照阿笛的话来说,地球覆灭后的数千年来,妖精们就一直居住在这空间里。 这绝不是普通的芥子空间能够做到的。 白暑忽然又想到了自己腕上的玉镯,也是同样的神奇玄妙,空间里的植物们都不是凡品,空间内的灵气非常充足。 能够创造出这样空间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强大的存在? 闻言,白笛没有回答,只是眼底流露出一丝宠溺的神色。 他摇了摇头,牵起白暑的小手紧紧攥在自己手心,带着一脸茫然困惑的他走进了院落中的小屋。 一边走着,他一边低声说了一句,“这不重要。” 他就这样将白暑的问题搪塞了过去,并不想要给予回答。 有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又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既然白暑并不知晓,那么他也不想告诉白暑。 这空间被创造出来的确并非易事,其中付出的代价很大,堪称惨烈。 无论时间过去多久,白暑都是他放在心尖上保护的存在,不希望对方被任何黑暗侵蚀。 这数千年分别的时光没有使他对白暑的爱减少半分,反而更加强烈,甚至想将那错过的时间悉数弥补回来。 想将一切不美好的事情彻底尘封在白暑这里的白笛眸光微暗,开口转移了话题。 “我最初感应到你的位置并不是我方才找到你的位置。” 闻言白暑愣了一下,心绪成功被白笛牵引着跑向了别处。 阿笛最初感应到他的位置应该是在联邦。 一想到自己在联邦与爱德温住在一起的日子,白暑就不由得面色一红,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嗫嚅了几声,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解释这件事。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的白笛见白暑这副模样,脸上温和宠溺的微笑瞬间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眼底浮现出几分严肃。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白暑这样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的模样。 由于被他保护得很好,白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单纯天真又有些傻乎乎的孩子,对他从来都没有过半点隐瞒。 白笛的心头不由得感到了一点不妙。 他的乖弟弟心中藏了事情,而且还是不敢直接向他坦白的事情。 白笛很少会为什么事情感到忧虑,但对于白暑,他总是有着操不完的心。这一年哪怕隔了数千年,也依然没有改变。 沉吟数秒,他决定不强硬地逼迫白暑坦白,而是主动换了个问题。 “那年雷劫过后你就消失了,我找了很久,怎么也没能找到你。” “……你是怎么跑到人类那边去待了这么多年的?” 白笛垂下眼帘,声音低沉地如此问了一句。 原本还在担忧该怎么和阿笛提起爱德温的事情的白暑忽然听到这个问题,稍微松了一口气,紧张感顿时消失了许多。 一说起自己的遭遇,他立刻就精神了起来,有些情绪激动地抱住了白笛的一条手臂。 “我是被那雷劫劈得穿越了!” “我是在最后一道雷劫的那一瞬间穿越了,直接就跑到了人类联邦,在那里待了几十天。” 中间的数千年对他而言是不存在的东西,他并没有经历,而是直接越了过去。 这听上去或许有些天方夜谭,但的确是真相。 白笛毫不怀疑白暑所言是真是假。因为白暑根本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欺骗他。 虽然除了白暑之外,他还没有见过其他如此神奇的案例。 “你这玉镯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白笛追问了一句,指了指白暑的手腕。 这也是他感到好奇的问题。 他只知道这玉镯当年被人类带走了,却并不知道经过了这数千年的时间之后,玉镯又流落到了什么人手中。 按照白暑所说的话来推算时间,他应该是刚到人类联邦没多久就得到了玉镯。 白笛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家弟弟在人类联邦这段时间的遭遇,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受欺负。 他甚至还害怕白暑被人欺骗,付出了什么沉重的代价来交换这枚玉镯。 白暑热度刚刚消散下去一点的脸蛋腾然又升起了红热。 他声音结结巴巴,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眼神飘忽不定。 “是,是一个,人类,主动送给我的……” 他避重就轻,没敢告诉阿笛真相。 早在刚刚学会联邦语的时候,他就琢磨出了这玉镯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是爱德温的母亲擅自替爱德温送他的定情信物。 那时候刚刚意识到这一点,他还不够喜欢爱德温,只感觉到了受之有愧。 而如今清晰地觉察到自己的感情,他的心境显然又变化到了一个不同的状态。 面对着哥哥阿笛的目光,白暑脸上的温度居高不下,不敢与阿笛对视。 他听到阿笛的语气变得十分严肃,“这段时间你与人类交往得很密切?” 当然密切。 他一直住在爱德温的家中,甚至还不止一次地与爱德温睡在同一个被窝里,爱德温不止喜欢抱他摸他,还亲过他一口…… 白暑只敢在心里嘟囔这些话,不敢真的说给阿笛听。 阿笛最不喜欢的就是人类,从前一直教育他要小心人类,远离人类,不可以爱上人类。 他一直很乖很听话,阿笛的告诫他都听,如今却将一直以来的良好记录给彻底打破了。 爱德温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喜欢上对方。 白暑的沉默被白笛看在眼中,面色越来越凝重,心头涌起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他精心养在怀抱里的小宝贝某一天丢了,他好不容易才把对方找了回来,却发现对方心里藏了事情,有了不该喜欢却偏偏喜欢的人。 凭借着对白暑的了解,他已经可以猜到答案了。 白笛忽然一把将白暑推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居高临下地审视了白暑半晌。 “你告诉我实话。” 第四十一只竹鼠 白笛严肃的语气让白暑心头一惊, 吓得浑身紧绷不敢动。 阿笛一直都很宠他,还从来没有这样凶过他。 如今他们兄弟俩才刚刚重逢,阿笛竟然就这样。 一种莫名委屈的感觉顿时涌上了白暑的心头,让他瘪了瘪嘴, 圆润的脸蛋上显露出了十足的不高兴。 他这一委屈,白笛的气势立刻就软了,好不容易端起的身为兄长的严肃架子顷刻间荡然无存。 白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又俯身弯腰双手环抱住了白暑, 安抚地拍了拍对方的后背,边拍还要边哄。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就是担心你这段时间在人类联邦的遭遇。” 他最怕的无非就是白暑过得并不好, 被人类欺骗,还傻乎乎地倾心于那个人类,在还青涩单纯的情况下被人吃得死死的, 爱上一个错的人。 事情已经发生了, 他也无法控制时间回溯倒流, 无法回到过去去阻止白暑对人类动情。 对妖精而言, 爱上人类大多数都是一件不妙的事情。 且不说其中有多少波折坎坷欺骗变心,哪怕某一对儿一直幸福地相伴着, 最后的结局也都会是人类早早死去, 只留下妖精独守着回忆度过荒凉而漫长无尽的日子。 “我能理解你会在没有我陪伴的情况下不由自主地去依赖一个人类。” 白笛的声音十分温和,带着让白暑安心的力量。 “但是作为你的哥哥, 我有必要确认那是怎样的一个人类, 否则我没办法放心。” 白笛如此对白暑说着, 却没告诉白暑他心中已经生出了三种解决方案,分别对应可能出现的三种情况。 在知道了这个人类的身份之后,他一定会亲自去确认对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对方是一个能够像他一样照顾好白暑,深爱白暑的人类,他或许可以不计较对方是个人类,允许这一场交往继续下去。 如果对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他应该会试着促进白暑与其他妖精交往,争取让白暑忘掉那个人类,在这里重新开始。 而最后一种情况,也是白笛最不愿意见到的情况。 如果对方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不但不值得托付,反而还伤害利用白暑,仗着白暑单纯,欺骗了白暑的感情,那么他一定会找到对方,让这个人类付出惨痛的代价。 白笛向来是一个手段强硬的人,绝不心慈手软。 他与白暑虽是一胎同胞,但脾气秉性截然不同。 白暑是又软又怂的性格,实力虽然很强,是个强大的妖精,但基本不与人硬碰硬,非常善于利用自己的可爱去达到目的。 白笛则几乎与他完全相反。 他拥有着妖精界公认的漂亮容貌,却也是妖精界出了名的暴力。 尽管他看上去也并不强壮,比白暑只高了半个头左右,虽不似白暑一身软肉,但四肢也只是覆盖着薄薄的一层肌肉,与“强壮”二字似乎无关。 但是若要在妖精界随便问起白笛是怎样一只妖,得到的答案都会只有一个—— 不服就打服,绝不留手,以暴力手段解决一切问题。 对白笛而言,只要是能用揍一顿解决的事情,就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 自始至终,能够得到白笛温柔特殊对待的,也就只有白暑一个。 被哥哥柔声安抚着,白暑慌乱躁动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他把头埋在白笛的怀抱里,深深地呼吸着白笛身上令他安心的气息。 “……他对我很好,这段时间一直照顾我,还帮我保守了我是妖精的秘密。” 他自知已经暴露,小心思根本瞒不过阿笛,便犹豫着轻声开始坦白。 然而话刚说了一句,第二句还酝酿在嘴边,房门突然被敲响。 门外的妖精只象征性地敲了三两下,而后房门竟然被对方直接打开—— 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走了进来,声音清清冷冷,又似乎带着许多责备。 “我听他们说你刚刚去了人类那边?你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怎么能不告诉我?” 说了两句之后,男人似乎这才看到屋内的景象,声音戛然而止,而后脚步加快,三步并作两步气势汹汹地朝着兄弟俩的方向走来。 “你们在做什么!” 一瞬间男人的语气中带着强烈的醋意,酸味直冲云霄。 他走到近前,抬起手想要将搂抱在一起的两人分开,却在接触到白笛扭过头来盯向他的目光时将手停在了半空,脸上露出几分讪讪,显得谄媚又讨好。 男人的长相本是清冷俊美的,不落凡尘,只一眼望上去就能感到十分高贵。 只是这样上等的容貌如今却配上了一副狗腿的神情,看上去异常违和。 “你在这样跟我说话?”,白笛一边说着,一边松开手臂转过身来,盯着男人的目光流露出质问。 他这样声音堪称冷若冰霜,听在男人耳中有如末日降临。 男人忙不迭地连连摇头,不停地否认。 “我不敢……不敢……” 一边否认,男人一边偷眼瞄向了白暑,目光中充满了探究,像是在审视情敌。 可是只真正看了白暑一眼,他便彻底愣住了,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房间内一时间十分安静,只能听到三道各自不同的呼吸。 良久,还是男人率先打破了沉寂,哑着嗓子询问了一句。 “你是……白暑吗?” 被询问的白暑也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男人,半天没能做出反应。 沉默良久,他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反问了对方一句,语气非常不确定。 “你是奈茶?” 奈茶并不是别人,正是那只他曾经讨厌到了极点的锦鲤精。在白暑的印象里,对方每天都只会缠着阿笛不放。 听到白暑这样反问,男人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大部分是震惊与喜悦,还有不可置信。 “你真是白暑!你居然还活着?你这些年都去哪了?” 刚刚感叹着追问了白暑两句,奈茶忽然接受到了来自阿笛的凝视,浑身打了个哆嗦,悻悻地闭上了嘴。 “你是来做什么的?”,阿笛的声音十分冷肃,淡淡地询问男人。 听到阿笛的问题,奈茶忽然正色起来,抬手指了指门外,沉声开口。 第四十二只竹鼠 “我就是听了他们说的话, 想过来问问你去人类那边做什么。” 奈茶对白笛的关切担忧不加掩饰,一双好看的眼眸认真地望着白笛。 “刚刚听到他们说好不容易重新见到,一定要好好聚一聚,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想到居然是白暑回来了……” 奈茶是真的对此感到震惊。 若说白笛心头还始终存着隐隐的念头, 觉得白暑可能还活着,那么包括奈茶在内的其他妖精就都以为白暑一定已经死了。 当年白暑失踪后就始终没有被找到,这么多年又都没有消息, 活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奈茶看着站在面前的白暑,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化形后的白暑。 从前他对白暑的印象都是一团白色的毛球,整天被阿笛抱着, 占据了阿笛的全部心神。 那时候他和白暑的交流大多都是他以各种话题调侃白暑, 直到把白暑逗得恼火不已。而一向宠爱弟弟的阿笛就会对他动手,替白暑出气。 但他与白暑之间的最后一次交流却并不是这样。 一回想起自己与白暑的最后一次交流,奈茶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 大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白暑本来也正打量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奈茶, 冷不防被他这突然变化的神态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阿笛的怀里缩了缩。 而后他便听到奈茶的声音响起,其中似乎藏了几分幽怨的情绪。 “我早该料到你其实没事的……” “你还记得你渡劫前一天来找我许了什么愿吗?” 听奈茶这么一提起, 白暑猛然间想起自己渡劫的前一天好像的确去找过对方。 当时他与熊猫精宫雾闲聊,听宫雾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成精之前被人类精心照料的经历, 再对比起自己同族那些灰黑色皮毛的同伴的遭遇, 心中不由得抑郁难平。 大家同是吃竹子的, 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同? 大家都说向锦鲤精奈茶许愿, 只要愿望合情合理,就会很快实现。 抑郁的白暑就真的去找了奈茶,许下了想要被人类尊重,不再成为宠物或是食物的愿望。 在那之后第二天,他便渡劫穿越了。 如今仔细想一想,穿越之后他似乎的确也得到了许多人类的尊重。 想到这,白暑眨巴了两下眼睛,小心翼翼地瞄了脸色很难看的奈茶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有这么大的火气。 见白暑一脸无辜,奈茶似乎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感到更加无力与窝火,沉默良久,最终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来。 “看在阿笛的面子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脚步都气势汹汹,带着没能发泄出来的怨怒。走到门口却又远远地喊了一句,“我去取点陈酿灵酒,一会儿回来。” 白暑茫然地目送奈茶离开。在对方踏出门去的一瞬间,他忽然听到抱着自己的白笛似乎发出了一声憋不住的窃笑。 他仰头看了阿笛一眼,想要得到一个解释。 白笛宠溺地双手揉了揉白暑圆乎乎的脸,脸上的笑容渐渐放大,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度好笑的事情。 “你也知道,他每次帮人实现愿望都会掉一些鳞片,愿望实现得越好,鳞片就掉得越多。” 好在这些鳞片并非光掉不长,只是长得比较慢而已。 这也算是奈茶修炼的一种独特方式。 尽管身上的鳞片长长掉掉,他的修为却在不断精进。 白暑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附和着白笛。 奈茶会掉鳞片这件事也是所有妖精都知道的事情,他当然也不例外。 其实这一次见到奈茶,他犹豫了好半天才敢认,因为奈茶的变化实在是太大,几乎与从前判若两妖。 从前的奈茶虽然也长得高高大大,但身形纤细,金色的头发留得长长的,自然的微鬈。整只妖美貌又精致,虽然身为雄性,却让许多雌性妖精都自愧不如。 而奈茶最广为妖知的特点除了模糊性别美貌之外就只有一个—— 自恋。 这是一只极度自恋的锦鲤精。 正因为自恋,所以他每次掉了鳞片都会逢妖便说,心疼自己那一身璀璨的鳞片心疼得不行。 原型的鳞片化为人形就变成了奈茶的头发,是他最宝贵的东西。 白笛回忆起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眼底盛满了笑意。 “那时候你失踪了,我找不到你,一直很着急,别的妖精都说你大概是已经不在了,我还为此和他们发了火。” “很奇怪的是,奈茶那段时间始终闭门不出,直到我快要崩溃的那天,他忽然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找上门来,安慰我说你一定会没事的。” 白笛说着说着,自己又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他在我面前把帽子摘掉,我一眼就看到他的头光秃秃的,一根头发也没有。” “他说你跟他许了个美好的愿望,而他的鳞片掉光了,就说明你的愿望会实现得很好,所以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一次秃头持续了很久,久到奈茶开始主动抛弃了过去的形象,纤细的身材变得健壮,美貌的面孔没有什么改变,气质渐渐变得却与过去截然不同。 这也是白暑乍一看到他竟然不敢相认的原因。 尽管这转变是奈茶发自内心的主动改变。但他最初那委屈又心疼鳞片的表情至今仍然能浮现在白笛面前。 当时的白笛因为找不到白暑,心情非常糟糕,却也冷不防被奈茶的光头逗得放松了一点,微微抿唇轻笑了一下。 而见他笑了,奈茶似乎也不那么为自己的鳞片委屈难过了,露出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些年来,白暑一直没有消息,白笛心头的希望也越来越微弱。 他每次回想起奈茶当时的光头造型,都以为那是对方特地弄出来的,只是为了找个借口来安慰他。 现在看来,原来那并不是借口,而是实情。 白暑乖巧安静地听着,目光却无法从白笛的脸上挪开,心头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 他想象了一下过去还是纤细美少年形象的奈茶,把对方的一头金发换成光头的模样,也感觉一阵忍俊不禁。 可是他根本笑不出来,因为觉察到了阿笛与奈茶之间似乎有些情况。 自从意识到自己喜欢爱德温,他对这种感情就像是开了窍一样感知敏锐。他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什么都不懂,自然也就能清晰地感觉到阿笛和奈茶之间的微妙气氛。 阿笛一定喜欢奈茶。 理智上白暑能够接受,也知道阿笛迟早会有喜欢的人。 可是他如今的心情依然有些微妙的抑郁。有些害怕阿笛的心被奈茶占据,不再像以前那样爱他。 他抿了抿唇,犹豫着轻声询问了一句,“这里是哥哥的房子,为什么他能直接进来?” 白笛被他问得愣了一下。 沉默数秒,他低头啵唧一声亲了一口白暑的脸蛋,而后轻轻叹了一口气,眼底是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宠爱。 “因为哥哥已经和他在一起好多年了。” 这其实并不是他自己的家,而是他与奈茶共同的家。 奈茶锲而不舍地追求了他近千年的时间,哪怕期间他冷淡无比,让对方无数次碰壁,也没能使其退缩。 这是一点一滴渗透出来的爱情,路途艰辛,可奈茶很顽强很坚持,终究是捂热了一颗心。 他没必要在这一点上隐瞒白暑。因为那既是对白暑的欺骗,也是对奈茶的不负责。 “……”,尽管心头早已有了答案,可当听到阿笛亲口说出这句话的瞬间,白暑还是止不住委屈,扁了扁嘴。 但他低垂着头,没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不能太自私,一边自己喜欢上了爱德温,一边还想要霸占阿笛,不让阿笛喜欢别人。 情绪低落间,他感到自己的脸被阿笛双手托起,兄弟俩四目相对。 “哥哥会和奈茶一起爱你,你不要有太多不必要的担心。” 白笛声音温柔,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乖巧可爱的弟弟搂紧在双臂之间。 “我们可以在这里过得很好很安稳,过我们从前一直想要的理想生活。” 这里都是妖精,所以他们不需要担惊受怕。妖精们相处和睦,日子过得恬淡,没有争斗。 白笛一下一下地拍打捋顺白暑的脊背,像在哄一个受了委屈的流浪孩子回家。 “就留在哥哥身边,把那个人类忘了吧。” 妖精与人类道不同不相为谋,倘若因为感情而不顾一切非要在一起的话,只会得到难吃的苦果。 白笛不希望白暑走上这样一条遍布荆棘的路。 “你与他才相识不久,趁着感情还不那么深刻,早早断了是最好的选择。” 这话听上去或许显得有些冷酷,就如同他是想要强行消灭白暑刚刚萌生出来的爱情,但是长痛不如短痛。 “我们妖精与人类之间有着一条鸿沟,想要在一起,实在是太难了。” 白暑把脸埋在白笛的怀中,静静地听着对方一句句的劝告。 他沉默了很久,眼眶越发潮热,强忍着才没流下眼泪。 他不得不承认,阿笛说的都是对的。 可是当他设想了一下自己真的就此离开爱德温,胸口便是闷钝的疼痛,连绵不绝。 他大概远比自己想象中更喜欢那个男人。 “我试试看吧,试着忘记他。”,他嘴上这么对阿笛说,心里却已经预见了失败的结局。 爱德温对他的好,怎么可能说忘就忘掉? 忽然,门不知被谁敲响,打断了兄弟二人的交流谈心。 第四十三只竹鼠 这敲门声极有规律, 十分礼貌克制。 白笛又轻轻拍了怀里泪眼汪汪的弟弟两下,暂时松开对方走去开门。 门被打开,白暑也下意识地扭过头,望向来人。 竟然又是一个老熟人, 熊猫精宫雾。 比起变化巨大的奈茶而言,宫雾看上去几乎没什么变化,依然是数千年前的状态, 保持着白暑上一次见到他的样子。 “听说白暑被找回来了, 我来确认一下。” 宫雾的一双眼睛好像睁不开一样懒散地微眯着,嘴上说是来探望白暑,其实也只漫不经心地瞄了白暑一眼。 “一会儿一起吃顿饭吗?一起吃好吃的竹子。” 妖精之间的交往非常简单,食性相同的妖精总是能相处到一块去,哪怕性格其实大不相同。 刚刚讨论完沉重严肃的话题, 白笛想让白暑高兴一点,便点头答应了宫雾的邀请。 宫雾似乎也毫不意外他会答应,耸耸肩用下巴指向外面, “那就走吧,去我那吃。” “我已经告诉过奈茶了,他一会儿也直接去我那。”, 他的考虑相当周全, 显然早已做好了打算。 说着, 他朝兄弟俩走了几步, 不露声色地走到白暑身侧, 拉起白暑柔软的小手, 十分自然地偷偷往他的手心塞了一颗新鲜水灵的野草莓。 白暑也没拒绝,微微仰脸看了一眼宫雾已经别过头去的侧脸,把果子填到了自己嘴里。 从前宫雾也特别喜欢他,总是给他开小灶,把各种好吃的东西往他这里塞。 他鼓着腮帮子嚼,低垂下头回忆过去,并没有注意到宫雾悄悄盯在他身上的目光。 但白笛注意到了。 目光微微暗了一瞬,白笛没有说什么,只是多看了宫雾几眼,心头有了些计较。 去宫雾家的路并不很远,但一路上却碰到了许多妖精。 这些妖精有白暑认识的熟面孔,也有一些是新鲜的,他没有什么印象的。 无论是他认不认识的妖精,都无一例外地认识他。那些熟面孔都向他打招呼,甚至将他拦下来仔细打量,目光中难掩激动喜悦。 意料之外的重逢,自然会使他们心生欢喜。 而陌生的妖精们则小心翼翼地望着他,对他十分好奇,想要表达友好,却又害怕会显得太过贸然唐突。 白暑被阿笛牵住手,跟在宫雾的身后走,一段不长的路就这样断断续续总被打扰,走了很久。 宫雾为他们亲自准备了丰盛的一餐,吃完已是接近夜半,天色晚暗。 “就在我这里留宿一晚吧,我这儿有多余的房间。” 宫雾依然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淡淡地提了个建议。 除了被禁止喝酒的大龄幼崽白暑之外,无论是白笛,奈茶还是宫雾,都喝了不少陈年灵酿,浑身沾染了酒气,十分混沌。 在这种情况之下,宫雾的提议似乎非常合理,也很有必要。 身为一家之主的白笛答应了下来,他们便一起决定留下。 可是宫雾的房子虽然是有空闲的房间,却满打满算只有一个,根本没有办法三个人住在一起。 “你们两个住一间,白暑和我挤一挤。” 这是宫雾试图做出的安排。 话音刚落,他就被白笛意味深长地盯了一眼。 他的目光没有闪躲,而是直直地迎了上去,与白笛静静地对视了两秒。 “那就这样吧。”,沉吟数秒,白笛挪开了视线,点头答应了这个提议。 白暑虽然没有喝酒,但也困得晕晕乎乎,不知道在宫雾与哥哥之间经过了怎样的无声交流,只知道自己有地方睡觉了,便高兴地跟着宫雾回了房间。 他不需要经过大脑思考,仅凭肢体记忆就能熟练地把衣服脱掉。 他的衣服是人类制造出来的材质,和生活在这里的妖精们穿的衣服非常不同。 宫雾盯着白暑脱掉了上衣,又脱掉了裤子,直到白暑开始动手试图把最后一条用来遮住屁股的也一并脱掉时,他轻咳一声微微别开了视线,走上前去压住了白暑的手。 “留一件吧,我房间有点冷,怕你着凉。” 这理由着实牵强,毕竟留这一件也根本没有什么御寒的作用。 可白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宫雾对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不让他脱他便收手不脱,直直地扑向了对方的床,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把自己裹成了毛巾卷,只露了一张白里透红的圆润小脸在外面。 他几乎沾枕即眠。 在克莱尔那里他吃不香睡不好,眼下终于能够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下来,铺天盖地的疲惫便加倍地用了上来。 他睡得飞快,而宫雾则居高临下地盯了他很久,才有所动作,向他迈出了一步。 “……”,已经身陷睡梦之中的白暑迷迷糊糊地感到身边一沉,好像有什么人坐到了上来。 他头脑不清醒,潜意识以为是爱德温,便熟练地朝着对方滚了过去。 而宫雾才刚刚小心翼翼地坐到床上,想要沾个床边仔细多看白暑两眼,就见对方朝着自己怀中滚来,忙不迭地伸手托住白暑的头,怕对方掉下去。 触手是柔软的毛茸茸手感,白暑的头发就和他的人一样没有攻击性,软得一塌糊涂。 宫雾不由得心头一跳,呼吸微微一窒。 旋即下一刻,他又听到白暑唇瓣微张,在喉咙间低低地嘟囔了一声,“爱德温……” 这显然是一个人的名字。 宫雾的眸光倏地沉了下去,手上的动作顿住。 让他始料未及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还不给他缓冲的机会,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白暑的心头有人了?还是他不认识的人? 而且这名字听上去相当的陌生,倘若他没有记错,这应该根本就不是这里的妖精,不是他们中的一员。 方才吃饭的时候聊了天,他非常有目的性地与白笛聊了好几句,套了许多有关白暑经历的话。 他大略地知道白暑是被从人类那边找回来的。 爱德温是一个人类的名字? 宫雾的手缓缓从白暑的发顶挪开,深呼吸了良久,没有吭声。 他低头盯着白暑的睡颜,久久挪不开视线,心头万般复杂。 “爱德温……” 他低声重复着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沉重地吐了一口气出来。 而后他站起身走到门口,留恋地凝望了白暑几眼,到底是没有留在房间里,推门走了出去。 他想要留在房间里没错,但他还没有卑鄙到明知白暑心里有人,还要趁人之危的地步。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他听到另一个房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身影从中走了出来,走近了他。 “你怎么没睡?” 来者是白笛,虽然嘴上使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但显然并不是真的在发出疑问。 他在宫雾附近几步远的位置站定,见宫雾情绪似乎不高,便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 “白暑他可能不太想留在我身边。”,淡淡开口,白笛如此说了一句。 这是实话。 尽管白暑答应了留下,但他的反应骗不过白笛。 白暑的一颗心早已沉静不下来,无法真正安定在这里。 对此,宫雾却不能理解,狠狠地皱了皱眉,语气非常不可置信,“他会舍得再次离开你?” 作为这兄弟俩的旧相识,他非常清楚这兄弟俩对彼此的感情有多么深厚。 “上次他的离开实属意外,这么多年来了,好不容易才把他找了回来,你们兄弟刚刚重逢,他又不是铁石心肠,怎么可能舍得再离开一次?” 宫雾了解白暑,知道他虽然被养得娇气,需要人伺候照料,但本质上依然是一只重情重义的小竹鼠。 听了宫雾的疑问,白笛唇角微微弯了一下,摇了摇头。 “他不舍得离开我,所以关于离开的事情,他只是在脑袋里想想。” 白暑无疑是挣扎而纠结的,一颗心无法拆分成两半,一半留下来陪伴阿笛,一半远走高飞,回到联邦。 “我想让他踏踏实实地留下来。” 这是白笛如今最大的愿望。 他知道白暑记挂着爱情,便想要替白暑寻找一个新的依靠对象,能够寄托情感,潜移默化地将那人类取而代之。 自己送上门来的宫雾显然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选择。 所以他明知宫雾是什么想法,还是不止一次纵容了对方的提议,撮合白暑与对方,甚至还允许白暑睡在对方的房间里。 空气静默良久,只能听到宫雾叹息了一声。 “他刚刚睡着了还在念叨着一个名字,说明他记挂对方记挂得实在是太深了。” “妖精的时间很长,人类的寿命很短,我愿意等他。” 左右时间已经过去了数千年,他不介意再等等,等到白暑如今爱慕的那个人类垂垂老矣,等到那个人类不在人世。 他迟早有一天能得到白暑。 “如果现在就强行把他的感情扼杀,他会永远遗憾,那我可能真的会永远走不进他的心里。” 宫雾看得很通透。 感情这东西往往越是遗憾,就越是会刻骨铭心。 “当然,我不能劝你把白暑送给人类,因为这太危险了。” “但我们可以找个方式让那个人类收到我们的消息,约他到一个确定的位置,告诉他必须独自赴约。” 宫雾微眯着眼睛,替白笛打好了算盘。 “如果他真的独自赴约了,那我们就带他来这里,给他一个知道真相的机会,让他和白暑自由发展。” “如果他不敢独自赴约,那就把这个结果告诉白暑,让他自己掂量。” 白暑看上去傻乎乎,但其实挺聪明的,一定能想明白。 第四十四只竹鼠 睡意朦胧间, 白暑隐隐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抚摸在他的额头上,似乎还听到了阿笛的叹息。 他睡得很不踏实,天刚蒙蒙亮就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发了很久的呆才渐渐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没在联邦也没在反叛军基地,而是被哥哥阿笛带回了妖精们居住的芥子空间。 缓缓起身,双脚着地, 他趿拉着脚步走向门口, 朝外面张望了几眼,没看到阿笛也没看到奈茶,只看到宫雾正悠哉悠哉地坐在小摇椅上朝他微眯着眼笑。 见他看到了自己,宫雾从摇椅上起身,走过来很自然地牵白暑的手。 “你以前从来都不醒这么早, 我还没来得及准备早饭,先随便吃点竹子垫垫肚子?”,一边说着, 他拉着白暑走到小厨房,给白暑找了个椅子坐好。 椅子不高,刚好能让白暑两条腿搭在地面上。 他双脚踩实地面, 身体来来回回地随着椅子晃悠着, 目光盯在宫雾挺拔的脊背上, 看对方忙碌地给他处理竹子。 小厨房里很安静。 “我哥哥和奈茶都去哪了?”, 沉默良久, 白暑用神识再三确认了阿笛与奈茶的确不在这附近, 又感知不到他们的确切位置,便按捺不住地问了宫雾一句。 宫雾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扭过头看他,眉眼间依旧是慵懒的笑意,唇角微勾。 “你还是这么粘白笛,我还以为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呢……” 他的语气听上去漫不经心,没有直接白暑的问题,却也成功将白暑牵引得忘了自己原本想要追问的话。 白暑被他激得炸毛,圆润的脸蛋气鼓鼓,眼神凶巴巴地瞪着宫雾。 “我不是幼崽!” 这是他除了不能化形之外的又一大痛处,从前宫雾就总喜欢拿这一点来逗他。 明明年龄已经成年许久,各方面也都发育得成熟,可白暑的原型始终也长不大,一直保持着半大幼崽的模样,根本不像一只成年竹鼠。 他与阿笛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可他的身形却比阿笛小了不止一星半点。 被他这样严肃又愤怒地反驳,宫雾依然是笑眯眯的模样,顺着白暑的意思点头,“我知道你不是幼崽……” 看着得到了自己的附和之后就心满意足的白暑,他缓缓别开头,藏住了眼底的复杂情绪。 他多希望白暑能一直保持这样单纯又快乐的样子。 和人类在一起,必然会给白暑带来纠结与痛苦。 宫雾甚至可以不介意自己守了多年的宝藏被人捷足先登地抢占,他只希望白暑能不受到伤害。 他是否能和白暑在一起其实并不重要。 无论是谁都好,不是他也可以,只要对方能让白暑一直平安幸福,他就会甘于默默守候。 而这一点看似简单,他却并不认为那个人类能够做到。 白暑开开心心地吃完了宫雾给他准备的竹子,囫囵地抹了抹嘴,一边揉着自己饱饱的肚子,一边用圆溜溜的大眼睛望向宫雾。 “你怎么一直看我啊……” 因为和宫雾相当熟悉,所以他倒是不会为此而感到不自在。可是宫雾总是盯着他看个不停,不由得让他怀疑对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对他说。 宫雾却依然只是淡淡地笑着,摇了摇头。 “你哥哥他们有事情去做,等会儿才能回来,你就先留在我这和我聊聊天吧。” 他想听白暑和自己说说话。 白暑愣了一下,左右环顾四周,而后又缩回了椅子里,把自己抱成一团。 他犹犹豫豫,经过了几番纠结才开口,“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一个人类……” 宫雾依然静静地微笑着,心头却是猛地一沉。 他没有吭声,而是等待白暑继续说下去,打算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白暑肯对他打开话匣子,是说明白暑信任他。 但这也说明了在白暑的心里,他是一个与爱情不沾边的存在。 宫雾的胸口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却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尽数藏在了眼底。 他听着白暑絮絮叨叨地掰着手指头给他讲述这段时间来的遭遇,越听越感到无望。 白暑真的很喜欢那个人类。 他能从白暑眉眼间藏不住的神色变化与言谈语气之间得出这个结论。 联邦,爱德温的住处。 空荡荡的房子里没有半点活气,白暑留下的痕迹依然存在,被爱德温完好地保留着。 白暑睡过的被子和床铺,喝了一半就丢给爱德温的营养剂,不老实地挠出印子的金属桌板,都依然待在最初的位置,上面干干净净,不落半点灰尘。 爱德温经常将自己关在白暑的房间里,一待便是数个小时。 他几乎要神经衰弱,再强悍的体质也扛不住这样的耗费,煎熬得快要疯掉。 明明他都已经找到了克莱尔的基地,却依然没能救回白暑,甚至还叫克莱尔逃掉了。 四十几年的人生里,他从未感到自己是这样失败的一个人。 在联邦公众眼中,他依然是从前的那个联邦王,英明而强大。 只有独自一人之时,他才会流露出深刻的疲惫与痛苦。 这种煎熬一直持续,直到母亲聂阮问讯前来探望他。 聂阮虽不清楚事情的细节,却也大致知道是白暑被反叛军抓走了。她猜到自己的儿子会因此大受打击,却没想到爱德温竟然颓废至此地步。 表面看上去,她的儿子似乎毫无变化,但她毕竟是一个母亲,只一眼就敏锐地觉察到了爱德温与过去的不同。 “还没有那孩子的消息吗?”,她审视了爱德温一番,开口询问了一句,一针见血。 闻言爱德温目光一震,沉默良久,无声地点了点头。 他在克莱尔那里都没有找到白暑的消息,线索就此中断。 他甚至不能确定那小家伙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一想到某些不太好的可能性,他就心脏一阵疼痛抽搐,不能再继续想下去。 聂阮沉重地叹息了一声,心头也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多半是真的动了心。 她也是很喜欢白暑那孩子,可是如今对方失踪了这么久,就连爱德温都束手无策,多半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这世间有缘无分的事情太多,眼下落到了爱德温与白暑这两个孩子头上,她除了感到遗憾,别无他法。 “你是联邦王,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人感情耽误整个联邦。”,聂阮的语气严肃,认真地告诫爱德温。 话锋一转,她的语气又柔婉了许多,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臂,“但如果压力实在太大了,就回家来住几天,我和你父亲随时欢迎你回来。” 联邦王也是人,也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为人父母的,哪怕孩子已经独当一面,也总想作为孩子的依靠。 聂阮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临走之前瞥了一眼白暑住过的房间,又是一阵难过。 可怜了那么乖的一个小家伙,怎么就被掳走失踪了呢? 她想起自己小叔子克莱尔的那副冷硬嘴脸,又想到白暑是被对方掳走就找不回来了,心头也是剧痛不已。 反叛军必须剿灭。 这不仅仅是聂阮心头所想,亦是爱德温心头的唯一信念。 他送走了母亲,回到房间里,忽然浑身一僵,面色倏地冷了下来。 下一刻,他闪身出现在了白暑的房间里,精神力放出,感觉到了两道陌生的波动残留在房间里。 就在他送聂阮到门口的片刻之间,这里竟然就被人入侵了! 而他甚至都没能抓到入侵者的一片衣角。 爱德温面色沉重冷凝,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房间,发现并没有丢什么东西。 东西没丢,反倒多了一枚莹润的珠子,看不出材质,上面有着奇异的波动。 爱德温皱眉,试探着用精神力注入其中,想要看看其内部结构,却在精神力注入的一瞬间,脑海中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他呼吸一窒,只听出了那并非联邦语,声音便结束了。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爱德温又一次注入了精神力,这一次他耐心凝神地听,一颗心脏怦怦跳动,异常剧烈。 他听出了这是古地球的某种语言,恰好就是白暑最初使用的那一种。 话语很短暂,只给了他一个坐标,还有一个时间,告诉他必须独自一人,而后就没有再说其他的东西。 爱德温整个人却如同彻底燃起了希望一般,猛然攥紧了手中的珠子,呼吸都有些乱了节奏。 他猜测来者的意思应该是约他见面,让他独自一人赴约,在留言的时间与地点。 这个来者说的语言与白暑相同,那么一定与白暑有关。 既然如此,白暑还活着的利率瞬间就增大了许多。 要求他赴约的时间是三天之后。 爱德温难以冷静下来,几乎想要立刻去往三天之后,即刻出发,前去赴约。 他实在是太想要确认白暑的安危了,自打对方失踪之后,他就像是在被钝刀子宰割,一点一点更痛苦地消沉死亡下去。 哪怕白暑不回到他身边也好,只要白暑安全,什么样的结果他都能忍受。 第四十五只竹鼠 联邦王状态的改变对于其他人来说并不很明显。 但刚刚来探视过儿子并心怀忧虑的聂阮却在第二天又一次前来拜访, 一眼就看出了爱德温振作了许多。 她打量了儿子许久,终于按捺不住地开口问了一句,“有那孩子的消息了?”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能的缘由, 能让爱德温短短一天之内情绪就变化了这么多。 果不其然,爱德温给她倒水喝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敛下了眉眼间的神色。 他没有直截了当地张口表达肯定或是否定, 只微微抿唇,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聂阮眨了眨眼, 一颗心也是安定了几分。 这是个好消息, 不止爱德温高兴, 她也相当高兴。 “是什么样的消息?”, 她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她也希望能早日与白暑重逢,到那时她一定加把力气撮合自己的大儿子与那个小家伙,不让他们再犹豫蹉跎。 爱德温却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避开了聂阮的视线。 他这样的反应顿时让聂阮感到了不对劲。 “是什么样的消息?不能透露吗?” 若是这个问题的答案涉及到某些机密,那她的确不该知道。可是看爱德温这反应,根本不是这种情况。 听到她又追问了一句,爱德温不由得皱了一下眉, 但依然只是摇摇头。 他也没说是因机密而不能透露, 还是他自己不想说。 往日的他虽也少言寡语, 但今日的他格外沉默。 聂阮审视的目光盯在爱德温的脸上, 一寸也不能挪开。 “去我和你父亲那里小住几天吧, 爱德温。” 她郑重而认真的念了一遍儿子的名字, 语气就已经不像是在邀请,而是在强制命令。 她的儿子不对劲,她得盯紧对方,防止出事。 女人的直觉总是敏锐的,而聂阮尤其敏锐。 听了母亲的要求,爱德温自然是不能答应,却也无法直接开口拒绝。 空气安静半晌,他终于无奈地开口,说明了一部分不得不说的真相。 “我昨天接到了消息,应该是与白暑有关的人传来的,那消息叫我自己去一个地方赴约。” 虽然赴约不意味着一定能找到白暑,但这消息无疑给了他强烈的希望。 可是聂阮却只在其中嗅到了陷阱与危机的味道。 她经常嫌弃爱德温,可无论怎样,爱德温都是她的儿子,是她最珍贵的亲人。 她的面色严肃而冷淡,一把捉住了爱德温的手,死死地拉住对方,就仿佛只要自己一松手,爱德温就会消失在她的面前。 “你这是怎么了?不会动脑仔细思考事情了?” 她的大儿子总是理智而果断的,从来没有过这种冲动盲目的时候。 “你接到的是什么样的消息,就非要去赴约不可?难道不能用光网查询到对方的位置吗?” 她的追问没有使爱德温恢复冷静。 爱德温摇摇头没有作声。 当然不能用光网进行定位。因为对方的留言方式相当特别,根本就不属于光网系统。 他只有选择赴约这一条路可走,否则错过了机会,可能便是永远地错过白暑。 “不行!”,聂阮的情绪陡然变得激动,死死地抓着爱德温的手,不肯放开。 “你现在就跟我回我和你父亲那里住,这个约你绝对不能赴,这摆明了就是陷阱,你不能往里面跳……” 这一定是克莱尔那个老狐狸弄出来的东西,钻了爱德温感情上的空子,想要暗算她的儿子。 单独赴约……真亏克莱尔想得出来! 面对着情绪波动剧烈的母亲,爱德温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他依然端坐在位置上,并没有与聂阮一同回家的意思。 沉默着直到聂阮渐渐冷静下来,他才淡淡开口。 “我知道这其中的危险性。” 昨日经过了最初的狂喜之后,他的情绪也趋于稳定,开始思考这其中的其他可能。 他的确无法排除这会不会是反叛军的阴谋诡计,毕竟白暑被反叛军捉走过,会使用古地球语言这一特点很有可能也暴露了出来。 如果这信息是反叛军传给他的,那么欺骗他独自赴约的目的已经显而易见。 “我设想过最危险的可能。”,爱德温的语气依然平静,就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他坐得端正笔直,眉眼间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但我有把握活着回来,这其中无论是怎样的危险,我都必须去尝试一下。” “我不会有事的,母亲。” 地球,被掩藏起来的玉像芥子空间里。 白暑晃悠着椅子,坐在宫雾的对面,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把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遭遇都给对方说了一遍。 说着说着,他的情绪渐渐由高昂变得低落下去,声音渐渐降低。 “爱德温是我见过最好的人类,我很……舍不得他。” 他对爱德温的感情其实最初只是依赖,后来愈来愈深,演变至今,已经很难分开。 白暑低着头,看上去蔫巴巴的,冷不防头发被宫雾揉搓了一把,而后被从椅子上拉起来,肩膀被对方搂住。 宫雾只轻轻搂了他一下,而后便松开了他,眉眼间依然是不变的淡淡笑意,看上去十分温柔。 “我能理解你,白笛一定也可以。” “你只要无忧无虑的就好了,其他的事情我们都会替你解决。” 正说着,虚掩的门被打开,两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吸引了屋内二人的目光。 白暑原本还丧里丧气的脸上顿时高兴了起来,乐颠颠地朝着走进门的白笛扑了过去,与对方抱了个满怀。 “哥哥走得太早了,害得我也睡不踏实,早早地就醒了。” 他嘴上虽是如此说着,其实却并非是在抱怨。 白笛原本严肃的脸上也漾出一点宠溺的笑容,一左一右各亲了一口他的脸颊,而后把他按在怀里仔细地揉搓了一番。 “那就回家再睡一会儿吧。” 能有安稳的觉可以睡,对曾经还没有成精的他们兄弟俩而言是件奢侈的事情。 这也就导致了持续数千年的时间,白笛依然把睡觉看做是很难得的一件幸福事情。 白暑可以在他的庇护之下吃好睡好,就是他曾经最大的追求。 兄弟俩相亲相爱美滋滋,全然不顾身后的奈茶发出了幽怨的目光,仿佛一颗地里黄的小白菜,没人疼没人爱。 奈茶心里很苦。 他当然觉得白暑能平安回来是件好事,可白暑的归来也的确使他在白笛那本就不高的地位一降再降。 他与白笛在一起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成功上位,如今一朝回到解放前。 有白暑在,白笛根本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从前白笛还会和他一起睡觉,夜里被他缠着缠着也会同意他的某些请求。 可是白暑这一回来,白笛居然大半夜跑出去白暑那里陪着白暑,而后又清早拉他起来,一起去人类那边给白暑喜欢的那个男人传讯。 而面对这一切,地位极低的奈茶别无他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婆开心地抱着弟弟告别了宫雾,兄弟俩搂搂抱抱地径直离开,把他抛在身后,无人理会。 “刚刚你都和宫雾聊了些什么?”,白笛很关心白暑这个问题。 白暑的脸蛋白里透红,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低头小声嗫嚅了一句,“就跟他说了说我这段时间的事情……” 其实主要都是在说爱德温。 喜欢一个人就会忍不住总想提起对方,这句话在白暑这里完美成立。 白笛的目光微微沉了下去,点点头应了一声。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 白暑被问得一愣。 大部分时间宫雾都是一个倾听者,只在最后说了两句。 而这两句话又恰恰和白笛有关,让白暑一时间不太好意思说出口,只能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见他这样反应,白笛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接下来的一路上都很沉默,直到回到家中,奈茶习惯性狗腿地忙东忙西,白笛又拉着白暑坐了下来,目光严肃。 “你觉得宫雾怎么样?” 宫雾当然是一只好妖精,善解人意又温柔,还有一手好厨艺,宫雾是他最好的朋友。 白暑在心头如此迅速地回答了一句,嘴上却只简单地吐出三个字,“他很好。” 他刚有些茫然为何阿笛会突然问出这种问题,而后便听到了下一句追问。 “与那个人类相比呢?” 一瞬间白暑心头“咯噔”一下,仿佛骤然明白了什么。 他呆呆地仰头望着白笛,有些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 朋友与喜欢的人之间自然是没有办法相比的。 阿笛既然会问出这种问题来…… 难道阿笛觉得宫雾喜欢他? 张了张嘴,他斟酌了一下语言,最终还是囫囵地摇头否认。 “这不一样!” 宫雾和他认识了那么久,倘若宫雾真的喜欢他,他不可能毫无察觉。 就连爱德温都是亲过他的,所以他知道爱德温应该也喜欢他。 而宫雾对他根本没有过任何出格的行为。 白笛闻言抬手,轻掐了一下白暑肉肉的脸蛋,语气夹杂了些许叹息。 “是一样的。” “也就只有你这么迟钝,才看不出他喜欢你。” 白暑的表情呆呆的,久久回不过神来。 第四十六只竹鼠 自从听了白笛这样的这番话之后, 白暑的心里就存了一个结。 当他三天后再一次看到宫雾,下意识地就会眼神飘忽,不敢与对方对视。 而宫雾的脸上依然是他平日里的那副笑容,仿佛根本没有觉察出白暑的异常。 他随手摸了一把白暑的头, 声音温和,“我来找你哥哥。” 说着,他与白暑错身而过, 走到白笛的房间去礼貌地敲了敲门, 被白笛放了进去。 留下白暑半垂着头,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吭声。 在白笛没有提起这件事之前,他从来也不觉得宫雾对他有什么, 而如今心境不同,他见了宫雾都感觉心情十分复杂。对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能刷新出许多种不同的解读。 他盯着阿笛关上的房门看了半天,到底是叹了一口气, 心头始终静不下来, 只能悄悄地溜近了玉镯空间里, 与好久没见的植物们打个照面。 许多天不见, 没有了他的妖力催动,所有植物似乎都停止了生长, 空间内缺乏生机, 灵气也停止了流动。 白暑环顾四周观察了很久,不由得在心里感叹生命的力量对于灵气的创造作用。 这是一个互相促进的微妙循环。 曾经地球也是这样充满生机与灵气的大环境, 只是人类的肆意掠夺对平衡造成了破坏, 透支了好不容易才沉淀出来的灵气。 对于人类而言, 一颗星球的死去或许只是发展的必然趋势,他们依旧能活下去,并征服更遥远的星际,占领更多星球。 但是白暑还是感到十分可惜。 他忘不了自己刚刚被阿笛带来这里时瞥见的那残破山河。 其实地球上也早已经没有什么山河,只有大片大片的荒芜。 白暑破天荒地释放了自己大部分的妖力在空间中,鼻尖都微微渗出一点汗珠。 他望着四周在渐渐长大的植物,虽然有些疲惫,心情却好了许多。 略微犹豫了一下,他又将目光定在已经长成一小片竹林的地方,走过去蹲下身,伸手摸了摸那些藏在土中半露头的竹笋。 它们看上去很好吃,像是宫雾会喜欢的那一种。 一时间白暑蹲在地上,有些拿不准主意,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挖一点出来送给宫雾。 他之所以会突然萌生出这样的想法,无非是因为对宫雾感到愧疚。 明明他无法回应对方的感情,却又一直以来都坦然地接受了对方的关怀照料,还把对方的示好行为看做理所当然。 可是这样突然送给宫雾礼物,似乎也看上去有些奇怪。 万一宫雾觉察到什么,也会感到尴尬。 而若是宫雾误会了他的意思,那可能就更加糟糕了。 白暑甩了甩手把手弄干净,而后揉了揉额角,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感到头疼不已。 最后的结果是他足足在空间里折腾了三个多小时,才捧着一堆挑好的新鲜竹笋出来,却发现房子里空了,不仅宫雾不在,就连阿笛和奈茶也不在。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他一个,白暑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左右张望,不由得感到有些心慌意乱。 他放出神识,却也只感觉到了一个大致的方位,似乎离他很遥远,让他无法与他们交流。 犹豫了半晌,他不想把自己怀里好不容易收拾好的竹笋再放回空间里,只能把它们抱得更紧了一些,而后拔腿朝着感知到的方向奔去。 离得近了些,神识近得能够交流了,白暑便叫了几声哥哥,没有得到回应。 这种情况在克莱尔的反叛军基地也出现过,阿笛后来给他解释说是因为专注于战斗或者特殊的严肃行动,最好不要分出心神去用神识交流,否则有可能会误伤交流的对象。 一想到这里,白暑的面色倏地沉了下来,绷紧了圆润有肉的脸蛋,嘴唇抿在一起,眉头皱了一下。 阿笛在反叛军基地与人战斗还实属正常。 可是这里不是反叛军基地,甚至连个人类都没有,是只有妖精们共同生活的芥子空间。 妖精们平日里相亲相爱的,很少会有摩擦,哪怕偶尔拌一拌嘴,也不至于动起手来。 如今阿笛他们三个都跑到了同一个地方,而且还都不理会他…… 难道是芥子空间中出现了入侵者? 白暑狠狠打了个哆嗦。 他不敢想象若是人类掌握了进入这里的办法,这安静和平的一片净土将会变成什么混乱的模样。 无论是以克莱尔为首的反叛军,还是被爱德温统治的人类联邦,都不是他能够信任的对象。 原本除了爱德温之外,他还对自己在古地球遗产保护院的那些同事们存有好感。 可是自从经过了被尼德暗算一事之后,这点好感也全然消散,被重新萌生出来的警惕取而代之。 心头的慌乱驱使着白暑加快了脚步,直到已经能够远远地看到目标地点那里的情况,才放缓了下来。 他只看到了四道身影。 没有千军万马,也没有硝烟弥漫。 在确认这一点的瞬间,白暑的心情立刻就平静了许多。 人类并没有入侵这片净土,于他而言就是最好的消息。倘若这一方难得的平静也被人类打破,那他一定会愧疚终生,因为人类很有可能是抓着他留下的痕迹寻找过来的,是他害了其他妖精。 只是白暑这种平静的心情却并没能持续很久。 继续向前几步,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清晰,不仅仅只有几个模糊的小点,而是能看出大致的轮廓。 眼眸眯起能够看清那除了阿笛他们三个之外的第四个人影,白暑的一颗心又猛然间悬吊了起来,一双圆眼瞪大,流露出几分震惊。 他的心跳加快,不可置信地又拔腿朝着那个方向跑去,满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他的逼近也终于引起了那四道人影的注意,令他们止住了原本的动作,齐齐地朝着他的方向凝望过来。 白暑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视而过,最终凝在了那多出来的男人脸上,脚步缓缓停住,嘴唇嗫嚅,无法发出半点声音,也无法挪开视线。 他如同有鲠在喉,只能无声地开口,用唇形念着对方的名字。 “爱德温……” 第四十七只竹鼠 若是他的眼睛没花, 大脑没有昏沉到出现幻觉,站在那里的高大男人可不就是爱德温? 他在反叛军基地着实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算起来也是有好些天都没见到过爱德温了。 白暑没敢走上前去,脚步渐渐停住, 一双眼眸水汪汪的,扁着嘴望向对方。 尚未见面的时候,他日日夜夜地思念这个男人, 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 而如今真正见到对方,他却又不由自主地胆怯起来,顾虑良多。 他没有被激动的情绪彻底冲昏头脑, 还能记得这里是芥子空间内部,是属于妖精们的聚居地。 这里不是爱德温该来的地方。 哪怕如今看上去爱德温似乎是独身一人前来, 也不能改变他身为联邦王的事实。 男人本人或许并不危险,但其背后是整个人类联邦, 那对妖精们而言绝对是强而有力的威胁。爱德温一个人便足以代表人类的一方势力,他不仅仅是单独的一个人, 而是一个需要为种族考虑的联邦王。 这芥子空间虽比不得联邦科技发达, 却拥有着联邦所缺乏的生机和灵力,很难保证联邦不会对这里萌生占有的欲望。 毕竟包括爱德温在内,联邦人类自出生开始到死亡为止,都不可能亲眼见到这么多的植物和动物, 只生活在机械丛林之中, 高速地运转发展着, 无法想象妖精们这种平静安逸的生活。 越是不曾得到的东西, 越是叫人心生垂涎。 白暑无措地在原地站了半晌,被四双眼睛齐齐凝视,让他越来越焦躁不安,想要做点什么来摆脱眼下的尴尬。 他犹豫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怀里还抱着东西,便心念一动,抬起脚步朝着离自己最近的宫雾跑了过去,一股脑地把竹笋塞到对方怀里。 由于尴尬,他的脸色涨红得厉害,低垂着头不敢与宫雾对视,只在嘴上软软地低声解释,“送你的礼物,是我自己种出来的……” 礼物虽轻,但也是吸收了他不少妖力,又凝聚了玉镯空间灵气的好东西。 宫雾没有想到这样的好事会突然降临到自己的头上来,伸出双手从白暑手中接过竹笋,心跳怦怦。 白暑明明已经看到了那个名叫爱德温的男人,竟然还是第一个奔着自己过来,涨红着一张可爱的小脸,给他送自己亲手栽种出来的礼物。 哪怕宫雾一直活得很通透,不争不抢不急不慌,如今面对着白暑突如其来的示好,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开始胡思乱想,做出许多假设可能。 今日他见白暑视线躲避与他相碰,就猜到了对方一定已经知道了他的感情。 他既然已经听过了白暑讲述有关爱德温的事情,知道白暑已经心有所属,就没再抱有太大希望。 这种平淡的心情也使得他不会太过失望,所以哪怕白暑躲躲闪闪,他也装作没有看见,能够一如既往地与对方相处。 可是如今只隔了几个小时,白暑却完全变了个模样,竟然主动跑来向他示好,甚至暂时忽略了爱德温的存在。 不只宫雾产生了误会。 亲眼目睹着白暑的行为,站在一旁的白笛奈茶与爱德温也同样误会了他的心思。 白笛没有说什么,只是感到有些惊愕,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感到欣慰,还是该责备白暑的变心速度之快。 他当然希望白暑能更喜欢宫雾,离爱德温这个危险的人类越远越好。 所以他虽心情略有复杂,却也只是静静地看着白暑的动作。 只有爱德温的心如同被揪紧,目光凝驻在白暑的身上,无法挪开。 这还是第一次,他在与白暑的亲密度上感受到了挫败。 从前的白暑总是会穿越人群,直接扑进他的怀中,对他信任又依赖。 偌大联邦,白暑只把他当做唯一的依靠,只对他一人撒娇,人群之中第一眼就望到的人绝对是他。 相处了那么久,他也已经习惯于被白暑需要,直到如今不顾母亲的阻拦执意独身赴约,被自称是白暑哥哥的人带到了这里,他才亲眼见证了自己是如何失宠的。 白暑给宫雾塞完了竹笋,就哒哒几步跑向了白笛,被白笛熟练地一把抱了个满怀,顺势护在臂弯之间。 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白暑怎么突然变了主意,白笛便听到怀中的弟弟埋头在自己的脖颈间,闷闷地压着声音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又打人了?哥哥。” 一瞬间白笛被问得面色微讪,流露出几分尴尬。 他已经及时收手了,却不料还是被白暑给发现了。 将爱德温带到这里后,他仍旧气不过自己的弟弟要被这人类拐走,一来二去便与对方动起手来。 说是动手打架,其实不如说是他单方面殴打对方。 他甚至都有些敬佩这个人类的骨气和血性,不但大大方方地向他承认了自己喜欢白暑并想要占有白暑,也能坦然地承受他的怒火。 倘若对方不是拥有联邦王这样一个身份,他可能已经被对方的反应软化,允许白暑与对方尝试交往。 可是爱德温在人类社会中的地位摆在那里,让他不得不极尽可能地小心,不能仅凭感情用事,也不能简单迅速地判断对方是怎样一个人。 他必须保护白暑。 对于妖精而言,被人类欺骗感情还只是件小事,或许会带来痛苦,但这种痛苦也会随着人类的死亡而消减。 而倘若妖精的身份暴露,等待他们的就不仅仅是心理上的折磨,而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白笛的沉默等同于默认。白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轻轻挣开了哥哥的怀抱,揉了两下自己的脸。 “哥哥不能总打人,这样不好……” 一边说着,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白笛一眼,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便悄悄地往爱德温的方向挪去,嘴上轻声给自己找着借口。 “我去看看哥哥把他打成了什么样……” 他这副做贼一般心虚的模样让白笛感到哭笑不得,也不知自己究竟哪里显得强硬,甚至都到了不通情达理的地步。 他没阻止白暑,就看着对方哧溜一下钻到了高大的男人身边。 原本心情还正沉浸于被忽略的沉重之中的爱德温猝不及防被白暑靠近,胸口上被对方柔软的小手抚摸而上,心跳猛地剧烈了起来。 而后他便听见白暑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跳得好奇怪,不会真被哥哥打坏了吧……” 白暑的语气不无担忧,心中也是替爱德温的身体感到万分忧虑。 白笛下手的狠厉程度他可是亲眼见过的,而且还不止一次。 正忧虑间,他的手却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捉住,包裹了起来,不由得抬起头去看爱德温,正对上男人那张渐渐靠近俊美面孔。 第四十八只竹鼠 许久未见, 爱德温再度近距离触碰到白暑,只感到情难自制。 可他也知道自己若是太过放肆,不仅仅会吓到白暑,同样也会引得白暑的这些亲友发怒。 方才他已经亲身体会到了白暑哥哥的怒火, 但没有任何反抗,而选择了承受下来。 他理解白笛的怒意。 毕竟他与白暑之间,本就是白暑迷迷糊糊处于感情的被动方。 他甚至曾经还在搞不清楚自己对白暑感情的情况之下, 就对白暑做了许多越矩的举动。 虽然他并非是有意而为之,但毕竟是做错了许多事情,而且今后依然不打算放手, 而想要拐走白暑。 白暑原本正一心一意地查看男人有没有受伤,不料手突然被紧紧攥住, 心头一惊,呼吸都因紧张而慢了半拍。 他呆呆地仰起头, 微张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手脚僵硬不能动,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爱德温的脸离他越来越近。 男人的呼吸都能打在他的脸上, 与他的一吐一息相交融,带着灼热的温度,勾得他也面颊发烫。 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反射性地做好了被对方亲吻的准备。 一秒……两秒…… 柔软湿润的触感却始终没有落到他的脸上。 他感觉到爱德温的动作似乎停住了, 在离他很近的位置。 爱德温微微叹了一口气, 转而松开抓着白暑的手, 长臂一揽, 将他纳入怀中。 “你还好好的,我就放心了……”,男人声音低沉,说话间胸膛震动,悉数传递到白暑的身上。 拥抱的姿势虽不如接吻亲密,却也是一个不是什么人都随便能做的动作。 白暑从前还不觉得与爱德温搂搂抱抱有什么不对劲。 如今经过了这次离别,他才彻底觉悟,真正意识到自己对爱德温存有某种特殊的感情。 在心头感情清晰之后,再一次拥抱在一起,他的感情便与从前堪称截然不同。 “我,我没事,但我有点想你了……” 他的脸烫得几乎像是病了,嗫嚅了半天,只能挤出这样一句小小声的话来。 与别人说自己如何喜欢爱德温,如何如何想念爱德温,他都能轻而易举地说出来。可是如今真正面对着爱德温本人,再让他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就彻底怂了。 他变成了一只结结巴巴的怂竹鼠。 “嘭”的一声细微响动,白暑的衣服瞬间变得空空荡荡,他整个人从原地消失。 无论曾经经过了多少次这样的变化,放在如今这好不容易重逢的场景之下再次发生,爱德温还是被白暑的突然化为原型吓到了。 他匆匆伸手去捞,把那一小团连带着衣服一起从空中截住,抱紧了在怀中。 他多害怕对方会一瞬间彻底消失在自己面前,告知他这一切只是幻梦一场,白暑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哪怕面对着敌人强烈迅猛的攻势也不曾退缩过的联邦王如今也有了软肋,有了弱点。 目睹了这一切的阿笛没有吭声,目光渐渐地冷淡了下去,但在转而凝望白暑时,他的眼神依然是疼爱宠溺的,只是多了几分复杂的担忧。 做亲哥哥的没有表态,奈茶与宫雾自然也没有立场站出来。 他们陪着白笛一起沉默良久,看见白笛忽然抬步从原地离开,朝着紧紧抱住怀中毛茸茸的爱德温慢慢走去。 “既然已经看到白暑了,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白笛仰头盯着比自己高大许多的爱德温,气势却不落下风,他的声音十分冷淡,听上去严肃万分。 身为白暑的亲哥哥,他与白暑除了长相之外就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白暑性格软,脾气也软,而他则恰恰相反,十分冷硬。 站在爱德温面前,他抬起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个选择,立刻离开这里。” “你说你最强烈的心愿就是见到白暑,确认白暑的安全,如今既然已经实现了这个愿望,就可以离开了。” 说完,他顿了一下,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个选择,留在这里,留在白暑身边,永远也不离开。” “你已经知晓了这里的秘密,按理来说你本该只有第二个选择。但考虑到你对人类联邦的重要性,我决定给你第一个选择的权利。” 白笛的语气半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说完便收回了手,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用审视的目光与爱德温对视。 无论是哪种选择,他都在向爱德温透露出一个信息—— 想要带走白暑,把白暑带到人类联邦,绝无可能! 爱德温沉默地抱着怀中的小家伙,数秒没有说话。 窝在男人怀中的白暑却像是再也按捺不住一般,扭动着胖乎有肉的身体从自己的衣服中钻出来,朝着白笛伸出两只前爪。 白暑的动作幅度并不明显。可是只在一瞬间,深度弟控的白笛立刻就被他柔软的两只小爪爪牵引了心神,不自觉地挪开了实现,上前两步伸出手,两只手掌并拢摊平,稳稳地接住了这只跳出爱德温怀抱的毛茸茸。 弟弟入怀的一瞬间,白笛感到自己瞬间就得到了治愈。 他脸上的神情都柔和了许多,让白暑趴在自己的一条手臂上,空出另一只手去抚摸白暑的脊背,从头顶一路揉搓下来,哪里肉多就摸哪里。 撸鼠多年,他经验非常丰富,没两下就让白暑软绵绵地摊平,舒服得四只爪爪都软了。 不远处,宫雾露出了艳羡的眼神,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攥了攥。 他也想要这样抱着白暑给对方揉毛。 这个想法已经持续了太多年,直到白暑失踪,他的心才渐渐死去。 如今他沉寂了几千年的心又因为对方的重新出现而复苏悸动,想要与白暑在一起的心思没有削减半分。 如果白暑和他在一起,他一定会是一个合格的伴侣,贴心又仔细,能把白暑养得胖乎乎,还会尽力让对方天天开心。 无论比较哪一点,他都不会输给这个人类。 白暑之所以会喜欢上对方,无非是因为在离开阿笛的这段时间里依靠了这个男人,所以才会对其产生不一般的情愫。 宫雾面色依然平静,可眼底早已变了天地。 时至如今,他依然尊重白暑的选择。 但如果这个人类胆敢对白暑有半点不好,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把白暑抢回来,并给予这个人类难忘的教训。 他说到做到。 爱德温敏锐地感觉到了来自宫雾的不善目光,却已经无暇分心去顾及那边。 他方才只感到怀中重量忽然减轻,而后便眼睁睁地看着白暑主动离开了他的怀抱,转而被哥哥抱在臂弯间,被对方摸得软绵绵。 白笛脸上那温柔的表情是他所没有见过的。 只有亲眼看到这一幕之后,他才意识到对方有多么宠爱白暑。 这也很好地解释了对方的怒火为何如此旺盛,态度为何这般强硬。 白笛给他的两个选择,都不是他心中最初的设想。 他是联邦王,暂时离开联邦或许可以,但绝不可能一直离开联邦。 可是要他就此离开,也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好不容易才重逢,他无法再主动与白暑分别。 他心头翻天覆地,眉间拧起,皱痕深深,忽然听到白暑嘤嘤地在白笛怀中叫了几声。 身为同种族的同胞兄弟,白笛像是能直接听懂白暑的叫声,立刻严肃地摇了摇头。 “不行。” 白暑是在要求他撤回方才的话,不逼迫爱德温在这两个选择中做出决定。 他当然不能同意。 他的弟弟太过纯良懵懂,根本不理解他此番举动的用意。 如果不这样逼迫爱德温一番,彻底看清对方是怎样一个人,他又如何能放心地把白暑交给对方? 毕竟人类联邦对于他们妖精而言堪称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白笛几乎为白暑操碎了心。 可是就算这样,他也还是最喜欢他的弟弟,无论白暑理不理解他,他都会一如既往地为对方考虑。 白暑的请求被毫不犹豫地拒绝,便蔫巴巴地缩成了一团。 他没有赌气,反而用小脑瓜在白笛的胸口轻轻蹭了蹭,表示他能懂白笛的意思。 他没有责备阿笛,他只是有点太着急了而已。 方才听到阿笛对爱德温说的话,他几乎都要急得变回人形,只是在变幻的前一秒忽然想起还有奈茶和宫雾在一边,他不能光溜溜,才及时收住了行为。 可是他真的不想和爱德温分开。 所以他主动让阿笛抱自己,顺势向对方提出这样的要求。 阿笛的拒绝对他而言也是毫不意外的,因为阿笛非常担心他,顾虑比他还要多上一百倍。 白暑委委屈屈地窝在了白笛怀里,一双黑黑的圆眼水汪汪,情绪低落。 他不认为爱德温会为了他而选择留下来,抛弃联邦于不顾。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不够自信,同样也是因为他清楚爱德温对于联邦而言的重要性。 白笛安抚地轻轻拍打着白暑,重新抬起头来凝视爱德温,催促对方做出选择。 空气静默。 爱德温的目光定在其怀中的那团白毛球上,叹息一声,终于下定决心开了口。 第四十九只竹鼠 “我会留下来。” 说出这样一句短短的话, 似乎就已经耗费了他很大的力气。 高大的男人眉眼间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一丝愁绪与顾虑,却也还是开口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选择。 “我留在这里,留在白暑身边。” “但是在留下来之前,我继续回一趟联邦, 交代一些事情。” 他没忘记自己联邦王的身份。 联邦不能没有领导者。但好在这个领导者并不必须是他。 他还有一个尚未老去的父亲,还有一个比他更加年轻的弟弟。 更何况联邦王的位置其实并非是只有他们家族中人能坐,而是人人皆可。 之所以会看上去如同世袭制度, 实际上只是因为他们本身足够强大,贡献颇多,受到联邦群众的强烈推举。 只要他把这个领导者的位置交出去,并确保自己离开之后联邦依旧能够走上正轨, 那么他留在白暑身边也并非不可。 之所以会犹豫这么久, 全都是因为另一种感情的牵挂。 亲情。 父母尚且健在,他却选择长久地离开,属实不该。 他将白笛的话考虑到了最后, 发觉对方就是想让他在这两种感情之间做出抉择。 爱德温的话就这样说出口, 所有人都是为之心头一沉。 白笛目光猛然凝实,抚摸着白暑的手顿时停住,久久不能动作。 “你确定?”,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似先前那样冷硬, 反而多了几分犹豫。 爱德温会直接做出这样的选择, 着实是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他本以为爱德温会向他提出第三种选择, 或是使用缓兵之计, 与他再拖一段时间。 而他想要做的,就是借此方式听一听爱德温的真实想法,再与对方多相处得久一些,替白暑把把关。 他并不太清楚联邦人类的具体情况,只知道爱德温是联邦的王,而人类历代的王都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更换的。 爱德温看上去是那样一个责任感重的男人,本不该这样轻率地抛联邦于不顾。 可是在他这样询问过之后,高大的男人还是点了点头,确认自己的确是已经这样决定了。 “……先跟我们过来吧。” 沉默半晌,白笛低垂下视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也没说答不答应爱德温想要回联邦一趟的请求。 他率先转过身去,开口示意男人跟上来。 还没待爱德温做出反应,奈茶和宫雾倒是先有了动作,默契地没有吭声,只跟在白笛身后。 直到三道身影走出一段距离,爱德温才抬步跟了上去。 活了四十多年,他的心情还没有这样凌乱复杂过。 最初他只沉浸于要与白暑重逢的喜悦之中,如今才意识到对方的哥哥和朋友们都是活过了几千年的存在,是祖宗辈中的老祖宗。 这样的认知也让他感到有些怪异。 他一直是把白暑当成小家伙看待的。白暑某些时候看上去甚至与年幼的孩童差不了多少。 可是按照年龄来算,情况似乎并不是这样。 当然,这其实也并不重要。 无论白暑比他年龄大还是小,他们之间的相处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他还是会一如既往地把对方捧在心尖上对待。 可是与年龄有关的另一个事实却令他不得不心生顾虑—— 白暑和他的亲友们一样,都能活过漫长的岁月,寿命仿佛没有尽头。 而他身为人类,寿命最长也不过四百多年。 他会衰老,会在白暑的面前渐渐老去,直至死亡降临。 这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条种族鸿沟,无法跨越。 紧紧跟随着白笛走了一路,爱德温始终放不下这个问题。 他当然想要和白暑结为伴侣。但是他又不愿意白暑承受他的死亡与离开。 虽然同种族之间的伴侣也未必能够做到同日同月死,可是至少不会像他们这样注定生离死别。 白笛在一个崭新的小院落里站定。 身后跟着的几个身影也随其一起站住。 脚步停稳,爱德温从思绪中抽身而出,环顾四周,目光盯在院中半成品一样的空房子上,听到白笛淡淡开了口。 “这是我替白暑准备的住处,他长大了总要成家,不能一直跟我住在一起。” 所以在找到了白暑之后,他第一时间就着手准备了这院落和房子。 所有的东西都是崭新的,就连门前随随便便的一块石板都是白笛亲自从山中选择,用妖力切割制成。 但是房子的内部他没有替白暑弄好,而是留给白暑与未来的伴侣自己去添置。 这些事情白笛留在了心底,没有告诉爱德温。 他只冷淡地开口,像是下达命令一般,“你和白暑就在这里住几天,然后再回联邦去吧。” 撂下这一句话,他便将怀中的白暑交给了对方,眉眼间闪过一丝挣扎的不情愿,却还是强迫自己松了手。 白暑是他的弟弟,不是他的私有物。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白暑会长大,会开窍,会有喜欢的人,会离他而去。 只是他做好了每一种心里建设,做过无数种有关白暑未来伴侣的设想,猜测对方是雄性还是雌性,会不会像他一样爱白暑。 他其实也想过白暑或许会被人类拐到手。 但他唯独没想到白暑会离开他那样远,远到相隔数个星系。 他在地球附近的芥子空间中,而白暑就要前去人类联邦,去追求一个看不见结局的未来。 “对我弟弟好一点。” 白笛的语气沉重,像是对爱德温的警告,又像是无可奈何的叹息。 爱德温小心翼翼地从对方手中接过柔软一小团的白暑,双手捧在胸口,闻言目光露出几分震惊,而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听懂了白笛的意思。 先前的那两个让他痛苦又纠结的选择似乎已经不做数了。 白暑的哥哥已经允许他带走白暑,前提是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一直支棱着两只小耳朵默默偷听的白暑反应过来了阿笛言语间的意思。 他的反应慢半拍,隔了好几秒才猛然扑腾起来,睁着两颗小圆眼,眼巴巴地望着白笛。 阿笛……同意他和爱德温在一起了? 这明明是他原本最想要得到的结果。 可是如今真正得到,白暑的心头却复杂翻涌,有些酸楚。 白笛捕捉到了白暑的目光,闭了闭眼别开头去,没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开,背影匆匆而略显狼狈。 他先前对爱德温的刻意刁难,就是让爱德温切实体会一下在多种感情间的艰难抉择。 这样做的目的其实不止是试探,他还想要爱德温认清一个事实—— 白暑又何尝不是在面对这种困境? 如今他主动退了一步,没再紧紧相逼,允许爱德温带走白暑。 可是被爱德温带走以后,白暑便又离开了他,他们兄弟俩又要经历别离。 世间诸事,大多总是两难全。 奈茶跟在白笛身后离开。 作为二十四孝好伴侣,面对眼下这种情况,他义不容辞地担负起了哄老婆的责任,被白笛压迫多年,他依然不改狗腿本色。 而宫雾则暂时没有随他们动身离去,反而是在院落中原地站着。 他盯了爱德温怀中的白暑一眼,看清对方往男人胸口拱来拱去的撒娇模样,先前那一点错觉尽数消散。 他不得不承认,白暑心里的那个人确实是爱德温,不是他。 沉默地与男人对视良久,他一向慵懒半眯的眼睛彻底睁开,视线锋锐,如同出鞘的利刃般透出寒光,甚至比白笛还要更强势几分。 “你应该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我和白暑是什么关系,但是有关你和白暑之间的一切,我都听白暑说过。” 爱德温面色淡淡,暂时没因这句话而有什么特殊反应。 反倒是他怀中的白暑闻言浑身都炸了,震惊地扭身在空中刨起了爪爪,想要阻止宫雾继续说下去。 宫雾当然看到了他的动作,但是并没有如他所愿,依然自顾自地一句一句说了下去。 “我不是白暑的哥哥,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我和他认识的时间远比你长,除了阿笛之外,最宠爱他的一定是我。” 宫雾的话说到这里,爱德温的眉头便拧了起来,不需要再进行点透,也意识到了对方是什么立场什么身份。 果不其然。 “我喜欢白暑的年头也比你多很多,倘若不是阴差阳错地被你趁虚而入,他一定会属于我。”,宫雾的一字一句都说得十分用力,仿佛这些话已经憋在心头太久。 白暑的爪爪垂了下去,整只鼠变得又乖又蔫,低垂着头不敢看宫雾。 这都要怪他太迟钝,才会导致宫雾单恋了他这么多年。 正自我谴责间,他听到爱德温强硬严肃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过去的事情我无法弥补,但是今后我一定做得比你要好。” “你既然特地留下来,那肯定不止想说这些,就不用再继续铺垫了,直接说吧。” 宫雾并不意外爱德温的敏锐。 如果对方是个愚蠢的人类,也不值得他作为竞争对手,根本就没有与白暑在一起的资格。 他淡淡开口,“以人类的寿命,你能陪白暑多久?几十年?几百年?” 第五十只竹鼠 一向不怎么与人争辩的宫雾此时也终于流露出了锋锐的一面, 冷厉地直视爱德温。 “……希望你好好考虑这个问题。” 他甚至没有避讳白暑,直接当着白暑的面说了这样的话。 在希望爱德温好好考虑的同时,他也希望白暑好好考虑一下。 窝在爱德温怀中的白暑身体僵了僵,动作停止住。 他没敢去看宫雾, 也没有发出反驳的嘤嘤声。 他只用小爪子抓紧了爱德温的衣服,不想松开,脑子乱成一滩浆糊。 空气静默良久。 白暑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也没有放出神识,只感到自己被爱德温抱着走进了房子,便猜想着宫雾多半是已经离开了。 意识到只剩下他与爱德温了,他便立刻化为了人形, 从一只小小的绒毛球瞬间变成了个白白软软的小少年, 敏捷地双手环抱住爱德温的肩颈,两条腿扒在对方腰上,使自己能够不掉下去。 他这姿势倒是做得轻松, 只是苦了爱德温, 猝不及防地撞了满眼白嫩的皮肤,双手下意识地想要揽住白暑,防止对方跌下去, 却不巧地正好兜住白暑腰下,握住了那两团软肉。 一瞬间, 他的手掌只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细腻柔软, 这样的触感令他的心神不由得猛然一荡。 “……”一声细不可闻的嘤嘤从白暑的喉咙之间发出, 圆润的脸蛋变得红彤彤, 身体向前蹭了蹭,试图躲避爱德温那一双温度灼热的大手。 只是还没蹭两下,他的表情又僵住了,浑身皮肉绷紧,一动也不敢动。 他虽然相貌看上去年纪轻,但其实早就是个成年竹鼠了,该懂的一样都不落下。 胯骨刚刚贴近了爱德温,他便感觉到一个触感诡异坚硬的东西,充满了威胁感。 “……爱,爱德温……” 白暑的鼻尖都渗出了紧张的汗珠,弱弱地叫了一声男人的名字。 他刚刚根本没想太多,只是有话想说,便直接变成了人形。 若是能提前预知到接下来会遭遇这样尴尬的局面,他一定不会那样鲁莽草率地化形。 听见怀中人明显是害怕又害羞的颤抖声音,爱德温也难得的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在遇见白暑之前,他甚至从未与任何人有过搂搂抱抱乃至于亲吻的亲近举动。 哪怕是家人之间,面对着性格活跃的母亲聂阮,他的亲密也是十分有限而克制的。 现在这种局面,不止白暑害羞,他也是同样不知该怎么办。 犹豫了一下,他试探着换了个姿势,强迫自己将手从原位置挪开,转而搂向白暑的大腿根,而后又一路渐渐移向腿弯膝盖处。 他让白暑侧身坐在自己的手臂上,努力不让自己的窘态暴露于对方面前。 “刚刚宫雾说的话……你不要太在意……” 红着脸别开视线,白暑轻声在爱德温耳边说了一句。 “我不在乎你能陪我多久的,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就好了,时间不重要。” 和不喜欢的人勉强生活在一起,哪怕时间可以延长到无限的未来,于白暑而言也比不得与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一天。 他从小被保护长大,性格天真,对待爱情也是其他人所远不能及的认真。 宫雾对他的确很好,可是他心中已经有爱德温了。 若是非要强迫自己抛下心头炙热的爱慕,因为除了感情之外的其他原因而离开爱德温,选择与宫雾在一起,那对他而言是遗憾,也是对宫雾的轻率不负责。 爱德温闻言,眸光一瞬间变得深沉,暗了下来。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白暑小腿肚上的白嫩皮肉,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良久,他才哑着嗓子说了一句,“好。” 他虽答应了白暑,但心中不可能真的就这样放下顾虑。 寿命,始终是人类无法攻克的一大难题。 其实联邦的人类也早已经不再追求永生,毕竟有限的生命其实更有滋有味。 原本爱德温也是这样想的,但如今为了白暑,他想他还是会重新翻出这个被遗弃的项目。 人类的寿命比起古地球时期已经延长了许多,而大量的事实统计数据表明,越是精神力强大的人,寿命的极限就越是漫长,而体质等级则是决定人类患有重大疾病概率的一条标准。 作为双S+级,爱德温本就比普通联邦群众更健康,寿命更长久。 想到自己的两项等级因食用了白暑提供的植物果实而有了明显的提高,爱德温心头的希望便增加了许多。 他的寿命多半是会随着他实力的增进而变长的,而有白暑在,他的实力也必然会不断进步。 当然,这些还只是假设,并没有真正验证过,所以他暂时没有与白暑说。 无论最后的结果是希望还是失望,他最好都独自承受下来,不能给白暑带来太大的情绪波动。 爱德温将白暑放下来,让白暑两只小脚丫暂时踩在自己的脚面上,避免对方光脚碰到冰凉的地面。 而后紧接着,他又从空间钮中取出一套白暑的衣物,一点一点熟练而耐心地替对方穿好。 连鞋子都给白暑穿完之后,他才开了口,转移开方才沉重的话题。 “这里太空旷了,连个休息的地方都没有,你哥哥让我们在这里住几天,我总不能让你睡在地上。” 爱德温查看了几遍自己的空间钮,也没在里面找到床铺被褥一类的东西,桌椅板凳什么的更是不存在。 白暑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其实睡在地上也完全没问题。 在成精之前什么艰苦条件他都经历过,虽然现在被养得娇里娇气细皮嫩肉,但过去的苦日子依然没有被他遗忘。 但是他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这些话来,转而抬眼望着爱德温,一双圆眼亮晶晶。 “那我们来填满屋子吧。” 他可不是一个会让爱德温独自干活,自己在一旁吹凉风的小废物,对于这芥子空间,他比爱德温要熟悉很多。 一边说着,白暑喜滋滋地牵起爱德温的手,拉着男人朝外面走去。 比起发达的人类联邦而言,妖精们的发展要显得非常原始而简单,就像是普普通通的小村庄一样,以物易物这种交易也经常发生,只要双方都满意,就没什么摩擦。 在这里待了几天,白暑已经大致知道了有哪些老熟人,分别住在哪里,便拽着爱德温一起跑去了东边住着的猫妖那里。 他记得猫妖那里应该就有床铺被褥一类的东西卖。 一脸天真的白暑咚咚咚地敲响了猫妖的门。 而站在他身边的爱德温仔细打量了一番门口的装饰配置,总感觉哪里好像怪怪的。 第五十一只竹鼠 看这门口的样子, 根本不像是什么正经的店铺。 爱德温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拉近了白暑柔软的小手。 在联邦生活的四十多年里,他虽然一直不怎么开窍,甚至没有过喜欢的人, 更不要说接触更进一步的东西,但他知识储备还是十分丰富的。 只一眼,他就敏锐地觉察到这里贩卖的东西可能与白暑的认知截然不同。 “我们换一家……”, 他一边开口说着,一边试图趁着门还没被敲开,赶紧带走白暑。 可是还没待他将白暑拖开两步远,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睡眼惺忪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 一眼望见白暑,便露出了又是兴奋又是欢喜的笑脸。 “小白暑来啦!” 男人完完全全忽视了爱德温的存在,两步跳过来一把搂住了白暑, 用自己的面颊来来回回摩擦白暑肉肉的脸蛋, 语气欢快。 白暑也亲亲热热地和对方搂在一起,脸上笑嘻嘻。 “我来看看你,还想买点东西。” 听他说要买点东西, 男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一下,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怪异。 他稍微松开白暑, 退开一点距离, 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 而后他像是终于注意到了爱德温的存在一般瞥向对方, 目光倏地冷淡下来。 “来我这买点东西?” 他重复了一遍白暑的话, 敛下了眉眼间的诡异神色。 “想买什么?” 短短几秒的视线转换,白暑似乎觉察到了有些不对劲,但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听见猫妖这样问了一句,便老老实实地回答,“想买睡觉用的东西。” 他说得天真无邪,听者却彻底黑了脸色。 猫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不要着急多想,压着声音让自己看上去尽可能正常,抬手指了指爱德温。 “你哥哥知道你和他在一起吗?” 他就不相信,以白笛那个弟控晚期的暴躁脾气,会容忍白暑带着野男人跑来他这里买奇奇怪怪的东西。 可白暑却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目光澄澈,半点也不像说谎。 “我哥哥知道啊。” 猫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惊骇而不可置信的表情。 站在一旁的爱德温终于看不下去了。 他一把将白暑搂在怀里,抱着对方让对方退开两步,自己则挡在白暑与猫妖之间。 “请问哪里售卖床铺一类的东西?” 虽然古地球语说得不是很好,但他问得语速很慢,也很礼貌,成功地让猫妖的脸色缓和了几分。 差点被白暑吓死的猫妖抚了抚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微微转过身。 “我这里就有卖,但是我最主要的生意不是这个。” 说着,他不无责备地盯了茫然的白暑一眼。 若不是白暑呆得过分,连说话都不说清楚,他也不会产生那种误会。 爱德温亦是叹了一口气,牵起自己傻乎乎的小爱鼠,跟在猫妖身后进了对方的店里。 他甚至做好了花式遮挡住白暑视线,不让他在店里看东看西的准备。 好在这似乎并不是单纯的店铺,而是猫妖自己居住的地方,屋内收拾得干净,没有什么货物堆放。 “东西都放在后院,我去给你们搬来看吧。” 猫妖很体贴地抢先开口,没让白暑到后院去看,而是不嫌麻烦地选择了将东西搬来。 天知道他有多害怕。要是被白笛那个恐怖的家伙知道自己“带坏”了白暑,他少不了要挨一顿胖揍。 猫妖很确信自己绝对打不过白笛。正常状态下他本就不是对方的敌手,更不要说对上暴怒的对方。 爱德温看了一眼猫妖单薄瘦削的身板,犹豫着迈步上前,“我跟你一起去搬吧。” 猫妖有些奇怪地反过来盯了他一下,摇了摇头,“不用。” 没多久,爱德温便看见身材瘦削的青年一手托着一大包看上去就颇具分量的东西,面不改色地走了回来。 “里面有说明书,你们拿回去自己组装一下,我不提供上门组装服务。” 说完,他又顿了一下,几步蹦蹦跳跳地绕过爱德温,窜到白暑照片,伸手去揉搓白暑的脸蛋。 “当然,要是小白暑求求我帮忙的话,我也是会去帮你们的。” 什么原则,什么懒惰,在白暑这里统统不存在。猫妖从前爱极了白暑胖乎乎软绵绵的原型,现在又迷恋上了白暑细腻软乎的小脸。 “不必了,谢谢。”,还不待白暑开口,爱德温率先拒绝,脸色淡淡地将白暑从对方的魔爪中拯救了出来。 白暑没什么意见,他们也就不挑,随便买了其中一个。 “先赊账再叫你哥哥来还也行,让我多捏几下脸也行”,猫妖笑眯眯地摆了两下手,似乎看穿了他们两个谁都不像身上带了货币的样子。 “以物易物的话,得让我满意。” 爱德温还是第一次听说“以物易物”这个词,但凭借着猜测,也知道了大致是什么意思。 他想了想,从空间钮中取出一个小型机器人,约莫只有巴掌那样大,递给了面前的青年。 “它是光能驱动的,很智能,你可以留下来当个玩伴。” 方才跟着猫妖一路进门,他习惯性地观察了周围的情况,分析出对方应该是始终独居,而且感到孤独。 之所以会在空间钮里放这样一个看似无用的机器人,其实本来是想给白暑留着玩的,现在用来交换,也未尝不可。 待到白暑随他一起回到联邦,无论白暑想要什么,他都会努力为对方得到。 不得不说,爱德温的观察力的确敏锐,对人心的把控也非常恰到好处。 猫妖愣了愣,小心地接过小机器人,摆弄了一下,开启了按钮。 “给他取个名字吧。” 爱德温适时地插了一句。 猫妖也没在顾及自己其实还没说同不同意,手里握着几乎像个活生命体一样的小东西,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就叫他阿恬吧。” 他先前还保持着欢喜的目光似乎蒙上了一层忧伤,垂下眼睫。 阿恬这个代号并不是他随口取出来的,而是有着深刻的怀念意义。 “如果阿恬不是人类而是妖精,现在就一定还活着,那样我就能和她一直在一起了……” 闻言,白暑与爱德温心头具是一震,无声地对视了一眼。 第五十二只竹鼠 倒是猫妖很快收拾好了情绪, 没再多说什么,而是朝他们轻轻耸了耸肩,有些无奈而苦涩的笑了一下,“就这样吧。” 交易达成。 爱德温的心头却不免有些沉重, 搂住同样沉默不语的白暑,与猫妖道别离开。 他有些理解白笛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在这里住几天了。 毕竟白笛非常聪明。恐怕已经算准了他会在这里见到什么人,听到什么话, 想要借着别人的嘴来向他说明一个道理—— 人类与妖精在一起,是很难会有好结果的。 虽然决定不干涉白暑的选择,但身为白暑的哥哥,白笛到底还是不想把弟弟轻易地交到他手里。 一路上白暑也一声不吭, 难得的安静。 他闷在一旁看爱德温轻车熟路地将床组装起来, 几次三番想要上前帮忙,都被爱德温摇头阻止了。 作为一个发达科技社会中成长起来的联邦人类,床这种东西对于爱德温而言, 完全可以无师自通地进行组装。白暑若是执意要帮忙, 还可能会起到反效果。 完全闲下来的白暑埋头抠着自己的手指,紧抿嘴唇,时不时偷偷瞄一眼忙碌中的男人, 终于按捺不住地与爱德温搭话。 “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他虽是用的疑问句,但并不等待爱德温回答, 便像是给自己找到了能做的事情一样从原地蹿到门口, 一手扒住门边框, 扭头去看爱德温。 “我去弄点吃的。” 说着, 他把爱德温抛在身后,头也不回地溜出门去。 他的心头如同一团乱麻,越是与爱德温安静地独处,就越是万般复杂。 只有让自己也有事情可做,变得忙碌起来,才会暂时压制住情绪的躁动不安。 白暑啪嗒啪嗒地一口气跑到妖精们大范围集中起来卖东西的集市,一直到能清晰地看到各类商贩与熙熙攘攘的顾客,才堪堪停住脚步,喘匀了一口气。 他左右环顾,脚步一时间没有挪动。 这其实也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在此之前,他只大概知道这里有个集市,但并不知道它是什么构造,哪里有卖什么东西的摊位。 他本也可以释放出神识覆盖这里,那样能使他一瞬间就确认卖食物的地方,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可是他的心很乱,跑出来这一趟本就是想要静静心,所以便选择了最原始也是最慢的方式,一点一点地逛过去,将沿途的每个摊位都看得清清楚楚仔仔细细。 期间他想了很多,甚至想过可不可以找奈茶再许一次愿,许愿爱德温与自己拥有同样长的寿命,可以一直不分开。 但他旋即也会清醒地意识到这不可能。 如果奈茶真的有那么神,只要向他许了愿就能达成,恐怕他与阿笛的生活也不会过得那样安宁,门槛大概都已经被来访者踏破。 白暑也猛然想起了一点有关猫妖和阿恬的过去。 那时候他还不懂太多情情爱爱,也不会化形,只是一只单纯可爱的小竹鼠,窝在白笛的怀里,听其他妖精们与白笛说起此事。 阿恬是猫妖的旧饲主,也是猫妖深爱的人类。只是年纪轻轻就患了重病,任凭猫妖再如何努力求取天材地宝,也终究是晚了一步,无法起死回生。 白暑想起这一段往事,脚步渐渐停住,眼底流露出几分迷茫与悲哀的情绪。 时间已经过去了数千年,猫妖尚且忘不掉那段往事。 若是他与爱德温在一起,而爱德温又在百年之后离他而去,恐怕他还做不到猫妖那样豁达乐观。 人类的寿命对妖精而言,的确是太短暂了。 白暑脚下挪不动步子,目光转向一旁,看到了卖食物的地方,便机械地摸了过去,从玉镯空间里摸出几枚杏子,递给了卖家。 以物易物,这食物只是普通的糕点,而杏子则是用玉镯空间里丰沛的灵气与他的妖力培育出来的灵物,不是凡品,这样的交换卖家没有理由不接受。 果不其然,卖家只伸手触碰了一下白暑手心里的那几枚杏,目光便是一震,盯了白暑一眼,嘴唇几度开合,虽没有说什么,但其中的震惊已无需言表。 将白暑要的点心仔仔细细地包裹起来,卖家将其双手递到白暑面前。 “您是白笛的弟弟?” 白笛在这芥子空间里的知名度颇高,因为本身实力强悍,又从不怕事,在妖精中是出了名的强硬,所以许多妖精都愿意跟着他混。 作为白笛的弟弟,又是失踪了几千年后突然被找回来的前辈,白暑哪怕从来没出现在过这集市里,也依然会被人轻而易举地认出来。 白暑没有否认,点了点头,“怎么了?” 那卖家小妖精情绪明显十分激动,忍不住双手抱住了白暑的一条手臂,声音微微颤抖,“听说您的妖力能够催生出植物类天材地宝,我伴侣最近患了病,怎么也治不好,我又到处都找不到天材地宝能够救命……” “这样的果实,您还有多的吗?能不能再多卖给我一些?”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枚杏子递到白暑面前,询问白暑可否伸出援助之手。 白暑被他充满期盼的目光盯得不由自主向后退开一步,迟疑地摇了摇头。 “你从谁那听说的我有这种能力?” 他的妖力只不过是能够被植物完全吸收,促进植物生长罢了,至于能够催生出天材地宝这种事情,根本不存在。 “这样的杏子我还有很多,但这不是仅凭我的力量就催化出来的……” 白暑摇头摆手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奈何那卖家根本听不进去,只当白暑是在谦虚,又接着恭维了几句,而后便用无比期盼的目光盯紧了白暑。 “以您这宝物蕴藏的灵气,用在咱们妖精身上能够增进实力,强健身体,若是用在人类身上,都能让他们延年益寿……” “自从地球毁了,搬进这芥子空间,我都已经有千年都没见过这种宝物了……” 白暑原本听得对方吹嘘恭维自己听得尴尬不已,恨不得转身就走,直到听到“延年益寿”四个字之后,目光忽然凝住,呼吸微微一窒。 ※※※※※※※※※※※※※※※※※※※※ 过年好忙,太困了遭不住,二更拖到中午十二点发.. 第五十三只竹鼠 一直沉浸在慌乱不安之中, 他竟然都忘了还有这码事。 对方说得没错,天材地宝有助于人类过得更久,甚至能使他们不会衰老。 譬如这产自于玉镯空间里的杏子,他曾经给爱德温吃了不少, 所以爱德温的寿命将会比原本变长许多。 一瞬间,白暑的眼神不由得亮了一下,仿佛找到了希望。 他匆匆地往卖家手里塞了几枚杏子, 而后便迫不及待地转身离去,走得飞快。 人类并非没有长长久久活下去的办法,只是这样的办法很难实现罢了。 天材地宝可遇而不可求,不可能一直稳定地供应给一个人类。 而像这几枚杏子一样不算高阶的天材地宝虽然作用也不小, 却到底无法帮助人类实现永生。 人类想要一直活着, 又只能吃到这种等级的宝物,就只有持续吃下去这一条路可以选。 白暑不由得在心头做了一个宏大的设想—— 如果玉镯空间能实现持续发展,爱德温就能一直被这些天材地宝吊着性命。 爱德温弄好了床铺, 左右环顾, 看着空荡荡只有他独自一人的房间,叹了一口气。 方才白暑匆匆离去,他几乎不用想都知道对方是何种心境。 正叹息间, 门忽然“嘭——”的一声被从外面大力推开,白暑迈着激动的步子朝他一阵风一样跑来, 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爱德温反射性地搂住了主动投怀送抱的小家伙, 听见白暑急促的呼吸, 低下头又撞上对方亮晶晶的一双眼睛。 下一秒, 他的嘴唇被一个黄灿灿的滚圆东西顶住,鼻尖嗅闻到熟悉的味道,听见白暑轻声催促他,“把它吃掉!” 只犹豫了一下,他便顺从白暑的意愿张开了嘴,把那枚古地球植物果实咬在齿尖。 看见爱德温一点一点地把玉镯空间中摘出来的杏子吃掉了,白暑才松开了对方,仰脸望着男人尚且年轻的一张脸。 “我给你吃的这些杏子就能让你活得更久……” “所以我们不需要担心寿命长短的问题,我一定能让你活下去的。” 尽管他还不确信自己能不能做到让玉镯空间持续产出蕴藏灵气的食物,但他必须尽力去实现。 爱德温垂眸,看着白暑那张认真而郑重的脸,忽而抬手去轻轻摸了摸对方的面颊。 他将吃剩下的果核捏在另一只手的手心攥紧,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来,声音低沉略带沙哑。 “除了你给我吃的这些果实,联邦的那些古地球植物也能让我活得更久。” 他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他让联邦研究院对此进行过研究,很确信那些植物也有这种功效。 白暑的心跳加快了几分,呼吸急促地打量了几秒爱德温的脸色,而后点了点头。 这是事实。 若是让爱德温吃掉竹子这已经成精了的植物,甚至可以直接长生不老。 但他不能这样做。 任何生物,只要成精之后便开了灵智,与从前大不一样,再不能被毫无心理压力地当做食物。 他看上去略有紧张的模样被爱德温尽收眼底,略一猜测便知道这小家伙的脑袋瓜里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爱德温揉了揉白暑的发顶,俯身弯腰亲了一口他的额头。 “我不会伤害它们的。” 就如同他不会伤害白暑一样。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爱德温直起身来指了指门外,“这里生长的那些植物,是不是并没有这种功效?” 这里漫山遍野尽是各类他数不清认不出的古地球植物,若是这些植物都能让他活得更久,白暑一开始也不会那样纠结担忧。 爱德温很清楚,白暑虽嘴上说着一定能让他永远活下去,但内心一定是不够把握的,否则也不会担心害怕那么久。 那些能让他实力增强寿命延长的植物,大约是极其稀有的存在,并非是随便一株古地球植物都能做到。 白暑顺着爱德温手指的方向张望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默认了对方的猜测的正确性。 他想要转移话题,便牵起爱德温的手,朝着门外走去,一直走到小院子里,蹲下身仰起头,抿着嘴唇笑着给男人辨认院中几种植物的种类。 “联邦的植物太少了,我们带回去一点吧。” 比起曾经的地球,联邦就像是个机械制造出来的星系,除了人类与各种科技成果,基本没有其他生命活跃其中。 听见白暑的话,爱德温的眼底浮现出几分温柔,“下次吧。” 他一定还会再带白暑回到这里,回到白暑亲近的哥哥身边。 联邦那边还需要做出许多努力,不能贸然地带这里的植物回去,若是那样做,必然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院外,隐匿了神识波动的白笛就站在不远处,无声地凝望着自家傻乎乎的弟弟。 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情绪,只有眼底藏着无奈与担忧。 在没有人知晓的角落,他暗自下定了一个决心。 爱德温与白暑勉勉强强地过了三天什么都要现用现找的日子。 这种生活白暑倒是过得毫无压力,但对于联邦王爱德温而言就显得不是那么轻松,毕竟与昔日的生活差别巨大,又总是想着提供给白暑向联邦一样随心所欲的生活。 而白笛也终于找上门来,一言不发地带着他们出了芥子空间之外,塞给他们一人一张高阶传送符。 这是爱德温第二次见到这种神奇的东西,将其捏在手心,不需要白笛再给他解释一遍,也知道应该怎么使用。 这东西明明看上去毫不起眼,也并没有精巧的内部结构,却只需要释放精神力,便能完成空间跳跃。 白笛没有看向白暑,而是径直转向爱德温,“你们会被传送到我之前约你见面的地方。” 直接传送回到联邦,就等同于他们两个凭空出现在联邦,无疑会引起后续解释的一系列有关问题。 “传送到见面的地方,你应该就能联系到你的人了,记得一定要把我弟弟保护得平平安安。” 白笛没对爱德温说什么威胁的话,语气轻描淡写,却让人一听便浑身紧绷。 几乎不用做设想,倘若爱德温辜负了白暑,作为白暑的哥哥,他会做出怎样的报复行为。 爱德温倒是没有感到畏惧,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联邦星系数十亿光年之外的某个废弃星球站,两道人影倏地出现。 这正是从地球传送出来的白暑与爱德温。 他们事先配置好了呼吸用具,得以在这颗没有适宜空气条件的星球暂时停留。 双脚落地的瞬间,白暑下意识地张望四周,放出神识,面色忽而一变,抓紧了爱德温的手臂。 “这附近有人!” 第五十四只竹鼠 这是颗荒凉废弃廖无人烟的星球, 本不该有任何生命体存在。 爱德温闻言眉头立刻皱起,将白暑护在怀中,释放出自己强大的精神力。 他还没有联系联邦的军队前来接应。那么这附近的人又是什么人? 更令人惊骇的是,这附近的人甚至还不止一个两个, 而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一瞬间让他只能想到那日没有被全部剿灭的反叛军余党。 这真是太不凑巧了。 爱德温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给联邦军部发送了信号, 危险等级为最高级别。 在联邦军队赶来之前,他与白暑势单力薄,哪怕单打独斗的能力再强,也敌不过反叛军人数众多。 趁着现在反叛军还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他们必须赶紧找一个安全稳妥的地方藏身。 “应该是克莱尔他们”, 爱德温压低了声音,凑近白暑的耳旁,“他们先前的基地被我带军进攻, 但没有剿灭全部, 这附近的那些人应该就是克莱尔和他的残余势力。” “我们现在离他们太近了,几乎就在他们基地附近,必须快点离开, 不要撞上他们的巡逻人员。” 听闻爱德温所言,白暑顿时呼吸一窒。 他心头焦急, 脸颊泛红, 鼻尖渗出薄薄的汗珠, 双手抱紧了爱德温的手臂, 屏住呼吸跟着男人一同悄悄摸索前行。 只有仰头看着爱德温虽严肃却并不慌乱的侧脸,他才能稍微安心一些,不至于紧张到肚子疼的地步。 爱德温收敛了精神力,白暑也收回了神识,这无疑会使他们两眼一抹黑,什么都感知不到,安全感大大降低。 可若是贸然再将精神力放出,被反叛军发现的概率也会增大数倍。 他们方才的行为就已经算得上鲁莽冒进,幸好足够幸运,凑巧地没有惊动反叛军。 这星球破旧荒凉,与现如今的地球也没差两样,脚下的地面一踩便是一个凹陷,凹下去便很难恢复,是他们无法抹除的行动痕迹。 这使他们的逃离计划变得鸡肋而无用。 若是反叛军发现了他们最初传送到的地方,便完全可以沿着脚步的痕迹一路追过来,轻而易举地发现他们。 白暑又不敢使用妖力,生怕引起惊扰敌人的波动。于是他根本做不到飞离地面,也无法抹除脚下的印记。 更何况尽管他们体质都很强悍,步速不慢,但这种徒步离开也显得有些行动不够迅速,毕竟反叛军并不像他们一样小心翼翼,而是怎么快怎么来。 爱德温甚至已经做好了危机降临时独自抵挡,为白暑争取逃离时间的准备。 他已经让白暑落入敌手一次,绝不能重蹈覆辙,再让白暑第二次身陷危机。 与其两个一起折在这里,不如他独自一人豁出性命。 神识没有放出,可白暑听觉敏锐,也不知是不是幻觉,只感到有飞行器的声音渐渐迫近,便越发紧张地抓紧了爱德温的手。 “……”,他张了张嘴,但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尽管没有出声说话,可只从他的反应之中,爱德温便已经猜到是怎么一回事,眸光一凛,面色沉重。 他们的运气不够好,尽管已经极尽可能做到悄无声息,却到底还是被反叛军发现了。 爱德温停下了脚步。 他们已经被发现了,再这样走下去也是无济于事,除了白白消耗体力之外,并没有其他用处。 “等一会儿如果我们被追上,你记得要听我的话。”,爱德温语气严肃,叮嘱白暑。 一边说着,他也不再刻意收敛精神力,而是释放出去,查探追上来的人数。 幸好,反叛军并没有倾巢而出。 克莱尔似乎是认为捕捉他们两个并不需要派出全部人手,便只派出了一支精英部队。 追赶他们的这些人实力都很强大,平均双A+级以上的实力,使他们成为当之无愧的凤毛麟角之辈。 能派这样的部队前来,克莱尔多半是下定了决心,不顾任何代价,都要将他与白暑捕捉。 爱德温面上神情冷淡,最后飞快地盯了一眼来人的方向。 他争取拖到联邦的军队赶来,在那之前,他必须确保白暑的安全。 一架小型飞行器被他从空间钮中取出,带着白暑以最快速度登上。 在还没有被反叛军发现的时候,他为了不产生惊动敌人的动静,才没有使用飞行器,如今既然已被发现,那么自然是逃离得越快越好,也不需要再顾忌动静是大是小。 属于反叛军的飞行器是大型飞行器,配置非常高,速度快得惊人。 与之相比,爱德温的飞行器则是轻便型的,只用于应急,速度自然比不上身后追赶的敌人。 你追我赶之间,距离不可避免地被渐渐拉进,直至进入了敌方的最佳攻击范围,爱德温眉头一凛,操纵着飞行器敏捷一躲。 他的操控是具有预判性的。 下一秒,巨大的爆裂声自一边响起。若是方才没有躲避,这一下就是直接作用在他们的飞行器上了。 一击未中,便是接二连三的数道密集攻击。 简洁轻便版本的小型飞行器不但做不到反击,甚至还被冲击波震得出现了一点小故障。 尽管爱德温身经百战,也经不得这样等级差距过大的装备拖后腿,薄唇紧抿,忽而开口对白暑轻喊了一声,“过来!到我身边来!” 白暑立刻听话地蹿到男人身边,耳边听到隆隆巨响,脚下踩着的飞行器底部正在抖个不停。 他被颠得站不太稳,腰侧忽然被爱德温一手搂住,紧接着便感到男人一翻身贴在自己的脊背上,把他整个护在宽厚的胸膛之中。 一种不妙的危机感瞬间涌上白暑的心头。 他只来得及伸手反过去抓住爱德温的一片衣角。 飞行器从空中直直跌落,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 反叛军的攻击紧接着追上,又火上浇油地补了一记。 火光冲天,爆炸声震耳欲聋,在这荒凉了太多年的星球之上创造出了声势浩大的惨烈景象。 废墟很快被反叛军精英部队团团包围,渐渐逼近。 坠毁的飞行器时不时打出一个闪光的电花。 白暑已经很久没有摔得这么惨了,感觉脑袋有些晕乎乎。 但作为一只妖精,这种程度的伤害根本不能使他受到什么伤害,很快就清醒过来。 他轻轻推了推依然双臂环抱住自己的爱德温,小心翼翼的试探并没有使男人改换动作。 爱德温几乎一动不动。 白暑害怕得要命,心跳几乎要漏掉一拍,眼眶涨红。 他是妖精,当然不会有事,可爱德温是个人类,还偏要逞强地护住他,承担了大部分冲击与伤害。 第五十五只竹鼠 白暑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逼迫自己冷静一点, 他终于听到了爱德温的呼吸声与心跳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四周都是正在逼近的敌人。 白暑又听到了爱德温的再一次叮嘱,“听我的话,现在先别动。” 通讯设备在滴滴作响, 高大的联邦王抱紧了怀中瑟瑟发抖的小家伙,没有轻举妄动。 反叛军精英小队的领队声音不带半点感情,透过扩音设备威胁着处在包围圈中的他们。 “束手就擒可以活命, 不要试图反抗。” 爱德温没做反应,就像是没听到这威胁一般。 他目光一寸寸扫视过包围圈,忽而一瞬间变得锋锐凛冽—— 包围圈上空,数十架大型飞行器凭空出现。 也不顾及着下方地面还有人, 飞行器便要强行降落, 反叛军猝不及防之下受到了冲击,尽管训练有素,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变得混乱。 爱德温松开怀中人, 轻轻拍了一下白暑的肩膀, 口吻是催促的,“我们走!” 联邦军队到来的速度比他预计得还要迅速。 援军已到,危机骤然变小, 有了硬碰硬的资本,他不再没有底气只能带着白暑尽力逃跑。 白暑也如同抓住了希望, 手臂一撑站起身来, 跟紧了爱德温的脚步, 朝着距离最近的一架飞行器奔去。 和数量众多的联邦军相比, 反叛军的精英部队如同蝼蚁,风水轮流转,被碾压着追赶,没有还手之力。 第一架大型飞行器上负责留守的联邦军接应爱德温与白暑,登陆梯被迅速放下来,供他们登上飞行器。 爱德温拉着白暑的手,就要带他一起登上飞行器。 哪怕援军已经到来,他们的手也始终拉扯在一起不曾松开,生怕出现什么意外。 可是意外往往就是以无法预料的形式发生。 向前迈出一步,一股不知从何处席卷而来的莫名力量陡然出现在白暑的脚下,令他心头猛地一惊,手下抓紧了爱德温的手,又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瞬间松开。 “爱,爱德温——!” 他叫了一声男人的名字,尾音被割裂,只存下一半,另一半则消融在空间转换之中。 这是一股不属于人工的自然力量,哪怕他本身是一只妖精,实力强大,也无法抗拒。 这种情况他曾经听说过,据说很危险,所以他本能地不想拽上爱德温一起。 爱德温只感觉白暑的手抓紧了又瞬间松开,心头巨震,转身想要去重新捉住对方,却被飞行器上的联邦军部下紧紧从身后抓住,阻止了他的行为。 “王,那是空间漩涡,您不能过去!” 与人工创造出来的空间跳跃装置不同,空间漩涡是一种自然现象,危险性极高,纵观人类数千年的历史,很少有掉落空间漩涡之中还能生还的例子。 爱德温猝不及防被拉扯住,虽然很快便挣脱开,却也为时已晚。 空间漩涡存在的时间不一定,有长有短,这一次便只持续了几秒钟。 白暑就这样从原地消失,像是幻觉一般离开了他身边。 前一秒他们还在为援军的到来而欣喜,下一刻又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被空间漩涡吞噬,白暑感觉到有力量在撕扯自己,眼前骤然一黑。 再度恢复意识,面前已经是又一片陌生的土地,像是地球时期人类科技与联邦科技的过渡阶段,看上去既不算落后,也称不上极度发达。 一瞬间白暑感觉天都塌了,只以为自己是再一次穿越了时空,既变换了空间,也穿梭了时间,到了一个全新的结点。 可是很快,他又意识到事实并非如此,因为他的神识探查到了这颗星球上的某个大楼的最高点,有一尊大型雕塑。 那雕塑不是别人,正是爱德温,下面还用联邦文字标明了爱德温现任联邦王的身份。 意识到爱德温还与自己活在同一个时空,白暑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没有轻松很久,眉头便又皱起。 有人来了。 他转身看向身后,几个看上去凶神恶煞的男人走向了他,嘴上说着联邦语,毫不客气地问他,“你是新来的?” 白暑被问得一愣,根本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 什么新来的?他是意外来到这里的。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清楚。 他没有吭声,沉默以对,那几个男人似乎是不太高兴,看着他的目光透露出几分阴鸷。 “看你长得一副小孩样,居然也会被放逐到这来,你是犯了什么事?” 为首的男人是个秃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白暑几遍,眼中流露出一丝嘲讽。 白暑听得不明所以,却捕捉到了“放逐”“犯事”等字眼,脸色微微一变。 听这意思,难道这里是监狱? 有这种认知作为辅助,他将神识再度放出,感觉所能探查到的范围之内,似乎也确实像是个监狱的模样,死气沉沉。 他这是被空间漩涡带到联邦的监狱来了? 只顾着感到震惊,白暑又没有吭声,像是忽略了面前的几个男人。 眼见这新来的家伙嚣张无比,竟然又敢不言不语,无视他的问话,领头人终于按捺不住火气。 这一整颗星球与其说是联邦的监狱,不如说是联邦的放逐地,只能进不能出,连个狱卒看守都没有,物资极度匮乏,任他们自生自灭。 毫无疑问,这必然是一颗充满了暴虐与等级压制的星球。 领头的男人不是什么大人物,却也是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能当个小头领,负责在这里盯着有没有新人出现。 这星球的种种压迫使人变态,他的脾气也暴躁无比,忍受不了一个看上去羸弱不堪的新人胆敢无视他的问话。 “既然都被放逐到这来了,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监狱,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来了你就别想着出去了,留下来也得有留下来的规矩,现在哥几个就教你这新来的学学规矩……” 说着,几个男人走近了白暑,抬手便想要把他拉扯过来。 一瞬间白暑便从思索中回过神来,眸光微微一凛,敏捷地躲过了几只手。 他的动作很快,几个男人只感觉眼前一花,那嚣张的新人便消失了,下一秒就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小崽子溜得倒是挺快!” 其中一个脾气暴躁的男人,原本还没把白暑放在眼里,如今感觉自己被戏耍,便彻底认真了起来,嘴上骂了一句,伸手去揪白暑的领口。 这一次,白暑没再躲避,而是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几人,任由自己的领口被扯住,向上提起。 一道裹挟着劲风的攻击袭向他的脸侧—— 白暑忽然暴起,一把扇开男人的拳头,而后猛地抬手扶上男人扯住自己的那只手,狠狠用力。 骨骼断裂的声音伴随着男人的惨叫声响起。 再怂再软的竹鼠,面对刻意找茬也是会咬人的。 第五十六只竹鼠 他早就看出这些人类来者不善, 却本也没想动手。但既然对方率先挑衅,他也完全不介意顺势给他们一个结结实实的教训。 反正这里也是监狱,这些人看上去就不是善茬,更不可能是什么好人, 他教训教训他们也不为过,只要不轻易害人性命就好。 不得不说,这几人也是相当倒霉, 正撞上白暑心情不好,还敢不自量力的挑衅。 不过他们既然连对手的门路和实力都没摸清就敢动手,吃亏也是必然的。 白暑折了一人手臂,而后便嫌恶地将其远远甩开, 任其捂着手臂在地上打滚哀嚎。 他的目光一一扫视过其余几人的脸, 从这些人的脸上都捕捉到了震惊与惶恐,所有人都警惕着他,却再也不敢贸然行动。 那领头的老大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 恨自己的一时冲动。 他早该料到这娃娃脸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能来到这流放星球的人, 又有哪个是普通人?越是看上去单纯无害其貌不扬的家伙,往往便越是凶狠。 他心头打着颤抖,看着白暑一步步向他走近, 脚下忍不住想要后退,却又凭借理智强行定在原地, 压着声音开口, “是我们冒犯了, 您就宽宏大量, 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能在这流放星球混成小领头,他必然不仅仅有冲动愚蠢的一面,自然也有着圆滑的一面,见时局不妙,立刻换了一副嘴脸,语气充满了巴结。 只短暂的一次交锋,他就已经很确定自己几个人加起来都不是这个新来的家伙的对手。与其坐着等死,不如讨好求饶,或许对方吃这一套,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白暑皱了皱眉,看着男人毫无骨气的狗腿模样,心底有着说不出来的厌恶。 但他到底是没再动手,毕竟他本也不是好战的性格,简单地起到了威慑的作用,便没必要再咄咄逼人,非要置这些人于死地。 皱着眉头盯了那领头的男人几秒,他开口询问对方,“这里怎样才能联系到联邦中心星?” 看着这男人好歹也算是个领头的,理应有点见识,能解决他的疑问。 在白暑看来,这里虽然是监狱,但也是属于联邦的监狱,总归是可以联系到爱德温的,他无需担心太多。只要联系到了爱德温,爱德温自然会过来接他,带他离开这个鬼地方。 听了白暑的问题,那领头的男人脸上却是浮现出一丝怪异,张口想要嘲讽,却又在想到白暑凶残实力的瞬间把到了嘴边的话压了下去,改换成了一句委婉的,“这里太过偏僻,恐怕无法联系到中心星……” 别说中心星,就连联邦最边缘的驻民星都无法联系到,这里的通讯设备只有古旧的那么一台,被把握在监狱真正的老大手里。 据说联邦从来不会主动联络他们这边,也不知监狱的那位老大这么多年来有没有成功联系到联邦。 领头的男人说完,又偷偷地瞥了一眼白暑,只觉得对方看上去明明不傻,怎么会问出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 能被发配到这个监狱来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犯下的罪恶联邦的普通监狱已经无法收容,而联邦又早已废除了死刑,才会把他们集中丢弃在这里,任他们互相残杀,自行处理。 “您刚来这边,很多东西应该还不清楚……”,领头的男人想了想,又换上了谄媚的一副神情。 白暑却是凉凉地盯了他一眼,“你还想教教我规矩?” 方才这些人便是口出狂言,叫嚣着要教他规矩,而后试图向他动手。若是现在对方依然没改变这个主意,白暑也不介意再多折几条胳膊 。 那男人被他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摆手否认,“不不不,您误会了,我就是想给您讲讲这里的一些事情,帮您尽快适应这里。” 他看这新来的家伙好像是个厉害角色,他若是能抱上一条新大腿,拓宽人脉,日后的好处应该少不了。至于刚刚那场不愉快的摩擦,只要他肯努力,就完全能够抹平,不留下疙瘩。 白暑的脸色冷淡,心中烦躁。他可不想在这里久待,“适应”二字就如同在提醒他面前糟糕的事实一般,让他更加不悦。 可是在摸索清楚联系爱德温的方式之前,他不得不待在这个鬼地方,也必须知道更多的东西,才有可能找到与爱德温进行通讯的办法。 他沉吟了数秒,终是点了点头,“好。” 在不发火的时候,白暑看上去都十分乖巧,脸嫩得像个半大的孩子,看得几个男人纷纷别开头去,转移了视线。 天知道他们要怎么把这张面孔和其凶残无比的实力对应起来。 领头人目的达成,也顾不得在心底吐槽什么,一边殷勤地引着白暑离开,一边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几个手下把那依然疼得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断手倒霉蛋扶起来。 “按着这里一贯的规矩,咱们现在得先去报个名登记,才能算是正是在这里有了身份。”领头人给白暑解释着,径直引领白暑朝着最中央地带的一间矮房走去。 白暑跟在对方身后,嘴上没说什么,却听得连连皱眉,只觉得这混乱得连个看守都没有的监狱竟然还要登记,简直不可理喻。 “这里不是没有看守吗?那谁来管这个登记?” 还是这几个男人在路上亲口告诉的他,这里根本没有联邦的看守,是一片被联邦遗弃放逐的土地。 “刚才忘了跟您讲,这里毕竟已经存在了很久,早已经出现了自己的社会系统,我们没有联邦那么多弯弯绕绕,只以武力为尊,阶级鲜明,谁的拳头硬谁就有话语权。” “这里也有最顶尖的人物,像我们这种层面的小人物,甚至都没见过他,只在传闻中听说他是如何强大……” 一说起基地那个神龙不见尾的老大,领头人眼底的神色顿时变得复杂,既有艳羡,也有隐隐地嫉妒。 “我们都要服从那个人的规矩,登记也是规矩之一。” 白暑听得连连皱眉。 这哪里像是个监狱,几乎像是个自成一派的小国,与联邦几乎完全分割,却又仰仗着联邦提供新罪犯作为新鲜血液。 他这是倒了什么霉,竟然被空间漩涡传送到这种破地方来。 暗自如此腹诽,白暑面上却没表现出什么来。跟着爱德温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一段时间,他虽然依旧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却也能保证不再事事都写在脸上叫人一目了然。 他走过去拿起一张登记表格,拾起一根笔。 忽然,他敏锐地感觉到一道视线正在某个角落盯着他。那是一道灼热得让他无法忽视的视线,一瞬间令他如芒在背,浑身紧绷。 第五十七只竹鼠 这目光竟然让白暑都摸不清来源, 又被直觉驱使着没有贸然放出神识去查探。 他感到没什么安全感,却也只能强自保持镇定,把表格半真半假地填完。 幸好表格涉及的内容并不详细,没有触及到他不知该怎么胡编乱造的盲区, 填完之后递交审核,也没有被查验出来问题。 “交出空间钮,你就可以走了。”登记处的人漫不经心地开口, 朝白暑挥了挥手,眼皮一抬忽然瞄到白暑的长相,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这么细皮嫩肉长相可爱的新人,他似乎还从来没见过。 白暑一心警惕着那道摸不清来源方向的视线, 没有注意到登记处的人看着自己的诡异眼神, 只朝对方摊了摊手,“我没有空间钮。” 他这话说得底气十足,腕上的玉镯是不会被人类检测出是芥子空间载体的, 这一点他十分确信。至于联邦常见的那种空间钮, 他手里的确没有。 他算是实话实说,可那负责登记的人却是拍案而起,伸手直直地指向他, 眉梢挑起,高声斥责了一句, “你敢不配合?” 拒不配合工作的新人, 按着这里的规矩, 是可以直接被任意处置的。 在这监狱星球, 没有什么东西比人命更轻贱,只要没有足够保护自己的能力,便会随时被人捏扁揉圆,肆意侮辱。 负责登记的人已经太久没见过荤腥,早已男女不忌,看见个模样好看又细皮嫩肉的新人,不找借口欺负一番便是浑身不爽。他看白暑长了一副软弱好欺的样子,便立即动了歪斜心思,毫不犹豫地想把对方扣下。 他这没事找事的刻意找茬姿态太过明显,让白暑的面色倏地冷淡下来,却暂时藏住了眼底的火气,没有率先动手。 他到底还是没有哥哥阿笛那样的暴脾气,若非被彻底激怒逼到一定地步,他都会按捺住火气,以沉默对待问题。 只是人类往往并不珍惜他的忍让。 白暑默不作声的模样看在登记人眼里,便是畏缩恐惧,一时间更是助长了他的威风,叫他整个人都飘了,眼底的邪火几乎立刻就要喷吐而出。 “既然你还不肯交出空间钮,那就别怪我不给你机会了……” 一边说着,登记人就要将手伸上白暑的肩膀,其动作之猥琐,令人一看便能猜到他是存了何等不正的心思。他就跃跃欲试地想要去揉捏白暑圆润的肩头,尽管隔着一层衣物,登记人依然能想象出那里的皮肤有多么白皙细腻,令他仅凭幻想便无比神往。 白暑被他的动作激得火气上涌,恨恨地磨了磨牙。 除了爱德温之外,他几乎厌恶每一个人类的触碰,尤其还是这种心术不正,想要对他做不好的事情的家伙。 眼瞧着男人的咸猪手就要碰到自己的肩膀,他敏捷地向后一躲,轻而易举地躲过了对方的触碰。而后眸光微凛,抬手一把糊向男人的脸,速度极快,裹挟着充满怒意的劲风,令男人心头大为惊骇,却避无可避。 “咚——”的一声巨响,男人的头被白暑猛地扇下,一瞬间冠到了坚实的硬质桌面上! 那是由石头制成的桌子,硬度虽不及一些联邦常用的人造材质,却也是高硬度的存在,甚至能胜过一些金属。以人类毫无防备的状态接受与它的大力撞击,除非是A+级及以上的体质,否则猝不及防之下必然会受到伤害。 登记人本身实力其实不算弱,精神力比体质更强一些,有A级左右,体质甚至还达不到这样的级别,只有B+级而已。 白暑的暴怒一击,对他而言堪称生命不可承受之重,顿时眼冒金星,大脑空白发晕,心脏几乎都要停跳数秒。 他当即被砸得口鼻窜血,各处软组织皆被挫伤,呈现出骇人的红红紫紫,渗出血来,半天都没能抬起头,也不敢抬起头。 带着白暑前来的那几个男人已经吃过亏,见识过白暑真实面目,如今纷纷摇头啧啧,早就料到了这个倒霉蛋要遭受怎样的对待。 事实上,他们这些人中对白暑动过歪心思的也大有人在,如今十分庆幸自己没有表现出来,否则很有可能下场还不如这个登记人。 动手解了气,白暑深深地呼吸了几次,面上恢复了难辨喜怒的神色,皱着眉头转身,也不再理会那依然趴在坏掉的桌子上半死不活的男人,心里是越来越厌恶这个地方。 “还有什么事要做?”,他没好气地询问带他来到这里的那个领头人,发出一声不满的冷哼。 爱德温还只和他亲过呢,亲还是亲的脸颊额头,都没实实在在地亲过嘴,那素不相识的垃圾竟然就想对他这样那样,难道还真以为他什么都不懂,看不出来? 又一次见识过白暑动手揍人,那领头人心中又怕又敬,更加狗腿殷勤了几分,“没有了,没有了……但是您现在没有我们这里的货币,也没有住的地方,不如和我们兄弟几个住一起?也算有个照应,您有什么想问我的,随时开口都行。” 刚刚经历过某些骚扰的不妙体验,白暑一听到“住在一起”便反射性地皱眉。 他不想随随便便和本就不怎么喜欢的人类住在一起。虽然对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可是他打心底不愿意与这些人类同住。 他想要开口拒绝,没有地方居住正好,他还可以偷偷跑到玉镯空间里去休息。 正犹豫间,身后突然涌现出了一群人,看样子是冲着他来的,就挡在被他殴打过的登记人身前,一个个都对他警惕着,像是要伺机动手。 毫无疑问,这是打了一个引出一群,想要以多欺少,报复他先前的行为。 一群又高又壮浑身带着煞气的男人把看上去又小又软的小家伙团团围住,看上去仿佛像是霸凌的场面一般,把白暑映衬得无辜而楚楚可怜。 他面上倒是没有惧色,只有满满的不耐烦。 这地方果真是名副其实的监狱,到处都是人渣垃圾,拉帮结派,和爱德温这样好的人类都不配称为同一物种。 他只一搭眼扫视过去,便能轻而易举地看出这些人的实力水平,哪怕看上去凶神恶煞,放在他面前都半点威胁也没有,真要动起手来,恐怕连他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忽然,白暑又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力量,伴随着方才那灼热的视线,铺天盖地的涌现出来,令他面色一变。 他的神态变化看在那些围住他的人眼中,被当做了畏惧与破绽,一瞬间人群动了,同时朝着他扑过来。 还不待白暑收回心神去应对,一股刚猛强悍的力量陡然出现,把所有人都弹开得远远的,痛苦倒地,只留下白暑一人,茫然又凝重地站在原地,毫发无损。 是那道视线的主人动的手。 这个人竟然不是抱着敌意而来?主动帮他解了围? 第五十八只竹鼠 白暑还是第一次撞见这种情况, 紧张地偷偷搓了搓两只小手,脚尖颠了颠,没有轻举妄动。 倒是那些被冲击得七零八落的人群一瞬间就气势全无,连滚带爬地往后撤去, 望向他的目光中有震惊,也有不可置信。 看上去,他们并不像是在畏惧白暑, 反而更像是在畏惧那个还没有现身的人。 白暑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一点,目光更加沉了下去,呼吸也局促了几分。 看来这些人应该是认识那个一直在暗中盯着他的家伙,并且深深地恐惧着那个人, 否则也不至于还没有正式开战, 便彻底没有了锐气,逃得比被追杀还要快。 他于是便扭过头去,想要看向那几个扬言说要带他熟悉这里, 有什么问题尽管发问的男人。 “你们知道……咦?” 还没问出一句关于方才那股力量的话, 白暑便眨巴两下眼睛,这才发现那几个男人也已经溜得无影无踪。 空气一时间有些安静。 方才还吵吵嚷嚷的大厅,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 就连那被他一下打晕过去的登记人都被同伴连拖带扛地弄走了,只留下地上的一丝蜿蜒血迹。 白暑左右环顾了几圈, 轻轻叹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 他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了。躲已经无法再躲。 他收回视线, 微微低下头, 骤然释放了神识覆盖了四周,一瞬间就确认了视线来源的位置,猛地抬起头朝着那个方向望去。 他天生一副软绵的包子长相,哪怕紧抿双唇表情严肃,在外人看上去也并不凶恶,反而有种反差的可爱感。 与那道视线碰撞的瞬间,白暑只感觉对方眼底的情绪似乎有点激动,不由得愣了一下。 下一秒,那个人便从黑暗中走出,显现出了真实面目。 看清的一瞬间,白暑着实吓了一跳,向后猛地退了两步。 从方才的力量波动来推断,他很确信面前的这个人绝不是爱德温,可偏偏对方就长得和爱德温一模一样,仿佛是孪生兄弟一般。 他隐隐记得爱德温好像有个弟弟,可似乎也并非孪生兄弟,相貌不该完全相同。 更何况对方若真的是爱德温的弟弟,又怎么会在这监狱里出现? “……”,他张了张嘴,好半天也没能说出话来,浑身戒备地盯着那人朝自己一步步走近。 “……你不是人类,对吧?”,那人缓缓逼近了白暑,俯身低头,脸上露出一个爱德温从来不会露出的夸张笑容。 他一开口,声音与爱德温也别无二致,说出的话令白暑毛骨悚然,震惊地望着对方。 他明明还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就被这个怪人看穿了?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吓到了白暑,男人缓缓抬起身,伸出一根手指在白暑的面前摇晃了几下,“我没有恶意,只是觉得你很……可爱。” 说出“可爱”二字的时候,他顿了半秒,似乎并不熟悉这个词语,需要在头脑中仔细斟酌一下才能用出来。 言毕,他又笑了笑,看上去的确如他所言,没有什么攻击性,也没有恶意。 他试探着抬起手,想要去摸一摸白暑的脸颊。 白暑的大脑一片混乱,对方顶着一张与爱德温完全重合的脸朝他伸出手来,他根本没有反射性地躲开,任由着那只手轻轻捏了一下自己的脸蛋,才猛然反应过来,向后退了一步。 “你干什么?”,他轻声叱责了一句,捂住自己被摸的半边脸,瞪着圆眼盯着那人。 那人却是不急不恼,悄悄把摸过他的手藏到了背后,回味一般地攥了攥,脸上笑眯眯地道了歉,“对不起,我唐突了。” “其实我更想摸摸你的原型,因为看上去好可爱,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男人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如同一记重锤,砸得白暑心慌意乱,目光躲闪。 这到底是什么人?听其话中的意思,居然能直接看穿他的原型? “我也不是人类,所以你不要害怕我”,见白暑依然警惕,男人摆了摆手,下一秒,忽然又变了个模样,不再是爱德温的样子。 白暑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又变成了方才那个被他揍过的登记人的模样,身高也缩水了一些,身形和脸都与那人完全相同。 这,这是个变形怪! 白暑心头大为惊骇。 “我其实也能变成你的样子,但你可能会觉得那样有点奇怪,所以我就不变给你看了”,男人耸了耸肩,一边解释了一句,一边对白暑笑得非常友好。 其实现在就已经够奇怪了。白暑在心中暗自腹诽,没有回应对方。 他也已经隐隐猜到这家伙为什么会被流放到监狱来了。这种以假乱真的变形能力,本身就会引起混乱。 “这里不适合说话,去我那里坐坐吧,我很喜欢你,不想和你打架”,男人伸手要牵白暑,嘴上半是安抚半是诱劝,想要把白暑拐走。 “这颗星球上没人打得过我,所以他们都听我的,跟着我就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 闻言,白暑不由得微微一愣。 这家伙就是那领头人口中的神秘老大?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本还在思考怎么找到这个人,没想到对方就以这种姿态主动出现在了他面前。 “……听说你手里有能联系到联邦的通讯工具?”,他低头盯着对方伸到自己面前的手,迟疑了几秒,仰脸问道。 男人脸上的笑意不减,回答得慢吞吞,“你这是听谁说的?” “东西我有,但没有随身带着,只要你跟我去我那里坐坐,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这听上去像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白暑眉头微微皱了皱,与男人静静对视。 毕竟这颗星球本就是混乱的,对方若是抱有恶意,无论是在什么地方都随时可以动手,根本无需把他引到自己的住处。 “那我们走吧。” 他点头答应了男人的提议,却没牵住对方伸向自己的手。 不是谁都可以牵他的手的,他不是那样随便的竹鼠。 没如愿以偿地摸到白暑的手,男人似乎也并不生气,依然是笑眯眯的表情,转身走在前面给白暑带路。 他背对着白暑,沉默地走了半天,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人们就像是感知到了危险到来一般,纷纷躲避起来。 白暑能感觉到一种具有压迫感气势从对方身上散出,像是在威胁着这里的人不要出现在附近碍眼。 “你从什么地方来?在联邦做了什么?怎么也被流放到了这里?” 终于,男人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开始询问白暑,又微微侧目回头,“你见过联邦王爱德温吗?” 一连串的提问之中,只有这最后一个问题猛然牵涉住了白暑的心神,叫白暑瞬间抬起头来。 第五十九只竹鼠 “看来是见过了……”, 男人笑了笑,还不待白暑回答, 便已经从白暑的表现中得出了答案, 调侃了一句,“你还真是可爱。” 白暑咬了咬嘴唇, 不想理会他。 “我被流放到这里,其实只是因为一个恶作剧而已”,见白暑迟迟不肯吭声, 男人又自顾自地说起了自己。 “你也看到了, 我不是人类,我来自另一个星系,意外被空间漩涡传送到了人类联邦。” “在我们星球上, 生命体没有固定形态, 可以随意变动, 我到了人类联邦, 就变成了人类的样子。” 男人娓娓叙说, 白暑不由得上下打量对方, 心道这样一来那他穿着的衣服其实也是身体的一部分,都是变幻出来的。 “我在联邦待了好多年, 一直很风平浪静,冒用别人的身份,从没被人类发现过。” 话说到这里, 男人突然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极尽可笑的事情。 “后来我待得无聊, 想冒充一下联邦王,就变成了他的样子,结果倒霉地正好撞上了他。” “再然后,我就被流放到这里了”,男人耸了耸肩,做了个无奈的表情,眼底却依然是轻松的笑,仿佛对此毫不在意。 “其实我在这反而比在联邦的时候更自由。” 冒用别人的身份苟且过活,又怎么抵得过如今做一整颗星球的老大来得快乐? “但是我现在在这待得有点无聊了……” 男人忽然顿住了脚步,转身意味深长地盯了白暑一眼。 白暑被他盯得呼吸一窒,下一秒又见他恢复了满脸的笑容,弯腰鞠躬地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请进。” 下意识地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抬起头,白暑看到了一栋独立的房子,大门被打开一扇。 他犹豫半秒,终是抬腿迈步跨入,男人紧跟在他后面也进了门,而后便听见大门瞬间紧闭的声音。 “你为什么想要联系联邦?”,男人的问题居高临下传来,让白暑扭身去看着对方,下意识地向后退开半步。 “你不需要回答,我也猜得到你是想要离开。但我以为只有人类才会不喜欢这里,我们都是异族,对我们而言这里比联邦更自由”,一边说着,男人耸了耸肩,反问了白暑一句,“不是吗?” “难道你一点也不喜欢这里?为什么?” 只要拥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在这里便可以为所欲为,过得比在联邦时惬意很多。 男人眼眸微眯。他还从来没有见过面前这小家伙这样可爱有魅力的生命体,按照人类的话来说,他们之间有缘分,这是缘分送给他的同伴。 他在这星球拥有的一切,都可以分给对方,他还可以给予对方庇护。 白暑被追问得一愣一愣,消化了半晌,才摇摇头,“我也是掉进了空间漩涡才跑到这来的,又不是罪犯,何必在监狱待着?” 话音未落,他就见男人高兴地拍了一下手,“我们果然有缘分!” 甚至连掉入空间漩涡这种极小概率事件都能发生在他们两个身上,让他们最终聚集于此地。 这个可爱的小家伙,一定就是属于他的礼物,被命运差来拯救无聊的他,派遣他的寂寞。 忽然,他的目光盯在了白暑腕上的翠色玉镯上,声音戛然而止。 沉寂数秒,他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白暑几便,语气中藏了迟疑,“你……和联邦王是什么关系?” 白暑从对方的一系列反应中很容易地判断出是什么改变了对方,抬起双手放到胸前,摩挲了几下腕间的玉镯。 “这是他母亲送给我的……” 没有把话明说,也没有直接回答男人的问题,白暑就轻描淡写地垂眸如此说了一句。 他知道面前的这个外星人一定知道这玉镯的含义,否则也不会态度瞬间变化如此之大。 果不其然,男人的脸色骤变,笑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以及不悦。 “……你和他在一起?” 异族之间的结合,想想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就连他一眼看到就喜欢上的这小家伙,都没想过要与对方发展成伴侣关系。 如果只是普通的人类,那也就罢了,小家伙竟然还和联邦王搞在了一起,连家长都见过,定情信物都收下了。 难怪不得他一秒都不愿意在这里多待,一心只想着联系联邦,回到联邦那边去。 白暑看着面前男人的脸色越发阴沉了下去,脑袋里顿时开始胡思乱想。 这个外星人原本还保持笑眯眯的,一听到他和爱德温之间的关系,瞬间就变了脸色。 再一想到刚见对方时,对方变幻的正是爱德温的模样…… 难道这人喜欢爱德温?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萌生出这个猜测的瞬间,白暑的脸色也变了,又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这人就算是一开始不想伤害他,如今知道了他与爱德温的关系,也很难保证不会改变主意。 白暑浑身紧绷,眼神戒备,神识释放出来,妖力在四肢百骸充沛。 他看不穿这人的实力,但很确信对方绝不是容易解决的弱者。 空气寂静,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对峙良久。 这无边的凝重氛围终究是被一声叹息打破。 “算了,我说了你也不会听,反正你现在喜欢他,肯定听不进去劝。” 男人的语气颇为幽怨,盯着白暑的目光让白暑感到一阵不自在。 在他听来,男人就像是和爱德温之间有什么故事一样,虐恋情深由爱生恨,要对他扒一扒爱德温这个渣男。 一想到这里,白暑的心情更是说不出的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遇到爱德温之前,他只是一只不能化成人形的小竹鼠,也没谈过恋爱,对于谈恋爱的全部认知都来自于妖精界的种种八卦,以及被阿笛留在家里无聊时从电视上看的那些肥皂剧。 眼下这种状况,让他脑袋里充满了各种狗血的设想。原本他还以为一切顺利,他很快就能联系到爱德温,让爱德温前来接自己回去。 现在看来,这个男人多半是不会轻易把通讯设备给他使用的,一定会阻拦他与爱德温重逢。 “你想用通讯设备联系联邦,是吧?” 正思量间,白暑听到男人问了一句。 “我这里也的确有通讯设备,但是已经非常老旧,不知道能不能正常使用,这就要看你运气够不够好了。” 男人口中说出的话与白暑想象中略有不同,并没有极力阻止他,反而大度得很,指尖一抬,手中便凭空出现了一个看起来不大的金属东西,既不像是地球时期的手机,也不像是联邦的光脑。 “你可以试着用一下,看看能不能进行正常通讯。但我有一个条件……” 第六十只竹鼠 话音微顿, 男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你要是离开这里,记得把我也一起带走。” “你如果答应的话,我就把东西借给你。”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白暑, 眉眼间神色云淡风轻,像是很确信白暑一定会答应自己的要求。 一边说着,他忽然凑近了白暑, 抬手将白暑咚在门口,挑了挑眉,诱劝的意味鲜明无比。 在这里为所欲为地待了许多年,他着实也有点腻味, 如今好不容易捞到一个有点意思的小家伙, 对方却又心存挂念,半点也不想留在这里。 作为一只妖精,尽管经历了穿越以及被绑架等一系列糟糕的事情, 可白暑依然胆子不大, 不太适应被不熟悉的人这样忽然凑近。 男人刚一入侵了他的安全距离范围内,他立刻就反射性地做出了攻击行为,抬手就挥了过去。 猝不及防之下, 男人被推得后仰,若非反应迅速, 差点就栽倒在地, 狼狈地站稳之后, 脸上却并没有惊怒, 反而是一种欣喜与浓厚的兴趣。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白暑很多遍,语气中充满了喟叹,“你的拥有的力量和你的长相真的差别很大。” 强大而美丽的种族总是拥有魅力,而白暑显然就正属于这一类。 白暑却是盯紧了男人手中的东西,一声不吭,圆眼中充满了将其夺过来的欲望。 他一定是要使用这通讯工具联系爱德温的,否则他就会被一直困在这里,无法离开。 可是这个怪异的外星人提出来的要求也令他不得不心生犹豫。 对方那变形能力放在这里还好,若是被放出去,重新回到联邦,很难不引起一番巨大的动荡骚乱。 而且看这家伙的性格,根本就不靠谱,无法被联邦的律条束缚规劝。 他若是答应了对方,真的带对方一起离开,那简直是引狼入室,将会给联邦带来一个不确定因素,形成巨大的隐患。 “你在这里不是很自由吗?怎么还要回联邦去?”,他抿了抿唇,试探着低声问了一句。 男人依然是笑眯眯的表情,闻言双手摊开耸了耸肩,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这里的人都怕我,我自己待得无聊,当然就想出去看看了。” 他的话说得理所当然。听得白暑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要知道,这里本就是一所监狱,又怎么会十全十美?让里面的犯人待得轻松愉快,还能找到许多乐子? 白暑在心头念叨,嘴上却什么都没说,只斜视着瞥了对方一眼,“要是我们能回联邦去,你想做什么?” 他没把话说得太满,毕竟现在能不能联系到爱德温还是个未知数,想要离开这里,或许还有一段路要走。 他只是试探着这样问了一句。 男人垂眸,脸上的笑意不减,静静地盯了白暑几秒,“这我还没想好。” 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他说完这样一句,就安静地盯着白暑,抿唇淡笑。 他这样的反应更让白暑纠结万分。 一向主张和平的他甚至都开始考虑倘若自己以武力解决问题,直接强硬地抢夺通讯设备,会有多大的成功概率。 理智最终还是阻止了他真正做出这种行为。 他看不穿这外星人的实力。 在敌我双方胜率不确定的条件之下,动手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似乎是白暑纠结犹豫的时间太久,超出了他的预估范围,男人也不再沉默等待,主动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给你们找麻烦的。” 然而他的语气听上去却一点也不令人信服,再配合上那脸上笑得和“严肃”二字毫不相关的表情,简直就像是逢场作戏,张口胡说。 可是事到如今,白暑也没有其他办法。 若是还有第二种选择,他必然是不会与这种不靠谱又危险的家伙做出交易的。 但被逼到了这个份上,他只能点点头,“成交。” 老旧的通讯设备已经被联邦淘汰了许多年,与联邦现如今的通讯系统无法匹配。 白暑只学习过怎样使用地球上的手机以及联邦的光脑,对于这种发展中被淘汰的中间产物,他半点也不了解。 “需要我帮忙的话,可以随时开口。”,男人笑得一脸灿烂,双手扒在门框上探出头来,毫不掩饰地窥视着房间内拿到通讯设备后依然愁容满面的白暑。 他的脸又换成了爱德温的模样,看得白暑心头有说不出的火大。 男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白暑强大的脑补能力脑补成了“情敌”的角色,眼下变幻成爱德温的样子,还以为会唤起白暑的一点温柔情愫,却不料反被白暑瞪了一眼。 好在白暑瞪人也可爱,肉肉包子脸鼓起,看得男人心头一阵激荡。 由于没有固定形态,所以他们星球的人也没有固定审美,他在联邦混了许多年,审美渐渐与人类趋于统一。 像白暑这样的小家伙,在他看来无疑也是可爱极了,更何况力量还强,性格也比他见过的人类单纯有趣。 看着白暑手足无措地摆弄着手中的东西,始终不得要领,他终究是按捺不住,等不及白暑自己开口求助,便主动走上前,“还是我来吧。” 白暑眨巴眨巴眼睛,犹豫着松了手,仰起小脸,目光追随着被男人拿走的通讯设备,目不转睛。 忽而听见几声“滴滴”,细微的响动传来,设备被启动,试图联系到回应信号。 偌大的联邦,属于这设备能够使用的基站已经基本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更先进的光网。 “最好不要抱着直接联系中心星的想法”,男人语气充满叹惋,劝了白暑一句。 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撞运气,试着看发出的信号能不能被人发现。 毕竟也被关在这里许多年,男人也不清楚联邦的通讯系统现如今究竟是什么状态。 “要是我们运气不够好,你就留在这陪我吧,我们可以一起在这里为所欲为。” 男人说得轻描淡写,甚至还有些隐隐的期待暗藏其中。 他本也不是特别想离开这里,他只是想排解孤独罢了。 奈何白暑并不愿意,闻言又是瞪了他一眼,表情愤愤。 白暑不想留在这个鬼地方。 他总感觉自己向奈茶许愿之后非但没有变得幸运,反而更加倒霉了,总是遇到各种莫名其妙的小概率意外。 当然,若是用天道来解释,或许也解释得通。毕竟他不仅仅是倒霉,也有幸运的一面,得失相对均衡。 倘若能有一次重新再来的机会,他还是想要遇见爱德温。 耳畔的嘀嘀作响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男人听上去有些无奈又有些窃喜的声音响起,“不行,没有回应。” 白暑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本也没抱太大希望,毕竟通讯设备老旧,成功联系到爱德温的概率极低。 可是当失望真正来临,他还是感觉心头空落落的,有些不知所措。 “明天再继续试试吧,在联系成功之前,你就留下来陪我,我们每天都可以尝试一次,直到联系到联邦为止”,男人依然是笑眯眯的,向白暑提出了建议。 他虽顶着爱德温那张严肃而正气的脸,可表情却总像是在算计着什么一样,一看就与爱德温是两个不同的人。 “这里也会有新来的犯人,我为了找乐子,通常都会收缴他们的空间钮,里面说不准也会藏着意外之喜”,一边说着,一边挑了挑眉,男人将手中的设备收入了空间钮。 “联邦会销毁犯人的通讯设备,但有时候也会出现意外……” “比如我手里拥有的这个,其实就是漏网之鱼。” 男人话音刚落,脸色忽然一变,轻咦了一声。 “有新人来了?” “都已经多少年都没来过新人了,怎么今天这么巧?” 白暑闻言呼吸微微急促了几分,原本消减下去的希望,又重新燃起了一点火花。 他知道这其中概率很小,但还是期盼着新人手中能够有没有被销毁的光脑,可以让他联系到爱德温。 早知道会这样,他怎么也要和阿笛学会了制作传送符的方法再离开,也不至于被困在这偏僻的破地方,连凭借自己的力量脱身都做不到。 “走,陪我一起去看看!”,男人一边招呼着白暑,一边变了个模样,不再使用爱德温的脸,而是换了一副白暑不认识的面孔。 这一次,竟然连性别都变了,一瞬间就成了个女人模样,身材却依然高挑,比白暑高出一个头。 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由爱德温的样子变成了个温婉知性的女人,白暑下意识地向后撤了一步,一屁股跌坐在身后的床上。 他面色慌张,看得对方一阵发笑,剧烈地颤抖了半晌,声音听上去温柔又成熟,压抑着笑意。 “在我身上没有性别这个概念,等你熟悉我以后就不会这么吃惊了。” 安抚过了白暑,她的脸色又一瞬间变得严肃起来,眉头微皱。 “这次的新人好像有点奇怪,我们还是赶紧去看看,别弄出什么岔子来。” 第六十一只竹鼠 这还是白暑第一次看到这人露出如此凝重的神情, 心头不由得一紧。 什么叫“这次的新人有点奇怪”? 他张了张嘴,到底没有把问题问出口,匆匆站起身来走向了对方,跟在了对方身后。 这颗星球没有空间跳跃装置, 也没有可支持远航的大型飞行器,但却有最基本的代步交通工具。 白暑本以为他们会徒步走过去,就像是他们徒步走过来一样。可女人脚步轻巧地走在前方, 一出门就从空间钮中取出一辆小型飞行器。 同是小型飞行器,眼前的这一架看起来就远不如爱德温的那架轻便智能,甚至还需要人工操控。 白暑紧紧跟随着女人的脚步,与其一同踏上了飞行器, 小心翼翼地靠边坐下, 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轻车熟路地开始驾驶。 “我在这里过得糊里糊涂,没有时间观念,也不知道到底有多久没来过新人了。” 路途短暂, 飞行器速度亦是很快, 可女人还是能抽出空来与白暑搭话。 “以往的新人也都会有一个适应期,在彻底接受现实之前,他们总会到处破坏打砸, 与人打架……” “但是这次的新人格外暴力”,说着, 女人一双秀气的眉毛微微拧起。 “他甚至都没与被安排在那里负责接应新人的工作人员说上一句话, 就直接动了手, 现在他的手上已经有不止一条人命了……” 闻言, 白暑不由得瞳孔骤缩,屏住了呼吸。 倘若说新人与接应者是经过了短暂的交流之后才动起手来,他或许还觉得正常。 毕竟这里的人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刚刚来到这里时也被激怒了几次,只是因为他脾气好,不与找茬的人一般见识,才只是点到即止,给挑衅者留下教训,不会伤人性命。 换做是恶人碰上恶人,一言不合就以命相搏,其实也算是正常。 可是听外星人刚刚话中的意思,新来的犯人甚至还没有“一言不合”,就直接动了手,而且出手狠厉,大开杀戒。 这的确十分奇怪。 飞行器降落在目的地不远处,白暑踏出门去,一瞬间愣在了原地。 他方才被传送到的那个地方,如今竟已被夷为平地,断壁残垣看上去狼狈不堪,空气中除了飞扬的尘土,还有隐隐的血腥气。 外星人拥有远程探知一切的能力,甚至比白暑的神识还要好用几分,早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就已经知晓这里的全部状况,因而脸上没有丝毫震惊。 她一把拉扯住想要走过去的白暑,让白暑稍安勿躁,“等一下。” 弥漫着烟尘与血气的废墟之中,一个男人缓缓走出。 他始终低垂着头,叫人无法看清他的脸,但只是走路的姿态便叫白暑一瞬间攥紧了双手,浑身绷直。 太熟悉了。 他没办法认不出这个人身上的气势,哪怕他们其实根本不算熟悉,但也已经交锋数次。 这分明就是反叛军首领,克莱尔! 白暑寒毛直竖,一瞬间几乎想要躲到身边的外星人身后,不想面对眼前这恐怖的事实。 明明不久之前克莱尔还正在荒弃星球的反叛军新基地里,给他和爱德温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转眼间对方竟然又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了这里。 觉察到白暑的紧张,女人微微低头侧目,若有所思地盯了白暑一眼,而后目光警惕,抬眸望向面前气势凶狠的新人。 克莱尔没有想到爱德温竟然会直接把他丢到这种地方来。 这并不是他印象中的爱德温会做出的事情。 尽管他作为反叛军头目被捕捉,可等待他的原本应该是联邦的漫长审判,而不该是由爱德温专断地决定,像是丢垃圾一样直接把他流放。 拥有的一切都被剥夺,他就这样被扔到了流放星球。 这让他几乎失去了翻盘再来的机会。 他的情绪暴躁,心情也不佳到了极点,迫切地渴望一个宣泄的出口,于是便在这里开了杀戒,随意逮到一个人动手,无论对方反抗与否,统统不留活路。 见到白暑的一瞬间,他的第一反应是震惊与不可置信,第二反应则是一种微妙的快感。 这就如同简单的报复心理—— 爱德温把他丢到了这里,让他永远无法联系外面,无法离开。 同样的,爱德温始终惦记在心尖上的白暑也意外来到了这里,同样无法联系到外面,无法离开。 克莱尔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恶劣的笑容,盯紧了白暑,声音低沉,“你也在这里?” 事实上,他虽看上去已至中年,但模样长得不丑,完全是由于脸色总显得阴鸷,所以给人的感觉总是恐怖的。 白暑定了定神,微微顺下一口气,没有给予回应,眉眼间也不再有慌乱。 他很确信单打独斗克莱尔绝不是自己的对手,如今这里也不再是克莱尔的地盘,他们之间没有挟制关系。 克莱尔想要把他怎么样,并不再像从前那样容易。 “新来的,叫什么名字?那边去登记,空间钮记得上交……” 站在白暑身边的女人似乎也看穿了克莱尔其实实力并不强于自己,语气瞬间变得云淡风轻。 听到她开口,克莱尔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他想要动手,可目光又偏移到白暑脸上,便收住了手上的动作,来来回回打量了几遍面前的二人。 白暑不由得拧起眉头,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 他就看着克莱尔一步步走向自己,浑身充盈着妖力,蓄势待发,做好了随时应对攻击的准备。 可克莱尔却并没有动手,只与他擦肩而过,意味不明地近距离盯了他一眼,“你就准备这样一直留在这里了?” 白暑皱了皱眉,不想与对方搭话。 他的沉默却并没有使克莱尔识趣地离开,反而让对方更进一步,竟想要伸手来搭他的肩膀—— “啪”的一声,只在触碰到白暑的前一秒,克莱尔的手被向一旁扇开,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动。 站在白暑身边的女人做完了这一切,便淡然地收回了手。 一瞬间,克莱尔的脸色变了,却不像是愤怒。 他仿佛是见了鬼一般,震惊地盯着女人,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第六十二只竹鼠 方才注意力始终放在白暑身上, 他竟然没有看清其身边人的面孔。 如今乍一看清,克莱尔顿时惊住,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女人正对上他震惊的目光,便抬手摸了摸脸, 低头小声嘟囔了一句,“熟人?这么巧?” 她明明都特地换了个面孔,没使用广为人知的联邦王爱德温作为自己的形象。 这也是她在这颗星球最经常使用的面孔。 除了白暑之外, 这星球上的每一个人, 对她的认知都只是这副模样,并不知道她其实是个可男可女会任意变形的外星人。 这么多年来, 还没有人认识她这张脸,她也就放心地一直使用了下来。 可是如今来看,这个新人显然是认识这张脸的,并且还渊源颇深, 似有仇恨。 白暑对眼下的状况感到不明所以,左右张望。 忽然之间,他看见克莱尔神色阴郁, 心头顿时一惊,反应很快地拦了上去。 下一刻,几乎没有任何预兆的, 克莱尔凶悍地攻击陡然降临, 没有留半点余地, 目的显然是想要杀掉白暑身边的女人。 他们之间本无冤无仇, 克莱尔方才还没有动手的念头。 那么眼下唯一的解释就只有这张脸了。 白暑手臂一抬, 向前半步拦在了两人之间。 他动作迅速,没有轻敌,妖力猛然间与克莱尔的攻击发生碰撞,发出了令人牙酸的爆鸣声。 隆隆巨响,轰鸣持续了许久,嗡嗡的震颤仍然无法彻底消失。 周遭事物一瞬间遭到了剧烈波及,更大范围的建筑纷纷轰然倒塌,以至于这原本就一片混乱的地界变得更加狼狈不堪。 巨震之中,白暑似乎听到身后的女人轻轻笑了一声。 而后他的肩膀忽然被一双属于女人的手搭上,听见对方低头凑近了他的耳畔,语气间不乏调笑,“我还以为你讨厌我,原来你还挺喜欢我的……” 说着,她还变本加厉,放肆地捏了两下白暑的脸,又在白暑要生气咬人之前及时地松开了手,轻咳一声,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 白暑心头窝火,又对女孩子发不出火气,憋闷地又瞪了对方一眼,脸颊鼓起来。 这个外星人,简直比从前的奈茶还要贱上几分。 最关键的是,他们两个还算是情敌,对方又能变成女人模样,在这一点上要胜过他。 你来我往地逗弄之中,无论是白暑还是女人都根本没把一边的克莱尔放在心上。 无论克莱尔曾经是什么反叛军的王,统领再多的军队,落到如今这步田地,也不过是实力弱于他们的一个人类罢了。 烟尘渐渐消退,克莱尔依然站在那里,眉眼间的戾气淡了,似乎已经恢复了冷静。 他静静地盯了白暑身边的女人半晌,声音沙哑,“你居然没死。” 白暑听得连连皱眉,顺着克莱尔的视线仰头望向女人。 原本他也没觉得有哪里奇怪,可见了克莱尔这副反应之后,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也开始觉得这张面孔有些眼熟,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被克莱尔那复杂又瘆人的视线盯着,女人却是半点压力也没有,轻轻耸了耸肩,沉默以对。 她倒是也想回应两句什么,可是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变的这个人身份究竟是什么。 时间隔得太久,再加上她本来也没有在意过。 她甚至与这女人也没有过交往,只是她单方面地见过对方,听过对方说话,所以一直把这个变形模板记在了心里。 她挑眉盯着克莱尔,将话题转移回自己来到这里最初的目的上。 “这颗星球没什么规矩,但是你也不能为所欲为,除非你打得过我。” 能在这里为所欲为的,只有她一个。 若是白暑留在这陪她,她倒是也肯把名额增加至两个。 一边想着,她又按捺不住地抬手偷摸了一下白暑的小脑瓜,不出意外地收获了一个瞪视。 这颗星球上的人都畏惧她,恨不得躲她百丈远,还从没有人敢像这小家伙这样放肆。 不过谁让对方这么可爱?让她甘愿纵容。 警告完了新人,女人也不想在外面多留,招呼着白暑向自己开过来的飞行器走去。 “走吧,跟我回去我那儿住,一直住到咱们能离开这里……” 她也不理会就站在一旁的克莱尔,完完全全把对方当成了空气。 反正她警告的话也说过了,该动的手白暑也替她动完了,若是克莱尔依然我行我素,她必然会给对方一个结结实实的教训。 像是捕捉到了“离开”的字眼,克莱尔的眼底闪过一丝暗色,目送着两道身影离开,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空气一片沉默。良久,才有几个大着胆子的人冒出头来,试探着走近了克莱尔。 就算是不清楚情况的新人,敢直接和老大动手的也只手可数。 更何况克莱尔看上去还没有受伤,没有受到任何制裁。 被流放到这里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拉帮结派自是不在话下,他们看中了克莱尔的凶狠果决与强大实力,宁可冒着丢掉性命的风险,也要试图抱上这条大腿。 任由着几人将自己围住,说了一堆恭维好话,克莱尔都没有对他们下杀手。 这并不意味着他心情比刚刚好。 事实上,见过了白暑与那个女人,他反而要比方才更加暴躁,只是因着某些想法,而暂且压制下了宣泄出来的念头。 他审视了一圈来人,目光定在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一个脸上,“刚刚那个女人,你们认识?” 被他盯住的那人噎住了半晌,有些紧张,不太敢贸然回答他的问题。 克莱尔的耐心往往十分有限。 他只等了三秒。三秒过后,便是一个身影软倒在了地上,没有了生命迹象。 克莱尔动手干脆利落,又将目光移到了另一人脸上,重复了一遍自己方才的问题。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却让所有人两股战战。 第二个被他盯上的人不敢沉默,立刻点了点头,“她,她是这里的老大……” 克莱尔神色不变,也不追问,就静静地看着面前惊恐的人主动把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这其中包括女人来到这里的时间,在这里与人打斗的战绩,以及女人现在的住处。 “带我去她住的地方。”听完了一切,克莱尔如此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姿态自然,就好像他依然是反叛军的王,在任意差遣自己的手下。 飞行器停靠在女人的住所附近。 女人拽着白暑一起走出来,而后熟练地把飞行器收回到了空间钮中。 “你这张脸到底是谁的?”,白暑没有挣开对方的手,只是皱眉问了一句。 他想了一路,越来越觉得眼熟,却大脑短路一样,怎么也想不起来。 第六十三只竹鼠 女人闻言微微扭头, 看了白暑几眼,叹了一口气。 “我确实记不清了。” 像是想要抚平白暑皱起的眉头,她又从空间钮中取出了通讯器,将它启动, 然后递给了愁眉不展的小家伙,“我们再试试能不能收到联邦的回音吧。” 白暑将东西攥在手心,果然眉头舒展了许多, 轻声说了句谢谢, 没再提起方才的话题。 他的眼底充满了希望,眨也不眨地盯着通讯器, 迫切期盼能收到一点来自联邦的回应。 哪怕不是爱德温发现的也好,只要能得到联邦的回应,都是离开这里的可能性。 等了好半天,回音没有半个, 通讯器却是忽然暗了下来,吓了白暑一跳。 接收到求助的目光,女人轻咦了一声, 将通讯器接过来看了一眼,语气轻描淡写,“能源不足, 去外面光线强烈的地方站一会儿, 马上就会好了。” 乍一听到“能源不足”, 白暑心跳都漏掉了一拍, 直到听见后半句话, 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吓死他了。 在地球的时候,有不少人类身陷险境手机没电,因无法通讯而最终求不到救援的事例。 幸好这种倒霉的事情还没有落到他头上来。 他攥紧了手里宝贵的通讯器,走到门外,依着女人的指示选了个光线充足的地方,继续耐心地守候。 人类联邦。 联邦王竟然将反叛军首领克莱尔直接流放到了那颗监狱星球。这个消息让许多人根本无法相信。 一直以来,爱德温都是理智与公正的化身,从不会专断地决定什么事情。如今竟然没有经过公共审判,就直接动用他几乎没有使用过的权利,先行将克莱尔扔到了监狱。 虽然也不需要经过正式审判,克莱尔的罪行大家都有目共睹。只是他们不理解爱德温哪里来的这么大怨恨。 只有少数见过白暑的人知晓其中的内情。 尽管克莱尔已经被流放,但审判依然得继续。 爱德温处理好了必须由他来完成的那部分工作,便甩开了试图跟着他的护卫,随便寻觅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想要静静心。 这是他人生中从没有经历过的跌宕。 他与白暑之间,哪怕隔了那么多的阻碍,他还是一意孤行地独自去寻找了对方。 如今好不容易把小家伙带回身边,却遭遇了这种意想不到的变故。 爱德温也没有仔细看过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就随便找了个议会场所附近的废弃建筑,跨步走了进去。 空气并不如同他想象中那样静谧一片。 这里看上去的确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灰尘都积了厚厚一层。 可是却莫名有一种细微的“滴滴”声,在荒弃的建筑里不断回响。 爱德温皱了皱眉,精神力探出,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 沿着源头的方向一路走过去,他走上了建筑顶层,声音渐渐变得清晰。 环顾四周,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是来到了什么地方—— 一个废弃的通讯基站站点。 那扰人的“滴滴”声音是由那些没有被销毁的仪器发出的,就像是……接收到了来自什么地方的信号。 光网已经被完善了许多年,旧的通讯网络早已被全面淘汰,究竟是什么人,还在使用这种古旧的设备传递讯息? 心中生出疑惑,爱德温一步步走近了最中央的机器。 他不太熟悉这种核心技术,不懂如何操作,因而没有轻举妄动,只静静地盯着显示器看了几眼。 别的数据他看不懂,但却叫他看懂了一行。 那是地理位置的数据表达法。 爱德温在心底简单推算了一下,目光不由得巨震。 这一行数据定位出来的地方,竟然是他刚刚将克莱尔发配去的流放监狱星球? 这样的结果叫爱德温不得不多想。 他很确信克莱尔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就算被他扔到了监狱去,也依然有可能会不老实地闹出乱子。 一瞬间,爱德温的眸光变得凛冽,片刻也不再停留,转身便离去。踏出建筑大门之外,径直召出飞行器,朝军部赶去。 他不能再给克莱尔任何翻身的机会。 横亘在他们叔侄之间的新仇旧恨太多,更何况这也不单单是他们之间的私人恩怨,而是关乎到整个联邦的大事。 监狱星球上。白暑在外面站了好半天,姿势都换了不知几百个,依然没有半点回音。 他别无他法,只能失落地转身回到屋内,犹豫了一下,将通讯器物归原主。 “明天再试试吧,咱们不着急”,女人笑眯眯地安抚了白暑一句,单从她的脸上根本看不出她究竟是庆幸还是失望。 或许对她而言,无论白暑能不能回到联邦,其实都无所谓。 反正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跟着这小家伙一起混,对方去哪她就去哪。 在联邦东躲西藏那么多年,她业务熟练得很,完全不害怕会被白暑抛下。 “你的名字叫白暑?这是真名还是假名?”,女人拿到了白暑刚刚登记时填的单子,饶有兴趣地询问了一句。 他们一起逛了这么久,还没来得及互通名字。 白暑情绪低落,没有心情谈笑风生,只淡淡回了一句,“真的。” 别的信息他都填的是假的,只有这姓名是真实的,因为他脑袋里一时半会儿编不出新名字。 白暑没有反问女人的名字,女人倒是自己主动开了口,顺嘴提起了自己。 “我没有名字,一般用谁的模样,就借用谁的名字”,一边说着,她摊了摊手,语气仿佛有些无奈。 “现在这张脸我用得倒是很习惯,但我忘了她的名字叫什么,所以现在我没有名字。” 说着,她又凑近了白暑,想要与白暑勾肩搭背,被毫不留情地躲开,也并不气恼。 明明是一副温婉知性的模样,可她的气质却半点也与这个词语搭不上边,看上去十分违和。 白暑连连皱眉,被她这行为举止干扰,更加想不起对方这张脸究竟是像谁。 他脑袋混乱,肚子也来捣乱,突然咕咕叫了几声。 “我们这里吃的东西种类不太多,也不是很好吃,不过你要是饿了,也可以果腹,” 女人一边说着,一边从空间钮里取了一些白暑没见过的东西出来,看上去也像是人造的副食品,但比联邦那铺天盖地的营养剂看上去丰富许多。 白暑有点复杂地看了女人一眼。 若是对方知道联邦的食物还不如这里,也不知还想不想要跟他一起回到联邦。 当然,按照现在这个不太妙的趋势,他能不能联系到联邦,成功回到爱德温身边,其实也还是一个未知数。 “咦,又有新人来了?”,正思量间,他听到女人轻咦一声,便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对方。 下一秒,女人的眉头紧紧皱起,而后又松开一点,口中啧了一声。 “……好像又不是新人”,她凝神仔细探查了半天,语气严肃。 沉吟良久,她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一般,抬眸盯了白暑一眼,脸上浮现出一个说不出来是什么意味的笑容。 “确实不是新人来了”,抬手在白暑眼前晃了一下,打了个响指,女人笑容浅淡中略带揶揄。 “是联邦军方来人了,直接来了几架大型飞行器,现在就停在那边,目前还没有什么大动静。” 听闻她言,白暑呼吸不由得一窒,圆眼瞬间瞪大。 难道是他放出去的信号被联邦捕捉到了?虽然没有给予他回应,但是却直接派了人来?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过去那边,回到联邦与爱德温重逢,冷不防却被身边的女人一把抓住。 第六十四只竹鼠 “先别过去”, 女人皱眉,声音很轻,贴近了白暑。 白暑感到一阵不明所以。女人没说明原因,他便想要放出神识自己去查探, 冷不防回过头去,正对上一双隐匿在黑暗中的眼睛。 他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心跳剧烈。 已经不需要用神识再去查探了—— 克莱尔竟然不声不响地追了过来, 跑到了距离他们这么近的地方。 “别怕,他又打不过你, 而且还有我在呢……”,女人一看见白暑被吓得炸毛的模样便不由得心生怜爱,低头出声去安抚。 话虽是这么说,可白暑心头依然慌慌的, 不知怎么,克莱尔那双阴鸷的眼眸总是让他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妖精的直觉大多是比较敏锐而准确的,这一点在他身上理应同样适用。尽管他在此之前很少有对事物的预感, 但这一次,不妙的感觉空前强烈。 如今阿笛和爱德温都不在身边,他没有可以依靠并信任的人, 所幸身边这个奇奇怪怪的外星人自始至终对他流露出的皆是善意, 面对眼下这种不妙的状况, 他下意识地就朝对方靠了过去。 而也就在他主动贴过去的一瞬间, 女人眸光一凛, 猛然将他护到怀里—— 巨大的一声爆炸声轰然响起,已经不能用震耳欲聋来形容,一瞬间使人几乎失去听觉。 白暑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建筑的顶端平台,距离地面有着一段不小的距离。倘若只是小型爆炸,这里必定会倒塌,让他们掉落下去。 可这一次的爆炸非比寻常,所造成的破坏也不仅仅是简单的把女人住处的这栋建筑物夷为平地而已。那冲击甚至波及到了数百公里之外,让地面震颤不停,同样波及到了联邦军队飞行器降落的那一片区域。 毕竟那地方距离外星人的住所其实并不很远,若要将此次大爆炸画成圆圈,那里也能算得上正在最里面的一圈之中。 站在飞行器之中的爱德温只感觉脚下一阵剧烈摇晃,若不是他重心稳定,且反应迅速,很有可能就会被这一下晃得直接跌倒在地。 他站稳身体,简单环顾了四周,飞行器内站在他身边附近的军部高层也是被惊了一下,立刻严阵以待。 在这颗荒弃的监狱星球上,本不该有这种爆炸波动,因为所有被关到这里来的犯人都经过了筛查。尽管出于人道主义,联邦没有没收他们的空间钮,但其空间钮中的一切攻击性物品都被收缴得干干净净。 这么多年来,联邦虽不管理这里,任这些人自生自灭,但始终监控着这里,防止出现什么不可控制的骚乱。 流放的监狱星已经存在了很久很久,这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规模的爆炸,已经不是人类自身所能造成的,必然是使用了什么武器,才能拥有这样强大的攻击力。 爱德温在心底暗念了一句克莱尔的名字,听见有人在向自己汇报爆炸的源头,探测出的最中心点。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来,声音低沉,“过去看看。” 这一次前来监狱星,联邦出动的军部势力很强,做好了作战准备。毕竟这里虽然理论上都是些手中没有武器的犯人,但他们都是不要命的暴民,来得人少便不足以起到威胁震慑作用,很有可能还没找到克莱尔,星球先掀起了暴乱。 数十架大型飞行器朝着爆炸的源头飞去,行列整齐,训练有素,很快便到达了目的地。 一片硝烟弥漫,单凭借人类的肉眼是无法看出其中都藏着什么的,但飞行器上有探测机器,可以帮助他们完成这一工作。 “检查到一个生命体。”爱德温接到了这样的汇报结果,面色冷淡。 “抓住他。”他如此对几个军区将领吩咐,让他们派人下去。 他的心中已经大致敲定了这生命体的身份,猜测对方十有八九就是克莱尔。 毕竟除了刚被流放到这里的克莱尔,没有人可能藏有爆炸武器,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他很想自己亲自去将对方捉住,可他的身份使他不能轻率地加入行动,以身涉险。从前在他的父亲卢修斯担任联邦王时,他还是联邦的一个将领,带兵作战天经地义。如今他接任了联邦王的位置,他曾经的工作便由他的弟弟格雷接手,他无法再随时随地亲自动手。 随军作战是可以的,但除非到了一定关头,他的第一任务都是保证自己的安全。 有几支小队接到任务率先进入探查,飞行器上实时监控着他们的行动,发现那个生命体竟然一动不动,就像是在等待被抓捕一般。 包括爱德温在内,一时间竟然没有人能摸透对方究竟在想些什么。 身处爆炸最中央,当一切发生的瞬间,白暑迅速释放了妖力,没有保存实力,毕竟他不是在和人类作战,而是在应对人类的武器。 妖力能够抵抗爆炸的冲击,却还是叫他被震得紧闭双眼,晕晕乎乎之中只感到护住他的那个外星人似乎在某一瞬间消失了,连忙强迫自己睁开眼。 四周尽是他看不清的烟尘火光,空无一人。哪怕他探出神识,也感知不到女人的存在。 白暑呼吸都微微窒住,心跳得飞快。 明明他的妖力不止护住了自己,同样也护住了对方,可对方竟然还是就这样消失不见了,让他仔仔细细地搜寻了好半天,依然一无所获。 消失在爆炸中的不只有女人,还有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克莱尔。 这四周狼藉一片,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任凭他如何寻找,也寻觅不到另外两人的身影。 没有找到二人,他倒是等来了联邦军队的飞行器。很显然,他们都是被爆炸引来的,浩浩荡荡。 白暑站在弥漫的硝烟之中,神识探查到有不少人走出了飞行器,训练有素地朝着他包围过来。 他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感觉身心俱疲,心头空落落的,能够见到爱德温的喜悦尽管依然存在,可却被一种挥之不去的空荡失落感和不安感冲淡了许多。 他听到有人喊着他,叫他不要动,放下武器,不要试图抵抗。 人群包围得越来越近,直至终于能够让他们看清彼此。一瞬间除了白暑之外,所有人都是一愣。 飞行器上,监控设备也使留守在飞行器之内的人看见了那生命体的面目,虽没有掀起哗然,却也是叫人面面相觑,流露出震惊之色。 皱眉紧盯着监控光屏的爱德温瞳孔骤缩,心跳都漏掉了一拍,目光死死地盯在白暑那小花猫一样有些脏兮兮的脸蛋上,双手攥得死紧。 第六十五只竹鼠 那是他的小家伙! 任是平日里再稳重, 眼下面对着这种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爱德温的脚下也再站不住了,转身便冲向门口,速度快得叫其余人根本来不及阻拦。 他独自在前面, 将一众追上来的人甩在身后,朝着白暑所在的方向奔去,耳畔只能听到呼啸的风声, 还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胸膛中那颗心脏像是将要蹦出来一样。 就连身后的人叫喊着让他停下来,带上他们为他送来的呼吸装置, 阻隔爆炸产生的废料烟尘,他都做不到理智地听从建议暂且停住脚步,只凭借着最后一点心神从自己的空间钮中取出临时替代品,潦草地给自己戴上, 动作简单粗暴,脚步片刻不停。 做了多年的将领,又做了多年的联邦王, 他的生命中似乎除了亲情之外便只有联邦,直到白暑以一种让他无法拒绝的姿态强硬地出现在了他的生命中,让他沉寂了多年的灵魂迸发出一种崭新而炙热的感情。 爱德温的靠近第一时间就被白暑散布出去的神识捕捉到了, 一双圆眼顿时闪烁出光亮, 下意识地微微踮起脚尖。 男人从硝烟中穿越包围他的人群, 朝他一步步走近, 步入他的视线之中, 与他四目相对。 白暑心跳如雷,欣喜若狂伴随着某种撒娇一般的委屈,使他不受控制地眼眶湿热,连带着眼角下的一片皮肤都泛起潮红的颜色。 四周鸦雀无声,没有人开口说话。 作为联邦古地球遗产保护院的一员,白暑因出现在了官方发布的视频中而名声大热,其面孔是联邦群众从没见过的懵懂可爱,因而被许多人脸熟。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这些军部的现役军人。 他们的等级不足以让他们知道内情。其中有一部分人是参与过先前的荒星救援行动的,知晓白暑是与联邦王一起,因空间漩涡而被意外传送。其余没有参与过上一次行动的人,都在心底暗自感到不明所以,不知道这小家伙是做了什么,竟然会从古地球遗产研究院被丢到这里来。 但无论知不知道白暑流落到这里的缘由,他们知道的东西都不够多。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清楚白暑与爱德温之间真正的那层关系。 白暑倒是并不在乎其余人的想法,也无所谓自己被不被误会成罪犯。他满心满眼只有爱德温一人,眼巴巴地望着那高大的男人走近了自己。 众目睽睽之下,无数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地望着他们的联邦王弯腰俯身,把那又小又软的少年抱在怀里,也不顾对方在爆炸与坠落中搞得浑身脏兮兮,动作熟练得仿佛曾做过千百回,双臂拥紧,像是要把那小家伙融到自己的怀抱里。 一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猛然间意识到自己似乎起眼目睹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追随着爱德温过来的后一批人终于也赶到了,一瞬间看清眼前的一幕,甚至怀疑起了这爆炸所用的武器是不是新研制出来的,含有致幻剂成分,才会使他们出现了幻觉。 联邦王竟然也会流露出这样一面,是他们始料未及的事情。 也只有在看到了爱德温的这一面之后,他们才恍然间意识到一个事实,无论身居什么样的位置,承担什么样沉重的责任,爱德温到底还是一个人类,不是机器。 一路被爱德温抱着回到飞行器上,白暑乖乖巧巧,反手搂着爱德温的脖颈,用自己脏脏的小脸蛋去磨蹭对方的面颊,反正爱德温也不会嫌弃他。 直到心神稍微安定下来,他才犹豫着开了口,声音很轻,“克莱尔不见了……” 他只提起了克莱尔,却没有提起自己与那外星人交流的事情,并非是想隐瞒爱德温,而是这飞行器内还有许多他见都没见过的陌生人类,他不想贸然把所有东西都一并抖出来。 这样做无疑是最正确的选择,但他心头却感到愧疚不安。 那外星人对他可以说是非常好,明明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却肯在爆炸的瞬间保护他。越是危机降临,越是能通过本能的第一反应来考验人的内心。如今对方失踪,生死未卜,他不应该独自离开,至少也得确认对方是死是活,若是为了保护他而受伤,他的良心也会过意不去,怎么也要替对方把伤治好。 白暑攥了攥拳,抿唇低下头,无声地叹息。 但他若是就这样把对方说出来,就等同于把对方暴露在了这么多人类面前。若是真的想要为那外星人着想,他必须得单独和爱德温说明,让爱德温来拿主意。 爱德温的眉眼间浮现出一抹郁气,眼底神色微暗。 他此行的目的本就是把克莱尔抓到,带回联邦接受审判,再仔仔细细地把对方拥有的一切都剥夺,彻底废掉这个人。找到白暑对他而言实属意外之喜,但此行原本的目的也不该被就此遗忘。 白暑恰到好处地提醒了他。 “爆炸是他弄出来的,但是他现在不见了,我也找不到他在哪。”最后一句被白暑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说出。 爱德温知道白暑具有非比寻常的探知能力,闻言不由得皱了皱眉。 连白暑都找不到,克莱尔到底是怎样在这爆炸后的短暂时间内消失得这样无影无踪? 他安抚地摸了摸白暑的头发,暂且把对方放了下来,让白暑双脚着地,而后走近了几个无声候在一旁的军部将领。 能坐到将领高层的位置上,这些人都很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与面部表现,哪怕心底已经惊涛骇浪,却还是能及时地收回自己的视线,控制自己不去看白暑,把目光放在联邦王爱德温的身上,面色一个比一个严肃郑重。 是时候该讨论一下怎么寻找克莱尔的问题了,这一定程度上也属于军事要务,他们明面上虽没有说什么,但一片沉默中暗示了爱德温应该让白暑稍作避让。 毕竟白暑不属于军中工作人员,本就不该干涉这些。 爱德温也不想让白暑再蹚这浑水,便召人过来仔细叮嘱,吩咐其将白暑送到另一架比较空的飞行器上休息。 白暑自然是没什么想法的,见到爱德温,他的一颗心自然就安宁了,乖巧地跟着被爱德温叫来的大兵一同换了个飞行器。 他已经能够自然地忽略掉那些审视的目光,无惧被众人当做视线的焦点。倒是身边那个被爱德温嘱咐过的男人语气严肃,禁止其他人放肆地盯他。 白暑微微低下头,双手悄悄抹掉自己脸上的脏污,寻觅了个无人的位置,想要躺一躺。 忽然,飞行器好像震动了一下,紧随其后的是滴滴作响的警报声,让白暑瞬间站起身来,看到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归队列阵,脸上是严肃凝重的神情。 第六十六只竹鼠 这简直是片刻也不得安宁。 白暑稚嫩的一张小脸上没有一点高兴的情绪, 眉头皱起,心情十分糟糕。 眼下有紧急情况出现,原本盯着他不放的那些人倒是不再看向他了,所有人注意力都严格集中, 依着主飞行器上军部高层的命令,离开飞行器,前去应对这场骚乱。 一群身材高大的联邦军人之中, 夹着他一个只能仰头看别人的小不点。他环顾四周, 想要随着人群一同挤下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却被那带他过来的男人迅速拦住。 “王命令我带你在这里歇息。”男人像一座小山, 挡在了白暑面前,虽没有伸手去试图拉拽他,却是语气严肃,一本正经地把爱德温的吩咐重复了一遍。 言下之意, 他是不会让白暑去靠近危险凑热闹的,希望白暑能够配合一点,不要让他为难。 偷溜没有溜成, 被抓了个正着,白暑蔫蔫地缩回了座位上,把脸埋在了膝盖里, 将自己团成一个柔软的球, 陷入了自闭状态。 他的身体依然有些疲惫, 但精神却已经清醒了, 不确认外面发生了什么便无法踏实下来。 若是放在以往, 他早就释放出神识去看,可是刚刚为了应对克莱尔制造出的大爆炸,他的妖力耗得几乎干干净净,又精神紧绷地神识外放了太久。 如今只是释放出神识,他都觉得略有艰难,还想着要保存一些实力,否则更加无法应对意外状况。 埋头在自己双臂与膝盖之间,他耳朵支棱着听四周的动静。 这偌大的飞行器,本就是人最少的一架,现下大部分联邦军人都离开了去往外面,剩下的更是少得可怜。 消停了好一会儿,白暑终于抬起头,偷眼张望四周,发现除了自己与负责盯着自己的男人之外,只有稀疏伶仃的几个人,只手可数,负责驻守飞行器的机械舱。 飞行器的几大舱门都紧闭着,隔音效果非比寻常,哪怕他的听力已经远超常人,却还是无法听见半点外面的声音。 直到又是一下震动传来。 这一次比方才更加剧烈,或许是飞行器内的人大多都已经离开,使其偏轻,重心不再像方才那样稳定。 紧接着舱门也像是被什么撞击一般,一下之后又是一下,哐哐的剧震让人心感不安。尽管那舱门结实无比,根本不亦破坏。 白暑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盯紧了那里,伴随着每一下撞击,心头都是一紧。 没有在爱德温身边,他就不由自主地替对方担心,这并非是因为他怀疑爱德温的实力,而仅仅是一种纯粹的惦念。 忽然之间,舱门的撞击又消失了,半晌都没有再出现,外面一片寂静。 站在舱门附近的是一个年纪稍大的老兵,眼下被这变故惊起,也是浑身紧绷地盯着门口,久久不能放松下来,做好了时刻应对意外的准备。 空气沉寂良久。 直到众人都经历了几次绵长的呼吸,心跳渐渐趋于平稳正常,声音又重新出现。 这一次,几声规律的敲打声取代了先前的暴躁撞击,不像是攻击,而就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一样。 白暑将目光探向远处,远远地看见那监视器的显示光屏上,景象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变过一下。 显然,放到外面的景象捕捉设备已经被意外损坏,不能作为监控外界情况的媒介。 收回视线,落到舱内的几个人类身上,白暑不由得满脸茫然,看着飞行器内的几人互相对视,好像用眼神交流了一些什么。 他眉头皱起,目光微凝,下一刻就看见那舱门附近的老兵竟然伸手去触碰了光钮,主动打开了舱门。 一瞬间白暑再也坐不住,从座位上猛地站起身来。 外面的情况尚不能确定,这里也不算是什么安全的地方。飞行器内只有他们几人驻守,人手稀少。 究竟是什么让这些人类不理智的做出这种举动,居然把舱门给直接打开了! 这一次,那个男人甚至都没来得及阻拦白暑,被白暑一溜烟地窜了出去,立刻抬步去追赶对方。 两道身影一跑一追,动作飞快,迅速地窜到了飞行器门口。 还是白暑主动停下脚步,那男人才得以拦下他,目光中带着十足的惊愕,不可置信地望着白暑。 这小家伙到底是怎么跑得这么快的? 白暑才不管男人心里在思忖什么,自顾自地翘脚张望着外面。 可是这一张望不要紧,他的包子脸绷得更紧了,面色紧张严肃。 外面好像什么都没有,视线所及范围内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人影的踪迹。这让他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既然没有人,那刚刚敲打舱门的是什么东西? 飞行器内的其他几人似乎也对此感到十分费解,一时间空气鸦雀无声。 良久,那被爱德温委任照顾白暑的男人小心地碰了一下白暑的肩膀,动作很轻,像是害怕自己力度没有控制好,把这软乎乎一看就娇贵得不行的小家伙碰坏。 他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好像在哄小孩一样,“回来吧,先把舱门关好。” 白暑迟疑,顺着对方的力道向后退了半步,没有太让男人为难。 只是他心头依然放不下这种诡异的情况。忽然又听见身后传来几声简短的交谈。 “刚刚那不是军部规定的求救信号吗?怎么没人?”,“先关上门再说,向上面汇报一下这件事……” 听闻这样的交流,他的心头便是一瞬间就明白过来几分。 那几声有规律敲门,想必就是他们口中的“求救信号”。 这几个人多半是接收到这种求救讯息,便以为是归来的联邦军在战斗中受到了什么伤害,无法自主打开舱门,于是将舱门打开。 可无论其中原因究竟为何,舱门之外都不该是空无一人。 看着舱门被重新关好,他心中慌慌的,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只觉得这诡异的情况实在是蹊跷,不该就这样草率地被翻篇揭过。 动作迟缓地磨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依然低垂着头沉思着,双拳攥紧,脑袋乱糟糟一片,很难捋清。 除了那个负责照顾看守白暑的男人之外,其余几人都在舱门关闭之后就依次进入了机械控制舱内,连接了与主飞行器之间的通讯。 负责照顾白暑的男人则依然对白暑寸步不离,严格执行爱德温的命令,保证白暑不肆意乱跑,确认白暑的安全。 如同刚才商讨出的结果那样,其他人通过通讯联络到了联邦王爱德温所在的飞行器,严格汇报了方才的情况,想要获得高层的进一步指示。 第六十七只竹鼠 没过两分钟, 他们又匆匆回来,招呼着白暑和男人,让他们两个不要担心也不需要紧张。 “这颗星球上的罪犯刚才发生了暴动,那动静应该就是他们弄出来的, 现在基本已经被镇压,问题不是很大。” 这是上层透露出的信息,帮助他们安心下来。 如今战斗差不多已经结束, 散散落落的罪犯到底是不敌正规军, 动乱差不多都已经被平息。 闻言白暑只是眨巴眨巴眼睛,仰脸望着几人, 嘴上虽没说什么,但还是不太放心。 他还没想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很快,那些出去参与战斗镇压暴动的联邦军便已经浩浩荡荡地回来,由领头人从外部打开了飞行器, 不需要他们从里面开门,便列着整齐划一的方队走进来。 空旷的飞行器重新被填满,白暑嗅觉敏锐, 能闻到空气中增添了一些冷空气的味道,混合着硝烟与淡淡的血腥气,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平心而论, 他不喜欢这种味道。 好在爱德温很快便给他身边的男人传达了新的指示。 “我们走吧, 王让我送你回去。”挂断通讯, 男人率先站起身来, 抬手想要扶白暑一把。 听到消息, 白暑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搀扶拉拽,猛地从座位上窜了起来。 他就像是一阵风一样迅速地下了飞行器,两条肉肉的小腿倒腾得飞快,啪嗒啪嗒地将身边的男人远远甩开,朝着爱德温所在的那一架飞行器奔去。 距离不远,爱德温早已等候在那边,白暑刚一走进,便被爱德温迎面抱住,搂在怀里一同进入了飞行舱内。 “找到克莱尔了吗?”,触碰到爱德温坚实有力的臂膀,窝进对方暖融融的胸膛,白暑的心情稍微安定下来,第一件事便是如此询问爱德温。 他一边发问,一边低头凝视着男人的眼睛,脸上带着深沉的忧虑。 爱德温摇摇头,面色也是十分凝重,“没有。” “刚刚的罪犯暴乱动静很大,虽然他们手里都没有什么武器,也不够训练有素,但他们都是一些亡命之徒,还是造成了很大的混乱。” 在这里被流放了多年,过着资源贫瘠,处处皆有暴力与压迫的生活,如今这些罪犯终于见到了联邦来的飞行器,便纷纷不管不顾地涌上来,也不在乎自己敌不敌得过军方的力量,只迫切渴望逃离这个鬼地方。 “我们派出的军队一边要处理这种动乱,一边要在乱中寻找克莱尔,难度增大了不止一星半点。”爱德温说着,语气严肃。 交谈间,白暑被爱德温抱着来到了单独的休息室内。四周如今只有他们两个,别无旁人。 白暑攥了攥两只小拳头,目光飘忽了一瞬,眉头紧皱。 从方才有人在舱门上敲打求救信号,但开门后发现空无一人之时,他就一直感觉情况有哪里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显然是和克莱尔有关的。毕竟克莱尔失踪,对他们而言便是一个不确定因素,不是什么好事。 他在心头不停思索,直到现在才终于想起了一点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与眼下这种状况能够对上号。 在想到的一瞬间,白暑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抬手捉住爱德温的衣领,眼睛睁得圆溜溜。 “你还记不记得我被抓走的那天……”,白暑勾紧了爱德温的脖颈,急急地与他说着。 “那天我感觉到了有人入侵,但是怎么也确认不了那些反叛军具体潜伏在哪里,就像现在的克莱尔一样。” 那一次他是被卧底尼德暗算带走,自始至终都并没有与反叛军正式交手打斗过。可是除了卧底之外,他很确定当时的古地球遗产保护院还潜伏着其他反叛军。 成精以来,那还是他第一次遭遇这种困境—— 哪怕他已经动用了神识,都无法寻找到敌人具体的藏身位置。 反叛军多半是拥有什么联邦没有的技术成果,能够隐匿行踪,避开他神识的探查。 这种技术倘若真的存在,那么既然可以应用在那些入侵者身上,便同样也可以应用在克莱尔身上。 这样一来,爆炸恐怕只是克莱尔故意创造出来的混乱,目的就在于趁乱隐匿起来,不被联邦军发现,并伺机混入飞行器内,离开这个地方。 爱德温的双臂收紧,将白暑搂在怀里,闻言顿时呼吸微窒。 他不可能忘记白暑被反叛军掳走那一天,每一个瞬间都被他刻在心头。 那是一次深入骨髓的教训。 如今听见白暑忽然提起,他也回想起了那日白暑失踪之后的种种。 将怀中的小家伙暂且安顿在休息室,爱德温转头走向了飞行器内的几个军部高层。 那日白暑被掳走之后,整个古地球遗产保护院迅速戒备森严,被军方围住,巡逻守卫增强。但是最终那些陌生的入侵者根本没有现身,在被揪出来之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今看来,克莱尔身上一定带有着同样的装置,可以使其藏匿身形,干扰他们对其进行方位判断。 短时间内,他们根本做不到找出隐藏起来的克莱尔。 可是这监狱星球同样不宜久留,更何况他们本就是做好了速战速决的准备,没有准备让这么大一批军队在这里驻扎。 “是离开还是继续寻找克莱尔,现在已经不值得我们再纠结了。”爱德温郑重地言道。 “现在只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他在这星球的某个角落躲着,躲避我们找到他。” “第二种,他已经混入了我们的某架飞行器内,准备跟随我们一起回到联邦。” 爱德温说着,点了点自己伸出来的第二根手指,“这第一种可能性不大,最可能的还是第二种。” “我们不能确定他到底在什么地方,他甚至有可能现在就正在听着我们交谈。” 爱德温的分析听得几个军部高层纷纷浑身一凛,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倒是爱德温语气依然冷静,“命令必须立刻传达下去,所有人都保持警惕,我们即刻启程,直到回到联邦之前,都要打起精神来。” “回到联邦之后,飞行器也要封锁,然后所有人集中起来,在克莱尔露出马脚之前,任何人都不能离开。” 他要封闭搜索圈,而后不停地在这几架飞行器内进行排查。要知道克莱尔一直都是一个没有什么耐性的人,届时必然很快就会疲惫烦躁,寻找对策试图离开。 只要查得严盯得紧,克莱尔就没有逃脱的可能。 被爱德温留在休息室里,窝在休息室里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了半晌,白暑感觉自己的妖力和精神已经恢复了一些,便释放出了神识。 独自一人的时候,只有外放的神识和充盈的妖力能给予他一些安全感。 用神识仔仔细细地将飞行器的每一个角落探查了一遍,他没感觉自己身处的这架飞行器中有克莱尔的波动。 倘若他的感觉没有出错,那克莱尔多半是不在这架飞行器上的。 他最怀疑的是自己刚刚待过的那一架飞行器。 伪造出联邦求救信号把舱门骗开,然后隐匿身形趁机混入,这样的事情克莱尔并非做不出来。 白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只感觉那老男人着实是阴魂不散,让他与爱德温麻烦不断。 他抬手拍了拍胸口,忽然感觉到自己拍到了什么原本不该存在于他胸口的东西,不由得怔愣一下,伸手去掏,掏出了个小巧的旧型通讯器。 这和那个会变形的外星人拥有的通讯器一模一样。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这通讯器应该在对方手里,怎么也不该在他这。 第六十八只竹鼠 手里捏着通讯器反反复复地观察了一番, 白暑心中生疑,忽然听见爱德温走近的脚步声。 来不及仔细思考,他顺手把东西塞回了胸口衣服的夹层里,乖巧地仰脸, 盯着爱德温走进门来。 “我们现在就回去联邦”,爱德温安抚地摸了摸白暑的头,看着怀中人肉肉的小脸蛋, 心中生出无限的温柔。 颠沛流离了这么多时日, 他的小家伙终于就要和他一起回到联邦去了。 天知道在眼睁睁地看着白暑跌入空间漩涡,被转瞬间吞噬得无影无踪的那一刻, 他的心头是怎样的惊惶复杂。 他答应了白暑的哥哥,会照顾好这个可爱的小家伙,可却险些又因意外而把对方弄丢。 不幸中的万幸,他们很快就又重逢。 若非白暑需要自由, 爱德温恨不得把对方藏起来,养在家里,用联邦最先进的防盗手段层层保护起来。这样他就不会再经历这种失去对方的慌乱不安了。 白暑窝在爱德温的怀里, 眼睛瞄着男人好看而线条分明的侧脸,心里躁动极了,痒痒的想要主动凑上去啃一口。 可尽管心中跃跃欲试, 他却是胆子不够大, 跟不上脑袋里的想法, 几经犹豫, 也只敢磨蹭得近一些, 不敢真的用嘴唇贴上去。 他到底只是一只初次谈恋爱的纯情小竹鼠。 爱德温并没有注意到怀里小家伙的各种小动作,继续沉声开口,“但是要委屈你了。我们到了联邦之后还必须戒严封闭,直到搜索到克莱尔的藏身之处,才能离开飞行器……!”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了两下白暑的腿根,扭转过头想要与对方对视一眼,却没料到白暑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凑得离他那么近,他只稍微偏转过头,脸颊就一瞬间擦过小家伙柔软湿润的嘴唇。 反射性地僵住,爱德温感觉到白暑亲吻在自己的嘴角上,久久也没有挪开,没有下一步动作。 空气似乎都已经静止。 休息间内静悄悄的,使急促的心跳声与粗重的呼吸声被衬托得更加清晰。 白暑手脚软绵绵,又紧张又羞怯,指尖都在打着抖,完完全全颤成了一只怂鼠。 没有关好的休息室门外,几个来找爱德温的军部将领脚步瞬间顿在门口,屏住了呼吸,无声地面面相觑。 他们发誓,他们绝不是故意想要偷看的,这实在是个意外。 只是他们若非亲眼所见,的确是想象不到联邦王竟然还有这样一面。也想象不到联邦王会选择这样一个与他自己千差万别的恋爱对象。 大脑一片空白的白暑也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被人看到,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半公开了关系。 没有经过耽搁,爱德温的指令被迅速传达了下去,所有飞行器上的联邦军都严阵以待。 返航就要开始。 由于这颗监狱星球上不存在能够供大型飞行器使用的大型空间跳跃装置,也无法使他们直接传送回到联邦,联邦军必须要飞往距离这里最近的一颗星球空间站,在那里进行空间传送。 事实上,那空间站就在联邦星系与监狱星球之间,甚至距离联邦还更近一些。 这一路不算长却也不是很短,始终都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 克莱尔比以往更加沉得住气了。 飞行过程还算平稳宁静,白暑窝在爱德温怀里,神识渐渐恢复,直到能够覆盖到其他飞行器上。 这一次,他能够感知到克莱尔的存在,但还是找不到对方的藏身之处,只能确定对方就正身处于某一架飞行器中。 “刚刚你待过的那一架,等一会儿会进行重点排查。”,他听见爱德温低声在他耳畔说道。 克莱尔虽然没有在联邦军部待过,但联邦军部内部未必没有他的卧底渗透,那求救信号十有八九就是他敲打出来的,用来混入飞行器内。 只是其他的飞行器也不能就此放松警惕,毕竟那一架飞行器在那之后也开过两次门,克莱尔很有可能会趁机流窜到其他飞行器中。 一个隐形的敌人,最令人焦躁忧虑。 爱德温倒是沉得住气,但军心很难持续稳定。 好在返航路途不算太长,在群众心情动摇之前,他们抵达了中转站星球,可以进行空间跳跃,直接传送回到联邦中心星军区。 已经抵达了这里,对于藏身在飞行器内的克莱尔可算不得什么好消息。 这意味着他离被揪出来又近了一步。 主飞行器内一片安宁和平,爱德温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怀中爬着的白暑已经闭眼睡着了,砸着嘴呼吸平静。 这一天便受了许多惊吓,疲惫到底很难消除。他心头虽然还惦记着失踪的克莱尔和外星人,但想着想着便在忧虑中意识朦胧,闭眼睡了过去。 只是这种难得的安稳并没有持续太久。 门忽然被敲响,三声叩得礼貌,却也隐隐透露出门外人的焦急。 爱德温瞬间抬起头,还不待安抚怀里的人,便见白暑猛地打了个哆嗦,睁开了一双圆眼,在他从他腿上蹿起半截。 门外的人显然是有要事禀告,也顾不得许多,等不及爱德温开口允许,敲过了门便直接推门而入。 一瞬间,他恰好看到白暑向上窜了半截,双腿扒在爱德温腰间,眼角与脸颊都是红红的,似有媚态与欲望,一双白而有肉感的手臂搂紧了爱德温脖颈。 来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嘶了一声,只感觉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可能要被灭口,下意识地就想转身逃离。 可是很快,他的大脑又清醒过来,想起自己要向爱德温报告的紧急事务,面色顿时又紧张严肃起来。 “C7飞行器上出现了小型空间漩涡,疑似人造,反叛军首领克莱尔短暂地现身其中,现在已经随之一起消失了。” 闻言一瞬间,白暑面色猛地一变,扭头望向来人。 人造空间漩涡。 他恍然间回想起自己被掳走的那天,虽然意识不清,但在昏迷之前的瞬间,他好像是与卧底尼德一同身处于一个类似空间漩涡的东西之中。 “被流放到监狱之前,他身上的所有空间跳跃装置明明应该都已经被收缴了……”,爱德温眉头皱起。 摆在眼前的事实已经无法挽回,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必须得弄清楚。 他知道反叛军拥有一种比联邦更先进的小型空间跳跃装置,可以随时随地使用,效果就类似于空间漩涡。 毕竟当初白暑就是被这样掳走的,所以在第一次与反叛军交手的时候他就特地收集了几个,交给联邦研究院进行研究。 那种空间跳跃装置已经被研究得透彻,怎么也不该逃过联邦的筛查,使克莱尔能够借着它的帮助逃跑。 第六十九只竹鼠 如果说克莱尔身上还留有爆炸性武器是由于搜查不仔细, 那么这个理由放在空间跳跃装置上是不成立的。 为了防止犯人逃跑,空间跳跃装置是最重点的盘查目标,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漏网之鱼。 “他能隐匿自己的行踪,是不是也能把空间跳跃装置隐藏起来……?” 一片安静之中, 白暑的声音弱弱的,小心地提出自己的猜测。 按理来说,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毕竟人的踪迹和精神力波动和空间跳跃装置的波动, 根本不属于同一类型, 相隔甚远,想要用同一种手段掩藏起来, 几乎不可能。 但眼下似乎也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 爱德温沉默不语,站在门口的人也听见了白暑的小声嘟囔,不由得垂眸思索。 这一次的失败,或许算不上是警惕不足, 而是他们的思维被局限了,没能想到还有这种可能。 沉吟数秒,爱德温将白暑放了下来, 让白暑踩实地面站稳身形,而后抬步走出门去,在白暑耳畔低声留下一句, “等我回来。” 克莱尔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逃跑, 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 想要抓回对方很难, 绝对是一个大工程, 当务之急还是要安抚军心, 直到平安回到联邦。 克莱尔的逃离,不仅仅意味着一个不确定因素的重新出现。 对于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联邦军人来说,他们所看到的是一个科技强大的反叛军,能够将联邦耍得团团转。 联邦军这么多人高度警戒,甚至连联邦王爱德温都亲自在此,却还是被克莱尔这个反叛军首领藏了那么久,甚至还成功脱逃了。 哪怕爱德温出面安抚,能起到的作用也只是短暂地镇定而已。 倘若不把克莱尔再次抓捕回来,这一次的事件就会被许多军民记在心头,形成一个死结。 所有飞行器内,气氛都由严肃渐渐变得沉重。 空间跳跃很快就完成,飞行器在联邦中心星军区着陆,舱门打开。 如今克莱尔已经逃脱,自然也就没有封锁飞行器进行筛查的必要。 联邦军整齐有序地归位,白暑也与爱德温一起下了飞行器。可爱德温显然还有许多要务需要处理,不能时刻陪他待在一起。 等候爱德温一起商讨下一步工作的军部高层很知趣地给两人留出了一点私密空间和时间,供他们进行短暂的交流。 被爱德温安抚地摸头,白暑咬着嘴唇,肉肉的脸颊鼓起一个可爱的弧度。 他伸手在自己胸口摸了摸,把那个通讯仪器掏了出来,展示给爱德温看。 “这是一个外星人借我用的……” 只是不知怎么,这东西就跑到了他身上来,明明他记得自己是把它还给了对方的。 爱德温微微怔了一下,目光聚焦在白暑手中捏着的通讯器上。 他之所以会带兵前往监狱星球,完全是因为意外接受到了这种古旧的通讯信号,还以为是克莱尔在试图呼叫援手。 没想到那竟然是白暑弄出来的动静。这也算是歪打正着。 此行带回了白暑,对他而言必然是一件值得感到喜悦的事情。可克莱尔却趁机逃走了,这对于他和联邦都是一个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状况。 若是如此来看,似乎是失大于得。 可于私心而言,爱德温还是感到无比庆幸。 错过了这一遭,他还不知何时才能找到白暑,与他分别得越久,白暑就会吃到更多的苦。 目光从通讯器上缓缓挪开,爱德温微微呼出一口气,把内心的一切掩藏起来,化作眼底的一抹暗色,稍纵即逝。 “你自己收着吧,不需要上交。” 他对白暑这样说道,却并没有捕捉到白暑叙述中的一个重点—— 外星人。 事实上,监狱星球的外星人数量虽然比不得那众多人类,却也并不算少得只手可数。 毕竟这么多年来,所有试图窥探联邦机密的外星人都被流放到了那里。就算爱德温注意到了白暑口中的外星人,一时间也想不到是哪一个。 白暑双手捧着通讯器,低垂睫毛,显得有些犹豫。 “这个外星人在爆炸里保护了我……然后失踪了。” 他的语气沉重,想到生死未卜的对方,心中充满了愧疚。 “他把通讯器借给我,想要让我带他一起回到联邦来……现在他是死是活我都不清楚了。” 听见白暑那声音中委屈巴巴的意味,爱德温的心头就像是被拧了一把。 他的小家伙在与他失散的期间内都遭遇了什么? 被迫和外星人交易,以求得一个能联系到他的可能性。 克莱尔制造出的那场大爆炸,白暑也身处在中心圈内,好在被人保护才没受伤,却也虚弱了好半天。 就连保护他的那个人失踪了,白暑都直到现在才敢提起。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外星人?” 爱德温语气严肃而郑重,抬手轻轻压住白暑的联邦,询问对方那个外星人的模样。 被流放到监狱星球的外星人,估计是个星际间谍,草率轻易地放回联邦是不可能的。 但对方救了白暑,无论是从他私人感情角度考虑,还是从整个联邦角度考虑,都应该罪减一等,毕竟白暑如今也是古地球遗产保护院的高等人才,对联邦很有价值。 白暑眨巴眨巴眼睛,想了几秒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他比划了一下,语言组织得不大清晰,结结巴巴。 “他,他会变形,能变成你的样子,还能……变成女人……” 爱德温乍一开始听得满头雾水,忽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 这么多年了,他本也记不清被流放到监狱星球的外星人都是什么样的存在,但还能记得其中一个特殊的。 那并不是一个星际间谍,是一个性格顽劣不受管教的外星人,拥有变形能力,能够变成他的模样。 就连被流放到监狱去的时候,那个外星人都是使用着他的外貌,从其身上看不出任何被审判流放的姿态,高高兴兴地就主动配合着去往了监狱星球,当时甚至还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爱德温沉默,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说的那个外星人……” 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不知从何处响起,打断了爱德温,接上了他刚刚开启的话头,声音中隐隐带着一点戏谑。 “好久不见,尊敬的联邦王。” 白暑被吓得一个哆嗦,手中的通讯器都掉了,忙不迭伸手去捞,却震惊地看见那小小的通讯器迅速变形扩散,几乎像是凭空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通,通讯器大变活人?? 他单知道这外星人能够变成各种男的女的,却怎么也想不到对方还能变成一个毫无生命特征的通讯器。 第七十只竹鼠 可无论他怎样不能相信, 事实就这样明晃晃地摆在眼前,由不得他否认。 变化发生的一瞬间,爱德温下意识地将白暑一把拉入自己怀中,保护在自己的臂弯之间, 眉眼间神情严肃。 他望向那由小巧的通讯器忽然变形出来的女人,顿时愣住了。 “……姨母?” 明明心知肚明面前的是一个会变形的外星人,可爱德温面对着这样一张脸, 还是忍不住低声开了口, 唤了一声。 白暑听得真切,亦是怔住, 抬眸仔仔细细地看了女人一眼,恍然间终于想起对方为何看上去那样眼熟。 这女人的长相,与爱德温的母亲聂阮极为相似,只是聂阮更加活泼明艳一些, 而这女人则显得温柔知性。 所以这张脸的主人,竟然是爱德温的姨母? 那外星人变形而成的女人闻言也是皱了皱眉,没趁机占爱德温嘴上的便宜, 反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垂头久久不语。 她对人类的感情洞察敏锐,只凭借爱德温口中短暂的一声呼唤, 就能判断出一点不得了的东西。 果不其然, 爱德温下一刻便猛地上前一步, 气势压迫感极强, 语气严肃。 “这张脸, 你以后最好不要再使用。” 女人挑了一下眉头,似乎是想问一句原因为何,忽然余光瞥见一个身影走近。 白暑与爱德温也同样敏锐地觉察到了有人靠近,便匆匆扭头去看,看清来人的一瞬间也不知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在来的不是什么外人,而就是爱德温的母亲,聂阮。 而坏的方面也很显而易见。 聂阮本来是听到消息之后来接爱德温和白暑的,却不料她的目光全然被第三个人吸引住,久久不能挪开,眼眸中渐渐潋滟出一层水光。 “……阿姐?”,她的声音颤抖,带着浓厚的鼻音。 空气安静得几乎窒息。 无论是白暑还是爱德温,他们都没有见过聂阮显露出过这样的姿态。 聂阮似乎是天生的乐天派,虽然嘴上总是愁这愁那,但其实根本不会把什么事情往心里去。 她也很少流泪,更是从不放声大哭。至少在爱德温的记忆之中,她向来都是平日里的那副模样,几十年来都从来没变化过。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不同的聂阮。 外星人显然是更加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原本她还游刃有余地逗弄着爱德温,冷不防撞上这样的聂阮,顿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示好。 她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给白暑,看见白暑对她挤眉弄眼了几下,好像是明白过来了什么。 “是我。”外星人一改先前不正经的模样,语气轻柔和缓,似是温柔安抚。 她就这样答应了聂阮的称呼。 尽管她根本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了解。 好在她最擅长胡诌八扯,眼珠微微转了半圈,就轻咳一声,“我很多东西都记不清了……受了点伤……” 一边说着,她抬手在自己的脑袋附近比划了两下,意味十分鲜明。 白暑几乎要忍不住嘶出声来,只觉得这外星人找的借口太蠢太扯,神态举止看上去也并不使人信任。 像聂阮那样一个看上去机敏聪慧的女人,想必不会这样好骗,说什么都信。 可事实往往与猜测截然相反。 聂阮竟然忙不迭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眼眸中闪烁着激动的光,雀跃着扑了上去。 “阿姐你还活着,真的太好了!” 闻言一瞬间,白暑闭上嘴,直直地站在一边,没敢吭声。 他向来不是一只爱撒谎的小竹鼠,但善意的谎言默认也无妨。 他并不清楚内情,但显然能够从摆在面前的事实中得出一个结论—— 爱德温的姨母,应该是遭遇了什么不测,失踪了。 以至于如今聂阮甚至将外星人当做了自己的姐姐,丝毫也没有怀疑。 他眼睁睁地看着聂阮激动地拉住女人的手谈天说地,接收到了女人一个求助的表情,微微耸了一下肩膀,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爱莫能助。 事实上,经历了与阿笛的分别重逢,这一场意外的遭遇使他感触颇深。如今看到激动得落泪的聂阮,只感觉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从个人感情上,他希望聂阮能得到一点短暂的满足。 像是与白暑抱有同样的心思,爱德温也迟迟没有开口说话,没有替外星人解围。 良久,他才轻咳了一声,打断了聂阮喋喋不休不知何时才能休止的叙旧,双手揽住白暑,语气一扫这些年来的冷淡严肃。 “我与白暑想要订婚,母亲。” 他一边说着,宠溺地低头揉了揉白暑的简单。 只一瞬,聂阮立即止住了嘴上的话头,震惊地扭过头来,来来回回地审视了几遍楼抱在一起你二人。 订婚? 这样的话竟然是从她油盐不进的大儿子口中主动说出来的,这简直是她几十年来都意想不到的美梦。 天知道她曾经发了多少愁,为这个不开窍的大儿子忧虑不安,生怕对方真的碰不到对的人,孤独终老。 如今爱德温争气得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居然真的拐了个可爱的小家伙回来。 “好,好啊,我们这就去见一下你父亲。”,她点头,答应得相当迅速,没有半点犹豫掺杂其中。 在联邦,订婚到底还是一件大事,需要父母二人共同操持。 白暑被安排得一愣一愣,待到小脑瓜终于转过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已经为时已晚。 他眼睁睁地看着外星人朝自己扭过头来,做了一个意味不明的表情,而后又变得笑眯眯的,就和流放监狱星球时一模一样。 “我们去见一见我的父亲,你也见过他,所以不要紧张。” 爱德温低沉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让白暑猛然间回想起地爱德温父亲的那严肃得连爱德温都无法与之相比的面孔。 尽管爱德温主动开口强调了让他不要紧张,可事到如今他根本做不到。 白暑垂头丧气地上了飞行器,冷不防联邦被女人用肩膀轻撞了一下,下意识地抬眼瞥了对方一眼。 ※※※※※※※※※※※※※※※※※※※※ 二更稍微鸽一下,中午十二点补上 第七十一只竹鼠 这一撞并没用太大力气, 只是轻飘飘地勾搭了白暑一下。 白暑抬眼,盯了对方一眼,就看到女人脸上的笑容一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焦急与求助。 她左右环顾, 扭头去确认聂阮顾着启动飞行器,暂时没注意到这边,便也不管爱德温还在旁边, 压低了声音凑近白暑耳边, “现在我怎么办?我是个冒牌货……” 在今日之前,她使用过很久这张面孔, 却始终不知道这张脸是谁。 今天好不容易知道了,却还没做好准备就让她面对这个人最亲近的人,为了安抚对方的情绪,还要暂时继续冒充。 天知道她早就习惯了为所欲为。尽管从前混迹于联邦各处的时候, 她使用别人的形貌都要伴随着模仿对方的一举一动,性格特点,才能保证不暴露, 可这个本事到了监狱星球就被她扔得一干二净。 监狱星球没人认识这张脸,所以她可以用它肆意妄为。 等等……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女人的眸光变了变, 抬眸盯了爱德温一眼, 声音依然压得很轻, 快速地询问了一句, “你们一家人不是都应该知名度很高吗?怎么好像很少有人认识我这张脸?” 爱德温抬手将白暑的肩膀也护到自己的掌心, 让白暑离女人远了一点,回答得更是简短,“等会详谈。” 这个答案并不令人满意,听得女人连连皱眉。 她可不愿意继续留在这里。 她是一个不清楚自己该表现出什么性格姿态的冒牌货,越是留得久,就越是容易露馅。 好不容易从监狱星球跟着白暑溜了回来,她本想要一直跟在白暑身边作伴,根本想不到会遭遇这种事情。 万一在其他人面前暴露了自己的外星人身份,她十有八九还要失去自由。毕竟她这变形的能力本就会带来混乱,又有作案前科。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女人不由得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余光瞥见聂阮走近了自己,便瞬间换上一副温柔的笑脸,笑眯眯地抬手拍了拍爱德温的肩膀。 她是把自己带入了姨母的角色,演得起劲。 可爱德温却是眉头拧了一下,强忍着没有退开一步。 他实在忘不了这外星人的变形能力,初次见到对方时,这外星人使用的是他的脸,一瞬间让他以为自己在照镜子。 如今对方这样拍他的肩膀,还笑得一脸慈爱,若不是他自我控制能力比较强,恐怕早就受不了地躲开了。 白暑被夹在两人中间,可怜巴巴地仰头去巴望。 从他的角度根本看不见身后爱德温的表情,只能感觉到爱德温并没有躲避女人主动的触碰。 一时间,他心头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 虽然已经听女人说明了她被流放到监狱去的原因,知晓她与爱德温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情感纠葛,但白暑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潜意识里总是把女人想作自己的情敌,第一印象便是如此,就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 好在聂阮很快就走了过来,望向女人的眼神还是藏着激动,不容分说地把她拽走了,开始聊东聊西,回忆过去。 “你那年被反叛军掳走之后,是怎么活下来的?” 聂阮询问了一句,抬手轻轻拨弄了一下女人额前的碎发。 女人被问得一愣。 她什么都不知道。 刚刚聂阮自己絮絮叨叨地说话时,她只需要点头或者顺着附和就好了,如今乍一被问到问题,顿时懵住。 眼看着再这样让她自由发挥地编下去容易出事,爱德温及时地插了一句嘴,转移了话题。 “我们就快到了。” 打断了聂阮的提问,爱德温又作势拉过聂阮,低声补了一句,“姨母现在状态不好,之前的事情让她受到了很大创伤,现在贸然提起逼迫她回忆,有可能会使她大脑混乱,精神力受损。” 他说得一本正经,语气严肃,听上去半点也不像说谎。 聂阮被唬了一下,也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低声哦哦了两句,抬手在自己唇边比了一个“嘘”的噤声手势。 作为妖精,白暑听力很好,把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抿了抿嘴唇低下头,有点憋笑。 但是短暂的笑意过后,他又忍不住皱起眉头,心头惆怅颇多。 现在他倒是能够确认这外星人的生命安全了,可是自己也算是亲自带回来一个情敌。 再加上对方如今使用的这副形貌,似乎能牵扯出往日的一些秘辛,这才刚刚与聂阮一同待过了一小会儿,就搞得惶惶不安手忙脚乱。 想到他们一会儿就即将要见到爱德温的父亲,白暑就心如乱麻。他只见过一次卢修斯,感觉那个男人一看便不是什么容易糊弄过去的严肃上位者。 如今他不仅仅为自己感到紧张,同样也为外星人感到忧虑。 这外星人一直都不是什么靠谱的家伙,保不准就会在卢修斯面前露出马脚。 越想就越是心焦,白暑仰脸看了一眼爱德温,就被男人牵住了手。 “我们到了。”爱德温的语气温和,听在白暑耳中却如同催命符。 他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被推着下了飞行器,脚步僵硬,一步一步走得艰辛,直到爱德温看不下去地把他抱了起来。 聂阮也看到了白暑这副紧张得几乎不能呼吸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不要害怕,爱德温的父亲也只是看着严肃而已,他其实很喜欢你的。” 这句是实话,可在白暑这里可信度却不怎么高。 白暑勉强朝聂阮笑了一下,而后认命地闭了闭眼,抓紧了爱德温的领口,把那略微硬质的衣服材料抓得全是皱痕。 事先嘱咐过不需要迎接,侍卫都被遣散到了稍远的地方所以直到他们走近大门内,都没遇到一个侍卫。 倒是刚一踏入大门之中,卢修斯早已站在那里,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他听老婆说大儿子把先前的那个小家伙拐到手了,就要订婚,心里头激动得坐立难安,在门口徘徊了许久,就等着他们过来。 白暑被爱德温在门口放下来,怯怯地跟在男人后面走进门,一瞬间正对上卢修斯那张严肃冷厉的面孔,吓得心里一哆嗦。 第七十二只竹鼠 他嘴唇紧紧地抿着, 心中不可控制地害怕,却还是不得不仰头与卢修斯对视。 因为他是一只有礼貌的竹鼠,不能视线躲躲闪闪,回避爱德温父亲的审视。 只是卢修斯竟然盯着他看个不停, 视线一动也不动,越来越让他心头发慌,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很快就消失了个溜干净。 是不是因为他与爱德温各方面都相差过多, 所以爱德温的父亲不喜欢他? 还在地球的时候, 白暑曾经听过不少有关情侣见父母之类的八卦,许多人类讲究门当户对, 并且不接受同性别的恋爱。 如今到了联邦,他也不知道人类的恋爱观还是不是从前那样。 爱德温知道白暑心里紧张,却没想到白暑竟然会这么害怕,他牵着白暑的手, 只觉察到那柔软的小手都在微微发抖,甚至还渗出了一点细汗,一时间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他给聂阮递了一个眼神, 向母亲求助,聂阮果然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轻咳了一声。 目光盯在小家伙身上, 卢修斯已经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冷不防听到自家老婆的一声轻咳, 顿时反射性地站直了身体, 目视前方。 花了一秒的时间反应, 他才将视线挪向聂阮,就看到聂阮朝他走了过来,胸口被老婆不轻不重地伸手推了一把,“别在门口杵着了,先让孩子进去再说。” 白暑就懵懵地看着聂阮提溜着高大的男人一路进屋走在前面,而后手心被爱德温用指尖轻刮了一下。 “走吧,我们也进去。”,爱德温语气中带着哄劝的意味。 说着,他手上微微用力,拉着白暑向里面的房间走去,而后扭头瞥了身后安静站着的外星人一眼,目光中就没了面对白暑时的温柔,只严肃冷淡地示意她也跟上。 步入里面的客厅,卢修斯转过头,目光忽然捕捉到了女人,不由得微微一怔。 方才她被挡在爱德温身后,白暑又吸引了卢修斯的全部注意力,以至于她根本没有被卢修斯注意到。 “……”,沉默了半秒,卢修斯又转向聂阮,“姐姐回来了?” 聂阮开心地点头应是,亲热地去拉女人的手,“阿姐过来跟我一起坐。” 被触碰到的瞬间,女人浑身都僵硬了一下,却也别无他法,只能顺着聂阮的意思被扯了过去,与聂阮挨在一起坐下。 瞧见这一切,爱德温却是垂眸不语,也没出手阻止,与白暑一起在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白暑今年多大了?生日是什么时候?” 所有人全都坐定,聂阮便开启了话题,眼眸中闪烁着光亮,先是盘问白暑的各项情况。 在她看来,订婚都纯属多余的步骤,就该让她的大儿子赶紧结婚。 白暑被问得更加紧张,偷偷地望了爱德温一眼,眼神中充满了不知所措与求助的意味。 他的年纪不可告人,要是连带着穿越的一起算上,怎么也得有个几千岁了,就算是不算上这数千年,也有几百岁,远不是人类能够比得上的。 不用动脑子想,他都知道自己绝不能说实话。 “他今年……24岁,小时候就从家里意外流落出来了,所以不清楚生日。”,爱德温自觉地开口替白暑解围。 事实上,白暑的个人信息还没有被彻底在联邦系统中完善,所以他现在还是一个黑户。 这也就使得爱德温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卡住,全凭借强大的心理素质才使得他继续现场瞎编了下去。 尽管他觉得白暑看上去脸嫩得像个未成年,编出24岁的年纪都觉得违和极了,却还是不得不给予白暑一个合适的年龄。 要是真的把小家伙说成未成年,他们就别想订婚了,联邦的法律都不允许他那样做,必须得等到白暑成年才行。 坐在爱德温身边,白暑在一边并拢双腿坐得溜直,满脸乖巧,眨巴着眼睛仔细听爱德温讲话,并记在心里。 以后若是再有人提起,他不能说错,穿帮露馅都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听了爱德温的回答,聂阮便轻轻拍了两下手,脸上浮现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那就尽快吧,这两天就公开订婚,把结婚的时间订得早一点,等你们准备得差不多了就可以结婚了……” 她就像是迫不及待地要把爱德温卖出去一样,看着白暑的眼神都放光。 好在爱德温早已习惯了她这副模样,事先便料到会如此,闻言便摇了摇头,沉声开口,“白暑的个人信息还没有录入联邦系统,结婚的时间必须得推迟一些。” 他的话叫聂阮愣了一下,目光从白暑身上扫过,犹豫几秒,到底是没说什么,只点了一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本想询问为什么白暑的个人信息不在联邦系统重,忽然又想到了爱德温刚刚说的话,觉得白暑的身世应该比较飘摇可怜。 为了避免提起小家伙的伤心事,她还是不要多嘴为好。 就这样蒙混过关,白暑的头渐渐低垂下去。他虽没有亲自开口,却也有一种说了谎的慌张感。 “有关我们订婚的事情,还需要母亲帮忙。”,爱德温看向聂阮,眉眼间一派正经神色。 他的话说得毫无压力。因为他是真的不擅长做这种公开声明,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自然需要聂阮来帮助进行。 接收到大儿子的求助,聂阮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点点头答应得痛快,“那我现在就去开始准备,你们再陪你父亲待一会儿。” 她一边说着,就一边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 没走出两步,她又扭过头来想要招呼外星人变形而成的女人与自己一起离开。 “阿姐和我一起?” 外星人被招呼得不知所措,在监狱星球一向为所欲为的她今天拘束得很,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聂阮的热情。 早知如此,她就不为了逗弄一下联邦王而提前变形了,她宁可跟着白暑一起回家,那时再变形才最稳妥,总不至于撞上现在这种倒霉的情况。 “姨母身体不太好,就先留下来吧,等一会儿我要送她去做个全面检查,制定一下治疗计划。”,爱德温解释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聂阮了然地点了点头,就真的没再试图叫走女人,而是自己重新提起脚步,转身向门口走去。 订婚虽然没有结婚麻烦,但繁琐的事情也有不少,尤其是爱德温身为联邦王,他们的订婚礼必须面对公众公开,就半点也不容出错。 被爱德温拜托之后,聂阮只感到自己肩上任务繁重,离开的步履匆匆,只留下屋内四人。 空气一时间陷入了某种紧张的安静。 第七十三只竹鼠 卢修斯坐在那里, 就像是一座小山,巍峨挺拔,却又面色严肃郑重,不怒自威。 白暑和外星人隔空对视了一眼, 各自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忐忑不安。 只有爱德温熟悉自己的父亲是怎样一个人,因而全然没有压力,十分轻松。 他站起身来, 拉着白暑走近了卢修斯。 目光盯在儿子以及儿子未来的伴侣身上, 卢修斯面色不变,眼底却是流露出了为人父亲的欣慰。 “爱德温平时忙的话, 你可以多来这里住几天。”嘴上哪怕是说着和善的邀请,卢修斯的语气却依然是冷肃的,听上去给人的感觉就仿佛是军令一般。 白暑一听他讲话,浑身都不自觉地绷直, 牙根咬住,肉鼓鼓的小脸蛋也自然鼓起,郑重地点了点头。 一直偷眼瞄他的卢修斯只感觉自己心脏一颤, 想要伸手捂住胸口。 家里能添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家伙作为新成员,他的幸福感就简直和方面追求聂阮成功了一样多。 一想到有了白暑之后,很快他们又会拥有更多可爱的小崽崽, 卢修斯便呼吸急促。 “白暑的基因很好, 你们可以多培育几个孩子出来, 我和你母亲随时可以帮你们看管照顾小孩。”, 他忍不住对爱德温嘱咐了一句。 任是谁也不会想到, 曾经领兵统一了混乱的人类势力,建立起联邦的伟大第一任联邦王,竟然会在这里亲口催促自家儿子多生小孩。 白暑听得愣住,圆眼瞬间瞪大。 培育孩子?他和爱德温一起? 他倒是没想到联邦的科技已经先进到了这个地步,同性之间也可以孕育子嗣,而且听上去似乎十分普遍,稀松平常。 爱德温眸色微深,沉吟了一下。 普通人类伴侣自然可以无惧性别,只用双方基因便可以培育下一代,哪怕是男女伴侣,也可以不需要十月怀胎,直接在培育皿中得到一个孩子。 这项科技成果大大地增加了生育率,毕竟无论何时,繁衍总是人类的本能,只不过多年来总是会被其他方面的压力干扰,现在就无需担心那么多。 可是这项科技成果究竟适不适用于他与白暑,还是一个未知数。 白暑不是人类。这一点他时刻都牢记于心,不能忘记。 若是他与白暑的基因无法成功用现有技术融合,那么他们也就无法如父亲卢修斯期盼的那样多多培育子嗣。 但无论心中怎样思考,爱德温还是暂时无法把这样的事实说给卢修斯,只能点头应下来,“我们会的。” 至于日后若是真的培育不了子嗣,他也会坦然接受。上天已经馈赠给了他一个白暑,他没什么不满足的。 垂眸掩藏住眼底的神色,爱德温再度抬起头,眉眼间已经是一副严肃的神情,抬手招呼了坐在那里悄无声息地看了他们很久的女人。 女人原本还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家人你来我往,冷不防忽然被爱德温用手势叫起来,不由得怔愣了一下。 她犹犹豫豫地起身,朝爱德温走近了一步,听见爱德温对依然坐在那里没动的卢修斯说了一句,“今天过来这里,还有另一件事要和父亲商量。” 卢修斯没有应声,只淡淡地看着自己的大儿子,默认叫他继续说下去。 他的余光瞥见身边的女人站起来,心中莫名涌现出一丝怪异。 老婆的姐姐,自然也是他的姐姐,可是这姐姐失踪了什么多年,如今忽然现身,总觉得好像有哪里好像不对劲一样。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便听见儿子爱德温语气严肃地开口,对他解释,“这其实不是姨母,是个会变形的外星人。” “他变成了姨母的样子,恰好被母亲撞见,就只能顺势借用了姨母的身份,安抚母亲。” 爱德温指着女人,点头朝对方示意了一下,用实际行动来验证,“换个形象试试?” 女人也就耸耸肩,有点不太情愿听从爱德温的命令,可下一秒身体骤然发生变化,直接变成了爱德温的模样,就连衣服都与爱德温穿的一模一样。 顿时,卢修斯眸光一凛,与爱德温对视了一眼。 他又来来回回地扫视了几遍自己的“两个”儿子,确认的确是一模一样,没有半点差别。 只要神态动作什么的模仿得足够相似,这外星人完全就可以以假乱真。 由此来看,这个外星人的能力的确相当毒瘤,简直就是混乱的专业制造者。 他还不知道联邦什么时候被这种外星生物入驻了,但倘若不加以控制,一定会导致出现一个混乱不堪的未来局面。 从父亲那张严肃的面瘫脸上,爱德温看穿了卢修斯的想法,便递了个眼神给外星人,摇摇头示意对方。 外星人从善如流,又从爱德温的形貌转瞬间变回了女人的模样。 而后他看到爱德温一脸正色,抬眸望向了自己的父亲卢修斯,说出了心头的猜测,“……我怀疑姨母没死,就在这联邦的什么地方活着。” 说着,爱德温抬手指了指外星人,“姨母在被反叛军掳走失踪之前,一直养在家中不曾出门,也没有在公众面前露面过,但是她一定见过姨母,才能变成姨母的样子。” 没有参照物可供模仿,外星人是无法凭空变出一个人的模样的。 所以显而易见,他一定见过失踪以后的爱德温姨母。 ※※※※※※※※※※※※※※※※※※※※ 二更渣更了,因为我好困,噫呜呜噫 第七十四只竹鼠 爱德温的话刚刚说出半截, 卢修斯便已经明白了自己大儿子的言中之意。 只有白暑与外星人所变的女人站在一旁,对视着互相眨眨眼睛,两张脸上具是茫然的神色。 “你还能记得自己是在哪里见过我姨母吗?” 直到爱德温转向了女人,开口这样询问了一句, 外星人才把视线从白暑脸上恋恋不舍的挪开,耸肩摇摇头。 “我记不清了。”她都已经回答了类似的问题很多次了,要是能想起来, 早就想起来了。 “你们想要用我作为突破口找你们的那个亲人, 八百年之后也别想找到。” 她顶着女人温婉的面孔,却做出来各种各样的表情姿态, 看上去无比怪异,充满了违和感。 幸好,爱德温提前把聂阮支了出去,否则若是被聂阮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可能会直接崩溃。 女人的话说得毫不客气,爱德温却并没有生出恼意。 只是在继续开口说些什么之前,他的视线在白暑与女人之间徘徊了几次, 而后脸色忽然冷了下来,不露声色地将白暑拉近了自己,藏到身后, 不给对方看。 正专心致志处于一段感情之中的人, 对于疑似情敌的嗅觉总是十分敏锐。 所以哪怕女人并没有做什么进一步的事情, 爱德温也一瞬间觉察出了对方对白暑的那份超乎寻常的浓厚兴趣。 然而白暑却是有点呆, 傻乎乎被爱德温扯着拉到身后, 还感到一阵不明所以。 目睹了这一切的卢修斯眉心不由得微微动了一下,嘴上虽没有说什么,但心底却是萌生出了某种怀疑—— 这小家伙看着一点也不像是感情开了窍的样子,虽然很黏着爱德温,但这并不能说明他对爱德温的感情一定是爱情。 一时间,卢修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下的这种状况。 他的大儿子疑似在诱拐什么都不懂的小可爱,而他道德上过意不去,同时却又乐见其成。 这一场无声的交锋,只有身处中心地带的白暑茫然而一无所知。 女人脸上的笑容淡去,目光忽而变得锋锐,与爱德温碰撞在了一起。 她之所以来到这里,完全是为了白暑这个有趣的小家伙。 若不是为了留在白暑身边,她根本没必要忍到现在,处处配合这些人类,假扮一个她根本没有印象的人,维持一个虚假的身份。 白暑眨巴着圆圆的眼睛,偷偷仰脸瞟一眼爱德温,再瞟一眼女人。 他潜意识还是把女人当作自己的情敌,以至于看到他们两个对视,心里便是一阵不舒服,忍了好半天,终于委屈地扁了扁嘴。 安静的房间,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吸鼻子的声音,爱德温顿时挪开了放在女人脸上的视线,转头忙不迭地去轻摸了一把白暑的小脸,又摩挲了两下。 “怎么了?太累了吗?我们马上就回家休息”……” 如今的爱德温已经能够熟门熟路地说出关心的话,声音压得又低又温柔,与遇见白暑之前判若两人。 就连卢修斯都看得一愣一愣,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儿子流露出这副模样。 这也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儿子追求伴侣的手段简直比他当年还要强劲,果然是中合了聂阮的优秀基因之后才得到的爱的结晶。 眼见爱德温的注意力回到了自己身上,白暑的悲伤来的快去的也快,又忽然抿嘴笑了一下,摇摇头把脸撞入男人宽阔的胸膛中。 无论如何,爱德温还是决定要快点结束眼下的事情。 他语气严肃,目光凝重,“只要姨母还有活着的可能性,我们就不能放弃寻找她。” 卢修斯闻言点点头,“你有什么打算?” 爱德温又是指了指女人,“先借口她身体不好需要检查和持续跟踪治疗,减少母亲与她碰面次数,以免母亲发现什么。” “如果姨母还活着,我与白暑的订婚宴她必然会观看到,届时我们在面向公众的视频之中暗示她一番,她或许会因此而回来找我们。 “当然,这种可能性不大。”爱德温并没有头脑发昏,盲目自信。 “当年被克莱尔下令掳走之后,姨母一定是遭遇了什么,否则不会忍心这么多年都独自生活在外,不回来探望我们。” “我们现在只能尽量抓捕回克莱尔,从他那里再得到一点有用信息。” 卢修斯点点头,听见克莱尔名字的瞬间,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 拥有这样一个不省心的弟弟,他也很无可奈何。从对方反叛开始,他们之间便是敌人,再也做不成昔日的兄弟。 “有关我姨母的事情,我等一下会通过光脑传输给你,你可以稍微感受一下她是怎样一个人,短期内最好不要在我母亲面前露出破绽。”爱德温对女人如此说了一句,而后看了看时间,抬头与卢修斯道别。 “白暑现在状态不好,我们今日就不多留了,希望父亲能将真相隐瞒一下母亲,她不太能受得了大喜大悲的跌宕打击。” 这就是他留下来和卢修斯说了半天话的主要目的所在。 卢修斯郑重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们父子间的交流大多是沉默的,爱德温能够嘱咐他这么多话,已经实属罕见。 白暑怯怯地与爱德温的父亲挥手告别,然后抓住爱德温的衣摆,跟紧了男人的脚步。 他还是感觉爱德温的父亲凶凶的,比曾经的爱德温还要不苟言笑。 那外星人变出来的女人与白暑截然相反,没有半点紧张感,似乎是感觉这种礼节挺有趣的,也朝卢修斯摆了摆手。 “滴滴”两声,爱德温的光脑忽然传来一个信息。 趁着女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一边,没有注意到自己这里,爱德温并不避讳白暑,直接把信息共享给了对方。 “古地球遗产保护院明天清早开始举办展会,现在正在征求我的许可。” 读取完信息,爱德温又耐心地给白暑解释了一句。 “保护院上层希望古地球植物也可以参加此次展会,但又怕会生出乱子。” 提起联邦的古地球植物,白暑一下子想到了那棵竹子精,眼神不由得一亮。 他的表情变化被一旁转回过头的女人尽收眼底,眼眸微眯。 下一刻,白暑肩膀上就多了一只攀上来的手,正是女人没皮没脸地凑了过来,也不管爱德温还在一边。 ※※※※※※※※※※※※※※※※※※※※ 二更中午更..我又忍不住咕咕了,因为我好困 第七十五只竹鼠 “你们去哪?带着我, 嗯?”,她说得理所当然,逮着机会就想往白暑身边凑,甚至想把白暑从爱德温的怀里捞出来。 目光凝在女人那只攀附在白暑肩头的手上, 爱德温眸光骤然变得凛冽,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向反方向掰去—— 女人像是早就在等着爱德温发火一样, 心头早有准备。 她也不反抗爱德温的手劲, 反而是顺着对方的力气向后扬起手腕,一瞬间扭出一个正常人无法做到的弧度, 紧接着那只手整体开始了变形。 白暑吓了一跳,眼睁睁瞧着女人的手臂突然变得柔韧,像是藤蔓或者蛇类一般缠绕到了爱德温的手上。 他从女人的脸上看不出怒意,但却能从对方眼底读出一点凶狠的神色, 不由得紧张得心跳怦怦。 这两个人竟然会打起来,实在是他始料未及的发展趋势。 外星人不是喜欢爱德温吗?难道是因爱生恨? 迟钝地反应了一瞬,暂时打消掉心头乱七八糟的想法, 白暑急急忙忙地扑过去,想要让他们赶紧分开,在正式打起来之前阻止他们。 他们现在甚至还没有离开爱德温父母的家中, 只是刚刚淡出卢修斯的视线之外, 若是闹出动静来, 必然会暴露在卢修斯眼前。 一想到那样的发展, 白暑就感觉自己的脑袋都疼得厉害。 他压低了声音, 生怕惊动屋内的卢修斯,凑近剑拔弩张的二人,“我们先出去,出去再说……” 他鼓着一张包子小脸,眉头紧紧拧起,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看起来可爱得要命。 无论是爱德温还是女人,刚一看到他这副模样,心头就是有再大的火气也压下去了,目光冷厉地对视一眼,同时松开了手上的力气。 再度转向白暑,爱德温的眼底多出了一丝柔和,“我们走吧。” 一边说着,他把白暑抱了起来,整个融入自己怀里,不给那女人再对白暑动手动脚的机会。 女人瞧见这一幕,挑了挑眉头,盯了一眼爱德温的后背,还是跟了上去。 她真是怎么看爱德温怎么不顺眼。 从前她对于联邦王还有点兴趣,但是自从见到白暑之后,她就不觉得还有谁能比白暑更让他感兴趣。 她对白暑的兴趣并不是那种情情爱爱,而只是单纯的很喜欢白暑这种新奇的小家伙而已。 为了与白暑多在一起待着,她处心积虑地来到了这里,却发现爱德温这个联邦王竟然如此小气,连她多看一眼白暑都要阻挡,摸一下白暑都不允许。 女人的目光闪过一丝凶狠。 论起单打独斗,还没有人类是她的对手,包括爱德温。若不是看在白暑的面子上,她完全可以悄无声息地处理掉爱德温,然后自己取而代之。 但眼下她要是真的这么做了,白暑一定会记恨她,那样就与她原本的意图背道而驰了,反而得不偿失。 方才的挑衅,实属她故意而为之,想要激怒爱德温与自己动手,用打架来疏解她心头的恼火。 上了飞行器,爱德温也从方才的怒气之中抽身出来,再度瞥向女人,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强烈的战意。 他本也不是一个会被轻易挑衅操控的人,实在是对方一上来就触碰他的底线,竟然想要当着他的面把白暑抢走。 把怀中的白暑放下来,爱德温将一个连接器扔给了女人,“戴上它,我把我姨母的资料给你看一遍。” 女人把东西再手里颠了颠,似乎是挑了一下眉头,而后左右摆弄一番,戴上了连接器。 飞行器启动,女人专注于研究资料,一时间没了声息。 白暑确认了她暂时听不见自己说话,便轻轻拽了一下爱德温的袖口,“……我们要把她也带回家吗?” 他不是不喜欢对方,只是总担心她与爱德温会再产生什么摩擦。 无论是打起来,还是发生感情上的碰撞,都是他所不愿意见到的。 白暑的小脸上挂着浓浓的忧虑之色。 爱德温抬手用指腹轻轻抚了一下白暑的眉头,抹去那里的皱痕。 “我会给她单独安排房间的。” “如果我们不带她回去,她就没有合适的地方能去,她现在的处境太尴尬了。” 若是这外星人没有恰好使用这副形貌,也不会衍生出这么多顾忌。 所以尽管爱德温对其十分警惕,心中也充满了恶感,却还不是不得不承担起责任来,把对方控制在自己能够方便管理的范围之内。 “方才与你说的那个明天清早就要开始举办的展会,古地球遗产保护院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话题被爱德温转移开。白暑顺着男人的思维被带跑了,脸颊上出现了一个笑窝,点头点得欢快。 什么外星人,什么订婚见家长,回来之后这些事情让他焦头烂额的,必须得和竹子精聊聊天排解心头的苦闷。 爱德温见他好不容易高兴起来,便犹豫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事实上,在白暑被掳走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保护院里的那些植物便一直不肯消停,时不时都要弄出点大动静来,像是要暴乱一般。 就这么一段时间,防护设施就不得不加固了好几次。 植物们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因白暑的动态而生出异状,次数多了,看上去就实在是太过巧合,以至于但凡是个不傻的知情人,现在已经都知道白暑和植物之间肯定存在某种连系。 当初流传在光网上沸沸扬扬的说法,有关白暑拥有特殊能力,使植物幼苗恢复精神,如今看上去也并非是空穴来风。 对于这种状况,爱德温无法阻止,因为事实就这样摆在面前,他没有办法改变别人心里的猜想。 他只能尽量把握全局,让白暑的身份一点点公之于众,不至于瞬间全部暴露出来,引起轩然大波乃至于动乱,危及白暑的安全。 白暑毫不知情,仰起小脸看着爱德温,脸蛋渐渐变得红扑扑的,咬了咬嘴唇,目光盯在爱德温明显突出的喉结上,直起身体想要去摸摸。 76.第七十六只竹鼠 他跃跃欲试的小动作并没有被爱德温发现,以至于真正伸出手去的瞬间, 他们具是浑身一震。 一时间, 爱德温就连呼吸都微微屏住,生怕惊动这主动触碰自己的小家伙, 却反而因紧张而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被白暑轻轻触碰。 心满意足地摸了几下,白暑才回味过来,猛然感到了不好意思, 低下头想要撤回手。 他早就盯了爱德温的喉结很久,那里太过突出, 一直勾着他探索的欲望,让他心痒难耐。如今终于按捺不住。 摸也摸完了, 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似乎是不太正确的,从耳根到面颊都开始发热, 躲避爱德温低下头向他投过来的视线。 想要悄悄撤回来的手冷不防被男人一把捉住,白暑的一颗心都是一个哆嗦,呼吸瞬间变得急促。 他瞪大了圆溜溜的一双眼睛,渐渐仰起头去看向爱德温,触碰到男人目光的一瞬间, 他神情中的懵懂忽然褪去了几分。 与最初爱怜的眼神不同,爱德温眼底的温柔之中掺杂了许多难以掩饰的欲望。 正是这与过去不同的目光提醒了白暑。 时至如今,他才意识到自己与爱德温的关系已经水到渠成地发展到了这一步。 他有点使不上力气, 手被爱德温反手握住, 包在手心, 而后腰也被揽住,被抱起来坐到了爱德温腿上。 事实上,这个姿势对于他们而言或许算不得什么,毕竟他们同床共枕也不是一次两次,比起许多动作而言,如今这样也不算十分亲密。 可是爱德温的呼吸就打在他耳畔,热得他想要退缩,两颗剧烈跳动的心脏彼此能够感受到存在。 坐在一旁的女人看完了资料,没有询问爱德温的指示,直接径自摘下了连接器,扭过头朝两人看去,恰好看到这一幕。 她愣了一下,张张嘴到底是没发出声音,眼底似乎闪过一点什么,而后又若无其事地转回来,重新戴上了连接器,尽管她已经看完了全部资料。 事实上,在亲眼接收到这个冲击之前,她虽然心知肚明白暑与爱德温之间是什么关系,潜意识却始终没有真正接受这个事实。 白暑与爱德温看上去各方面都差了实在太多,相处起来温情足够,但似乎缺乏一点其他情侣之间的热情。 这也是她之前毫无顾忌地对爱德温做出挑衅行为的原因之一。 直到如今亲眼看到了他们亲密的姿态,她才陷入了沉思。 跟着这一对小情侣回家去,她好像的确有点多余。 飞行器停在爱德温的房子院落中。 爱德温顺势托住白暑的腿根,一双温热大掌刚一触碰到白暑,就感觉到小家伙打了个哆嗦,脸颊红红。 白暑心中羞怯,却也不舍得挣开,反而双手搂住了男人的肩颈。 他与爱德温之间经历了太多波折,尽管是这些波折促使着他们更快地认清了感情,却也使他们满腔热情没有得到过释放,都是各自压抑着,试探地互相接触。 不紧不慢地走近了女人,爱德温低头,发现对方斜斜地倚靠在座位上,好像已经戴着连接器睡着了。 他眼底闪过一抹思索。 “摘下连接器,跟我们一起下去。”,他沉声提醒催促。 女人睡得很浅,闻言一瞬间就有了动作,不顾忌形象地抻了一个懒腰,而后依言摘下了连接器,露出一个吊儿郎当的笑容。 她的姿态与她的形貌太过不匹配,哪怕是白暑看着她,都觉得不忍直视,更不用说爱德温。 女人就站起身来,倒是没试图再凑近白暑去挑衅爱德温,耸了耸肩抬了一下下巴,“……你们倒是给我带路啊。” 她催了爱德温一句,而后挑眉朝白暑笑了一下,却是很明显的朋友之间的笑容,而不是再暧昧得使人误会。 见她这副模样,爱德温彻底确认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这外星人多半是看到了他和白暑亲密的姿态,才会有所悔改。 意识到这一点,虽然他内心还是不怎么喜欢对方,却也没了那么大的火气。 他抱紧了怀里的白暑,转身走下飞行器,身后跟着那外星人。 刚一走出飞行器,女人的姿态瞬间就变了,整个身体挺拔了起来,眉眼间原本贱兮兮的神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柔知性的美感。 爱德温一眼瞧见自家门口正等候着几个联邦古地球遗产保护院的高层,目光便是一凛,下意识地扭头瞧了一眼女人,发现对方已经完全进入了角色。 见爱德温他们出来,几个等候多时的人便立刻迎了上来。 他们早就见过了白暑和爱德温在一起腻歪的模样,看到爱德温把白暑抱在臂弯间,也已经见怪不怪。 反倒是站在爱德温身后的女人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与迷迷糊糊的白暑不同,几个高层一瞬间就认出对方与曾经的联邦王夫人,现任联邦王的母亲聂阮容貌十分相似,不由得面面相觑。 在此之前,他们没见过这个人。 外星人原本也疑惑过,曾经开口询问过爱德温为何这个女人明明身为他的姨母,却几乎谁都不认识她。 直到方才看过了女人的资料,这个困惑自然就被解开了。 爱德温的姨母名叫聂清,天生精神力S+级,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精神力。 这种无法掌控的强悍力量使得她伤害了许多人,以至于渐渐自闭,年少时期便不与家人之外的人来往,更不必说登上光网。 除了至亲之外,她在其他人那里都像是从没有存在过一样。 多年来,她的性格温柔而知性,却又压抑着十足的痛苦。世界像是与她隔绝,天生的力量成为了她的缺陷,带给她的只有无边无际的绝望。 外星人所变成的女人抿了抿嘴唇。 她表现出的正是一个温柔却不与人轻易交流的形象。 爱德温也没有主动向几人介绍她,只是开门见山切入正题,“你们有什么事情要说?” 他与白暑才刚刚回归,若非要紧事务,这些人也不会没有眼色地前来叨扰。 77.第七十七只竹鼠 听见爱德温发问,几人的注意力瞬间从陌生的女人身上挪开, 转向了他们等候多时的联邦王。 “那几株古地球植物今日又暴动了几次, 明日的展会不知能不能正常让它们参展……” 其中一人站出来开了口,语气显得他忧心忡忡。 爱德温皱了一下眉头, 果然感觉到怀里的小家伙一瞬间变得不安分起来。 耳朵听到了这样的内容,白暑不由得挺直了身子,扭过头去看着说话的人,两只拳头攥了攥, 而后又将求助与疑问的目光投向了爱德温。 接收到白暑投过来的眼神,爱德温摸了摸对方柔软的头发, 语气温和。 “明天带你去展会见见它们,不用担心, 其实它们没有什么大问题。” 除了时不时要暴动搞点破坏之外,那些植物的确没有什么其他问题, 虽然也不怎么生长,但看其暴动起来的破坏性,还是比较有活力的。 白暑对爱德温无疑是充满了信任,听见他这样说,便稍微放松了一些, 只是仍然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安抚过了白暑,爱德温又将目光投向几人,语气严肃, “展会还是正常举办。” “古地球植物的防护措施务必加固, 防止出现意外。” 他没提起白暑也会过去帮忙。 尽管现如今明眼人都看出了白暑对那些古地球植物的强大影响力, 但这并不意味着爱德温会把它摆到明面上提出来。 几个高层也都是人精,见爱德温没提,也都顺势把话题岔了过去,绕开了白暑。 他们说了几句寒暄的话,关怀刚刚归来的爱德温与白暑,又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白暑可以随时恢复工作。 有白暑在的古地球遗产保护院,和白暑离开之后的古地球遗产保护院,简直就像是两个地方。 毫不夸张地说,白暑的工作无人可以替代,又偏偏重要性极强。 告别了几个高层,甚至没有邀请他们进门坐坐。几个人也知道不该多叨扰,很快就主动离开。 离开之时,他们经过了女人身边,还是按捺不住地多看了对方一眼。 女人依然是温和的微笑着,身姿挺拔优雅,目不斜视。 她跟在爱德温身后进了房门。 在爱德温给她安排的空房间门口站定,她微微扭过头,“你们要捕捉的那个名叫克莱尔的男人既然已经逃离,你们还是最好提高一些警惕。” “他的空间跳跃装置应该可以随时供他入侵到联邦的各个角落,匿形装置可以使他不被发觉……” 女人说着,皱了皱眉头。 “我认为联邦各处很快就会产生混乱,他多半不会安分守己。” 说完,女人径直走去了房间,也没理会爱德温的反应。 她的提醒并不多余,爱德温面色凝重,久久没有说话。 克莱尔所拥有的那两样科技成果,的确是联邦如今防不胜防的东西。 除非找到克制它们的方法,或是在混乱掀起之前捉住克莱尔,否则联邦必然会因其而产生动荡。 走进门内,女人寻了一面镜子,直直地盯着镜中的倒影。 良久,她挪开了目光。 看过了资料之后,她对这个名叫聂清的女人生出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 作为一个远比人类强大的外来生物,她原本并不怎么把人类这个种族放在心上。 但聂清的资料让她见到了人类强大的一面。 当年,反叛的克莱尔盯上了她的精神力,垂涎多时,终于按捺不住地向她提出了邀请。他以为与世隔绝的聂清会在他的蛊惑之下同意,可聂清选择了拒绝。 在拒绝中,二人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冲突,聂清的精神力又一次暴动,既让克莱尔吃了个大亏,受了不轻的伤害,又让彼时的联邦王卢修斯接收到了讯息。 正是因为有了聂清的提醒,联邦才得以迅速警戒,没有在反叛军的初次进攻之中受到什么冲击。 这样做的代价是聂清本人被反叛军掳走,克莱尔甚至扬言要把她作为研究材料来肆意折磨。 联邦派出搜寻与救援,可找到反叛军的踪迹之后,却发现聂清不在反叛军那里,或许是逃离了,又或许是已经丧命于反叛军之手,总之生死未卜。 外星人沉默地垂下眼帘,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自己的手。 别人她可以不在意,但这个天生不幸却依然坚持正确之事的女人,她不得不尊重。 细细想来,她一直在给人类联邦捣乱,其实只是因为掉入空间漩涡之中,命运忽然转了个大弯,感到无所适从,又心情始终不佳而已。 直到聂清的资料警醒了她。 她或许可以和人类和平相处,没有必要闹得不可开交。 联邦古地球遗产保护院设立至今,曾经办过不止一次展会,并且每一次都光网同步直播。 但只有这一次,那些古地球植物也参展,供联邦人民前来参观。 作为联邦缅怀过去最重要的宝藏,所有的展品都被严格保护,这虽然只是一场展会,但戒备森严,秩序井然。 一想到能见到朋友,白暑就精神亢奋,醒得很早。 他翻身坐起来,腰腹部忽然被一只大手从后面探出来摸上,并缓缓向下移了一截。 一瞬间,白暑夹紧了双腿,脸色暴红。 只要化作人形,他就与人类男性一样,清晨会有某种反应。 从前他与爱德温一起睡觉,第二天醒来偶尔也会尴尬,但爱德温不会朝他伸手。 他浑身哆嗦,冷不防一个高热的躯体从身后贴了上来,把他整个抱在了怀里。 外星人一夜未眠,彻夜深思,早上饿得肚子咕咕叫,便走出房门想要觅食。 她刚一探出头来,就听到白暑恼火地喊了一声“流氓!”,而后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过去,恰好看到爱德温被白暑一拳捶在身上的景象。 爱德温虽然被打,脸上却挂着笑意,被白暑从房间追着打到大厅,找准了机会反手一抱,又将羞恼的小家伙抱在了怀里。 嘶—— 外星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摇头无声地啧啧,瞬间又缩回了房间里。 她的肚子也不饿了,只感觉没眼看。 她还是琢磨着早点搬出去吧,这个房子虽大,却根本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78.第七十八只竹鼠 联邦古地球遗产保护院的展会,爱德温原本是打算只亲自带白暑过去的, 并没考虑带外星人一起走。 可是当他给白暑收拾完毕, 准备出门登上飞行器,那外星人竟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神态间带着莫名的意味,“你们想让我看家?” 他倒是不介意看家,反正他也不是耐不住短暂的寂寞。 爱德温盯了对方几秒,语气淡淡, “跟我们走。” 他确实还不能放心地把对方放在家里。 得了爱德温的准许,外星人也不需要准备什么, 直接朝两人走了过去,走得近了些, 才询问一句,“有吃的吗?” 他能变成各种各样的存在, 变成人类便食用人类的食物,变成电子设备就充电管饱,变成光能设备就晒晒太阳,变成石头就无需吃东西。 爱德温抬手,从空间钮中随意地取出了一盒营养剂, 扔给了对方。 他空间钮中原本不存放这类东西,但自从离开联邦,就放了不少营养剂。 这其中还分为两部分, 一小部分是他给自己准备的原味营养剂, 大部分都是他为白暑准备的各种口味营养剂。 身为联邦王, 他当然无需小气地计较太多,可他还是给了外星人一盒原味的。 替白暑准备的东西,其价值不能简单的用价格来衡量,他到底还是不舍得随手送出去。 外星人饿得前胸贴后背,营养剂拿到手,也像白暑当初那样不懂得如何打开,毕竟在他被关进监狱之前,联邦还没有大范围普及营养剂。 他倒是没像白暑那样暴力捏开一个角,而是抬头瞥了爱德温一眼,一手握着营养剂,询问了一句,“这怎么打开?” 然而或许是他的力气没控制好,还不待爱德温回答,营养剂的盒子竟然发出了一声脆响。 空气一瞬间安静了。 外星人眼疾手快,仰脸抬手,顺着盒子的裂缝对准了嘴,直接喝了下去。 她的姿势和“优雅”二字绝对搭不上关系,看得爱德温别开头去,不想再看见她顶着自己姨母的脸,做着这种毁坏形象的事情。 白暑也看得表情怪异,缩在爱德温怀里,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声音放得很轻,“我们先走吧,去外面等。” 他话音未落,女人已经飞速喝完了营养剂,顺手将盒子团成了一团。 “我们一起走吧。” 她才不想被白暑扔下。 爱德温的目光不可避免地扫过了她手中团成一个球状物的硬质包装盒,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外星人果然是的确有足够强悍的资本,才敢行为处事如此嚣张。 白暑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因为他也能做到,见女人朝自己走近,显然是听到了他与爱德温的窃窃私语,不由得感觉有点尴尬,低头拍拍爱德温催了对方一下。 从爱德温的住处到展会的举办地点,需要乘坐两小时的飞行器。 事实上,古地球遗产保护院距离爱德温的住处并不远,但展会并不是直接在古地球遗产保护院内举办,而是使用了中心星最大的一个场地。 白暑把脸贴在透明的飞行器瞭望窗上,呼出热气在冰凉的材料上凝出水雾,然后用手指头去戳点点,画出各种形状,玩得不亦乐乎。 爱德温单手护着他的腰,生怕他一不小心栽倒,目光放在他认真玩耍的侧脸上,脸色越来越柔和。 那外星人只感觉有一种无形的气场将他与这两人隔绝开来,坐在座位上,怎么都觉得不自在。 她别开了视线,翘起腿自娱自乐,眼不见心不烦。 早知道会这样,她就不跟着白暑回来了,继续在那监狱星球为所欲为,其实也挺好的。 当然,这种想法也只是想想而已,她其实并不后悔与白暑一起回到人类联邦。 饱受折磨的外星人无比期盼这段路程快点到达终点,然而路途偏偏遥远得无法如他所愿。 直到飞行器终于停下,降落在地面上,她就像是得到了解放一般,猛地从座位上窜了起来,大步走到门口。 飞行器的门缓缓打开。 爱德温抱起白暑,看着那不顾一切就想要率先跳下去的外星人,喉咙间发出一声轻咳。 听到咳声,女人的脊背瞬间绷直,像是被提醒着想起了什么,姿态气质马上就变得不同寻常。 她扭过头,脸上那些奇怪的表情全都褪去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温柔神色。 爱德温看得都是微微怔住。 或许是有变形能力加持,观察能力复刻能力都是远超寻常,外星人如今的模样就和资料中聂清存留下来的照片一模一样,仿佛就是踏过时间与空间走出来的聂清本人。 展会现场人多,联邦王的到来迅速吸引了众多人的注意。 为了维持秩序,展会现场驻守了许多联邦军,第一时间将飞行器围出来,以防止群众反应太过激烈,造成混乱。 尽管如此,还是形成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大包围圈。万众瞩目之下,联邦王爱德温终于踏出了飞行器,毫不避讳地牵着白暑的手。 刚探出一个头去,白暑就吓到了。 他早就做了一定的心里建设,知道现场必定会人山人海。 可他没有想到竟然会被这么多人围着看。 既然是古地球遗产的展会,这些人专心看展不就好了,围起来看他们干什么? 若是没有爱德温牵引着,白暑几乎立刻就想要缩回飞行器内,再也不出来。 他拼命地用求救的目光仰头盯着爱德温的侧脸,只收到爱德温一个安抚的垂眸摸摸头,“没事,不要怕,我在呢。” 这样的互动暴露在了群众眼中,一瞬间,哗然声四起。 无论是卢修斯还是爱德温,这对先后担任联邦王的父子俩,都是一样的冷淡严肃,就仿佛天生没有多余的感情一样。 如今亲眼看到爱德温与白暑亲昵的姿态,所有人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下一秒,他们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爱德温甚至还把白暑拦腰抱了起来,因为白暑胆怯而不配合,犹犹豫豫不想下去。 一瞬间,就连外星人所变的女人都被忽略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只放在公然搂搂抱抱的两人身上。 79.第七十九只竹鼠 被太多人类的目光盯着,白暑只感觉头都大了, 恨不得当场变成小竹鼠, 整个藏起来。 他的眼神躲躲闪闪,飘忽不定, 连神识都不敢放出来,浑身都崩得僵硬。 爱德温感受得到他的恐惧,脚步也加快了几分,不想再多逗留在这里。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但是白暑显然并不习惯。 爱德温的心头一瞬间生出许多自责。 他竟然忽略了白暑的体验感,没有提前做好准备, 以至于白暑现在慌成这副模样。 被无数媒体跟拍,同步上传到光网, 他不用想也知道现在整个联邦应该都已经陷入了沸腾。 事实也的确如同爱德温所料的那样。 “联邦王现身古地球遗产展会现场,与其中一名工作人员同进同出, 举止亲昵”,诸如此类的报道引爆了整个光网, 这场本就已经足够拥挤的展会,接下来只会越来越人满为患。 “再多调一些人手过来,务必要维持好展会秩序, 并加强警惕。”爱德温一边抱着白暑朝场馆内走去,一边连接了通讯,联系到军部负责人与展会负责人, 向他们吩咐了一句。 他没忘记昨天外星人的提醒。 克莱尔正在潜逃之中, 随时有可能出现在联邦的每一个角落。 那是一个恶劣的犯罪者, 趁乱作祟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这里聚集了这么多人,一旦被克莱尔乘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毕竟有关反叛军克莱尔的事情还被压着,暂时没有公之于众,生怕弄得人心惶惶。若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克莱尔突然现身,那造成的影响必然会更加恶劣。 白暑紧贴着爱德温的胸膛,埋头不看四周,只支棱着耳朵探听周围的声音。 他听到嘈杂声越来越远,被渐渐甩在身后,四周空气的热度一点点恢复了正常,不再那么燥热而令人窒息。 试探着抬起一点小脑瓜,他偷眼瞧了瞧身边的景象,发现他们已经步入了工作通道,与游客参观者隔绝开来,得到了暂时的清净。 “我很抱歉。” 觉察到怀里蔫巴巴的小家伙终于抬起头来,爱德温停住了脚步,用自己的额头去抵住白暑柔软有肉的脸颊,低声道了歉。 “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吓到你了。” 爱德温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又温柔的安抚白暑。 他早就知道,白暑本就是胆怯的试探型灵魂,因为种族不同,对人类更是存在恐惧感。 就连他们最初相遇的时候,白暑都是小心翼翼,他只稍微严肃一点,对于这战战兢兢的小家伙而言就有如雷霆万钧。 今日乍一见到那潮水般汹涌的群众,其心头的惊惧更是不必提。 耳畔听着爱德温规矩的呼吸声,白暑轻轻舒了一口气,终于能从刚才的不知所措中挣脱出来。 他摇了摇头,没有吭声。 他不能责备爱德温,因为爱德温没想到的事情他同样也没想到,才会酿成方才的糟糕状况。 “咦”,女人突然轻呼了一声。 “这里还有其他生物?我都没见过……” 白暑闻声扭头去看她,见她满脸都是惊奇的神色,显然是感觉到了植物们的存在。 外星人的感知力不比白暑的神识差,早在监狱星球的时候,白暑就已经见识过了,如今也见怪不怪。 他盯了对方几秒,脸上露出了一点轻松的神情,龇牙笑了一下,脸颊上浮现出一个酒窝,“那是我的老乡。” 其实算起来,他与人类也是老乡,大家都是来自于地球,但就是没有那么亲密。 爱德温低头看了看心情突然好起来的白暑,囫囵地轻轻揉搓了一把白暑的脑袋,而后便带着对方朝植物展馆的分区方向走去。 与外星人交流了两句,白暑也显得更加迫不及待,将神识释放出来,一瞬间就敏锐地感知到了植物展馆所在的方向。 “让我自己走路吧……”,他有点不太好意思地小声嗫嚅了一句,拍了一下爱德温的肩膀,让男人把自己放下地面。 遵从白暑的意愿,爱德温依言将怀里软软的小家伙放下来,体贴地扶着白暑站稳。 双脚踩到实地上,白暑高高兴兴地轻跺了一下,准备加快行进速度。 他不是人类,也不是普通的竹鼠。他是一只妖精,强悍的体质能够使他虽然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却跑得比爱德温可能还要快些。 扭过头扯了一把爱德温的袖口,白暑说跑就跑,撒腿就溜,一溜烟地跑在前面。 无论是爱德温还是外星人,一瞬间都被白暑的姿态可爱坏了,外星人更是忍不住双手捂住了嘴。 她也好想养一个白暑。 如果能拥有这么一个可爱的生物作为同伴,她一定也像爱德温那样天天把对方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地揉搓。 心神虽然各自激荡,但两人并没有落在白暑后面太远,很快就反应过来,抬腿追了过去。 展馆内,人声鼎沸,尽管被疏导管理得井井有条,可噪音依旧很大,人群也始终往来不绝。 这与静悄悄的工作人员专用通道形成了过度鲜明的对比。 先前在白暑的滋润培育之下,联邦的几棵植物都日渐繁茂。竹子生得挺拔,四周环绕着新的笋芽与幼小植株,不再是孤零零一个。 包括苹果树在内的其他几棵树也长得枝叶繁茂,冲天而起。 这其中,若是认真论起来,还是竹子最为兴奋。因为他毕竟已经成精,神识非常完整,与其他几个仍旧走在路上的兄弟们不同。 时隔多日,他终于又一次感受到了白暑的神识波动,一瞬间就难掩激动情绪,躯体忍不住摇摆了一下。 他没有搞出太大幅度,目的就是不想弄得太声势浩大。可围观他的人类乍一见他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动了动,还是炸开了锅。 一时间,展会充满了惊叫吵嚷,各种声音层出不穷。 白暑的神识没有收回去,跑了一段距离,也马上也就要进入场馆内,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动静。 皱眉仔细感觉了一下,他确认了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便与竹子用神识碰撞安抚了一下对方。 “怎么了?”,身后追上来的爱德温见他脚步停下,便开口询问了一句。 马上就要见到阔别多日的老朋友,白暑心情很好,听见爱德温与自己说话,便摇摇头。 “没什么。” 只不过是老朋友等不及与他见面,弄出了一点小尴尬罢了,没有什么大碍。 然而话音刚刚落下,尾音还拖在空气之中,冷不防就在下一秒,他面色忽然一变。 “我们快点过去!”,甚至来不及说明原因,他扭头对爱德温撂下一句,而后拔腿就跑,速度比刚才还要快上许多。 80.第八十只竹鼠 前一秒还满脸笑容,下一刻便惊慌地拔腿便跑, 白暑的转变来得太快, 一瞬间令爱德温心底“咯噔”一下。 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担心白暑自己冲过去会发生意外, 脚下也是不能停留,抬步便追了过去。 身后,女人的声音传来—— “那些生物情况不对劲。” 闻言,爱德温面色一凛, 心道多半是那些古地球植物又暴动了。 这些植物原本就十分凶残,但并不会每天都闹出大动静, 自从白暑来到古地球遗产保护院之后,它们更是变得安分守己。 然而当白暑被反叛军掳走直至现在, 这些植物比从前更变本加厉地造成巨大破坏,每一次都声势浩大, 没有人能够使之平息。 如今白暑回来了,他本以为植物也会随之恢复安宁平和,却不料它们还是暴动了。 展厅内,竹子精摇曳了几下躯干,掀起一片参观者们的惊叫声, 但很快又消退平复了下去。 短暂的惊吓过后,人群意识到这些植物都是有防护罩隔离起来的,畏惧感便减少了许多。 神识联系到了白暑, 竹子精心情很好, 连带着看这些人类都顺眼了许多。 他与白暑的两道神识交汇在一起, 忽然之间却感到了几道骤然变强的类神识波动。 类神识,却还不是神识,距离成精还有一步之遥。 这些波动对于竹子和白暑而言都相当熟悉,正是来源于那其他几株生长在联邦的古地球植物。 [怎么回事?],竹子精用神识询问了白暑一句,原本喜悦的心情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平日里,这些植物的波动总是平缓温和的,就连刚才都很正常,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得这么躁动不稳? 他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可白暑却是见过。 这显然就是那些植物突破了最后的瓶颈,终于成精了! 觉察到的一瞬间,白暑甚至来不及回答竹子精的问话,只与爱德温简单地知会一声,便拔腿朝着展会场馆内跑去。 正式成为伙伴无疑是好事一桩,只不过这些家伙太不凑巧,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成精。 白暑的鼻尖都紧张得渗出了一点汗珠。 要知道,与化形要渡劫一样,但凡是这世间的生灵正式步入更高级的行列,总会掀起一番巨大的动静。 当初竹子精在古地球遗产保护院闹出的那场混乱其实已经算是比较小的震荡,却也还是结结实实地造成了不少破坏。 如今这几株植物竟然同时踏出了这一步,那么接下来所造成的破坏就绝不只是简单的累加。 展馆里还有这么多的联邦参观群众,若是联邦所做的防护措施不足以拦得住力量狂暴的冲击,那后果不堪设想。 从白暑原本的位置,以他的速度跑到展馆内,其实要不了许多时间。 只是那些植物也等待不了,无法忍耐。 连个预兆都没有,猝不及防地,众人只看到古地球植物们瞬间枝条蔓延,疯狂抽长,直到与防护罩大力碰撞。 那防护罩原本是不会显露于人眼前的,除非遭到攻击,才会显形。 比起这些骤然长大,并愈来愈膨胀的庞然大物而言,挤在一起的众多人类显得十分弱小,仿佛承受不了一次攻击。 联邦已经和平了太久,哪怕联邦的人类们依然被教育锻炼得体质优良,大多拥有一定的战斗理论知识,或是接受过实战训练,可面对这种真正的威胁,还是感觉到了灾难降临。 恐慌带来一片片的惊叫声,本就拥挤在一起的人群更加混乱,所有人都想要逃离这里,可越是急迫,越是挤得不可开交。 驻守在这里的联邦军立刻展开了工作,疏导人群有序撤离。 本就情况不妙,若是在出现踩踏事件什么的,那造成的损失只会更大。 植物们还在持续发狂。 古地球遗产保护院的工作人员找不到原因,只看到这些祖宗们比平时闹出的动静还要大,甚至不可比肩而论。 研究部门负责管理防护罩的那一些人更是个个手忙脚乱,面色愈发惨白。 他们已经比预估的等级加固了更高级的防护罩,可目前来看,还是阻挡不了太多。 若是再不平息下来,这些植物迟早要突破阻拦。 如今那些枝条被防护罩拦住,还蔓延不出来,只要防护罩破损,它们就会迅速铺满房间,甚至向外部继续拓展领地。 见着自己的同伴们不可控制,竹子精也是焦急万分。 眼瞧着那防护罩已经出现了破损,渐渐崩溃,可巨大的展馆内还有许多人没有撤离。 一根枝条挤出了防护罩的裂痕缝隙,紧接着又是一根接着一根。 或许它的本意并不是想要攻击人类,可却难以控制狂乱的摇摆抽击,所过之处没有留下一点完好无损的东西,处处掀起一片惨叫惊呼。 当白暑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派混乱不堪的景象。 一个年纪已经很大了的老人步履蹒跚,比其他健壮的人都走得慢许多,按道理来说,应当是老弱病残先于普通人被撤离,可他因为身体佝偻,竟然被忽略遗漏了下去,没能及时被撤出。 其他人都已经暂时脱离了危险区域,只不过是还没全部撤出展馆外而已,只有他被震得跌倒在地,自己一时半会儿还爬不起。 空中一声呼啸,一根枝条不凑巧地胡乱朝他旋来—— 联邦军的救援人员飞速地扑了过去,速度已经压榨到了极致,却依然来不及。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他的身上,忽而又别开头去,不忍看到接下来的场景。 老人自己亦是绝望,闭了闭眼,一颗心沉入谷底。 忽而,他感觉一双小手拖住了他的两条手臂。 下一刻,枝条骤然降落—— 空气中烟尘缭绕,巨响声隆隆。 直到一切散开,让人能够看清,发现老人原本跌坐的地方被重重砸出一个坑洞凹陷,哪怕是一个体质优秀的青壮年挨上这么一下,也得要去半条命。 惊魂未定的老人喘得断断续续,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脱离了危险区域,身边围满了刚刚还离自己很远的人。 一个看上去好像还没成年似的小家伙蹲在他面前,脸蛋肉乎乎的,看上去可爱极了,和“强大”二字根本沾不上边。 可是他非常确信,就是这个小家伙,在灾难临头的一瞬间把他拖出了危险区。 那双尚显稚嫩的小手,拥有着与之不匹配的力量。 不止被救的本人意识到了这奇迹都源自于白暑的手笔。 在场有一些体质比较强的,目力好于常人,也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点白暑的动作。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绝不会相信。 81.第八十一只竹鼠 参观者大多都对白暑有印象,一眼就认出了他也是古地球遗产保护院的工作人员。 白暑第一次在光网上出名是因为他的脸可爱, 在官方视频中露脸了一瞬, 就被人们注意到了。 第二次出名,才是真真正正的出名。 那是克莱尔手下的卧底的手笔, 剪切了白暑去探望植物幼苗的监控视频,放到光网上并引导了风向,直接挑起事端,让白暑站到了风口浪尖处。 在那之后, 白暑就失踪了,爱德温也没有心思再去理会光网上的东西, 由于白暑的不再露面,光网上的声音也渐渐淡了下去。 可是群众并没有就这样遗忘这件事。 当白暑在这种场景之下, 以这样的姿态突然现身,所有人都一瞬间回想起了有关白暑的各种说法。 包括古地球遗产保护院的许多同事在内, 在场几乎全部的人都深信不疑,认为白暑拥有特殊能力,与这些植物非一般的亲密。 灾祸突然降临,展会就这样被破坏中断,短期内就连军方也很难找到合理的手段应对, 他们也只能寄希望于白暑的“超能力”。 白暑刚刚确认了老人并无大碍,准备起身,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被团团围住, 不由得浑身一僵。 由于有军方的人主持秩序, 他倒还不至于被围得太紧, 可那些人的目光全都盯在他的脸上,也让他慌得不行。 两只手手无措地搓在一起,白暑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也不敢环顾四周。 可暴动起来的植物还没有被压制下去,似乎是感觉到白暑被人类团团围住,心神不宁,他们更加疯狂,凶猛得叫人拦不住。 又是一声巨响,展馆的顶棚被大力撞击,接二连三地几下过后,结实防震的基架都开始摇摇欲坠。 地面都已经被砸得处处是坑,凹凸不平布满陷阱,若是上方的结构也被击落,这展馆房间便会整体下陷。 届时,受到影响的将不仅仅是这一屋子的人,还会牵连其他分类展馆。 耳边骤然听到巨响,白暑一下子就回过神来,猛地扭转过头去。 周围圈圈层层的人限制了他的行动,阻碍了他的视线。 不过下一刻,人群爆发出了剧烈的哗然,像是受到了恐吓与极大的冲击,甚至不需要军方进行疏散,瞬间就四散开来。 因为那植物的枝条如同长了眼睛一样,就恰好朝着他们的方向延伸过来,气势汹汹,显然来者不善。 围观人群这一散开,就给了白暑机会。 他的神识与数道还不稳定的神识勾缠在一起,试图安抚这些因特殊原因才躁动的伙伴。 人们都迅速撤开更远,一扭头猛然发现白暑依然站在原地,甚至还朝发狂的植物走近了几步。 眼瞧着白暑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军方的人一时间也不知所措,不清楚到底该不该阻拦。 他们心里也没谱。 若是白暑没有那种能力,或是能力没有奏效,恐怕会被这些植物瞬间毙命,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地盯在白暑的背影上。 比起联邦大多数人,白暑看起来都要矮上不少,就好像是没成年的少年身形,脸上甚至还带着婴儿肥。 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娇娇弱弱需要保护的小家伙,竟然敢无视身边张牙舞爪的植物枝条。 枝条破开空气的风声呼啸声不断响起,终于朝着白暑袭来—— 有人紧张得屏住了呼吸,有人紧张得喉咙吞咽。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那来势凶猛的几根枝条竟然一下子变得柔软,温柔又眷恋,在白暑的肩膀上磨蹭几下,又探出更多根枝条来,似乎是想要多和他多多接触。 白暑很快就被团团围住。 但眼下,只要是个刚刚目睹了全过程的人,就都已经不再担心他的生命安全。 这古地球植物竟然还有两副面孔。 明明刚才还凶得要命,分分钟要破坏整个展馆,随时要试图伤人,如今一碰到白暑,瞬间就变得老实温顺,与方才简直不像是同样的存在。 只有白暑知道自己其实也不轻松。至少不如表面看上去那样轻松。 在距离那些植物足够近的瞬间,他骤然爆发出妖力,又必须收敛在四周不远的范围之内,否则就会波及到那些人类。 这并不像之前在监狱星球应付爆炸一样直接耗干了他的力气,却也使他脑袋晕乎乎,心跳怦怦的十分剧烈。 好在他的决定的确没错。 接触到他的妖力,原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植物们一下子就力量充沛,自然就恢复了控制力,所以才会如同看上去那样,瞬间变得温顺起来。 这都要归功于他天生就与植物之间存在亲密的联系,他的妖力是植物最好的养剂,不仅能够促进植物生长,更是与成了精的植物相辅相成,具有辅助的作用。 完全可以说,但凡是换一只妖精在这里,哪怕比他实力还要强大千百倍,也不一定能做到像他一样迅速地平息植物的暴动。 深深地呼吸半天,白暑才终于喘匀了气,能够分出心神来注意周围,一瞬间觉察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他来时的方向,正目光灼灼地盯在他身上。 他抬头去看,脸上露出一个虽然疲倦却愉快的笑,朝对方呲了两排小牙。 爱德温紧张的情绪终于能够缓解,在看到这一幕之后,长松了一口气。 他快要被白暑吓死了。 不再是独身一人,于他而言是好事也是坏事。 从前他没什么需要牵挂的,亲人都能照顾好自己,不需要他操心忧虑,所以他一心扑在联邦,没有多余的情绪。 自从有了白暑之后,他的心情就没有哪一天是完全平静的,总是随着白暑的一举一动而剧烈波动,忽上忽下。 风波似乎已经平静下来,植物们嚣张蔓延出来的枝条渐渐收了回去,恢复了常态,只是比原先长高了许多,枝叶更加繁茂。 爱德温走近了白暑,身后跟着那外星人,三个人渐渐又会合到了一起。 外星人习惯性地不想看这对情侣腻腻歪歪,在爱德温触碰到白暑之前的一秒,迅速地扭开了头。 就在转过头的一瞬间,她的表情忽然微微怔住,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 危机根本就还没有真正解除。 82.第八十二只竹鼠 意识到这一点,她也顾不得什么被秀一脸恩爱, 急急忙忙地冲过去, 挤进两人中间寻找存在感,声音压低放轻, 语气焦急万分。 “克莱尔在这附近,不止他一个人,应该还有很多。” 至于具体是多少,她也感觉不出来, 毕竟他们应该都使用了匿形装置。 哪怕是侦查能力惊人,甚至比白暑的神识还强, 她所能感知到的我只是有敌人在附近,确认不了方位与人数。 这诡异的匿形装置, 似乎是一种没有弱点的存在。 不仅联邦的科技暂时做不到把藏起来的反叛军搜出来,无论是爱德温S+级别的精神力, 白暑的神识,还是外星人的感知力,都破解不了这样东西。 至少他们还能觉察到反叛军存在,那些精神力低于S等级的联邦群众甚至连反叛军的存在都觉查不到。 一旦反叛军就这样突然现身,对于群众的冲击可想而知。 爱德温立刻严肃起来, 光脑瞬间与驻守展馆的军部高层相连接,与军方进行通讯。 他言简意赅地言明了情况,整个展会立刻戒严。 这注定是一场无法安安静静进行下去的展会。 无辜的联邦群众甚至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展会也没有强制关闭, 进行疏散, 所以表面看上去依然是一派祥和,只是军方巡逻得更勤了,人手增派得更多了而已。 被古地球植物破坏得一片狼藉的分展馆迅速来了工作人员负责修整。 作为“唯一能镇得住古地球植物”的存在,白暑自然得坐镇在这里。 然而他待得也并不安生。 古地球植物暴动的风波刚刚消下去,就已经有记者一类的人悄悄挤到他身边,试图询问一些问题。 爱德温有事暂时离开,而外星人虽然站在一边陪他,却也根本救不了他,因为要维持聂清的温婉人设。 白暑呆呆地眨巴着眼睛,耳朵里涌入一个接一个的刁钻问题。 “能否请您说一说刚刚发生了什么?” “您的特殊能力是怎样的?” “您与联邦王是正在恋爱中吗?” 这一连串的追问咄咄逼人,越来越试图窥探白暑的隐私,想要套话,得到有用的信息,用来编出新闻,同步到光网。 白暑被问得不知所措,扭头就想溜,一转身撞入爱德温的胸膛之中。 刚刚去处理军部发过来的通讯,爱德温这才刚刚赶回白暑身边,就看到自家软乎乎的小家伙被欺负得无路可逃,便走了过去。 联邦王的到来,就算不是声势浩大,也自带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一瞬间,记者们都多多少少恢复了理智,刚才的气势消了下去。 但他们仍然不想轻易放弃,没有就此退散开,依然围在不远处。 “你们的问题不该问他自己。”爱德温声音淡淡,十分冷静。 “有关刚刚的事情,古地球遗产保护院自然会在光网上给出解释。” 官方主动给出的解释,必然比白暑自己说出来的要详细易懂。 话锋一转,爱德温毫不避讳地揽住白暑的肩膀,把他带到自己怀里护着,居高临下的凝视众人。 “有关我们的关系,这是个人私事,我们没有必要回答。” 爱德温的语气是陈述句,不容置疑,拒绝了回答这种问题。 待到空开订婚的那天,他们的关系不必多说,自然也就公之于众了。 订婚礼已经正在紧急筹备之中,想必也要不了多久,就要正式举办。 而白暑的各项信息也正在暗地里被编造完善,要不了太多时间,就能录入联邦的信息系统中。 几个媒体工作者面对着联邦王,原本有满腹想要询问的东西,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联邦王带给他们的感觉,到底还是和柔软又天真的白暑差了太多,哪怕明知爱德温并不会因为一点小事而把他们怎样,却也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开口追问。 他们随口应和了几句,准备就这样开溜。 几株古地球植物显得很安静,有不少工作人员正在修理破损的顶端和地面,还有那些被破坏了的保护罩。 这保护罩一点点变得更加坚固,但每一次都是以被暴力破坏宣告报废。 一个媒体记者跟着自己的同行组团准备离开,刚刚迈出几步,余光突然瞥见了什么,震惊地伸手指向了那些植物。 “它,它们又在动!” 如果仅仅只是枝叶摇晃的轻微动静,并不足以引起他这样的反应。 被他震惊地抬手指了一下,所有的的目光都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发现那植物枝叶晃动得厉害,枝条又在慢慢抽长。 难道才刚刚安静了没多久,就又要疯狂暴动? 有人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白暑,坚定不移地相信白暑一定有办法解决。 白暑皱了皱眉头,神识听到了这些植物与自己说的话,不由得心生警惕。 [有看不见的人刚刚触碰到了我们],这是那株苹果树告诉白暑的。 遇到紧急情况,她也不害羞了,说话不利索的毛病也好了,以最快的速度向白暑报告了情况。 一瞬间,白暑一下子就想到了反叛军,眼睛立刻瞪大,圆溜溜地抬眸望向爱德温,想要提醒对方这个紧急的事情。 然而还不待开口,屋里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吓得他立刻去看,发现几株植物瞬间探出大量枝条,比起刚刚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密度大得如同要织出网来。 纵横交错的各种植物枝条中,白暑一眼就捕捉到了几个被夹在中间的人。 房间被植物铺满,拥挤得只容每个人有恰好直立的空间。 而恐惧过后,安然无恙的他们也终于明白了这些植物究竟在做什么—— 在那枝叶最密集拥挤的几个地方,有数道凭空出现的身影。 他们没有被温柔对待,像其他人一样还留出一个容身之处,而是被植物困住,捆得结结实实。 普通群众已经被疏散,在场的工作人员和军方的人都是反叛军的知情者,一眼就看出来他们明显不属于联邦。 这分明就是混进房间的反叛军! 只有几个还没来得及撤出去的记者不知所措,茫然地面对眼下的情况。 83.第八十三只竹鼠 房间里一时间陷入了安静,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很紧张。 白暑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驻守在这里的联邦军也不知他们该不该动。毕竟被这么多植物枝叶包围, 他们寸步难移,稍微有一点行动, 都会要么激怒植物,要么碰掉这些植物的枝叶。 无论怎样看,似乎都是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更何况联邦王还在这里,爱德温没有开口吩咐之前, 他们擅自行动如果出了错,是需要承担一定后果的。 白暑艰难地仰脸看了看爱德温, “现在怎么办?” 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他观察了一下,确认克莱尔不在这里, 那就肯定还在外面。 既然克莱尔在外面,那外面应该还有更多的反叛军依然正在匿形。 真要在这里引起更大的冲突, 群众的反应恐怕压都压不住,甚至还有可能会被误伤。 刚一想到这,便听到那几个记者颤抖的声音,“救……救命……”,“这是怎么回事?” 爱德温皱了皱眉头, 压低了声音询问白暑,“能不能先让它们收回枝条,把反叛军控制住就可以了, 给我们一些活动的空间。” 现在这种状况, 对他们来说也不方便。 现在情况可以说是非常不妙, 明明还不是把一切公之于众的最佳时机,公开可能会引起一片人心惶惶,可这些记者在这里,想要完全封锁消息似乎也不太可能。 记者这种工作,注定了他们不能被当做普通目击者。 有关反叛军的事情,恐怕不得不被迫提前公开了。 白暑闻言眨巴眨巴眼睛,把爱德温的话用神识原封不动地询问了几株植物一遍。 作为相亲相爱好伙伴,植物们相当配合白暑,迅速地执行了白暑的要求,退回到属于自己的正常领地范围,给联邦的人空出了大量的空间。 那几个对一切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媒体记者瞬间没了支撑,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几个人怂成一团,浑身不受控制地直打哆嗦。 做为活跃在各处新闻现场的媒体工作者,他们其实也要面对不少可怕的事情,但像这么恐怖的还是头一遭。 他们甚至都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古地球植物,根本没成想会直接见到它们这么凶悍的一面。 稍微恢复一点理智,几人便看到联邦王带着一群联邦军人朝着古地球植物走去,将那些被束缚起来的人控制住,剥夺了他们身上的一切空间钮和装置,将他们关到了临时押送的流动监狱里。 他们看得一愣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到爱德温又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你们受到了惊吓,先暂时不要离开,跟着他们一起去接受检查。” 说着,几个联邦军人走近,将他们从地上搀扶起来,不容分说地带着他们朝工作人员的特殊通道走去。 为了使事件可控性更高,爱德温不得不把这群记者暂时控制起来,一来的确是给他们检查身体状况,二来也是为了不让他们乱说。 在这暂时控制的时间内,反叛军的入侵问题必须得到初步解决。 白暑的神识与植物们始终持续交流,忽然不约而同地惊了一下。 [其他藏起来的人都消失了。],[就在刚刚。] 植物们显得十分惊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神识感知出现了错误。 他们不记得人类会使用瞬间移动的能力。 白暑也有点惊讶,但他的惊讶还与植物们有所不同。 他是惊讶于这些反叛军竟然会这么轻易就选择了离开,甚至都没有试图营救被捕的同伴。 要知道,克莱尔向来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就算不是为了救人,也不该这么快就带着剩下的人逃走。 正如白暑印象中的那样,克莱尔本是不打算善罢甘休的。 可是他犹豫再三,到底还是忌惮于联邦这些凶悍的古地球植物,才选择了暂时保险撤退。 一想到从前他在基地里饲养的那一株病病殃殃的玩意,甚至都不具备参考性,让他根本无从分析联邦的这些植物到底还有怎样的力量。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古地球植物竟然能够一下子就折了他那么多人。 克莱尔愤怒之中隐隐又感觉有些兴奋。 经此一事,联邦养的这些植物没能成为他的眼中钉,反倒是成了他最想要得到的东西。 同样的,他也更想得到白暑了。 与联邦大多数人一样,他也坚信这个小家伙拥有某种神奇的能力,可以与古地球植物联系在一起。 古地球植物不仅能够促进人的各项素质等级进阶,现在看来还具备不小的攻击力。 如果能得到它们,得到白暑,哪怕经过了联邦的几次冲击之后,反叛军现在元气已经大伤,实力大不如前,也迟早会恢复得更加强大。 “反叛军撤退了。” 白暑还没提醒爱德温,外星人倒是先开了口。 她目光灼灼,盯在几株古地球植物身上,颇有一些跃跃欲试的意味。 这么特殊,又强大又好看的生物,她也是第一次见到。 “他们都是你的老乡?和你来自同样的地方?”,她轻声询问了白暑一句,目光始终没有从植物身上挪开。 白暑点头应了声是,便听到女人的声音更兴奋了。 “你们那还有没有别的生物?” 如果有可能,她真想去见识一下白暑的故土,看看更多种类的新奇生物。 闻言,白暑有点奇怪地瞥了女人一眼,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你身边就全都是。” 84.第八十四只竹鼠 外星人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眨了眨眼睛, 没能理解白暑的意思。 在她看来, 白暑他们都是和她一样意外流落到人类联邦的,在此之前都与人类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我们和人类一样, 都是来自于地球。”,白暑耐心地给外星人解释了一句。 他们都来自于同一个地方,所以人类也是他们的老乡。 闻言一瞬间,外星人眼底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却碍于四周都是人,绷住了表情没有变化。 都是来自于同一个地方? “那为什么人类数量这么多?明明你们应该天赋更强一些……” “还是说你们大部分族人都还留在那个地球?” 外星人对此十分好奇。 她认真地凝视着白暑, 希望得到答案,然而白暑却是眼珠晃了半圈, 摇摇头,“地球已经毁灭了。” 他否认了外星人的猜测, 却没有告知外星人真实的具体情况,因为那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不适合在公共场合交流。 白暑走近了几株植物。 防护罩的修整工作依然在继续。尽管刚刚这些古地球植物立了功,但他们这些年来造成的破坏太多,只一次的善举并不能免除掉他们“凶残”的标签。 见白暑走近, 工作人员自觉地给他让位置,尽量不妨碍白暑的行动。 毕竟这些植物现在这么温顺,和白暑一定有着脱不开的关系。一旦白暑没有如意, 那说不准就会影响到这些植物。 作为亲眼见识过植物两副面孔的人, 所有工作人员都十分小心翼翼, 连带着对待白暑也是毕恭毕敬。 白暑也礼貌地朝给自己让位置的人道了谢,而后在植物附近蹲下身,抬手从还没有修缮完毕的防护罩缝隙之间伸过去,从近到远挨个摸了摸这些植物。 他不只是简单的摸摸而已,是在给他们输送自己的妖力。 每个植物都输一点,雨露均沾,大家都情绪愉快,把刚才反叛军弄出来的糟心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你这段时间去哪了?],竹子精终于问到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他那天只感觉白暑的气息突然消失不见了,而且不是什么温和的消失,更像是不情不愿地被人掳走。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见不到白暑,一直心慌意乱。 他甚至猜测着是不是白暑的妖精身份被发现了,被那群人类给捉走关了起来,进行惨无人道的秘密研究。 越是胡乱猜测,他越是压不住躁动,这同时也影响到了其他植物,大家一起隔三差五就暴动一次,着实给联邦找了不少麻烦。 可无论他们怎么闹腾,联邦都不跟他们计较,最多也就只是加固防护罩的等级。 白暑拖着脸蛋蹲在那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这就说来话长了。] 他离开联邦时间也不短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让他一时间都捋不清该从哪说起。 他就蹲在那,也不嫌腿麻,就从被反叛军绑走开始,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把自己能记住的事情都讲出来。 [……你是说,现在还有不少妖精居住在芥子空间里?],作为植物们的发言代表,竹子精打断了一下白暑的回忆,插嘴询问了这个他们不得不关心的问题。 [那里面好吗?是不是和以前的地球差不多?比联邦一定是好多了,我也想去……],竹子精自问自答,充满了对芥子空间的无限向往。 在这联邦,他们虽然被好好地养着,就差被供起来了,可总是缺了一点什么感觉。 时间隔了太久太久,他甚至都快要忘记了地球的模样,唯有那份回归故土的渴望却是无法改变。 白暑沉默了。 神识交缠在一起沟通交流,他能感觉到所有植物们都在期待他的答案。 与人类在一起被迫为伴了数千年,这些植物到底还是没能融入人类社会,一直记挂着最初的生活。 扎根到泥土之中,沐浴阳光雨露,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生存之道。 更何况与这么多人类相处,他们终究是异类,尽管实力强大天赋异禀,也拗不过人类数量众多,科技先进,命运始终掌握在别人的手中,情绪上便空落落地无法安定下来。 [那里很好,有机会的话,我们一起回去。] 模糊地对植物们说了一句对未来的畅想,白暑低下了头。 有机会。这三个字说起来容易,但却实在是难以达成。 至少现在,他想要光明正大地带着植物们回家去,是一件绝不可能的事情。 他抿了抿嘴唇,一时间没有再开口讲下去,忽而听到苹果树怯怯地问,[那,那你怎么又回来了?] 既然已经回到亲人身边了,又是那样一个安逸的地方,白暑为什么偏偏又要回到联邦? 不止苹果树,其他的植物显然也无法理解这一点。 白暑的目光一瞬间有些虚无。 他想到了哥哥阿笛最初的态度,殴打爱德温时的愤恨,以及送别自己时掩盖得好像没有情绪波动一般的姿态。 他回到联邦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不和爱德温分开。 可是为了这一个简单的原因,他放弃了太多,以至于现在仔细静下心来,扪心自问到底值不值得,一时间也很难说出一个所以然。 他与爱德温之间隔了远远不止一条鸿沟。 结果尚不明朗,他们已经各自付出了太多。 [……我回来是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人类],白暑轻轻地回答,低垂眉眼,左手在右手的掌心画圈圈。 他已经做好了被这些植物警告劝慰的准备,冷不防感觉到身后站了个人,顿时吓了一跳。 反射性地扭过头去,发现是外星人朝自己走了过来,也学着他的姿势蹲下身,压低了声音。 “我听到有好多人在议论你,说是什么光网,新闻,还提到了爱德温。” 她看上去一脸严肃正经,像是在商讨会议要务,事实上却分明是在给白暑打小报告。 白暑与植物的神识交流被打断,闻言愣了一下,在心头稍作反应,忽然咂摸出了一点滋味。 是不是他和爱德温的亲密举止被放到光网上,引起的动静太大了? 85.第八十五只竹鼠 一想到这,他忙不迭地站起身, 一不小心还给就在他身边蹲着的外星人撞了个趔趄。 “我去问问爱德温。” 他刚回来联邦, 以前的光脑早在被反叛军掳走的时候就不在他身上了,新的光脑还没来得及配置, 以至于他现在消息闭塞,对于光网上的事情丝毫不知。 爱德温正在紧急处理反叛军的遗留问题,指导各个部门相互配合,尽快恢复展会正常进行。 除了古地球植物展馆在进行抢修之外, 其他展馆依然正常开放。 白暑在墙壁的遮掩之下探出毛茸茸的小脑瓜,偷偷瞄了爱德温的背影一眼。 旁边有人注意到了他的到来, 却知趣地没有开口发出声音。 左右环顾了一番,白暑蹑手蹑脚地一点点凑到了爱德温背后, 抬手揪扯了一下男人的衣角。 “爱德温,爱德温……” 他像是叫魂一样, 嘟嘟囔囔地叫了几声名字,冷不防男人突然转过身,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白暑惊了一下,而后腰部最敏感处被爱德温用手指肚刮弄几下,便不受控制地仰起头, 发出几声带着气音的笑声。 四周还有不少人在,他们亲密得毫不避讳。 白暑痒得实在受不了,就用脸颊去磨蹭爱德温的下巴, 蹭着男人的一点点胡茬。 他像是还有点觉得不公平, 蹭完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语气严肃,皱起眉头,“为什么我没有。” 按理来说,他早就成年了。哥哥白笛与他是同胎兄弟,无论是竹鼠原型还是人形都是成年的样子,而他空有年龄,却无论哪个形态看上去都是小不点。 被白暑来来回回又是蹭脸又是摸喉结,怀中的小家伙一点也不老实,屁股坐在他的手臂上,两条腿搭在两边,时不时夹住他的腰玩一下,爱德温的眸色渐渐暗了下去。 若不是受过特殊训练,他恐怕都会压不住反应。 尽管看着白暑那张嫩脸,他每次有了什么想法都会在心底暗暗谴责自己,觉得自己简直是禽兽。 “植物那边怎么样了?”,强自按下心头的那股火。他询问了白暑一句,试图聊点清新的话题。 白暑这才想起来,自己也是有要务在身的,待在古地球植物那边是因为那些人类害怕植物,想让他安抚住这些时不时就要变得凶残的家伙。 只是他刚才只顾着来找爱德温,把原本的任务抛在了脑后,一溜烟地跑来了这边,让那些人都来不及阻止。 他脸上渐渐露出一个不太好意思的笑,低下头摆摆手,“应该没事,他们不会乱伤人的。” 见他这副模样,爱德温就立刻明白过来了,这个小糊涂肯定是忘了自己也是在工作。 他不轻不重地拍了拍白暑的屁股,“怎么了,这么急着找我?” 要是白暑现在就想回家了,可能还得稍微委屈一会儿,因为他的事务还没有处理完,暂时不能带白暑回家。 原本他想着白暑和那些植物关系不错,久别重逢应该有不少话聊,没想到这小家伙这么快就跑到了他这。 白暑摆弄着自己的两只手,抠了半天,小小声地嗫嚅了一句,“……光网上现在是不是都在说我们?” 他不是不愿意和爱德温公开,只是心理准备还没做好。 除了少有的几个人类之外,他对大部分人类都是陌生而警惕的,冷不防被太多人关注,就有点心虚害怕。 爱德温盯着怀中人低垂下来的长睫毛看了几秒,亲了一口上去。 “别怕。”他说。 公开是难免的,白暑这样一个宝贝,他总不能一直藏起来。 只不过光网上现在的确有些不□□宁,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虽然大部分联邦群众都持支持态度,但也有一部分表示他们不够般配,白暑不应该成为联邦王的伴侣。 爱德温不怕白暑知道这些,但想着最好还是不要让白暑自己看到,或是从外人口中听到,便趁着这个机会主动与白暑言明。 “光网上不支持我们的人也有,但我们不是被他们操控的机器,没有必要过多在意不和谐的声音。” 他与白暑之间经历的事情,付出的东西,那些无脑乱喷的人根本一无所知。 当白暑笑眯眯地回到古地球植物展馆时,古地球植物们都有点看不懂白暑的一番操作。 他们只看见聊天聊了一半的白暑与那个女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就一溜烟跑没影了,过了一会儿又回来,就好像刚刚撞见了什么好事,心情突然愉快不少。 白暑胆子虽小,心态总是不佳,却也非常好哄,爱德温的安抚对于他而言简直是特效药。 无论如何,见白暑心情好了,植物们也高兴。 [那个女人怎么总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和其他人类很不一样?] 竹子精依然是作为植物们的代表,向白暑提出问题。 他们刚刚被这女人盯得简直是毛骨悚然,对方那种又是喜爱又是跃跃欲试的表情,让他们几乎觉得这人好像有什么精神疾病。 白暑闻言瞥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外星人。 [她不是人类,她是个变形怪,什么模样都能变,而且实力也特别强。] 像是注意到了白暑的视线,女人笑眯眯地回以一个有好的表情,“怎么了?” 白暑把头摇成拨浪鼓,“没事没事。” 正和女人一来二去地扯皮,突然听到门口传来几声嘈杂。 “您不能进去,聂小姐。”,“聂小姐,请您先冷静一点……”,“这边的展馆暂时不开放……” “我凭什么不能进去?你们让开!”,一个有些尖锐的女声瞬间拔高,压过了一众人。 白暑下意识地顺着声音来源朝门口看去。 他的脑袋迅速地反应着。 姓聂,聂小姐。难道是爱德温母亲这边的什么亲戚? 听称呼应该年纪不大,不会是问讯跑来找聂清的吧? 他想着,扭头去瞥了一眼外星人,心里有点没来由地发虚。 这外星人向来不靠谱,也不知道若是真的被聂阮之外的亲戚寻到,还能不能再一次蒙混过关。 86.第八十六只竹鼠 那外星人显然也是在酝酿情绪,背对着门口的方向轻轻拍打自己的脸, 调控面部表情。 她必须不能露出马脚, 在对这个来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她得将其搪塞过去。 门外的女人到底还是冲了进来, 不顾其他人苦苦阻拦,一进门就朝着白暑与外星人的方向走过来,颇有几分气势汹汹的意味。 然而真的来到近前,她却是完全忽略了一边背对着她的外星人, 而是挂着一脸莫名的表情,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白暑好几遍。 “你是白暑?”, 她的声线有些薄而尖锐,只是淡淡地开口, 就透露出些许不善的意味。 白暑眨巴了一下眼睛,大脑暂时当机, 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承认了。 这事态发展好像和他想象之中不太一样。 见白暑承认,女人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得更加厌恶。 然而这厌恶只是一闪而过,她根本没说什么,反而脸色又翻书一样迅速地变好了, 甚至还朝白暑笑了一下。 “我是爱德温的表妹,叫我聂恬雨就可以。” 说这话时,她声音似乎在尽可能地放得温柔, 像是在刻意地向白暑示好, 然而却力不从心, 反倒显得更加诡异。 一边自我介绍完,她目光撞死不经意地瞥到一旁的古地球植物上,笑容变得有些玩味。 敛去奇怪的表情,她朝白暑挑了一下眉,“听说你能控制古地球植物?你是怎么做到的?” 对方一上来就问这种刁钻问题,白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他沉默了小半天,可对方依然静静地看着他,像是不等到他的回答就不罢休。 周围全都是人,有一些是古地球遗产保护院的工作人员,有一些是军部的驻守人员,还有一些是从门外追着女人进来的人。 白暑根本认不全他们,或者说,他认识的人屈指可数。 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女人非要问他这种问题,那大概就是不怀好意。 他感到一阵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这个陌生人。 如果这人只是以表妹的身份不支持他与爱德温在一起,也完全没必要这么搞他,明明只需要和他直说就可以了。 就算是把他和爱德温拆散开,她也没办法和爱德温在一起啊,毕竟还有表兄妹的这层关系存在,难道联邦并不禁止近亲之间缔结婚姻关系? 僵持了好半天,周围围观的视线不减反增,越来越多,白暑别无他法,只得含混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四字大法,最为万能,应付什么都管用。 名叫聂恬雨的女人似乎是料到了白暑不会松口,又依依不饶地追了一句,“这是你立出来的人设吗?” 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好像很友好,嘴上却表露出了十足的不信任以及轻蔑。 白暑听得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这样说。 他倒是巴不得这是他自己立出来的人设,那样他或许会被贴上虚伪欺骗的标签,但至少他也不再是一个异类,而是与最普通的人没什么区别的存在。 “问题这么多,你是爱德温哪来的表妹?说来我听听。”一旁安静了好半天的外星人突然开口。 女人像是就被这一句戳中了什么一般,笑容瞬间消失在了脸上。 “我的母亲和他的母亲是亲姐妹,你说我凭什么是他的表妹?” “亲姐妹……你母亲?她叫什么名字?”,背对着怒气值上涌的女人,外星人泰然自若地又问了一句。 提起母亲,女人脸上顿时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环顾四周,感觉自己是众人视线的焦点,便有些难以启齿。 “关你什么事?”,她的语气开始不佳,有了几分攻击性。 她与爱德温之间,其实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只不过她的养母聂清是爱德温的亲生母亲聂阮的姐姐。 从前她身份尴尬,算起来也只不过是孤独的聂清收养来作伴的。并且虽说是作伴,可她并不能经常见到自己的养母,因为养母控制不住自己的精神力,随时可能会伤人。 而自从聂清失踪之后,她就被聂阮视作了聂清留下来的遗物。聂阮对她娇惯宠爱,只为了寻求一个精神寄托,把她当成了聂清来输出自己无处安放的爱。 就在这来往之中,她也得以与爱德温见面的次数增加,对爱德温渐渐情根深种。 反正他们也不是亲兄妹,若是两情相悦,真的在一起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半路插进来一个白暑。 这就使得聂恬雨现如今怎么看白暑怎么不顺眼。 她眼瞧着白暑看上去又年纪小又不懂事,每天只会黏着爱德温,炒一些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人设,引起媒体的注意,在光网上搞出新闻,实际上只是一个小屁孩罢了。 爱德温身上全部都是优点,无论从哪里来看都是个优秀的男人,凭什么会喜欢这样的人? 聂恬雨咬了咬牙,表情愤愤。 她抬手想要去拨外星人的肩膀,试图把对方掰过来看清对方的长相,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和她抬杠。 抛开王室亲眷的身份不谈,她本身也是从高等学府毕业,精神力与体质天赋都很强,从事军部的研究型工作,负责搞武器研发。 人生这么多年,她一直活得顺风顺水,从来没有人会逆着她的意思行动,所有人都顺着她。 今天在外星人这里,她终于第一次尝到了被人怼的滋味。 正好,外星人怼了小姑娘几句,依然觉得不过瘾,毕竟聂恬雨那副依然半点不知悔改的模样让她烦得很。 因为个人喜爱,所以她无条件维护白暑,甚至把白暑当成自己种族的幼崽来疼爱,容不得别人肆意欺负。 完全可以说,若是换做从前在监狱星球为所欲为的情况之下,他早就和对方动手打起来了,只是现在又必须维护聂清的人设和姿态,必须绷住。 感觉肩膀被对方在被用力向后扳,她便也不反抗,反而是顺着对方的用力方向顺势转过头去,淡淡地瞥了对方一眼。 “真是个没礼貌的孩子。” 与聂恬雨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就像是感觉有些失望一样,叹息着摇了摇头。 聂恬雨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简直要倒抽一口冷气。 她怎么也是一个成年人,遇事虽然冲动,但总归也总有一个度,最基本的控制力还没有缺失。 可看清面前人那张脸的瞬间,她完全扼制不了自己,声音从喉咙中被艰难地挤出来,哆哆嗦嗦,不可置信。 “母,母亲……?” 这怎么会是她的养母聂清? 明明聂清已经失踪了这么多年,为何突然之间就出现了? 最关键的是,她们还在母女重逢的场景下,居然就产生这么多摩擦。 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遭遇这种情况,以这样的姿态与养母重逢。 “母,母亲……”,犹豫再三,她又没底气地小声嗫嚅了一句,声音压得很低,尾音颤抖。 然而尽管低调,四周的人们还是都听见了动静,纷纷将目光投向外星人所变形成的女人。 众人也是十分不可置信。他们忽略了白暑身边的女人那么久,怎么也想不到对方居然是爱德温的姨母。 听了聂恬雨这几乎崩溃的低语,他们再度看向女人,才发现这张脸的确和聂阮有着超高度的相似,的确像是姊妹俩。 一瞬间,整个房间都开始沸腾了。 白暑与外星人面面相觑,飞快地对视了一眼,各自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心虚。 外星人还必须强绷着端庄的形象,摇头叹息,目光流露出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盯在聂恬雨的脸上。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再补两句什么,门口忽然让开了一个大大的空缺,爱德温面色严肃地走了进来,朝着造成了混乱的几人走近。 “这里是暂时封闭的展馆,你又不是工作人员,闯进来想做什么?” 他公事公办,淡淡地开口询问了聂恬雨一句。 “不顾阻拦硬闯封闭展馆,今天的事情已经给你录入到了联邦系统之中,记得及时去缴清罚款,否则你今天的行为将会影响到你的个人信誉。” 爱德温语气严肃,十分平淡地阐述事实,没有半点给聂恬雨开后门的意思。 他在听说这个小姑娘气势汹汹地跑来找白暑的瞬间,就立刻暂时扔下了手边的工作,朝着这边赶了过来。 在遇到白暑之前,他对于感情不怎么开窍,但他也并不傻,一来二去地来往之下,很快就能清晰地觉查出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表妹对自己的某种想法。 只不过对方一直没有过太直接的行为,他也就没有主动理会,只装作看不见,看不懂。 今天对方竟然找到了白暑头上,那便无异于正在向他挑衅。 “你还有什么事情吗?”,爱德温毫不避讳地搂住了白暑,而后询问了聂恬雨一句。 他的语气不喜不怒,听不出半点感情,一字一句凿在聂恬雨的心头。 她偷眼看了看一边的“聂清”,又盯了满脸天真的白暑一眼,咬咬牙眼底闪过了一丝愤恨。 第八十七只竹鼠 爱德温不会维护她, 其实是她意料之中的,毕竟现如今爱德温与白暑在一起,她只不过是一个外人而已。 可是聂清的突然出现,实在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聂恬雨有点慌神, 心里惊惧交加,连带着恨意也渐渐涌上心头。 她和自己的这个养母打交道其实并不多,其中的原因她知道得不算清楚, 只知道聂清有什么先天疾病, 不能与人正常交往,却不知具体是怎样的病症。 这种挂着名分却并不亲昵的养母养女关系, 使她对于聂清天然地存在一种畏惧,哪怕认识的人们都说聂清性格温柔,她潜意识里也总是有一种距离感。 她今天来找白暑,本来就是奔着找麻烦来的, 却不料出师不利,竟然撞上了自己失踪多年的养母。 而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多年不见, 养母竟然没有与她问候半句,一上来就怼她怼得无法回答,完完全全对白暑呈现出来维护的姿态。 再加上爱德温的出现, 表现出来的态度更是火上浇油, 让她的心态终于到了一个危险的边缘。 四周全都是人, 让她感到自己的脸面正在被按在地上任人践踏。这与她原本的设想背道而驰。不但没能使白暑难堪, 反倒自讨苦吃。 沉默良久, 胸口剧烈地起伏终于渐渐消退下去,聂恬雨咬了咬牙,挤出一句,“没什么,我只是在光网上看到了有关表哥的消息,来问候一下白暑,表哥误会我了。” 她没有选择称呼爱德温为联邦王,而是选择了比较亲密的“表哥”这个称呼,意图掩盖自己,替自己的所作所为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她的声音很弱,语气放得小心翼翼,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被欺负了一样,非常的狼狈脆弱。 然而白暑根本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完全傻乎乎,至少没有什么不还有的圣母情怀,见了女人这副模样,也并没有忘记刚刚她对自己的刁难。 要不是外星人及时地替他解围,像他这么不善于嘴上应付,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对方不怀好意的盘问。 他看着聂恬雨那副矫揉造作的样子,反手就拉住了爱德温的手,表情虽看不出什么,心里却是感到了十足的不自在。 爱德温面色冷淡,目光没有在女人身上多做停驻。 他更是没有如对方所愿,并不顺着对方的话头接下去询问“误会了什么”,而是没再与对方说话,转而看向四周刚刚阻拦聂恬雨没有成功的那些人。 “把她带出去吧。” “展馆暂时对外封闭却让她闯了进来,负责看守这里的都扣一部分补贴。” 他微微加大了一点音量,语气严肃,虽然怀中抱着白暑让他似乎柔情了不少,但从其他方面来看,他依然还是过去的那个联邦王。 “我不希望类似的事情再出现第二次。” 来自联邦王的警告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低头沉默,不再像之前那样不当一回事,而是都认真了起来。 口头处理完了这场闹剧,爱德温看了看时间,低头面对白暑,语气重新温柔起来,“我剩下的工作不多,你跟我一起过去吧,正好陪我弄完最后一点事务,咱们就回家。” 把其他该处理的东西处理掉,他就带白暑回家休息,今天闹剧一个接着一个,显然是已经让白暑感到厌倦疲惫。 得到了白暑的答应,他又转向外星人,脸上多了几分尊敬,“姨母,和我们一起走吧。” 经过聂恬雨刚才这么一闹,周围的人终于都注意到了外星人的存在,哪怕在此之前他们的记忆中不存在这个人,现在也不得不开始关注了她。 联邦王的姨母? 在联邦群众的印象中,的确是有聂清这个人,但他们都没见过她的模样。 现在乍一看见,便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 好在外星人脸皮厚,这样的阵仗她并不在意。 就算不需要爱德温提起,她也就像是这俩人的跟屁虫,白暑去哪她就跟到哪。如今有了爱德温的邀请,她更是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 “你不觉得那个女人有点怪怪的?”,走在白暑身后,外星人压低了声音,凑近白暑耳边说悄悄话。 白暑闻言扭头瞥了外星人一眼,没吭声。 看上去她不像爱德温的妹妹,倒像是暗恋爱德温。 “聂清很自闭,应该没有生育过,所以她很有可能只是养女。” 外星人提醒了白暑一句, 既然是养女,那便没有血缘关系,暗恋爱德温也是极有可能的。 外星人不提,白暑确实不知道这一点,闻言立刻变得警惕起来,十分复杂地又瞥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光网上这才刚多出来他们的消息,没多大一会儿就被情敌找上门来,足以看出爱德温有多么受欢迎。 天知道还会不会有更多的人来给他找茬,毕竟喜欢爱德温的人肯定一抓一大把。 白暑只感觉自己的前途一片渺茫。 一直回到家,他还是蔫巴巴的,这次就连爱德温哄他都起不到太好的作用了,因为他的意志过于消沉。 而且敏锐的第六感使他觉得,刚刚的事情还没完。聂恬雨临被带走的时候看的他那一眼,眼神中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他在爱德温的大床上抱团打了几个滚,又变回原型滚了几个来回,终于滚到了爱德温的手心,被男人双手捧着。 眨巴着圆溜溜的一双眼睛和男人对视几秒,他又变成了人形,浑身不着寸缕,刚一变回来就腻歪到了爱德温的怀里。 “我想看看光网上都说了我什么……” 他嘴上撒娇地提出要求,而后在爱德温的脸颊上磨蹭,双手抱住男人的脖颈摇来晃去,一点也不老实地上蹭下蹭,直给爱德温蹭出了火来。 手下摩挲的皮肤触感柔软滑腻,像是要把爱德温的手牢牢吸附在上面,怎么也分不开。 男人胸膛起伏的幅度都变得更大,低头凑近了作死不休的小家伙,呼吸灼热喷洒在白暑耳边,成功让白暑打了个激灵。 “别乱动。”他声音沙哑地警告了一句。 白暑原本还并没意识到自己这副姿态对爱德温堪称一种自制力的挑战,直到听见这么一句,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涨红着脸讪讪地从男人腿上爬下去。 从最开始,他和爱德温之间就是这样的相处模式,以至于他已经对此习以为常,直到被爱德温提醒,才能咂摸出一点不对劲。 白暑老老实实端坐在爱德温的一边,眼神都不敢乱瞟,更不敢往男人的下半身瞄。 而爱德温则是皱着眉头深深呼吸几次,终于能够恢复一点正常思考的能力,让白暑连接了自己的光脑,与他共同使用光脑。 “有关你能影响古地球植物的事情,我准备与古地球遗产保护院高层商讨,以官方的名义发一条证明,告知公众你的确拥有这样的能力。” “但我们暂时不会透露其中的理由,必须等到时机成熟,再一点一点向公众透露你的真实身份。” 白暑一边看着光网上各种人对自己的看法,一边听到爱德温这样说,便点点头表示自己对此没有什么意见。 他表现得还算淡定,但内心也有些惶恐不安。 “如果大部分人类都不能接受一个异族成为联邦王的伴侣,那要怎么办?” 目光定在一条强烈表达他们不般配的评论上,白暑沉默了半晌,开口询问了爱德温一句。 这个问题是属于他们两个共有的问题,不能完全抛给爱德温。 所以当它被问出口之后,白暑同时也在扪心自问。 他还有退路,大不了最后就回到阿笛身边,可是爱德温站在所有人类的面前,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 爱德温面色郑重,自然也是十分正视这个问题。 他低头抬手摸了摸白暑的脸颊,动作十分温柔,轻而和缓。 “如果联邦民众不能接受你,那我们就一起回到你哥哥那里。” 早在寻找到白暑的那一天,白笛就已经逼迫他做出了选择,他在那时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闻言白暑却是感觉有点着急,仰脸还想说些什么,一抬头却感觉爱德温的手都僵硬了。 “衣服穿上,一会儿要着凉的。” 一边哑着嗓子说了一句,爱德温囫囵地从一旁捡起白暑的衣服,替白暑穿好,想要把他捂得严严实实。 这身上光溜溜的小家伙实在是半点自知之明也没有,不知道要把衣服穿好,就大着胆子敢在他面前做出各种姿态。 然而就才刚刚给白暑披上衣服,还没仔细穿好,爱德温的光脑突然接到了一个通讯。 一眼看到通信是从聂阮那发来的,爱德温便想要暂时拒接,却不料被正与他共用光脑的白暑给接了起来。 通讯接通的一瞬间,聂阮本来脸上挂着喜悦的笑,开口便是一句,“订婚礼已经替你们准备的差不多了……” 然而当她看清通讯对面白暑全息投影的瞬间,脸色顿时僵住了,尾音留在空气中,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白暑怎么连衣服都没穿好?这是在和她的大儿子做些什么? 一瞬间聂阮感觉自己好像要爆炸,只想指着爱德温痛骂自己大儿子一句,“禽兽!” ※※※※※※※※※※※※※※※※※※※※ 今天是晕车还要赶飞机的一天,后遗症将会导致明天也不能正点更新.. 第八十八只竹鼠 白暑披了一件比较长而宽松的上衣, 该遮挡住的地方全都遮挡住了,与聂阮对视了几秒钟,眨巴眨巴眼睛,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只看见聂阮似乎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然后对方就开口向他询问,“爱德温在你旁边吗?” 问出这话时,聂阮强自压制语气显得不那么过于激动, 没有吓到白暑。 白暑闻言反射性地瞥了爱德温一眼, 而后便立刻点点头承认下来,直接出卖了对方。 目睹了这一切的爱德温无声地在心底叹息一口气, 无奈地挪动了一下角度,进入通讯范围内,让母亲能看到自己。 “母亲……” 他只来得及叫了聂阮一声,而后就看到聂阮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严肃地打断他并质问了一句,“你在做什么?” 原本聂阮并不是一个观念不开放的人,但白暑看起来脸和身形都实在是太嫩了, 以至于一想到爱德温会对这孩子这样那样,她都觉得自己的儿子简直禽兽。 尤其是两个孩子现在还没结婚。 她希望爱德温能和白暑在一起,但那并不意味着她就能接受两个孩子现在就滚到一起。 聂阮心里其实也清楚, 白暑已经成年了, 按理来说, 只要情到深处水到渠成, 完全可以进行某些活动, 爱德温并没有什么错。 可是看着白暑那双天真而懵懂的眼睛,她就下意识地觉得是自己的儿子对这小家伙进行了拐骗引诱,甚至还进一步下了手。 “你们的订婚礼需要准备的已经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你们想把日子定在什么时候?”,见爱德温一时间没有回答,聂阮又追问了一句,语气间不乏催促的意味。 “白暑年纪不大,你凡事都多考虑一点,有些东西不能太心急。” 她没有摆明了说,而是隐晦地责备了爱德温一番。 在被质问第一句的时候,爱德温就已经意识到聂阮这是误会了什么,却是百口莫辩。 他没办法解释,因为还暂时还不能和聂阮说实话,不能告知她白暑其实并非人类,而是一种古地球生物的特殊存在,会在两种形态间变幻,而每次变幻,都会自然而然地赤身裸体,所以眼下这种状况并不是他们刚刚在做什么。 比起爱德温的反应迅速而言,白暑则呆得多,听了半天两人的交谈,还是有些云里雾里,眨巴着眼睛像是根本什么都没听懂。 他只听懂了一句,“订婚礼准备得差不多了。” 他听见聂阮询问爱德温,问他们要订什么日子,而后就听到爱德温回了一个近得让他害怕的时间。 “就明天吧,越早越好。”爱德温说,语气严肃,不似在说笑。 今天的展馆被媒体拍摄,他与白暑的关系已经是有目共睹,光网上沸沸扬扬一片,但还有相当大一部分人表示在等官方发声。 他得尽快承认下来,给白暑一个正式的名分。 如此一来自然就能堵住许多人的嘴,一定程度上减轻白暑的压力。 此言一出,聂阮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点了点头,“那就明天,现在就把官方声明发出去,明天从上午八点就正式开始。” 联邦光网的发达使得消息一瞬间就能被联邦群众所知晓,今天发声明,明天就成婚的也不在少数,像他们这样的已经算是郑重。 白暑听着却只觉得不可思议,一颗心跳得飞快,张了半天的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就要和爱德温锁在一起了,面对着联邦那样多的群众,明天就将要公开他们的关系。 一想到刚刚与爱德温交流的问题,他心头的紧张感更甚。 既然选择踏上这样一条路,就注定没有后退的可能。如果有朝一日他公开了身份,而联邦的人们不能接受他,那么届时,他就不得不带着爱德温一同回到阿笛身边。 想一想这样的可能性,他都觉得无颜面对聂阮。 他要是就这样把爱德温拐走了,把别人辛辛苦苦养大的大儿子给拐走了,把联邦英明强大受人尊敬的王拐走了,那么他就真的是成为众矢之的的了。 白暑在心头胡思乱想,越想就越是慌神。眼睁睁的看着聂阮和爱德温三言两语间就把订婚的时间定了下来,终于按捺不住焦急,上前偷偷扯了一下爱德温的衣袖。 “我什么都不会……” 他不熟悉人类订婚的流程,只觉得应该复杂极了。 而他根本什么都不了解,就直接被爱德温安排好了一切,还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爱德温衣袖被扯,又听到这样一句慌张而略微颤抖的声音,便低头去安抚白暑,“没关系,我马上就教你。” 如此安抚着,他又与聂阮商讨了几句具体事项,而后就给白暑观看光脑上的各种资料。 他们如今只是订婚,程序自然还不算特别冗长复杂,以白暑那聪明的小脑瓜,很快就记了个七七八八。 可理论知识第一次应用,仍属于初次实践范畴。第二日白暑起了个大早,或者说是半宿都没睡踏实,天色刚蒙蒙亮就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心里紧张得要命。 “……”,战争中锻炼出来的敏锐觉察力使得爱德温迅速感知到了动静,顿时也紧随其后睁开了眼睛,与白暑静静对视半秒,将满脸慌张不安的小家伙搂到怀里。 “没事,有我一直陪着你呢”,他耐心地安慰对方。 这样的安慰还算奏效,至少当洗漱完毕准备出门,白暑的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得以用最正常的姿态面对订婚礼。 前一日官方发出声明,光网瞬间就彻底炸了起来,有关联邦王的终身大事,每一个联邦群众都不可能不在意。 爱德温提前做了准备,调用了许多守卫阻挡在自己住处周围,以防止被那些疯狂的媒体人拦住去路。 纵是如此,他们的飞行器也险些被挤不出去,好不容易突破重围,朝着定好的地方飞去,期间被无数媒体跟拍。 聂阮准备出来的现场,不少人依然在忙忙碌碌,进行最后的完善工作。 角落里,聂恬雨蹲在那,手上似乎摆弄着什么,神色晦暗不明。 第八十九只竹鼠 她把自己的存在感放得很低, 趁着其他人都忙忙碌碌没有注意到她,一边左右环顾,一边继续手头的事情。 昨日在古地球遗产展会上,她与白暑之间的单方面冲突虽然被人看到了, 但并没有宣扬开来,毕竟看到的还只是一小部分人。 就连聂阮都不知道这件事,也并没有人告知于她, 于是她自然也就没怎么注意聂恬雨在做什么, 一直只顾着忙碌着其他事情。 联邦王公开订婚,聂阮邀请了不少大媒体到场。 白暑从和爱德温一同进门开始, 就一直暴露在各种拍摄之下,全程都被光网同步直播,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他穿的是聂阮准备的正式衣服,明明和爱德温几乎同款, 却因身形容貌差距过大,看上去完完全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 依然使用着聂清形貌的外星人没有与他们走在一起,而是避开风头, 转而去帮聂阮的忙,虽然还没帮上多大一会儿,就被聂阮催着去僻静的地方休息, 生怕她的老毛病又复发, 在这样的大场合弄出意外。 她得了空闲, 就转而去盯着聂恬雨, 靠近对方, 一脸温和地微笑着坐在这个“养女”的身边,状似不经意,却完全牵制住了对方的行动。 这个女人摆明了对白暑有敌意,既然她现在帮不到别的忙,至少要帮白暑多做警惕,防止这个女人在这种重要场合搞事。 可出乎她意料的,聂恬雨并不因她的行为而显得如何焦躁,反而是和她主动攀谈了几句,语气间尽可能地与她亲密,和她有来有往地周旋着。 好在外星人仔仔细细地揣摩过聂清这个人,和聂恬雨交流了半天,也并不会露出破绽。 毕竟聂恬雨本身也和这个养母并不亲近,觉查不出什么不对劲。 直到订婚礼正式开始,她们才结束了交谈,趁着聂恬雨注意力转移开,外星人别过头微微皱了皱眉。 她还是觉得这个人非常不对劲。 可是无论她怎么试图旁敲侧击,聂恬雨都显得十分老实,模样看上去安分守己,和昨天简直判若两人。 她仔细地转回去端详聂恬雨的侧脸,尽量掩藏自己审视的目光,偷偷地盯着对方的细微神态变化。 冗长的前导步骤结束,白暑与爱德温终于正式踏入所有人的视线中央,就在这一瞬间,外星人似乎看到了聂恬雨的脸色猛地变了一瞬。 那短暂存留的扭曲神色不像是嫉妒,而更像是某种压抑的兴奋。 尽管它在女人的脸上只是稍纵即逝,可还是在外星人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她心头顿时一沉。 她始终保持警惕地瞄着对方,对方却是没有什么下一步动作,只是静静端坐在那里,脸上神情变得晦暗不明,瞧着那一对始终形影不离走在一起的身影。 光网同步直播,众目睽睽之下,白暑拉着爱德温的手一起走到了聂阮和卢修斯近前,感觉自己的鼻尖都渗出了汗珠。 他紧张得要命,在脑袋里一遍一遍地重温昨天学到的流程,正要照葫芦画瓢地向爱德温的父母行礼,却猛然间感觉到一阵头晕—— 一种被攻击的感觉顿时涌了上来,这攻击并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但却让他脑袋一沉,意识全都变成空白。 虽然只是一瞬间,可也就在这短暂得不能再短暂的时间里,他竟然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保护机制,直接变回了原型! “爱德温——”,从刚刚意识到不妙,到彻底中招,他只来得及挣扎着叫了一下男人的名字,而后就从原地瞬间消失。 原本被他穿在身上的衣物纷纷落在地上,把变成小竹鼠的他埋了起来。 在旁观者的视角看来,他就是直接失踪了,只留了衣服在地上。 不知情者根本猜不到衣服的下面其实还藏了什么。 整个现场静寂半秒,而后顿时掀起一片哗然。 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顿时,整个场地乱成一团糟,各种人说话的声音嗡嗡地响个不停,嘈杂无比。 哪怕爱德温生性沉稳,又身为联邦王,见多识广,四十年来的生命中也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突发状况。 就在白暑出声喊他的那一瞬间,他心跳甚至都漏掉了一拍,眼睁睁地看着小家伙就这样消失在了他眼前。 经历过之前的几次意外,他已经经不得再生波折了。 当意识到白暑只是变回了原型,并不是真的失踪的那一刻,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在外人看来,他依然是冷静的,可只有他自己能听清自己沉重一呼一吸。 白暑没有消失,这是一件好事,可麻烦并没有就此结束。 趁着人群骚乱,爱德温立刻蹲下身,将白暑的衣服和藏在里面的白暑一同捞起来,捧在怀里。 环顾四周,他皱了皱眉头。 他不能暴露白暑,可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无法就这样把白暑“失踪”过后留下来的东西直接带走。 就算他是联邦王,也得配合调查,不然无法堵住悠悠众口,更是会引起公众的怀疑。 站在人群正中央,他只感觉事情无比棘手,一时间难以做出行动。 更糟糕的是,聂阮和卢修斯竟然从原本的座位上走了下来,朝着他一步步走近。 原本他们之间就没有多远的距离,只不过几次呼吸的工夫,父母就能来到他的近前。 届时,藏在衣服里的白暑想不暴露都难。 爱德温呼吸急促,脚下强自按捺住想要后退的欲望,忽然感觉手上重量一轻—— 他脸色顿时一变。 也就在这一瞬间,聂阮和卢修斯站到了他的面前。 作为母亲,聂阮安抚性地拥抱了自己的大儿子,安慰了几句,都没被爱德温听进耳朵。 他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卢修斯本着探究的态度,抬手揭开了他手上的衣服。 空无一物,除了衣物就是衣物,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玉镯空间内,白暑一进到其中就立刻化成了人形,面带惊色,后怕地喘了几口气。 他刚一变成原型,立刻就不再头晕了,自知情况不妙,便藏在衣服里没敢动弹,任由着爱德温把他抱了起来。 控制力恢复,他便放出了神识,想要查看刚刚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攻击他,可想找的东西没找到,反而发现了马上就要走近的聂阮和卢修斯。 情况危急,容不得他有片刻犹豫,他乱成一团浆糊的脑袋终于浮现出一线清明—— 在爱德温的父母靠近的瞬间,他溜进了玉镯空间里,还不忘留了一缕神识在外,盯着情况,以及继续搜寻攻击他的东西来源。 眼看着卢修斯翻动了自己的衣服,他顿时无比庆幸有玉镯存在,若不是还有这条退路,他就要在猝不及防之下以原型暴露在这么多人眼前了。 紧接着下一刻,他也利用神识确认了攻击自己的究竟是谁。 方才攻击他的是一种类似于人类精神力的力量,从聂恬雨身上传来,但并不是她本身发出的。 那更像是某种人造的科研成果,一瞬间的威力强大而集中,能够在其他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单独攻击白暑,让他受到影响。 若是换一个不似他这样强大的人受到攻击,恐怕直接就会精神溃散,不死也至少要成为植物人。 白暑不由得狠狠打了一个哆嗦。 他与这女人无冤无仇的,怎么就会被这么针对? 聂恬雨摆明了就是想要置他于死地,只是对他的实力估计不足,所以被他侥幸逃过了一劫而已。 从这女人现在的表情来看,她显然也是震惊的,始终直勾勾地盯着爱德温的方向,双手抠得死紧。 聂恬雨原本以为白暑会当场毙命。 她曾经也试图调查过白暑,但由于白暑的各项信息都没有录入联邦系统,再加上实力等级保密性很高,她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在这种情况之下,白暑那张面孔拥有着绝对的干扰性,让聂恬雨终究轻视了他的实力,贸然选择了动手,结果自然与她设想之中大相径庭。 她心里直发慌,强迫自己不要露出破绽,一定要保持沉稳。 先前她从没想过还有白暑失踪的这种可能性存在,如今撞见,也只能自认倒霉,觉得多半是武器出现了故障。 毕竟这是最新型的秘密武器,是她私下里的研究成果,还没有正式上报,出现什么错误也实属正常。 白暑失踪,这种始料未及的状况让她慌乱,但情绪也并没有完全崩溃。 她有自信,联邦目前还没有任何一种科技手段能够探测出她的武器使用痕迹,今日之事就算是查,也查不到她的头上来。 对她而言最好的结果,就是白暑这一失踪,就再也不要出现,她无需再考虑其他,而最坏的结果,也只不过是爱德温很快就找到了白暑,她还得重新准备其他计划。 聂恬雨的眼底闪过凶狠的光,稍纵即逝。 她偏移开视线,不再死盯着爱德温手里属于白暑的衣服,却冷不防余光瞄见一个身影,愣了一下。 就在距离她约莫二十米的距离,她看见养母聂清站在那里。 一瞬间,她猛地扭过头看向旁边,又发现聂清明明就在自己身边。 两个养母?! 第九十只竹鼠 一瞬间, 聂恬雨的脸色变了,反反复复地确认了几次,得到的结果都是相同的—— 就在这方圆相距不远的距离之内,竟然存在着两个聂清, 让她判断不出谁真谁假。 又或者,可能两个都是假的。 聂恬雨的呼吸变得十分急促,目光冷不防与身边的这一个“聂清”对上, 浑身都打了个哆嗦。 她说不出自己在恐惧什么。 或许是聂清身为她不算亲密的养母, 在她的潜意识中总是敬畏对方的,如今刚刚做完亏心事, 又一下子看到两个聂清,说不害怕那一定不可能。 外星人冷冷地注视着身边的聂恬雨,毫不意外地从对方的脸上捕捉到了惊惶之色。 她很确定,刚才的事情就是这个女人搞的鬼。 好在白暑其实没事, 因为她能感觉到白暑现在虽然消失,但应该只是暂时的,还在可控范围内, 白暑的安全依然能够得到保障。 只是她盯着聂恬雨,发现对方有些心神不宁,时不时又向另一个方向瞄几眼, 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眼瞧着对方如此作态, 外星人不由得皱了皱眉, 顺着聂恬雨的目光方向望去, 心头也是一惊。 那是……聂清? 像是感觉到她的视线, 那边的身影竟然也转过头朝她看了过来,脸上的表情难辨喜怒。 还没待她们对视两秒,外星人便感觉到一种强大的冲击力量从对方身上散开。 那显然就是她的精神力,是她绝对强悍却无法进行自我控制的力量。 顿时,整个现场的人群一个接着一个,纷纷痛苦倒地,原本嘈杂的现场像是被按了“噤声”按钮,霎时间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外星人只犹豫了半秒,也随着大众一起软倒了下去,状似陷入昏迷,其实依然在用自己的能力观察着四周,尤其是聂清。 像是因这次精神力狂暴的攻击而耗干了体力,聂清也和人群一起倒了下去,隐匿在了人群中。 偌大的场地,只有爱德温一人还好端端地站在原地,就连精神力也有S级的卢修斯都陷入了被攻击的痛苦,一时间难以回神。 爱德温的心头受到了极大的震颤。 起初一瞬间,他以为这是外星人干的,然而下一刻,他就发现了真正的源头。 竟然是他的姨母聂清出现了,以这种不请自来的姿态,在他还没制定好寻找她的计划之前,就主动撞到了他面前。 爱德温向前踏出一步,忽然又顿住,不露声色地悄悄切断了现场的光供应。 他没有忘记一个事实—— 在场有不少媒体,他们现在虽然昏了过去,可设备一定还开着,他想要做的事情不能暴露,总不能当着光网那么数量众多的群众直接做。 事实上,光网上现如今早就炸开了锅,人们讨论的热烈程度几乎要到了使光网陷入崩溃的地步—— 联邦王的订婚礼出现接二连三的意外,这绝对不是小事。 作为联邦的最高领导者,爱德温往往代表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整个联邦。 所以当联邦王的订婚礼都能被人蓄意破坏时,这无疑意味着整个联邦的尊严都在受到挑衅。如今连爱德温的另一半白暑都已经失踪了,是以光网现如今更是变得热闹非凡。 就在人们看着直播中现场的人纷纷倒下时,眼前的光屏突然显示不出画面了。 趁着这会儿难得的工夫,玉镯空间里的白暑溜了出来,囫囵地把衣服套上,然后环顾四周。 他是妖精,眼睛与人类不同,能够在一片黑暗之中准确无误地确认聂恬雨的位置,面色复杂地盯了那边一眼。 他轻轻扯了一下爱德温的衣服,想要告状,但又不敢吭声,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做。 完全可以说,他现在正身处于前所未有的窘境之中,刚刚才在群众的眼中才失踪了,现在又突然出现,一时间根本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 爱德温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示意白暑安静,先不要出声。 如果他们现在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被媒体的机器捕捉,然后被同步直播到光网上被联邦群众听见,那就真的不好找理由解释了。 他悄无声息地给白暑做了个手势,让白暑躺倒在地。 长久培养出的默契让白暑一瞬间就理解了男人的意思,也不提出质疑,就顺势静悄悄地往地上一趴,装死装得异常娴熟。 也就在他刚刚不再动的瞬间,一束光亮猛地自大门口照射进来,一群武装的人径直冲入门内,迅速地包围了他们。 白暑眼皮刚合上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亮光晃得一激灵,险些手脚动弹得漏了馅,却又不得不强行按捺住自己想动的欲望。 就连早有心理准备的爱德温也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冲进门来的正是联邦军中直接服务于爱德温的那一部分,一个不落,来得十分整齐,除了一部分挤进来形成包围圈之外,还剩下一大部分浩浩荡荡的在门外排着。 看见爱德温,他们纷纷行礼以示尊重,而后等待着这最高决策者对他们做出指示。 “封锁现场,将媒体工作的成果存档保留,然后在光网上暂时清除,接着把在场所有人都控制起来,一个也不能离开,包括我在内。” 爱德温语气严肃,指示着来人一步一步来进行行动。 光网上,陷入黑暗中的光屏刚刚恢复画面,人们便听到爱德温如此说道,顿时炸了一片讨论声。 第九十一只竹鼠 可是公众讨论归讨论, 爱德温的命令还是迅速地被执行了下去。 直播被强制切断,光网上所有的相关视频都被秒速删除,不留痕迹。 今天的事情唯一的棘手之处就在于光网的同步直播。 如果没有这同步直播,现场发生的一切都可以用聂清的病症来向在场的人解释—— 远比常人强大的精神力一旦爆发, 无差别地对所有人进行攻击,就有可能给受攻击的人群创造出一种幻觉。 如果把白暑的失踪推给“幻觉”这个原因,那完全说得通。 军队的人围守四周, 爱德温面色保持冷静, 心底却感到十分急迫。昏迷的人群已经开始渐渐转醒,而他还没想好到底要怎样解决摆在眼前的状况。 好端端的一个订婚礼, 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出现这种意外,以至于逼到了眼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最先清醒过来的人是卢修斯。 他本身就实力强悍,因而受到的冲击较小, 只眩晕了一会儿就恢复了意识。 乍一看清眼前事物,他最先看到的就是趴在地上躺尸状的白暑,眸光顿时一凛。 一瞬间他的心头闪过无数想法猜测, 最终环顾四周,不出意料地找到了两个“聂清”,而后抬眸望向自己的儿子, 目光带着疑问的意味。 既然是聂清出现, 那他先前所看到的经历的一切都可能只是对方造成的幻觉。 一时间他难以分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只能向爱德温寻求答案。 他的大儿子是双S级的强者, 哪怕是面对聂清这种强度的攻击, 也应该能存有清明的意识,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场也只有爱德温一个人可能知道真相。 面对着父亲那道明晃晃的目光注视,爱德温根本无法装作看不见。 他迟疑着抬起头来,余光瞥见四周陆陆续续有人苏醒,一个个爬起身摇晃头,面色茫然。 白暑也随大部分人一起,先是试探着动了动手指头,而后悄悄睁开眼睛,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 见白暑都已经起身,卢修斯抬手指了指他,看向爱德温的目光中添了几分催促的意味。 “……”,还没有想好要怎样编造理由的爱德温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他下意识地看向白暑,发现小家伙眉头紧皱,包子脸微微鼓起,好像是在仔细地感知探查着什么。 下一秒,白暑猛地抬起头来,瞳孔骤缩。 也就在这瞬间,爱德温敏锐地觉察到了一丝不妙,迅速向一旁躲闪开—— 有火光一闪而过,就刚好在他方才站立的位置。 若不是他躲得及时,中了这么一下,哪怕体质很强,也难免会有些许灼伤。 刚刚还沉默茫然的人群顿时发出了一声惊呼,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到了。 这是……有人试图趁乱刺杀联邦王? 还不待人们反应过来,又是几道火光接二连三地出现在各个地方。 猝不及防之下,有人受了伤。 此情此景,只有爱德温心如明镜。 这分明就是克莱尔带着反叛军再度出现,想要趁火打劫,多捞一点好处。 爱德温的心头忽然生出一个想法—— 反叛军的出现无疑意味着麻烦,可是这一次却是刚刚好。方才白暑的失踪,原因全都可以推到反叛军的头上来。 想到这里,他一边发号施令,让军队就位行动,加强巡逻和警惕,不给反叛军下一次攻击的机会,抓紧时间抢救受伤的人,一边在心头迅速地思索了一番。 突然,封锁起来的大门被敲响。 爱德温差不多也想好了说辞,将精神力释放蔓延开,在门外感觉到了熟悉的精神力波动。 这是……格雷? 卢修斯与聂阮共生育了两个孩子,大儿子是爱德温,小儿子则是格雷。 如今爱德温担任联邦王,而格雷驻守军部,在外不归家,甚至连中心星都不经常回来。 这一次,爱德温并没有给他调令,他就自己主动跑了回来,实属罕见。 屋内秩序被控制得很好,虽然因刚才有人受伤而显得略微人心惶惶,但人们保持安静。 这也使得那叩门声显得无比清晰。 爱德温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心道弟弟回来得实在是不巧,正赶上了最混乱的时候。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示意了一下门边把守的人,叫他们开门放格雷进来。 得到联邦王的命令,厚重的大门开了又关,过程进行得十分迅速。 一个高大魁梧比爱德温更胜几分的人挤进门来,年轻的脸上满是疑惑,环顾四周,茫然地走向爱德温,开口便是一串疑问。 “你不是订婚吗?这是怎么了?” 格雷本是听到了消息,准备回来参加爱德温的这场订婚礼,给亲人们一个惊喜。 他路上太过疲惫,一直在睡觉,下了飞行器便匆匆忙忙赶了过来,想要赶个现场直播,因而还没有看过光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现在摆在眼前的景象,实在是让他无法理解。 这哪里像是一场订婚礼?气氛如此严肃沉闷,空气中甚至还有微微的血腥味,分明更像是一场实战的军事演习。 第九十二只竹鼠 四周尽是联邦军, 格雷向父母行礼问候之后,便环顾了一圈,走近爱德温,压低了声音又问了一遍自己的兄长, “怎么回事?” 订婚礼的确是需要一定的人手负责维持秩序,可也用不到这么多人。 一边说着,他皱了皱眉头, 释放在外的精神力似乎也终于觉察到了一丝不对。 也就在这一瞬间, 他不等爱德温开口回答自己,猛地按下爱德温的肩膀, 两兄弟一同俯身弯腰。 爱德温顺着弟弟的力气低头,而后又扯了对方一下,向旁边撤开一步。 他们又成功躲掉了一次来自反叛军的偷袭。 格雷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与爱德温对视了一眼, 欲言又止。 “我与反叛军曾经交战过几次,吃了不少亏……” 沉吟了几秒钟的时间,他缓缓开口, 目光一寸寸扫过四周。 克莱尔身为他的叔叔,对他却半点也不会手下留情,格雷身上大大小小几处伤, 都是曾经某一次被反叛军偷袭留下的。 “他们拥有的空间跳跃装置十分特殊, 能够随身携带使用, 但这种装置也有一些缺陷。” “与反叛军交战了这么多次, 我已经大致分析出了他们这种装置的一点规律, 只是还没来得及整理上报。” 格雷在军部的地位也属于高层,但目前并不管理反叛军这一区域,所以对于这段时间以来反叛军的种种不安分虽有耳闻,却没能认识到其严重性。 若是早知道反叛军这样猖獗,他一定及时向爱德温报告自己的猜测。 当然,及时补救最重要,现在说也不算迟。 “他们的空间跳跃装置能够传送的距离有限,比联邦的固定装置距离短三倍左右……” 格雷压低了声音,沉静地开口,显然是在反叛军手上吃了不少次亏,才能得出这样的数据。 “如果距离其他空间跳跃装置过近,他们的装置就会受到干扰,无法正常使用,不止是联邦的装置,他们互相之间也会有干扰。” 传送距离短。被干扰可能性大,不能同时使用,反叛军想要离开,必须一个一个地传送走。 这就是反叛军那逆天的空间传送装置的弱点。 说出这一秘密的同时,格雷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在警惕四周,随时准备接受反叛军恼羞成怒的灭口式攻击。 爱德温静静地听着,眸光变得深沉,与自己的弟弟对视,交换了一个眼神。 格雷简直就是命运派来帮他的,来得恰到好处。 亲兄弟之间总是默契十足,他只需要与格雷对视一眼,就瞬间知晓了更多。 白暑茫然地站在两人旁边,左看一眼右看一眼,觉得这两个人长得实在是很像,让他单从外貌上几乎都难以分辨。 若不是和爱德温相处的时间够长,又有感情加持,他绝对有可能认错。 他记得爱德温是有一个弟弟的,大概就是这个人没错。 良好的听力使他能清晰地听到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与此同时,蔓延到了门外的神识发现一些人忽然出现,身穿联邦军制服,又将场地团团围住了一圈。 他们整齐地将什么东西放在了自己脚边的地上,而后迅速又撤开一点距离。 下一刻,白暑感觉到了门外传来空间波动。 那放在地上的一圈东西,似乎是和反叛军一样的微型空间跳跃装置。 白暑猛地抬起头,看向了格雷。 如果这个人说的是对的,那这一屋子里的反叛军恐怕就这样被困住了,无法像从前一样逃离。 也就在他想明白这一点的瞬间,敏锐的警觉性让他浑身绷起—— 一道光索凭空出现,直接将他束缚,吊离了地面。 好在白暑并不恐高,也并不怎么害怕这个捆住自己的东西。 他脸色几乎没什么变化,在幅度允许的范围内扭过头,微微仰脸,望向借由科技手段悬在空中的罪魁祸首—— 克莱尔。 像是注意到了白暑的目光,克莱尔凑近了自己捕捉到的小猎物。 他不再吊着白暑,而是捆着对方,把对方钳制在自己的手臂之间。 “本来想好好请你去我那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非要用这种难看的姿态。” 克莱尔一双眼眸微暗,语气说不清是遗憾还是什么,边说边摇头叹息。 “只有你才是最好的人质,所以我现在不得不这么对你了。” 如今的克莱尔看上去孤身一人,仿佛势单力薄,却并没有半点畏惧,目光淡淡地扫过自己昔日的亲人,今天的敌人,最后凝在爱德温的脸上,唇边缓缓浮现出一丝笑意。 “你们完全可以逮捕我,但在那之前,我一定会毁掉他。” 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白暑的脸,如此说罢,克莱尔抿唇轻笑。 他完全敢确信,就算联邦军人数再多,爱德温实力再强,速度也不会比他更快。 他就算是今天折在这里,也要拉上白暑一起。 于他而言,痛苦必须要给予别人,自己才能得到心理上的快乐。 而白暑无疑就是那根能够牵动爱德温的最敏锐的神经。 耳边是老男人略微沙哑的声音,白暑听得浑身一阵难受,脸蛋又被对方不轻不重地用指尖戳弄了一下,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束缚他的东西他单单用力量无法挣开,动用妖力又唯恐会造成巨大破坏,难以控制。 听见克莱尔口中对爱德温的威胁,他心中感到焦急,眼瞧着爱德温的脸色倏地变了,他们对上一个眼神。 空气似乎陷入了焦灼。 白暑脑袋疼得要命,各种想法杂乱地塞在其中,却在某一瞬间突然灵光乍现—— 正僵持间,克莱尔抓紧了白暑,不曾放松警惕,突然之间觉察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动静从身边的白暑那传来。 他警惕地转过头去,在看清的一瞬间,瞳孔骤缩。 无数道绿色的古地球植物藤蔓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毫无预兆地出现。 它们是有生命的,不是难以变幻的死物,迅速生长乃至于很快就无法追根溯源,枝蔓交织盘绕,柔韧而不易叫人挣脱。 就如同昨日重现一般。 这是克莱尔始料未及的突发情况。 第九十三只竹鼠 这是克莱尔从来没有见过的植物。 或者说, 在场除了爱德温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类见过这种藤蔓。 它们的柔韧度比起其他植物更加惊人,在整个封闭的场地内迅速铺开,于空间中织出密网。 没有人能够预料到它们的突然出现, 反叛军也不例外,就连克莱尔都呼吸一窒。 反应过来的一瞬间,他反射性地抬手抓向白暑的咽喉, 想要先控制住这个“罪魁祸首”。 然而他直接扑了个空。 束缚在白暑身上的锁链限制了白暑的活动幅度, 却并没有限制白暑脚下的力量。 更何况还有突然出现的这古地球植物作为帮手。 绿色的藤蔓凶悍地将克莱尔与白暑扯开,猝不及防之下, 克莱尔反射性地松开了手。 他就眼睁睁地看着白暑飞速撤开,化为一道残影,迅速地回到了爱德温身边。 整个空间被植物充满,穿梭织成一向巨网。 克莱尔意图隐身, 却发现根本毫无用处。 只在几次呼吸之间,他就与他的手下一起被束缚在了这绿网之中。 挣了几下无果,克莱尔的眸色变得凶悍起来。 一道火光自他身边燃起, 周遭的藤蔓顿时变得萎蔫,显露出弱态。 这无疑给了克莱尔可乘之机,让他挣脱了出来, 冷哼了一声, 古地球植物怕火。这是他知晓的它们的弱点。 曾经反派军基地里也曾养过一株古地球植物, 克莱尔对于它虽不能说了如指掌, 各方面却也知晓个八九不离十。 恰好也在这一瞬, 白暑在爱德温的帮助之下脱离了束索,一抬眼恰好看到这一幕。 他心头一惊,脸色顿时严肃起来,绷紧了一张小圆脸。 这被放出来帮他的只不过是一株爬山虎,是白笛和奈茶养起来的小妖精,按辈分来算,还是他的后辈。 白笛到底是不放心他独自一鼠前往联邦,就叫这爬山虎精进入他的玉镯空间内,随时帮他的忙。 因为这爬山虎虽为后辈,却天生实力强悍,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有一点傻里傻气,但傻乎乎的缺陷也使他相当听话,认准了白暑是自己的新老大,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先前白暑从没想过植物能够克制反叛军的科技成果,也就没有放对方出来帮他捉住克莱尔。 直到亲眼见过以竹子精为首的那几个妖精大显身手,刚刚他才想到可以让爬山虎来帮忙。 但是他一时间忘了反叛军是有武器的。 成了精的植物虽然不像普通植物那样会被火焰直接烧死,却也天生畏惧火焰以及相关的一切,至少气势上会大打折扣,坚韧度自然下降。 爬山虎精尽管凶莽而强大,也到底还是被打开了一个突破口。 只是他意志相当顽强,眼瞧着克莱尔挣开就要跑,就顾念着白暑给他的指示,也管不了太多,不顾克莱尔手中持有能够伤到他的武器,又将对方死死拦住,缠得紧紧的。 克莱尔没能想到这有生命的活物竟然会不懂得趋利避害,明知道会被火焰灼烧,却还敢拦他,身上顿时又燃出一团火。 白暑亲眼见证了这一切的发生。 事到如今,他也不准备藏着掖着了,既然选择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放爬山虎出来,就是没想要继续隐瞒自己的特殊性。 他的真实身份早晚要公开,倒不如就趁现在,还能帮助爱德温抓住克莱尔,以绝后患。 眼瞧着白暑抬手抓住了身边的一根藤蔓,一种与众不同的特殊力量自其身上翻涌,爱德温瞳孔骤缩。 他意识到了白暑想要做什么,却已经来不及阻止。 在场的众人只能看到那绿色的植物似乎镀上了一层透明的壳。 有了这层壳作为保护,任凭克莱尔带着手下放肆地放火或是轰炸,藤蔓也岿然不动,结实得不像是一种生命体。 白暑将妖力一边输送给爬山虎,让他吸收以变得更加坚韧,一边在几个控制住反叛军的位置处用妖力给藤蔓加了一层保护壳。 在场的人,但凡不是傻子,都在惊讶过后的几次呼吸之间,寻找到了这一切的来源。 他们纷纷将震惊而略带费解的目光投向白暑,脸上的神情也有恐惧。 这是人类从来不曾拥有过的力量。 联邦王找到的这个伴侣,究竟是什么来头? 按理来说,只要拥有这种与寻常人不同的能力,在光网无比发达的今天,就很难不走露出一点风声。 那为什么白暑近期才开始渐渐为人所知? 无数问题在人们的心头萦绕,但一般人都不敢轻易开口询问,只无声地凝视着白暑所在的方向,感受着强大而陌生的力量波动从这身材娇小的联邦王准伴侣身上不断涌出。 渐渐的,场地内一片鸦雀无声。 就连聂阮与卢修斯都一并愣住,对视一眼,良久都说不出话来。 爱德温的伴侣是他们都见过,且十分支持这两个孩子在一起。 事到如今,直到他们亲眼见到了这一切,才猛然间惊觉他们或许受到了蒙骗。 这个白暑,可能并不是什么身世可怜的小家伙,而是联邦外的来客,虽然从长相上看不出什么,却根本不是人类。 爱德温感觉自己头很疼,眼睁睁看着白暑做了这一系列事情,无奈地闭了闭眼。 他心跳剧烈,脑袋第一次如此不清明,混乱得根本想不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做。 联邦人根本就没有做好接受一个外星联邦王伴侣的准备。 更何况白暑的情况更为特殊,根本不是什么外星人,而是穿梭了时间来到这里的古地球生物。 如今白暑如此贸然地动用这么震撼人心的力量,已经无法再用各种浅浅的理由去稳住联邦群众了。 爱德温示意联邦军先把克莱尔为首的反叛军捉住,而后闭着眼睛揉了揉眉骨。 他叹息了一声,抬眸便看到那些铺天盖地嚣张生长的植物悉数缩回到白暑身边,最后变成小小的幼芽,躺在白暑的手心,下一秒就消失不见。 解释不清了。 被这么多人看到,恐怕只有提前说实话,才是唯一的出路。 格雷就站在爱德温身边,目光却完全没有放在自己的兄长身上。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白暑,眼底神色幽暗,意味不明。 第九十四只竹鼠 格雷的目光很快又撇开, 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包括被他盯着的白暑在内。 让爬山虎回到玉镯空间中,白暑这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感觉有些疲惫。 将爬山虎保护起来对他而言虽不算是透支力量, 但也难免会感觉累。 余光瞥见爱德温走近了他,他就顺势仰倒在男人怀里,一抬眼对上爱德温担忧的眼神。 “……”, 众目睽睽, 爱德温终究是没有说什么,只将怀里的小家伙搂紧。 如今事态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他预先的准备。他不能确定消息一旦散出去, 白暑将会遭遇什么。 毕竟先前公众只是认为白暑总有某种能够与植物沟通的能力,可今日白暑所展现出的却是另一种强大得让人想象不出的力量。 当然,对于公众而言,他们首先要做的还是感谢白暑。 反叛军首领克莱尔携众逃离多日, 带来了不少麻烦,如今终于在白暑的帮助之下被再次逮捕。 无论如何,联邦至少能够获得长久的清净了。 白暑被爱德温拥着离开了现场, 订婚就这样因意外而仓促地半途结束,联邦军护在四周,直到两人上了飞行器, 才渐渐散开去进行善后工作。 “回去再联系”, 隔得远远的, 聂阮朝大儿子对了一个口型, 目光落在白暑身上停顿几秒钟, 叹息着挪开了视线。 是她太心急了,只希望爱德温快些成家,一时间没有考虑到自己的大儿子竟然会隐瞒自己这么重要的事情。 若是在此之前就知晓白暑不是联邦人类,她怎么也不会如此草率地让这两个孩子举办订婚礼。 面对着母亲的目光,爱德温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而后避开视线。 他的面上带有愧疚之色,将白暑安抚在在飞行器的座位上坐好,用面颊贴在了白暑的额头上。 “休息一会儿吧。” 他催着白暑赶紧小憩。 从现在开始,任何一点安宁都将会变得弥足珍贵。 白暑睁着一双圆眼,定定地望着前方爱德温的胸膛,双手抱住腿,将自己缩成一个球。 “……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回家避一避。” 他沉默了好半天,才轻飘飘地吐出这样一句话。 倘若联邦人拒不接受他,甚至对他抱有恶意,那他就回到哥哥身边躲一下风头。 待到烟消云散,一切寂静如初,他再与爱德温偷偷摸摸地在一起。 白暑已经做好了迎接这最差情况的心理准备。 人类与妖精之间,从来就没有过全面交融相亲相爱的时候。 从前如此,今日也当如此。 个体的妖精与人类相爱不在少数,但论起种族而言,还是略带敌对意味。 也不知是不是被即将分别的焦躁情绪影响,白暑轻啧了一声,突然双手搂住爱德温的脖子。 他大着胆子,第一次干脆果断地在男人嘴上啃了一口,交换彼此的气息。 安静的飞行器内只有他们两个,原本心中忧虑的爱德温冷不防被小家伙主动亲吻,心脏就顿时跳得乱了几分。 这是他唯一不可控制的情绪。 飞行器内的温度随时保持最让人舒适的温度,也就自然而然地随着他们体温的身高而变得更热。 直到飞行器降落到了家中院内,门自动打开又被爱德温手动关上,两句身体紧密地贴在一起。 爱德温的衣服还算是整齐,而白暑的衣服却早已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似乎全都在纠缠不清之间被一件一件地装进了爱德温的空间钮中。 时间像是静止,又像是飞速流逝,白暑已经被一转攻势的男人搞得七荤八素,脑袋晕乎乎,连原本在担忧的事情都忘了。 这就像是大事降临,离别之前的抵死缠绵。 爱德温难得也不理智了一次。 若不是还顾念着骨子里根植的仪式感,他一定不可能收住心中的欲望。 来自聂阮的通信发了过来,一个未接,又是锲而不舍地再来一个。 也正是这一个接一个的通讯唤回了爱德温的理智,让他挣扎着抬起头,深深地呼吸,恨不得将怀里的小家伙揉搓到自己的骨血之中,下巴抵住白暑的发顶。 喘了几次,他用自己的衣服把白暑罩了起来,接通了和聂阮的通讯。 全息影像出现的一瞬间,聂阮与卢修斯的脸色顿时变了。 他们没曾想过自己的大儿子竟然这样毫无节制,就连这种情况之下,都能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时间与白暑亲密。 安静了半晌,还是爱德温率先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轻咳了一声。 “父亲,母亲。” 他分别唤了两人,而后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神情严肃,丝毫不躲避父母的视线,郑重地表达了自己的心中意愿。 他绝不会和白暑分开,也不会放白暑一个人回到白笛身边。毕竟他是好不容易才获得了白暑亲人的准许,能够将白暑带回联邦。 如果说卢修斯依然是那副不怎么变化的脸色,那么聂阮的神情则是在爱德温的一番话中变了又变,最终挑挑眉头,唇角勾起一个笑容。 “别这么紧张。” 她安抚了自己的大儿子一句,而后将视线转向白暑,脸色柔和了许多。 经过了一定的思维冷却时间,她已经多多少少恢复了理智。 对于白暑,她如今的心情依然是喜欢的,只是比从前多了几分复杂。 身份之间天差地别的不同,让白暑与爱德温之间的好事必然要比寻常人经过一些多磨。 但就算是如此,提前否定一切,过于悲观也要不得。 感情就是感情,无法轻易草率地更改消融。 “别把事情想得太遭了,爱德温。” 聂阮的眸光意味深长,嘴上像是在与爱德温说话,实际上却是看着白暑。 “你们先看看光网上的消息,我们待会儿见,在这之前,千万别做傻事。” 一边说着,她切断了通讯,也不管在一旁的卢修斯还一句话都没说。 爱德温早已见惯了自己没有任何牌面的父亲,面对着消失的全息投影安静了两秒,搂紧了怀里的白暑。 他的脑海里是聂阮刚刚的话,心头不由得生出一点希望的猜测。 第九十五只竹鼠 窝在爱德温身边的白暑软绵绵地缩成一团, 耳根红热,依然没有从刚才的冲击中缓过劲来。 聂阮与他说的话,他左耳进右耳出,半个字都没留在脑袋里过。 直到通讯挂断, 他才稍微找回了一点理智,给了爱德温轻飘飘的一巴掌,拍在男人的肩膀上, 又被一手攥住。 爱德温让白暑与自己共享光脑, 一同浏览光网上的信息。 被男人抱在腿上掂了一下,抱着离开飞行器, 朝屋里走去,白暑反射性地抬起头,满脸的懵懵懂懂。 【联邦王的准伴侣不是人类?各种细节带你深入猜测白暑身份。】 一条飘红的话题瞬间撞入白暑的眼帘,让他顿时瞪大了双眼。 联邦人口众多, 远不是地球时期能够比得上的存在,这一条话题下面的浏览量和讨论量看得他头皮发麻。 然而当爱德温引领着他进入话题,他只看到了一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刷屏, 画风堪比还在地球时的那些疯狂追星少女。 随着浏览,白暑渐渐地意识到了这一切的缘由所在—— 话题的发起者不仅将他所有曝光出去的细节拼凑在了一起,做成了一个合集, 更是把刚刚他与爬山虎一起对付反叛军的影像公之于众了。 这个话题的发起者不是别人, 正是爱德温的亲弟弟, 格雷。 就在他以官方的名义发出了这一话题之后, 整个联邦的口风开始趋向于一边倒。 “长得这么可爱又这么厉害的小宝贝是真实存在的吗!” “之前还觉得他与联邦王不怎么般配, 现在看他觉得好神奇啊啊啊啊啊——” “我死了我死了!他和古地球植物交融在一起,又可爱又神秘,我想和联邦王抢人了怎么办!” “……前面的把你的想法收一收,这辈子你是打不过双S+了,下辈子或许也不行。” …… 白暑眨巴着眼睛,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不知该不该露出开心的表情,又因为感到十足的紧张而收不住神态的变化,表情变了又变。 联邦人类……觉得他和爱德温在一起没问题? 好事来得太突然,砸晕了他的小脑瓜,让他一时间甚至不敢相信。 爱德温的脸色也柔和了许多,轻轻用指腹摩挲着怀中小家伙的脸蛋,不露痕迹地舒了一口气。 他让白暑一条接一条地确认下去,直到怀中那小小的躯体变得放松,显然是心情好了不少,才宠溺地摸了摸白暑毛茸茸的小脑瓜。 联邦人会有这样的反应,于他而言也实在是意料之外。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面对着这样一个看上去单纯无害的小家伙,又有谁会没来由地生出恶感呢? 先前那些不支持他们的,大多是觉得白暑看上去太嫩太羸弱,认为这会使得他双S+的优秀基因被拉低,创造不出强大冷静的后代。 联邦不是世袭制,但联邦尊崇强者为领导者。在这种情况之下,王族优秀的基因至今没有其他人能够超越,依然弥足珍贵,在联邦人眼中是绝对不容污染的存在。 而联邦人大多也了解他们的王,虽然总是头脑冷静顾全大局,但也有底线和坚持,绝不会与除伴侣之外的人出后代,这毕竟会涉及到伦理的问题。 爱德温绝对会忠诚于伴侣,这是每一个认识他的人都不怀疑的观点。 “嗡——” 门口传开了一声识别的响动,打断了他们继续看下去。 爱德温暂时与白暑一起退出了光网,一瞬间清明起来的头脑让他想到了聂阮刚刚的那一句“待会儿见”,脸色瞬间变得严肃。 刚刚情难自制地与白暑温存了好一会儿,除了那最后一步,其他的都做了个差不多,以至于白暑现在只披了他的大衣服,裸露出来的皮肤又白又软,又透露出些许潮热的红色,看上去又纯洁又充满了欲态。 刚刚只是接一个通信,聂阮和卢修斯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了,此时若是父母来访,他根本不可能让白暑以这副模样见到他们。 一边想着,他动作飞快,迅速地从空间钮中取出白暑的衣服,给白暑仔仔细细地穿好。 眼瞧着男人的表情如临大敌,神色十分匆忙,白暑有点费解,又有些惊慌,下意识地抓紧了爱德温的手腕。 他茫然地抬头与爱德温对了一个眼神,而后就敏锐地听到房间门也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反射性地往爱德温的怀里缩了缩。 门在下一刻被从外面打开—— 聂阮率先迈步进来,抬眸看清屋内情况的瞬间就愣住了,嘴上不由得嘶了一声。 她一向冷静自持的大儿子,此时正像个大变态一样搂着白暑,两只手一个赛一个的不老实,甚至右手还从后面没入了白暑的裤子中,让她不敢妄然猜测究竟是放到了哪里。 反应过来的一瞬间,聂阮迅速扭过头,把自己身后的几个人往外面推去,嘴上嘟囔着,“等一等,等一等,让他们准备一下。” 说这话时,她满脑子都是大儿子的那双手,不由得羞愧地摇了摇头,为自己刚刚知道白暑并非联邦人类那一刻的犹豫心理感到不应当。 这两个孩子都这样那样了,那还轮得到她反对他们结婚。 她怎么也不能让自己一贯好名声的大儿子背负“渣男”的骂名,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还对准伴侣始乱终弃。 爱德温与白暑自然是听到了聂阮那没有太过收敛的声音。 白暑的脸颊一瞬间就红了,脑袋“轰”地一下炸开,只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身为一只竹鼠,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不是地鼠,无处藏行。 他是迷糊了一点,傻了一点,但这不代表他听不懂聂阮的话。 当他意识到聂阮误会了什么的一瞬间,他就只想原地昏厥过去。 比起白暑的不安,爱德温显得要冷静得多,面色没有什么变化,依旧继续手上的动作,迅速地给白暑提了提裤子,整理到最舒服的程度。 虽然面上不露声色,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丝毫不觉得尴尬。 他只不过是恰好在给白暑整理下身着装而已,不巧被聂阮就在这个时间走进门来。 想一想自己在母亲心目中的形象恐怕已经彻底崩塌,爱德温也不由得无声叹息。 他的自控力虽然在白暑面前往往会荡然无存,但他也没有毫无节制到切断了通讯后还继续与白暑滚在一起的地步。 门外,聂阮背对着屋内,面对着原本跟在自己身后的几人,试图挡住他们的视线。 奈何几个人的目光早已下意识地飘进门内。 卢修斯只看了一眼,就攥紧了拳头低下头。 他从来没有这么想打自己大儿子一顿的念头,就连爱德温还不怎么懂事的小时候都不曾如此。 这人真是越大了还不如小时候,做的这是什么事? 收回视线,他神情更加不虞,整张脸都黑了下来,闷闷地吐出一口气来。 格雷的目光触碰到了白暑搭在床边的一只脚,瞬间就像是被烫了一样,缩回了视线。 那小得还不及他手掌大的脚,皮肤看上去就细腻得惊人,莹白得几乎能发光。 只这么短暂仓促的一瞥,那景象就像是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久久不能消散,挥之不去。 格雷比起兄长爱德温恰好小了十岁,到如今三十年的生命之中,还是第一次萌生出悸动慌乱与愧疚,诸多情绪混合在一起,让他的心脏都有如被揪紧。 他和白暑不过刚刚见面,没理由一见倾心。 可是他的确从没有见过这么可爱的人,完完全全长成了他想象中的模样。 他不得不感到慌乱,不得不心生愧疚。 毕竟这是他兄长的准伴侣,无论如何都不该被他肆意肖想。 一种名为自责的感觉攥住了格雷的心脏。 比起这心中惊涛骇浪,脸上却不露声色的父子俩,站在一左一右的两个完全相同的女人脸上则是露出了截然不同的神情。 站在卢修斯附近的是外星人变成的聂清,眼睛瞄到屋内的状况,脸上便露出了一个见怪不怪的轻笑。 她已经受够了在这黏黏糊糊的小情侣之间毫无存在感的生活,如今有这么多人陪她一起感受这种悲惨,她自然是高兴得很。 站在格雷附近的则是不请自来出席订婚礼的聂清。 在订婚礼上,因不受控制而时刻外放的强悍精神力使她目睹了发生在白暑身上的一系列变动。 她反应很快,迅速地猜到了什么。 在那之后,那使众人昏迷的狂暴精神力并非失控,而是她有意而为之。 她是在给这两个孩子寻找机会,寻找一个可以自圆其说的机会。 当然,做这一切对她而言到底还是太勉强了,这也造成了她的精神力真的开始动荡,于是她自己也陷入了昏迷。 彻底恢复意识之后,她发现自己已经坐上了飞行器,身边是妹妹聂阮,见她清醒过来,便不由得喜极而泣。 失踪这么多年,聂清的容貌没有丝毫衰老,堪称半点没变。 如今面对着爱德温与准伴侣这样亲密的模样,她的脸上神情温和,露出了一个半是感慨半是欣慰的笑。 她倒是不像妹妹妹夫一样觉得爱德温行为失礼。 人这一生,痛苦总是没理由的,在人不可躲避的情况下突然造访,所以该及时享受痛苦降临之前的欢愉。 就如同她,她的半辈子本该过得都很痛不欲生,可事实上她却依然能保持温柔的姿态。 其原因恰恰是她汲取了生活难得的点滴善待,才能保留本心不变。 能亲眼看到爱德温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实在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她收回了视线,目光向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身上望去。 恰好外星人也不知是出于想法,偷眼瞄向了聂清。 两道视线瞬间碰撞在一起。 聂清依然面色温婉淡然,而外星人则是掩盖性地挑了挑眉头,而后有些狼狈地率先撇开了视线。 她没来由地不太敢与真正的聂清对视。 一向无拘无束,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她无法言喻无法理解的情绪,这无疑让她恐慌不已。 这种感觉甚至更甚于她意外流落到这满是异族的联邦之时心中的不安。 房间外不明的气氛复杂汹涌,房间内的两个身影迅速地整顿好,然后分开一个刚刚好合适的距离。 白暑正襟危坐,满脸乖巧,两只手爪老老实实地搭在腿上,圆眼盯着门口的方向眨了又眨。 走进门来的几人第一眼就看到了他这副模样,瞬间都被可爱得血槽一空,呼吸都乱了一拍。 聂阮更是毫不收敛地一把上前抱住了这可爱的小家伙。 刚刚那个被爱德温抱在怀里欲态横生的白暑已经全然被她抛到了脑后。 她恨不得这就是她生养出来的崽,一口一个地乖巧喊她母亲。 毫无心理准备的白暑被迎头抱了个满怀,身体顿时僵硬了。 可他想躲又不敢躲,只能无声地对一边的爱德温投以求助的目光。 “母亲……”,爱德温轻咳了一声。 他很少会违逆聂阮,可也根本做不到视白暑的求助如无物。 听见大儿子叫自己,聂阮便抬起头来,脸上的温柔慈爱减退了一大半,皱着眉头盯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一眼。 她自知刚刚的行为不太好,可能会吓到白暑,便收回了紧紧搂住白暑的一双手,恢复了端庄的长辈形象,姿态转换得无比迅速。 “看过光网了?” 问这话时,她已经做好了找出光网上那个热议话题翻给两个孩子看的准备。 就凭爱德温刚刚那副变态的模样,她都不相信自己这大儿子已经带着白暑看过了光网上的种种。 然而爱德温却微微颔首,点了点头,“看了。” 闻言,聂阮不由得挑了一下眉头。 考虑到爱德温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说谎,她也就相信了自己的大儿子。 只是在心底某个隐秘处,她忍不住悄悄啧叹。 能一边做某种极尽亲密的事,一边还不忘了正事,她也不知道是该夸奖爱德温,还是该好好教育他一番。 “白暑出手解决了反叛军的问题,我们发布记录下来的影像,再加上在光网上对言论稍加引导,公众就已经接纳并感谢他。” “接下来,你们先要向我们坦白一下,他究竟是怎样一个存在。” 聂阮轻轻掐了一把白暑的脸蛋,向他们询问白暑的真实身份。 她的语气一旦严肃起来,也是不容置疑。 第九十六只竹鼠 一瞬间, 白暑绷直了脊背,“紧张”二字几乎要写在了他的脸上。 不怪他担心,实在是他的来头太特殊,说出来都轻易不会让人相信。 像是感觉到他的不安, 爱德温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脸颊,将他搂得离自己近了些。 安抚过了白暑,他抬眸望向聂阮, 声音听上去十分平静, 自然而然地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意味。 “……白暑来自地球。” 他直入主题,回答聂阮的问题。 “准确来说, 他是来自古地球。” 闻言一瞬间,聂阮的脸色变得不明所以,一时间没能理解爱德温言语间的意思。 倒是卢修斯率先反应过来,皱了皱眉头, 脸色更加严肃了几分。 “他是古地球人类?还是……古地球的其他物种?” 经过他这样一问,其余人也迅速明白过来,望向白暑的目光都不由得变了又变。 卢修斯本没没想要多问后面一句, 毕竟白暑看上去与他们别无二致,都是类似的长相。 可考虑到联邦对古地球时期的种种东西记载还不够多,也说不定就会有什么特殊的存在。 再者说来, 古地球人类应该也都没有白暑这种特殊能力。 来自父亲的质疑并没有让爱德温乱了方寸。他低下头去与白暑对视了一眼, 从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中读到了恐惧与隐隐的拒绝。 他将白暑紧紧搂在怀里, 给予慌张的小家伙安全感, 再度抬起头面向众人, 语气依旧镇定。 “联邦群众现在不需要对白暑的身份知晓得太详细,直接全盘托出恐怕会起到反效果……” “父亲认为如何?”,他将目光转向卢修斯,与其四目相对。 阅历丰富的卢修斯足够了解自己的儿子,抿唇沉吟了片刻,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反问了一句。 “你准备怎么做?” 他一向很信任爱德温这个大儿子,联邦也已经交给爱德温带领多年,可这一次动静闹得实在很大,又万分复杂,作为上一任的联邦王,他还是希望能听一听爱德温的想法。 “白暑需要一些时间,联邦群众也一样”,爱德温一边轻拍白暑的肩背,一边理智地分析。 安抚白暑对他而言似乎已经成了刻入骨子里的动作,形成了一种肌肉记忆,让他能够一边专注于与其他人对峙,一边让白暑放松下来。 拥有一个胆小的伴侣,他只能这样痛苦并快乐着。 “我们可以先放出声明,告知群众白暑来自古地球,至于更详细的信息,我们可以日后再说,从长计议。” 爱德温的话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目光突然凌厉了几分。 房间内的温度似乎都随之下降。 “这一次的意外,白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在找到始作俑者,彻底解决隐患之前,贸然暴露他的身份很有可能会给他带来更大的危险。” 爱德温的语气强硬,不容置疑,哪怕面对的是他的亲人,他也无法容许自己被牵着鼻子走,置白暑的安危于不顾。 此话一出,其他所有人的神情都带了些许若有所思。 变成聂清模样的外星人脸色则显得有点奇怪,犹豫三两秒,闷头轻咳了一声,抬眸正好与爱德温交换了一个眼神。 目光接触的瞬间,爱德温面色保持不变,在其他人发现之前便缓缓别开了视线。 很明显,这外星人应该知道些什么。 而这个答案应该是不大方便直接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出来的。或许是因为缺少证据,又或许是因为施害者的身份比较特殊。 他没有仔细琢磨几秒,聂阮便开了口,语气诚恳又温柔,但明显不是在对着自己的儿子说话。 “真的很抱歉,这件事我们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她对白暑认真地许下承诺。 在知道白暑其实是来自时间空间都与联邦截然不同的古地球之后,她在心态上难免会有一点转变。 就如同做东请客结果让客人遭遇了危险一样,作为联邦本土人,又是此次订婚的主策划,她心中对白暑的愧疚感被放大了许多。 白暑闻声立刻从爱德温的胸膛中拔出自己的小脑袋,一张圆脸蛋红扑扑的,又尴尬又害羞地疯狂摇头。 他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两只手扭啊扭的,不知该放在哪好。 哪能叫爱德温的妈妈给他道歉呢? 在地球生活久了,哪怕是一只小竹鼠也知道要尊敬长辈,轻易不能给长辈难堪,这是根深蒂固的观念。 更何况爱德温的妈妈是个好人,这次也根本不是她的错。 “这次肯定吓到了吧?让爱德温带你好好休息休息。” 看着小家伙如此紧张兮兮又羞窘的模样,聂阮感觉自己的心几乎要软化成一滩水,不自觉地就露出了一个微笑,主动扯开了话题,避免白暑继续慌张下去。 “追查这件事情就先交给我的爱德温的父亲吧。” 对上两个儿子有些惊愕的目光,她的脸色顿时就变得不像面对白暑那样温柔了,又冷声补了一句,“我们虽然退位,倒也没年老力衰,能给你们留出一段歇息的时间。” 爱德温就点了点头,没再质疑。 格雷则是张了张嘴,半晌还是接了话茬,“那我也一起。” “驻边军士一年就只有这么一点休整期,为了哥订婚我特地休了假的,现在能帮点别的忙,正好也不算浪费假期。” 他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个合理的解释,目光不受控制地朝白暑瞟了一眼,又迅速收回。 除了与爱德温兄弟情深使他心甘情愿帮忙之外,还有一些不能说的原因,只能烂在肚子里。 对自己见了一面的兄长伴侣怀有莫名其妙的好感,这种事情他自己都不能够接受。 可是感情是最不受人理智控制的东西,它们就像是平行的两条线路,谁也管不了谁。 他没办法强迫自己收回好感,但他坚定地恪守伦理道德,撬自己亲兄长墙角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可是在这原则性的一点之外,他还是很想能帮一点白暑的忙,付出一些什么。 爱德温闻言的瞬间便敏锐地望向了格雷。 身上流着同样的血脉,他对格雷再了解不过。 事到如今,他已经确定了,他们一家子的审美与喜好都是一样的,至少也是极度近似的。 更何况白暑似乎自然而然地就拥有令人着迷的力量。 也就是说,能在见第一面就打破他长久以来坚硬外壳的白暑,一定也对他的亲人有着很强的吸引力。 这一点在父母身上已经得到了完全的印证。 他抬眸盯着格雷,下一刻就目睹了自己的亲弟弟飞快地瞟了一眼白暑,又慌张撇开视线的全过程。 一瞬间,爱德温那几乎不会出现波动的的脸色终于变了。 ※※※※※※※※※※※※※※※※※※※※ 病没好利索但是我不想坑所以还是要回来努力填慢慢填起来吧 第九十七只竹鼠 活了几十年, 第一次陷入爱情的联邦王同样也是第一次遭遇这种事情。 他下意识地抓住了白暑的手腕,在手中圈紧。那温热的触感让他迅速找回了头脑中的理智,定了定心神。 不待他冷静下来开口敲定这样的安排,连接了房子安保系统的光脑突然向他发出了提示—— 有陌生人来访, 现在就站在大门外。 爱德温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 他站起身来,将光脑显示的信息展示给其他人看了一眼。 “谁?”, 聂阮凑过去仔细地多看了一眼, 顿时也满面狐疑,嘴里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怎么挑这个时间来访?想干什么?” 她原本只是随口发个牢骚, 可这话一说出来,包括她在内所有人都琢磨出了一些微妙的意味,甚至连白暑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个人信息没有被录入过安保系统的人会被视作未知来访者,由光脑提醒爱德温。 也就是说, 现在站在大门外的来访者,在此之前一次都没有造访过这里。 作为联邦王,爱德温的一些临时住处是曝光于公众视野中的, 但这里是他的个人住处,一直以来都鲜少有陌生人造访。 刚刚才发生过那样大的风波,现在就找上门来的陌生来客是什么人, 怀有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谁也说不清楚。 一时间房间陷入了沉默, 空气都变得严肃了几分。 爱德温脊背挺直, 目光从白暑紧绷的一张小圆脸上来回扫视, 最终伸出手去捏了两下,力度很轻,像是安抚。 “我们一起去看看情况。”他沉声说道。 这决定一出,行动最积极的是格雷,自告奋勇地走在了最前面,身后紧跟着将白暑环抱在臂弯间的爱德温。 外星人不想被爱德温甩开,立刻就紧跟在他后面,一路上都在朝向后探出头来的白暑眨眼,试图逗他笑。 直到走出房门,穿过庭院,距离上终于能够透过院门看清外面人的模样—— 她的表情倏地僵住了。 比她反应更大的格雷和聂阮。 由于走在最前面,格雷是最先看清情况的人,在看清的一瞬间便猛地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扭过头看向爱德温身后,又转头回去,表情像是见了鬼一般。 他看到了两个聂清。 两个几乎能够完全重叠的身影出现在同一时空,几乎让他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从现身订婚现场到现在,他一直都还没有分出心神去询问姨母是什么时候被找了回来。 他没有主动开口问,自然也就没有人主动与他解释,以至于他和聂阮一样,都不知晓实情。 “你们这是……制造了姨母的复制体?还不止一个?” 格雷面带震惊,犹豫着开口,语气间充满了不可置信。 “不是。”爱德温立刻就否认了他这个荒谬的猜测。 在联邦中,制造人类的复制体是违背规定的行为,他当然不可能去做。 只不过事情现在解释起来有些麻烦,爱德温的目光定在院外那个聂清的身上,久久不能移开,终于率先走过去。 短暂的犹豫过后,门被他打开。 站在外面的聂清不急不缓地走了进来,几步便靠近了几人。 她目光温和,整个人毫无棱角,柔软的扫视过每一个人,落在白暑身上时还额外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她最终望向聂阮,这个与她血脉最接近,感情最紧密的亲人。 聂阮早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怔怔地望着眼前人。 “……这是怎么回事?” 良久,她才憋出这么一句话,将视线转向爱德温,语气严肃地质问自己的大儿子。 爱德温抿唇不语。 并非他刻意想要保持沉默,只是他如今也弄不太清楚情况。 “我来说吧”,像是看穿了自家外甥的窘迫,聂清笑吟吟地开口,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当年被反叛军掳走,我确实险些死掉,濒死状态甚至也骗过了克莱尔的眼睛,让他以为我已经丧命。” 说起自己性命攸关的过去,她云淡风轻,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或许他心中还有那么一点愧疚和廉耻,让他没有彻底毁尸灭迹,而是顺手把我留在了联邦一处没人居住的地方,我就这么活了过来。” 一边说着,她释放出了一点精神力。又迅速收回。那狂躁的力量刚被众人捕捉便稍纵即逝,没有造成危险。 这特殊的精神力自然也就证明了她的身份。 聂阮震惊之余,目光变得凌厉,盯向外星人,像是无声地询问她这个冒牌货又是什么人。 外星人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更多的却是因为面对着真正的聂清而萌生出的窘迫感。 他焦虑地轻啧了一声,也不打一声招呼,眨眼的功夫就将自己变成了监狱星的一个男囚犯的模样。 “我没有自己的形貌,只能复制别人的。”,配合上这么简短的一句解释,非人类的身份就已经昭然若揭。 亲眼见到这样匪夷所思的转变,聂阮与格雷的脸色一个比一个精彩。 反倒是聂清本人一脸的饶有兴味,多看了对方几眼。 “刚刚在宴会上我就注意到你了……” 她主动和外星人搭了一句话,而后像是想起什么,脸上的笑容减褪几分,忽然严肃起来。 “对了,我必须要提醒你们。刚刚订婚宴出的乱子不是出自别人,就是聂恬雨弄出来的,她现在已经彻底叛变了,投向了克莱尔的反叛军余党。” “并且她还同时看到了我们两个。”,一边说着,她伸手指了指外星人,又指了指自己,“也就是说,聂恬雨现在知道的东西太多,只要这些信息被她带给反叛军,就难免会出事。” 聂清的话音刚落,爱德温便皱起了眉头,“反叛军余党?” 他倒是忽略了还有这么一茬。 克莱尔这个首领被抓住,不代表反叛军就一点残存势力都不剩了。 要知道克莱尔这并不是第一次被联邦逮捕。 只要他还活着,就有可能兴风作浪。 爱德温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眼底若有所思。 沉默数秒,他渐渐抬起头,望向聂清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审视。 “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第九十八只竹鼠 被自己的亲外甥质疑, 聂清却并不恼火,脸上也没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 毕竟谨慎一点是好事,谁也说不出不对来。 她依然是温温柔柔地看了一眼爱德温,不紧不慢地回答, “当年被克莱尔掳走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反叛军的一个秘密——” “克莱尔的反叛军中有一支特殊队伍,他们不与其他反叛军一同行动, 而是始终藏在联邦的角落里。” 她一边说着, 一边伸出一根手指四处指了指,眼神中透露出的意思明显是指这支小队成员分散, 埋伏在联邦的不同方位。 “克莱尔培养他们,就是为了在主力军失败之后还有反扑的余地。”聂清继续补充了一句。 如果这样说来,那么很显然,现在就是这支小队行动的时候了。 “我秘密地追踪了他们很多年, 可是至今也没找全他们的全部人手”,说到这一点,聂清眉头皱了起来, 神情不再是完全云淡风轻。 “我很确信聂恬雨就是刚刚事件的元凶,所以我跟踪了她,发现她已经与反叛军余党接头, 然后才赶来了这里。” 爱德温闻言略作沉吟, 期间与外星人目光接触, 又收回了视线, 对聂清的信任多了几分。 外星人在用眼神告诉他, 面前的这个的确是真正的聂清,他姨母本人,不是其他冒牌货。 这是源自于种族的判断力,值得信服。 于是爱德温点点头,暂且认可了聂清的解释。 聂阮站在一旁,一边听着这边聂清与爱德温的交流,一边逼迫身边的卢修斯小声把事情始末给她全都解释清楚。 这期间她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不大愉快的模样。 被瞒着的账她肯定要跟这父子俩清算,但不是现在。 她拎得清轻重缓急,知道什么事情现在最要紧。 “聂恬雨既然叛变,那就是联邦的敌人,现在就从她下手应该比较容易,有没有可能直接抓到藏在幕后的反叛军余党?”,事到如今,聂阮大义灭亲的心态端得很稳,没有一丝犹豫。 毕竟克莱尔与卢修斯还是亲兄弟,但同样也是联邦这么多年来最大的祸源,更不要提聂恬雨这样一个与他们本就感情基础不足的存在。 “可以尝试,但希望不大”,爱德温冷静地对母亲的假设做出了判断。 这群反叛军余党躲躲藏藏了这么多年,不会那么轻易地被完全剿灭。 由于鼠生一直以来过得没什么忧虑,白暑的小脑袋瓜虽然算不上不笨,却也一时间装不下这么多这么复杂的东西。 在聂清乍一出现的时候,他就开始晕乎乎了,以至于后面的事情都听得云里雾里。 他只听明白是聂恬雨做了手脚,才导致了刚刚的意外,脸色就变得有点不大好看。 好像又是他给爱德温找麻烦了。 白暑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无意识地抓紧了爱德温的一条手臂,眼底神色低落。 虽然他不知道聂恬雨为什么偏偏要针对他,但她肯定是冲着他来的没错。 现在聂恬雨进一步叛变,好像又与什么反叛军的人勾结在了一起,对整个联邦可能都有更大的危害。 白暑的逻辑越走越诡异,带着自己走进了一个死胡同,算着算着就感觉好像是他害了整个联邦。 爱德温觉察到自己的手臂上抓握着的那两只小手逐渐加了力气,便敏锐地低下头去看白暑的表情。 他略一用力,白暑只感到手下肌肉的线条棱角突然变得分明,下意识地傻乎乎仰起脸,正对上爱德温的目光。 “……”,他立刻就松开了手。 下一秒,他就因为慌张而失去平衡,大头朝下地往旁边栽倒—— “爱,爱德温……爱德温!”他声调都高了几分。 他倒不是害怕摔下去,主要是担心会在爱德温这么多亲人面前丢脸。 爱德温眉心一跳,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都在隐隐作痛,手臂一圈便将白暑又捞了回来,动作熟稔。 白暑两条腿也习惯性地跨在男人腰间,直接将自己挂在了爱德温的身上,动作不仅称不上雅观,甚至还有些令人面红耳热。 旁观者纷纷避开了视线。 非礼勿视。 待到白暑一团浆糊的脑子终于恢复了思考能力,忙不迭地把自己团成一团,挤到爱德温的怀里,脸烫得好像能冒出蒸汽。 “放我下去。”过了约莫两三秒,他又埋头在男人肩颈处,闷声要求与其分开,保持距离。 从今以后,只要有别人在,他发誓他绝对不和爱德温腻在一起。 奈何爱德温却依然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声音,一双手臂像是钢筋铁骨,任凭他挣扎了几下也不放开他。 白暑又不死心地扑腾两下,终于泄了气。 若是真的想要强行挣脱开,他其实是有力气做到的,毕竟他是一只妖精,可是考虑到万一没轻没重地弄伤了爱德温就不好了,他到底也没再挣扎。 一道灼热的视线突然就进入了他的感知范围内。 白暑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向那个方位抬起头,正撞入了格雷的眼底。 四目相对的瞬间,格雷就像是被烫到一样,慌不迭地挪开视线。 他这反应在白暑看来实在是莫名其妙。 一时间白暑也开始慌了,心道爱德温的弟弟该不会是有什么特殊能力,看穿了他的竹鼠本体? “今天虽然订婚宴出了岔子,但姨母和弟弟都回来了,反叛军的事情虽然要紧,但也不能一时间解决,我们一家人现在不如就一起吃顿饭吧?”,一片安静的空气中,爱德温的声音突然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 他的提议立刻就得到了聂阮的积极回应。 女人的脸上露出欢欣的笑容,与聂清亲亲密密地拉起了手,然后又从爱德温的怀里把白暑解救出来。 她将自家伴侣卢修斯扔在了一边,儿子更是抛在了脑后,只顾着给自己太久不见的阿姐炫耀大儿子可爱的准伴侣。 聂阮带走白暑的行为没有遭到爱德温的半点阻止,他从善如流地就松了手,还给白暑自由。 白暑虽然还正在担忧自己的妖精身份是不是已经暴露,可却根本没有太多纠结这些的余地,被聂阮抓了过去对着脸蛋一阵搓揉。 “格雷。” 缓缓收回放在白暑身上的视线,爱德温走近了自己的亲兄弟,沉声唤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第九十九只竹鼠 尽管语气十分不温和, 但爱德温的声音压得足够低,并没有引起第三个人的注意。 看见爱德温朝自己走近,格雷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可在被兄长点到名字的那一瞬间, 他的身体还是僵硬了片刻,抬眸与爱德温对视。 敢于对视,就说明至少还是坦然的。 爱德温眉眼间的锋芒稍作收敛。 四目相对了约莫两秒, 兄弟二人都没有作声, 而是默契地同时转身,并肩而行, 跟上了其他人的步伐,没有在原地逗留。 直到与其他人拉开一个足够单独交流的距离,爱德温才淡淡开口,面色一如平日里的平静, 语气也难辨喜怒。 他没有直接将重点引到白暑身上,反而挑了个不痛不痒的话题。 “我订婚的消息,是母亲传给你的?” “是的”, 格雷点头,片刻后又摇了摇头,“但休长假是我自己的主意。” 照理来说, 只是参加一次订婚宴, 并不需要将一年的休整期都一次性用掉。 爱德温没有说话, 以沉默示意格雷继续说下去。 格雷这一次将全部的休整期都一起申请下来, 显然是有自己原本的打算, 只不过现在出了意外状况,又临时改变了主意。 格雷的声音却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 良久,他叹息了一声,“我这一次回来,是想要请求调动,没打算再回到那里去。” “你想留在中心星?” “不”,格雷摇头否认了爱德温的猜测,“我希望能申请到其他更适合我的任务,不再戍守边境星球。” “你也知道我的性格不适合过于安逸和循规蹈矩的生活,现在边境和平,我待在那里简直度日如年。” 一边说着,他飞快地抬眸瞥了一眼聂阮的方向,确定母亲听不见自己的话,紧绷的身体才略微放松了几分。 爱德温点了点头,面上显出了然之色。 他的弟弟是一个天生闲不住的性格,从小便比其他孩子好战,拥有这样的天性和优秀的基因,经过多年合理的培养与实战操练,如今已然是联邦最锋锐的一把武器。 而现在的联邦已经进入了和平的纪元,除了反叛军时常作祟外,已经很久不曾出现外敌入侵。 戍守边境看上去是件危险的苦差事,可对于格雷来说实在是安逸得过了头。 “你的能力的确很久没有得到过发挥了”,爱德温的抬手安抚性地拍了一下格雷的肩膀,“你的想法我可以理解,但恐怕母亲不会轻易同意。” 聂阮虽然很嫌弃他们两个儿子,但同时也是一个有私心的母亲,不会太希望格雷永远冲在危险境地。 格雷皱皱眉头,没有吭声。 可他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就又被兄长强制打破。 爱德温的语气不再像方才那样温和,而是藏了锋锐,带着警告的意味。 “格雷,有些事情既然明知不可能,你就最好不要再想,我认为你分得清欲望和现实,毕竟这世界上的事情并不能每一件都让你称心如意。” 格雷面色一僵,脊背绷直,脚下因迟钝而落后了半步,与兄长错开了一小段距离。 只这短暂的一句话工夫,他的鼻尖就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与爱德温一向关系和睦,对彼此非常了解,很难做到不默契。也因此他立刻就能解读出了爱德温言语间的意思—— 不仅仅是在劝他放弃调职的想法。 他的兄长是在借着这个语境一并警告他,不要肖想不该想的存在,譬如白暑。 爱德温劝他分清欲望与现实,就是在告诫他必须循规蹈矩,守好本分,主动避嫌,离白暑越远越好。 “我明白,兄长不必担心”,他极力控制自己的声音,让表现看起来正常一些。 爱德温没有给予反应,但却放慢了脚步,给了格雷追上自己的时间,与他继续并肩而行。 他心里清楚,格雷也只不过是对白暑的好感略多于正常水平,远远没有达到企图从他身边抢走的地步。 尽管如此,他还是警告了对方。 他抬眸望向被聂阮聂清缠着捏脸的白暑,那张天真软糯的小脸曾经只让他有保护欲,如今却也让他有了强烈的独占欲。 白暑敏锐地觉察到了爱德温那道灼热的视线,顺着方向望过去,咧开嘴露出一排小牙,朝男人笑得开心,脸蛋上还显现出了两个不大的酒窝。 倒不是他有多开心,只不过是想笑给爱德温看一下,试图以这种方式让那张紧绷的脸也放松下来。 一行人都进入了爱德温宅邸的会客厅,房间倒也不显得拥挤。 自打来到联邦以来,白暑就知道这里的食物基本就是营养剂,各种各样的营养剂。 “一起吃饭”这样的话从爱德温口中说出来,甚至还让他感到了惊愕。 这要怎么一起吃饭?一群人围在桌旁一起喝营养剂? 直到坐了半天,也不见食物的影子,反倒是聂阮和聂清一直拉着他说话,时不时还要拉上外星人一起,而卢修斯父子三人似乎也在交流。 白暑的肚子终于经不起饿,没出息地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 一时间,所有聊天声都止住了,一屋子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他。 白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饿了?不是给你随身准备了营养剂?饿了怎么不喝?”,爱德温皱了皱眉头,语气没有责备白暑的意思,神色倒是显得有些自责,仔细地思考自己有没有准备错,拿到白暑不喜欢的口味。 白暑被问得一愣。 玉镯空间里的确装着爱德温给他准备的营养剂,可他总不能不顾场合想喝就喝。 他是一只有教养有素质有礼貌的好竹鼠,阿笛教他的东西他都没忘。 “不是要一起吃饭吗?”他面露疑惑,圆润的小脸看上去有点傻乎乎,却又可爱得让人没办法不喜欢。 聂阮似乎被逗得笑了,先是不轻不重地给了大儿子爱德温肩头一巴掌,责备他考虑不周,然后开口向白暑解释。 “和古地球时期的一起吃饭不一样,现在我们只是聚在一张桌上随便说说话,不是真的要吃什么。” “……古地球时期?”,坐在聂阮身边的聂清闻言抬眸,重复了一遍聂阮的话,将目光放在了白暑身上,脸上微笑温柔,眼底却多出一丝探寻。 第一百只竹鼠 白暑敏锐地觉查到了这道探究的目光, 浑身绷直了一瞬,目不斜视,不想与聂清对视。 他还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情况,自然是能躲则躲, 躲不过再说。 倘若说从前还能靠着爱德温给自己当后盾,在古地球遗产保护院为所欲为,那么现在他都已经不指望爱德温能救自己了。 在场这些人, 一半都是爱德温的亲人长辈, 他虽然平日里粘人又依赖爱德温,但在这个节骨眼上, 还是很清醒地不想让爱德温感到为难。 好在聂清似乎并不打算追问下去,慢吞吞地收回了视线,抿唇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 “好了,我们先谈一谈要紧的事情。” 现下什么事情最要紧? 白暑支棱起了耳朵,浑身绷直, 显得紧张兮兮。 他心里一直惦记着联邦里那些看到了他和爬山虎一起行动的人,哪怕有了聂阮的安慰,心情暂时安定, 也终归是一根没拔干净的刺扎在心头。 作为一只与古地球人类打交道过太多年的竹鼠精, 他深知人类的好奇心是会膨胀的, 得不到满足就会日渐扭曲。 尤其是他这样一个看上去就是异族的存在, 更是能引起无数人探究的欲望。 他不同于任何一种和联邦有过交往的外星物种, 对于联邦人类而言,是一种全新的存在。 一想到自己被切片研究的场景,白暑就打了个冷颤,后槽牙咬合在一起,本就圆润的脸颊更显得鼓鼓溜溜。 “冷吗?哪不舒服?”,爱德温垂头询问,姿态和语气皆是耐心而温柔,看得格雷满脸震惊。 他和早已习惯了爱德温两副面孔的父母不同,如今依然很难适应这样的场景。 亲眼看着那从小到大脸上就几乎没有第二种表情的兄长露出柔情的一面,对于挨过无数顿来自兄长“爱的教育”的格雷而言,无异于恐怖片现场。 白暑一边摆手一边摇头,“没有。” 爱德温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确认了小家伙的表现中的确没有掩盖的成分,才稍微放下心来。 他又从自己的空间钮中取出一盒营养剂,是白暑最偏爱的口味,亲手打开递了过去。 爱德温习惯了照顾白暑,可白暑却并不能适应在这么多人面前旁若无人地和男人腻歪。 他脸皮时而厚得没有底线,时而又薄得过分,这其中的区别主要是看周围有没有外人。 只不过被爱德温这么一打岔,心头那乱七八糟的担忧也消退了不少。 他想起来自己现在有爱德温罩着,其实不用担心被用作科学研究的下场。 但凡事也无绝对,万一联邦里有那种狂热的偏激分子,动用什么意想不到的手段把他掳走,他的小命恐怕也难保。 一来二去地斗了太久,他已经被克莱尔那层出不穷的手段搞怕了,对于人类能够琢磨出什么变态的东西都毫不怀疑。 他甚至都想把爬山虎从空间里放出来,今后都随身带着算了,让这刚刚并肩作战过的小伙伴给自己当贴身保镖。 不过考虑到爬山虎或许会在他与爱德温之间横插一脚,男人可能会对此比较有意见,白暑很快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滋溜滋溜几口把营养剂喝完,在心底想念了一番地球美食,终于偷偷地叹了一口气,抬起了头,语气不再是结结巴巴或者含羞露怯,反而显得十分冷静。 “我的真实情况早晚都要公开,毕竟爱德温是联邦王,公众不可能接受不清不楚的异族人和联邦王结为伴侣,这一点我很清楚。”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白暑难得露出这样的姿态,看得所有人都是一愣,除了爱德温。 爱德温依然目光温柔,面色平静无波,静静地侧目望着白暑,仿佛半点意外的感觉都没有。 他的确不感到意外。 自从见过白暑的哥哥白笛,在那段时间里渐渐知晓了他们这些妖精身上的秘密,他就不再把白暑当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呆瓜。 不可否认,白笛努力把白暑保护得很好,但哥哥那样强大,弟弟也绝不会是一个只会躲在别人身后的弱者。 他的小家伙平日里可爱得柔柔软软,纯净得仿佛透明,饿了会撒娇,困了会求抱,但那毫无疑问全都是有条件的—— 他是那个被白暑信赖并依赖着的人。 在古地球的那段时间里,爱德温曾经在心底无数次做过假设。 如果他在最初见面时流露出的是恶意,那么他见到的应该会是另一个模样的白暑。 房间陷入了安静。白暑的神色看上去不慌不忙,确认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才再度开口。 “我不是人类,但的确是古地球的土著……” 他没一开始就摆出那个条件是什么,反而是组织了语言,慢吞吞却又很清晰地把自己的来历,妖精身份,以及古地球时期的生活状态简短地解释了一番。 整个房间内始终保持着安静,只能听见他的娓娓叙说,还有其他人或轻或重的呼吸声。 将要解释的话说完,白暑的目光从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视而过,不露痕迹地将所有人不同的反应尽收眼底,稍微松了一口气。 还好,爱德温的家人似乎都在对他的情况进行努力消化,没有坚决不接受他,也没有想要把他抓起来搞研究的意思。 他表面上撑得淡定,实际上已经紧张得耳朵尾巴都要冒出来了,若不是爱德温这个靠山就坐在这里,他恐怕没说几句就会原形毕露,变成一只只会唧唧叫的小竹鼠。 静默持续了半晌。 聂阮与卢修斯对视一番,最终还是由聂阮来与白暑交流。 毕竟聂阮的亲和力要比面瘫脸的男人高上不止一截,就算卢修斯不愿意接受,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家伙和自己不太亲近。 聂阮抬眸望向坐得笔挺的白暑,声音不疾不徐,带着安抚的意味,“联邦这些年里有过很多起特殊事件,也有不少异族定居,现在时代与古地球时期已经大不相同了,你不用太担心公众那边会给爱德温带来麻烦。” 这是实话。白暑听了微微一愣,也意识到自己好像钻了个牛角尖,做了许多没必要的担忧。 时代不同了,民众的思想和接受度自然也不一样,或许妖精与人类之间也可以不再是那种你死我活的僵硬关系。 见他神色有所舒展,肉乎乎的小脸蛋明显放松不少,聂阮又忍不住手痒想捏,半路又强迫自己收回了跃跃欲试的手,轻咳一声作为掩饰,趁热打铁地追问了一句,“你刚刚说的条件是什么?” 她得知道这孩子到底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问到这个问题,白暑刚刚变好的脸色又紧张起来,露出短暂的不知所措,望向爱德温,又迅速低下头。 沉默了两秒,他用两只小圆手交错着囫囵揉搓了一把自己的脸蛋,声音软软的又闷闷的,“前段时间我其实回了趟家,嗯……就是说,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妖精活着,我的条件就是你们要帮助我一起尽可能地掩盖他们的存在。” 他自己一个暴露了没啥,最差的结果也就是在联邦混不下去了,夹着尾巴回老家投奔阿笛。 要是地球那芥子空间暴露了,问题可就严重了,他不可否认自己存在私心,确实不希望那最后的一片净土被人类踏足。 这么多年来妖精都隐藏得完美,与人类各自安好,井水不犯河水,要是因为他而暴露了妖精们的存在,导致今后不得安宁,就算妖精们不责备他,他自己都觉得羞愧难当。 “我之所以提这么一个条件,是因为我觉得反叛军余党有可能已经隐约觉察到了苗头,我很担心我的族人……” 作为一只直觉总是很准确的竹鼠精,他不能不警惕起来。 要不是因为担心反叛军这档子事,他肯定连提都不会提起阿笛他们。这不是说他不肯信任爱德温的亲人,而是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风险。 但是既然有反叛军余党躲在暗处虎视眈眈,那他只能把人类的事情抛回给人类自己来解决。 提到反叛军,在场的人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气氛严肃了不少。 卢修斯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子,见爱德温并没有说话的意思,皱了皱眉头,又转向白暑,“需要联邦出人去保护你的……族人吗?” “不是联邦的军队,是属于爱德温的私人力量,可以完全信任的那种。”他又补充了一句,怕白暑误会。 毕竟反叛军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看白暑娇小柔软的模样,他的族人应该也都差不多,可能会陷入危险无法自救。 话音一落,他便看到自家大儿子那张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面瘫脸似乎扭曲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有什么好笑的?自己的伴侣都不懂得讨好吗?提供力量来护着伴侣的族人难道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卢修斯的眉头拧得更紧,对自己的大儿子感到恨铁不成钢。 “不,这个就不用了……”,白暑摆着手连连拒绝,直接与卢修斯交谈实在是太有压力,以至于他说话都结结巴巴,不能流畅自如。 “我们虽然人手不多,但打架应该还是不会输的。” 他担心反叛军,是担心他们把事情捅破到联邦群众中,引起骚乱,而不是担心反叛军会攻击地球那边。 反叛军要是真的敢直接上门找茬,他毫不怀疑他们会当场团灭。 光是阿笛一个,就已经足够打爆那群乌合之众的脑袋瓜了。 闻言,爱德温的脸上难得挂上了一丝笑意,像是想到了自己被白暑的哥哥带人按头暴揍的黑历史。 “父亲要感受一下吗?”,瞧见卢修斯明显是不太相信的模样,他接过了话茬,意味深长地询问了一句。 第一百零一只竹鼠 只有亲自与白暑交手过, 才会切实地体会到那娇小可爱的身体里究竟蕴藏着多么令人震撼的强大力量。 如果不这样体会一番,就算是见过了许多次白暑与别人动手,那感觉也终归是不同的。 卢修斯颇有些意外地看了自己的大儿子一眼,又扭头看了看白暑那软乎乎的小胳膊小腿, 果断摇头,一张脸无比僵硬,“不了, 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也不知道爱德温是怎么想的, 居然提出这种荒唐的意见。 他对着自家儿子的准伴侣可下不去手,这和征战在边境抵御外敌的感觉一点都不一样。只是看着白暑那单纯无害的模样, 他都怕自己一伸手就把人捏坏。 但经过了这么一小段插曲,他也不再多替白暑操心。毕竟爱德温是个靠谱的,安全问题他们自己就会解决,不需要他这个做父亲的打理太多。 “反叛军余党那边, 我们人类联邦会尽可能地发挥可利用力量去解决。”卢修斯又最后向白暑承诺了一句,而后便恢复了沉默,没再开口。 家庭小会议就这样暂时散会, 各回各家,解决任务。 没有家的外星人自然而然地跟在白暑身后,俨然是打算抱紧白暑的大腿不放手。 爱德温盯了他一眼, 眸色微暗, 却也没开口赶人, 只是将白暑往自己怀中揽得紧了些, 隔开了外星人跃跃欲试伸出的手。 白暑被箍得太紧, 有点难受,扬起小爪子噼噼啪啪拍了拍男人的手臂,又害怕真的拍疼了那里的皮肉,笑嘻嘻地把嘴凑过去给爱德温呼了呼。 疼倒是没有多疼,爱德温只感受到有温暖的气息喷撒在小臂上,痒意一路向下到了腰椎,又好像能轻飘飘地挠在心头上,一时间呼吸都重了几分。 他手臂的肌肉鼓起好看的线条,虽然放松了白暑一点自由活动的空间,力气却没有小半分,依然牢牢地拘着这时而不知好歹撩拨他的小家伙。 在没有人看到的角落,他的眸色危险而深沉,像是藏着什么恐怖的欲望。 似乎是因为他习惯于掩藏自己的真实需求,极度克制自己,他的小家伙潜意识里好像真的把他当成圣人了,好像随便大着胆子怎么撩,都不用担心他会怎么样。 但他不是圣人。 他克制自己,是因为理智告诉他有些欲望不能被满足。 可是白暑迟早都要成为他的合法伴侣,届时他就完全没有再控制自己需求的必要。 他现在忍一时,迟早都要这作死不休的小家伙悉数偿还回来,无论怎么和他撒娇耍赖都没有用。 白暑窝在男人怀里,突然感觉后脖颈一凉,打了个哆嗦。 “阿姐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那你要去哪?” 聂阮忽然拔高的声音在房间内显得无比清晰,打破了安静的氛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 白暑也应声扭头。 被团团包围着进行注目礼,聂清却依然淡淡的笑着,任由聂阮紧紧拉住自己的手,语气包容而安抚,“我这些年已经习惯了用别人的身份生活,也有了自己的住处。” “单论在联邦资料库里的身份而言,我现在已经不是聂清了。” 她算是钻了资料库的漏洞,在自己流落在外的第一个朋友死亡后,使用对方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直至今日也是如此。 “我们还是亲人,也会保持联系,但我不打算破坏我现在的生活。”聂清亲昵地摸了摸聂阮的脸,对于这个妹妹,她确实放心不下,否则也不会回来见面。 “有关我失踪后的一些重点情况,我做了一个总结,今天之内会通过光脑发给你们。”重逢见面到现在,她只长话短说地解释了一下自己的状况,但具体的经历也对于搜寻反叛军余党很有帮助,她会不遗余力地帮助联邦彻底剿灭反叛军。 毕竟她人生的转折点,全部都是因克莱尔这一伙反叛军而起。 在这一点上,卢修斯乃至于聂阮都对她心怀有愧。 “你”,说完了自己,聂清又转向一旁发呆愣神的外星人,抬了抬下巴。 “你要不要和我走?” 她总觉得这外星人有一点熟悉,无论对方变成什么模样,都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外星人一愣,没想到会被这么问,满脸呆滞。 他瞄了一眼恩恩爱爱中间再插不进去第三者的爱德温与白暑,脑海中瞬间回忆起了自己这段时间来的悲惨遭遇。 “好,好啊”,他立刻就点头答应了聂清。 反正他也没有固定性别,不存在什么孤男寡女同居的困扰,大不了就变成个女人和对方一起住。 再者说来,联邦如今风气开放得很,也根本不限制于男人和女人才能结合,白暑与爱德温就是最明晃晃的例子。 其实说实话,他还是很喜欢和白暑待在一起的,但是无奈于爱德温总是十足的警惕,仿佛把他当成了什么恶人,再加上白暑傻乎乎的也不会帮他,他实在是待得尴尬,混不下去。 倒不如和这个漂亮又强悍的女性人类一起走了,他也很喜欢这个女人。 送走了爱德温的亲人,白暑才彻底垮下来,方才绷着的严肃姿态半点也不剩,一头扎进爱德温的胸膛,毛茸茸的脑袋拱来拱去。 只剩他们两个的时候,他才能真正放松。 他有一点能够理解当初爱德温去地球找自己时的窘迫处境了。 阿笛可比爱德温的亲人都凶多了,还和爱德温打过架,也不怎么给爱德温好脸色看。 白暑皱着眉头在心底假设了一番,如果爱德温的家人都像白笛对待爱德温那样对待自己…… 他苦着一张小脸,垂下了头。 突然觉得阿笛有点过分,虽然也是为了他好。 算了,作为补偿,他以后就对爱德温更好点吧。 爱德温感觉手心被攥住,小家伙柔软的手指肚在他的掌心乱捏了几下,呼吸一窒,反手捉住那只作乱的手爪爪。 他没有白暑那样跳脱的思维,自然也一眼看不出白暑心里这些小九九。 他将白暑提溜着拎进了屋里。 不做到最后,揩点油也可以充饥。 他堂堂联邦王,名声始终清白,以克己禁欲著称,如今也变成了色魔一样的存在。 反叛军余党那边暂时还抓不到苗头,只能履着聂清提供的线索,顺着聂恬雨留下的蛛丝马迹去追查。 但是已经捕捉并关押的克莱尔一伙反叛军主要势力,审理已经不容再拖延下去。 爱德温再不会给克莱尔任何翻盘的余地。 一时的拖延,对敌人的仁慈,都会造成无穷的祸患。 光网上有关白暑的讨论热度居高不下,只有当审理反叛军的消息放出来后,才分走了一部分热度。 但更多的人却还是持续关注着白暑,毕竟这位准联邦王伴侣的特殊之处,也是因为与反叛军交锋才暴露出来的。 好在他们并没有扒出白暑的什么秘密来,只得渐渐消停,等待官方的消息。 一切似乎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步入正轨。 唯一不在爱德温意料之内的事情就是在公开审判克莱尔的这一天凌晨,格雷失踪了。 第一百零二只竹鼠 最先发现格雷不对劲的人其实是白暑。 就在准备由爱德温亲自公开他古地球生物身份的前一晚, 他紧张得睡不着觉。 大半夜的,他偷偷摸摸地从爱德温暖烘烘的怀抱里钻了出来,把自己团成一团缩在男人身边,心脏怦怦乱跳。 要是, 要是联邦人类不接受他这个联邦王伴侣,他就自私一点,把爱德温带回地球, 一起住在芥子空间里! 可是就算这么想好了, 他还是紧张,紧张得把神识全部散开, 有了掌控身边一切的感觉,才略微找到一点安全感。 精神安定下来,他却在神识范围内发现爱德温的弟弟格雷竟然没有休息—— 这么晚了,连爱德温都已经睡下, 格雷居然还坐在飞行器里,沉着脸色,半天也没有一点动静, 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 白暑观察他半天,犹豫了一下,轻轻推了推爱德温。 这一碰, 却把他给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爱德温的身体异常滚烫, 仿佛一块通红的烙铁, 触感灼人。 白暑顿时有些慌了神。 明明方才还好好的, 怎么突然这样了? 他也顾不得什么格雷了, 急急忙忙地拍了拍爱德温的面颊,试图唤醒对方,“……爱德温,醒,醒醒!” 男人却始终没什么反应,若不是胸膛上下起伏,几乎像是已经死去。 白暑急得头顶都快冒烟,摇晃了爱德温好久都没得到回应,无力地揉搓几下自己的小脑袋瓜,开始有病乱投医,将自己的妖力往男人的体内灌输。 这一下,就连房间里的温度都变得灼热,爱德温简直变成了一个发热源。 男人身上似乎散发着剧烈的能量波动,强悍到金属质地的房间各种设施都已经开始不稳定。 若不是白暑有妖力护体,离得这样近恐怕早就变成了鼠干。 只是尽管现在他还没有什么性命之忧,但也足够焦头烂额。 他感觉到事情不太妙,本想要及时收手,可爱德温的身体像是个无底洞,吸住他不让他走,不断地吞噬他的妖力。 再这么吞下去,他迟早要坚持不住,连护体的妖力都被吸个干干净净。 他声音有些哆嗦,紧挨着男人的身体,小声地喃喃,“爱德温,爱德温……” 也不知叫了第几遍,他本已没抱什么希望,却猛然间惊见男人一瞬睁开了双眼—— “!!”,白暑心头一震。 那漆黑一片的瞳仁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着,死死地盯住他,仿佛是猛兽在观察自己的猎物。 他从来没见过这个模样的爱德温。 妖力的吸取停止了。 白暑心头颤颤,明明该松一口气,可爱德温这副异常的模样让他的神经依然紧绷。 他张了张嘴,想再叫一声男人的名字,可一个音节还没出来,腰间忽而一紧。 一个比他高大强壮了不知多少倍的身影猛地将他笼罩在下,扣紧了他的两手,又压实了他的腰腹。 “爱德温!”,白暑疾呼出声,呼吸一窒。 这姿势不至于弄疼他,但却是牢牢地将他控制住,一点也没法挣动。 若是敌人这么对他,他就算凭借身体强度挣脱不开,也要用妖力挣扎反抗一番。 可现在压着他的人是爱德温。他唯恐自己控制不好轻重,反抗间伤了对方,所以只能老老实实地趴着。 他与爱德温之间的身形差距还是太大了。 四肢被限制活动,躯干被牢牢禁锢,他这样连扭头都做不到,只能被动地感受到男人俯身凑近了他的脖颈,一呼一吸尽数喷撒在他的肩窝,激得他直打哆嗦。 男人几乎一只手就能控制住他,将他揉在怀里几乎要碾碎。 白暑还搞不清楚状况,衣服都没了大半,懵懵懂懂地也不知道害怕,只觉得爱德温比从前要凶,怀抱滚烫得让他颤栗,但又无处可躲。 好在他身为妖精,感知敏锐,很确定爱德温不是别人,还是爱德温,只不过是暂时出了一点什么问题。 所以他也就半推半就,并不躲避,只希望爱德温能快点恢复正常。 直到自己都没怎么碰过的东西落到了男人手里,他白嫩的脸蛋腾地红了一片,这才意识到爱德温到底想干些什么,“别,别这样……” 然而他软乎乎的拒绝像是无意义的哼哼,反而成了鼓励。 一直到第二天晌午。 被吃得透透的小竹鼠精睁眼,愣了半天忽然想起发生了什么,顿时像是煮熟了的虾子,蜷成一团。 他捂着酸痛的小肚子,磨着牙只恨自己太没出息,后面又哭又嚎嗷嗷直叫实在是丢鼠的脸。 “难受?” 一只温热的大手从背后伸过来,覆盖在他的两只小手上,帮他揉肚子,声音温和,又带着无法掩饰的懊恼。 白暑一下子就听出来爱德温这是已经恢复了正常了,心头一直悬吊的大石头算是落了地。 他摇了摇头,不太好意思扭头看对方,把自己团成一团,试图逃避现实。 身后的男人见他如此,沉沉地叹息一声,将他拢到怀里抱着。 “昨天我的精神力毫无征兆地突破了,一时间控制不了自己……” 精神力与体质不同。大部分人精神力终其一生也不会突破,能够突破的都是佼佼者。而精神力越是强大,突破时就越危险,极其容易失控。 昨日他突破后神志不清,倒没有什么杀戮破坏的欲望,似乎被什么外来的力量帮助压制下去了。 可是温温软软的小家伙就在身边,他的邪火怎么也散不掉,就这样打破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强迫了白暑。 爱德温心里百味杂陈,说不出的恼火后悔。 白暑闻言微微怔愣。 人类修仙者在突破瓶颈的时候的确会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想必爱德温所说的的精神力突破就是如此。 想起昨晚他傻乎乎的用妖力灌入爱德温体内,他就一阵心惊后怕。 若不是他的妖力天生特殊,极其温和,恐怕他和爱德温谁也活不下去。 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没说出话。 良久,听见爱德温再度开口,打破尴尬的沉寂,“格雷失踪了。” 失踪了? 白暑皱起眉头,这才想起了昨晚那表现奇怪的格雷。 第一百零三只竹鼠 愣了半天, 他挣出爱德温的怀抱一骨碌爬起身,骤然间感觉难言的某个位置异常酸痛,猝不及防地又倒了回去,“哎呀!” 他折腾出的动静把爱德温吓了一跳, 连忙伸手去揽他。 白暑臊得脸蛋通红,差点变回竹鼠原型。 他捶了爱德温一把,眼神飘忽闪躲, 支支吾吾地开口试图转移尴尬, “昨晚我睡不着,神识发现格雷大半夜的还坐在飞行器里。” “不过他后来去哪了, 我就也不知道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把脸埋在爱德温胸口,不想再说话。 都怪爱德温。 要不是爱德温精神力突破突然发疯, 他也不会慌慌张张地连神识都不稳定,后面更是连什么时候疲惫得昏睡过去都不清楚,更不要提分出心神去关注格雷了。 爱德温也知道都是他的错, 歉疚地摸了摸怀中毛茸茸的小脑瓜。 昨天的意外真的令他也感到十分后怕。 精神力突破极其危险,尤其是他这种精神力强大的存在,一旦有异, 危险性与攻击性更是呈几何倍数的飙升。他多多少少能猜到是白暑做了什么, 帮助他压制了一部分暴戾的躁动, 没让他做出什么攻击破坏性行为。 可是尽管如此, 他还是违背了自己的原则, 在不对的时间和条件下对白暑做了那样的事。 而且他该庆幸,白暑的身体素质远远比看上去要强悍很多,若是身体稍微差上一点,都有可能会被昨晚那个毫无理智更无节制的他活活弄死。 他小心翼翼地亲吻触碰了白暑的眼睑,声音低沉沙哑,“没有下次了。” 他需要叫人尽快给他的身体匹配更加灵敏一些的监测装置,时刻提防再有类似的状况出现。装置还必须要有所改进,若是突发意外,就释放药剂或是足够强烈的电流,将他弄晕或激醒。 总之决不能再放任自己像个不受控制地疯子一样了。 白暑闻言,圆溜溜的眼珠转了转,不置可否。 他记得地球以前的那些修者虽然突破瓶颈会有危险,但大部分都没有爱德温这么严重,应该是有什么特殊的诀窍法门辅佐。 虽然他对那些东西一窍不通,但是或许可以问问阿笛他们,如果能得到一些提点,应该对爱德温也会有用。 他现在身上不大舒服,但是心情不坏,捧着爱德温的脸啾啾亲了几口,笑眯眯地摇头,算是原谅了男人。 他虽然懵懂,但也不是对爱侣之间的厮磨全然不知。他与爱德温两情相悦,这种事做了也就做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格雷失踪了要怎么办?” 作为联邦的大人物,格雷不可以随便失踪,哪怕作为一只竹鼠,他也明白这个道理。 况且格雷是爱德温的弟弟,以后也就是他的弟弟了,他当然要多加关心。 爱德温沉沉地叹了口气,“找。” 一大早发现格雷不见,又联系不到人之后,他就调派了很大一部分人手开始四处搜寻,格雷曾经的驻地,所有居处,全都秘密地找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人。 现在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找过了,没有任何收获,但还是得继续找。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和反叛军有关,虽然克莱尔一众反叛军核心已经被捕,残党余孽哪怕是加上聂恬雨也应当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更不要说绑架格雷这样实力强悍的战将,但也算是个怀疑目标。 爱德温神情严肃,眉眼间笼罩着一层郁色。 原本他的思维局限在了格雷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所以急于寻找,害怕营救不及时。 可是方才听白暑说格雷深夜还坐在飞行器里,行迹有些诡异,他便不得不思考一下是不是格雷自身有什么不对劲。 他的弟弟一贯是没什么秘密的,好像没长大一样在家人面前心思澄澈而透明,以至于让他忽略了格雷其实也年纪不小,且独自在外许多年,早就已经是个有自己想法的大人…… 下午两点左右,联邦光网上,无数联邦群众等待着官方的直播。 他们对联邦王准伴侣的身份十分好奇,光网上讨论了这么许多天,各种猜测都有,五花八门,只等一个真正的解释。 经了昨夜的意外状况,白暑身体状态不怎么好,精神又紧张得要命,坐在媒体负责人面前,一张小脸显得有些苍白,死死地攥住身边爱德温的手。 “我,我能不能……” 他结结巴巴地开口,但怎么也说不出真正逃避的话来,到了嘴边又咽回肚子里。 他既然选择了身为联邦王的爱德温,想和爱德温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就不得不走这么一遭。 可是说到底,他只是一只小竹鼠而已,实在是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 爱德温见不得他如此恐惧害怕的模样,心疼地皱了皱眉头,轻拍他的脊背,缓和了声音安抚,“你只要在我身边坐着就好了,其他的由我来解决。” 负责管理直播的媒体工作人员打了个哆嗦,感觉牙酸,扭过头摆弄机器,假装没看见这颠覆他三观的一幕。 他只敢在心头暗自腹诽。联邦王和准伴侣的相处方式,还是真是……不可思议啊…… 爱德温在联邦人民的心里形象一直非常高大,严谨而强悍,完美得不像是人类。 第一次见到他与白暑腻歪的联邦人,难免会感觉有什么东西崩塌掉了,无法相信。 就连卢修斯和聂阮作为爱德温的父母,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时都觉得自己的儿子谈了恋爱简直大变样,比起那些很容易沉浸于爱情之中的年轻小姑娘也不逞多让。 但白暑就是喜欢温柔的爱德温。被男人安抚着,他就能渐渐放松一些。 趁着这点时间,最后的准备工作已经调试完成。 负责人直起身板,转向爱德温,语气恭敬,“王……” 然而他不过刚刚开口,爱德温突然起身,打断了他要说的话,一双眸子充满了凛然。 他的光脑接收到了紧急通讯。 第一百零四只竹鼠 白暑仰脸, 眉眼间充满疑惑,“爱德温?” 男人听着紧急汇报,眉头渐渐皱起,一手垂在身侧, 捏紧了拳头。 其他人瞧见联邦王这样的姿态,一时间全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吭声。 结束通讯, 爱德温沉沉地吐出一口郁气, 叫众人稍安勿躁,“稍等, 我暂时离开,马上会有人来接替我进行这次的直播工作。” 众人面面相觑,具是摸不着头脑,又不好追问什么, 只能点头应是。 白暑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刚刚站起身来便被爱德温紧紧抱住,一双眼睛登时睁的大大的。 纵使与爱德温拥抱过无数次, 更亲密的事情也做过,可他有一种莫名的直觉,这次的拥抱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他本是要站起来追问爱德温要去做什么, 居然要这样把他丢下, 毕竟这样的情况似乎从来没有过。 可是被爱德温抱住以后, 原本那些到了嘴边的话问不出口了, 心跳嘭咚作响, 竟有些没来由的恐慌。 他微微挣动一下,双手又主动环住男人的脖颈,垫脚凑近,额头相抵,四目相对,声音里藏着掩盖不住的紧张,“你要去哪?” 爱德温俯身亲吻他的嘴唇,“母亲一会儿过来陪你,她会告诉你。” 似乎是事态紧迫,他没能多陪白暑再待几分钟,就匆匆起身向外走去,只留下茫然的一群工作人员,还有怔愣出神的白暑。 眼瞧着爱德温已经走到门边,白暑猛然起身,速度飞快,啪嗒啪嗒地朝对方跑去,一把搂住了男人的腰。 “你带着我!” 他语气很急,态度是难得的强势,尽管声音还是软软乎乎的,但不容置疑。 爱德温愣住了,表情明显透露出惊愕,旋即板起脸,异常严肃地拒绝,“不行。” 白暑被他凶得浑身一哆嗦,咬了咬牙却没有退缩,反而更加用力地扒在他身上,明明是只竹鼠精,却偏偏像只树袋熊。 他的一双圆眼死死地盯着爱德温,里面仿佛有两簇小火苗在燃烧,姿态非常坚决—— 爱德温必须带着他一起,别想一个人走,他就挂在他身上,不会被爱德温甩掉。 爱德温相当无奈,离去的脚步被生生拖住,寸步难行。 他方才板起脸来凶白暑一下,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生怕自己太强硬,会看到小家伙那双漂亮的眼睛滚下泪珠。 硬的不行来软的,和白暑相处这么长时间,他已经对这软乎乎的小东西相当了解。 他一只大手托住白暑的后脑勺,缠绵缱绻地吻住那饱满红润的两瓣嘴唇,把人亲了个七荤八素。 气息交缠,白暑头脑顿时就开始昏昏胀胀,手脚发软,变得软绵绵的好欺负。 爱德温虽有不舍,但还是逼着自己趁此机会挣开了粘人的爱侣。 “我会尽快回来的”,他俯身歉疚道。 若非没有选择,他也不想离开白暑,可这次的事情不是儿戏,而是战争。 人类联邦的历史其实只有短短百年,还不算完全和平,方才他接到紧急通讯,正是一颗边境星球发现了异族入侵。 这漫漫宇宙各种种族数不胜数,有推崇和平的亦有好战之徒,这一次的入侵者来自什么地方,文明发展到什么程度,在通讯里并不能完全说清楚。 作为联邦王,他其实不一定需要立即动身亲临,可不巧的是,那颗被入侵的边境星球,恰好就是他弟弟格雷驻守的那一颗。 主将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事态顿时就变得严重。 作为联邦王,亦是作为格雷的哥哥,他不得不尽快前往。 若不是事态紧急,他也不会现在就抛下白暑,怎么也要陪小家伙直播结束再走。 白暑被亲得发懵,怔怔地看着爱德温推开他,转身又要走,那背影决绝异常,刺激得他瞳孔骤缩,一下子清醒过来,顿时又急又气。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向前扑腾着抱住男人的大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满屋子的人一下子都懵了,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不过他们也算是亲眼看见联邦王弄哭了自己的准伴侣……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缩了缩脖子,恨不得当场变成透明人。 爱德温则脊背僵硬,震惊地转头垂眸,一眼瞧见白暑那张肉乎乎的脸蛋上挂满了泪珠,顺着下颌啪嗒啪嗒地往下砸落,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谴责,磨牙瞪着他。 那气鼓鼓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龇牙咬人,又委屈得直打嗝。 男人一颗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又心疼得要命,忙不迭俯身将人抱起,强壮的手臂托住那柔软的身体,哄幼崽似的轻轻颠弄,“不哭,不哭……” 其他人全都安静极了,一声不吭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又忍不住偷瞄门口的方向。 他们看见那一贯严肃冷淡,脸上表情都没有第二种的联邦王,此时像个手足无措的年轻丈夫,哄自己生气的爱人哄得焦头烂额,低声下气。 人设至此已经完全崩了,叫人根本没眼看。 白暑一点也不在意自己这一番给其他人带来了多么大的震撼。 他扭动屁股往男人怀里钻,把自己蜷成一团,泪眼朦胧,抽抽噎噎,像个被欺负惨了的小可怜,带着鼻音唔哝,“我要跟你一起……” 纵是爱德温再理智,有千般理由万种说辞,到了这样的白暑面前也再强硬不起来,唯有一声叹息,无奈地点头,“好。” 他真是怕了这小家伙。满身钢铁似的硬骨头如今多出这么一条软肋,碰不得,只能哄着。 只是边境危险,带着白暑一起,他就必须得绷紧神经,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就算白暑本身战斗力很强,他也不能有半分松懈。 原定的直播是由联邦王以及其准伴侣共同出面,可是时间一到,联邦群众却懵逼地在光脑上看到了前联邦王夫人的面孔。 小儿子失踪,又要面对大儿子丢给自己的烂摊子,聂阮也显得无比疲惫。 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拈起了本属于爱德温的发言稿。 而本该作为主角的白暑此时已经乖巧地坐在飞行器上,听爱德温严肃地训话,告诫他这次不是什么玩闹,一定要打起警惕,注意安全。 第一百零五只竹鼠 事态特殊, 这一次使用的是大型军.用飞行器,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还有爱德温的一支心腹护卫队贴身随行,只不过中间多了隔门, 给了他们一些私人空间。 白暑光着脚丫在爱德温身边盘腿坐着,倚靠着男人闭目养神,恢复精力。 直到空间跳跃结束后, 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释放了神识。 不需要爱德温提醒,属于妖精的敏锐洞察力就已经告诉他, 如今四周已经不安全了。一贯懵懂的眼眸中便平添了几分锋锐之色,异常警惕。 他们来得时间点很巧,入侵的异族刚刚完成了一波凶猛的进攻,才撤退不久, 基地被破坏得相当严重,状况比爱德温设想中还要恶劣得多。 不过也有好消息。 驻守这里的观察员向爱德温报告,入侵的种族本身非常擅长战斗, 破坏力极其惊人,但文明水平却并不高,没什么科技手段, 甚至没什么思考能力, 像是只凭本能疯狂攻击。 如此一来, 他们虽然非常难缠, 但并非没有弱点。 不过目前能搜集到的信息也十分有限, 只能确定这入侵的种族并不是联邦附近的邻居,而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过来的未知存在。结合他们的文明水平分析,大概率是逃难才会迁徙,掀起战火的目的或许是抢夺一个宜居地。 白暑一边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一边目不转睛地研究着复原出来的全息战斗记录。 作为一只土生土长的地球竹鼠精,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物种,不仅肉眼看不见也摸不着,还能躲过驻地那一重一重的各种仪器扫描监控,发动突袭。 若不是这一片的驻守军训练有素,反应及时,并且在短暂的交手片刻后就幸运地发现了能检测到他们的办法,这里恐怕早已沦陷。 尽管如此,人类这边还是因为被打了个措不及防而有不小的损伤。反观入侵者那边,白暑仔细观察战斗记录,敏锐地发现这个种族非常奇怪—— 已经死亡的个体会像流体似的四散开来,又重新与其他活着的个体融合,与人类几番交手,他们的数量看似每次都会被消灭不少,但其实并没有留下一点点尸体。 白暑忍不住鼓了鼓腮帮子,皱起了眉头。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见有相关人员一边伸手指向战斗记录的细节部分,一边向爱德温解释,“我们分析了战斗记录,发现我们可能根本没有真正消灭过他们……” 这是一批陌生又诡异的敌人,且来势凶猛。 爱德温不轻不重地活动了一下腕骨,垂眸沉吟了半晌,吩咐道,“发布战争警示通知,光网从现在开始实时同步战况,联邦整体严肃戒备。” “支援人手和装备很快就会到,还请大家一起坚守!” 入侵者比他设想中要难以解决得多,这种情况下,为了避免引起恐慌而封锁消息是行不通的,反而需要让全联邦公众都打起精神,随时准备应对危险。 得了吩咐的人立刻行动。 爱德温也不能闲着。 他此番前来其实是代替格雷,做这一块驻地的主心骨的,入侵者还在虎视眈眈,战争随时会再度爆发,他身上担子很重,甚至没有时间能陪白暑。 虽然目前只有这一颗星球上出现了入侵者,但其行迹难以捕捉的特点必须严加警惕,整个联邦都要紧张起来。 白暑知道事态严重,便不打搅爱德温,听从男人的要求,主动找到了后勤负责人带自己去安全区。 后勤负责人是个年轻的女人,也是在光网上高度关注着联邦王准伴侣的吃瓜群众之一,这段时间来她一直在悄咪咪地参与讨论。只可惜战争说爆发就爆发,没有一点点预兆,直接就剥夺了她看直播的可能。 没想到联邦王竟然会带着准伴侣一起亲临。 近距离见到白暑本人,女人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个透,捂着胸口无法正常呼吸。 她发誓,光网上能看到的那些,和亲眼看见活生生的白暑,完全不可相比拟。 在见过联邦王的准伴侣之前,她甚至连想象力都太过贫瘠,不能支持她假想出这样一个可爱得她心肝颤的存在。 “我,我带您去安全区……”,能年纪轻轻就做到这个位置上,她其实是个颇为果断强势的女人,但面对着白暑,她还是紧张得一开口就是结结巴巴,生怕自己声音太大语气太凶,会把这软乎乎的小家伙吓到。 白暑闻言呲出一口小白牙,仰脸朝她笑眯眯,脸蛋上挤出一个小窝。 走了一会儿,女人憋了半天,终于按捺不住和白暑搭话的念头,试探地开口,“白先生……” 白暑被这称呼惊得打了个寒战,揉了揉自己脸颊上的软肉,立刻打断了她,“就叫我白暑就行了。” 恰好安全区到了。 战争情况特殊,没有战斗力的人都挤在这样一个大场地,防止意外发生时反应不及时。 两人一进门,几乎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他们,盯得白暑头皮一阵发麻。 他壮起胆子,眯起眼环顾四周,看见有许多人脸色苍白,气息虚弱,便指了指他们,扯开话题,“受伤的人很多吗?” 一说到正事,女人的脸色便凝重起来,叹了口气。 “对,基地的医疗仓已经不够用了,只能优先重伤的人使用。” 白暑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抿唇看着那些凭借意志力强忍痛苦的伤员,心底暗自思忖。 “我能接触一下受伤的人吗?”,他开口询问后勤负责人。 女人被他问得一愣,旋即点点头,“当然可以的。” 她先给白暑找了个可供休憩的清净位置安顿好,转身去人群那边说了几句什么,没多久就带着一男一女两个人过来。 两个人衣着整齐干净,姿态挺拔,看起来并不像受了伤的样子。 不过他们身上浅淡的血腥味还是瞒不过白暑的鼻子。 他一骨碌爬起身,抬起手,甚至都不需要问一句,就准确无误地隔着衣物摸上了男人小臂的伤处。 男人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向后勤负责人,眼底俱是惊疑。 第一百零六只竹鼠 几个人面面相觑, 神情变幻莫测。 他们的好奇心已经被勾到了一个极限,无比好奇联邦王的这位准伴侣到底是什么来头,还拥有什么他们没见过的能力。 明明看上去模样乖巧可爱,身体里似乎却藏着非常强大的力量。 白暑尽量无视他们的灼灼目光, 假装没看见几人的眉来眼去暗中交流,把心神全部放在了男人的伤处,仔细检查一番确认了情况, 有些犹豫地在指尖聚集了一点妖力。 他的妖力很特殊, 天生就与其他妖怪不一样,蕴藏着一种生机, 不仅很受植物亲热,还有很强的恢复力,所以他总是不太容易受伤,就算是伤到, 也很容易就会痊愈。 不过他从来没试过给别人治疗,也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男人被他抓着手臂,不轻不重地抚摸了几下伤口, 也不由得有些紧张。 就算他体质强悍,又经过严格训练,可是受了伤之后精神上也总会紧绷脆弱一些, 如今他衣物遮盖之下的手臂皮肉翻卷, 一道狰狞的伤痕又长又深, 甚至看得见骨头, 落到别人手里, 安全感骤降。 他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稳定心神,然而刚刚放松一点,下一秒就感觉到疼痛的伤处传来一阵灼热,火上浇油一般让他反射性地绷紧肌肉,想要抽回手臂。 一直在旁边观察的两个女人顿时发出惊呼。 作为驻地数一数二强大的高等兵,男人身形虽谈不上魁梧惊人,但也非常强壮,体质在这次的战斗中甚至还提高了,已经能达到A级。 眼瞧着对方突然做出激烈的举动,她们心头登时感到惊骇惶恐,生怕他一个过失伤到白暑。 然而很快,她们就意识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男人的反抗刚刚开始就结束了,手臂肌肉因用力而绷紧,却一点也没能挣开,被按得严严实实,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扭曲。 白暑那张小脸上没有一点点波动,看上去云淡风轻,一手就抓紧了对方,另一只手虚虚点按在他的伤口,“别动。” 他能敏锐地感受到那里接触到他的妖力之后就在迅速地恢复,不过短短数秒钟,就已经有结痂的趋势。 周遭十分安静,男人呼吸急促,咬牙皱眉忍耐那难挨的炙痛感,渐渐地觉察到自己的伤口竟然在发生明显的变化,不由得猛然抬头,震惊地看向白暑。 白暑松手,简单用目光上下研究了一下,觉得自己不太会处理他的衣服,便开口道,“看一下伤怎么样了。” 男人闻言便将手臂暴露出来。 “!”,几人凑过头去,乍一看到,所有人都是一惊。 “您,您……您还有这样的能力?”,负责人几乎要原地跳起来,显得有些语无伦次,抓住白暑的衣角,情绪激动。 她因为驻地医疗仓不够,伤员得不到及时救治,愁得头都要秃了,眼下竟然能看到这样的奇迹,心情顿时就难以遏制。 联邦王的准伴侣,果然是优秀得让他们难以想象的存在。 白暑不露痕迹地挣脱,朝她点点头,而后环顾四周,对伤员的数量简单地做了个清点,神情难以放松。 治疗这种程度的伤势,其实几乎不怎么耗费他的妖力。但是这里的伤员实在是太多了,他一个人忙活,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 八成等到入侵者又攻过来,他还没治好几个人。 摇摇头叹了口气,他就是再急于替爱德温分忧,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转向那受伤的女人,“你伤了后背是吗?先坐下吧。” 女人的眼睛亮晶晶的,挑了个位置坐好,十分配合。 一声震耳欲聋的剧烈轰响猛然爆发。 脚下踩踏的地面不规律地摇动,原本安静的安全区一下子就乱了,炸开了锅。 刚刚坐好的女人作为军.人反射性地跃起,一个翻身便将白暑护在自己身下,白暑猝不及防被扑倒,刚刚伸出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浑身紧绷,神识外放。 好半天,女人确认了暂时没有危险,归还了他自由,他方能直起身体,目光远眺,透过安全区透明的屏障,望向爱德温他们的方向。 距离太远,又有不少建筑阻隔,他什么也看不见,神识能探查到的范围内只是被波及得地动山摇,并没有出现敌人的踪影。 不过也有可能是那个诡异的种族甚至可以躲过他神识的搜寻…… 白暑对此并不确定。 他磨了磨牙,腮部的骨头支出来一点弧度,神情严肃而郁闷。 安全区周围设置了重重阻隔保护,不出意外的话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可若真是敌袭,爱德温说不定已经投入了战斗之中。 后勤负责人因职责所在,已经第一时间跑去联系总部,询问到底什么情况,那一男一女两个联邦军.人自发地陪着白暑。 女人心细,很快就看穿了他在担心什么,摇头安慰他,“别多想,我们之前是被突袭才会有这么大损伤,而且王很强大,那些杂碎伤不了他。” 白暑一言不发,垂眸按住自己的心脏,那里怦怦乱跳,十分慌乱躁动。 他活到这么大,不是没打过架,甚至与反叛军也交手过许多次,但还是第一次面对战争时如此紧张无措。 危难当前,女人也不顾及他是不是什么联邦王准伴侣,是不是人类了,见他情绪低落可怜巴巴,便激起了母性,温柔地把他抱在怀里摸摸头毛轻声安慰。 白暑勉强打起精神,给她治了伤,想再叫几个伤员过来,忽然眉头一紧,瞬间抬头! 坐在他一左一右的男女两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怎么了?”,女人低声询问。 白暑迅速站起身来,又挥挥手示意他们,“快把人全都叫起来,治疗仓里的也放出来。” 治疗仓一刻不停地工作了半天,已经治好了所有失去行动能力的重伤者,现在安全区里虽然伤者众多,但都保有最基本行动能力。 得了这么个奇怪吩咐,两人对视一眼,却没怎么犹豫也没问为什么,立刻果断照着办。 亲眼见识过奇迹,他们对于联邦王的这位准伴侣有着非常高的信任。 这颗边境星球属于矿产星,没有居民,负责开采的也是联邦驻军,因而安全区里全都是训练有素的联邦军,哪怕受了伤,也有着很强的行动力。 这一男一女都很强大,平日里就是颇有身份,说话很有分量的人,此时当着战争的特殊关头,更具有号召力。 那后勤负责人结束通讯转回来,正看到所有人都整合成了方队,一副蓄势待发的备战状态,还颇为费解。 “怎么了?”,她逮了个人问。 那人也是不清不楚,伸手指了指最前面的白暑。 于是她又跑到白暑身边,还没开口,便被白暑拉住,护在身侧,看见那张肉乎乎的小脸紧绷出严肃的模样,声音沉重,“来了。” 安静的环境下,所有人都听见了他的声音,而后很快,他们果然看见了诡异的景象—— 安全区四周那费了大心思布置的保护屏障出现了明显的波动,仪器突然发出了乱七八糟的干扰声,令人心慌。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可能……!?”,“这怎么办??”…… 顿时,人群一片嘈杂,许多人遏制不住地发出惊呼和质疑。 没了保护网,安全区当然也就不再安全。 听联邦王伴侣的意思,这并非是仪器自己坏掉,而是被人为操作干扰,来者用意肯定不善,必然是敌人。 而他们只不过是一群伤员,就算空间钮里装着武器,并非不能反抗,可无论是人数还是配合,都远远不如身处正规队伍时那么强。 后勤负责人受到的震撼更大。 没有人能比她更确信这些仪器有多么不容易被破坏。 明明是一群没有什么脑子的敌人,空有战斗力,怎么能做到这样? 可是眼下情况危急,容不得她仔细思考,只能厉喝一声“安静!”,下一秒就绝望地看见那保护屏障彻底消失。 白暑外放的神识发现一群模样狰狞的东西铺天盖地地涌了过来,而眼睛却看不见他们,心道一声糟糕—— 能让这群鬼东西显出具体形态的仪器也坏了,以至于他们看不见摸不着。现在不仅看不到他们,甚至也打不到他们。 更完蛋的是,他们现在完完全全被包围。 没有躲避的余地,白暑咬咬牙,妖力化刃,朝着自己正对的一片敌人横斩过去—— 如同砍瓜切菜一般,他的妖力竟然真的有用,瞬间割裂出一个突破口! 更关键的是,那些触及他妖力的异族都会立刻显行。 这就好办了。 一众联邦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睛一眨便发现敌人已经到了近前,也来不及思考,便投身战斗。 白暑的妖力穿梭在入侵者之间,迫使他们无处遁形。 他自己的战斗力就能抵得过一群人类,一边还能游刃有余地观察战况。 还是和之前的战斗记录一样,这群鬼东西似乎并没有被真正消灭,数量虽然少了,但是比最初要大上不少,仿佛是形成了聚合体。 除此之外,他的神识还捕捉到一个奇怪的家伙。 第一百零七只竹鼠 在他的神识之下, 一切都无所遁形,以至于他能够发现一些联邦军觉察不到的东西—— 一个看身形更像是人类的隐形者正在这一片混乱之中悄然撤退。 白暑的妖力并不会使他显形,也更加说明了他与这些入侵异族的不同。 感受到他越撤越远,就快脱离神识的探查范围, 白暑眼底的神色变了,显露出几分凝重。 他随手斩掉几个朝他扑上来的异族,而后便抬腿朝着那个方向追过去。 刚跑了几步, 他又猛然想起这边的战场也离不了他, 便不得不停下,摇头叹了口气, 又转头回去,眼疾手快地救了后勤负责人一把,使她免于被身后的异族偷袭。 女人惊魂未定,粗重地喘气, 感激地看了白暑一眼,脸上旋即又泛起愁绪。 “刚刚我联系过,王那边情况也不容乐观, 短时间内可能不会赶来支援我们……” 白暑闻言也是皱眉,很快又觉察到什么,目光微凝, 脚下踢开一个敌人, “他们在撤退!” 女人先是一愣, 眉眼间旋即迅速涌上喜色。 她并不在意敌人还会不会卷土重来, 只是希望能有个喘息的余地。无论这场交手他们是占了便宜还是吃了亏都不重要, 这群异族在这个时候撤退,对他们就是件好事。 可白暑却并不像她那样乐观。 这群异族智商不高,本来应该没有这么多让人看不懂猜不透的操作。 若是人类里出现叛徒,指挥这群异族冲锋陷阵,为非作歹,又叫他们及时撤退,还拥有高科技手段,可以破坏安全区的仪器,那一切或许就解释得通了。 如此一来,刚才那个他没能抓到的神秘人非常可疑…… 入侵者果然如白暑感受到的那般,很快就溜之大吉。 安全区这里因为他提前给予了预警,所以并没有出现什么伤亡,修检人员迅速恢复了仪器的正常使用,重新建立起保护网。 先前那被白暑治好了伤的女人又跑来找他,还教了他怎么在系统上查看爱德温那边的情况。 白暑试探地凑过去看了看,发现果然不出他所料,爱德温那边的战斗不仅没有结束的趋势,反而还相当激烈,机器都已经瘫痪得不剩下什么,现下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混乱。 他拧起眉头看了半天,没有发现爱德温的身影,便更加心神不宁。 旁边的女人一直在安慰他,可他半个字也听不进去。 “我要暂时离开一会儿”,他退出光网,找到带他来这里的后勤负责人,向她提出要求。 女人坚决不同意。 “王将您托付给我,严肃命令过我绝不允许您离开安全区。” 白暑不退不让,依然坚持,“刚刚的情况已经说明了安全区并不那么安全,你继续把我留在这里也毫无意义,不如放我去找爱德温,我保证他不会怪你。” 他一定要亲自确认爱德温的安全,不然待在这里就始终提心吊胆。 僵持了好半天,还是那个女军.人走过来听了两句,而后表示她可以陪白暑一起,这才艰难地得到了许可。 其实只要离开安全区,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都没什么区别,在战争爆发起来的情况下一旦撞到大批的敌人,就都属于落了单。 白暑甚至还觉得加上女人反而没有他独自一个人来得有安全感。 他有神识能对周遭一切了如指掌,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战斗力都是大部分人类完全无法比拟的,就算是遭遇危险,大不了还可以躲进芥子空间里,总之不会有生命危险,甚至不会吃到亏。 加上女人一路同行,他就要束手束脚,反倒被限制许多。 可是他也不能拒绝对方的好意,更何况必须有对方陪着,自己才能被放出安全区。 出了安全区,白暑的目的性非常强烈,凭借着记忆力与神识探查,一路直奔爱德温所在的基地中心,步履匆匆。 女人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知道他心急,倒也不再开口相劝。 也不知是他们运气好还是怎样,期间只遇到过几个零零星星的异族入侵者,白暑眼也不眨就解决了,没受什么波折便顺利地抵达了中心区域。 这里看上去被破坏相当严重,堪称一片狼藉,人影散乱,正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的模样。 女人环顾四周,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咦。 除了安全区之外,其他人应该都聚集在这里,以随时应对入侵,可是现在看上去人数并不对劲。 “青姐,你怎么过来了?”,一个步履匆匆的医务兵闷头走路,不小心撞到了女人身上,抬眸看清后不由得问了一嘴,又一眼瞟到白暑,神色更加紧张,“安全区那边出事了?” 女人叹了口气,“是出事了,但已经消停了……” 她话锋一转,反问,“其他人都哪去了?” 医疗兵摆摆手,“正在追击。” 这一次他们不像上次那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联邦军得以处于上风,一直打到那群入侵者试图撤退,便迅速整合出精锐由联邦王亲自带领着追了过去。 女人这才松了口气。 联邦公民对于爱德温存在着一种绝对的信任感,她也不例外。 在她看来,有爱德温在,联邦军必然能得胜而归。 白暑听着医疗兵的话,却垂下眼睫,神色晦暗。 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 他非常怀疑那群异族之所以会且战且退,绝不是被打怕了,而是存有预谋。 他祈祷爱德温也发现了这一点。 “哦!他们回来了?” 正沉吟间,他听见女人忽然惊呼一声,便抬眸去看,果然看到了浩浩荡荡的飞行器,正是人类军队。 他眯起眼睛。 飞行器停在外面,没多久几个眼熟的将领就陆续进来,打头的男人一眼看见白暑,神情出现了瞬间的愕然,脚步顿住。 “您怎么在这?” 白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兀自开口问道,“爱德温呢?” 明明不是什么刁钻的问题,他的声音也软软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可男人的脸上还是流露出了为难之色,“……” 张了张嘴,好半天,还是身后的其他人替他上前,一边拉过白暑,一边压低声音,“我们很抱歉,但还请您跟我们来会议室详谈……” 爱德温失踪了。 战斗打响,硝烟就会弥漫乱作一团,什么也看不清,最后的目击者只看见他陷入敌群,而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那群原本还负隅顽抗的异族突然自杀似的一个个化为的流动的烟雾,根本捕捉不到,就那么四散开来。 他们发现状况不对,就在原地搜索了几个来回,也找不见爱德温的踪影,只能暂时回到这里休整。 与外面隔绝良好的会议室里,白暑愣了好半天才消化掉这个事实,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群男人,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都在隐隐作痛。 “作为王的准伴侣,您有知情的权利,但还请严格保密,不要将消息传播给其他人”,吐露实情之后,几个将领严肃地嘱咐白暑。 联邦王不仅是管理者,更是联邦的精神支柱,倘若爱德温失踪的消息就这么传播出去,整个联邦恐怕都会陷入空前的混乱。 良久,白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微微发颤,“……你们打算怎么办?” 几人面面相觑。这种涉及保密的话题,其实不应该过多的告知白暑,可白暑看上去实在可怜兮兮,让人心软,考虑到他有着联邦王准伴侣的身份在,告诉他一点也无妨。 “如果格雷将军还在,我们会第一时间请示他,但现在他也不在,我们不得不发了通讯给卢修斯大人,由他定夺……” 作为上一任联邦王,也是爱德温的父亲,没有人能比卢修斯更适合出面。 虽然对于一个父亲来说,在其小儿子已经失踪的情况下又直接告知大儿子失踪的消息显得过于残忍,但卢修斯的身份摆在那里,必须要承担比寻常人更沉重的担子。 男人说着,还想再开口,却被白暑打断,一贯温软的声音也变得凌厉。 “那你们现在就不找他了?” 爱德温在战斗中落入敌群后失踪,每多过一秒钟都是极度的危险,生死难料。 这就如同人类的急性大病一般,和性命挂钩,半点也拖延不得。 眼瞧着这些人互相对视,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心中恼火焦急更甚,腾地站起身,“那我自己去。” “别,您别这样……”,几人顿时急了,连忙拉住他。 且不论身份如何,让这样一个小家伙独自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找联邦王,这事都办得相当难看。若是以后被抖到了光网上,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拗不过白暑,他们只能把他当孩子哄似的,经过商讨最终出了一支精锐军,由这驻地原本的二把手,仅次于格雷的将领亲自陪着,到爱德温失踪的附近去。 这是一颗条件恶劣的小星球。由于刚刚的混战,显得更加狼藉不堪。 白暑下了飞行器,一把扯下了头部的保护装置,吓得四周的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这里可不是宜居星球,直接暴露出来可是容易死人的! 然而白暑有妖力护体,作为妖精的体质又与普通人类有着天壤之别,并没有怎么样。 他也顾不得别人怎样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自己,抓紧时间转了几圈,循着气息走到一处,顿住脚步,没有再向前,神色凝重。 如果他的判断没有出错,爱德温的味道就凭空消失在了这里。 第一百零八只竹鼠 如此一来, 线索到了这里就中断了。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爱德温的失踪和人为脱不开干系,不会只是那群入侵异族的手笔,异族起到的作用多半就只是打掩护而已…… 人类之中出了叛徒。 陪着白暑一同过来的人只能看到他神情严肃的一个侧脸, 见他脚步顿在哪里,久久也不动弹一下,便以为他是泄了气。 随行的将领叹息一声, 上前几步, 小心地替他把保护装置重新戴好,“这里不安全, 我先送您回驻地吧……” 白暑没有吭声。 他只从沉思中脱身出来,偏侧过头看了说话的人一眼,目光复杂,嘴唇嗫嚅, 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可是人类这边不出力,只靠他自己,根本没有寻找爱德温的法子。 沉默半天, 他终于说服了自己,掠过男人身边,径自朝着飞行器走去, 只留下一句不容置疑的要求, “我要和爱德温的爸爸亲自联系。” 面对这件事上, 能和他一样心急如焚的, 大概就是爱德温的家人了。 而卢修斯虽然已经退下王位, 卸下重担交出权利多年,但在联邦还保留着曾经的威信,又有着强大的判断力和决策力,处理起这种棘手的问题,怎么也比他一只还不太懂人事的小竹鼠要厉害得多。 联邦王失踪,驻地的将领已经焦头烂额,生怕白暑再出点什么状况,因而但凡不是原则性问题,都会尽量地满足他,他想亲自联系卢修斯也自然不会遭到反对。 白暑返回驻地,很快就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卢修斯的全息投影。 看着那张和爱德温处处相似的面孔,他就憋不住地感到委屈,吸了吸鼻子,把自己团成一团,原本想说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他磨蹭了半天没开口,卢修斯那边倒是率先出言安抚,一贯冷硬寡言的老男人难得放轻了语气,笨拙而不熟练地哄劝自己大儿子惊慌的爱人。 “爱德温会没事的……你先不用慌,在驻地里待好。” 想他卢修斯活到这么大岁数,还算年轻的时候哄儿子都没这么有耐心且态度温和过,等到儿子长大了之后就更没这个可能。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大儿子会拥有这样一个相貌性格处处都相反的伴侣,也无法想象。不过老实讲,他也得以拥有了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实在是幸运极了。要知道从前聂阮经常抱怨他的基因不好,生出来的都是机器人,没一个讨喜的,自从有了白暑之后,他再也没听见过这样的责备了。 白暑好半天才收拾好心情,一骨碌坐直了身体,显得有些焦急,不好打断卢修斯的话,毕竟是长辈,只能趁着男人絮絮的安抚中断的时候赶紧插话,“那个……爸爸,我觉得那些入侵者和人类有勾结……” 他不好直呼卢修斯大名,犹豫了一下就叫了爸爸,反正爱德温的爸爸也就是他的爸爸,虽然还没结婚,但提前改口也没什么特别尴尬的。 更何况他说话的重点并不在这个称呼,而是后面的部分—— 人类里面一定有意图不轨者。 叛徒或许是和这群异族达成了某些协议,互相许诺了什么好处,又或许原本就是他们引来了这群鬼东西,然后训犬一般收为己用,制造混乱再伺机出手。 “您能不能调查一下?” 调查这种工作只能交给卢修斯来做,他想做也做不了。 听到他的话,卢修斯的神情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但迅速地归于平静,飞快地检查了一下白暑周围,确认没有别人,点点头应下,“我会留意。” 通讯结束,卢修斯十指交握,向后仰倒一个角度,静静沉思,眉眼间蕴着特殊的情绪,又有些不可思议。 无论是他还是爱德温都没想到,这看上去比幼崽还稚嫩脆弱的小家伙竟然有么大的能耐,洞察力之敏锐远超人类,居然能发现问题的关键出在人类这边。 卢修斯摸了摸眉骨,收敛心神。 是的,白暑说的一点也不错,的确有人类和那群异族勾结在了一起。 这个消息还是“失踪”的爱德温传递给他的。 除了他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其实他的大儿子是自愿被带走的,其目的就是为了摸清这与异族同伙的叛徒是什么身份,目的为何。 当然,爱德温也不会自恃实力强悍就不顾自身安危,而是留有后手。 没有人能想到,作为联邦王的爱德温身上竟然秘密地装过定位装置。 那是联邦的最新技术,可以躲过现有一切科技设备的检验,准确无误地将爱德温的位置信息传递到研究中心。 目前,已经有精锐的联邦军队伍接到了卢修斯派遣下来的特殊任务,要求他们在这个定位附近潜伏,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暴露,随时等候命令。 他们不知道其实这个任务就是为了接应深入敌营的爱德温。 在爱德温没有确认叛徒的身份之前,他所做的这一切都必须严格保密,越少的人知道就越好,以防止被叛徒得知,导致功亏一篑。 卢修斯沉吟半晌,决定稍过一会再和驻地那边联系一下,旁敲侧击地问一问白暑身边都发生过什么,分析分析这小家伙到底是怎么能确认人类里有叛徒的。 这很重要,说不定对他大儿子能有很大帮助。 —— 从前在古地球遗产保护院工作的时候,白暑也经常与爱德温分开,一个白天都见不到面也是很正常的,却从没觉得有这么想念。 或许是因为现在与爱德温感情更深,男人又生死未卜,留他一个独自在一群陌生的人类中,不仅茫然无措,还心烦意乱。 白暑把自己关在那群将领给他安排的单间里,精神始终紧绷,神识也一直不曾收回,就一直放出在外,替他警戒四周,毫无保留地反馈给他一切范围内的信息。 一直以来,只有在确保安全的环境下,譬如跟在爱德温身边,他才能放心地收回神识,否则就会很没有安全感。 他盘膝坐着,一边恢复自己的妖力,一边暗自琢磨着在安全区那没能抓到的逃跑人影。 那个人能隐匿身形,应该就和克莱尔那群反叛军一样,拥有着科技成果作为帮助。 也说不定……那个人就是反叛军的余党。 出身于反叛军,大部队失败后和异族勾结在一起,试图卷土重来,逻辑上也完全说得通。 白暑霍地睁开眼。 用神识感受事物,和用肉眼观察事物是不一样的。 眼睛只能专注于一个点,看清某一个东西,再反馈给他。而神识却能将范围内的一切都同时辨别清楚,一切都逃不开他的探视。 所以他又成功注意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这一次不再是他看不穿身份的神秘人,而是他能确认的面孔。 白暑挑了挑眉。 第一百零九只竹鼠 刚巧, 居然还是个和他说过话的熟面孔。 令他细思极恐的亦是这一点—— 这模样不轨的家伙,居然是驻地颇有话语权的将领之一,地位很高,算是格雷手下的第四人。 他显然对驻地的一切都非常熟悉, 躲过了所有监控设备,熟稔地找到了一个死角,确认与人注意到自己, 便开始联系同伙。 然而任是他再怎么小心谨慎, 也永远不可能猜得到,驻地里还有一个明明与他隔着很远, 又有重重障碍的白暑,眼下竟然正用神识盯着他,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东西收到了吗?联邦王已经不知所踪,联邦目前的意思是必须保密, 压住消息……” 男人一边说着,眼底隐隐流露出一丝迫不及待,“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我在这边挟制他的小情人, 你们也尽快行动。” 白暑皱了皱眉。 他直觉感到不对劲,又颇费了一番工夫在脑袋里分析,才咂摸出问题所在—— 听这个意思, 爱德温的失踪和这伙人好像并没有直接关系? 如此一来也就是说, 现在至少存在着两伙对联邦意图不轨的人。 事情变得更头疼了…… 白暑爬起身走了两步, 又颓废地一屁股坐回去, 额角太阳穴都感到一阵钝痛。 从前他从来没有这么费心神费脑子过, 一直是一只生活轻松,无忧无虑的妖精。 然而现在爱德温失踪了,他不仅神经紧绷,还要振作起来寻找线索,简直身心俱疲,实在是难为他一只小竹鼠。 神识范围内,那个男人也生怕被发现自己的不对头,只简短地继续说了几句,就掩饰性地整了整衣冠,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他左右张望,见到其他人经过身边后就匆匆装得像个没事人一般,姿态无比熟稔。 白暑抿了抿唇,将他的面孔深深地记在了脑海里,再把这人方才说的话翻出来仔细一想—— 他要求自己的同伙抓紧爱德温失踪的天赐良机,尽快行动…… 这是想做什么? 白暑拧起眉头,心头不安。 他再在房间里待不下去,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向外探头。 他知道外面有个负责盯着他的人,是驻地的将领特地安排的,其目的倒不是监视他,只是怕他出事。 果不其然,他刚一露出头,便被一个模样和善的中年女人迎上来,问他,“您有什么需要吗?” 白暑摇头,又点头,“你们这里那个红头发的叫什么?” 驻地红头发的人有好几个,但叫得上名,有身份的,就只有那么一个。 这个人在驻地和格雷地位几乎能够相当,毫无疑问是驻地现在最有话语权的领导者。 关于那个奸细的问题,他得和这人赶紧谈谈。 女人不假思索,“您是说黎曼将军?” “哦,黎曼将军……”,白暑若有所思地点头,摸了摸下巴,“我要见他。”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 这并非请求,他一定要见这个人。 女人显得有些惊愕,但出于上面给她的命令就是在保证安全的范围内一切以白暑为先,所以并不能直接违逆他的意愿。 “那,那请您稍等……我去帮您联系一下。” 白暑点头,背倚着门口站定,没多久就等到了她的归来。 “黎曼将军稍后就到,请您继续在这里等待。” 白暑没吭声。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软禁了一样,这群人不知为何并不希望他离开这个房间…… 或许也是因为情况特殊,他现在非常敏感多疑。 又多看了面前的人几眼,他没有急着提出反对,而是点点头。 女人本来显得有些紧张,见他肯配合,似乎松了一口气,“我就在这里,您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也没叫白暑等太久,黎曼在五分钟之内就迅速地赶到,整个人透露出一股藏不住的疲惫,但仍然强自打起精神。 “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他并不是什么善于谄媚的人,先前看在“联邦王准伴侣”这样一个身份上,他对白暑给予礼遇,但也仅止于此,刚刚得知了安全区被进攻的事情,他如今对待白暑的态度才变得真正尊敬。 白暑盯着他看了几眼,没急着提起奸细的事情,而是问了句废话,“爱德温有消息了吗?” 黎曼皱皱眉,对他叫自己来只是为了这样一个问题而显得有些无奈,但还是耐心道,“还没有……如果有什么进展我会及时叫人通知您的。” 现在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的,他实在留不出空闲来应付白暑,只能尽量让人把白暑看住,让其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 这间休息室看起来其貌不扬,但其实是驻地最安全的一个。 “您有什么需要都可以直接告诉她,搜救联邦王的事情就请交给我们”,男人指了一下负责看管白暑的女人。 他对着白暑那张稚嫩纯真的脸蛋生不出火气,只能像是哄孩子一样诱劝。 白暑始终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态变化,没有漏下一丝一毫的细微改变。 此人的疲惫与焦虑不似作假,待他的态度也是真实的。 这样一看,这个黎曼应该可信,不是与联邦对立的奸细…… “……你刚刚在听后勤负责人汇报安全区被异族攻击的事情?”,略作思索,白暑抬眸开口。 他虽是在疑问,但语气非常笃定。 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神识监控之下,他当然知道黎曼方才在做什么。 闻言,黎曼浑身一僵,显然是被他惊骇到了。 他头脑灵敏,反应很快,脸色瞬息万变,最终收敛,归于平静,瞥了一眼守在一边的监管者,吩咐女人,“去后勤那边取一份最新口味的营养剂过来。” 把人支走,他的神情明显凝重,抬手示意白暑进屋再说话。 把门关上,他压低了声音,十分严肃,“您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他知道这位联邦王的准伴侣不是寻常人,拥有许多他们无法想象的能力,因而当白暑开口准确无误地说出他方才在做什么之后,他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就算待在这间屋子里,白暑也有办法看得见外面。 能坐到和格雷地位相当的位置,他的心思相当机敏而清醒,且经验丰富,心念电转间就将情况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意识到白暑多半是看到了什么紧急又重要的情况,才会急着见他。 而这件事情必定涉及机密,否则也不会多出那一句废话作为试探。 白暑双手比划了一下,“那个头发黑色,长到肩膀,下巴上有一条疤痕的人,他叫什么?” “!!……”,黎曼的瞳孔一缩,沉默良久。 “他是……思利。” 他已经明白了白暑的意思。 思利身上有问题。 他疲惫地闭了闭眼,朝白暑微微俯身,“辛苦您了,我知道了。” 驻地里的高层都是老伙计,大家一起共事多年,他猜到了驻地可能会有奸细,却是真的没想到会是思利。 这件事情他还不能就此论断,必须要查,仔仔细细地查,要么找出证据坐实思利的罪行,要么找出证据确认白暑说的并非真实。 黎曼前脚离开,那被支去取营养液的女人便回来了。 白暑一来没什么胃口,二来还要防着被下毒,只礼貌地收下营养液,没有动它。 那个奸细思利刚刚说要挟制他,他必须对此保持警惕。 联邦光网上。 几乎就在白暑与黎曼会面的同时,一段影像悄无声息地出现,迅速引起了轩然大波。 人们亲眼看见联邦王爱德温在战场上离奇地消失了,不见踪影。 负责管理光网的部门很快就发现了状况。可就在这一短暂的时间内,各种言论已经四起。 第一百一十只竹鼠 对于整个联邦而言, 联邦王的精神支柱意义远大于其领导意义, 毕竟这并非是一个帝国。 事到如今,爱德温失踪的消息已经成了无法再继续隐瞒的事实, 中心星各个部门收到通知便开始加班加点地对光网上近乎瘫痪的态势进行紧急处理, 可还是收效甚微,原因无他——他们还拿不出一个合理有力的解释给恐慌又愤怒的群众。 哪怕卢修斯经验丰富,对这样的状况早有预判,也难免眉头紧锁。 甚至已经有几个存在建交的外族星系向外交部门发来消息, 询问人类联邦是否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困难需要帮助。这其中自然有真心想要帮忙的朋友,也难免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嘴上说着担忧与祝福,其实是在试探深浅,意图不轨的种族。 时间不容他多纠结, 他只短暂沉吟了几分钟, 便收整衣装,坐到象征着联邦王的位置上, 代替自己的大儿子, 重新拾起自己退位后便放手不再打理的工作,一边对发来消息的星系给予回应, 一边通过光网使自己的全息影像出现在全联邦人们的面前。 老联邦王熟悉的面孔仿佛是一颗定心丸,瞬间镇压住了一切汹涌的暗潮。 遥远的边境星球驻地,白暑小心谨慎地窝在房间里, 连这里的营养剂都不敢喝一口。 在负责在门口把守的人看来, 他就是一动不动地盘膝坐在那, 双目紧闭,若不是胸膛还有着微微起伏,几乎都叫人担心他是否还活着。 其实他只不过是给自己找了个消耗最低的待机模式,恢复妖力调整状态。 只要还没找到爱德温,警报就没有解除,他根本不知道还要这样煎熬多久,只能趁着目前暂时的安宁让自己变得强大一点。 只不过这样一来,他就没办法同时用神识监控四周了,到底不□□全,于是芥子空间里的小伙伴便被他悄悄放了出来,大部分庞大的本体都藏着。只露一点芽尖,不会叫人注意到存在。 战区无休息,哪怕不正在开战,也永远有伤员需要救治,驻地的人大多行色匆匆,脚步声匆忙而凌乱,甚至掩盖过了细微的争斗声。 没有通知其他任何一个人,黎曼将军直接找到了思利。 能坐到将军这个位置上,他本身的实力相当强悍,体质在A+级别中也属于佼佼者,更不须说占据主动袭击的优势,才打了一个照面,几乎没有给思利任何还手挣扎的机会,直接便放倒了对方。 当然,他并没有下死手。 他只是需要把人用这种手段悄无声息地控制起来,防止其有作乱的机会罢了。 虽然白暑身上带着一个“联邦王伴侣”的符号,但事关重大,黎曼并不能完全相信他的一面之词,思利是否真的有问题,还需要他将人控制住之后再仔细调查审讯。 有了先前克莱尔的逃亡恶劣事件在先,现如今哪怕是远在如此偏僻的边境星球,抓到嫌疑人以后也要保证其身上不带有任何设备,断绝逃离的可能。 很快,专职人员就从思利身上搜到了两套通讯光脑设备。 亲自负责调查此事的黎曼第一时间就拿到了它们,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顿时更沉了。 普通人不会使用两个光脑。 当然,仅凭这一点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可是联邦公民拥有的隐私权不允许他在思利还未定罪的情况下就破解对方的光脑。 这就钻进了一个死胡同。 黎曼沉默了半晌,给卢修斯发去消息说明了眼下的情况,而后沉声吩咐等候在一旁的属下,“再等等。” 看着□□室内昔日的同僚,他捏了捏拳头,神情晦暗不明。 作为联邦的军人,他见证了联邦艰难崛起的一切,因而忠诚于联邦,热爱和平的联邦,绝不允许任何人触犯联邦的底线。 哪怕是曾经并肩作战的亲密战友,他也不会心慈手软,有所姑息。 联邦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如此压抑的一天。 战火连绵仿佛已经是过去的事情,平静的生活持续了这么久,谁也想不到会突然发生联邦王都在前线失踪的事情,并且迟迟没有音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为了保证绝对隐匿踪迹,唯一知情的卢修斯也没再收到过爱德温的来讯。 他尚且能说服自己保持从容冷静,投入工作之中,着手从联邦内部调查奸细。 可接连失踪了两个儿子的聂阮情绪渐渐趋于崩溃,整个人像根快要到断裂极限的弦。 她掩面静坐了大半天,到底还是登上了离开中心星的飞行器。 “我去找白暑那孩子,至少把他带回来。” 卢修斯闻言只是皱眉,显然并不赞同她去边境。 “那孩子和我联系过,他比你想象得要坚强,说不定找到爱德温还要靠他,他有自己的主意,心里也有数,不会出什么事,你去那不是反倒添乱吗?” 他说着上前两步,想要把聂阮从飞行器里拉出来,“别胡闹了,路上对你来说也不安全。” 联邦肯定还有叛徒,说不定就藏在什么地方,只有中心星才相对不那么危险。 黎曼将军发来的消息他看过了,虽然暂时不能从思利的光脑那里找线索,但思利这个人大概率是有问题的。 他们已经控制住了这个人,不怕他的同伙没有新动作。 一旦藏在联邦的那些家伙开始慌了,行为处事必定会露出马脚。 但狗急跳墙,被逼急了的嫌疑人,什么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两个儿子已经不见了,而白暑那边他没那么担忧,毕竟那小家伙强大得很,身上更是藏着数不清的杀手锏,总能创造叫人意想不到的奇迹。 唯独聂阮,他无法放心得下,必须放在身边守着才能安心。 聂阮眉眼间的神色显得有些憔悴疲惫,不欲争辩。 她也没有听从劝告的意思。 只有见到白暑,她才能获得些许慰藉。 僵持并没有持续很久,卢修斯的光脑一直提醒他有人申请通讯。 特殊时期,他不能晾着事务太久不看,只能强硬地拦住飞行器,一边查看光脑。 通讯申请已经被单方面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光网上铺天盖地的各种声音。 哪怕一贯冷静如卢修斯,也不由得瞳孔微缩。 聂阮熟知丈夫不会轻易露出这样的表情,当即也不急着去找白暑了,出声询问,“怎么了?” 卢修斯很快恢复了冷静,无声冷笑。 这群杂碎看来是发现思利被联邦控制起来,害怕夜长梦多,开始急着动手了。 他们几乎是孤注一掷,不怕暴露藏身的信息,竟然如此肆无忌惮地在光网上放出厥词,说爱德温是被他们抓了起来,要求他们用白暑来做交换,还像模像样地弄了一段没什么伪造痕迹的视频作证。 若不是他知道爱德温是主动埋伏在敌营附近的,和这群人胡说的时间线根本对不上,几乎都要信了这些鬼话。 也不知道这些叛徒提出用白暑来做交换的条件,究竟意欲为何…… 卢修斯略微思索,余光浏览到光网上许多人竟然真的要求官方同意用白暑交换爱德温,又想到白暑目前的处境,当即变了脸。 糟糕。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只竹鼠 盘膝而坐在房间里恢复精神,忽然某一瞬间,白暑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尽管没有放出神识,但本身敏锐的听力已经足够让他捕捉到房间外的各种声音。 也不知道外面是怎么回事,他只能听见外面在某一瞬变得很嘈杂,交谈的声音越来越多,十分吵闹,虽顾及着纪律没有人大肆喧哗,但细碎的窃窃私语声还是非常扰人清净。 更加引起不安的是,仔细听便能听到许多人在说他的名字。 凝神听了一会儿,他敏捷地弹起身,走到门边。 恰在此时,门一下子开了。外面的人显然被他吓了一跳,迅速地连退三两步,定睛一看是他,才稍定下神,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换上副和蔼笑脸,“您好,白暑是吗?请和我走一趟。” 这话听着着实耳熟,就像古地球时期某些影视剧里的常见桥段,但放在现在来看,不像是有什么好事。 白暑几乎反射性地起了疑心。 他抬眸望着面前的陌生女人,脚下一动未动,眼底藏着不易叫人察觉的警惕,一只手背在身后,爬山虎的植蔓悄无声息地在腕边律动。 他可完全没见过这个人。 女人见他不为所动,气氛持续僵持,脸上的微笑便有些保持不住。 “嗯……很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是附近最近一颗星球O-6星管理者的助理,你可以叫我依米,由于考虑到这颗边境星球目前危险等级过高,我们的管理者决定将您暂时接收到我们的星球进行保护,O-6星欢迎您……”,虽然联邦王的伴侣看起来好像并不给她面子,但她还是得尽可能完成任务。 “不用了”,一边听她说着,白暑微微向下挪开视线,踩着话音快要结束的点打断了她,“卢修斯叔叔没有告诉过我要离开这里。” 这人说的话是真是假暂且不论,只要爱德温还没有消息,他就不可能走。 听见卢修斯的名字,名叫依米的女人微微一愣,表情有些细微的古怪,但眨眼间恢复正常。她向前踏了一步,凑近白暑一些。 白暑全程注意到她的神态变化,却没有随着她的靠近而后退。 他想看看这人到底要做什么。 然而不待他有所动作,女人仅仅是又向前一小步,刺目的警报光猛地亮起,四周被映得一片红色,伴随着震耳的鸣笛—— 依米显然是受过专业的训练,素质很高,反应飞快,脚下一蹬借力,迅速地闪身后撤出很远的距离。 这优秀的反应速度帮助她成功躲开了一道凭空出现的束缚锁,却没能帮助她闪避门口的电网。 蓝色的弧光瞬间将她笼罩,伴随着声声巨响爆鸣,依米身侧四周显现出了应激防御装置。 白暑看得啧啧称奇。 地球上的电影都没这么精彩。 他猜到了自己待的这间屋子可能不是普通的地方,但没想到竟然还能做到识别外来者,进行警报和捕捉。 电光消散,一群士兵鱼贯而入,速度快得仿佛本就守候在门口,没几秒就将依米控制住,并将白暑团团围了起来。 白暑脸色微微冷淡一些,目光缓缓从依米的身上离开,环顾自己左右四周。 他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围着他的这些人一个个状似目不斜视,但其实都在用余光偷偷打量他,仿佛在掂量什么,就像他身上藏着什么宝藏一般。 这种眼神让他浑身不自在,一瞬间让他想起在地球还没成精时因为身上这口肉好吃而受人觊觎四处逃命的时候。 从方才开始的疑虑和费解在心头萦绕,某个方向的猜测开始缓缓成型。 僵持没有持续太久,黎曼将军的身影很快出现。 白暑也没想到这么快竟然就能再次见到这个忙碌的男人。 明明才见过没多久,可对方却显得格外憔悴疲惫,目光中也有了意味不明的沉淀。 围着白暑的人群自动散开,黎曼将军看也没看依米一眼,就好像她并不重要,直接朝着白暑走来。 反而是垂着头的依米看着一双靴子自眼前经过,便突然像是打了鸡血,受了极大的刺激,猛地挣扎起来,仰头大叫直呼黎曼的名字。 “你明明知道你们不该这么做!卢修斯大人已经给了你们明确的指示,你们不能把他交出去!” 白暑听得心头一跳,猜测在头脑中愈发鲜明。 黎曼整个人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脚步登时顿住,脸色变得苍白而难看,胸膛上下起伏,也不回头,只背对着歇斯底里的依米,像是在回答她,又像是在自说自话,“闭嘴!王远远要比他重要,更何况这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格雷将军不在,我就是这颗星球的代管理者,如今这里是战争状态,因此有关这片地域的紧急决定,哪怕是卢修斯大人也无法强制命令我。” 说着说着,他声音弱了几分,又猛然变得态度强硬,“我坚信的决定是对的,我将为此承担后果!但无论如何……你的上司都无权阻止我。” 连卢修斯发来的指示都不能改变他的决定,更遑论在联邦中与他权利地位并列相当的隔壁星球管理者。 依米的脸色涨红,拳头紧握,看着黎曼就像在看一个谋杀犯,愤怒与深深的无力感将她击溃。 黎曼却不再理会她,叫人把她带走,不需要关押,直接遣送回O-6星。 他隔着一段不足十米的距离望向白暑,神色复杂,手指在轻微的颤抖,斟酌了良久才开口,“我认为比起暴力胁迫手段,我们应该开诚布公地告知您这件事,或许您会理解我们……” 白暑将视线从他略显狼狈的脸上收回,点点头道,“让我猜猜,是要用我来救爱德温?你们有他的消息了?” 如果说起初只是从蛛丝马迹中自己揣测,那么刚刚依米和黎曼的一番争执已经让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嗯……是的”,黎曼的语气更尴尬了,这消息还是作案者自己放出来的,根本不是他们追踪到的。 他张了张嘴,凑不成字句,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掳走王的人要求用您来做交换,他们会将王释放,代价是要把您交给他们,我们希望……” “我知道了”,白暑打断了黎曼接下来的长篇大论。 “用我来换回爱德温,我没有意见,咱们现在就可以出发。” 他拜了拜手指头,比出两根,“有两个问题,一是他们有没有承诺过把爱德温完好无损地还回来?” “二是用我当诱饵把他们引出来后,你们把他们一网打尽的胜算有多少?” 黎曼抿了抿唇,沉默。 “……我无法回答您的问题,但是……” 他好半天才出声,却又被白暑摆手打断。 “不用说了”,白暑叹了口气,仍显稚嫩的眉眼间是深深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凶狠。 “就这么定了吧,现在没办法纠结真假,你们先带我去,先试试能不能把敌人引出来再说。” 要是真的能把敌人引出来,他要第一个把这些垃圾家伙的狗头给锤爆。 虽然无论怎么想,真正的始作俑者都不会这么简单地把爱德温释放,这件事必定存有蹊跷,但连黎曼这样的人都已经开始急病乱投医,他更是心焦,只求一个突破口。 危险是肯定危险的,但他现在已经没那么害怕这些危险了。 脱离了哥哥白笛身边,最大的好处大概就是促成了他的胆量渐涨。 空间跳跃站。 从中心星出发的一艘战斗飞行器刚刚跳跃到这个距离光网上叛徒指定的会面地点最近的一站。 飞行器内,卢修斯紧拧的眉头就没有放松过,而一旁的聂阮更是浑身散发着焦躁的气息。 这一路过来,她已经从卢修斯那里知道了大儿子爱德温其实并非被敌人掳走,而是将计就计潜伏在敌方附近的真相。 现在爱德温所处的环境依然危险,而原本还算安全的白暑小家伙正要陷入危机。 而他们试图阻止,却没能成功。 哪怕他们现在尽可能快地赶往边境星球,打醒黎曼那个糊涂蛋,时间也是很难赶得及。 他们只能先一步带着一批精锐队伍来到敌人约定的交换地点守候,在这里试试看能不能拦下黎曼,把白暑救下来…… 飞行器自空间跳跃点缓缓驶出,短暂的视觉盲区内,一艘仿佛早已等候在此的陌生飞行器疾驰过来,自杀一般与联邦的飞行器相撞。 霎时间,安静的舰舱内警笛大作! 卢修斯一把将聂阮捞起,严严实实地以臂膀护在身前,巨大的冲击波一瞬便铺天盖地而来—— 联邦精锐的战斗飞行器自然不会被这样的相撞而直接摧毁,但如此自杀式猝不及防的进攻自然带来了一定范围的伤害。 …… 黎曼带人驾驶的飞行器上,白暑盘膝坐在飞行器监控区域,一路上都在盯着飞速疾逝的浩瀚星河。 然而仅仅只在瞬息之间,最后一个空间跳跃刚刚结束,监控画面中的星河消失了,一艘带着联邦中心星标志的战斗飞行器和一艘不知道什么来头的飞行器正以一个扭曲诡异的相撞姿态,双双朝着他们的飞行器砸了过来—— 无论是黎曼和白暑都产生了一瞬间的错愕。 任凭他们如何想象,也没能料到迎接他们的竟然是这样一种状况。 而他们眼下也没有时间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着一番天旋地转的紧急躲闪操作,三艘飞行器接连迫降在了附近的一颗星球上。 这里是敌人在光网上放出来,要白暑来此用自己交换爱德温的地点。 而也不知是巧合或是什么,这里正是白暑有些小熟悉的监狱星。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只竹鼠 飞行器被迫辗转出诡异的曲线,黎曼一手抓住舱内扶栏,一手反射性地抓向白暑,试图护着这位柔弱的小朋友。 被危机占据的头脑令他的本能占据了上风,已然忽略了在白暑身上曾经都出现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迹。 白暑的确没能在这剧烈的晃动中站稳脚,却也不慌不乱,眼瞧着头就要被甩得大力撞向舱顶,单手抬起状似轻飘飘地一护一推,立刻翻了个身向安全方向弹去,还不忘顺手反过来捞了黎曼一把,仅拖着下颌便轻松将这比他身形大出一倍有余的男人稳住身形。 之前在地球的时候,他虽然因为性格使然而没有猫妖他们那样热衷于以打架当作娱乐,但也没少被哥哥拽着锻炼实战,以免一点战斗的经验也没有,万一撞上那些不讲理的无良人类修真者,少不得要被剥皮抽骨。 直到尘埃落定,飞行器成功降落,黎曼的目光依然恢复不了平日里的正常状态,余光瞥向满脸轻松的白暑,完全无法想象这副小身板是怎样游刃有余地完成一系列动作,心底一时间也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他的心神无法从白暑身上挪开,可白暑的注意力却早已不在他身上。舱门刚刚打开,便像个小炮弹似的一个猛子窜出去,速度之快,若非黎曼的体质等级大约A+,可能连看都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顾不得身后黎曼的疾呼,把追上来的联邦士兵也统统都远远甩在身后,白暑径直朝着一个方向奔去。 他感觉到了爱德温的存在。 尽管相当微弱,像被什么刻意掩盖过,但却是真实存在的熟悉气息。如同一种源自骨子里的召唤,令他前所未有地感到心跳变得剧烈,连血液的流淌都十分清晰。 黎曼到底是没能追得上白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就要消失在视野外。 忽然那艘与不知名飞行器相撞的联邦飞行器舱门一下子打开,从那走出来的竟是卢修斯,身后跟着被人簇拥保护起来的聂阮。 猝不及防看到卢修斯的脸,黎曼的身形顿时停滞住了。 他根本没有想过这位受人尊敬的上任联邦王竟然会因为他的执意决定而亲自奔波来此,复杂的心绪令他沉默。 虽然直至如今也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但他还不知道要怎样面对卢修斯,也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 卢修斯虽已退位多年,但强悍的体质不曾衰弱,身形依然利落,眨眼间便搭上自空间纽中取出激活的轻型飞行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追上已经快要不见踪影的白暑。 被他吩咐过的联邦军则以最快的速度将那恶意与他们的飞行器撞击的陌生飞行器团团包围,并不留余地地直接开始进行拆毁式的进攻。 早年的卢修斯南征北战,彼时联邦尚未大范围和平,战斗的那些年让他清楚地知道,对于敌人的态度不可以有半分怠慢疏忽,身份不明不是重点,必须要先行下手,速战速决。 聂阮一双细弯眉紧紧拧着,有忧虑亦有对敌人的痛恨。她抬眸远远看向黎曼,目光虽不无责备,却也知道他的初心是好的,不过是因太过焦急,乱了方寸,尚未弄清楚真真假假,便急着带白暑那孩子前来投身于险境之中。 出于年轻时的习惯,卢修斯的私人轻型飞行器与普通人的不同,除了有灵活战斗的适配功能,更是做了基础性能上的改造优化,几次呼吸之间便追上了白暑。 一架飞行器追过来的动静不小,白暑早早便感受得到,神识探去,惊愕地发现竟是卢修斯。 这一确认,他脚步便不由得慢慢放缓,扭头望向身后侧。 忽地,他瞳孔一凝。 一个扬腿侧翻闪开好远,铺天盖地的枝蔓几乎同时自他身周涌出,既是进攻也是守卫,将他牢牢护住。 在他身后不远处,相隔不到百步的距离,卢修斯的反应速度也并不逊色,瞧见状况有异,登时作出判断迅速远远撤开。 伴随着周遭剧烈的颤动和一连串的锐鸣,坚韧的藤蔓被暴力荡开,硬生生撕裂一个缺口。绿色的汁液像是另一种模样的鲜血,看得白暑心头如火烧灼,又惊又怒。 这种凭空出现的进攻方式和似曾相识的波动让白暑终于能够确认他们的来处。 引他来此的并非是什么新的敌人,也与入侵边境星球的异族八竿子打不着,不过是一些克莱尔留下的叛军余孽。 许是眼看着重新壮大兴起无望,又或者是受到了什么蛊惑刺激,他们竟设计了这一出,又埋伏在此,做好的是孤注一掷以命相搏的准备,或许是没没想过要蚍蜉撼树扳倒联邦,只想要在给他们的首领克莱尔殉葬消亡之前来一场最后的末日狂欢。 生命力旺盛野蛮如爬山虎精,也无法抵御疯子借由武器手段的疯狂攻击,一下子失去了几大条枝系,自然而然肉眼可见地变得萎靡,直到白暑的妖力如丝如缕地开始倾注,才迅速自愈修复,裹挟着白暑的妖力,如利刃劲风,直取敌人要害。 卢修斯的身体已经被战斗甲覆盖,却没有加入这场战斗。 因为它不过刚刚开始,就已经走向了尾声。 无论见过几次,他都无法想象自家大儿子的小爱人这具稚嫩的身躯,是如何迸发出这样毁灭式的力量。 倘若是赤手空拳单打独斗,爱德温也别想从这小家伙这里占到一点便宜。 更何况这恐怖而神秘的古地球植物也与其几乎相生同源,本身就是白暑所独有的强劲武器。 白暑不会使用他们人类的战争武器,性情又懵懵懂懂,或许是一种幸运,无论是对联邦,还是对他本身。 太过强大而孤独的存在,会令庸者忌惮。 卢修斯缓缓捏合手掌成拳,望着白暑顶着那张稚嫩的脸,看着他杀伐果断地处理掉了全部敌人,还熟门熟路地留了一个活口,方才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幸好,幸好。 倘若不是这小家伙欺骗性的外表,他与爱德温就算能成为眷侣,也必定要付出高昂沉重的代价。 联邦的人太多了,声音太大了。说到底,联邦王不过也只是一个精神象征,身居高位,却失去了一定的自由,包括私事。 幸好白暑长了张可爱面孔,让联邦群众并不抵触,反而非常喜爱。 打了场小范围的胜仗,爬山虎在雀跃地张牙舞爪,白暑的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只扭头叫了一声卢修斯叔叔。 “这个人还活着”,他伸手指了指那仅存的活口。 卢修斯颔首,走近,“很快就会有人来把他带走审讯的”,话音顿了一下,他嗅了嗅空气中血腥与一种陌生气味的混合味道,“你怎么急着一个人跑出来这么远?” 白暑招招手,让扭来扭去的爬山虎回到芥子空间里,圆圆的眼睛满是笃信,“我要去找爱德温!” “他怎么可能在这里……”,卢修斯颇为无奈。他这大儿子做事一向妥当,这次是最不靠谱的一回。大概是多年来习惯了单身,忘记了还有这样一个牵挂,竟然也不与白暑联系一番,就做出了埋伏敌营附近的决定,以至于现在这小家伙犟得要命,真的信了这群渣滓的鬼话,以为爱德温在这。 见卢修斯不信,白暑也有点急,伸手摸了摸鼻尖,一时语塞,居然想不出要怎么解释自己的特殊直觉与嗅觉,正略略发愁,神识范围内忽有波动,眼神顿时一亮。 “他正往这边过来呢,我感觉到了,不过方向有点偏,我得去迎一下他!”,说着抬腿要跑,然而还没挪动就被卢修斯一把捉住。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只竹鼠 “等等——!”,眼瞧着好不容易追上的人又要跑,卢修斯眼疾手快地一把逮住了白暑,准确地捏上他的肩膀,才没让他又一次溜得无影无踪。 这地方危机四伏,说不定哪里又藏着埋伏,就算这小家伙再厉害,也不是没可能会吃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爱德温不在,他这个做父亲的总要替大儿子把伴侣安顿好,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白暑出事。 余光迅速地瞥了一眼卢修斯微皱的眉头,白暑缩了缩脖子,“……” 和爱德温在一起待久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对这种严肃的表情免疫了,事实证明看到其他人这副神态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变怂。 可是他又没有撒谎,爱德温真的就在这里。刚刚一瞬间甚至还出现在了他的神识范围内,不过很快又走偏了,消失在了他能精准感知到的范围中,让他有些焦虑。 卢修斯用探究的目光不露痕迹地打量了白暑一会儿,才缓缓松开了他,面对白暑瑟缩的模样,不由得有点尴尬。 “走吧……你带路,咱们一起去找爱德温”,他顿了顿,学着聂阮平时的样子,尽量把语气放得温和,虽然还是有种说不出的蹩脚,但好歹没有刚才那么吓人了。 不管爱德温到底在没在附近,满足一下白暑的要求也没什么不可以,对于这样软乎的孩子,他实在没什么打交道的经验,只能哄着来。这里说不定还藏着什么样的危险,他至少不能任由白暑独自乱跑。 身为人类中体质的佼佼者,卢修斯不使用飞行器,也能跟得上白暑的速度,不至于落下太远。 走了没多大一会儿,二人就从荒凉的区域进入了监狱星的核心地段,建筑开始复杂起来,影响了他们的进程。 面对着这层层叠叠的墙壁建筑与众多难以捋清的小路,白暑感到一阵焦躁,几次都恨不得直接把它们踏平,但理智使他只能一次次忍耐。 他们离爱德温已经很近了,和刚才相比,他的神识已经能精准确认那就是爱德温,位置也很清楚。 也不知是直觉还是真的存在血脉之间自然的牵引,卢修斯的心脏也不知何时开始跳动得异常剧烈,像是在提示他什么。 他把目光放在白暑身上,一时间思绪纷乱如麻,感觉十分复杂。 他本是不相信爱德温会在这里的。 潜伏在边境星附近的某处蹲守观察入侵者营地是很危险的行为,哪怕是再强大的人,也不过只是一个无助的个体,单打独斗能占上风不意味着可以从容应对所有状况,爱德温就算是看到了光网上的消息十分焦急,也没那么容易脱身迅速地赶来这里。 “什么人!”,一声厉喝。 白暑脚步瞬间一滞,脸上倒是没露出什么惊讶表情,只扭头朝着声音来源望过去。 但凡是他的神识范围内,一切都在他这里无所遁形,他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些人,但没怎么在意。毕竟监狱星本来就是有人的,先前发生过暴动的那次虽然死了不少,但还有一些零零星星不成气候的保守派因为没有参与那次□□而被联邦放过,继续生活在这里。 看见白暑转头过来的一瞬间,那群端着武器对着他们的人看清了他的模样,顿时齐齐打了个哆嗦,当看到卢修斯时,更是两股战战,有一人心理素质不好,甚至还摔掉了手中的武器,表情更是尴尬,蹲下去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 白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们一番,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群人,没打过交道。 为首的定了定神,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上前一小步,“……很抱歉,我们唐突了,没想到会是二位出现在这里。” 这监狱星很少来新人,上一次还是以白暑意外的出现为起始,以至于这里掀起了那样的腥风血雨。白暑不认得他们,他们这些监狱星的犯人们可是个个都认得白暑,打心眼里发怵。 本来今天也只不过是例行巡逻而已,监狱星现在的老大实力比他们强些,听见了一点不寻常的动静,所以加派了人手和小队。他们都没太放在心上,直到真的碰见了陌生的人影。 谁也没能猜到竟然会是白暑和前任联邦王卢修斯大人。 卢修斯轻轻拉了白暑一把,把他带到自己身后一点的位置。 他审视着面前的七八个罪犯,从他们本身的实力估测到武器的配备,只瞬息之间就得出了分析结论。 不足为惧。 别说他们两个一起,就算是单独行动碰上这样一伙人,也就是几次呼吸之间解决的问题。 “两位大人,我们,我们绝对没有恶意”,一边说着,领头的人好像觉察到持着武器的不妥,摆手向其他人示意,又带头将武器扔下,瞧见卢修斯好像没有和他们计较追究这些武装的意思,才偷偷松了口气。 只是他这口气似乎松得早了些。 话音还没落,一架小型飞行器不知道从哪里迅猛蹿出,直直奔着他们袭来。 白暑瞳孔微缩,眼睛瞪大,眼疾手快地瞬间抬手从空间中释放出爬山虎藤蔓一荡,柔韧的枝条织成密网,将来不及反应的几人压趴在地上。 来势汹汹的飞行器一击未中,没有二次行动,仿佛本来也没打算伤人,只是吓他们一吓。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烟尘,一时间十分安静。 爬山虎像个无赖的小孩子,慢吞吞地把自己拧成一股绳,去敲击飞行器的外壳,不轻不重,发出有节奏的咚咚咚。 还沉浸在恐惧中的犯人们不敢大幅度抬头,蜷缩在爬山虎的保护之下,勉强睁眼往上看,却看见白暑满脸的欣喜若狂。 难道不是反叛军吗? 监狱星没有通讯,这里的人还不知道反叛军已经被灭得所剩无几,他们的印象还停留在上一次那场反叛军与联邦的激烈冲突之中。 爬山虎的枝蔓扭来扭去,又扭回到白暑身边,一会儿攀上白暑的胳膊,一会儿又摆出奇形怪状的符号,不再护着几人。 失去了保护,他们只好犹豫着爬起来,又疑惑地多看了几眼表现奇怪的白暑和卢修斯,好奇心驱使着他们扭头去看。 飞行器舱门正好打开。 从里面中走出来,竟是联邦王爱德温。 在一片震惊的抽气声中,卢修斯闭了闭眼,感觉到身边的白暑像是离弦之箭,直直朝着爱德温冲过去,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的大儿子居然真的不惜一切代价,硬生生赶到了这里。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只竹鼠 这又小又偏僻的监狱星,本是流放之地,谁也料想不到会有这么多大人物突然出现在这里。 哪怕不用脑袋想,几个畏畏缩缩的罪犯也猜到联邦一定是出事了,一时间也不知是该暗自窃喜还是怎样,脸上神情各异。 他们也曾经个个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不然也不会被联邦流放到这里,只不过多年来被更强更凶狠之人的层层压迫,日复一日,终于彻底磨没了他们的棱角,改变了他们的性格,变得畏惧强者又保守谨慎,看待卢修斯等人的感官也自然而然变了许多。 但爱德温三人显然都没有把注意力分给他们半点。 卢修斯挥挥手,示意这些人可以做自己的事情去了,不必在此滞留,而后他远远地看着白暑和爱德温久别重逢般地拥在一起腻了一会儿,稍微挪开视线,等了半晌才走过去,轻咳一声,“爱德温。” 听到父亲的声音,爱德温轻轻拍了拍白暑的肩膀,把挂在自己身上的小家伙放下来,一只手搂着,脸上罕见地也带了点窘迫,向卢修斯点点头,“父亲。” 他们父子两个之间的相处模式本来是很严肃的,尽管也有温情,但几乎从不表露,如今中间站了个白暑,却怎么都感觉强硬不起来。 卢修斯环顾四周,思索一番,决定正事要换个合适的地方再说,便又上前一步,走得更近了些,“跟我过来。” 找到了爱德温,白暑的心就彻底落回到了肚子里,不用人说,自己就钻进了爱德温的飞行器里,十分熟练地抱腿坐在一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身旁的男人。 爱德温神情温和,抬手揉了揉他毛绒绒的脑袋,似是责备地摇头叹道,“你真是不让我省心。” 他刚看到光网上的消息立刻就急了,因为不用猜都知道,就算所有人都阻止,这小家伙肯定也会偷偷溜到这里来找他,哪怕他其实根本不在这。 白暑闻言顿时哼了一声,表情一变,眉头紧皱,包子脸挤出一个恶狠狠的表情,抬手“啪”地一下拍在爱德温的手上,把在自己头顶作怪的手打到一边。 这话不知道要由谁来说才合适。 爱德温顿了顿,似乎是也想到了自己更加欠妥的行为,闷闷地笑了一声,相当诚恳地握拳捶了下自己的胸膛,低声道歉,“对不起。” 这件事的确是他做得不对在先。 白暑又小声地哼了哼,撇过脸低头不看他。 两艘小型战斗飞行器一前一后地越过障碍,回去显然要比来时快,迅速地到达了大部队所在的地方。 远远地有两架飞行器的影子出现时,没有人立刻意识到问题,还是聂阮最先认出了爱德温的私人飞行器,立刻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几个人,几步上前踮起脚尖。 出于某种愧疚或是折罪的心态,黎曼一直绷紧神经关注着她,看到她的一举一动,便自然而言地紧随其后看到了爱德温的飞行器,浑身瞬间一个激灵,脊背挺得笔直。 联邦王真的回来了。 对于联邦来说,这实在是一个不能再好的消息。 可伴随而来的是难以摆脱的不安和隐隐的歉疚。尤其是黎曼为首的这一派,眼看着卢修斯的飞行器引领着联邦王爱德温的飞行器一前一后缓缓降落,一群人全都陷入了无言的沉默。 他们不知道白暑怎么样了,也不敢去想。 直到飞行器舱门缓缓打开,竟是白暑率先探出一个脑袋来,而后附身纵跃,轻轻松松从里面跳出,神态看起来放松又愉快。 四周这片沉寂安静才像是忽然被戳破一般,出现了一个细小的缺口。 黎曼感觉自己一直屏住的呼吸松快了许多。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白暑,余光便看见一个高大而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白暑身后,两人亲密地贴在一处,和另一艘飞行器下来的卢修斯走在一起,朝着自己的方向过来。 本来还在赌气的白暑在下飞行器之前就已经被爱德温三言两语就哄得心情好了,脸上又挂着笑嘻嘻,一边走一边扭脸仰头去看爱德温,冷不防被直冲过来的聂阮一把抱住,吓得打了个哆嗦,幸好反应够快,迅速意识到是谁,才没有做出攻击行为。 他动弹不得,身体微僵,背靠着爱德温,柔软的胖脸蛋彻底落到了聂阮的手中,被一通揉圆搓扁,耳边还一刻不停地灌入数落,顿时头昏脑涨,晕晕乎乎。 “……没有下一次了,知不知道?”,对于白暑,聂阮到底舍不得训得太狠,更何况一切的根源还是自己的大儿子做事欠妥,若不是为了救爱德温,白暑也不会傻乎乎地以身犯险,毕竟很少有人真的不怕危险,更何况本就胆子不大的白暑,他能有勇气用自己来交换爱德温,那是喜欢爱德温的证明。 终于被聂阮暂时放过,白暑已经眼泪汪汪,目光呆滞,半天回不过神。 良久,他才慢吞吞地扭过头,狠狠白了见死不救的爱德温一眼,而后不顾爱德温讨饶的神情,气势汹汹地扭头转身,决定两分钟之内都不要理他了。 爱德温试图补救,去拉他的手,也被毫不留情地拍到一边,苦笑着收回手,视线一转发现母亲正非常不善地盯着自己,更是浑身寒毛直竖。 他这个人弱点不多,也就这么两个,现在还全都在制裁他,实在是要了命。 聂阮瞪了大儿子几眼,想说的话太多,到了嘴边反而不知道该先说什么,索性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卢修斯看出来老婆生气,更是不敢主动踩雷,一声不响地躲得远远的,直到聂阮转身往回走了,才轻咳一声故作无事地走向爱德温,拍了拍和自己同病相怜的大儿子肩膀。 看着爱德温现在的境遇,他就如同看到了未来一段时间的自己,头都大了几圈。 毕竟爱德温搞出这档子事,他也充当了同伙,明明知道实情,却面对聂阮知情不报。 过来这边的时候聂阮一心只想着白暑,只顾着着急,还没倒出功夫来谴责他,现在爱德温和白暑全都平安回来了,也是秋后算账的时候了,保不准聂阮会怎么处理他。 父子俩用同情对方的目光对视了一眼,顶着两张相似的面瘫脸无声地叹息。 不过无论如何,平安归来便是好事。 黎曼带头在大型飞行器这边迎接几人。短暂地冷静过后,复杂纷乱的心神稍微平定,他终于能够直视白暑,用目光表示了歉意和感谢。 经过他身边,白暑自然能够感受到他如同实质般的灼灼目光,心里多多少少能猜到这位热爱联邦的将军此刻是什么心情,便不吝啬地朝他笑了一下,脸颊挤出一个酒窝,示意对方放轻松。 爱德温也随着他一同看了黎曼一眼,表情没什么变化,看不出喜怒。 面对着联邦王的注视,黎曼微微低下头。 “黎曼将军”,错身而过之前,爱德温终于开口,而后收回视线,熟稔地带着父母和白暑朝着这艘战斗飞行器内临时讨论战斗情况和方案的会议室走去,“请跟我来一下。” 联邦的军士们便没有作为将军的黎曼那样压力沉重,看见白暑没事,联邦王也没事,便从脸上显露出高兴。 黎曼抬手下了个简单命令,让他们原地休息警戒,越过他们让出的通道,跟随在最后,到了飞行器核心的这间会议室内,细心的关上了门,开启了房间内置的严格私密模式,整个室内只有他们四人,外面的人无法探听里面的一切动静。 “……”,转过去张嘴刚想要说什么,就被爱德温打断。 “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黎曼将军”,爱德温找了个位置给白暑坐,一边说道。 “你能完成任务,之前的事情就翻篇揭过,不必再提。” 半是强迫地把白暑带来这里涉险,黎曼无疑违背了卢修斯的命令,这种行为虽然可以解释为事出有因,他本来也的确有一定的自主决策权利,但若是认真追究,其实还是犯了错。 黎曼明白,联邦王的意思是让他将功折罪。 他端正地站好,表示自己愿意接受任务。 爱德温严肃的神情稍有缓和,示意他不必一直这么紧绷,“先坐下,我说一下现在的情况。” “光网上的那些我都看了,虽然我现在确实在这儿,但不是被那些人放出来的,我是从你本来驻扎的那颗边境星附近自己赶过来的。” 爱德温的话听得黎曼微微一愣,旋即眉头皱起。 爱德温翻手从空间钮中取出一个很小的芯片,“看看这个。” 黎曼不认得,卢修斯确是一眼就看出了它的熟悉之处,凑近仔细看了又,“……克莱尔那群人的东西?” 早些年联邦捕获到过一个反叛者,他的特殊之处就是手臂内侧被植入了一个芯片,只可惜机器刚刚检测到它的存在,似乎就触动了它的自毁模式,连人带芯片一并毁灭,芯片融得只剩半个壳,没能给联邦提供任何线索。 这条研究方向中断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第二个带有芯片的反叛军成员,哪怕是克莱尔本人身上也没有。 爱德温点点头,“姨母之前所说的她这些年一直在试图追踪的应该就是这支身上植入过芯片的特殊队伍。我手里这枚芯片是在来这里的途中成功偷袭了一个落单的,斩断了他的腿之后迅速拿到的,碰巧没触动它的自毁机制。” 说着,他将芯片仔细封存,递给黎曼,“你的任务是将它保管好,完好无损地送到中心星联邦研究院,一旦研究破译有结果,立刻行动,带人在全联邦范围内搜索,把藏着的这些最后的反叛军成员揪出来。 黎曼双手接过东西领命,得到了爱德温的点头后便转身出去,带兵回到自己一行人来时乘坐的那艘飞行器,不再耽搁,立刻行动。 重归寂静的会议室美,卢修斯坐下,一只手敲了敲膝盖,与爱德温对视,“好了,第二件事,边境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看着爱德温刚刚吩咐黎曼时那副有条不紊的模样,他多多少少猜到了自己的大儿子或许并非自己先前所想的那样冲动。边境星的状况应该是容许爱德温暂时离开,他才赶往了这里,这段时间的潜伏监视他肯定也有所发现。 爱德温看了看时间,抬头道,“姨母和那个具有变幻能力的异族外星人现在应该已经到那边了。” “我在入侵者营地附近观察到,他们似乎智力低下,本身不具有社会性,也不是本身就诞生并生活在附近的种族,更像是被人为接引迁徙来此,受人操控引导,才会如此不计代价地攻击联邦。” “受人操控?”,卢修斯神情一凝。 爱德温目光灼灼,与他对视,点头,“对,是人。”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只竹鼠 “是聂恬雨。” 爱德温语气笃定,显然是掌握了充分的证据。 聂阮的指甲一瞬间抠进肉里,猛地抬头直直望向爱德温,声音很急,“你姨母现在过去了?是要去找聂恬雨?” 对于聂恬雨,她已经不再抱有什么希望和温情,毕竟聂恬雨的叛变已成事实,这么多年来无论是联邦还是这个家族,都不曾亏待过这个收养的孩子半分,她问心无愧。 她担心的是聂清。分别多年,好不容易重逢,她不能再忍受失去。正因为了解聂清内心深处有多么敏感,她才害怕聂清会因为这件事而钻牛角尖。毕竟聂恬雨归根到底还是聂清收养的女儿。 聂清本就精神力与常人不同,非常不稳定,无论对自己还是对他人来说都很危险,一旦她真的去找聂恬雨,万一受到什么刺激,后果难以设想。 爱德温点点头又摇摇头,示意母亲不要着急。 “姨母情绪很稳定,可以暂时控制自己的精神力,没有问题,她这么多年来都是这么过来的,已经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而且聂清也不是独自一人过去,不仅有专门的护卫和精锐部队跟随,还有主动请缨要求一同前往的外星人,他现在换了个联邦人气超高的已故男艺人的相貌,天天围在聂清身边转悠,也不知道是什么企图,不过倒是能确定没什么恶意。 “我分析了之前几次和入侵者的交锋,觉得姨母或许可以帮助联邦更快地战胜它们”,爱德温说着,看了一眼白暑,很快又收回视线。 虽然他的动作不太明显,但卢修斯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略一思索,含混地问道,“你觉得精神力也可以?” 爱德温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选择了一个谨慎的答案,“只是猜测。” 在聂阮看来,这父子俩简直是在你来我往地打哑谜。倒是白暑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咂摸出了点东西。 听爱德温的意思,好像是想让聂清姨母试试能不能用足够强的精神力来替代他的妖力,起到让那些异族显形的作用。 皱着眉头想了想,白暑觉得不太行。 他抬头瞟了眼爱德温,犹豫了一下,正赶上爱德温又看向他,四目相对。他摇了摇头。 人类的精神力和他的神识差不多,这种东西一般是与生俱来的,后天想要提高只有脱胎换骨般的晋级才能做到。而他的妖力和古地球时期的那些修者所修炼的气是近似的东西,现在的联邦人类并不具备。 爱德温的目光一沉。 “带我去边境打架吧,路上我恢复恢复妖力,应该就可以支撑很久,只要把那个聂恬雨抓到是不是就可以了?”,白暑从座位上跳下来,一把抓住爱德温的胳膊,双手抱住。 比起聂清姨母那很容易失控的精神力来说,他的神识和妖力完全是可控的,绝对可以帮到爱德温。 爱德温没有拒绝他的意思,只是陷入沉默,卢修斯闻言倒是目光一顿,聂阮的神情也是不大赞同。 “……打仗不是儿戏”,沉默半晌,卢修斯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说了这么一句。 战争从来都是要命的灾难。 “父亲跟我一起整顿一下军队,母亲带白暑去驾驶舱,让飞行器朝边境方向启程吧”,垂眸思索半晌,爱德温最终拍板决定,而后起身解除了房间锁定,率先向外走去。 见他已有打算,卢修斯没再多阻拦,聂阮的神情变了又变,最终也只是牵起白暑白白软软的手臂,神色是面对爱德温和格雷两个亲生儿子时不曾有过的温和,“跟妈妈走吧。” 对于自己的亲生母亲,白暑已经早就没什么印象了,关系近密的亲人只有阿笛一个,身边围绕的小伙伴,包括爱德温在内,几乎也全是男性。聂阮带给他的是一种新奇而特殊的亲近感,让他本能地不排斥。 精锐部队整顿起来十分迅速,飞行器经过空间站,进行空间跳跃,而后一路全速行进,很快就接近了目的地。为了不打草惊蛇,提前开启了战斗反侦查系统。 黎曼将军一离开,边境星虽然还有几位将军驻守管理,但依旧颇有些群龙无首的松散懈怠感。爱德温和卢修斯一新一老联邦王同时出现,几乎要把这里震了三震。 刚巧,聂清他们刚到没多久,还正在整顿接洽,外星人一看到白暑,便习惯性地吊儿郎当地抛了个飞吻,配合上他现在很满意的这副皮囊,看得白暑一阵头皮发麻,爱德温一眼看到,登时面如冰霜,看向外星人的眼神有如实质,十分不善。 但凡是一个正常人,面对爱德温这副神情就没有毫无反应的,然而外星人却并不太在意,耸了耸肩,反倒是被聂清盯了一眼之后才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这一套,颇有点一物降一物的意味。 聂阮远远地看向聂清,脸上带着遮掩不去的忧虑,觉察到她的目光,聂清回头,安抚性地看向她,摇了摇头,聂阮方才勉强自己露出一个微笑。 该来的不该来的,人都到齐了。 自打爱德温一露面开始,整个驻地就四处蔓延着一种从谷底重新一跃而出的生机。哪怕是作风偏好保守谨慎的卢修斯,也认为这正是反被动为主动的大好机会。 爱德温此次带回了精确的坐标数据,还有一些相当有用的情报,这种情况下与其花费大力气修筑防御,不如直接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黎曼被我安排了其他任务,暂时回不来,你们继续各司其职”,爱德温一边说着,用眼神询问几个原属于格雷的下属,得到几人的点头领命之后,又分神看了眼光脑上黎曼刚刚传来的消息,神情稍有舒展。 联邦研究院那边已经拿到芯片了,想必很快就能有结果。 卢修斯轻叩桌面,接过爱德温的话茬,“由我来暂时代替黎曼的工作,有问题直接向我汇报。” “之前逮捕的那个,是叫思利?”,名字叫什么其实都不重要,如果真的是奸细,那说不定一切身份信息都是伪造的。 “是的,大人!”,有人立刻回答。 “去检查他身上有没有芯片,或者植入过芯片的痕迹。”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只竹鼠 有卢修斯坐镇基地,聂清也留在这里,其余人带队,由爱德温领路朝着标记的坐标进发。 他们行军速度很快,不准备给这群敌人留下任何反应时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白暑闭眼盘膝修炼,不知怎么忽然感觉眉心微微发烫,紧接着体内妖力也开始躁动。 上一次产生类似的感觉,是在渡劫的时候……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突破? 他心里不由得感到着急,可越是着急,心神就越是不稳,反应便更加强烈,几乎难以控制,无法从这种状态中挣脱。 最先觉察到情况不对的是聂清。 她的精神力也太强太狂躁,所以很容易接收到类似的波动。 脸色倏地一变,她扶住额头强行控制自己,不敢离白暑太近,怕受到更大的影响,让一旁神色终于露出紧张的外星人看好白暑,自己踉跄地转身出门,叫门口的守卫带她赶紧去找爱德温。 爱德温在指挥室。目前一切运行平稳,不需要他多做安排。 神色慌张的手下和眉心微皱的姨母匆匆出现在他面前时,难得的安静被瞬间打破,他浑身的动作都顿住,拳头骤然攥紧,站起身,脊背绷直。 飞行器现在已经很接近他标记的坐标,根据估测,再有大约一分半钟,他们就会与敌人打个照面,开始交锋。若是赶在这会儿要是出了什么事,那想必是非常不妙的。 “还有多少时间?”,聂清张了张嘴,本想要让他赶紧过去看看,但一看他如临大敌的模样,就猜到目的地应该马上就到了,临时改了口风。 爱德温没有回答问题,而是让其他人按原计划继续,自己径直大步朝她走来,一边带头朝她和白暑休息的房间方向返回,一边沉声询问,“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走到半途,聂清还未来得及开口,伴随着一声足以震动整艘飞行器的巨响传来,白暑所在的方向,坚固的舱壁竟然开始碎裂瓦解,两人反应很快,迅速闪身半蹲,闪躲开一块金属板,没有被砸到。 联邦统一标准制造的战斗飞行器舱体无比坚硬,在战场上能扛得住大部分武器的攻击至少半刻钟。从没有人想过它竟会从内部被粉碎。 警报顿时被触发。一时间混乱一片。 不明所以的士兵们以为是遭到了袭击,在最短的时间内列队戒备,把崩塌的房间从外面包围起来。 爱德温匆匆赶到时,正好把要进入里面一探究竟的领队拦下,而后自己准备取而代之,进去寻找白暑。 “爱德温!”,聂清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满脸的不赞同。 她自己也是一个精神力不稳定的炸弹,深知在失控时的破坏力有多么恐怖,也明白一旦在此期间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悲剧,会一生背负着阴霾。 把爱德温找来是为了让他看看能不能把问题扼杀在苗头里。而如今眼看着白暑的破坏力这么强,状况已经发生,她就不能让爱德温以身涉险,无论是站在联邦公民的角度,还是作为他的姨母来说。 这边的僵持不下并没有让飞行器暂缓行进半分。 指挥室的将领遵守爱德温的命令,在没有新指示的情况下,飞行器已经逼近了敌营,舱内所有位置都发出坐标吻合的滴滴提示音。 聂清脸色微白,手缓缓松开,闭眼释放出精神力。 这强悍恐怖的精神力一经释放,周遭的士兵明显有了被压迫的窒息感,甚至连爱德温都受到影响,感觉太阳穴隐隐作痛。 聂清的精神力甚至比白暑的神识范围还要广阔,但终归是不如白暑那般控制自如,才会让周围的人感到不适。 精神力覆盖的范围内,一切无所遁形,她果真能监测到那些隐形异族的一举一动。 蓦地,她像是触电一般跪倒在地,精神力猛然收回,眼睛一下子睁开,急促地喘息。 士兵们终于不再被压迫,却被她的表现惊住,一个个都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一下。 爱德温伸手去扶她,摸到了她冰凉的手腕,皮肤渗出一层冷汗。 聂清缓了口气,终于站直身体,“敌人现在没有一点反应,好像没发现我们一样,无法判断是不是陷阱。” “……白暑现在应该是在突破之中。我的精神力刚刚侵占到了他的领域内,被他无意识地攻击了。” 她方才的模样不是因为敌人,而是因为白暑。 爱德温眉头紧皱,不知该不该松一口气。和他先前突破一样,作为古地球妖精的白暑渡劫应当也是最脆弱而危险的。倘若换个时间地点,突破绝对是好事,但现在是在战场上,一切都写着未知。 坍塌的房间内传来细微响动。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聚焦在扭曲残破的门口。 探出头来的却是灰头土脸的外星人。 他钻出来,赶紧拍了拍身上,也掩盖不了狼狈,偷偷瞄了聂清一眼,发现聂清脸色苍白,便搓了搓手,又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都围在这干什么?不是要打仗吗?” 他一边问,一边扭头看了看自己出来的方向,“他现在正专心突破呢,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看看,这么大的破坏力,连你们的飞行器都扛不住,你们在这围成一圈,是怕待会儿死得不够快?” 恐怕没死在战场上,反而死在自家门口。 虽然他吊儿郎当的,但话糙理不糙。 爱德温沉默一瞬,然后开口命令,“全体向舱门方向撤离,严格警戒,做好战斗准备。” 得到命令,联邦士兵们迅速又有条不紊地撤开。有些虚弱的聂清被外星人拉着,也闪躲开了一段距离,只留下爱德温一个人站在原地。 “爱德温”,聂清开口叫他,“我跟你一起,现在去做你该做的事,白暑这里有他守着,不会有问题。” 以白暑这强烈的自卫本能,哪怕现在是最脆弱的时候,就算真的有敌人趁机来伤害他,恐怕也难以得手,更不用说有外星人给他护卫。 若说最大的负面影响。恐怕就是战场上少了白暑这么一个强有力的助力,可能会艰难许多,但这种情况还在爱德温的计划范围之内。 “擒贼先擒王,既然操控这一切的是聂恬雨,我们就把她先揪出来,不能再拖延了”,聂清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又坚定。 如果爱德温先前的推论没错。那么只要把聂恬雨抓到,这场战争可能就到此为止。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只竹鼠 如果不是埋伏在这里的时候亲眼看到了聂恬雨出现,爱德温也不会相信她竟会有这么大的能耐,可以驱使异族,入侵联邦。 不过想想应该也不是她一个人的手笔。 毕竟聂恬雨叛逃联邦,加入了反叛军。一切的根源应该出在反叛军余党上。 现如今,联邦已经转被动为主动,兵分三路。黎曼和联邦研究院正在对芯片进行破解,驻守在边境星的卢修斯负责针对思利展开调查…… 爱德温的面上显露出几分动摇,目光盯着白暑所在的方向,什么也看不到,那一片坍塌的废墟安静得仿佛没有任何生命存在。他眉宇间担忧的神色久久无法褪去,迟疑着后撤一步,又顿在原地。 聂清看出他听进去了自己的劝告,便抬手抓住外甥的手臂,微微用力,作为领路人,带着他一起转身离开,去亲自指挥联邦军。 这大好的时机来之不易,绝不能耽搁在儿女情长上。 外星人目送他俩离开,摇摇头又俯身钻进了房间里,找到依然闭目一动不动的白暑,盘腿学着他的模样一屁股坐在地上,托腮盯着他瞧。 与化形时艰难的渡劫不同,这一次除了时机来得不太巧之外,白暑得到的是一场顺利的突破,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从混沌中成功挣脱出来,比五感更先一步恢复的是神识,骤然散布开,范围竟比从前扩大了数倍,且细微到一根毫毛都能轻而易举地被捕捉。 身处于废墟之中,他却能清楚地感知到远方战场上的每一处异动,于数千人中瞬间找到爱德温的身影。 战场上一片硝烟弥漫,情况不佳。 尽管这一次的联邦军队伍精神力都不差,让他们面对这隐形的敌人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但这群怪物似的东西哪怕死去,也可以与活着的同伴融合在一起,变得更强。 白暑一动不动,闭目思索。他不知道战斗持续了多久,但看着那些被打垮又聚集成一体的巨型异族轮廓,还有一个个精神力就要消耗殆尽的疲惫联邦军士兵,就多多少少能猜得出时间一定不短。 情况更糟糕的还不是战场上的普遍状况,而是爱德温身旁的聂清。 她的精神力本就特殊,是身体素质无法承受的力量,哪怕这么多年来掌控力有所进步,可一旦使用过度,后果还是不堪设想。 而当她受到情绪上的刺激时,也是同理。 现在的她表面上看起来还没有什么,可白暑一下子就能确认出她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心里便有些着急,五感尚未恢复,眼睛还没睁开,身体和力量的掌控权需要一步步拿回,越是着急越容易出错—— 外星人本来正津津有味地数着白暑脑壳上有几根毛,却不料眨眼间的工夫,面前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原地消失,忽然变成了埋在一堆衣服里的一小坨。 胆大如他也吓了一跳,立刻坐直了身体,犹豫地伸出手,想戳一戳那鼓鼓溜溜的一团,又半途收住了手,不大敢碰。 那一团安静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蠕动。 一只白毛竹鼠从衣服里探出头,意味深长又充满警告地盯着外星人。 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外星人投降地举起双手,明白他的意思,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白暑这才飞快变回人形,手忙脚乱穿好衣服,蹬腿麻利地跳起来,一把薅住外星人的胳膊,直接把他从地上拽起,嘴上催促,“走走走!” 得赶紧和爱德温汇合,至少要把聂清替下来。 飞行器四周有联邦军驻守,见着他们从里面冲出来,忙不迭把人拦下,却又因为没有得到联邦王的提前吩咐而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白暑,此时此刻又无法联系爱德温。 白暑和几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实在等不及了,和一边的外星人对视了一眼。 外星人瞬间露出了然的表情,眼睛微微眯起。 电光石火间,白暑一把扯住了他,而后腾空而起,纵跃出了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高度,直接摆脱阻挡,而后便如同离弦之箭,任凭联邦军反应过来后如何追赶,也无济于事。 想抓到他,这些人类的体质是做不到的,除非使用飞行器。 而等到驾驶着小型飞行器的人终于追赶过来时,四周已经是混乱的战场。 没有边境星驻地那样的大型设备可以应付这群隐形的异族,精神力的覆盖范围又不够广,他们只能离开飞行器,使用精神力一边着手于战斗,一边努力跟上白暑,没一会儿便又被彻底甩开。 亲自深入这场战斗,又与神识感受到的不同,白暑眉头紧锁,越来越觉得这非常荒谬离谱。 哪怕是古地球时期,发展到了最后,也很少会有人类间的大型冲突是这种类似原始战争一般的冲锋与搏击。 怪只怪在这种异族又会隐形又行动敏捷攻击力强悍,让人类完全碾压他们的科技水平大受打击,乃至于几乎没什么用武之地。 正思索间,身边的外星人忽然像是受了刺激,甩开他径直向前奔去,惊得白暑立刻再无任何心思琢磨其他,回过神,却一瞬间感到神识遭到了入侵与撕裂,头颅有如针扎,险些站不稳。 好在这股攻击他的力量只强烈了这么短暂的一秒多钟,就自己颤抖着如潮汐般褪去。 刚一缓过神,白暑瞳孔巨震,好在拥有战斗经验,身体反射性地一闪,擦着边恰好躲过了敌人的一次偷袭,妖力直接把偷袭者割成两截。 喘过气来,他眼睁睁看着这断成两半的鬼东西和其他的融合在了一起,又朝着别人扑了过去。 权衡犹豫了一下,他没有工夫去追击,朝着聂清和爱德温的方向快走几步。 刚刚攻击他神识的就是失控的聂清。 比起渡劫突破时无意识自卫的白暑,聂清现在是无差别的主动攻击,受到最直接影响的便是离她最近的爱德温,猝不及防受到了剧烈冲击,口鼻都溢出了嫣红的颜色。 四周和他们一起行动的一队联邦士兵更是直接悉数倒地。 好在不受这精神力影响的外星人及时赶到,把他们纷纷推开一段距离,独自接管了昏迷的人形兵器聂清,才使他们的精神领域免遭更严重的破坏。 白暑疾速扑来,挥手斩开几个趁机骚扰的异族,又放出了爬山虎,在倒地的联邦士兵四周蔓延摇晃,威胁着异族们无法靠近,自己则扶住从未如此狼狈的爱德温。 “咳……!”,囫囵抹掉脸上的血,爱德温把他拉扯到自己身后护住,向前一步步逼近。 白暑摸着他不知是被血还是什么浸湿的脊背,心跳剧烈,扭头嘱咐爬山虎小心戒备,自己跟着爱德温走了一段距离,这才注意到不远处匍匐着一个隐形的人。 虽然也是眼睛看不见的,但的确不是异族而是人形。 短暂地琢磨了一下,他恍然间意识到,这应该就是是他们此行要找的聂恬雨。 她多半也是被碰巧被突然失控的聂清影响到扑街,才没能成功逃掉。 本着小心为上的念头,他抓住爱德温的手。 那疑似聂恬雨的人形毫无反应,似乎已经完全昏迷,不知道他们靠近。 白暑的妖力接触到异族,异族便会瞬间显形,但接触到她却并不会。 “别动”,爱德温声音沙哑,拉住想再继续上前的白暑。 “父亲那边对思利的审讯出了一点结果,他承认负责主导这场战争的就是聂恬雨。” “如果这就是聂恬雨,”,爱德温指了指那一动不动的人形方向,继续道,“她身上佩戴的能使她隐形的装置就是从联邦她原本工作的地方偷来的半成品,没有人能对它的安全性负责。” 白暑有点听懂了。又自己猜测一番,觉得这装置应该是有致命的副作用没有去除。 所以聂恬雨必死无疑,现在应该已经大限将至。 她不一定是被聂清的精神力攻击才倒下的,也很有可能是自己撑不住了。 或许也正是眼睁睁看着养女濒临死亡,没法捉到活的她带回联邦,接连受到情感与责任双重的刺激,才使聂清的精神力崩溃。 至于爱德温不允许他继续贸然靠近,可能是靠近她也会被这装置伤害。 爱德温拉住白暑,自己错身在前,从空间钮中取出他提前准备,专门用于应对聂恬雨的控制锁,甩手过去,化作一张密实的金属网,直接将她笼罩,又瞬间抓取吊起。捆得结结实实。 噼里啪啦的电光乱闪几个来回,也不知是不是隐形的装置彻底损毁了,她竟然慢慢显露身形,露出的果然是聂恬雨的脸。 白暑贴着爱德温,探出头看她。 冷不防,她忽然睁开眼,眼中尽是红血丝,狰狞又怨毒,直勾勾地与他目光碰撞于一处,吓得他差点跳起来。 爱德温抓着他的手也紧了一下,显然是没能料到聂恬雨会这么快清醒。 又或者说,她可能本就是在假装昏迷。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只竹鼠 聂恬雨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眉眼间又相当的神经质,头发丝贴在脸上,乱蓬蓬的,全然不复先前那般富贵又娇纵的模样。 她死死地盯了一会儿白暑,又瞪了一眼爱德温,忽然咧嘴一笑,舌尖向前抵,把一个小巧的石头似的黑色东西轻轻咬在牙齿间,挑衅般地给他们看。 爱德温心头一震,上前半步来不及阻止,便见她咬了下去,居然把那东西直接咬碎。 周遭像是按了暂停键,又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白暑皱眉,目光落在聂恬雨嘴上,觉得她咬碎的这东西眼熟,又怎么也想不起是什么东西。 倏地,那停止了攻击的一群隐形异族全都往他的方向涌来,一边还不断相融,越来越大,濒临某个界点,又仿佛压缩一般变小,同时开始显形,颜色漆黑,竟也慢慢变成了近似人形。 电光石火间,脑海的记忆中有东西一闪而过,白暑震惊地看向聂恬雨,发现她一动不动,闭了眼仿佛已经死了。 “快躲,快躲开!”,他扯住爱德温,想拉着他一起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反手一把将爱德温推开,自己顺势侧向翻滚,拔腿朝着一个方向闪去。 不出他所料,这黑漆漆的东西真的是冲着他来的,只追着他跑,速度竟比他还要更快! 大部分联邦士兵都还搞不清楚状况,只能环顾四周,看到旷野安静得压抑,如同一出默剧,那团黑色玩意儿带来的压迫感强烈异常,哪怕并不针对他们,也叫他们的脚都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爱德温愕然,眼睁睁看着白暑将这东西引开,又见它瞬息之间就要追上白暑,顿时一种从未有过的未知感和恐惧感涌上心头。 白暑亦是浑身发麻。 事到如今,他才反应过来,这哪里是什么特殊的异族,分明是古地球时期那些个不走正道的邪修搞出来的魇鬼,最后基本上都压制不住,走的是弑主的凶路。 先前他的猜想可能是错了,聂恬雨根本不是因为那什么半成品装置才完蛋的,而是崩溃于操控不了这些邪门的东西。 天知道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大量地聚集在这里。 反叛军恐怕是意外获得了封印它们的法器,把它当作最后的秘密武器,结果被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作为一只妖精,他对这类邪物都是全然不了解的,现在的这些联邦人类中根本没有修者,又如何能镇得住它们? 反身躲到一块巨石障碍后,白暑几道妖力打过去,魇鬼的动作便略有迟缓。 可它很明显没受什么大的影响,而后像是被激怒,更加凶猛,倏地又膨胀起来,巨石根本无法阻挡,它一下子便把白暑捉住。 与它接触的一瞬间,白暑的神识剧烈震荡,浑身如坠冰窟。 妖精修行不易,本就不如人类的修者那般有天赋,他修行尚浅,算不得什么大妖,面对这些不知多少年以前人类邪修弄出来的魇鬼,自然几乎毫无还手之力,意识受到接二连三的冲击,很快就再也守不住防线。 爱德温艰难地追过来,看到的是神色如常的白暑独自站在那,完好无损,黑色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一见到他,白暑背着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露出个笑嘻嘻的表情,脸颊上酒窝乖巧。 爱德温有些迟疑,脚步定住。 本能告诉他,好像有什么不对。 可是光脑扫描检测的结果告诉他,这就是白暑没错,不是冒牌货。 见他站在那不过来,白暑眉梢不由得微挑,显得有点费解,主动朝他走了过来,然而快到他近前时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了个跟头。 他一摔倒,爱德温就反射性地想扶他,可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他又捂着脑袋站了起来,眉头紧锁,好像摔倒的不是腿而是头部一般,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浑身不明显地打着哆嗦。 “让开!”,正不知所措间,忽然一声厉喝传来。 爱德温闻声视线一偏—— 竟然是白笛。 白笛几乎是瞬间就来到了白暑身边,一掌拍在白暑的脑门儿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白暑就像是被定住一般,一下子动弹不得,唯有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竟然和聂恬雨方才有几分相似。 有明亮的火光凭空在脚下燃起,将黑色的影子照了出来,笼罩在白暑身上扭动挣扎,而后它就被白笛徒手抓了出来,比白暑强势不知多少的妖力直接就能将这魇鬼制住。 和白笛一起现身的还有锦鲤奈茶,熊猫宫雾,都是爱德温熟悉的面孔。 出乎意料的是,失踪的格雷竟然也跟着他们同时出现。 趁着三个大妖精收拾缠住白暑的魇鬼的空档,他走到爱德温身边,叫了一声哥。 “白暑肯定没事了,不用担心”,他向爱德温解释。 这魇鬼原本是趁着当初古地球枯竭,人类向星际迁徙时,无人看管而跑出来作乱的邪物。 白笛妖力能暴涨至如今,除了自身漫长的修行之外,还因得了一个大限将至的人类修者赠与的修为。 收了好处,他也就替这修者背负了因果,所以必须要达成对方遗志,追查这些邪物的踪迹,将它们重新封印。 原本白笛已经成功,封印却意外丢失。 现在看来,应该是阴差阳错流落到了克莱尔这群反叛军手中。 若不是这魇鬼附身白暑,触动了白笛在白暑身上打下的妖咒,让白笛及时赶来收拾残局,恐怕就会酿成联邦无力处理的大祸。 爱德温沉默不语。 白笛麻利地封印完毕,托着变回竹鼠的白暑揣到自己胸口,手里拎着衣服,冷淡地回眸与他对视。 四目相对,气氛凝滞。 奈茶的脸色也相当不好看,心疼地伸手想摸摸白暑的毛,手刚一探过去就被白笛“啪”地一下拍掉,半根毛也没捻到,悻悻地缩回手。 只有宫雾神色还算平静,拍了拍白笛的肩膀,看向爱德温,“这事不怪你,白暑也没有大碍,睡一觉就好……” “宫雾”,话还没说完,就被白笛叫了一声名字,打断了话头。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只竹鼠 宫雾顿了一下,抿唇露出淡淡的笑,给了爱德温一个同情的眼神,叫他自求多福,又瞟了格雷一眼,收回视线。 白笛也不跟爱德温废话,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招招手把宫雾和奈茶叫过来,捏着符咒就转瞬间消失,怀里揣着睡得正香什么也不知道的白暑。 “等等——”,他们来无影去无踪,格雷急急追过去,却连一片衣角都没碰到,眉头紧锁,求助地看向爱德温。 爱德温十分沉默。 半晌,他开口,“跟我回去。” 身后一片狼藉的战场,不知是死是活的聂恬雨,精神力暴动昏迷的聂清,还有联邦内部没有完全扫清的反叛军,都需要他去处理。 他还必须把格雷带联邦,然后把话都问清楚。 要知道格雷失踪的事情可是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格雷张了张嘴,想问他那白暑被带走了该怎么办,却被率先原路返回的爱德温落下了一段距离,只得把问题咽了回去,快走几步跟上。 亲自检查过后,爱德温确定聂恬雨已经死了。 方才听过格雷的解释,他知道聂恬雨会被那东西反噬致死乃至于成为它的一部分,这是无可避免的。 哪怕白笛他们发现得早,及时过来收服它,也会是这样的结果。 那根本就是联邦无法应付的东西。 错只错在克莱尔这群反叛军,用这种掌控不了的东西当成秘密武器,害人害己。 爱德温面沉如水,起身叫人过来把她的尸体收殓,准备带回联邦,自己则试图和那张牙舞爪的爬山虎沟通。 这攻击性极强的古地球植物好像有自己的性格,十分乖张,难以交流,除了听白暑的话,恐怕也就只有他能让它稍微安分一点。 格雷大着胆子想摸,被他抽了一下,手背上印出好长一道红痕,才彻底老实,嘴上小声嘟囔,“好凶。” 尽管语言不通无法交流,爬山虎还是知道他没说好话,威胁似的又扬起藤蔓,格雷连忙双手合十后退求和。 爬山虎这才满意地晃了晃,然后主动缠上爱德温的手臂。 它知道白暑被白笛老大他们暂时带走了,早晚会回来找它的,先跟着这个人类混就行。 聂清还昏睡着,情况看起来不太好。爱德温不能再耽搁,和格雷迅速分工,抓紧时间带队返回边境驻地,与父亲卢修斯交接。 边境驻地的医疗水平没有联邦中心星那样尖端,但也绝对不差。聂清被送去检查,隔离了无关人员。 爱德温和格雷把这次的真实情况整理一番,不仅要给卢修斯解释,还要连同这次的战斗影像一起,提交给联邦相关军务处。 “我本来只是想散散心,但撞上了一伙蹲守埋伏我的反叛军,差点被抓,阴差阳错地被古地球的妖精救了,给带回了他们的地盘”,讲清楚那些魇鬼的缘由,格雷指节轻叩桌板,说起自己为什么会和白笛他们一起出现。 “不过说实话,我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住在哪,白暑现在被他哥带走了,咱们也找不到。” 妖精们身上的秘密,他根本没能窥见半分。 当时救他的是宫雾,本来只是顺手之为,但听到他嘴里说出白暑的名字,就把他带了回去,给他治了伤,才把他又借此机会送回来。 卢修斯颔首,“那就把能做的都做好,然后等。” 躺若不是有白暑这么一个意外的变数,人类联邦和古地球的妖精们恐怕永远也不会有交涉。 对于联邦,妖精们显然是回避的态度,那么保持现状就是最好的结果。联邦应该放低姿态,不能主动去打扰他们,否则必定是两败俱伤。 爱德温叹息,闭了闭眼,太阳穴隐隐作痛。 他清楚,白笛带走了白暑,是出于对他无能的不满,是因为他让白暑身涉险境。 他没办法辩驳,的确是他的错。 卢修斯安慰地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又调出一面光屏,上面显示的影像是监禁室里的思利,话锋一转。 “思利的身上确实有芯片,藏得很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成功取出。” 有了这芯片,就算思利的嘴再硬,也无法抵赖。 配合联邦研究院的分析结果,这芯片起到的是标记追踪和自毁的效果,只有藏起来的这部分反叛军植入过它,方便克莱尔控制他们。 可以确定,只要找到克莱尔手里的总控制装置,输入破译出来的芯片自毁条件,无论这些人藏身于何处,都会瞬间死亡,为这一切画上句号。 可问题就在于,现在已经派人找遍了从克莱尔那里缴获的东西,都没找到它。 空气一时间有些僵住,爱德温强行压下心头的苦闷,盯着光屏看了一会儿,严肃地沉思。 白暑快醒过来时,朦胧间感觉周身暖洋洋的,好像小时候翻着肚皮在晒太阳。 意识沉沉浮浮,终于回忆起自己好像应该在战场上,被魇鬼附了身,心头便猛地一惊,蹬腿打了个哆嗦,瞬间清醒。 “……做噩梦了?”,阿笛熟悉的声音居高临下传来,温暖的手轻轻覆盖在他身上,揉搓了两下毛毛。 白暑伸爪,这才发现自己变回了竹鼠,正躺在哥哥的腿上,身上还盖了条软软的小手绢,是他以前的旧东西。 懵了半晌,他扭来扭去地拱到床上,钻进哥哥的被子里,想变回人形。 过了几秒,他又探头出来,还是竹鼠的模样,呆呆地看向白笛。 糟了。他变不回人形了! 好在妖精就算是原型也能互相交流,他细声细气地叫了几声,问阿笛他怎么在这。 白笛勾唇冷笑,伸出根手指点了点他的小脑壳,“要不是哥哥救你,你还能保住小命?” 不仅自己性命难保,魇鬼附了他的身,恐怕还会混入联邦,为非作歹。 “罚你三天变不了人形。” 白暑如遭五雷轰顶,这才知道是阿笛给他下了禁制,让他只能做一只胖乎乎的小竹鼠。 他急得叫唤,问阿笛爱德温怎么样了,又被弹了个不轻不重的脑瓜崩,差点栽个跟头。 “他能有什么事,那魇鬼是我解决的,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事?嗯?小没良心的……”,白笛咬牙切齿,把白暑按在怀里揉圆搓扁。 一边和弟弟玩闹,他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明显的晦暗。 上一次心软,他放了白暑跟那人类走,却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这一次他是不是该狠下心肠了。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要白暑好,追求爱情本没错,但显然是活着更重要,他无法接受再一次失去弟弟。 他对待一切都很果决,可面对白暑的问题,却难免在心头百般犹豫。 伸出一根手指,不动声色地点在白暑头上,他就要咬咬牙动用妖力设下新的禁制,门忽然被“吱呀——”一声推开,奈茶闯了进来,打断了他,让他反射般掩饰性地收回手。 “咦,小白暑醒了?”,奈茶似乎对他方才在做什么恍然不觉,三两步走过来。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只竹鼠 白笛颔首,把白暑搂在臂弯间,瘫成软绵绵的一个鼠饼。 奈茶不无嫉妒地盯了白暑一眼,避开白笛的视线朝他龇牙。 他的原型离不开水,而且也没有软毛,非常不得阿笛的喜爱。而白暑就不同了,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随时都能黏在阿笛的身上。 放在以前,白暑一定窜上去咬他,或者向阿笛告状,不过现在他一点心情没有,心思都在自己变不了人形这个事实上,蔫头蔫脑。 奈茶见逗他不成,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转向阿笛,“走吧,大家都准备好了。” 与他交换了眼神,白笛拍了拍白暑圆滚滚的屁股,把他放到软垫上,“老实待着,宫雾一会儿过来陪你,我晚点回来。” 倘若此刻是人形,白暑必定是眉毛低垂哭丧脸,但他只是一只小竹鼠,就算唧唧叫着表示反抗,也无济于事,无力地趴在原处,眼睁睁看着哥哥和奈茶双双离去。 魇鬼存在了这么许多年,怨气深重,也早已经不是最初的样子,白笛将它驱逐出白暑的身体并封印,看似容易,实则相当不稳。 哪怕是以他深厚的修为,凭借一己之力也很难将它真正重创。又担忧如果不彻底消灭它,未来某一日它是否又会找到机会跑出来作乱,只能布施法阵找个合适的地点试图将它彻底除去。 这芥子空间本身缺乏灵气,靠着妖精们这么多年来的苦心经营,品种和数量都很少的植物动物们休养生息,才逐渐使这里有几分地球以前的模样,灵气达到微妙的平衡。 所以法阵绝不能布在这芥子空间之内,一旦出现差池,就会毁了这片净土。 宫雾留下来负责守家,以防有什么紧急情况,也帮放不下心的白笛照料白暑。除他之外,其余大妖精全部跟着白笛一起暂时离开了芥子空间,去其他地方布阵。 小屋里,白暑垂头丧气地认命趴着,把自己摊平,毛绒绒的脑袋埋到垫子里,一动也不动地装死。 房门合页发出细微的响动,他身体随呼吸的起伏微微一顿,没有动弹,没一会儿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托起来,垫着肚子捧在掌心。 “装睡?” 是宫雾带着笑的声音。 白暑睁开眼快速地瞥了他一下,又愤愤地扭开头。 一看这大熊猫就是阿笛的同伙,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坏妖精,阿笛不让他变人形,宫雾还笑话他。 见他这个反应,宫雾笑得更厉害了,闷闷地控制着不笑出声,胸腔却止不住地震动。 “行了,你哥什么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只挨这点收拾都算是轻的。” 当时感应到这唯一一个亲弟弟差点被魇鬼吞了取而代之,白笛简直是暴怒,整个芥子空间都要抖三抖。 对待白暑,他自然只是怜爱与恨铁不成钢。而对待爱德温,他应该正压着一股火气。 宫雾一边撸毛一边在心头暗想,那可怜的人类想要继续和白暑在一起,过白笛这关可是难免要被剥下一层皮。 捏着新鲜竹子耐心地投喂白暑,宫雾感到心神无比宁静,非常怀念这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过的情形。 白暑渡劫之前一直都是这样毛绒绒一团,又软又脆弱,让他不由得爱怜,喜爱的心情控制不住。现在稍微长大了一点,也还是可爱。 只可惜他们终归是少了点缘分,一次意外,就叫他们相隔千百年,再见面时白暑也有了意中人。 也怪他性子太慢热淡泊,什么都变现得不明显,那么多年一直也没能和白暑碰撞出火花。 白暑啃了会儿竹子,吃饱了就困,睡过去之前还在想自己怎么连以前都不如,甚至不像妖精,更像没有修为和灵智的普通竹鼠。 他睡得黏黏糊糊,宫雾的眉头微微蹙起,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摸着他后背毛,小心翼翼地用妖力试探了一下,叹了口气。 被魇鬼侵入过,到底还是伤到了白暑神识的根基,好在伤得不重,慢慢可以温养回来。 人类联邦那个基本上没有灵气的地方,肯定是不适合养伤的…… 白暑不知道宫雾心里想什么,放空心神,一觉睡得昏天黑地,再睁开眼睛,宫雾不见了,阿笛也没回来,屋里亮着朦胧的萤火虫小灯。 他短手短脚,妖力也不听使唤,行动力非常有限,基本哪也去不了,只能缩在被窝里等。 屋外不远处,白笛手里拿着个小巧又复杂,看起来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装置,语气漫不经心,“那魇鬼消亡前跟我服软,告诉我他知道人类联邦的反叛者藏了重要的东西,让我去藏着它的地方挖出来。” 虽然他依然没有对魇鬼手下留情,但处理完之后还是去了趟它说的地方,真的找到了东西。 宫雾伸手接过,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又还给他,抿唇沉吟。 既然魇鬼试图用这个东西的情报来祈求保命,那想必他应该是人类联邦很需要的。 “我打算把白暑的记忆封起来。” 冷不防地,白笛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奈茶浑身忽然一凛,眉眼间神色凝重起来。 他猜的果然不错,白笛真的有这个想法。 恐怕之前若不是他正好进屋打断,现在白暑已经没了一段记忆,把什么人类联邦和那个男人的所有事,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暂时封印起来也好,让他安心在咱们身边休养”,沉默了一会儿,宫雾保守地赞同。 白笛的态度却斩钉截铁,“不是暂时。” “直到那个男人死之前,我都不会给他解开禁制。” 百年时间,于妖精而言很短,短得不值一提,却是人类的一生。 等到那个人类死去,死去的时间够久,久到白暑就算重新拥有了这段记忆,也会不痛不痒,除了一点点轻微的遗憾,再没有其他想法,他再把记忆还给白暑。 人类和妖精就是不该在一起的。 他后悔了之前的决定。 空气一时间十分安静。 宫雾表情严肃,内心纠结犹豫,没办法开口说出反对的话,也不能点头。 他理解白笛的心思。 这不是一个非对即错的选择题。是非纠缠在一起,难以分清。 “我有另一个想法。” 开口的是奈茶。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只竹鼠 沉闷的气氛难以打破,奈茶插话进来,周遭也还是一片压抑的寂静。 白笛眉眼低垂,也不抬头看他,受桎梏于自己心底的想法,挣脱不出来。 奈茶揽过他的肩膀,让他向远处眺望,看那一片蔓延的绿色,“我们可以和人类做一个交易。” 芥子空间里除了他们这些妖精之外,更多的是没有灵智的,普普通通的生灵。 “让白暑把它们带到人类联邦去,它们可以和人类共生。” 这对人类来讲无疑是好事,对这些种族来说也是繁衍生息的大好机会。 “作为交换,我们要那个叫爱德温的男人退位,不再做联邦王。” 联邦的统治者可以更迭变换,但爱德温只有一个。 白暑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是不凑巧地喜欢上了一个人类,而这个人类的身份又比较特殊而已。 如果爱德温不再是联邦王,那么这段感情就相对自由了。 “这样对白暑或许更好”,奈茶轻声说着,一边凝视白笛的眼睛。 他知道白笛是嘴硬心软的,尤其是对于白暑这个弟弟。 妖精大多都很重感情,也很难真正把重要的人遗忘,经营商铺的猫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哪怕千年的时间过去,他也无法忘记他的阿恬。 如果真的按照阿笛所说的那样封印了白暑的记忆,爱德温就会变成一根刺,永远扎在白暑心头。 白笛双手紧紧地攥着,浑身一动不动,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前方的土地上。 “可以”,良久,他点头开口。 他们不强迫爱德温必须留在这里,同样的,爱德温也不能一直将白暑牵制在人类那边。 “宫雾你替我陪陪白暑,别跟他说这些事,我和奈茶去一趟人类联邦。” 白笛做事一向雷厉风行,话音刚落,扯着奈茶闪身就没了踪影。 留下十分无奈的宫雾,只能独自再去一趟他的房子,看看白暑怎么样了。 一进门,他就看见瘫成一坨睡得正酣的白暑,眉眼间不由得含了笑意,用暖和的毯子把圆乎乎的竹鼠小心翼翼地裹起来,抱回了自己家,找出最软的垫子,把他放在上面。 而他自己则侧身躺在一旁,单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暑,神色渐渐复杂。 刚刚白笛说要将白暑的记忆封起来时,他甚至是窃喜的。只是理智告诉他不能那样卑鄙,所以他最后选择了沉默。 可是他也有私心。 他只能悄悄地想,要是没有那个人类就好了。 睡梦中的白暑忽然蹬了蹬腿,然后又恢复了平和宁静。 宫雾沉沉地叹了口气,伸出一根手指去摸了摸他的头毛,安抚他睡得更香一点。 这样看起来,白暑还是一只没完全长大的小竹鼠呢。 小竹鼠就应该无忧无虑,被哥哥们保护,勇敢地追求自己的爱情。 他愿意做一个保护者。 以沉睡来休养生息的白暑本能追逐更温暖的窝,拱来拱去最终蜷缩在宫雾的掌心,整只鼠看起来很放松。 联邦。 战争已经结束,联邦王也率众回归,联邦上上下下却依旧被紧张的气氛包围。 经历了这么多意外,所有联邦人此时都已意识到了反叛军并未被连根除去,还有一些就藏在他们身边。 普通民众不知道太多实情,便自然而然地将白暑的失踪和这些反叛者联系在了一起。 虽然当初光网上的普遍观点也是支持黎曼将军用白暑去交换爱德温,但当白暑真的不见了,他们又纷纷倒戈去指责起了黎曼。 大部分联邦人都是喜欢白暑的,因为他长得可爱,强大又神秘,完全能勾起他们的兴趣。只不过这种喜欢太脆弱,在意外面前不堪一击。 爱德温沉默地看着光网上的一团糟,仰头闭上了眼。 让白暑离开亲朋好友,为了和他在一起而留在联邦,被迫面对这些,是他做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响动。 爱德温倏地睁眼,迅速转头,浑身上下绷紧,充满了戒备,看清是白笛和奈茶,便稍有松懈。 揉了揉眉心,他坐直身体,又站了起来,开启了房间的隐私模式,杜绝其他人发现来访者的一切可能性。 屋外安静无声。屋内两妖一人做出谈判。 奈茶简单地把设想和他说了一遍。作为威胁,白笛又补充说明了自己最初的想法。 听见他说可以封住白暑的记忆,爱德温肉眼可见地变得紧张,薄唇紧抿,手指骨节泛出青白。 看见他这掩饰不住的慌乱,白笛神色反而缓和了一些,摆摆手示意他冷静。 “你也知道,那是下下策,我不会轻易那么做。” 爱德温压抑地呼吸,胸膛上下起伏,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我会退位,但可能没有那么快。” “我需要一个合适的继承人,联邦民众也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妖精不愿意与人类产生交集,所以这个交易不能摆到明面上说给群众听。 白笛神色淡淡,扬手丢了个传讯符过去,“这些随你安排,想好了叫我。” 这期间白暑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芥子空间养伤,他们别想见面。 “哦,对了”,离开前顿住脚步,他两指夹住消灭魇鬼获得的战利品,展示给爱德温看。 “这个东西,算是我们给你们人类联邦的赠品,等你想好了,就连带着那些地球生物一起让白暑带过来送给你们。” 爱德温凝神,看清那东西的模样,目光便是一凛。 看那上面的标志就知道是克莱尔的东西。不难猜到是什么。 没想到这个最后遗留的麻烦,竟然是他们找到了。 只要拿到它,联邦残存的反叛者就能彻底被除去,联邦短期内就再没有任何大的危机。 如此一来……他也可以更安心地退位了。 送走两只妖精,他在房间内左右徘徊,沉默地思索良久。 翌日,清晨。 爱德温联系格雷,一同来到卢修斯与聂阮的府邸。 他没有开门见山直接说自己退位的事情,而是先提起那个联邦始终找不到的装置。 “克莱尔控制芯片的源头有消息了。”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只竹鼠 一旦习惯了人形,再以竹鼠的形态生活就有些不适应,尤其是在身边的妖精们基本都是人形的情况下。 这种任人rua弄无法反抗的感觉让白暑有种回到了当初被天雷劈之前的错觉。 偏偏阿笛每天到哪都带着他,还把他揣在怀里,到处巡视,若有若无地向其他妖精炫耀。 夜深人静,白暑窝成一团,努力低头数着身上的毛,感觉自己再这样下去迟早被摸秃。 幸好三天终于过去,白笛一向说话算数,给他解了禁制。 “他那边还没消息”,暖和的房间里,白笛一边把叠好的衣服递给白暑,一边睨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白暑浑身动作一僵,低下了头,也觉得有点委屈。 奈茶的提议他们已经告诉过他了,他也知道哥哥去找过爱德温,现在做决定的任务在爱德温那。 可是好几天过去了,他一直很想爱德温,爱德温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就好像把他忘了。 他沉默地低头拨弄扣子。 白笛停了手里的工作,看他周身气压很低,头上的呆毛都耷拉下去,不由得眉头微皱。 他是故意说爱德温坏话的,目的本是想降低这个男人在白暑心中的地位。 然而看到白暑这不开心的模样,他也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无奈,他只能走过来,捡起被白暑无视在一边衣服,熟练地给他穿起来。 一边系扣子,一边改口道,“我昨天又去过一次,他那边要处理的事情很多,退位不那么容易。” 白暑依然很萎靡,脑袋拱到哥哥胸口,一通乱蹭,“为什么非要他退位啊……” 和他在一起,居然要爱德温放弃这么重要的东西,他还是很不能理解为什么哥哥和奈茶他们都觉得爱德温必须退位。 “……他迟早要从这个位置上走下来,只不过现在提前一些,就能省掉你们两个的很多麻烦。” 白笛用食指和中指夹住白暑柔软的脸蛋肉,来回揉搓,感觉自己为了这个傻弟弟操碎了心。 联邦王这个身份不仅担负着沉重的责任,还让爱德温时刻暴露在联邦的无数双眼睛之下。 从这个位置上退下来,白暑身上的秘密才能被容许存在,他们才能被联邦渐渐遗忘。 人类才会不再试图刨根问底,一路窥探,乃至于对芥子空间这片净土也打起主意来。 妖精们愿意接纳爱德温这个人类,已经是做出的最大让步。不可能接受所有的人类。 正说着,白笛指尖一滞,忽然陷入沉默,半晌,轻轻笑了一下,“还真是说来就来……走吧。” 正谈论着爱德温,爱德温竟然就使用了传讯符,看来是有结果了。 他在心底感叹,垂头双手穿过白暑胳膊下面,把弟弟直接抱了起来。 白暑正发呆,冷不防被拎了起来,吓得手脚不知道往哪放,浑身僵硬,好不容易脚踩到了鞋上,才松了口气。 “哥你太瘦了,我怕摔……”,回过神,他心头一惊,立刻讨好地眯眯眼,仰脸向白笛撒娇辩解。 阿笛化形成人确实比他要高,但也没有很高,整体上还是比较瘦削的身材,虽然肯定能抱得动他,但他下意识地觉得有点虚。 主要还是怪爱德温太高,肌肉线条也明显,他习惯了那样的怀抱,就不适应阿笛单薄的胸膛。 “……”,白笛沉默地低头看着他,嘴唇翕动,欲言又止,表情非常不满。 以前都是他抱着白暑的。这几天也是,一小团毛绒绒的小竹鼠,在他怀里老实得很。 变成了人形,似乎就有了迟来的叛逆期,竟然还嫌弃他。 白暑对哥哥的所有神态都很熟悉,见他这样盯着自己,就能猜到心里在想什么,害怕地背起了手手,怂成一团,眼神躲闪,声音渐弱,最终不敢吱声。 好在救场的很快就来了。 一片沉寂之中,奈茶推门而入,面对这奇怪的氛围,不难猜到是因为什么。 白笛是个不折不扣的弟控。能让他责备白暑的,除了白暑自身的安全问题之外,就只有吃爱德温的醋了。 于是他先是熟练地打了个哈哈,缓和气氛,然后和白笛搭话,转移话题,说起正事,“东西已经都准备好了,放在那个玉镯的芥子空间里……” 白笛的注意力便被转移到他那边,暂时放过了白暑,向他点点头。 “行,刚好他刚联系我。” 白暑得救,给奈茶抛了个感激不尽的眼神,然后低头琢磨一下他们两个说的话,知道现在是要去爱德温那边了,背在身后的两手便扭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紧张。 妖精五感敏锐,白笛清楚地听见弟弟心跳声变得明显而剧烈?想到这是因为那个男人,脸色就更是郁闷,暗自咬牙切齿。 等爱德温过来这边,他要暴打他一百次。 正坐立难安的爱德温忽然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摇了摇头。 “你确定这个就可以联系到白暑?”,聂阮脸上写满了不确定和忧虑,左右翻看使用过的传讯符残骸。 如果不是知道白暑那小家伙身上秘密很多,并且亲眼目睹过许多无法相信的事情,她几乎都要觉得自己的大儿子是思念成疾,得了妄想症。 卢修斯则端坐在一旁,衣着笔挺,面色严肃,做好了接待白暑的“家长”的准备。 这两天他除了和爱德温商讨如何退位的事情之外,还恶补了很多古地球的知识,不过联邦的记载也实在有限,他们对白暑和白暑的亲人都不足够了解。 不过他从爱德温那里知道了这次的战争是白暑的哥哥出手解决的,而且那重要的操控反叛军芯片的装置也在对方手上,对方竟然还愿意拿出古地球的多种生物来作为筹码,用来和联邦谈判,要求却只是让爱德温不再担任联邦王,以此更好地和白暑在一起。 这其实已经算不得谈判,而是对方的慷慨馈赠。如果他们连这样都不能妥善解决,给出一个完美的答复,那着实不该。 安静的房间许久都没有动静。 忽然,没有任何预兆的,三个身影瞬息间出现。 卢修斯反射性地抬眸,浑身充满戒备。聂阮也吓了一跳。 只有爱德温已经有点习惯了妖精们的这种出场方式。 但当目光捕捉到白暑的身影时,他还是难免怔忪在原地,脊背挺拔,薄唇紧抿,一句话也没法说出。 白暑呆呆地仰头,与他四目相对。 123、第一百二十三只竹鼠 “久仰。” 打破沉默的是卢修斯。 他反应很快,收敛了浑身的戒备, 从座位上站起身, 走向白笛,又看向一边的奈茶。 白笛神色淡淡, 向他点头致意。奈茶笑吟吟地伸手和他握了一下, 算作打招呼。 白暑还是直勾勾地看着爱德温,脸蛋红通通, 温度滚烫,甚至没办法分出一点多于的心神给别人。 眼看着爱德温朝他走过来, 每近一步他的心跳就要快上一分, 又紧张又躁动,按捺不住地抬腿想要迎上去, 却被哥哥看也不看地抬手一下子按住了脑袋, 浑身动作登时一滞,脖子缩了缩,不敢动弹。 奈茶余光看着他吃瘪的模样, 几乎做不到表情管理, 险些笑出声。 “我们目前商讨出了几个方案,其中最可行的是坐实爱德温受伤的消息”, 卢修斯轻咳了一声,当作没看见这一幕, 把话题转移到正事上面。 一个刚刚上任没多久的年轻联邦王要退位,必定需要合适的理由。 白暑耳朵竖起来,捕捉到了关键词, 脸色顿时变得忧虑又不悦,眉头拧着探头去问爱德温,“你受伤了?什么时候?” “没有,是光网上最近传出的谣言”,大约是爱德温近期过于低调,没什么消息,而作为其准伴侣的白暑持续失踪,联邦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就产生了许多谣言在光网上到处流传,其中就有联邦王受了严重的内伤,在秘密养伤的说法。 爱德温一边摇头解释,一边想把为自己担忧的小家伙搂到怀里安抚,然而还没碰到一根头发就被白笛敏锐觉察,狠狠瞪了一眼,不得不知趣地收回手,整个人流露出一种克制的拘谨,垂手立在一旁。 聂阮瞧见大儿子吃瘪,不仅没有护短的意思,反而还看得饶有兴味,抿唇轻笑。 她这两个儿子都像了卢修斯,长着面瘫脸,严肃得让人窒息,从小到大就很难见到他们退缩或者露怯。像眼前这副模样的爱德温,她似乎只在他几岁大的时候见过,记忆都模糊了。 原本还有些僵硬和剑拔弩张的氛围被白暑这么一打岔,缓和了不少。 卢修斯继续道,“我们将错就错,向整个联邦发出声明,爱德温的身体和精神力都在这场战争中受到了重创,不适合再担任联邦王。” “这样就可以了?”,白笛挑眉,表示很怀疑。 人类社会,哪会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卢修斯微微颔首,向他确认,“联邦很大,一定会有反对的声音,但这些声音不是主流,不用在意,它们会自行消失。” 一个年轻有为的联邦王,却因为战争受伤而早早卸任,无疑带有悲剧色彩。联邦的人们会出于怀念,同情,爱戴等情绪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但最终还是会妥协。 联邦不缺人才,总会有合适的继任者接下这个重担。 短暂的交谈确认了重要的事情。白笛身上冷峻的锋芒收敛许多,与卢修斯重新握了手,并友好表示自己带了些古地球食材过来,可以一展厨艺,一起吃一顿家常便饭,毕竟未来还是要做亲戚的,看在自家弟弟的面子上他愿意和这几个人类搞搞关系。 当然,负责一展厨艺的肯定不是他,而是奈茶。 格雷收到通讯赶过来,正好踩着开饭的时间点,尽管事先已有心理准备,看见屋里翘着腿大佬坐姿的白笛,还是遏制不住地头皮麻了一下。 被妖精救下的那段日子里,他可没少见识白笛暴躁的本性,对自家大哥那是无比的同情。 勾搭白暑,想必挨揍不会很少。 他格雷也是个好战分子,从小和爱德温切磋斗殴,虽然基本赢不过,但也屡败屡战,尽管如此,面对白笛这种疯子还是打心底发怵。 白笛正不满地盯着白暑的背影。原本最喜欢他的乖弟弟此时此刻正在爱德温怀里扭来扭去,活像是没有骨头,他给他梳顺的头毛都乱了。 听见响动,他瞥了一眼刚进来的格雷。 格雷反射性地立正,就差原地敬礼。 “哦?格雷,站那么直做什么?”,奈茶端着菜盘子,笑着问他。 爱德温和白暑在小声地叽叽咕咕调情,卢修斯和聂阮在把奈茶做的菜和带来的餐具当成古地球遗产的复刻版来仔细观赏,听见奈茶这么一问,全都抬头看向格雷。 格雷脸皮一红,显得有些窘迫。 爱德温似笑非笑,收回目光。 可爱的事物他们一家都喜欢,而他的白暑太可爱,以至于之前格雷产生过一些不太妙的想法,他为此还很警惕。 然而看看现在,格雷自从见过了身形和长相与白暑都很相似的白笛暴力的样子,对于“可爱”这个标签不仅免疫了,甚至还产生了近乎恐惧的反射区。 白暑不明所以,只是能感觉到爱德温的心情忽然变好了,没来由的便也开心起来。 他揉了揉自己乱蓬蓬的头发,翻身坐直,鼻子抽动,嗅了嗅熟悉的菜香,环顾四周,感觉这就像是古地球时期人类的家庭聚会一样。 太难得了。 放在从前,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和一个人类如此亲昵,而白笛竟然愿意和人类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吃饭。 “宫雾没来吗?”,格雷脸上的热度下去一些,发现大熊猫精没在。 白笛刚在饭桌就座,闻言眼皮一掀,斜睨他,“你还挺关心他。” “他没过来,我们那总得有一个靠谱的坐镇,应付意外情况。” 餐桌上都是奈茶随便做的简单小菜,没什么特别,基本都是素的,还很清淡。 爱德温和格雷两兄弟都在妖精那里短暂地滞留过,见过这些东西,但卢修斯和聂阮却是第一次见。 卢修斯表面上还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目光专注许多,不停地扫视它们,聂阮却兴奋得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探知欲相当强烈,拉着白暑问东问西。 白暑迷迷糊糊,被这一连串的十万个为什么问得一个头两个大,求助地看向爱德温,于是就被男人含着笑意抢了回去。 聂阮不满地瞪了大儿子一眼,嘴里咕哝,“真小气。” 她托腮安静了一会儿,突然问白笛,“我们可以去你们那边看看吗?” 她对古地球,对这些神奇的种族太好奇了,想和卢修斯一起去度假,近距离了解一番,毕竟她的大儿子未来也会在那里久居。不过想一想这个请求好像有点过分,应该不会被妖精们允许。 白笛没说话,却看向白暑,挑了挑眉头。 白暑一愣。 这是让他来做决定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在收尾了,会有几个番外 124、第一百四十只竹鼠 白暑紧张地抿了抿嘴唇,头颅微微低垂, 避开了哥哥的视线 他其实心里想说不好, 但又不能直接说。 爱德温的家人都是好人,也值得信任, 但缺点就是身份太特殊了, 总是暴露在联邦群众的视野之中。最好是应该避免和妖精有直接接触,这样才能保证那片最后的净土能安然无恙, 免遭惦记。 白笛的目光缓和了下来,猜到他是什么想法, 眼底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的弟弟大多数时候都很天真, 好在面对大是大非的时候还不算没头脑,会为自己的同族考量。 不过这件事本身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只是试探白暑一下而已。 “如果你想, 一会儿就可以和我们一起回去”, 他向聂阮点点头。 说是这么说,聂阮虽然很迫不及待,但也还是要把正事办完再走。 与卢修斯打过交道之后, 白笛认定这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类, 便放心把事情大部分都交给了他处理。 安顿好手头的事情,爱德温准备和白暑一起先暂时离开, 等到联邦这边风平浪静一些,再回来结婚。 “咳……”, 趁着白暑去吃东西的空档,格雷犹豫再三,还是悄悄来到了爱德温的房间门口, 探头压低声音叫他,“有点事想和你说。” 爱德温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他。 “……”,白暑嘴里嚼着阿笛投喂的零食,耳朵竖起来动了动,听到了一点动静,想了想,收回了脚步,决定等他们聊完了再回去找爱德温。 尽管如此,他还是难免能听到这番谈话。耳朵太灵敏有时候也是一种罪过。 好在这话题他听到了也问题不大,和他没什么关系。 “你不是一直对政界没什么兴趣吗,怎么忽然改主意了?”,爱德温双手交握在膝前,翘着腿抬眼看向格雷,姿态放松,但语气很严肃。 从小到大格雷都只是一个纯粹的好战分子,并非是他没有做领导者的头脑,而是他自己不愿意往这个方向考虑。 “我退位之后,这个位置的选拔从整个联邦共同进行,完全公平公正,简单来说,你的竞争者很多。” 联邦王并非世袭制,是通过选举产生的。 爱德温示意格雷坐下,“你这些年一直在边境星球,对政事的敏感和了解程度都不如你的对手,拥护者虽然不一定比他们少,但我们家一连担任三任联邦王,很难不引人闲话……” 格雷点头。其实这些他都想过。 沉吟半晌,他还是决定把自己的动机说出来,“如果我接任这个位置,白暑他们的事情被曝光的可能性就能降到最低。” 想要保守秘密,除了需要快刀斩乱麻之外,还需要权力的力量作为后盾。他们家族背负着与妖精之间约定的责任,就要留有足够的力量去应对。 他了解自己的大哥,爱德温做事必定是谨慎而缜密的,但也难保不会出现疏漏。退位之后若是还留有蛛丝马迹,而接任者又是一个外人,白暑他们就可能会暴露。 爱德温眸色微暗。 出于私心,他确实是更愿意自己的弟弟接任这个位置。 权力本身并不是目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白暑。 一番算不得秘密的密谈少顷结束,白暑嘴里嚼着好吃的,腮帮子鼓鼓溜溜,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在外面又转悠了几圈才去找爱德温。 爱德温将整理好的东西传输给卢修斯,又给格雷发了一些临时准备出来的有用信息,好整以暇,等在门口,白暑一只脚刚迈进来,就被他俯身搂了个满怀,托着大腿根抱起来。 他看着白暑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觉得有点好笑,又可爱得很。 格雷或许没想到,但他知道白暑的听力远超人类,刚刚的对话他肯定都听得一清二楚。 小家伙努力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实在乖巧,周遭无人,爱德温也不收敛,放肆地低头在柔软的圆脸蛋上嘬了一口,发出了“啾”的声响。 白暑反射性打了个哆嗦,也不顾着吃东西了,笑嘻嘻地缩着脖子躲,一手轻飘飘地去推爱德温,纠缠着和他闹成一团,直到扭来扭去背对着男人,冷不防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才鲤鱼打挺似的弹起了身体,有点震惊又不敢回头看,其他感官却依然诚实,能清晰感受到温热的喘息在身后很近的位置躁动不休。 …… 白笛觉得自己的弟弟有点不太正常。 好像就是和那个男人独处了好一会儿之后出来,就整只鼠像是熟了一样,又红又热又软绵绵。 他当然很快就猜到了什么,却不愿意往那边仔细想。 抱臂咬牙切齿了一会儿,他忽然冷嗤了一声,转头看向出来送别他们的卢修斯和聂阮。 “刚刚才想起来个重要的事情,我们那边有个风俗。” 聂阮和卢修斯面色都很郑重,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联邦结婚没那么多规矩,甚至很多人连婚礼都没有,注册登记一下就好了,但他们愿意尊重妖精们的风俗习惯。 白笛露齿笑了下,“双方家长见过面之后,直到正式成婚,两个新人是不宜相见的。” “所以,从现在开始,他们两个就暂时不要见面了。” 爱德温想跟着他们一起回去,门都没有。 说着,他伸手将弟弟从神态餍足的男人身边抢过来,动作干脆利落,不留半点余地。 白暑被唬得一愣,脑子转了半天,觉得是自家哥哥在胡说八道,抬头想说些什么,还没发出一个音节就被捂住了嘴。 聂阮和卢修斯对视一眼,看着儿子和白暑的模样,猜也猜到了前因后果,有些尴尬,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头表示同意。 奈茶一直没有说话,憋着笑沉默地跟在白笛身后,临走前却晚了一步催动符咒,转身看向爱德温,抖手甩给他一些东西。 爱德温动作敏捷地接下。 看过是什么之后,他抬头张口,还未说话,发现已没有奈茶的踪影。 留在他手中的东西是送给他机会,也是给他的考验。 一枚传送符,一套功法。 爱德温神情凝重,将其在掌心攥紧,脊背绷直,久久未动。 125、正文完结 白暑最近很忙,忙着研究自己的新房子。 动物结婚筑新巢, 他要和爱德温结婚了, 想再盖一个崭新的房子,一起在芥子空间里长住久居。 不过虽说主角是他, 他其实也没有担任太需要的工作, 从选址开始就几乎是白笛一手操办的,他只是跟在哥哥的屁股后面负责点头。 妖精们的执行力很强, 习惯了互相帮忙,报团干活, 盖个房子利落得很。只是白笛的要求有点多, 吹毛求疵,多次修改, 还是不太满意, 总觉得什么样的居所都配不上自家弟弟,又觉得盖得太好太方便就便宜了爱德温那狗男人。 好在大家的生活节奏都很悠闲,平时没什么事做, 拖得时间久点也不急, 就这么拆拆改改又搞了许多天。 天气很凉爽。白暑坐在牛背上,老牛慢悠悠地走, 他的两条小腿垂下去晃荡,探头东张西望, 绕着自己已经初具规模的房子转了几圈。 逛了半天,跳下牛背闪身进屋,他一屁股坐在什么都没铺床板上, 也不嫌硌,翻滚到了最里面,瘫成一个“大”字,瞪着眼睛发呆。 他又是好久没见到爱德温了。 不知道阿笛为什么那么讨厌爱德温,明明爱德温哪里都很好,阿笛也很好,可两个很好的人偏偏不对付。 苦思冥想想不出个好办法能缓和矛盾,眼皮却越来越重,不知道什么时候耷拉下去,陷入昏沉睡梦的白暑咂咂嘴,最后一个念头还是在感叹—— 爱德温和阿笛之间,或许就是婆媳不和吧。 一觉睡了不知有多久。可能是之前被魇鬼伤害过的身体还没彻底恢复,影响着他经常犯困,平日里头脑也有些不清明。 额头被轻轻触碰了一下,身后好像有一个人,白笛忽然一惊,睡意瞬间被驱散,倏地睁开眼,眸光警惕,猛然扭头—— ?? 他还没睡醒? 怎么会在这里看到爱德温呢? 男人眼底藏着笑,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小伴侣,看着那可爱的小脸上满是震惊茫然,头顶炸起蓬松的呆毛,脸蛋上还有睡出来的红印。 他喉咙间溢出一声压抑的低笑,抬手揽过呆滞的白暑,仰躺下去,让他坐在自己身上,一手扶住那软绵绵却又有柔韧线条的腰窝。 “……你怎么来了?”,好半天,白暑只磕磕绊绊问出这一句话。 此时此地见到爱德温,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万一叫阿笛知道了,那岂不是完蛋! 他的不安不加掩饰地写在脸上,眉头紧紧蹙起。 爱德温能完全看穿他的心思,眼底的笑意刻意收敛了许多,手上的力度收紧,掐住白暑的腰。 “不想见到我?你怎么这么听你哥的话?” 他和格雷也是亲兄弟,一母同胞,也不见得格雷这么听他的。 放在最开始那会儿,白暑若是看到爱德温这副神情,早就吓得哆哆嗦嗦了,现在却毫无波动,因为心知肚明爱德温只是在和他虚张声势,纸老虎罢了。 “你这么喜欢你哥,我和你哥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不知道为什么,爱德温脑中忽然浮现出了这个问题,虽然一时间想不到这个问题在哪见过,但是随口就问了出来。 白暑瞪大了眼睛,张了半天嘴,一个字也说不出。 噩梦成真? 他睡前腹诽阿笛和爱德温好像婆媳关系,结果爱德温就真的跑来问他这道经久不衰的送命题? “……我不会游泳。” 良久才回魂,他理直气壮地挺了挺胸,气势非凡。 要救也是阿笛和爱德温一起救他。 “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明明是他先问的爱德温,却被男人给带偏了。 房间忽然安静了一秒。 爱德温的声音很轻,有点哑,却非常郑重,“来和你结婚。” 白暑感觉心脏一瞬间好像被攥住,浑身都说不出的紧张,如同被猎人逮到的猎物。 他被爱德温捉住了。逃不掉,也不想逃。 人类真是可怕的生物。 结婚其实是人类的习俗,妖精大多不在乎这个,看对眼就搭伙过日子,相处不下去了就一拍两散。 可是他能感觉到爱德温的认真。 门外,白笛一脸的不耐烦。若非有奈茶拉着,他早就已经进去喊人出来了。 花言巧语,哄骗他的弟弟,表面上看着挺正经的,其实都是假象。 他的小宝贝白暑怎么就看上这么一个人类? 又等了一会儿,屋里的人出来,看见门外等着的他们,并不惊讶。 白笛没有说话,冷不防出手,捏住爱德温的手臂和肩膀,垂眸顿了两秒钟,随意地松开,再抬头,脸上神色显得有点意外。 “还不错。” 他说还不错,其实已经是最大限度的褒奖。 这个人类的修炼天赋相当惊艳,能这么快就掌握功法入门,并成功催动传送符来到这里,其实是他不曾预料到的。更没想到爱德温的基础打得非常扎实,一丝急于求成的痕迹都没有。 是天生的适合修炼的苗子。 白笛心底最大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最担心的不是白暑的真心被辜负,那样他大可以果断地杀了这负心汉。真正让他纠结的是若这个人类难以踏上大道,追求不了长生,就无法与白暑厮守。 奈茶留下的那传送符与功法,其实是他们事先经过仔细商讨的产物。现在看来,这个人类完美地通过了这道考验。 白暑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们互动,忽然忍不住嘻嘻一笑。任凭爱德温怎么问他,他也不说自己在笑什么。 直到重新抵达联邦,回到爱德温的居所,只有他们两个,他才一边在床上翻滚憋笑,一边道,“你可以学习一下婆媳相处之道……” 这个词语太陌生了,爱德温不得不使用光脑查了一下,皱眉看了半晌,看到了那个古地球经典的落水先救谁案例,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脱口而出的是什么东西,面色顿时有些诡异。 他翻身把白暑牢牢按倒,摸身上的痒痒肉,“这些都不管用,得你向着我才行。” 婆媳矛盾的化解或是激化,取决于夹在中间的那个。 白暑挖坑埋了自己,闭嘴不肯说话了,把脸埋进床里,扭动身体躲避骚扰,发出一点哼唧哼唧的声音。 …… 婚期安排得很快。 因为爱德温比白笛预想的要提早完成了任务,所以对于婚期提前这件事,白笛没有什么反对意见。 联邦王受伤,退位休养的消息果然在联邦上下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没有人怀疑其中的真伪,人们只顾着惋惜,或是提出反对抗议。 然而无论如何,爱德温退位都迅速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不再有回转的余地。大选成了联邦近期最重要的事情,热度压过了一切。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爆炸性的消息接踵而至——联邦王的准伴侣白暑已经脱险,不日就要与退位的王成婚,一同隐居,还无偿赠予了联邦多种古地球生物活体,其价值不可估量。 一时间白暑变成了联邦的吉祥物,高尚的代名词。虽然有些人觉得他身上藏着秘密,想要一探究竟,但大部分声音都追捧并支持保护他,他就是联邦的神话。 白笛的目的圆满达成。 白暑则暗地里摸着下巴思索,自己被雷劈之前向奈茶许的愿是不是就这样实现了。现在他比大熊猫还受人尊重喜爱。 怀着兴奋的心情,他在婚礼当天抓住过来和白笛一起充当家长的奈茶,双眼放光,“我能再许个愿吗?” 奈茶顿时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竖起一根食指晃了晃,“你想都不要想。” 秃头那么丑,一生一次就够了,他不想再体验一次。 没有联邦王这层特殊身份在,婚礼也就不必要公开,无需像订婚时那样声势浩大,做给全联邦看。 为了保护妖精们的行踪,卢修斯的聂阮特地将婚礼设计得私密又不失庄重,没有外人出席,却不落下任何该有的流程。 这场仪式悄无声息,可联邦的人们都惦念着,当天光网上出现了无数话题,向他们送出祝福。 也有不和谐的声音,譬如,“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应该把白暑抓起来研究吗,说不定他给联邦的那些东西只是糊弄我们的。” 不过这种人很快就被骂得狗血淋头。 婚礼的天气很晴朗,新人虔诚地互相亲吻。 白暑感觉自己的额头被轻轻点了一下,短暂的血腥与湿润触感稍纵即逝,紧接着就感到一种玄妙又缠绵的力量萦绕在自己与爱德温之间。 他睁眼,“是什么?” 爱德温俯身勾他的手指,“结契。” 他私下向白笛讨要的古籍记载中的人类修者道侣结契方式。 他单方面将自己捆绑送给了白暑,魂灵不泯,则情义不灭。 …… 数百年后,人类联邦。 中心星树立着一座雕像,用的材料是联邦最昂贵的矿石,雕刻着第二任联邦王爱德温的伴侣,为联邦重新点燃古地球般生机火种的白暑。 年轻的学子从偏远小星球来中心星读书,来瞻仰雕像,鼻尖泛红,随口向旁边的陌生人感叹,“只是雕像和光网上的那些旧影像都这么可爱,难以想象他本人会是什么样子。” 一边说着,他扭过头,看到自己身边的陌生人,顿时愣住,嘴上发出短促的一声轻咦。 他身边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举止亲密,看起来像是伴侣…… 可是,怎么和他从光网上看到的第二任联邦王爱德温和伴侣白暑长得这么像? 若不是那两位已经不在了,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见到了本尊。 年轻人揉了揉眼睛,想仔细再看看,手放下,眼睁开,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仿佛刚才的只是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有大概三个番外,明天开始搞 126、番外:少年帝王 天气阴沉,翻滚几朵黑压压的云, 似乎马上要打雷。路边的行脚商仰头看看, 低头咒了一声,艰难地收拾东西准备找地方避雨。 一只毛绒绒的白竹鼠被关在简陋又狭小的笼子里, 一动也不动地装死。 他听附近的几个人类聊了半天, 才知道脚下这片土地叫桐县,离京城很近, 骑马不过半天的路程。 从已经很模糊的记忆里翻找了半天,白暑也不记得自己曾经到过这个地方。 他只是睡了一觉, 醒来之后身边没了爱德温, 也没了阿笛他们,只他独身一个, 入目的尽是很落后的古代王朝之景。 他没被雷劈, 但却又穿越了。 最倒霉的是,他发现自己又不能化形了,还被人给关进了笼子里, 听他们说的意思, 是要把他滥竽充数,塞进异域使者运输的宝贝里, 用这一身雪白皮毛象征祥瑞,进贡天子。 笼子并不是很结实, 这些人类在他一个妖精面前也显得很孱弱,不堪一击。但他几经犹豫,还是决定暂且观察忍耐, 万一这次穿越的时代有修行强大的人类修者那就大事不妙。 一路上竖起耳朵到处探听,白暑越来越感到费解,心也越来越凉—— 上一次穿越,他只是穿越了时间。 这一次却非常离谱,好像换了个世界。从他开灵智以来历经岁月冗长,从不曾经历过这样一个朝代。 先王失踪,天子十三岁继位,年少早慧,诛杀狼子野心的辅政正卿,也是他的亲叔父,杀伐果断。 朝堂之上,白暑背对着王座蜷缩在笼子里,听着使者将自己夸得天花乱坠,整只鼠忧郁又惆怅。 他听说这个人类帝王是个工作狂,从不搞那些玩物丧志的东西。在他前面的几波贡品已经被人撤下去了,应该是直接扔在仓库里。 等他也被扔进去,他就可以找机会跑路,研究一下该怎么回去。 然后下一秒,他就听到了冷淡平静的,属于少年的声音,“善,寡人见之心喜,将之送入寡人寝殿仔细照料。” 这和剧本写好的根本不一样! 白暑浑身都僵硬了,计划被打乱让他出离的愤怒,在被宫人带走之前猛然抬起头看向始作俑者。 ? 不看不知道,一看不得了。 这帝王怎么长得这么像爱德温?就是太嫩了点。 “王上,这白鼠喜食竹,奴婢方才已喂过了……”,负责饲养白暑的宫人满头冷汗地看着王饶有兴味地拿御膳逗弄那鼠,甚至用的还是自己的金箸,不敢直言阻止。 王原本愉悦的脸色就淡了下去,睨她一眼,“寡人知道了,你且退下。” “慢着,它留下。” 没了旁人在,偌大寝殿就只剩一人一鼠。 白暑看着那长得神似爱德温的少年天子开开心心丢下碗筷,直奔自己而来,笼门一开,伸手把它抱出,小心翼翼地捧着,也不怕被咬。 接触得足够近密,被龙涎香遮盖掉的属于人本身的气息就能够嗅闻到,白暑鼻尖微微抽动,愣了半天,茫然地抬眼去看。 原来并非是这少年长得像爱德温。 连味道都和那与他朝夕相处的男人一模一样。这分明就是爱德温本人。只不过好像并不认识他,也没有作为联邦王的记忆。 年少的爱德温也是一张不爱笑的面瘫脸,身居高位,不怒自威。只有把宫人侍卫都支走遣散后才能不遏制自己对毛绒绒的热衷,开开心心地把脸埋在柔软的白毛里磨蹭。 虽然动作还保留着几分矜持,但这也比成年的爱德温热情直白多了,对他的喜爱不加掩饰也不懂收敛。 白暑只能一边庆幸自己是个一直都保持自己干干净净的洁癖鼠,一边憋着笑意欣赏这略有幼稚却还要绷着一副大人模样的少年爱德温。 他听见少年小声嘀咕,“寡人听说鼠皆会咬人伤人,百害无利,你如此温顺可爱,又怎是害人之物……” 没开灵智的鼠当然咬人了,他这可是特殊情况。 闻言,白暑立刻“啪”地一爪糊在了他的脸上,一点面子都不给。 老虎屁股摸不得,王的脸又岂是能随便乱打的? 作为惩罚,他被捏着后颈皮放到了御用睡榻上,用精致的金线绣巾包裹成了球,只露个脑袋在外,手脚动弹不得,被王满意地搂在怀里,陪他一起批阅奏折。 宫人悉数守在外面,不敢进来打扰。 白暑不老实地扭来扭去,嘴边被塞了一块甜瓜,咔嚓咔嚓啃了,然后嚣张地用尊贵的明黄色龙袍擦嘴。 王低头看他好像喜欢吃,干脆把他捧上桌,一整碟都给他吃。 西域进贡的甜瓜,何其珍贵,只有帝王本人才有份额享用,却被用来饲喂一只鼠。 吃了会儿瓜,转头趴下百无聊赖地看他批阅奏折,那奏折堆积如山,大部分都是些没用的东西,看得白暑连连皱眉。 才十三岁的爱德温竟然就要做这么繁重的工作,手指都磨出了一层薄茧,甚至没什么娱乐。 他们到底是穿越到了什么地方,如何才能离开…… “你也能看懂吗?寡人的字如何?”,少年看他黑眼睛圆溜溜的盯着奏折,轻笑着把他抱起来,小心地摸了摸,平举到自己面前。 似乎是被他的可爱给迷住了,少年鬼使神差地低头,竟亲了竹鼠一口。 伴随着年轻帝王温热的呼吸,熟悉的气息包裹周身,白暑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一种不可违抗的力量席卷而来,让他大为惊愕,又无计可施—— 哗啦一声,竹简制成的奏折掉落一地。 少年天子猝不及防,被身上猛一下传来的重量压下,只来得及稳住不摔,被怀中的人按倒。 他的呼吸颤抖,薄唇紧抿,一把推开那具躯体,迅速后撤起身,居高临下地审视这凭空出现的不速之客。 若不是反应及时,心有他想,他几乎都要下意识地叫人来抓刺客。 “你是……神兽?”,妖怪二字就要脱口而出,又被咽了回去,出于私心,换成了比较好听的正派形象。 白暑扯着那半大不小的绣斤,勉勉强强遮住下身重点部位,尴尬得脸热,闻言无奈地看他,“……是妖精。” 是妖精又能怎么样呢。他又不吃人。 不过抬头看这一眼,他又忽然觉得有点兴奋。少年人虽然素常称得上稳重,但面对意外状况时的承受能力远不如成年的爱德温。 他还是第一次在爱德温的脸上见到这么剧烈的表情变化。 被心里头的恶趣味趋势着,他干脆也不遮不挡,抛开绣斤站起来,一个乳燕投怀故意跌进少年怀中。 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又或许什么都没想,只是不想对方摔倒,王下意识地接住了这个无礼又可疑的小妖怪。 入手的皮肤触感是柔软的,温度是热的,与他的掌心紧密相贴,如同吸在一处,心跳也交织在一起,生机勃勃。少年忽然有些茫然,早已记不清上一次与人如此亲密地拥在一起是什么时候。 帝王孤独。 他以为自己不需要陪伴,但有人相伴的滋味如此难以挣脱。 白暑也感觉很是奇妙。 十三岁的爱德温身形尚未长成,虽然已有肩宽背阔的雏形,但身量并大不了他太多。他拥抱着这样的少年,就如同拥抱爱德温的过去,穿过时间河流,触碰他错过的岁月。 还没感慨多久,他就被十三岁的爱德温轻轻松松抱了起来,丢到了龙榻上,一件沾满对方气息的龙袍兜头将他罩住。 “寡人准你以之御寒。” 王的声音听上去很严肃,一本正经,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妖怪,眉头还微皱,嘴角却压不住愉悦。 这白鼠果真是祥瑞之物,是上天赐予他的,注定要陪伴在他身侧。就算是妖怪,也不是什么坏妖怪,哪里会有坏妖怪这么可爱呢? 况且他是真龙天子,这小妖怪就算是想要些他的阳气,也没什么打紧,他给便是了。 白暑见他的表情变了又变,隐约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终于没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 为了维护王的面子,他很快收敛了汹涌的笑意,转移话题道,“我叫白暑。” 少年一脸了然的点头。白色的鼠,当然是白鼠。 “寡人是帝温。” 皇族不称姓氏,只有名字,以帝称之。 前方有莫大的吸引力勾着,王批阅奏折的速度都快了许多,早干完活早收工,拉着盘腿坐在那盯他的白暑一起读些有趣的闲书。 这算是他唯一的娱乐,平日里也不怎么碰,今天想和小妖怪一起读些精怪的传说,问问那些自己好奇的事。 白暑虽然觉得他少年老成的模样有些好笑,看着他努力工作的模样,又只觉得心酸,耐心地陪他玩了大半天,直到晚膳时辰,才变回了原型。 宫人进来伺候用膳,震惊地发现那本来就已经倍受宠爱的白鼠竟然更过分了,要王上亲自一口一口喂的,还专挑最贵的御膳吃。 不过王上的事向来是容不得他们多嘴置喙的,他们也只敢在退下前谨慎地询问一句是否要把白暑带走,得到了否定的命令,就麻利地撤下去。 没了外人,白暑又变成人形,盘膝托腮,陷入沉思。 “你在为何事烦忧?”,王一转身便看到了明显心里有事的小妖怪,不满地皱皱眉头。 白暑慢吞吞地躺倒,瘫成一个大字,也不瞒他,“我在想该怎么回家。” 虽然爱德温没丢,只不过是失忆加上变小了而已,不影响他们在一起,但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他们最好还是回去。 帝王眉眼间的神色骤变,目光陡然凌厉,缓步逼近,“什么?” 身为他的所有物,没有他的准许,休想擅自溜走。 白暑马上反应过来,补救道,“带你一起回家,肯定不会丢下你。” 帝王的神色便有所缓和,想说自己有江山社稷重任在身,不能舍弃,却没有马上说出口,反而在心底仔细思索了一番,竟然在认真考虑要不要跟小妖怪回家看看。 良久,他抓住白暑的手腕,“寡人要你起誓。” 白暑一愣,旋即笑道,“要不要我签字画押?” 见人竟然真的一脸认真,他想了想,变回竹鼠,爬到案上用爪爪蘸了点朱砂笔墨,不打商量地在龙袍上霸道地印了个爪印。 “行了”,变回人形,手上只有一点红染料的颜色,他使了个小法术就干干净净,甩手揽过少年的脖子,漫不经心地啵了一口,“给你盖个章。” 原本还绷着冷脸的王瞬间脸红到了脖子根。 异域番邦进贡白鼠一只,通晓人性,帝笃爱之,乃至于要与其同榻而眠。 宫人虽然觉得荒唐,不合礼数,却不敢多言,只能由着忽然流露少年心性的年轻帝王抱着一只鼠就寝。 白暑看着爱德温睡得很熟了,自己才隐约有了困意,眼睛一闭,忽然就感觉身体飘忽,像是一场梦快要醒来时一般。 但是他又分明听见了一些嘈杂的声音,看到一些纷乱景象——有少年帝王醒来后寻他不见的怒斥,宫人和异域使者皆不记得他的存在。 他心里焦急,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要回去了,爱德温却还留在这里,一种无力感席卷全身。 意识存留的最后一瞬,他看见少年郁郁沉沉的面色,听见低声的咬牙切齿,“小骗子。”,少年手中抓紧的龙袍一角上印着鲜红的爪印。那是他唯一存在过的痕迹与证明。 …… “!”,白暑骤然惊醒,翻身坐起,瞪大了眼睛环顾四周,晃了晃混乱不堪的脑袋,冷静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哪也没去,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梦。 “醒了?”,腰间忽然被一条结实的手臂搂住,脊背处被印下一吻,暧昧又温柔。 他扭头,盯着爱德温的脸看了一会儿,和梦中的少年面孔逐渐重叠,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男人声音低沉,凑近他耳边。 “小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