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尖的小玫瑰》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他心尖的小玫瑰》作者:无人区时段 文案: *臭屁拽逼无比自恋的沙雕学渣 X 外表娇软内心铁血的霹雳娇娃(?) 庭乔高中是H城难以超越的重点高中 宋南庭是庭乔高中难以管教的问题少年 而乔晚......是宋南庭这辈子都难以跨过的一道人·生·巨·坎 第一次见面,染着嚣张闷青色的男生头发翘起45度,优越长腿跨在高二三班门口,一脸“老子最帅”的弱智表情,对面前少女洋洋得意道:“转学生是吧?看在你和我的名字加起来是庭乔的份上,从今以后,我罩着你。” 乔晚静静看着他,栗色的眸子面无表情:“让开。” 宋南庭没当回事,还以为娇娇弱弱的女孩在和他开玩笑,嘻嘻一笑:“嘿嘿,我就不让。” “叫我一声哥哥,我就让。” “......” 周围小弟大声起哄,乔晚静了一秒,抬起脚,毫不留情地往男生不可言说之处狠狠踹去。 “....乔晚!!” 一声惨叫响彻天际,从此庭乔高中所有人都知道,宋南庭和乔晚结下大仇,成了庭乔高中远近闻名的冤家对手。 - 后来,眉眼娇软的小姑娘躺在男生怀中,泛着水色的眸子一眨,又难过又乖巧地看着他:“南庭,她们说我是你跨不过去的坎儿。” 宋南庭一见她那可怜兮兮的样儿就受不住,热血一涌,大腿一拍,嚷嚷得唾沫横飞:“谁?那个不要命的敢说你!老子今天就把他揍的妈都不认!” 围观小弟:呵呵 你妈的 【一个Bking遇见爱学会爱从以前到现在的故事】 *校园青春/双向暗恋 *男女主双学霸/共同成长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褚时,许念稚 ┃ 配角: ┃ 其它:甜文,校园 一句话简介:星河滚烫,你是人间理想 立意:互相成长互相治愈 第1章 第一朵 许念稚捏着张薄薄的表格,背脊笔直地站在海城一中校门口。 八月末,闷热的风挟裹着阵阵蝉鸣,迎面拂过她白玉似的小脸,汗珠子顺着额发滑落,在纤细的脖颈留下一道晶亮痕迹。 再往下,是半透明的轻薄防晒衫,里面搭了件鹅黄吊带裙,娇娇俏俏的颜色,衬得女生肤白如雪,配上同系的斜挎单肩包,亮眼地让门口的保安大叔频频朝她投来目光。 陈芸远远地从校门口走出来时,看见的便是背对着她,躲在树荫下遮阳光的小姑娘。 闷热的空气浮动,她还没走近,小姑娘就跟背后长了眼似的,长腿一动,飞快地转过身来—— 她有张唇红齿白的小脸,五官生的格外精致好看,像是热极了,修长的脖颈汗津津的,在阳光下闪着白腻晶亮的光。 陈芸脚步顿了顿,心底不由得惊艳一瞬。 阵阵蝉鸣声响起,这女孩一看见她,澄明的杏子眼瞬间弯起,唇角勾起时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几步上前,轻快道:“您就是陈老师吧?我是许念稚,之前赵叔叔说过的转学生。” 她已经热的两颊潮红,声音却沁着一股清亮的甜意,几句话说完,语气没有丝毫的不耐。 陈芸步伐一顿,心底的燥意被扑灭几分,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笑容:“对,是我,你跟我进来吧。” 海城一中的规章制度繁杂严格,除了正常上课时间,没有盖章的请假条或通行证,学生和旁人无法自由出入校门口。 陈芸按程序登记完名字,带着许念稚进了学校。 头顶的阳光炽热无比,陈芸额间渗出汗珠,加快步伐往前走的同时,还不忘问身侧的女孩,“你没有我电话吗?这么热的天,怎么一个人来学校?” 外头至少三十五度,这小姑娘独自一人站在树下,额发湿漉漉的,一看便是被汗水浸透了。 许念稚笑了笑,低头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巾,细白的手指捏着递给陈芸,这才脆生回答:“赵亦中暑,我妈和叔叔送他去医院,我就自己来了。” 陈芸心中一暖,接过纸巾擦了擦额间的汗水,对这个小姑娘的印象更加满意。 赵亦,也是她班上的学生,和许念稚是异父异母的姐弟,因为早产儿的原因,身体一直不好,成绩倒是非常优秀。 几天前,因为许念稚要转来海城一中的事,她的老同学赵城特地来和她交代过情况——“念稚才搬来海城没几天,她妈妈怕她不适应,看在我这个老班长的份上,你多担待点。” 母亲改嫁,继父也已有一个儿子。陈芸看着赵城说这话时的表情,原本已经做好了迎接一个叛逆少女的打算。 没想到面前的许念稚和她想象中完全不同——长得乖,说话甜,还意外地贴心,正是长辈最喜欢的那一类型。 陈芸摇摇头,不禁对赵城两口子的做法有些不满,“就算是这样,也要分出一个人把你送来,天气这么热,就不怕你半路上中暑?” 说话间,她已经带着许念稚走进了教学楼的公用电梯,金属门缓缓关闭,冷气四面八方地朝二人涌来。 许念稚站在陈芸身后,头低垂着,像是在看脚上白色的耐克球鞋。 心中却早已把赵亦吊起来鞭打了八百遍,嘴上仍脆生生道:“我没事,赵亦他身体不好,我妈妈和赵叔叔都很担心他。” 她回忆着母亲的话,黑眸半垂,原封不动地复述:“转学手续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我还能借此锻炼一下能力,没什么不好的。” 是啊,没什么不好的。 原本说定的日子,母亲却突然联系不上,好不容易打通了电话,第一句话便是“念稚自己去吧”——她要在医院陪着中暑晕倒的继子,没时间送她。 许念稚眼看着只剩下十分钟的约定时间,匆匆忙忙地坐出租车赶来学校,又发现没有陈芸的联系方式,只能拜托门口的保安通知一声,在烈日下急了满头满脸的汗。 这么一看,也算是锻炼了一下她的临场应变能力吧。 许念稚心中一哂,垂下了眼,没再说话。 *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陈芸带着许念稚走进教务处。 现在还是暑假期间,办公室里没多少老师,陈芸坐在正中央的桌子前,拿起许念稚的成绩单,“没见过你这么懂事的孩子,证件都带齐了?” “带齐了。”许念稚咀嚼了一下“懂事”这两个字,莫名一笑,拉开斜挎包的拉链,将里头的证件一张张拿出来。 “......最后是学籍表,因为我之前的事,所以暂时只有一张......嗯?” 清亮的声音顿住,许念稚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白色挎包,唇角的笑意倏地僵在了脸上。 “......怎么没了?” 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赵亦。 不对,转学需要的证件是她前一天就放在包里的,一直挂在她房间,赵亦虽然讨厌她,但没这么下作,也没这个闲情去动她的包。 不是他。 许念稚迅速回想了一番来时的路程,纷乱的记忆定格在她匆忙付钱下车时,大大敞开的背包拉链上——坏了,肯定是拿手机扫码时她没注意,在下车后掉了。 出租车离开的飞快,那张纸既然没老老实实躺在原地让她发现,那便是顺着车轮卷起的气流,吹到了更远的马路上。 这会儿再回去找,铁定是找不着的。 而她从外省转学,学籍表丢了,就必须本人亲自回原来的高中,重新印拓一份,才能继续办理手续。 窗外的阳光炽热,许念稚被汗水浸透的额发还没干,低低的冷气吹过来,湿润的皮肤瞬间泛起了一阵冰凉潮意。 怎么会丢了呢? 回想起一路上的匆忙辛苦,许念稚呼出一口气,一瞬间,竟然委屈得想哭。 “怎么了?”陈芸看她低垂着头不说话,心中霎时猜到了什么,“是有什么东西丢了吗?” 窗外的蝉鸣一阵又一阵,许念稚闭了闭眼,将心中翻滚的情绪压下,再扬起头时,眸中已经满是真诚的歉意。 “抱歉,陈老师。”她语调低软,唇瓣抿成了一条直线,“我的学籍表应该......” 话还没说完,门口突然响起了两声清脆的敲门声,许念稚话头被打断,不由得侧过身,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有个高瘦挺拔的少年站在教务处门外,逆着光,扬了扬手里的表格。 “老师,失物招领。” 声线冷而润,如泠泠玉石相撞。 陈芸脸上重新露出笑容,像是听声音便认出了来人,她看了眼旁边怔愣的女孩,笑意更深:“巧了,我这里还真丢了份东西。” 可不是太巧了吗。 那男生逆着光,只看得清一个大概的轮廓,侧脸如刀削般分明——是个光看轮廓就猜得到有多么好看的男生。 果不其然,杨芸话音刚落,他便慢悠悠地走进教务处,抬手一放,将手里还带着灰尘的申请表放在了陈芸桌前。 那只手很漂亮,手指骨节分明,淡淡的青筋隐匿在皮肤表层,泛出玉石般的细腻光泽。 再往上,是线条流畅的有力手臂,白色校服挂在宽肩窄腰的上半身,领口处掐了道深蓝色的宽边,衬得他整个人少年气十足。 许念稚的目光划过少年修长的脖颈,凸出的喉结,最后定格在那张清隽优越的脸上。 黑眸润泽,鼻骨高挺。 斜飞上挑的眼尾锋利多情,冷白的肤衬得唇色淡红,细密睫羽下,两颗清黑的眼珠极亮。 每一分都生得恰到好处。 眼前这人......好看地过分了。 似乎察觉到了许念稚的视线,少年纤长的睫羽扇子般一眨,转过头来,与她打量的目光正好相撞。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许念稚心跳一滞。 少年挑了挑眉,声音清润,透着股散漫的意味,“我在学校对面捡到的,是这位同学的吗?” 他看着面前的女生“啊”了一声,双眸一眨,仿佛才回过神来。 坐在一旁的陈芸已经拿起了桌上的表格。看了一眼后,又递给面前的女生,声音带笑,“念稚,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 许念稚一顿,礼貌地接过来,没抱什么希望地看向手里的纸张。 刚发现丢了东西,立马就能被人捡回来,哪有这么巧的事? 却见手里的纸被折叠成了一半,上头清清楚楚地写着她的大名,离彩印照片下面五厘米的地方,还踩着一个条纹清晰的鞋底印。 力道之重,甚至踩出了个yeezy的logo。 许念稚:“......” 灰色的鞋印在纯白的纸上格外显眼,仿佛张大了嘴,在嘲笑许念稚:耶嘿,看见没,就是有这么巧的事! 许念稚一哽,把学籍表放下,半晌,点点头:“陈老师,是我的。” 她转过头,冲面前的少年一笑,澄明的眸光流转,颊边小梨涡若隐若现,“太巧了,同学,真是谢谢你。” 许念稚一想到不用回原来的高中,心中委屈的情绪瞬间便被抚平,连带着表格上那个嚣张的鞋印也变得顺眼起来。 倒是叶褚时,听见她这声谢,黑眸一动,表情似笑非笑的。 “不用谢。”他又扫了她一眼,挑着高高的眉梢,微勾唇角,懒懒道:“我刚好踩到,就捡起来了。” 许念稚:“......” * 不管怎么样,捡回了申请表是好事情。 许念稚很会自我安慰,将这张纸夹在先前的那一堆里,没过一会儿,她便又重新露出轻快的笑容,转头看向陈芸。 “陈老师,这下证件齐了,我先前已经做过水平考试,是不是能直接上下午的课?” 陈芸也带笑看着她,对她的积极态度很满意,“高二年级的补课明天开始,你明天早上来校就可以了。” 她一顿,看了眼角落里厚厚一摞新书和崭新的校服,神情有些犹豫。 “只是这些书,你一个女孩子......” 许念稚循着她的目光一看,旋即了然地摆摆手,“老师,我拿的动。”她眸光明亮,眉眼间弯起甜软的笑意,“您别看我瘦,其实我很有力气的。” 何止有力气。 她学过跆拳道,以前在道馆练习的时候,被她打趴下的男生加起来能组个足球队。 许念稚得意地勾起唇角,小小的梨涡在右脸若隐若现,看起来很甜。 没见过这么爱笑的女生。 叶褚时的目光落在那张巴掌大的精致小脸上,漫不经心地想。 淡淡的鹅黄色衬得少女肤白如雪,马尾在脑后高高扎起,乌黑的碎发贴在白皙额头上,笑起来时便格外明媚动人。 神采鲜活地刺眼。 少年纤长的睫毛倾覆,遮住了瞳孔里的情绪,却听见旁边的陈芸“诶”了一声,说了句“那也不行 。” 叶褚时掀起眼皮,似有所感地抬眸,就见自家表姑对他和善一笑,不紧不慢道:“褚时,你的事不急,等会儿再说。” “先帮这位同学把书搬去教室,然后带着她转两圈,熟悉一下学校——念稚刚到海城,对这里还很陌生。” 叶褚时的眉峰很轻地挑了下。 许念稚也是一愣,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回过神来,连忙摆手推辞:“不用了陈老师,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她向来不喜欢麻烦别人,更何况是才见面不到五分钟的陌生同学。 再好看也不行。 陈芸却不容置喙:“念稚,我可以这样叫你吧?”她眼里仍笑着:“我看了你的成绩,在之前的学校是上游,很不错,到了一中也不能松懈。” 她指了指站着没说话的叶褚时,“这孩子成绩平时还算不错,也在我班上,你们互相认识一下,顺便还能交流交流。” 见她还要拒绝,陈芸便摇了摇头,玩笑道:“老赵前几天特地来找过我,让我多关照你一些,这些书可不能让你拿。” 话音刚落,许念稚一怔。 陈芸觑见她的神色,动作滞顿,立刻也察觉到了不妥——在刚见面的小姑娘面前提起继父,未免太过鲁莽了。 空调的冷气低低吹来,窗外阳光炽热,许念稚沉默几秒,红润的唇瓣一抿,点点头,“那好吧。” 她脸上笑意淡了几分,轻快的声音低下来,礼貌道:“只要这位同学不嫌麻烦...我都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小段开新文啦!!!! 治愈系校园甜文是我的白月光,希望你们能够喜欢呀! 下一本写《于无声处》或者《是心动呀》,点开专栏就能收藏啦~爱你们! 另一本幻言《穿书后,我成了反派的彩虹屁精》也已经开了哦!日更! 第2章 第二朵 叶褚时抱着摞厚重的新书,走在宽阔曲折的回廊上。 现在是八月下旬,高一的小崽子们还没过完暑假,高二的学生补课从明天开始,高三的老狗逼另外有栋单独的教学楼——这里本该安安静静,鸦雀无声。 奈何他身边站了个人形麻雀,把脚下的地板当作电线杆,对着四周的华美建筑探头探脑,嘴里还叽叽喳喳个不停。 “叶同学,海城一中居然有喷泉吗?我从没见过哪个学校有这么大的喷泉,它什么时候会开呀?” 那是放着糊弄刚入学的愣头青新生的,只在新生入校那天开。 “叶同学,我看海城一中的食堂好像有足足四个,这么多菜,大家吃得完吗?” 四个食堂的阿姨们手都一样抖,你说吃不吃得完。 “叶同学......” “叶同学......” 叶褚时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十万个为什么,破天荒地感到了一丝无奈。 刚才怎么没看出来,她原来是个小话唠。 轻快的声音还在不停响起,少年难得起了点恶劣心思,他闭上嘴,权当自己听不见,半天也不回答她的任何问题。 许念稚自顾自说了许久,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兴致盎然的声音一顿,她转过头:“叶同学,我是不是话太多,让你烦了?” 直白而干脆的一句,让叶褚时一滞,微微侧过脸看她。 个子娇小的女生只到他肩膀,乌黑剔透的杏眸一眨,泛着澹澹的水色,正不错眼地盯着他。 他还没说话,许念稚便蓦地笑开了,杏眸里盛满阳光,仿佛刚刚只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她重新转过头去,继续打量着新学校的一切:“不好意思啊,叶同学,我平时话不多的。” 大概是刚才他帮忙捡到了申请表的缘故吧?许念稚想,否则一向对男生避而远之的自己,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热情? 过了一会儿,她又补充道:“我才第来海城没几天,这里的很多东西我都没有见过,你多包涵呀。” 叶褚时抿了抿唇。 她虽这么说,却已很有自觉地不再提问,无人的走廊安静下来,只听见外头的夏蝉躁动,发出阵阵响亮的嘶鸣。 二人一路无声,渐渐走到了高二七班的教室门前。 开锁推门的安静瞬间里,少年停住步伐,喉结一动,轻声说了句:“没有。” 冷而润的声线,在无人的教室里回荡。许念稚眨眨眼,看他挺拔的背影走到第四排的课桌前,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之前的问题。 “叶同学,我是不是让你烦了?” “没有。” 这人......太别扭了吧。 许念稚垂下头,有些好笑地勾起嘴角。 再抬起时,已经杏眸晶亮地凑到叶褚时身边。见他为自己整齐地摆好书本,眼睛瞬间弯成了两个月牙。 “叶同学,你人真好,谢谢你。” 叶褚时手一顿,挑眉看向她,声音重新恢复了漫不经心:“谢我什么?” “谢谢你帮我捡到了申请表,”清甜的声音立刻回答:“不然这么热的天,我还要再回家一趟,太麻烦了。” 叶褚时注意到,她在说到“家”这个字时,微不可查地停了一下。 “还谢谢你帮我搬书放书,谢谢你一路没嫌我烦。” 少年不置可否,低头继续摆弄着崭新的课本。 许念稚在旁边安静了没一会儿,看了眼自己洁净的书桌,好奇道:“这个位置是提前安排好的吗,怎么这么干净?” 叶褚时眼睛扫过书桌,随口回答:“陈老师在班群提前通知过,这个桌子是她临时搬来的。” “提前通知?”许念稚一愣,垂眸一瞬后,复又笑着抬头:“陈老师辛苦了。” “不过,既然是临时搬来的,那我旁边的人原来没有同桌吗?” 叶褚时顿了顿,没说话。 许念稚只当他是默认,她想象了一下没有同桌的日子,瞬间充满同情地看了眼那张靠窗的课桌,“这位同学是不是成绩不太好,所以就被安排自己一个人坐了?” “我以前班上也有这么一个女生,虽然成绩不好,但人很好相处,就是有点自卑。” 少年抬眸飞快地看她一眼,眼珠黑润润的,意味不明。 “自卑没关系,我成绩还不错,会尽力帮助她辅导功课,共同进步的。” 许念稚信誓旦旦地捏拳,又环顾了一圈明净整洁的教室,视线在崭新的空调上停留了一瞬。 叶褚时见她晶亮的眸一闪,雀跃道:“教室里还有空调吗,太棒了!” 或许是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太明显,叶褚时再次挑了挑眉,斜飞的眼尾跟着往上一动,平添几分锋利的棱角。 他问道:“你从哪里转学的?” 许念稚假装没听出来他的嫌弃,黑色马尾一晃一晃,笑眯眯地回答:“云镇。” 云镇,江南水乡的一方小镇。 怪不得她说话脆生生的,却又带着股说不出的软糯,像是雨后青石板上滴落的水珠,悦耳动听得很。 叶褚时带她出了教室,又锁上门,导游似的往一中标志性建筑的方向走。 心中却在不自觉游神:他从来不是会捉弄人的性格,怎么刚刚就忍不住了呢? 他没觉得许念稚烦。 少女的声音清甜,即便是不停地说话,也不会招人厌。 他只是看见她脸上鲜活无比的笑容,便生出了一丝恶劣的心思,见小姑娘真的缄默安静了,又暗自觉得懊恼。 明明才第一次见面。 二人穿过学校栽种的大片林带。 深绿的爬山虎攀附在砖红色教学楼上,茂盛的生命力扑面而来,再往前走,是一片干净广阔的湖泊。 水面波光闪闪,氤氲潮气受了日光的照耀,折射出七彩光晕,熏湿了跨越两头的长长石拱桥。 许念稚瞬间被这满满的资本主义气息迷花了眼。 她的目光透过郁郁葱葱的树木,看向座落有致的教学楼群,轻声叹道:“这也太好看了吧。” 叶褚时不置可否,“海城一中有个外号,叫富人的摇篮。” 许念稚好奇:“为什么?” 叶褚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珠润泽剔透。 许念稚心脏又是一跳。 老天爷,这张脸杀伤力太大了。 她仓促地移开目光,环顾了周围一圈,突然恍然大悟:“对哦!这里确实很富。” 她不该说太好看了,应该说太有钱了。 少年一笑,带着她拐了个弯,又四处走了一会儿。 日光炽热,许念稚余光里瞥见他低下头,无意识看了眼腕上的手表。 黑色的短发间全是细密的汗珠。 脚步顿时停住,叶褚时察觉到她的动作,也停下步伐,挑眉问道:“怎么了?” 许念稚摇摇头,从包里翻出包纸巾,笑着递给他:“时间也差不多啦,谢谢你,我该回家了。” 叶褚时一顿,接过她的纸巾,没说什么,只问道:“认得出去的路吗?” 他们七拐八拐,已经不知不觉走到学校偏中心的地方了。 许念稚点点头,笑着出声:“认得,我又不是路痴。” 她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朝男生挥了挥手,梨涡在唇边若隐若现,“我先走了,叶同学,明天见。” 叶褚时颔首,看她纤瘦的背影慢慢变小,拐过一个转角的花丛后,彻底消失在了视野里。 他这才迈开步子,转过身,慢悠悠地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 空调上下吐着阵阵冷气,窗外的蝉鸣一声接一声,陈芸坐在办公室,皱眉看着桌上许念稚的档案。 门口传来几声轻响,她反手将白色的纸张轻轻遮住,开口道:“进。” 叶褚时走进办公室,懒懒地坐在了陈芸对面,黑润的眼珠看着她,薄唇微启:“表姑。” “来了,”陈芸点点头,神色如常,缓声问他:“你应该知道我要问什么......真的不去?” 不等他回答,陈芸又一摆手,颇为可惜地摇头,“算了,我知道你的性子,决定了就不会改。” 叶褚时扬起眉,脸上似笑非笑地,“那表姑今天还叫我来做什么?” 陈芸看着他神似另一人的狭长双眸,不由得在心中一叹,沉默半晌,还是忍不住劝道:“只是觉得可惜,以你的天赋成绩,国外的环境确实比较适合你。” “我知道你在介意什么,”陈芸没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只是以一个长辈的角度,给予他些许建议,“但你个人的发展才是最重要的,什么都比不上自己过得好。” “褚时,你总要长大,应该甩开那些旧事的枷锁,向前走才是。” 少年坐在原地,漆黑的眼眸宛如平静的湖面,飘着氤氲不散的潋滟水汽。 他耐心地听她说完,这才淡淡道:“表姑,那不是枷锁。” 陈芸一顿,到嘴的话转了一圈,又无奈地咽下,她听见他说:“不去国外,是我自己的决定。” “至于叶群,”他叫出自己父亲的全名,脸上没有丝毫该有的尊敬,“他的想法,和我无关。” “表姑,这件事不必再提了。我知道表姑是为我好,但我不想离开海城,至少,现在不想。” - 许念稚顶着滚烫的阳光,快步踏出了校门口。 热浪熏红了少女的脸颊,她在路边招了辆出租,坐进去的一瞬间,立马被过低的冷气吹得打了个哆嗦。 她连忙打开半扇车窗,炽热的阳光倏地滑过瞳孔,许念稚眯起眼,音量高了些:“师傅,颐景园南门,谢谢。” “好嘞。” 司机大声应答,咬着根未燃的烟,猛地踩下油门。车子由校区渐渐驶入市中心,繁华的商业街人头攒动,车水马龙一片。 许念稚杏眸中的笑意淡下来,看向车窗外鳞次栉比的高大建筑,唇红齿白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看了窗外一会儿,掏出兜里的手机,黑色的电子屏幕上干干净净,手指翻了又翻,点了又点,还是没有一个消息提示。 母亲甚至连一条询问的信息都没有发来。 许念稚用力攥紧了手机,寂静无声的空间里,那些好不容易压下的委屈仿佛汽水的瓶盖,下一秒就要喷涌爆发。 她咬住下唇,深深呼出口气,微红的杏子眼一眨,用力地摁灭了屏幕。 · 出租车开的很快,不到十分钟便停在了气派豪华的小区门口。 许念稚下了车,路过几个面无表情的站岗保安,汗湿的额发被风吹起,额间一片凉意。 她七拐八拐地停在自家楼下,输完密码,又刷卡进了电梯。 红色的数字跳动着变化,最后“叮”地一声,停在了十六层,许念稚看着反光处自己模糊的身影,站在原地没动。 颐景园是海城数一数二的高档小区,设施齐全物业一流,后面一片是独栋别墅。继父赵城的房子在前头的电梯房,一梯两户,楼梯间宽敞又明亮。 许念稚垂眸看着手里崭新的电梯卡,有些失神。 云镇是没有这样的房子的。 那里三面环水,最常见的是大小不一的黛色瓦房,青碧色的屋檐挂着铜色风铃,风一吹,叮当一片。 小院子中间开了天井,日光倾泄下来,青石板被晒的滚烫,脚踩上去,热意混着阵阵桂花香,会让人不自觉昏昏欲睡。 电梯门关了又开,发出一声轻响,将里头失神的少女倏然惊醒。 她闭目一瞬,将所有的情绪压在眼底,几秒后,慢慢走出了电梯。 从此以后,她的家就在这儿了。 细长手指按下密码,女孩打开家门,一抬眼,和正朝玄关处走来的高大男人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 许念稚愣在原地,看着对面同样愣住的男人,目光微微一动—— 赵城,她的继父。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爱元气少女~ 第3章 第三朵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没有料到会在此刻看见对方,一时间,空气安静地落针可闻。 还是许念稚率先反应过来。 她一步迈进家门,结束了这场突然的干瞪眼,又抿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梨涡在脸颊边若隐若现,“赵叔叔,我回来了。” 赵城这才回过神,干咳了一声,对她点点头:“嗯,我回来拿个文件。” 他手里提着蓝色的文件夹,见她小脸上满是被热气蒸出的潮红,黑色的额发还有未干的汗水,不禁拧起眉:“怎么满是汗?转学顺利吗?” 托你儿子赵亦的福,简直不能再顺利了。 许念稚一顿,澄明的杏眸看着他,语气很平静:“都办完了,明天就去学校,叔叔的文件都拿完了吗?” 言下之意,拿完就赶紧走。 赵城不知是不是没听出来,依旧站在原地没动。 男人有些犹豫。 他和妻子林依是在半年前结的婚。 因为儿子的抗拒,也因为想给许念稚接受的时间,他们半年后才把她接来海城,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这个继女。 同样的,对许念稚来说,海城的所有人也都是陌生的。 赵城爱屋及乌,有点担心许念稚受了委屈也不讲,又怕自己与她没那么亲近,只能肃声道:“我和陈芸老师是同学,平时在学校如果被欺负了,直接和她说,不要紧。” 许念稚怔松一瞬,半晌,忽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叔叔......你提前和陈老师说了转学的事情?” “转学当然要提前说。”他理所当然地回答,“这样才好准备。” 许念稚眼睫颤了颤。 男人看了眼手表,最后叮嘱:“那我就先去公司了,家里就你一个人,不要乱开门。” “....好的,叔叔开车小心。” 门砰地一声关上,许念稚换了鞋,慢慢走进自己的房间,关门上锁,蓦地倒进了柔软的床里。 赵城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慢腾腾地呼出一口气,揩去额间一片透明的汗珠,对着天花板看了看,半晌,脸上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 现在这个时间,母亲大概还在医院陪着赵亦,忘记了她吧。 - 将近晚上八点的时候,林依终于带着赵亦回来了。 高二是道学习的重要分水岭,下午办完手续后,许念稚带了本物理书回来,这会儿正坐在书桌前认真预习。 她的理科是弱项,需要提前学习一遍,才不至于跟不上。 门打开又关上、包挂在玄关处、大灯啪地一声被按亮。 许念稚隔着扇木门,隐约又听见一道清冷的声音,夹杂着母亲轻柔的应和,传入了她的耳朵。 这声音仿佛挑衅的信号,让她捏紧了手里的书页,脑海里的情绪如同绷紧的弦,下一秒就会蓦地断裂。 隔了几分钟,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林依站在门外,轻声问道:“念稚,我可以进来吗?” 许念稚动作一滞,长睫垂下来,昏暗的光映进眼底,显得人异常乖顺。 “妈,你进来吧。” 房间里没开大灯,林依推门而入,见她小小一个人坐在书桌前,低下头,正就着莹莹的台灯看书。 身后的阴影浓郁黑沉,仿佛藏了头蛰伏凶恶的猛兽。 她心头一慌,立马打开了灯。 明亮的光线洒下,照的房间内分毫毕现。林依轻抚胸口,关上门,细细的眉皱起,“怎么不开灯?这样看书伤眼睛的。” 许念稚一顿,没说话。林依走到她身边,看见桌上摊开的崭新书本,柔美的脸上浮现笑意:“念稚真乖,今天的转学还顺利吗?” “...嗯,都办完了。” 许念稚盯着书页上的小字,丝毫没提起下午的意外,她知道,林依一会儿还有话要说。 果不其然,女人坐在了她旁边,淡淡的馨香飘过来,她轻声细语的,“今天的事情,念稚没怪妈妈吧?” “妈妈不是故意失约,”她怜惜地摸了摸女儿的头顶,慢慢说道:“阿亦他身体不好,你也知道的。” “他今天说要给你个惊喜,陪着我给你挑新衣服,在店里中暑晕倒了。我不能丢下他一个人在医院,你说对吗?” 捏着书页的手指用力到泛白,许念稚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她在心底质问母亲:赵城不是和你一起吗,赵亦怎么就一个人了? 我也是一个人,你不能丢下他,就可以丢下我吗? 但她到底没说出口。 母亲在这里生活半年了,她只来了一个星期。 分别的时间太长,周围的环境太陌生,她不敢像从前般肆无忌惮了。 许念稚沉默了一会儿,眨眨眼,脸上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淡到连唇边的梨涡也看不见。 “没事,反正,手续也已经办完了。” 林依松了一口气,语气欣慰:“妈妈就知道你最懂事了。” 你最懂事了。 灯光亮的刺眼,林依一偏头,瞧见那双肖似自己的杏眸里似乎有水光闪过,下一秒再去看时,却又不见了踪影。 大概是错觉。 门口传来男人归家的声音,林依注意力被分走,她站起身,又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头顶,眼角露出一丝笑纹, “你赵叔叔回来了,出来吃饭吧。” - 头顶吊灯亮起柔和的光,玻璃花瓶里插了几束百合,幽幽的香气弥漫。 许念稚拉开椅子,坐在了林依旁边。 菜是家政阿姨早就做好了的,五菜一汤摆在餐桌上,颜色搭配得格外好看,对面是赵城和赵亦父子,四个人隔着不长不短的距离,沉默安静地吃着饭。 林依夹起一只虾放进女儿的碗里,一转头,发现丈夫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不由得轻声问他:“阿城,怎么了?” 赵城朝她摇摇头,目光看向对面的女孩,声音放轻:“念稚......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餐桌上的两个人同时一顿。 许念稚莫名地嗯了一声,余光瞥见赵亦苍白的脸颊。 赵城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她:“今天下午,你是自己去的学校?” 话音刚落,对面的男生握紧了筷子,清冷的眼眸倏地低垂下来。 许念稚把赵亦的反应收进眼底,又看了看脸色发沉的男人,有些疑惑:“对呀,中午赵亦中暑了,您和妈妈一起送他去的医院呀。” 这是哪一出,失忆了? 林依也疑惑地看向丈夫,轻声问他:“怎么了?” 赵城深吸一口气,没有答话,而是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少年:“赵亦。” 被点名的人身子一僵。 “我走之前有没有和你说过,念稚今天下午去办转学手续?”赵城的声音低沉,带着怒意:“外面三十多度,你让念稚一个人去海城一中?” 他话中的责问过于明显,少年啪地放了筷子,眼眶微红:“我中暑进医院,你还想着工作,我就想有个人陪着我,怎么了!” 赵城却不吃他这套,他严厉地看着赵亦,沉声问他:“所以你就等我走后,拖着林依,不让她去学校?” 许念稚一怔,愣愣地看着他们。 她原先以为,赵城是默许赵亦的行为的。 可陈芸又说他提早和学校打了招呼、让她多照顾自己,下午回来时,还说了那样的一番话。 她搞不懂这到底是讨厌她还是接纳她,索性就什么也没问——无论好意恶意,她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可没想到,他并不知情。 餐桌上的气氛凝固,林依放下筷子,声音高了点:“阿城,你别这么凶,吓着阿亦了。” 她安抚性地递了张纸巾给赵亦,又说道:“念稚她自己办手续,还能锻炼一下独立能力,我也没有不想陪着阿亦,你火气怎么这么大?” 许念稚听见她的话,纤长的睫毛一颤,缓缓地低下了头。 赵城看着儿子倔强的眼睛,脑海里时而闪过早产去世的前妻,时而闪过赵亦自小苍白的脸颊,半晌,到底还是心底的愧疚占据了上风。 他叹了口气,转过头,对许念稚说道:“念稚,怪我,今天下午看见你一个人也没想那么多,明天上学我送你......” 话音未落,面容清冷的赵亦突然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拖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他狠狠地瞪着许念稚,高昂的声音中带着丝厌恶:“你除了告状还会干什么?看到我被骂你就这么高兴吗!” 许念稚莫名其妙地抬眼,简直不想搭理他。 “赵亦!”赵城的火气腾地升起,他猛地一拍桌子,失望道:“是非不分,倒打一靶,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林依皱了皱眉,没再说话。 “念稚今天回来碰见我,什么也没说!是你们陈芸老师给我打了电话,问我为什么让她一个人来学校,我才知道,你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他将火气压下,冷声道:“念稚她一个刚来海城七天的女孩子,连学校都不知道在哪,顶着三十多度的太阳,打车去的一中。” “她连陈芸的联系方式也没有,只能站在门口等她出来。” 赵城看着儿子,忍着怒火质问他:“你呢?你故意拖着林依不让她走——别跟我说不是故意的!你是我儿子,我会不知道你的心思?” 赵亦冷笑一声,清冷的眸底含了点水光,脸愈发苍白:“对!我就是这么坏!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从小没妈养没妈教——” ——啪! 重重的巴掌毫不犹豫地扇了过来,巨大的力道将赵亦打得侧过身去,他偏着头,一时间没了声音。 耳朵里像塞了个发动机,嗡嗡声轰鸣着贯穿脑袋,少年孱弱的身体几乎是立刻就要站不住—— 他硬咬着牙站住了,血丝布满了那双浅褐色的眸,赵亦勾起唇,不顾脸上的红肿和父亲的怔愣,吭哧笑了。 “怎么?你生什么气呀?我说错什么了吗,我就是没妈教......” “赵亦!”林依再也看不下去,厉声呵斥了他一句。她转头对女儿使了个眼色,旋即硬拽着怒火攻心的丈夫,一步三回头地进了房间。 许念稚拿着双筷子,愣愣地端坐在餐桌前。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半晌,她才终于反应过来,大而亮的杏眸一眨,看向桌边瘦削僵直的少年。 柔和的灯光下,赵亦方才的气势已经消失不见,漆黑的眸半张着,脸颊右侧高高肿起,深红和惨白混在一块儿,乍一看就像个厉鬼。 他这副样子太惨了,比她下午在校门口时还要狼狈数倍。 许念稚看着那双搭在桌角上用力到泛白的手指,尽管知道这一切都是赵亦自作自受,她心中还是生出了一点不该有的同情。 许念稚放下筷子,细微的动静让少年漆黑的眼珠转了转。 “你......没事吧?” 幽幽的百合香钻进许念稚鼻端,空气里一片安静。 良久,赵亦终于看向了她。 许念稚听见他的声音,沙哑细微,回荡在寂静的大厅。 “滚开。” “......” 得,疼死他算了。 许念稚无语地看着这个黑心棒槌,将心中的那点同情狠狠掐灭。 也罢,又不是第一天了——从她一个星期前住进这个家开始,赵亦就对她怀着莫名其妙的恶意。 背地里大大小小的挑衅不断,表面上还要拉着她在家长面前表演和谐姐弟。许念稚从小在温柔似水的云镇长大,就没见过这么性格多变的人。 赵亦当自己是间谍吗? 许念稚快速站起身,循着记忆走进了客厅,电视机下头有列放东西的木柜,许念稚蹲下来,一个个拉开翻找,沉默着没说话。 她无意争吵,偏偏身后的人跟吃了枪药似的,还在嘶哑着声音讥讽,“怎么,你终于要偷东西了?” 许念稚额角青筋一跳,拳头紧了又松,还是忍住了打他一顿的冲动。 “赵亦脑子有病,我跟有病的人计较什么?”许念稚想着,自动过滤掉他的垃圾话,专心扒拉着一堆七零八碎的杂物。 赵亦望住她的背影,嘴角扬起一抹冷冷的笑,“许念稚,看到我这副样子,你是不是很满意?” 他话音刚落,许念稚便猛地站起身,赵亦见她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将手里刚翻出来的医药箱砰地一下放在了他面前。 哐铛一声,成功堵住了赵亦那张逼逼不停的嘴,女孩指着医药箱,即便正在气头上,声音也还是带着些软糯,“这个,自己会用吧?” 她杏眸晶亮,却不耐与他多说半个字:“别误会,要不是我妈给我使眼色,你死在这我也不管。” 说罢转身便走,一个眼神也不多给他,和几天前沉默不理人的样子大相径庭。 呵,是刚刚的事情给了她底气吗? “你......”赵亦气极反笑,张嘴便要嘲讽,声音却忽然卡在了喉咙。 赵城刚刚那一下动了真火,他现在左脸连着半个后脑都溢满了尖锐的痛,一出声便宛如针尖扎脑仁,疼的他直发昏。 眼前晃出一片阴影,他的手不自觉猛地一挥,小小的医药箱瞬间被扫落,棉签碘液乒乒乓乓地掉了一地。 许念稚一惊,连忙回过头—— 脸色苍白的少年仿佛喝醉了酒,瘦削的身子一晃一晃,还没晃几下,整个人便咕咚一声,重重地倒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小赵不坏,就是个中二少年,大家多多谅解呀 第4章 第四朵 第二天一大早,林依送许念稚去了学校。 车里还放着赵亦的请假条,准备待会儿一起拿给陈芸。 昨晚简直一片兵荒马乱,赵亦晕倒,被赵城抱起送去医院,林依也跟着一同上了车,只留下许念稚一个人,留在家里,可怜巴巴地擦干净了地上的碘伏液。 汽车的喇叭此起彼伏,这个点正是上班上学的早高峰时段,林依看着拥挤的路况,没出声,秀美的眉眼间含着淡淡疲惫。 许念稚坐在后座,也没什么心情说话。 她昨晚看见赵亦晕倒,真真切切被吓了一大跳。 来了海城七天,赵亦就在她面前恶言恶语了七天,她看多了少年私下恶毒的一面,差点忘了他先天性孱弱,得小心着轻拿轻放。 昨天又是中暑又是挨巴掌的,他脸色苍白倒在地上的样子,现在还印在许念稚脑海里,挥之不去。 红灯跳跃着闪烁,林依踩下刹车,停在了交叉的十字路口。 不远处高楼大厦林立,一个个光鲜亮丽的都市白领背着包,高跟鞋哒哒地来来往往,许念稚盯着其中一个鲜红的嘴唇,突然问道:“妈,你喜欢海城吗?” 林依一顿,抬起眸,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许念稚。 她侧着脸,下颌的线条精致流畅,莹润白皙的脸颊剔透如玉,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林依一笑,轻声问道:“怎么突然问妈妈这个?” 只是觉得,你和半年前相比,像是变了一个人。 许念稚杏子眼一眨,没说话。 她不说话,林依便又看了眼后视镜,“海城繁华,每个人都会喜欢吧,念稚不喜欢吗?” 我不喜欢。 许念稚在心里回答,倔强地闭紧了嘴。 红灯还在继续,林依转过头,声音格外轻柔:“妈妈知道,念稚心里还是怨我的。” “我把你扔在云镇半年,让你和外婆生活在一起,自己却跟着赵叔叔走了,你怨我是正常的。” “不是的,”许念稚急急打断她,清亮的声音宛如雨滴,眸光盈盈:“我知道,我知道的,爸爸他对你不好,你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是对的。” 林依怜惜地看着她,红唇微动,还想说些什么,马路后便传来响亮的喇叭催促声—— 绿灯亮了。 她只好转过身去,踩下油门,半晌,才说了一句:“妈妈爱你,你知道这点就够了。” - 七点四十,黑色奔驰缓缓停在一中的门口,许念稚从里头下了车,还不忘拿走那张赵亦的请假条。 “妈,我直接给陈老师就可以了,你快回去补个觉。” 昨晚送完赵亦到医院,林依凌晨才回来。 女人摸摸她的头,说了声好。许念稚和她挥手告别,目送车子消失在茫茫车流,这才转过身进了校门口。 顺着昨天的记忆,她七拐八拐地上到了陈芸办公室,一敲开门,陈芸正和几个陌生的高二老师聊着天。 “念稚来了?” 许念稚笑着点了点头,又将手里的请假条交给她,道:“老师,这是赵亦的请假条,他昨晚住院了,请两个星期的假。” 陈芸皱起眉,有些担忧,“赵亦怎么了,不严重吧?” 许念稚摇摇头,也不知怎么说,干脆就没说话。好在陈芸也没多问,上课铃响起,她带着许念稚往高二七班走去。 海城一中的升学率奇高,课程自然也安排的很满。高二的补课从暑假的最后十天开始,补完九天,再放一天假,而后正式开学。 许念稚脚下的这栋教学楼,除了第四层是教师办公室,其它都是高二学生的教室。 此刻铃声一响,许多身穿校服的少年少女们急急忙忙往自己教室跑,一个个脸上或茫然或暴躁,互相拉扯着,都是刚起床没睡醒的样子。 许念稚:“......” 说好的纪律严格呢。 陈芸注意到她的目光,顺着一看,不禁笑了笑:“这些学生刚升高二,假期爬起来补课,懒的很,你可别学他们。”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七班门口,隐隐的嬉闹声传进耳朵,陈芸推开门,走进教室。 嘈杂的班级瞬间安静下来,众人乖乖地坐在位子上,一双双眼睛抬起,好奇地盯着跟在陈芸身后的女孩。 陈芸走到讲台中央,看了看底下,神色满意地开口:“这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学生,三天前就和你们提过。” “来,念稚,自我介绍一下。” 窗外蝉声阵阵,坐在窗边的叶褚时抬起头,目光一转,看向讲台上的女孩。 许念稚今天穿的是海城一中的统一校服,白色衬衫利落地扎进及膝百褶裙里,腰身极细,两条又长又直的腿并拢规矩地站着,白腻的皮肤在阳光下几近透明。 她依旧扎着高高的马尾,露出漂亮又自然的美人尖,唇红齿白的一张脸上,晶亮的杏子眼弯起,声音又甜又亮:“大家好,我是从云镇来的转学生许念稚,很高兴认识你们。” 教室静了两秒,然后瞬间闹开。 “哇哇哇,好漂亮的妹子!” “看起来是元气少女诶,呵呵,和我追的番里的女主角好像。” “我呸!死肥宅没人权,出门左拐谢谢。”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传进许念稚耳朵,她紧张的心情稍缓,陈芸在她身边笑了笑,说道:“你的位置在右边第四排外面。” 许念稚点点头,目光下意识往第四排扫去。 视线掠过一张张陌生好奇的脸,她纤长的睫毛微颤,下一秒,正对上了一双熟悉润泽的黑眸。 再往下,依旧是昨天的白色校服,衬衫的纽扣松开,比昨天少扣了一颗。 喉结凸出流畅线条,半截锁骨在衣领处若隐若现,配上那张好看到过分的脸,简直就是行走的美颜大杀器。 等等,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同桌居然是叶褚时? 许念稚愣了一瞬,瞬间想起昨天下午的对话—— “这位同学是不是成绩不太好,所以就被安排自己一个人坐了?” “自卑没关系,我成绩还不错,会尽力帮助她辅导功课,共同进步的。” 许念稚眼皮一跳,出于一种类似于背后说别人被本尊听见的尴尬心情,一路僵硬地走到了自己座位旁。 坐下后半晌,才对着叶褚时尴尬一笑,“叶同学,又见面了。” 少年黑润润的眸看她一眼,脸上似笑非笑:“嗯,又见面了。” 许念稚一僵,尴尬得只想抱头逃开。 - 空调不停吐着冷气,陈芸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高二有多重要,相信我不说你们也明白。现在刚刚开学,大家要摆正态度好好学习,知道吗?” 有人在底下痛苦哀嚎:“老师,这还没开学呢。” 大家跟着附和几句,陈芸一挑眉,脸上带了笑,“半个月后就是文理分班考试,谁要是比上学期落后了,就等着被我收拾吧。” 这话一出,学生们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崽,立马哭丧着脸安静下来,陈芸满意地点点头,拿起书,开始了正式的讲课。 许念稚环顾一圈众人,心中有些好笑。她翻开课本,刻意不去看身旁的人,居然也很快地沉浸在专心听课中,逐渐忘记了尴尬。 我爱学习,学习果然是万能的。 * 水笔在草稿纸上留下一道划痕,叶褚时左手撑头,余光瞥了眼身边的女孩。 近看之下,许念稚的皮肤好像更白了,透亮细腻的颜色,像上好的羊脂白玉。 目光只停留了一瞬,他的视线移向黑板,手中的黑笔一转,也神色淡淡地听起了课。 炽热的阳光被阻隔在窗外,教室里的空调仍敬业地吐着冷气。下课后,陈芸叫住叶褚时,二人说着话,径直往办公室的方向去了。 “完了完了,我从他俩的背影里看出了杀气,时哥肯定是去拿卷子了!” 先前哀嚎的那个男生再一次出声,他就坐在许念稚身后,清俊的眉眼聋拉着:“苍天啊,我能不能活到开学,能不能了?” “纪明,你年级前十能不能别说话了?” 坐在许念稚前面的女生转过头,朝他翻了个白眼,惹得纪明反驳一句:“班上哪个不是学霸,陈欢你还压我前一名呢!” 叫陈欢的女生没理他,而是转过身,对着许念稚一笑,脸上的雀斑有点可爱,“念稚你好,我是陈欢,是七班的生活委员。” “你好。”许念稚杏也回她一个笑,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之前芸姐在班群里和我们介绍过你。”陈欢好奇,“你是从外地转来的吧?” 许念稚一点头,“嗯,我家在云镇,属于江南一带,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玩。” “好呀!不过江南一带离海城还蛮远的,你怎么来这里读书呀?” “......嗯,因为我妈妈在这边。” 大概是看许念稚脸色有点不对,陈欢旁边的女生轻轻推了下她,转头对许念稚说:“她有点缺根筋,你别介意。” 那女生一头黑长直,长相端正秀丽,她开口介绍自己,声音也柔柔的,“我叫盛子涵,是七班的学委,你可以叫我子涵。” “你好。” 许念稚弯起杏眸,刚要说什么,就见面前的陈欢看了眼后门,转过头,眼睛发亮地问她:“念稚,跟学神同桌的感觉怎么样?” 第5章 第五朵 许念稚一愣,眨了眨眼,反问她:“学神?” 陈欢看着她疑惑的目光,恍然一点头,“啊对,你刚来,不知道也很正常。” “叶褚时,外号叶学神,海城一中的风云人物。” 她扒拉着许念稚的课桌,语气振奋地科普:“成绩好到离谱,从高一刚入学到高一学年结束,他一直霸占着全校的各类榜单第一名,连最受食堂阿姨欢迎榜都没放过!” “而且他学习这么好,平时还不端架子,虽然人冷了点,但和他搭话也不会故意无视你。” 陈欢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后面,哼哼道:“比某些眼睛长在天上的人不知好了多少倍。” “诶,你说谁眼睛长天上呢?”纪明不爽地瞪着她,“只有你无视我好不好?许同学你别听她瞎说。” “他们俩就这样。”盛子涵摇摇头,对许念稚轻笑,“陈欢是叶同学的迷妹,天天嚷着要向学神靠齐呢。” 陈欢也笑,丝毫不反驳:“实在是他太优秀了,你也知道,海城一中里的学生家里条件都挺优越的,可叶学神不仅家世显赫,还成绩好,最最重要的是那张脸,简直绝了!” 她握拳:“这么完美的人,就是我人生努力的目标!” 许念稚:“......” 她能不能穿越回昨天,把大放厥词说要辅导同桌学习的自己掐死? 陈欢见她不说话,只当她被震惊到了,接着美滋滋道:“念稚我跟你说,每逢考前,我们就在各自的群里面拜学神,还统一把手机屏保换成他,一换一个准,比财神爷还灵呢。” 许念稚被她的话逗笑,“这都是心理作用,哪能当真。”她想起来什么,又问:“既然叶同学这么厉害,那为什么没有同桌?” “唔......学神他比较特别。” 陈欢左手托腮,解释道:“我们班是年级重点班,位子是由成绩排名来自行选择的。” “学神高一第一次月考考了第一,就优先选了第四排靠窗,又说两个人坐一起不习惯,于是从那时候开始,芸姐就直接让他一个人坐了。” “我当初选这儿,就是为了近距离沐浴一下圣光,”她嘻嘻一笑,脸上的小雀斑可爱异常:“这都是学神的光芒buff啊,不能浪费。” 许念稚被她逗的止不住笑,旁边的盛子涵却默了一瞬,突然提起了另一个名字,“其实......赵亦也很好,他每次考试都在年级前五的。” 许念稚意外听见这个名字,不禁一愣。 “额,可我感觉他不太好相处诶。”陈欢嘟囔一声,下意识朝赵亦的位置看过去,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不禁好奇道:“诶?赵亦怎么没来?” 盛子涵倒是不惊讶,像是早就发现了似的,轻声道:“他没有不好相处,他只是......” “他只是看上去不说话,其实内心很善良。” 陈欢学着她的语气接过话,随即叹了一声,“你还说我迷妹,你看看你自己,赵亦不就是救过你一次嘛,用得着一整年都念念不忘?” “你胡说什么呢!” 盛子涵白皙的脸上浮现一抹淡红,许念稚颇为神奇地看着她,吃惊道:“子涵你......” 赵亦还会救人? 天上下红雨了吧? 盛子涵急急摆手:“不是陈欢说的那样,高一刚开学的时候,我被一些不良学生堵在校门口,是他路过帮我解围的。” 许念稚依旧觉得不可思议:“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赵亦他居然还会打抱不平?” 陈欢咦了一声,“念稚,你认识赵亦?” 许念稚顿住,眨了眨晶亮的眸,没否认。 盛子涵看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试探道:“难道......你是林依阿姨的女儿?” “你怎么知道?”这下轮到许念稚惊讶。 盛子涵见她没生气,提起的心稍稍放下,轻声道:“我爸爸和赵叔叔工作上有很多合作,两家比较熟,所以知道一点。” 原来如此。 许念稚一点头,承认道:“嗯,我应该算是赵亦的....继姐吧。” 陈欢闻言,也了然地一点头,神情没什么波动。 海城一中的学生,大部分都是背景显赫的富二代,关于长辈之间的这些事情,很多人早已见怪不怪。 她只是好奇:“那你知道赵亦去哪了吗?他平时虽然不爱理人,但是从不缺课的。” “嗯......”许念稚有些犹豫:“他现在在医院呢,应该要等开学才能来。” “他怎么了?”盛子涵睫毛一颤,秀气的眉紧紧皱起:“是身体又出问题了吗?” 许念稚还没说话,班上的人突然安静下来。陈芸踩着清脆的铃声走进来,身后的叶褚时抱着厚厚一摞试卷,神色淡淡。 上课了。 “安静一下,”陈芸扫了一圈众多学生,开口道:“学委和课代表上来,把这些试卷都发下去,明天之前全部交上来检查。” 盛子涵只好暂时结束话题,表情忧愁地上了讲台。叶褚时绕过他们,慢悠悠地走下来,停在了许念稚身边。 他一来,陈欢立马老实地转过身坐好,许念稚学着她的动作,也低垂下头,等着叶褚时进去坐下。 七班一共五十个人,因为教室够大,前后桌之间的距离都隔的很开,足够一个人进出而不受拥挤。 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身边的人动作,许念稚忍不住抬眼,疑惑道:“叶同学,你怎么不进去?” 试卷被依次纷发下去,教室里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往这边聚集,声音小小地喧闹起来。 少年仿佛察觉不到似的,修长挺拔的身形一动不动,漆黑润泽的双眸看着她,几秒后,才慢吞吞地回答:“我自卑,不好意思过去。” 冷润的声音,仿佛细小的电流穿过耳膜,留下一阵酥麻。 许念稚呆了一瞬,这才倏地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昨天下午的事。 她被这突然的一句打得措手不及,脸上热意一阵翻滚,“我不是....叶同学你......” 许念稚结结巴巴说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白玉似的耳尖染上一抹薄红,像是被逗急了的兔子。 身后的纪明瞪圆眼,一把扯过同桌,表情痴呆:“我的老天鹅......段越,我压力太大了,居然会出现幻听,放学陪我去心理辅导室一趟。” 段越还没说话,叶褚时眸一动,轻飘飘地看了纪明一眼。 男生立刻老实坐好,一副我什么也没听见的表情:“时哥,您继续,您继续。” “瞅你这点出息。”段越幸灾乐祸地嘲笑。 身后的调侃让许念稚更加不知所措,她抬起眸,亮晶晶的杏子眼求饶似的看着少年,看起来更像兔子了。 “叶同学,你快进去吧,老师要开始讲课了。” 叶褚时薄唇一勾,心里头的那点恶劣心思满足地安分下来,他这才抬脚,慢悠悠地进去坐下。 半晌,又看了眼自己的课本,缓缓说道:“辅导功课,共同进步?” 许念稚身子一僵,简直想把昨天的自己丢进湖里喂鱼。 懊恼半晌,她突然灵光一闪,察觉到了不对。 叶褚时明明早就知道他是自己的同桌,昨天下午却任她猜测,沉默着什么也不提醒——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这人怎么这么恶劣? 越想越气,许念稚由原先说人坏话的羞耻,变成了理直气壮的疑问:“叶同学,你为什么昨天不提醒我?” 男生闻言,转过头,对她挑了挑眉。 他坐在窗户边,阳光从外头照进来,金色光斑落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润泽的眸底折射出粼粼水光。 好看的要命。 许念稚见他上挑的眼尾扬起,淡红的唇角一勾,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轻飘飘道:“你说话太快了......我插不进嘴。” 许念稚:“......” 许念稚一顿,回想起昨天自己叭叭叭个不停的嘴,气势一下子就颓了下来。 争论不过,她倏地转过头,翻开书,毅然决然地扎进了知识的海洋。 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忘记一切。 * 等到放学后,许念稚才挣扎着从知识的海洋中上了岸。 教室里的人几乎都已经走光,许念稚收拾完自己的课本,站起身,打算去食堂吃饭。 “念稚,”前排的盛子涵回过头,轻声叫住了她:“等一下。” “嗯?”许念稚疑惑,“怎么了?” “我中午想跟你去看看赵亦。”眉目清丽的女孩愁了一上午,又说道:“顺便把刚刚发的试卷带给他。” 许念稚一顿。 她原本没有打算去医院的。 回想起昨天晚上少年的惨状,许念稚犹豫着一点头,看了看课程表,“行,但是午休时间太短了,我们可以下午放学再去,晚自习之前回来。” “没问题。” 盛子涵眉头松开些许,站起身来挽住了许念稚的手臂,柔声道:“那我们去吃饭吧,陈欢她家里有事,中午不在学校吃。” “嗯。” - 下午时间晃眼而过,放学铃声一响,身边的同学还没来得及动作,盛子涵便蓦地站起了身。 陈欢惊讶地看着她:“我才一中午不在,子涵你怎么了?” 因为是放学,她声音有点大,隔了一排的纪明听见动静,贱兮兮地接话:“是呀,我才一晚上不在,越越你怎么了。” “滚。”段越推开扒拉在身上的手,转头对陈欢道:“他有病不是一天两天了,欢姐别见怪啊。” 盛子涵笑了笑,安抚地摸了下陈欢的手,道:“我和念稚打算去医院,看看赵亦。” 陈欢闻言,顾不得嘲讽纪明,连忙举手:“我也去我也去,我是生活委员,要对同学负责的。” “你怕不是就想出去玩吧?”纪明酸溜溜地出声,拽着身边的段越:“我们俩也去,展现一下同学爱。” 他转头,假装没看见陈欢凶狠的目光,对坐在窗边神色淡淡的叶褚时道:“时哥要不要一起,看完赵亦,我们去之前那家新开的火锅店吃饭啊。” 叶褚时抬眸,手里的黑笔一转,没回答,而是看向许念稚:“你认识赵亦?” 许念稚点点头。这样直视着他润泽的双眸,反倒不觉尴尬了,“我比他大一个月,算是他继姐。” 叶褚时等人对于人情世故何其敏感,这话一出,便瞬间想通了其中的关系。 少年手中的黑笔一停,没多说什么,只点头道:“那就一起吧。” 看小说关注公众号:嗑书少女 第6章 第六朵 于是原本的两人行,就这么变成了集体出游。 六个人走在放学后熙熙攘攘的高二走廊,一路上都有学生在看他们。 他们这群人,大都是家世长相出众,成绩又不错的类型,或多或少都在海城一中有点名气。这会儿男男女女混搭在一起,更是激起了众多学生的八卦欲。 “诶,中间那个男生是不是叶褚时?” “长那么帅,除了学神没别人了。不过他旁边那女生是谁?没见过啊。” “这些都是他们班的人吧,哇,男帅女美,七班是什么风水宝地。” 纪明拉起嘴角,清俊的脸上止不住得意:“时哥,我刚刚听见有人夸我帅了。” “你听错了,”叶褚时神色不变,眼皮也没动一下:“那是在说段越。” “明明是在说学神,”陈欢嘲讽,“纪明,你快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就是在夸我,”纪明转头看向段越:“越越,你没听见吗?” 段越一笑:“瞅瞅自己,你心里没逼数吗。” “滚!” ......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出了校门,阵阵蝉鸣声传来,夏日的傍晚仍旧闷热无比。 陈欢看了眼校门口稀疏的出租车,建议道:“我们坐地铁吧,前面走几步就是三号线入口。” “行啊,”纪明转头问许念稚:“许同学,赵亦住的哪家医院?” “二医院。”许念稚回答。 “那成,二医就在三号线中间。”纪明被晒得发热,赶紧带头往前走,“正好新开的火锅店在那附近,去吃饭也方便。” 一群人往前走去,这会儿正是三号线的一个小高峰,来来往往的人流密集,他们几个很快就被挤散,分开着上了地铁。 车厢低低的冷气扑面而来,被挤的七荤八素的纪明感动到流泪:“我爱冷气,冷气真是救我狗命。” “要不要去找陈欢她们?”段越问。 “那多麻烦,”纪明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我给陈欢说一声,我们在四号口汇合。” 他发完消息,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转,直直地看向了旁边的叶褚时。 也不说话,就可着劲儿地笑。 叶褚时当自己是瞎子,八方不动地站在车厢中间,倒是段越,被他笑的头皮发麻,嫌弃道:“你别笑了。” “好好的一张脸。”段越扶额,“怎么就能用的这么糟心。” “啧,能说句人话吗?”纪明推他一下,又凑近了叶褚时一点,语气贱兮兮的:“诶,时哥,你和那个转学生,什么情况啊?” “什么什么?” 段越一愣,一听是关于叶褚时的,也激动地凑了上来。四只眼睛冒着熊熊八卦之火,成功地灼烧到了正主本人。 叶褚时一叹气,移了移身体:“你们不觉得丢脸吗?” “不丢脸。”纪明摇摇头,颇为自信,“时哥,别转移话题,今儿上午我可全都看见了啊。“ “你良心全无,只顾自己快活,不顾许同志心情,啧啧,太坏了。” 叶褚时没说话,默默离他又远了些。 旁边的段越受到了纪明启发,认真了些:“还真别说,我就没见过时哥对哪个女生这么说过话,简直像调戏了。” “是吧是吧,我就觉得有情况!” 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站点到了也不知道。 地铁门缓缓打开,叶褚时面无表情,动作利索地转身离开,丝毫没管身后的两个二货。 - 叮咚的提示声不断响起,陈欢她们几个等在出口处,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颇为出众的叶褚时。 少年身形挺拔,清黑润泽的眸扫过密集人群,正在找她们的身影。 陈欢刚要挥手示意,就看见后面又跟着跑出来两个黑色的人影,其中一个左手扶墙,还在喘着气说些什么,脸上的表情颇为委屈。 “......” 陈欢扶额:“纪明怎么就这么丢一中的脸。” 说话间,叶褚时的目光已经扫过她们,抬脚朝这边走来。 两拨人一汇合,许念稚便脆声道:“我刚刚和我妈发了消息,她会在楼下接我们。” 于是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往医院出发,进了大门,住院部的楼下果然站着一个纤瘦的身影,正低着头,在看手机。 许念稚杏眸晶亮,小跑到她面前,“妈,我们来了。” 林依笑着抬起眸,看见她身后的几个男生,瞳孔微缩,不露痕迹地把许念稚拽到自己身后,又摸了摸女儿的头,这才轻声问:“这都是你同学?” “嗯!”许念稚毫无察觉,拉过陈欢她们,挨个儿地介绍过去,声音又甜又亮,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 少年少女们本就长相出众,这会儿脸上挂着乖巧的笑,一口一个阿姨好,听的林依神色稍缓,止不住笑起来。 “你们好。”她边说边走,一路带着他们进了电梯,牵住女儿的手,再次隔开了她周围的男生。 “念稚刚转学过来,什么都不熟悉,还要麻烦你们多多照顾一下她了。” 众人答应的声音此起彼伏,许念稚站在一旁,听的颇有些哭笑不得。 他们出了电梯,林依又拐了个弯,走廊右侧标着独立病房四个字,她停在其中一间的门前,轻轻推开门。 “阿亦,你同学来看你了。” 病床上的少年转过头,柔顺的黑发在阳光中微动,神色清清冷冷。 全无昨天晚上的尖锐攻击性。 “你们好好聊,我去洗个水果。” 林依笑着拿起柜子上的果篮,转身进了卫生间。许念稚瞥见她动作,连忙卷起袖子,也跟着进去帮忙了。 陈欢拉着盛子涵在赵亦床前坐下,嘻嘻笑道:“赵亦,我们听说你住院了,都不放心,所以来看看你。” 赵亦点点头,声音有些哑:“谢谢。” 他目光扫过最后面的叶褚时等人,一顿,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你们怎么也来了?” 话刚出口,安静的病房瞬间尴尬,赵亦眨眨眼,后知后觉地补救:“......空手就来了?” 纪明他们几个其实跟他并不很熟,平时遇见了,也就是点个头打声招呼的同学关系。 不过纪明天生就是玩得开的性格,此刻也不在意,接过他的话,玩笑道:“那可不,我们待会儿看完你还要去吃火锅,到时候给你发视频啊。” 赵亦一笑,动作牵扯起阵阵疼痛。盛子涵看着他白皙的左脸青紫一片,忍不住心疼,“你别笑了,会疼的。” 男生褐色的眸看了眼盛子涵,没说话。 旁边的陈欢神情一动,笑着开口:“赵亦,子涵给你带了东西的。” 盛子涵一愣,病房里的其他人也一愣,好奇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她。 “什么时候的事儿,“纪明摸不着头脑,忍不住嘀咕:“咱们不是一块儿来的吗?” 褐色的眼珠再次看向她,盛子涵无奈,只好低下头,拉开了背包的拉链。 长长的黑发随动作滑落,女生翻找了一会儿,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下,轻轻从包里掏出了几张......雪白的崭新试卷。 声音也轻,像一阵微风吹过:“那个,今天陈老师发的试卷,你还没拿到......” 病房安静一瞬,然后以纪明为首,爆发出一阵夸张的哄笑。 “哈哈哈哈哈哈这个操作太骚了!” “学委不愧是学委,住院了还要追到病房来发试卷,哈哈哈哈哈我服了!“ 陈欢竭力憋住笑,干巴巴地看着盛子涵:“你之前说有东西带给他,我以为......” 叶褚时站在最后面,红润的薄唇勾起,也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 “咦?” 耳边倏地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还夹杂着好奇的疑问:“叶同学,他们在笑什么?” 叶褚时一顿,转头往声音的方向望去。 啃着甜梨的少女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侧,正探头往病床那边看。边看,晶亮的杏子眼边闪着疑问,“赵亦居然也在跟着笑?嘶——太惊悚了吧。” 她手里还拿着个咬了一口的梨子,叶褚时挑眉,长睫下的黑眼珠极润,“你洗完了?” “嗯。” 少女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转头看向叶褚时,怔愣一瞬后,突然变得结巴起来:“洗完了......你、你爱吃什么水果?我给你拿。” 叶褚时看她一眼,唇边的笑意未褪,想了想,笑着回答:“我都可以。” · 冰凉的自来水浸过细长手指,女孩站在原地,眉眼有些失神。 她脑海里全是刚刚回头时,叶褚时那张带着笑意的脸。 眼尾上挑,睫羽纤长,那双墨色的瞳仁映着潋滟水色,宛如拢住了一整片璀璨星河。 那样的亮。 “念稚?”林依洗好果盘,将手擦干,就见女儿站在镜子前呆呆走神,“怎么了?” “没什么,”许念稚倏然回过神,见她要出去,不知为何,右手飞快地拿起一个桃子,快速说道:“妈,子涵还没吃饭呢,你先把果盘给她挑。” 林依应了声好,转身出门,许念稚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忽然一顿,偷偷停在了叶褚时旁边。 “叶同学。” 她迎着少年的目光,尽量随意地将手里的桃子递给他,杏眸晶晶亮,语气轻飘飘,“......给你桃子。” 瓷白的手指抓着粉嫩的油桃,颜色好看得抓眼,少女递来的骨节清瘦,指尖还沾着几滴水珠,莹亮清润。 叶褚时长睫低垂,静静地看着她的手,几秒后,才抬手接过。 冰凉冷硬的桃子贴在指节处,有些硌手。与此相反的,是食指不小心触碰到的女孩子掌心,柔软而细腻。 空气中飘来若有似无的清甜果香。 许念稚见他接过,心里倏地松了一口气,眉眼一弯,声音也跟着轻快起来,“你之前说都可以,我就拿了我最喜欢吃的,叶同学应该不讨厌吧?” 叶褚时一顿,眨了眨眼。 少年眉目低敛,细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瞳,看不清神色,只听见冷而润的声线,低低地在耳边响起,“嗯。” “不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  时哥:不讨厌,老婆给的,最喜欢。 第7章 第七朵 因为晚上还要上自习,众人说笑了一阵后,便和林依告了别,打算下楼吃饭。 医院里的冷气开的太足,他们乍一出来,热浪挟着沸腾的人声扑面而来。纪明脚步一顿,脑门儿上瞬间便见了汗。 他看了眼天边的落日余晖,苦着脸,回头和同伴提议:“要不...咱们直接回学校,随便吃点儿?” 众人都没什么意见。 只有陈欢嗤笑一声,“你不是吵着要去吃火锅?” “我这不是热的受不了吗?”纪明抹了把脸上的汗,能屈能伸,“欢姐,咱们下次来吃呗,就暑假补课结束,我请客。” 陈欢又逮着他嘲讽了两句,这才肯翻过这一茬儿。几个人上了地铁,十多分钟后,又齐齐在骤然响起的上课铃声中,匆匆赶到了七班门口。 还是没吃上饭。 晚自习是班主任的时间,陈芸坐在讲台边,看着门口六个鸡崽似的排队等待进来的学生,有些好笑:“你们是干什么去了?” 她挥了挥手,“进来吧,下次别迟到了。” 许念稚夹在队伍中间,红着脸走进来,有些不好意思。 她这是转学过来的第一天,居然就迟到了。 教室里一片安静,只有笔尖在草稿纸上滑动演算的声音,间或夹杂着小声的讨论题目,秩序颇为良好。 众人都在低头做着试卷,纪明轻轻坐下,喝了口水,小声道:“越越,我好饿啊。” “我也是,”段越压低声音回答,“都怪你,走路拖拖拉拉,连吃饭都来不及。” “我这不是......热嘛!” 身后小小的争论许念稚没听见。 今天发下来了好几门的试卷,她这会儿正专心做着一张物理,连串的数字公式写在草稿纸上,直算的她脑门发晕。 好不容易解决了这一大题,她长呼出一口气,将笔一放,这才感觉到肚子有点饿。 身后的纪明趴在桌上,半死不活地做着题册,许念稚捂住胃部,无奈地喝了一大口水。 卷子翻过一面,她刚要忽略掉这点饥饿,身边的叶褚时突然出声:“第四步,公式错了。” 她一愣,反射性把卷子翻回来,顺着他的话看去。 这才发现刚刚算完的那道题,好像的确错了一个公式。 又听见身边的人问:“饿了?” 许念稚又愣住了,呆呆地一点头,轻声回答:“饿了。” 明亮的灯光下,活蹦乱跳的兔子此刻有些精神不济,大大的杏子眼低垂着,看上去颇为可怜。 叶褚时一挑眉,把兜里的桃子拿给她,“先垫着吧。” 清甜的果香钻进鼻端,许念稚杏眸一亮,看向少年润泽的黑眸:“你没吃呀?” 叶褚时颔首:“嗯,拿着。” 许念稚刚要伸手,突然想起了他也没吃饭,不由得犹豫:“你不饿吗?” 少年轻轻地摇头,不语。 女孩黑白分明的杏子眼一眨,扭头看了眼讲台上的陈芸,抬手飞快地接过了桃子。 而后朝叶褚时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小声道谢:“谢谢你,叶同学了,你人真好。” 小小的梨涡在唇边若隐若现,看起来很甜。 叶褚时微微挑眉,没说话,转过头,翻开了下个星期要讲的课本内容。 手边的草稿纸上,几个简洁的解题步骤墨迹未干——正是刚刚许念稚做错的那一道。 - 第二天一大早,许念稚是被噩梦吓醒的。 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兔子,只能吃桃子,不能吃其它东西。她倔强的不肯张口,最后活生生饿死在了叶褚时家门口。 这也太莫名其妙了。 恍惚着洗漱完,许念稚坐在餐桌前吃早饭,煎火腿的香气飘来,她总觉得嘴里的水煮蛋也有股桃子味儿。 吃完饭,和林依赵城道了别,许念稚自己坐地铁去了学校。 七点四十左右,教室里的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学生们自觉地抱着课本,各自低声念着要背的东西。 海城一中是升学率奇高的市重点学校,高二七班又是这一届学校特别关照的重点班。班上的学生们皮归皮,但必要时刻还是能下苦工,绝不掉链子的。 两节课转眼过去,前排的陈欢把书本一放,回过头来,“诶,念稚,你打算考文科理科?” “嗯?”许念稚一愣。 “芸姐昨天说,半个月后就是文理分班考试了。”盛子晗也回过头,柔声跟她解释:“理科留在咱们班,文科就归到对面班上。” “子晗想去文科班。”陈欢垂头丧气地,“我想考理科留在咱们班,可是我物化不太行,我担心之后会影响高考。” “我也是,”许念稚听见这话,也有点难过,“我喜欢学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物理考试都不是很如意。” 纪明在后面探出头,嘿嘿直笑:“我理科棒,陈欢你求我我就教你啊。” “滚。”陈欢丢了只笔过去,哼哼两声,“我总分比你高十几分,你还是先看看自己的英语吧。” “我也打算考理,”段越从卷子里抬头,问叶褚时:“时哥你呢?” 靠在窗边的少年一动,薄薄的眼皮半掀起来。 他从刚才下课起就一直眯着眼在补觉,此刻勉强睁开眼,清黑的瞳仁泛着润泽水光,语气里也含着股惫懒,“我留在七班。” 黑眸漫不经心一转,叶褚时看向独自纠结的许念稚,忽然出声:“许念稚,我帮你看看物理。” 许念稚惊讶地一抬头,晶亮的杏子眼看着他,惊喜道:“真的吗!” 陈欢跟她说过,叶褚时去年光是物化两门就满分过无数次,是众人心中传说般的学神存在。 “我靠!” 纪明一拍同桌的大腿,比许念稚还要激动:“小越子,有生之年居然能看见时哥主动教妹子,朕无憾了,朕无憾了!” 段越被他拍的龇牙咧嘴,也顾不上怪他,只瞪大了眼:“时哥就是牛,我respect。” 陈欢和盛子晗眨眨眼,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许念稚可能不了解,但高二年级的所有人都知道:七班的“学神”叶褚时,褪去了那层散漫随意的表象,他骨子里就刻着“离我远点”四个字儿,根本就没几个交心的真正朋友。 这人一身傲气,什么也不放在心上。在人际交往中,任何时候都是处于被动的优势状态,鲜少有主动拉近关系的行为。 “先从这题开始。” 叶褚时像是没听见身后的调侃,用笔点了点许念稚的课本,润泽的眸扫过题册,突然开始了讲解,“先找条件,公式是.........” “等下等下——” 许念稚飞快拿起笔,手忙脚乱把脑袋凑过去,聚精会神地听着。纤长的睫毛低垂,时而点点头,时而又提出几个疑问。 “那这个条件怎么得的?” “第二步,把......” “唔...我算算......” “这题也可以这么推......” 窗外的蝉鸣一阵接一阵,日光透过树隙,在课桌上落下几片金色耀眼的光斑。 陈欢和纪明对视一眼,颇有默契地不再说话,同时把脑袋一转,继续埋头做自己的练习去了。 - 一天就这么晃眼而过。 晚自习回到家,时间已经临近十点。叶褚时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头发半干着,坐在了床边。 大而空旷的卧室里,壁纸是冷色调的灰,和墨色的理石地板相配,看上去就像间毫无烟火气的样板房。 他没吹头发,手机在腿边嗡嗡地震动,拿起来一看,少年漆黑的眸子瞬间冰冷。 叶群。他的父亲。 按下免提,中年男子漠然的声音通过电波,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我今晚不回家,你......” 话音未落,少年眼睫未动,毫不犹豫地挂断了通话。 空气重新安静下来,叶褚时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清癯深隽的脸上表情很淡。 他依旧坐在床边,没动。水珠顺着发丝滴答落下,浸湿了绸质的睡衣。 半晌,才站起身,走进了浴室。 吹风机嗡嗡地响了一阵,叶褚时吹干头发,从浴室回到房间。掀开被子后,迅速躺了进去。 薄薄的眼皮合上,困意不久后便袭来。 他早就不会为了那个男人而失眠了。 _ 几天后,海城下起了瓢泼大雨。 外头的树被风吹的簌簌作响,氤氲的水汽凝结,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清脆又响亮。 像许念稚说话的声音。 教室里没开空调,老师在上头唾沫横飞地讲着昨天的习题。叶褚时刚这么一想,身边的人便凑近了脑袋,轻轻戳了一下他。 叶褚时回过头,鼻尖闻见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淡淡的,像清润的雾霭。 许念稚指着课本上的一个难点,压低声音问他:“叶同学,这个怎么套进去呀?” 叶褚时垂眸,看了几秒,拿笔刷刷几下给她演示了一遍。 还在上课时间,许念稚把草稿纸拿走,打算自己慢慢看明白。同时转过脸,明亮的杏眸弯起,不忘低声跟他道谢。 叶褚时点点头,移开了目光。视线看向窗外不断的雨,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 许念稚照着书上的讲解,仔细看着叶褚时写下的解题步骤。 这几天下来,许念稚对他的字迹已经很熟悉,张扬的笔锋凌厉,架构却极为漂亮端正。写下的步骤抓重点很准,几步下来,没一个标点符号是多余的。 干净利落,像他这个人。 这场大雨持续了整个上午。许念稚和陈欢她们中午吃完饭,回到教室后,雨势才慢慢停了下来。 乌云散开,刺眼的阳光直直洒落下来,燥闷的热浪浮动在空气中,“啪”地一声,纪明伸手关了窗户。 “欢姐,把空调开会儿吧。”他清俊的眉眼皱起,心情烦躁,低声骂了句,“靠,什么破天气,下完雨还这么热。” “谁说不是呢。”段越在旁边叹气:“海城什么都好,就是天气太浪。跟我妈的脸似的,变得飞快。” 空调开始上下吐出冷气,陈欢把遥控器放下,眼睛一瞥,看见身后空空的座位,咦了一声。 “学神去哪儿了?” 第8章 第八朵 空调制冷地很快,教室里凉意渐浓。 纪明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他剑眉扬起,语气嬉笑着:“这就得问问许同学了,我们哪儿知道时哥的行踪啊。” 许念稚猝不及防被cue,还没来得及说话,陈欢便往纪明头上狠狠丢了只笔帽,“敢拿念稚开玩笑,你骨头痒了?” “我靠,”纪明额头一痛,满脸委屈,“本来就是嘛,时哥对她有多特别,咱们这几天都看在眼里......” 话音未落,一道冷润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问他:“有多特别?” 纪明没注意到疯狂给他使眼色的段越,和飞快转过头去的陈欢,下意识回答:“时哥从没主动给女生讲过题,还让许同学做他同桌,以前李妍昕......” 说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僵硬地卡住了话茬。 转头一看,话里的主人公正站在他身后,黑润润的眸盯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时哥......”纪明心一颤,旁边的段越已经怂得火速低下头,完美演绎了什么叫做安静如鸡。 叶褚时绕过纪明,走进自己的位上坐下,被雨浸湿的额发湿漉漉的,他眉梢微挑,“怎么,不继续说了?” 这就是没生气了。 纪明松了口气,干笑一声:“这哪儿说的完,我表述能力不够,还是做题吧。” 说完,他又自觉做了个拉链封嘴的动作。 于是关于“叶褚时对许念稚有多特别”这个话题,在叶褚时的打断下,就此暂时告一段落。 - 八月的天,骤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外头的阳光已经烈了起来,许念稚眨巴眨巴眼,看向身边少年湿润的脸颊。 白色的校服贴在他的身上,氤氲着一股潮气,像是冒雨出去后又回来的样子。 “看什么?” 清润的声音响起,叶褚时注意到她的视线,顿了顿,低声问:“有纸吗?” 许念稚的手刚摸到兜里的纸巾,听见他这么一问,瞬间就笑开了,“诶,你怎么知道我要拿纸?” 她的声音棉花糖似的,甜而清亮,纪明伸长了耳朵,硬拽着段越在后面暗中观察。 草稿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五个大字:绝对有情况! 段越:“......” 你是不是个傻逼。 前排的叶褚时淡笑了下,接过纸,慢慢擦干净脸上的水珠。 许念稚看着他上挑的锋利眼尾,和线条清晰的侧脸,顿了顿,突然问了句:“你记不记得,那天我也给了你一张纸?” 说的是转学的前一天,叶褚时带她参观学校的那一次。 少年动作一顿,长睫下的黑眼珠极亮,几秒后,从喉结里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嗯”。 纪明激动地在纸上写下几个字:那天!哪天!? 段越:“......” 你绝对是个傻逼。 许念稚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笑了一下,唇边的梨涡浅浅:“我们还挺有缘的。” 叶褚时有些好笑地看了眼后头激动到上头的纪明,没说话,只又轻轻“嗯”了一声。 上课铃声就在此刻响起,物理老师捧着个搪瓷杯,踩点准时进了教室,许念稚止住话头,没再开口了。 女生红润的唇瓣微抿,澄明的杏子眼看向黑板,脑子里却满是刚才纪明说的那些话。 叶褚时对她,真的很特别吗? - 一下午就在许念稚的胡思乱想中度过。 她没听多少,黑板上的笔记自然也记的七零八落。叶褚时站起身,刚要出去,余光便瞥见了她空白一片的课本。 啧了一声,少年复又坐下,伸手拿过了许念稚的书。 周围的同学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今天没有晚自习,一群人仿佛逃离战场,迅速而整齐地撤离了教室。七班的大门钥匙就放在后面的小柜子里,最后一个走的人负责锁门关窗。 许念稚坐在位上,看着叶褚时在她的课本上圈了几下。 他冷白的手腕压在书页处,骨节分明,淡青色的血管脉络向上延伸,像某种玉石里的絮状纹路。 “这几道题不看答案,自己解完,”叶褚时垂着眸,声音清润,“做完再看重点,有不懂的明天问我。” 许念稚乖乖应了声好。 少年点点头,很快起身离开。 许念稚坐在教室,想起方才叶褚时认真的模样,静下心来,拿起笔,低头仔细地算起了课本上的习题。 她想趁着现在就做完,然后晚上抽时间跑个步。 自从来了海城,她以前跑步的习惯便落下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差不多四十分钟后,许念稚放下笔,长呼出一口气。 叶褚时没给她圈多少题,但道道都是复杂多算的类型,她四十分钟能做完,已经算是个小小的进步。 环顾四周,教室里一片安静,班上的人已经走光了。 许念稚把东西都收拾进书包,起身关窗关灯,拿钥匙锁上教室的门后,转头下了楼。 高二的教学楼夹在高一和高三之间,许念稚拐过一个弯,正要往前走,旁边的树丛后头突然传来了一声猫叫。 她脚步一顿,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一只体型偏小的橘猫藏在枝桠间隙中,蓬松的毛被树叶上的雨珠打湿,水润润的瞳孔盯着她,又小声的喵了一下。 许念稚的杏眸一下子亮了起来。 她最喜欢毛茸茸的动物了。 她小心地往前挪几步,生怕惊走了橘猫。那橘猫却一点儿也不怕人,朝她叫了几声后,倏地转身往前跑去。 下午没有晚自习,许念稚索性隔了一段距离,远远地跟着它,快要走到学校的湖泊时,猫咪突然停了下来。 湖边站了一个人。 从许念稚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侧着的脸,下颌的线条落拓流畅,像古代希腊的白色雕像。 是叶褚时。 他蹲下身,橘猫朝他小跑过去,仿佛相熟已久,少年声音低低的,“找你这么久,乱跑去哪儿了。” 话刚说完,橘猫嗲嗲地朝他喵了一声,软哒哒的身体一翻,将白色的柔软肚皮蹭到他手边——想被撸的意思很明显。 叶褚时轻声一笑,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揉着猫咪的软毛,看它舒服地眯眼翘须,薄唇便也跟着慢慢勾起。 “——叶同学?” 迟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叶褚时长睫一动,抬起眸。 先看见的是两条笔直修长的腿。 雪白细腻的肌肤一路往上,百褶裙即使扣到了最紧,纤细的腰仍显得有些宽松。领口处露出了两截精致的锁骨。再往上,是那张叶褚时熟悉的精致小脸。 骨节分明的手停了动作,猫咪察觉到后,不满地朝他喵了一声。 少女的杏眸晶晶亮,慢慢蹲下身,轻声问他:“叶同学,我可以摸摸它吗?” 叶褚时一顿,点点头。 大手仍覆在猫咪的肚皮上,没动。 许念稚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橘猫的头。 感受到指尖传来的轻柔触感,她的杏眸瞬间弯成了两个小小的月牙,梨涡盛满阳光:“叶同学,它好软!” 叶褚时挑眉,锋利的眼尾被夕阳柔化,显出几分多情,他问:“你喜欢猫?” “嗯!”许念稚点点头,笑的异常开心:“只要是毛茸茸的动物我都喜欢,以前外婆家养了只猫,我天天放学都去逗它。” “逗猫最好玩了。” 叶褚时撤了手,看少女垂下眸专心摸着橘猫,润泽的黑眼珠里若有所思。 阳光落在清透的水面,泛起粼粼闪闪的金光。少年蹲在原地,认真地想:逗猫其实一般。 逗兔子,才叫好玩。 * 八月末的白天很长,等到许念稚撸猫完毕,太阳才刚刚开始落下。 橙红色的夕阳自地平线蔓延,霞光映照着水面,给少女好看的眉眼渡上一层暖融融的金边。许念稚站起身,和叶褚时并肩往前走。 橘猫玩性重,刚撸完就跑没了影。盛夏的傍晚吹来热风,许念稚开口,声音带着不明显的笑意:“你上午是去找小橘了吗?” 小橘,她才给那只猫取的名字。 “嗯,”叶褚时垂着眸,落日的余晖缀满他的睫羽,“它四个多月,搭的窝不防水。” 他的语气并不温柔,可许念稚的心却瞬间软了下来。 “那它的窝在哪儿?” “宿舍楼后面的树林,”叶褚时看着前方,黑眸被阳光映成了浅浅的栗色,“有人用纸壳给它搭了窝。” 许念稚有些好奇:“你经常陪它一起玩吗?” 叶褚时一顿,“嗯”了一声。 二人并肩走过教学楼。 上午才下过一场雨,校园里种了许多桂花树,风雨吹落的花瓣掉了一地,星星点点地铺满脚下,好看的很。 许念稚闻着空气里浓烈的桂花香,鼻尖微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啊啾——” 她揉了揉鼻子,声音有点闷:“唔......好香。” 叶褚时走在她身边,沉默不语。 “你家在哪儿?”许念稚又开口,两个人已经快要走到校门口,她笑着:“我家在颐景园,待会儿准备坐地铁回去。” 叶褚时一顿,看着少女弯起的晶亮眉眼,沉默半晌,低声答了句:“......我也是。” - 于是便一起上了地铁。 傍晚正是上班族们下班的时间,叶褚时垂眸穿过熙攘的人流,一股力度突然从后方传来,他下意识停住脚步,转过头——是许念稚。 细白的几根手指搭在少年的衣角,身后的少女轻轻拽住了他,语气微喘:“叶同学,你、你慢点,人太多了,我跟不上。” 少年罕见地一愣。 他向来都只按自己的步调来,从未有人与他并肩而行。 怔愣只一瞬,叶褚时低声说了句“好”,随即生涩地放缓了脚步,等待她慢慢跟上。 十几分钟后,许念稚到了自家楼下。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落下,她转头朝叶褚时挥手,唇边的梨涡甜而深。 “明天见,叶同学。” 叶褚时颔首,看她背影消失在门后,转过身,慢慢朝后边的别墅区走过去。 他在这里有栋三层小洋楼,是母亲留给他的资产之一,母亲出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 手机在兜里嗡地震动,他看也没看地接起来,眼睫敛着,“喂?” “少爷,是我,”家里的管家忙应了一声,在那头小心地问道:“您到家了吗?叶先生他已经回来了,正在问您的行踪。” 空气安静了两秒。 少年垂着头,脚步没停,漆黑的眼底凝了层薄霜,声音寡淡又清冷,“跟他说,他走之前,我不会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念稚:小橘好可爱嘻嘻。 时哥:和老婆撸猫了嘻嘻。 PS:小橘虽然好玩,但是老婆才是坠可爱的!(握拳 第9章 第九朵 离暑期补课结束的前一天,纪明打算履行那天在医院的诺言,请小伙伴们吃个饭。 彼时正是课间休息的时间,班里谈笑声阵阵,纪明低头划拉着手机,在软件上翻看本市的各大美食排行榜。 “原先说的那家火锅店才刚开,还不知道口碑怎么样,”他手指一停,看见一家评分颇高的店,抬头问小伙伴:“诶,日料吃不吃?” 许念稚一愣,杏子眼看向众人。 “我和子涵都行。”陈欢撑着头,脸上的雀斑活泼俏皮:“谁请客谁定呗。” 盛子涵在旁边笑了笑,段越探过头看纪明的屏幕,满意道:“图上看着还可以诶,我喜欢。” 女生眼睫一眨,轻轻垂下了眸。 日料店......吗? 她还从来没有去过呢。 云镇三面环水,地理位置偏,发展就相对比较落后,许念稚初二下学期时,父亲中年失业,家里过了段很是节俭的日子。 她那时候连小饭馆也不常去,更别提这些只存在于道听途说的日料店了。 只不过......许念稚看了眼兴致盎然的众人,抿了抿唇,没说话。 只是去一个日料店而已,她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思绪在热火朝天的讨论声中越飘越远,许念稚杏眸一动,突然看向了身边的叶褚时。 他也想去吗? 少年坐在窗边,润泽的黑眸低垂着,没参与众人的讨论。 察觉到她的目光后,抬起眼,猝不及防与她对视了一瞬。 许念稚一滞,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过了几秒,就听见身边的人开口,语气很淡,却有股不容置喙的意味:“就去火锅店吧。” 纪明正看的兴起,闻言一愣,刚要说什么,目光瞥过许念稚莫名微红的脸,鬼使神差地领悟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一顿住,周围的小伙伴们也很快地反应了过来。 她们都是心思细腻的少年,立马就意识到刚刚聊天的不妥。 陈欢眨眨眼,嬉笑道:“那就吃火锅!纪明这头猪已经养肥了,是时候该杀猪下锅了。” 男生嘶了一声,接收到陈欢威胁的眼神,憋屈地没反驳,“对,没错,就去火锅店,火锅店就是我的归宿!” 他把被骂的气撒在身边的同桌上,推了段越一把,谴责道:“日料有什么好的?崇洋媚外,越越,你太让我失望了!” 还没来得及说话的段越:??? 纪明你其实是狗吧! - 于是就这么定下了目的地。 下午最后两节正好是陈芸的课,铃声一响,她站在讲台上,看着底下一个个期盼又躁动的目光,不由失笑。 “值日生记得锁门关窗。明天放一天假,注意安全,回来要交试卷的啊。” 一个个叮嘱完,她大手一挥,“行了,下课吧。” 众人欢呼着奔向门口,走廊里也全是别的班上放学的学生,人挨着人,宽阔的回廊瞬间变得拥挤起来。 叶褚时几个人这次不赶时间,慢慢地往外面走,边走边回头说笑。纪明一个没刹住,转眼就撞到了人。 “哎哟,对不住。”他忙不迭道歉,话说了一半,突然顿住不语了。 撞到的是个体型娇小的女生,也不算撞,就轻轻地碰了下。那女生抬起头,露出张清纯无辜的脸,这会儿正带笑地看着纪明。 是认识的同学。 “纪明。” 她眼睛看了看后面,目光着重在叶褚时旁边的少女身上停了几秒,声音有点尖,“咦,那个女生我没见过,你们班新转来的?” “嗯嗯嗯。”纪明转身挡住了她的视线,敷衍地应道:“不好意思啊周菲,我们还有事儿,先走了。” 他礼貌地停顿两秒,然后也不管面前的人怎么回答,硬是在人群中杀出条血路,一群人转眼便离开了走廊,再看不见背影。 那女孩停在原地,眼里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掏出手机,飞快地点开了一个对话框。 勾起的嘴角带着微妙的恶意,她兴味盎然地喃喃:“这下好玩了......” * 等到叶褚时一行人过去的时候,新开的火锅店刚好只剩下一个小包间。 服务员风风火火领着他们进来,开了空调,给了菜单,又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生意还挺好,”纪明拿起菜单,勾着笔问众人:“有什么想吃的?锅底点个鸳鸯的,其它自己选啊。” “肉!”陈欢身子半倾着,欢快道:“我要吃肉,子涵爱吃蔬菜,念稚你呢?” “虾滑,我要虾滑,”许念稚眨巴眨巴眼,转头问叶褚时:“你呢?” “我随意。”叶褚时轻声回答她,随即看着在菜单上疯狂打勾的纪明,挑了挑眉:“吃得完吗?” 纪明大手一挥,把勾好的菜单给服务员,自信道:“这说的什么话,肯定吃得完!” 于是等一大桌子待唰的食物摆上来后,纪明首当其冲,一鼓作气下锅了五六盘东西。旁边的陈欢眼巴巴地瞅着沸腾的锅,很是望眼欲穿的样子。 纪明就笑,语气贱兮兮的,“欢姐,昨天不是还说减肥?” “滚!”被戳到痛处的陈欢咬牙,朝他狠狠扔了颗店里附赠的花生米,“老娘一点也不肥!” 包间里一阵嘻嘻哈哈,谈笑声不断。这群人相识一年多,每一个都有趣又有梗,火锅吃到一半,气氛一点也没冷场,连最安静的盛子涵都时不时冒出一句冷笑话。许念稚眨眼看着他们,笑的唇边梨涡浅浅。 “许同学,咱们互相加个微信呗,” 说笑到一半,纪明眼睛一转,忽然把手机掏出来,清俊的脸上笑容莫名慈祥,“以后有什么事儿,时哥不在就找我,我就是你俩背后的男人。” “还有我还有我,”段越不甘落后,也掏出手机,“我也要当背后的男人。” 叶褚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黑润润的眸隔着沸腾的热气,依旧映着潋滟的水色。 纪明一激灵,猛地清醒过来,立马转头推了一把段越,正声谴责道:“时哥需要你吗?这一天天的瞎操心,越越你太让我失望了!” 段越:??? 推锅完毕,纪明把手机一收,又笑嘻嘻地建议:“许同学,你先把时哥加了,他再把我们推给你,这不就完事儿了吗?” 许念稚杏眸一愣,转头去看身边的人。 少年刚好也在看她。 和刚才看纪明不同,他漆黑的瞳仁一眨不眨,带着点零星笑意,扬了扬手里的手机。 声音也是带笑的,混着火锅咕嘟咕嘟的沸腾声,没了以往那股不近人情的冷清感。 他说:“小姐姐,加个微信?” 许念稚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纪明他们哪见过叶褚时这副样子,震惊过后,众人纷纷发出善意的哄笑,包厢的气氛瞬间又热烈了起来。 空调吐着湿润的冷气,笑声混着火锅的沸腾声,小小的房间里,溢满了人世间最平常的烟火气息。 - 等到这顿饭结束,外头的天已经黑了。 纪明去前台结账,段越和叶褚时在边上等他。 清俊的男生转头,“诶,时哥,晚上去体馆打球吗?” “太远。”叶褚时摇头,眼睫垂下来,声音很淡,“我搬去了颐景园。” “......你爸回来了?”旁边的段越皱起眉,半晌,拍了拍他的肩,也不多问,“行吧,等什么时候搬回来了,咱们再约球。” 他们出了门,几个女生站在边上等着,纪明叫来了家里的司机,打算一个个把她们送回家。 许念稚站在原地,五光十色的街灯照在她脸上,女生眼底映着细碎斑驳的光,“我坐地铁吧,顺便散个步,就当减肥了。” 话音落下,叶褚时挑起眉稍,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纪明见她坚持,也不勉强,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建议:“女孩子晚上一个人不安全,要让时哥送你才行。” 许念稚咦了一声,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叶同学和我一起?” 纪明:“......” 怎么莫名感觉被塞了什么东西吃。 “那行,既然时哥送你,我们就先走了。”纪明放下心来,上车前不忘回过头,对着叶褚时两人挤眉弄眼,语带调侃。 “你俩不着急,慢慢来啊。” - 夏天的夜闷热潮湿,下了地铁,许念稚果真慢吞吞地朝自家小区走过去。 身边的人步伐也慢,许念稚低下头,看两个人几乎同步迈开的双脚,忍不住一笑。 “诶,叶同学,我们两个像不像两只蜗牛?” 身边的少年不语,八月的夜风潮热,吹来一阵浓郁的桂花香气。 远处是亮着的巨大广告牌,城市的灯火一路通明,许念稚抬眼,视线扫过车水马龙的喧嚣街道。 她默了一瞬,又开口:“叶同学,今天谢谢你。“ 叶褚时眉梢微挑,看向她,声线冷而润:“谢我什么?” “谢谢你帮我解围。”许念稚也笑着回看他,语气真挚:“我从来没去过日料店,有点不好意思。” 纪明他们家世优越,理所当然地会选择高档一点的地方,而她从小在云镇长大,先天的条件便限制了她的生活水平。 这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没有谁是错的。 许念稚坦荡一笑,眼里柔软而明亮,声音也带着股干净的夜风气息,“谢谢你说去火锅店。下次我不会再不好意思了。” 只是吃顿饭而已,都是真心相待的朋友,她不必再纠结这么多。 少年漆黑的眸看着她,半晌,低声答了句:“没什么可谢的。” 又一阵桂花香吹来,不远处的街道上,有汽车的鸣笛声隐隐响起。 女孩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睫一抬,有点好奇,“诶,叶同学,你怎么会知道那时候我在想什么的?” 说的是上午在讨论时,帮她解围的时候。 叶褚时垂眸,看了眼脚下星星点点的金黄桂花,一时间没说话。 他回想起上午许念稚的眼神。 大而亮的杏子眼低垂,带着强撑的不在乎,和不自知的细微怯意。视线被发现后又慌张地移开,就像紧闭的蚌壳,生怕被人看见柔软敏感的内心。 他不喜欢蚌壳。 他还是觉得,兔子比较可爱一点。 叶褚时挑了挑眉,斜飞的眼尾锋利,黑眼珠里映着水色,润泽清透,“我也不知道。” “可能是因为,兔子的心思比较好猜吧。” 作者有话要说:  时哥:心疼老婆 求评论呀呜呜呜呜呜 第10章 第十朵 兔子的心思比较好猜? 第二天一大早,许念稚还是没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晨光熹微,七八点的太阳刚刚升起。她吃完早饭就换上了新买的一套运动服,出门跑步去了。 许念稚的方向感还算不错,每天坐地铁去学校,来来回回的也算熟悉了周围的路况。绕着小区跑了几圈后,她又停在附近的一家711前,进去买了瓶矿泉水。 前面不远处是个公园,有老太太们在里头跳舞晨练,几个小孩儿立在旁边,互相追逐着嬉笑打闹。 再往前,是车流密集的十字路口,高楼大厦林立。右边的商场已经开始营业了,巨大的星巴克标志上头罗列着好几排五颜六色的logo,都是各个大小品牌的不同商标。 许念稚走在人群中,踩着高跟鞋的女人和西装革履的青年与她擦身而过,路人脸上行色匆匆,目光毫不斜视。 光可鉴人的玻璃窗内,她看见了自己格格不入的身影。 穿着一身名牌运动套装,踩着白色的运动跑鞋,脸上却仍旧时不时地闪过和这个繁华城市格格不入的迷茫空荡。 顿住脚步,许念稚垂下头,莫名想起了去年冬天,独自在外婆家的那半年。 那个时候林依刚走,许念稚窝在被子里流了半宿的眼泪,第二天早上眼睛还是肿的,就接到了母亲打过来的电话。 母女俩抱着个小小的电话痛哭,从此以后,她每天放学回家的意义除了照顾身体不好的外婆,就只剩等待着床边座机的铃声响起。 后来,母亲忙了起来。她们之间能聊的话越来越少,每天一次的电话问候变成了每周一次,再变成半月一次,最后固定在一个月一次。 她努力地学习,家里的事情传了出去,周围的同学对她避而远之。外婆家的猫代替了清脆的铃声,变成了她傍晚回家后唯一的,小小的快乐。 那么孤独。 - 许念稚把手里的水瓶扔进垃圾桶,回过头,往颐景园的方向跑去。 进了小区,她无意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女孩立时停下脚步,清脆的声音宛如雨滴,“叶同学!” 前面的人脚步一顿,稍显诧异地回过头,漆黑水润的眸抬起,上挑的眼尾便显出了几分锋利。 是叶褚时。 许念稚小跑过去,脸上全是笑容,声音清亮,“真的是你,好巧呀!” 她晶亮的杏眸在晨曦中格外清澈,额前的碎发被汗浸湿,贴在白皙的额头上,遮住了漂亮的美人尖。 叶褚时的目光扫过她宽松的运动裤,细细的脚踝下穿了双巴黎世家的运动鞋,眉一扬,“你跑步去了?” “嗯。”许念稚点点头,甩下几颗晶亮的汗珠,“刚跑完回来。” 少年沉思一瞬,像是想到了什么,润泽的黑眸看着她,薄唇开合,认真说了句,“你不胖。” 许念稚一愣。 鬼使神差地,她脑海里闪过昨天夜里的一句话——“我坐地铁吧,顺便散个步,就当减肥了。” 他把昨天自己随口的玩笑话当真了吗? 面前的少女怔了一秒,旋即瞬间笑开。 她本就生的好看,暖暖的阳光照过来,笑意便如同初春枝头绽放的花蕾,明媚而肆意。 叶褚时听见她欢快的声音,宛如晨间轻盈的风,“没有啦,我以前学跆拳道,一天要跑很多次的,慢慢就养成了习惯,不是在减肥。” 叶褚时顿了两秒,点点头,“挺好的。” 许念稚仍笑着,问他,“现在才八点多,你去哪儿呀?” “去看一个人。”他的眼底映着熹微的晨光,清澈如琉璃,“在......外面。” 许念稚哦了声,没多想,“那你去吧。”顿了顿,又想起什么,问他:“诶,你吃早饭没?” 叶褚时摇摇头。 许念稚的眉皱起了一点。谴责似的看着他,语气有些不满:“不吃早饭会得胃病的,你想得胃病吗?” 少年微扬起眉。 许念稚拉了下他的衣角,示意他跟自己走。她的脚步不快,叶褚时在她身侧,听身边的女孩脆声说话。 “我来海城半个多月了,门口有家早餐店超好吃,我带你去。” 走到半路,她才想起来问一句,“你不赶时间吧?” 叶褚时一顿,看着她,“有点。” “有点?” 二人走到许念稚说的那家早餐铺门前,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女孩看了他一眼,有点无奈:“既然有点赶时间,那就带杯豆浆和鸡蛋吧,要不要包子?” 叶褚时摇摇头。 许念稚说了声好。 旋即,叶褚时便看着她转过身,艰难地挤进一群还在聊天的大妈中间,扯着嗓子买了杯豆浆,又接过滚烫的鸡蛋,一路小心地护着出来。 白皙额头上的薄汗还没干,随着动作滴落在肩膀,留下一小点深色的水渍。 叶褚时站在原地,漆黑的瞳仁倒映出少女清晰的身影。 “呐,”许念稚提着塑料袋,笑着把豆浆鸡蛋递给他,还不忘提醒,“这个很烫,你先拿着吧。还有,别坐地铁啦,打车去。” “记得要吃啊。” “嗯。”少年轻声地应她,看着手里的豆浆和鸡蛋,低垂的睫毛很长,像蝴蝶欲展开的翅膀。 “我会吃的。” - 和叶褚时告了别后,许念稚转身往自家楼栋走。进了门,电梯一开,林依拿着钥匙,正好抬眸看过来。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许念稚眨眨眼,“妈,你去哪儿?” 女人回过神,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去医院看看阿亦。” 许念稚一听是去看赵亦,瞬间干巴巴地哦了一声,立马给她让出离开的道路。 林依好笑地看着她,突然问道:“念稚要一起吗?” 许念稚一怔,回过神来,连忙摆手:“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他合不来的。” 话刚出口,许念稚便愣住了。 她怎么一不小心把心里的话给说出来了? 一定是刚刚见过叶褚时,害她太过放松了。许念稚懊恼地想,抬眸看了眼女人的表情,没看出什么情绪。 她咳了一声,圆回话:“我是说......嗯,那天我跟他吵了架,他还被赵叔叔打了,我怕他不想看见我。” 林依一笑,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不要紧,阿亦他没有那么记仇。” 他不记仇谁记仇? 许念稚在心里暗自反驳,却听见林依又对她说道:“你上去洗个澡,我在楼下吃早饭等你。” “可是......” “妈妈先去吃饭了,你快一点。”不等许念稚回答,林依便叮嘱着转过身,一眨眼就出了单元门。 “......可是我真的不想去。” 许念稚对着空气说完未尽的话,半晌,看了看林依的背影,沉默着进了电梯。 行吧,去就去吧。 难不成赵亦还能吃了她? - 炽热的阳光在头顶洒落,叶褚时手里提着袋许念稚买的早餐,慢悠悠地出了颐景园的大门。 门口左侧停着辆黑色宾利,司机眼睛很尖,视线一转,立马看见了正朝这边过来的高瘦少年。 他立时从驾驶位上下来,耐心等他走近了,垂下头,恭敬地说了句“少爷好”。 这才为他拉开后座的车门。 叶褚时感觉自己有点像那种旧社会的纨绔。 他很快上车,低低的冷气拂过空调口,男生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窗洒落,玻璃上映出一张神色疏淡的俊脸。 那双清黑的眸半垂,男生拿起吸管,戳进温热的纸杯,低头专心地喝起了豆浆。 窗外的景色飞速闪过,车子很快往市中心深处开去。静谧无声的车内,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叶褚时,一脸欲言又止。 叶褚时头也没抬,纤长的睫羽低垂,淡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司机被他敏锐的神经吓了一跳,顿了顿,“老夫人说想您了,问您什么时候能回林家看看她。” 叶褚时一顿,“今天就可以。” 他吸完最后几口豆浆,又开始专心致志地剥鸡蛋,一边剥,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等看完母亲就去外婆家吧。” “好的。” 车里重新陷入了安静,窗外车水马龙,司机踩下刹车,缓缓停在了亮着红灯的十字路口处。 叶褚时动作一停,抬起头,漆黑狭长的眸直直看向男人。 他的眼神存在感很强,即便不是刻意为之,也足以让人额冒冷汗。司机手一抖,小心翼翼地问他:“少爷,怎么了?” “没什么。”叶褚时移开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就是想问问你,吃早饭了没?” “......” 司机摸不清他的意图,只能老实答道:“早上在门口等少爷,还没来得及吃。” 叶褚时点点头,看了眼手里的水煮蛋,白白嫩嫩的,他莫名觉得很像许念稚的脸。 都是又白又嫩的样子。 想到这儿,他纤长的睫羽一眨,冷不丁说道:“我吃了早饭。” 司机:“......” “少爷吃了就好。” 少年不置可否,前方的红灯还在继续,过了会儿,他又补充道:“别人给我买的。” “我本来不想要,但她叮嘱我一定要吃。” “因为不吃会得胃病,她不想我得胃病。” 司机:“......” ??? 叶褚时看了眼后视镜里司机震惊的表情,顿了顿,语气难得柔和了点儿,“算了。” 但也只是柔和一点,他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漫不经心:“你待会儿到了医院,自己去外面吃点吧。” 不等男人回答,少年又低下头,冷而润的声音响起,“钱我给你报销,就当我给你买的了。” 司机:“......谢谢少爷。” 作者有话要说:  脸上写满了炫耀的时哥: 看到我手里的豆浆和鸡蛋了吗?嘻嘻,我老婆给我买的。 - 又是没有榜单的一天~评论也没有,哭辽 第11章 第十一朵 黑色宾利开进市中心的人民医院,叶褚时下了车,把手里的塑料袋扔进垃圾桶。 “少爷,我三个小时后在门口等您。” 叶褚时颔首,转身进了医院大门。 身材高胖的院长站在左侧等着他,身后跟了好几个医生护士,像母鸡后头的小鸡崽似的,一个个排列的整齐有序。 叶褚时的脚步一顿,随即走到秦海洲身侧,声音有些漫不经心,“秦叔叔。” 院长连忙应了一声,一群人以他们为中心,径直朝电梯的方向走过去。 医院的冷气开得有点低,叶褚时进了电梯,看着不断跳跃的楼层数字,突然问道:“叶群来了?” 声音漫不经心,听不出什么情绪。 秦海洲心一抖,觑着他的表情,干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 叶褚时扯了扯嘴角,目光扫过墙壁反光处的几个年轻护士,神色难辨:“喜欢这幅作派的,全海城就只有他一个。” 电梯停在第九层,叮地一声打开。 叶褚时抬眸。 电梯口的侧前方站了个男人,身形高大,背对着众人。手里的烟头还在冒着猩红火光,呛人的味道弥漫在整个空荡走廊,烟雾缭绕。 林叶两家势力深厚,这一层是医院清场单独为林羽萧设立的病房,没有其它的病人。 男人听见动静,侧过身,狭长的眸扫过电梯内的众人,最后停在了中间身姿挺拔的少年身上。 秦海洲暗道要糟。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将烟头一按,面无表情地看着少年,声音冰冷漠然,“叶褚时,要见你可真不容易。” 旁边的众人面面相觑,叶褚时抬脚出了电梯,目不斜视地往病房方向走,眼皮也懒得掀一下。 “叶褚时。” 少年步伐一顿,停在了原地。 秦海洲赶紧上前几步,额头在二十多度的冷气下沁出了一滴汗,打着圆场,“哎呀,老叶你什么语气,父子俩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父子俩。”叶群面无表情,重复着这几个字,上前几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他走到少年面前,看着他漆黑的眸,开口道:“陈芸都和我说了。” “为什么不想去国外?” 叶褚时闻言,一侧目,润泽的眼珠含了丝讥诮,眼尾上扬的弧度锋利无比,“叶群,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置噱。” 秦海洲额前的汗珠霎时间便滴了下来。 身旁的几个护士们把头缩进地里,恨不得自己此刻是个鹌鹑,扑棱两下就能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大佬和大佬的儿子对呛,她们的心脏承受不起啊。 叶群沉默两秒,竟意外地没发火,又问:“什么时候回家住?” “你走的时候。” 说完这五个字,像是再也不耐与他周旋,叶褚时抬脚,绕过叶群,直接推门进了不远处的唯一病房。 门咔哒一声关上,秦海洲连擦汗也不敢擦,脸上挂着僵硬的笑,“这,褚时他还小,不懂事......” 话没说完,叶群打断了他:“他不小了,再过几个月,他就成年了。” “是是是......” 秦海洲连忙点头,僵笑着附和他。叶群转过身,瞥了眼后面的几个年轻护士,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漠然表情。 “让他一个人吧。” 秦海洲懂了他的意思,连忙伸手按下电梯。叶群先进去,后头的年轻护士垂着头,跟下饺子似的,也排着队噗通噗通地进去了。 电梯门合上,走廊里重新恢复了安静,有风吹过,窗外的香樟枝叶繁茂,蝉声聒噪不停。 - 叶褚时走进病房,看了眼外头阳光灿烂的天,把花瓶里的几束百合都换成了火红的玫瑰。 柔软的花瓣还沾着露珠,娇艳动人地在床头绽放,映着病床上睡着般一动不动的美丽女人,竟也显出了几分相得益彰。 他低头坐下,瞥见旁边随意放着的两支百合,唇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意,“亏他和你结婚这么多年,居然不知道你最讨厌百合...... ” 床上的女人没说话,依旧闭着眼。 豪华的病房空旷而宁静,叶褚时沉默片刻,看向母亲昳丽清艳的脸。 她鲜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刻。 记忆里的林羽萧是个如火般热烈的女人。 海城林家的大小姐,性格自然是自小娇惯出来的无法无天,她娇艳无比,又张扬自负,从不肯安安份份地守着这段名存实亡的商业联姻。 丈夫在外头情人不断,她也丝毫不肯落得下风,身边的模特和鲜肉几天换一个,是海城上流圈出了名的浪荡不堪。 好不容易风风火火地回了家,瞥见藏在楼梯处不肯出来的年幼儿子,高跟鞋也不脱了,奢侈品的购物袋丢在门口,冲过来便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声音里带笑,亲的他满脸红色唇印,“乖阿时,妈妈好想你,快给妈妈亲一个!” 她细白的手指轻轻捏了下他别扭的脸蛋,满足地将叶褚时抱起来,不肯让保姆接过,“阿时是我儿子,当然我来抱了。” 年幼的男孩乌黑剔透的眸望着她,林羽萧把他放在沙发上,嘻嘻笑着,变魔术般拿出了一根棒棒糖。 “阿时,实在是对不起,妈妈这几天太忙了,喏,给你赔罪。” 她娇艳如花的脸期盼地望着小男孩,叶褚时一顿,别别扭扭地接过了,不肯看她,“下次,超过一个月,不回来,就不理你了。” 他还小,还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只能这样拆分着讲。 林羽萧简直被他戳中萌点,笑得身子直抖,一叠声地答应他,“好好好,妈妈保证没有下次了,保证!” 她的杏眼偏细,眼尾如钩,笑起来的时候便如同弯弯月牙,带着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许念稚的眼睛很像她。 叶褚时想起那只呆呆的兔子。 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发现了,她也是杏子眼,但偏圆。开心时明媚似春光,低垂时便显得格外可怜。 早上喝的那杯温热豆浆,仿佛还带着融融的热气,让他方才见到叶群时冰冷的心逐渐回暖,一脚踏回到了人间。 叶褚时看着床上沉睡的母亲,顿了顿,声音变得柔和低沉。 “妈,我来看你了。” 他又想起少女晶亮的杏眸,笑了笑,润泽的黑眸映着水色,宛如西子湖上的潋滟晴光。 “我最近,碰见了一个女孩子。” - 市中心,二医院内。 许念稚沉默地坐在窗户旁,百无聊赖地低头玩着手指。 不远处的病床上,赵亦背靠枕头,额发散落在清冷的眉眼间,看上去比平时多了几分柔和。 林依坐在他旁边,正细致地削着手里的苹果,两个人时不时说着话,宛如一对感情甚好的真正母子。 仿佛她才是多出来的那个人。 许念稚移开目光,看向窗外枝桠繁茂的香樟树,微微有些出神。 脑海里突然跳出来一双乌黑润泽的眸,锋利的眼尾上挑,带着点漫不经心,偏偏又好看的要命。 许念稚眨眨眼,竟然有些开始想念上课了。 有他在旁边,总不会比现在还要尴尬。 窗外的蝉鸣阵阵,林依削完果皮,将苹果切块装在果盘里,抬眸看向窗边的女孩,“念稚,坐那么远干什么?过来。” 许念稚不情不愿地挪动着步伐,走近了,女人用牙签插了块苹果,喂到她嘴边,声音带笑,“吃块苹果。” 许念稚乖乖张嘴咬住,声音含糊地答谢:“唔...谢谢妈妈。” 赵亦靠在床沿,抬眸看她。 女孩今天没扎马尾,海藻般的长发蓬松黑亮,自然地垂落在肩膀处,细软的发尾打着翘儿,在和煦的阳光下微微发光。 她穿的很随意,像是洗完澡后顺手套了身衣服,白色的t恤上印了只毛茸茸的粉色兔子,看上去又傻又呆。 赵亦在心中冷冷一笑。 许念稚嚼着苹果,鼓起的腮帮子一动一动,余光瞥见赵亦打量的目光,瞬间皱起了秀气的眉。 心中莫名其妙,赵亦看她干嘛? 少年垂下了眸。 他真讨厌她这副样子。 鲜活的,生动的,充满了勃勃生命力的样子。 他永远都无法变成的样子。 深褐色的眸低垂,赵亦轻咳了一声,林依立刻紧张地回过头,问他:“阿亦,你没事吗?” 他摇摇头,脸色苍白。 林依将果盘放在他手边,皱眉问道:“真的没事吗,需不需要让医生看看?” 赵亦咳着回答:“真的不用,阿姨,我没事。” 嘘寒问暖的声音还在担心,赵亦无声一笑,很想看看许念稚现在的表情——那一定很精彩。 就像她刚来这个家时,那张脸上洋溢的是初来乍到的新鲜,一双杏眸依赖地看着林依,又乖又甜。 可他轻易地便夺走了林依所有的注意力,许念稚只能一次次地在背后看着,原本鲜活的表情不见,只剩下日渐沉默的失落。 赵亦报复性地看过去,触及到许念稚目光的一瞬间,却霎时愣在了原地——她竟然也在看他,大而亮的杏眸里,竟然带着一丝担心和同情。 开什么玩笑?许念稚凭什么同情他? 赵亦的脸立时沉了下来,清冷的眸掩在额发下,看起来竟有几分阴郁。 许念稚瞧见了他变脸的全过程,原本提着的心一松,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又在装病。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止不住在心中啧啧感叹——即便是已经习惯,她还是觉得赵亦简直太神奇了。 说变就变,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下一秒她便感叹不出任何了——少年趁着林依转身的瞬间,扬手便将手边的果盘扫落。哐当一声,切的整整齐齐的苹果块洒了一地。有几块沾了灰尘,“咕噜噜”地滚到了许念稚脚下。 许念稚一惊,旋即唰地一下站起身,杏子眼里满是怒火,不可理喻地看着他。 “赵亦,你干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时哥:你等着 (小赵中二期中二期中二期,宝贝们莫怪他,我立马让他火速滑跪道歉!!!) 第12章 第十二朵 她声音清脆如雨,此刻带了愤怒,在安静的病房里便显得格外响亮。 林依也是一惊,转头一看,沉默几秒后,柔声劝道:“没事,念稚,我先让人把这些地上的苹果收拾了。” “收拾什么?”许念稚再也忍不下去,杏子眼里仿佛喷了火,狠狠地看着病床上的少年,“他分明就是故意的,干嘛惯着他?” 赵亦迎着她的目光,在林依看不见的角度,无声地对她笑了笑,褐色的眼珠里全是挑衅。 “你有病吧?”许念稚没忍住骂了句,看神经病般看着他:“你自己不下来收拾吗?!” “念稚,你说什么呢!”林依提高了音量,表情变得严厉:“怎么可以随口骂人?” 许念稚气的跺了跺脚,不服道:“这是重点吗?妈,赵亦他刚刚明明就是故意的,他把你当什么了?!” 林依还未说话,身后的男生便撑起了身体,干涩的唇毫无血色,像个脆弱易脆的娃娃。 他咳嗽着,瓷白的手指抵在唇边,平添几分无辜:“对不起,蔓生阿姨。我刚刚想把果盘拿给你,可是手突然一下就变得没力气了。” “真的对不起,咳....我来收拾这些吧。” 许念稚简直要气死了。 她就知道,不能对这个双面人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否则到时候被套路的还是自己。 “行了。”林依听了他的解释,轻叹一声,把赵亦扶回床上,又转头对许念稚道:“阿亦他力气天生比别人小很多,念稚你理解一下。” “我理解什么?”许念稚委屈地看着她,重复道:“我看见了,他就是故意的!” “念稚,”林依安抚地摸了摸她的手,耐心解释道:“之前你不在的那半年里,阿亦因为身体不好,经常会手臂脱力,刚刚应该只是意外。” “他不是故意的。” 之前你不在的那半年。 这几个字如同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泼在许念稚身上,她愣在原地,只觉得刚才的自己滑稽无比。 原来她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想质问赵亦的话如同哑火般堵在了喉咙,堵的她喉头发苦,眼眶发热。 几秒后,许念稚点点头,脸上迅速没了表情,杏眸也跟着垂下,“嗯,我知道了。” 她转头要去卫生间,拿扫把扫掉这一地的狼藉,林依却又拦住她,语带怜惜,“念稚,我按铃叫护士来收拾,不用你来。” 许念稚又一愣。 林依摸摸她的头,安抚地握着她的手,轻声夸道:“念稚真懂事。” 许念稚扯了扯嘴角,轻轻甩开她的手,坐回窗边,不再说话了。 - 中午十二点,许念稚跟着林依,一路沉默地回了家。 赵城最近在忙一个项目,好几天中午都没赶回来。家里只剩母女俩个,以往这个时候,许念稚早已拉着母亲在说悄悄话了。 大门砰地关上,她低头换完鞋,什么话也没说,头也不回地径直往自己房间走去。 林依站在玄关处,略带疲惫的双眼看着她的背影,半晌,垂下眸,轻轻叹出口气来。 * 门外的脚步声渐远。 许念稚仰起头,背倚着冰凉的木门,竭力将眼眶里的泪水憋回去。 半晌,她呼出一口气。往前走了几步,坐在书桌前,将头埋在了胳膊里。 脑袋里的记忆乱得很,时而闪过外婆凹陷的双眼,时而闪过父亲砸过来的酒瓶。 还有林依离开云镇的那天,躲在巷子后无声痛哭的自己。 许念稚抬起头,从包里翻出了笔和试卷,然后重重吸了吸鼻子,一头扎进了无数看不懂的题目中。 这是她的老方法。 只要难过了,就开始做题目,脑子里被题目占据了,就没空再难过。 百试不爽。 除了高一那一次。 那个时候,林依已经离开云镇,班里人不知怎么知道了她家里的事。周围的同学对她敬而远之,有调皮的男生捉弄她,把写了“丧门星”三个字的纸条贴在她背上,还拍照发在了班群里。 她看见了,二话不说,拿起凳子抡破了那个人的脑袋。 那男生的家长找到她家里,外婆在外面止不住地哀声道歉,她被锁在里屋,一边拼命做题目,一边眼泪鼻涕流了满脸。 现在想想,那幅场景也挺好笑的。 可当时不觉得,那个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好好读书,要带着外婆带着自己,永远地离开脚下这个小地方。 要去找林依,然后告诉她,我可以保护你了。 可是没人告诉过她,如果林依已经有了能保护她的人,有了幸福的家庭和爱她的丈夫—— 那她还该不该来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 日光炽热,窗外的蝉鸣声阵阵。 时间一点点过去,题目做到一半,许念稚的笔突然停在了空中。 她拿的这张是物理试卷,难度系数大。最后的几道大题上,有人用黑笔帮她标记了要用的公式和题干重点,末了,还在结尾处圈出几个误导向的数字。 就差直接帮她把答案写出来了。 黑色的字迹,笔锋凌厉,架构漂亮端正,熟悉无比。 是叶褚时。 许念稚眨了眨眼,这一瞬间,想哭又想笑。 她看了这字迹半晌,掏出手机,点开了微信的绿色图标。 因为平时不怎么聊天,她和叶褚时的对话框都是一片空白。许念稚呆呆地看着屏幕,打了几个字,又一个个删除。 说什么? 谢谢你帮我圈试卷的重点,此情此景下,我看到你的字迹简直感动到想哭。 为什么想哭? 因为我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许念稚垂下眸,自嘲一笑。 开什么玩笑呢,这种负能量的东西,谁愿意去做接收它的垃圾桶? 不是所有人都有耐心去了解你的故事,悲惨的人那么多,凭什么就你一个人受不了? 这世界上,是不存在感同身受的。 许念稚放下手机。余光一瞥,不经意看见了叶褚时的头像。 她手指一顿,犹豫几秒,然后点开。 是轮月亮,弯弯的,倒挂在黑沉的夜幕之上,散发出皎皎的亮光。 许念稚闭了闭眼。 许久,她捏着手机,缓缓打出几个字,按下发送。 【我看见试卷了,谢谢。】 捧着手机等了几分钟,许念稚瞧见顶上显示的“正在输入中”,莫名有些紧张。 【你怎么了?】 她愣了一瞬,被这突然的一句打得措手不及,眼眶瞬间通红。 【......没怎么呀。】 【......】 【你的字真好看,那张试卷我都不舍得交啦。】 【嗯。】 许念稚呼出一口气,觉得对话应该就此结束了。 过了几分钟,手机猛地震动一下。 许念稚点开,怔怔地看着屏幕。 【方便接电话吗?】 【......方便。】 他立马拨了过来。 许念稚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将所有的情绪压下,这才按下了接通。 “喂?叶同学,”她开口,语气明快轻松,“我看见试卷的——” “你怎么了?”那头的人打断她的话,直接问道。 许念稚一顿,手指无意识揪紧了衣服。 他不问还好,这么一问,许念稚那些压下的乱七八糟的情绪全都冒了出来。 一时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喉咙,让她难以开口。 那边没听见她的回答,耐心地等了会儿,又问,“怎么了?” 冷而润的熟悉声音,通过电流传入耳膜,引起一阵小小的颤栗。 许念稚低下头,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许久,终于打开了内心蚌壳的一角,露出了柔软细腻的内里。 “我......今天很不开心。” · 安静无声的车内,少年靠在后座的椅背上,手机放在耳边,声音低了些。 “为什么?” 那头的女孩又吸了吸鼻子,声音含着不自知的委屈,“没什么,就是,一点家事。” “嗯。”他低声应她,像是安慰。 许念稚一顿,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洪水,瞬间哽咽地一抽一抽。 “我觉得我......很多余,好像融不进这个新家,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明明、明明我已经很努力了......” “我以为我忍一忍,就能让赵亦接受我,可是他还是那样,呜、我一点也不喜欢他,简直讨厌死了。” 少年没说话,任她哭泣着发泄。 那头的人哭了一会儿,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低软的声音一顿,哽咽着,“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没有 。”叶褚时声音低低的。 “那就好、我怕你又嫌我烦......” 他一挑眉,故意逗她:“我什么时候嫌你烦了?” “第一次见面!你故意晾着我,让我尴尬。”女孩还在哭,“你简直太恶劣了。” “嗯。”叶褚时轻声一笑,没否认,狭长的眼眯起,含了点说不出的愉悦,“是我恶劣。” 低低的笑声在耳边响起,许念稚伸手拿了张纸巾,白皙的耳尖微红。 她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堵在胸口的那些令人窒息的郁气,仿佛也随着眼泪一块发泄了出来。 声音畅快了些,这才有空问:“你在哪儿?” “刚回来,打算去吃饭。”那头回答。 “哦。”许念稚吸了吸鼻子,一摸肚子,也感觉到了一点饿意。 她目光瞥过书桌上的试卷,突然想起了什么,忙欸了一声,“叶同学,今天的早饭你吃了吗?” “嗯,”那头的人顿了顿,又道,“吃了。” “那就好。”她笑,“不妄我挤进一群大妈中间了。” 那头也笑了笑,没说话。 一时间,电话两头都没了声音。 许念稚沉默几秒,长睫下的杏眸一眨,“谢谢你啊,叶同学。” “谢我什么?”他问。 “谢谢你接收我的垃圾情绪,”许念稚看了眼窗外阳光灿烂的天气,只觉得心里很暖。 “下次你不开心,也来找我。” “嗯?”少年的声音冷润。 许念稚拍着胸脯,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微哑,保证道:“来找我,小许牌情绪垃圾桶,你值得拥有。”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宝贝们可以多多评论,我旋转跳跃着给你们撒花花!!mua! 第13章 第十三朵 那头的男生又笑了下,声音很好听,“哪有说自己是垃圾桶的?” 许念稚也笑,刚要说什么,门口突然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是林依。 她身子一僵,叶褚时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顿了顿,“有事的话,你先挂吧。” 许念稚嗯了一声,将桌上擦眼泪的纸巾丢进垃圾桶,站起身来,“那先这样吧......叶同学,明天见。” “明天见。” 挂了电话,许念稚深吸口气。半晌,上前开了门。 面容秀美的女人站在门口,头发低低扎起,瞥见她书桌上摊开的试卷,眼里的怜惜更浓。 “念稚,出来吃饭吧。” 许念稚点点头,没说话。几步绕过女人,走到餐桌前,拉开椅子自顾自地坐下了。 林依一顿,随即也走过去,坐在了她的身边。 一顿饭吃得相顾无言,许念稚没吃多少,放下筷子刚要起身,林依便轻轻拉住了她。 语气仍是柔和的,带着点小心翼翼,问她:“念稚,你还在生气吗?” 她的小心翼翼让许念稚的心脏一疼。 母亲许久都没有这样说过话了。 两个人坐的很近,许念稚一抬眸,就能从她眼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 穿着白色的t恤,是早上洗完澡后随手拿的,她记得上头的标签价格是四位数。 转头一看,玄关处自己的运动鞋还躺在鞋柜里,各个牌子的都有,全是刚来海城那天林依拉着自己买的。 房间里的衣服塞满了衣柜,床上铺的配套的粉红色被单,各种好看的玩偶和娃娃更是不计其数。 平心而论,她现在过的生活,比以前要好十倍不止。 那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许念稚想,她不能太贪心了。 “念稚?”林依担心地看着女孩,生怕自己刚才说重了话。 却见面前的人默了几秒后,抬起头,杏眸澄明,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甚至还朝她笑了下,“妈,我没事了。” 她清亮的声音响起,一如既往的甜,林依愣了愣,拉着女儿的手,仍不放心地追问,“真的没事了?” “嗯,真的。” 不知为何,看见许念稚这副乖巧的模样,林依的心却像是吊在半空中,莫名地感觉到了一股不安。 她轻轻握住女儿的手,顿了顿,有些迟疑地开口:“念稚,赵亦他......从小就没有妈妈,身体也不好。阿城忙着事业,对他缺乏关心。” “他有时候心态很偏激,这我都知道。” 林依怜惜地摸摸女儿的头,“但是过去半年里,他也慢慢接受了我这个继母。现在你刚来,他可能是还不习惯,我们给他一点时间,好吗?” “好。”许念稚没反驳,轻声应道:“好,我会的。” 这里本就是赵亦的家,她才是那个外人。 许念稚站起身,不想再谈这个话题,纤长的睫毛低垂,“我先去做试卷了,明天还要交的。” “......”林依放开她的手,犹豫着点点头,“好,那你去吧。” 许念稚转身回了房间。 门一关,她像是认清了什么似的,环顾了一圈四周。视线仔细扫过房间里的每一处,最后低下头,轻轻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莫名伤感。 “原来,这里不是我的家啊......” - 第二天太阳才刚升起,许念稚就从被窝里挣扎着爬了起来。 洗漱完从卫生间里出来时,她正好碰见了在厨房做早饭的赵城。 说来也神奇,赵城一个糙汉子,称得上事业有成人生赢家,但他偏偏还会做饭养花拍照。闲来无事的时候,许念稚见他给林依拍过几次写真。 拍的还挺好看,照片拿去裱了相框,就挂在他们卧室上方的正中间。 男人听见动静转过头,看见是她,不由得一愣:“念稚,怎么这么早?” “叔叔好。”许念稚先跟他打了声招呼,然后才回答:“我昨天晚上睡的比较早。” “那行,”赵城看了眼手里的早饭,“你再等十分钟,早餐应该就好了。” 许念稚摆摆手,提着书包往玄关处走,“叔叔,我去学校吃。” 赵城又是一愣:“这么早去?” “嗯。”她声音软绵绵的:“今天刚开学,我想早一点。” 许念稚换完鞋,起身朝他笑了笑,语气有些客气:“谢谢叔叔,叔叔再见。” * 暑假结束,海城一中今天正式开学,校门口的人流量十分密集,许念稚到班里的时候,陆陆续续的学生已经填满了半个教室。 校外的早餐是不允许带进校门的,所以大部分学生都选择下了课去食堂吃饭。她刚坐下,前排的陈欢便回过头,脸上的小雀斑可爱异常。 “念稚,周五就是分班考试了,你想好了选哪科没?” 许念稚点点头,周围的人只来了陈欢一个,她看了眼旁边空着的叶褚时座位,思索一瞬,道:“我应该是选理科。叶同学他讲题目很容易懂,我努力一把就行了。” “真好呀。”陈欢羡慕地看着她,眼睛亮闪闪的,“我也想体会一下有学神教的感觉。” 许念稚一笑,晶亮的杏眸有些促狭,“你不是有纪明吗?我看他天天下课都帮你圈重点的。” “他哪比得上学神!”陈欢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再说我也教他英语了好吗,他应该感谢我!” 许念稚仍笑着看她,不语。 陈欢还要说话,看见她脸上的笑,突然顿住,目光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许念稚眨眨眼:“怎么了?” “啧啧啧。”陈欢摇摇头,有些感叹,“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的表情有多像学神?他平时就是这么笑的。” 许念稚:“......” 陈欢看着她白玉似的耳尖变红,自觉扳回一城,两个人又嬉闹了一阵,这才各自捧起书,开始了每日惯例的晨读。 - 上午两节课很快过去。 大课间,周围的谈笑声不断。许念稚把笔一放,看了眼窗外刺眼的阳光,果断放弃了出去吃早饭的想法。 前排的陈欢起身,许念稚忙叫住她,“陈欢,你去哪儿?” “去食堂买早饭。”女生回头,看了眼许念稚,一脸了然,“要我给你带什么?” “你最好啦。”许念稚杏眸一弯,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我要面包,就上次我们一起买的那个。” “好,等着吧。” 陈欢出了门,身边的叶褚时抬起头,眼睫一动,润泽的黑眸看向许念稚,“你没吃早饭?” “嗯。”她点头,理直气壮。 叶褚时挑了挑眉。 “不吃早饭会得胃病,”他脸上似笑非笑的,重复着她昨天的话,“你想得胃病?” 许念稚一愣,随即摇摇头,杏眸里有点委屈,“我只是......不想在家里吃。” 叶褚时闻言,不禁又一挑眉。 她坦诚地有些直白了。 果不其然,没安静几秒,许念稚便又重新起了话头,声音软糯糯的,带着点自责:“昨天和我妈闹矛盾,我态度好像有点冲。” “而且今天早上还是我继父做的饭,他们两个单独吃多好。我留在家里,岂不是在上赶着当电灯泡吗,又亮又多余。” 说罢,晶亮的杏眸还征询似的看着他,问:“我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兔子竖起了毛茸茸的耳朵,毫无警惕性地趴在他面前,期待地等着他的意见。 叶褚时黑润润的眼珠看着她,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神奇。 他大概知道,许念稚会这么亲近地告诉他这些,都是因为昨天那通电话的缘故。 少年纤长的睫羽低垂,薄唇勾起了一点莫名的笑意。 半晌,他开了口,语气罕见地有些无奈,“你这样,很好。” 最后那两个字,轻的像是叹息。 他坐在窗边,逆着光的轮廓勾勒出棱角分明的俊脸,鼻骨高挺,眼尾锋利,简直好看地不讲道理。 那双润泽的眸宛如一池秋水,许念稚看着他,胸腔里的心脏像是拧了个螺旋桨,砰砰砰砰地,跳动着直逼嗓子眼儿。 叶褚时看她呆呆的模样,眼尾勾起一点弧度,好笑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受到美颜暴击的许念稚转过头,一副思考人生的模样:“我算算题,这题太难了。” 太难了——他为什么可以怎么好看? 叶褚时刚要问她什么题,身后的段越便戳了戳他后背,他回头,看见纪明低下脑袋,小声嘀咕了一句:“门口,李妍昕找你来了。” 他一顿,往七班门口看去。 有个身高腿长的女生站在那儿,校服前头的纽扣留了三个,百褶裙被改至大腿中间,姣好的身材立马显了出来。 她明艳的脸上似笑非笑,眼睛盯着这边,像是看了许久的样子。 叶褚时的目光扫过来,女生立马绽开一个完全不同的笑容,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朝他大力挥手示意:“阿时!出来一下。” 许念稚从难解的题目中抬头,看见的便是少年朝门口走去的挺拔背影。 他走到那女生面前,没说几句话,两个人便一齐拐了个弯,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中。 没过多久,陈欢也捧着个面包和同伴从门口走进来,一边走一边频频回头,脸上满是诧异。 显然,她也看见了那个女生。 许念稚接过她手里的面包,脆声道了谢。 垂头撕开包装,她听见耳边的声音惊讶地问:“李妍昕她不是要转学吗,怎么还在一中?” 纪明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我只知道她暑假去了国外,昨天才刚回来。” 段越瞅了眼许念稚的背影,朝陈欢使了个眼色,“欢姐,那这......” “去你的,”陈欢挥苍蝇似的摆了摆手,瞪他一眼,“别乱说话啊,小心我让纪明揍你。” 清俊的男生笑了笑,配合地朝段越一凶:“对,揍你!” 段越:“......” 作者有话要说:  越越:纪明,三天之内鲨了你 [微笑/微笑/微笑] 女二出场~ 第14章 第十四朵 日光炽热,走廊里人来人往,窗外的热风带着浓郁的桂花香气,呛得人鼻头直发痒。 男生站在回廊的左侧,下颌的线条落拓流畅,清黑的眸看着外头郁郁葱葱的枝桠,声音有些漫不经心,“什么事?” 李妍昕没回答。 女生往前走了几步,涂了红色甲油的手捋起长发,红润的唇开合,笑着问他:“阿时,你干嘛不看我?” 她穿着的校服是自己改过的,衬衫的领只扣了三颗,白皙的肌肤一路往下。因为身高的原因,叶褚时很容易就能一看到底。 此情此景,她的话明显含了些暧昧挑逗的意思。 周围人来人往,许多目光若有似无地飘过来,间或夹杂着几声议论,八卦又兴奋。 叶褚时没出声,纤长的睫毛一动不动,眼皮也没掀一下。 李妍昕也不觉尴尬,明艳的眸一笑,大大方方地退回原来位置,开门见山道:“叶伯父让我给你传个话,这周六之前必须回家。” “......” 叶褚时脸上没什么表情,闻言,只点点头,声音很淡,“知道了。” 说罢,长腿一迈,转身便要离开。 “阿时!” 身后的人忍不住叫住他,光彩动人的脸上没了表情,声音微哑,“我和我爸说了,我不出国,就在海城陪着你。” 叶褚时停住脚步,许久,反问了一句:“陪着我?” 他转过身,望住她的脸,清黑的眸底还是没什么情绪,淡淡道:“李妍昕,我不需要。” 语气散漫随意,像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李妍昕从小跟在他后面跑,早已习惯了他这副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姿态,可莫名的,她想起了刚刚在七班门口看见的那一幕。 少年脸上带了笑意,专注地看着身边的女生,漆黑瞳仁里映着水色,全无平时的疏离惫懒。 她想起周菲给她发的信息,鼓起勇气,问了句:“阿时,你们班是不是新转来一个女生?” 叶褚时面不改色,“所以?” “我听说你们一起去吃了饭。”李妍昕斟酌着语气,试探地问:“是和纪明他们一起吗?” 叶褚时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长睫下的黑眼珠极润,问道:“除了这个,还有事吗?” 李妍昕一愣,半晌,垂下妩媚的眸,摇了摇头。 少年点点头,转过身,径直往七班的方向去了。 李妍昕看他挺拔高瘦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头也没回,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她慢慢将校服的扣子一个个扣上,手指有点颤。扣完,又捋起了长长的黑发。 女生脸上很快恢复了高傲的神色,在众人各色的目光中,转过身,背脊挺直地离开了走廊。 - 开学第一天过得飞快,晚自习放学后,几个男生拿着书包,嚷嚷着要去体馆约球,溜得一个比一个快。 许念稚站起身,看了眼黑板,回头问身边的人:“我今天值日,你等我吗?” 叶褚时抬眸,望了眼窗外深沉的夜幕,沉默几秒,慢悠悠地朝许念稚伸出了手。 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指节修长,冷白的手腕处匿着淡青色的血管,像某种含着絮状物的玉石。 许念稚看他的手看了两秒,这才抬起澄亮的眸,杏子眼里是明晃晃的疑惑。 “做什么?” “你的试卷,”他清黑的眼看着她,过了几秒,又补充道:“帮你圈重点。” “啊。”许念稚恍然一点头,旋即弯下腰,把书包随意放在叶褚时的桌前,往下敞开了拉链。 “喏,里面都是。” 她朝他弯起杏眸,唇边的小梨涡又乖又甜,声音也软绵绵的,“你想圈哪张就圈哪张,我回去会看的。” 说罢,看了眼黑板,毫不留恋地转过身,去后面的柜子旁拿扫把了。 连声道谢也没有。 叶褚时看着她活蹦乱跳的背影,挑了挑眉。 兔子的防备心差就算了,熟了以后,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功夫居然也是一流。 他低下头,黑笔握在骨节分明的手里,没动。 半晌,又莫名笑了笑,映着水色的瞳仁低垂,几秒后,还是认真帮她圈起了重点。 兔子么,惯着点......也没什么不好。 * 等到许念稚和同学做完值日,时间已经接近晚上九点半。 关灯关窗,拉门上锁。 许念稚接过少年帮她拿着的书包,两个人并肩下了三楼。 学校里的人已经很少,夜色笼罩,他们七拐八拐地出了教学楼区,径直往校门口走去。 今天的夜风还算凉爽,干净的气息里夹杂着桂花香味,许念稚嗅了几口,眼睛倏地弯起来。 “叶同学,这桂花好香啊。” “嗯。”他随口一应。 “就是有点浓,学校的桂花树太多了。” “嗯。” “你不觉得有点呛吗?” “嗯。” “......”她眨眨眼,接不下话了。 空气安静了几秒。 许念稚看着脚下星星点点的花瓣,顿了顿,自顾自说道:“马上就要分班考试了,我真怕我考不好。” “陈欢说座位是按成绩来排的,要是到时候有人比我考得好,先选了你旁边的位置,那我们就不是同桌了。” 叶褚时挑眉,润泽的眸看了眼身边发愁的少女,声音终于有了波澜:“不会的。” “为什么?”许念稚望过来,晶亮的杏子眼里写满了不信任。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出校门。三号线这会儿人很少,叶褚时和她上了地铁,坐在了靠门的座位上。 男生这才回答她:“不为什么。” 纤长的睫毛一动不动,漫不经心地看着前方的广告牌。 许念稚才来没多久,当然不知道,他在年级里是出了名的外冷内冷,班上的人会请教他题目和他搭话,却不会选择坐在他旁边。 用纪明的话来说:“大佬要有大佬的样子,他们不敢坐你旁边,是怕被你冻死。” 身边的少女还在不屈不挠地问:“为什么?你成绩那么好,肯定有人想做你同桌的。” “之前你只有一张桌子,所以没人选,但是现在你有两张桌子,不一样了呀。” 兔子不肯消停,还在耳边叽叽喳喳的,叶褚时唇角一勾,冷而润的声音里含了点笑:“两张桌子,不是我的。” “是我和你的。” 许念稚的话倏然顿住。 她心脏猛跳,看向身侧的少年。 男生狭长清黑的眼半垂,勾起的唇角淡红,含着惯常的散漫慵懒,看起来十分漫不经心。 许念稚脸上的热意开始阵阵翻滚。 这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兔子终于转过头去,没了声音。晶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半晌,憋出了句:“我会努力的。” 叶褚时眼睫倏然抬起。 少女没看他,侧着头,莹润细腻的脸颊有点红,保证似的,轻声重复道:“我会努力的。” 叶褚时眯起眼,狭长的尾睫轻轻勾起,半晌,应了声:“好。” - 分班考试的前一天,赵亦出院回了家。 许念稚中午放学回来,刚一打开门,便听见客厅里传来了一道熟悉的清冷男声。 怔愣一瞬,她晃了晃被卷子淹没的脑袋,这才想起来,今天是赵亦出院的日子。 客厅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夹杂着母亲的关心和继父的笑意,其乐融融。 她在玄关处站了几秒,旋即继续关门换鞋,脸上表情没什么波动。 “念稚,”林依侧头,看见她的身影,脸上带了笑:“马上就吃饭了,你把书包放下就出来吧。” 许念稚轻声应了句“好”,转过身,杏眸里始终无波无澜。 · 可能是因为餐桌上多了一个人,赵城今天的兴致很高,饭吃到一半,他把筷子一放,突然开口:“赵亦今天出了院,我很开心。” 餐桌上的人动作皆是一顿。 他看了看儿子,良久,眼里含了些愧色:“之前那次吵架,我有不对的地方,不该对你动手。” “爸爸跟你道个歉,但赵亦,你以后不要口不择言地说出那些话,好吗?” 少年纤长的睫毛一颤,掩住了眸中的情绪,半晌,点了点头,声音很淡:“嗯。” 赵城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情绪明显高涨了几分,他笑呵呵地转过头,面带喜意,又看向了坐在对面的许念稚。 许念稚心中咯噔一声,有几分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便听见继父的声音,带着些语重心长,对她劝告,“我们父子解决了矛盾,你和念稚之间也要好好谈一谈。都是小孩子,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念稚,你说对不对?” 许念稚:“......” 不,我不是,我没有。 林依在旁边一愣,随即很是赞同地点点头,也笑着看向赵亦:“阿亦,你爸爸说的没错,都是孩子,互相说开了,不就没事了吗?” 赵亦:“......” 男生抬起眸,脸上带了点笑意,目光看向对面的少女。 他其实生的很好看,浅褐色的眼珠,琉璃般清澈剔透。苍白的脸上眼尾下垂,清冷中透着无辜,笑起来时便显得格外乖顺。 许念稚看见他这张毫无攻击性的脸,再一想他这人内里的精分阴郁,鸡皮疙瘩便止不住地冒。 赵亦瞧见了她眼底的抵触,眸色一深,忽然勾起唇角,笑着开口:“姐,之前是我不对,你能原谅我吗?” “......” 许念稚察觉到林依的目光,一顿,她扯了扯嘴角,刻意忽略掉他的那声姐,点点头,“没关系,都过去了。” 语气僵硬,但好歹也表明了握手言和的意思。 赵亦略显诧异地挑眉,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 旁边的两个家长看见这情况,不禁点点头,脸上的神色都很满意,又说了些家和万事兴之类的话,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气氛很好。 吃完饭,许念稚维持着脸上的笑,放下筷子,毫不留恋地转过身,快步回了房间。 木门关闭,隔绝了一切外来杂音。许念稚站在原地,回忆起刚才赵亦的表情,有些自嘲地一笑。 他一定是在惊讶,经过了那天医院的事,她居然还能和他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许念稚眼睫垂下,看着脚下铺着的淡粉色地毯,澄明的杏眸一动不动,情绪很淡。 她不过是认清了自己的身份。 这里本就是赵亦的家,她才是那个突然闯进他生活的人。 一个外人。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时哥:你是我的内人(脸红 收藏迟迟不涨,营养液也没有(T_T)生活不易,小段叹气 第15章 第十五朵 等到分班考的那天, 许念稚鬼使神差的,偷偷把手机的壁纸换成了叶褚时。 也不能说是偷偷——这事儿的起因还要追溯到学神的小迷妹,陈欢身上。 彼时正是下午课间, 周围的人谈笑声不断, 大家都在讨论明天即将到来的考试。前排的盛子晗一笑, 看了眼同桌的壁纸。 “你又换成叶同学了?” 陈欢毫不避讳地点头,看着手机屏幕, 眼睛虔诚地发亮,“学神在上, 一定能保佑我这次物化成绩满意。” 隔了一排的纪明听见她的声音,冷哼几声, 酸溜溜地开口:“还学神在上呢,学神就在你后面,怎么没见你给人时哥供个奉?” “你能不能说人话了?” 陈欢回头朝他翻了个白眼,脸上的雀斑点点, “这次你英语再提不上来, 我们俩之间的排名可就不止差一名了。” 纪明还没回答,旁边的段越就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 他勾过同桌的肩,贱兮兮道:“不会的, 欢姐你放心。” “纪明他永远都是你的后一名, 不长不短, 别人插不进去的。” “滚,你才不长不短。” 清俊的男生笑骂了一句,却罕见地没有反驳,段越嘻嘻笑着,一脸“我都懂”的表情, 看上去十分欠揍。 不小心听了一耳朵的许念稚眨眨眼,视线来回扫过他们俩之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有情况。 叶褚时瞥见她的目光,用笔轻轻点了点她的课本,声音清润,“发什么呆?” 许念稚回过神,只感觉八卦的小雷达滴滴作响。 她倏地朝他凑近了脑袋,叶褚时一滞,就听见面前的女孩压低声音,快速地问道:“为什么段越那么肯定纪明就在陈欢的后一名?” 长长的一段话,许念稚说完便喘了口气,脸颊憋得红扑扑的,眼里还冒着八卦的光。 她压低的声音少了几分清亮,多了点甜腻,像只奶猫在男生耳朵边上叫唤,近到细细的呼吸都能察觉。 叶褚时闻见从她身上传来若有似无的香气,顿了顿,反问:“什么?” “......”许念稚抬头,晶亮的杏子眼里全是怀疑。 他解释:“你说的太快,我没听清。” 周围的笑闹声仿佛被隔绝,他们俩此刻的距离极近,近到许念稚一抬眸,就能看见少年纤长细密的睫毛。 乌黑的睫毛小扇子似的,在眼框下面投下一小片阴影,漂亮的像蝴蝶欲展开的翅膀。 许念稚怔怔地看着那一小片阴影,回忆了好几秒,这才又一字一句地问他:“为什么、段越那么肯定、纪明会在陈欢、的后一名?” 叶褚时闻言,终于反应过来,不禁挑了挑眉。 他清黑的眸带了点笑意,低下头来,一脸“我全知道”的表情,迎着面前少女期待的目光,“因为他......” 慢悠悠的话说到一半,倏然停住了。 许念稚被吊的胃口直起,上半身不自觉又向前倾了倾,两个人的距离更近——女孩几乎都要掉进他的怀里了。 被议论的正主纪明坐在后排,一脸痴呆迷幻地看着他们,半晌都放不出个屁。 身边的段越同样目瞪口呆,眨了眨眼,口中喃喃:“还可以这样......” 叶褚时没搭理他们。 他看着眼前这只傻乎乎地投怀送抱的兔子,心情几乎是好笑又神奇。 心里躁动的野兽安分下来,他终于满足了她的八卦欲,低声回答:“因为他是故意的。” 毛茸茸的兔子一惊,眼神兴奋得快要蹬腿,她声音压的更低,接近于气声了。 “那就是说,纪明他本来可以考的更好,但是因为陈欢......” 许念稚一顿,想到陈欢的性格,了然地一点头:“所以就不超过她,故意落在她的后面,哇,他肯定是喜——” 话没说话,许念稚蓦地顿住。 她后知后觉地察觉,他们俩的距离......好像离得太近了。 眼前是少年宽阔结实的胸膛,校服领口处掐了道蓝边儿,露出半截形状漂亮的锁骨,冷白修长的脖颈往上,她看见了男生微微滚动的喉结。 许念稚的脸猛地烧了起来。 仿佛被什么灼伤,她倏地退开身体,晶亮的杏眸飘忽不定,脑海里全是刚刚看见的,叶褚时的喉结。 莫名地,许念稚想起了不知在微博还是贴吧上看到过的一个问题:你觉得男生最性感的地方是哪里? 她记得里面得票最高的是手,然后是锁骨,再然后是喉结。 许念稚回忆起少年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和半截凸出的精致锁骨,心中只有一个荒谬的想法—— 叶褚时这人,浑身上下,都很性感。 - 许念稚被乱七八糟的想法荼毒了一下午,放学后才被陈欢一嗓子给唤醒。 “你怎么了?”陈欢转头看着许念稚,有些担心:“叫你三四遍都没听见,身体不舒服?” 许念稚从无数肮脏的念头中挣扎出来,虚弱地摆了摆手:“没事,我做题呢。” 陈欢瞅了眼她空白一片的试卷:“......” “行吧,”她装作没看见地点点头,拉起许念稚:“咱们去吃饭,我今天有点想去二食堂。” 二人慢悠悠地出了教室。 “我还想吃二楼的红烧排骨。” “不行,你上次让我监督你减肥。” “老娘不减了,我要吃!” 她们走进食堂,许念稚陪陈欢去二楼窗口排队,打完菜付钱时,目光不经意一瞥,瞧见了她手机屏幕上的男生壁纸。 侧着脸,很熟悉的样子。 许念稚眼神掠过她手机,转向其它方向。过了几秒,又忍不住地往陈欢那儿瞟。 陈欢付完钱回头,瞧见她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顺着视线一看,瞬间就明白了原因。 “别看了,”她直接把手机递给许念稚,边在拥挤的食堂找位子,边随口说道:“学神的壁纸,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吗:每逢考前,必拜学神。” 许念稚没说话。 女孩眼睫一动不动,直直地盯着手机上的少年。 他像是刚运动完的样子,侧着脸站在跑道旁边,鼻骨高挺,下颌锋利,漆黑狭长的眸看向前方,冷白色的脖颈上全是晶亮透明的汗珠。 不羁又落拓,简直荷尔蒙爆炸。 许念稚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几乎是要看入了迷。 陈欢拉着她在空位置坐下,一抬眼,瞧见她这副眼睛发直的样子,诡异地沉默了几秒。 “不瞒你说,”她一顿,道:“我第一次看见这图,反应也和你一样。” 许念稚眨眨眼,终于舍得抬起头,问她:“这是谁拍的?” “不知名人士,”陈欢笑了笑,给她解释:“高一下半年运动会,学神参加了接力赛,这是他万千迷妹们抓拍的其中一张。校园论坛里还有很多,随便一搜就能找到。” 许念稚点点头,忍不住夸道:“真好看。” “谁说不是呢。” 陈欢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拿起筷子,“你不知道,运动会的时候,学神的人气简直高到吓人。” “校园论坛班群学生会群,全都是他的各种照片,彩虹屁刷了整整一个月的屏,跟明星似的。” “更不要说排队跟他表白的女生,一个接一个,就连李妍昕都拦不住——” 话说到一半,陈欢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卡壳一瞬。 许念稚好奇地接过话,问了句:“李妍昕?” 她想到那天早上在七班门口的女生,啊了一声:“是不是开学那天来找叶同学的那个女生?” 陈欢眨眨眼,点头,“你......见过了?” “对呀,”许念稚也眨眨眼,有些好笑:“她就站在班门口,我当然看见了。” 陈欢哦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啃排骨。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抬头问:“那你觉得她怎么样?” 许念稚只觉得她的问题有些奇怪,想了想,还是回答:“挺好的,很漂亮,身材也很好。” 这是实话。 那个女生长得明艳动人,气质大大方方,长腿细腰地站在那儿,模样十分抓人眼球。 陈欢听罢,满眼复杂地看着她,目光像是在看一只呆呆的兔子。 她摇摇头,告诫她:“你可别被她外表欺骗了,李妍昕她这人......有点张扬,是年级里出了名的刺头。” 许念稚皱眉:“怎么这么说一个女生?” “因为她太嚣张啦,”陈欢摆摆手,不在意道:“本来她长得那么漂亮,刚入学时,大家都还挺喜欢她的。” “但是她和学神是青梅竹马,一有女生来找学神请教题目,她就跟护崽的母鸡似的,非要把那些人赶走。” 陈欢啃完排骨,皱眉道:“最过分的一次,她把给学神送情书的一个女生关进了厕所,还是在晚自习结束的时候。那个女生第二天早上才被清洁工人发现,出来的时候人都快崩溃了。” “这件事闹的很大,你也知道,海城一中的学生背景大都不简单。” 陈欢耸耸肩,“我听我爸说,李妍昕家里因为这件事,还想把她送出国读书呢。” 许念稚一默,没说话,也没发表任何意见。 陈欢也不在意,总归只是个谈资。 周围的议论声嘈杂,两个人换了新的话题,在食堂的中央空调下,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叽叽喳喳。 - 气温逐渐下降,晚自习放学后,许念稚照例还是和叶褚时一起回家。 两个人坐在地铁上,许念稚因为白天陈欢的话,这会儿正低着头逛校园论坛。纤长的睫毛倾覆,侧脸线条精致流畅。 她打出“叶褚时”三个字,一搜索,瞬间便跳出来无数个帖子。里面什么千奇百怪的题目都有,例如“叶褚时吃什么长大”、“叶褚时不脱发实锤”、“给叶褚时的彩虹屁,献上”。 许念稚本来只是想搜壁纸,结果忍不住一个个点进去,然后被里面更奇葩的回帖逗得乐到不行。 她笑得肩膀一抖一抖,晶晶亮的杏眸彻底弯成了月牙,连身边的人凑过来都没察觉。 “彩虹屁其一:我太喜欢叶褚时了,我感觉我上辈子就是叶褚时从不脱落的头发......” 耳边倏地响起一道冷润的男声,慢悠悠的,夹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正在一个个念着她屏幕上的字。 许念稚蓦地僵住,好几秒后,才缓慢地侧过头,少年那张好看到过分的脸就在咫尺,连隐隐的呼吸都能听见。 映着水色的眸低垂,脸上似笑非笑的,正盯着她慌张的大眼睛。 “不不,叶同学,”许念稚吓得手机都忘了关,结结巴巴地企图蒙混过关:“你、你听我解释......” 叶褚时挑了挑眉,红润的薄唇一勾,又看了眼她的屏幕。 “我的眼泪缓缓流下汇成十个字:叶褚时,一中有你了不起?” “......” 许念稚欲哭无泪,这一刻,她简直想把管不住手的自己掐死。 作者有话要说:  时哥:过奖了 推荐基友的《春天热吻》,学神 X 学霸,互相宠的小甜饼~~ 第16章 第十六朵 少年的声音很好听, 就算是念着这么羞耻的台词,依旧能令人沉溺其中。 许念稚慌乱之余,又有些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 叶褚时看着她白玉似的耳尖慢慢变红, 薄红的脸颊宛如四月桃花, 一时间, 也不禁顿住了声音。 几秒后,他拉开了点距离, 视线仍停在许念稚红扑扑的脸蛋上,问道:“怎么搜这些?” “啊, ”许念稚摁灭屏幕,脸上的红晕还没消退, 吞吞吐吐道:“一中传统——考前拜学神,考后必飞升......” 声音清亮,带着甜意。 叶褚时一顿,大概是没想到她会知道这个。 愣了一瞬后, 又蓦地笑出了声。 他很少这样笑, 清疏散漫的眉眼舒展开来,薄荷般的少年气便如水墨画般浸满了那张脸。 车厢里的冷气很足, 他昂起头轻笑的样子十分愉悦,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一种向阳的植物。 想到白色的衬衫, 落日的晚霞余晖, 夜里干净透明的风。 一切美好的事物。 许念稚忍不住看叶褚时。 看他朝气蓬勃的黑色短发, 和精雕细琢的侧脸轮廓。润泽的眸子里笑意闪烁,不管看几次都是怦然心动的样子。 怦然心动的样子。 少女手指一紧,倏地意识到了什么。 她的心仿佛刚拧开瓶盖的蜜桃味汽水,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粉色的气泡,每一个泡泡里都藏着她隐匿已久不敢翻看的心事。 分明很乱, 可又无比清晰。 眼前的人不知道自己搅乱了少女的一池心绪,笑了许久才终于停下。他斜倚在冰凉的椅背上,映着水色的眼看向许念稚。 声音里还有未散尽的笑意:“我就在你面前,拜论坛有什么用?” 许念稚听着他冷润的声音,那些乱糟糟的心思又重新沸腾起来。 她数了会儿心里头不安分的粉色气泡,脑袋里塞满了各种冲动莽撞的想法。 想对着他笑。 想和他呆在一块儿。 还想摸摸他锋利的眼尾,看他漆黑水润的双眸。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尽管心里沸腾地快要炸锅,许念稚的小脸依旧撑着面不改色:“嗯,我换个屏保,肯定能考好。” 前言不搭后语,居然还能凑个单押。 叶褚时不明白她混乱的心绪,一挑眉,没听明白,“什么?” 少女却忽然抬起头,额前的碎发乱了,随意支棱起几根,看上去就像只炸毛暴躁的兔子。 她眉头紧紧皱着,大大的杏眼瞪着男生,仿佛遇见了天敌的小动物,语速很快,音量很大:“我说我一定能考好,一定!” 声音脆生生,奶凶奶凶的。 隔壁座位有人诧异地看了过来。 叶褚时一愣,不知怎么就惹她炸了毛,清黑的眼一眨,顺着她的话安抚:“嗯,一定能考好。” 说罢,有种自己在顺兔子毛的错觉,于是又低低地笑了起来。 许念稚看着那张笑起来格外招蜂引蝶的脸,心里一顿,更生气了。 - 生气的结果就是,她依旧换上了一中学神的手机壁纸。 因为心里有鬼,许念稚遮遮掩掩地去了学校。到了考场才发现,放眼一扫,每个女生的手机上几乎都是那个熟悉的人。 害。 行吧,也挺好。 许念稚无奈看了眼自己的准考证,准确地坐在了第二排中间的位置。 高二年级的这次文理分班考试很正式,一共二十来个班,全部打乱了名单,随机安排在不同的考场。 许念稚坐下没几分钟,陆陆续续就有其它班的同学到来。离开始考试还剩五分钟的时候,赵亦踩着点准时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许念稚看着不远处那张熟悉苍白的脸,右眼皮不自觉跳了挑。 什么孽缘。 铃声响起,监考老师按例把试卷和答题卡发下去。 手机是一律要上缴的,有人下来一个个地收。许念稚最后看了眼屏幕上的叶褚时,这才把它交到了监考老师手上。 或许是因为她长得太讨喜,那位中年女教师收完手机,和善地看了她一眼,玩笑道:“哎呀,叶褚时同学人气真高,这几个女同学的手机上都是他,可不得了诶。” 她声音不算小,有性子活泼的女生听见了,嘻嘻一笑,应她:“一中传统,考前拜学神,考后必飞升啦。” 这话一出,考场内立时响起了一阵心照不宣的轻笑。 许念稚也弯了弯唇角,小鹿似的眼眸晶亮,低头看着课桌上的纹路。 心里却在想,叶褚时的确是能让人逢考必过的。 这个人太完美,完美到好像没什么能把他困住。 这样一个人,就算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浑身的光芒也能令仰望着他的人生出无尽的安全感—— 因为有他,所以愿意相信自己也能做到。 - 分科考试持续了三天半,许念稚考完最后一场,按规定回了本班教室。 陈芸站在讲台上低头看试卷,人还没来齐,周围的同学都在交头接耳地讨论题目。许念稚刚坐下,前排的陈欢便转过头来,脸上全是兴奋。 “怎么了?”许念稚看着她的表情,身子往前倾了倾,好奇道:“这么高兴,考的很好?” 陈欢猛地点头,嘻嘻笑道:“我刚刚和纪明对了答案,还问了学神,这次的物化成绩差不多稳了。” 旁边的盛子涵转过头,脸上也带着笑,“她三天都没换壁纸,刚刚还在念叨着学神诚不欺我呢。” “我这哪儿够啊。” 陈欢瞥了眼许念稚身边漫不经心的少年,促狭一笑:“念稚肯定考的比我更好,毕竟开屏锁屏都是学神,还有真人亲自教学。” 叶褚时一挑眉,准确地听见了那句“开屏锁屏都是学神”,侧过头,散漫的脸上似笑非笑。 后面的纪明也笑了声,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般,赶紧把脑袋凑过来:“欢姐,你这就不懂了,这是他俩正常操作,咱们应该见怪不怪。” “这么说,原来是我见识少了。”陈欢恍然大悟,“你们太会玩了,在下告辞。” 许念稚的耳朵在小伙伴们的哄笑下逐渐变粉,叶褚时慢悠悠地盯着看了几秒,这才出声阻止。 “行了,老师在上头看着。” 轻飘飘的声音,带着若有似无的淡淡笑意,听在耳里,纵容的意味却更浓。 · 教室里的人差不多已经到齐,陈芸在讲台上咳嗽几声,众人自觉地安静下来。 她扫视一圈,开口道:“这次的分科考试结束,成绩和结果明天就能出来。” “到时候会有人走,也会有新同学转进来。我希望你们不管怎么样,都要保持初心,好好地用心地学习,懂了吗?” 下头响起一片应和,陈芸满意地点点头,又说道:“不要以为考完就能放松了,接下来还有月考和期中考,不能松懈下来。” 她说罢,看了眼时间,大手一挥:“下课吧,明天记得不要迟到。” · 众人说笑着往门口走去,赵亦坐在位上,看着眉眼带笑的少女和叶褚时他们走在一起,不禁挑了挑眉。 他这个便宜姐姐,什么时候和这群人走的这么近了? 怀着点莫名的恶意,他站起身,计算着他们走过来的时间,身体不动声色地往前挪动。 一转头,正好堵在了许念稚的正前方。 浅褐色的眼珠低垂,配着苍白的俊脸,看起来清冷又无辜。 赵亦盯着面前的少女,眸子里带了笑意,“姐,林依阿姨不放心你,让我们俩一块回家。” 许念稚先是被他这声“姐”叫的一激灵,浑身鸡皮疙瘩反射性冒出来,然后才听清了他后面说的话。 一块儿回家? 她不自觉皱起眉,抿了抿唇,澄亮的眼里藏着明晃晃的抵触。 她不说话,赵亦便也不挪开身体。纪明见他俩僵持在教室门口,笑了一声,“赵亦,念稚妹妹她和时哥一块儿回家,你放心,保准丢不了。” “是啊。”旁边的段越瞧见了许念稚眼里的抵触,便也跟着搭腔:“有时哥在,念稚妹妹不会出事的。” 许念稚从刚转学来就一直和纪明他们呆在一块儿,彼此也算真心相待的朋友,这话一出,她不由得好笑:“谁是你们妹妹?” 转过头,女生眼里的笑意还未散尽,她摇了摇头,对赵亦道:“我和同学一起回去,你先走吧。” “那好吧。”脸色苍白的人倒也没强求,只是咳嗽几下,无意似的轻声说道:“我刚出院,本来林依阿姨说她要来接我......” 脚步迈开,不出三秒,他果然听见了身后少女的声音,带着些咬牙切齿:“等一下。” 赵亦心情愉悦地转过身,就见许念稚闭了闭眼,强行平静道:“那就一起吧,坐地铁可以吗?” “我可以。”他回答得十分善解人意:“都看姐姐的想法。” 许念稚一点也不想接他的话,侧过脸,看向身后一直没出声的叶褚时。 润泽的黑眸低垂,少年对她挑了挑眉,是无声询问的意思。 怎么了? 许念稚眨眨眼,声音有气无力的:“我要和赵亦一块儿回去,不然我妈会说的。” “所以?”他的声音依旧淡淡的。 许念稚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地铁又不是只能她和赵亦两个人坐,她完全还可以和叶褚时一起啊! 想明白这一点,许念稚眼睛瞬间一亮,脸上重新有了笑容:“没什么,我们走吧!” 声音甜滋滋的,和上一句的语气截然不同。 赵亦对人情世故体察得何其入微,他站在旁边,看着许念稚弯起的月牙眼,和颊边深而甜的小梨涡,心中瞬间便有了一个猜想。 ——他这个便宜姐姐,喜欢叶褚时? 作者有话要说:  时哥:啊不然嘞?难道还喜欢你?(超凶 前面女鹅动心那一段,我写完自己都满脸姨母笑了,初恋真好呀( ̄? ̄) 第17章 第十七朵 三个人就这么尴尬沉默地坐地铁回了家。 说是尴尬, 其实只有许念稚这样认为。 她走在小区七拐八拐的路上,瞥见身边两个同样面无表情的人,想说点什么打破这气氛, 顿了顿, 还是选择了闭嘴。 有赵亦在旁边, 她什么也不想说。 路灯闪烁,这个点小区里还有出来散步的老人和小孩儿, 许念稚放慢了脚步,借着不甚明亮的月光, 偷偷看了眼右侧的叶褚时。 他正低着头走路,挺拔的身姿宛如林间箬竹, 纤长的睫羽倾覆,遮住了那双清黑润泽的眼睛。 真好看。 许念稚在心里一笑,感觉心里那些粉色的气泡又开始沸腾,咕噜咕噜的, 躁动得很。 没走多久, 许念稚便到了自家门前。她转过身,无视了身边若有所思的赵亦, 和往常一样,朝少年挥了挥手。 “叶同学, 明天见。” 叶褚时点点头,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没动。 直到电梯门关闭,女生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里。 他这才转过身,清黑的眸半垂,慢慢悠悠地往自家的方向走去。 - 一中的阅卷速度堪比秋风扫落叶,第二天上午, 学生们的成绩连带着年级排名表,便一水儿地公开在了所有班群里头。 高二年级的三楼走廊有个排名榜单,贴的是打印出来的纸质名单,大家在学校不能看手机,便挤着来看详细的分数。 纪明仗着自己个子高视力好,远远地在后面一瞧,转头对身边的人道:“恭喜欢姐啊,这次往前进了几步——第六名。” 陈欢身高只到他肩膀,闻言晃了晃刘海,脸上扬起明显的笑意:“也不看看是谁。”她踮了踮脚,又问:“你多少?念稚和子涵呢?” “我当然还是在您后一名了。” 纪明一并看完分数,和她往教室里走去,笑的没个正形儿:“盛子涵第十二,至于念稚妹妹,她在我后头。” “念稚第八名??” 陈欢得知好消息,不由得一喜,立马抛下小伙伴纪明,欢快地奔向了许念稚的方向,“念稚念稚,你转学第一次考试就进了年级前十欸!” 许念稚一愣,惊喜地抬头,杏子眼里亮闪闪的,“真的吗?第几呀?我理科考的怎么样?” 纪明从后头跟上来,被她一连番的问题可爱到,忍不住笑了声:“念稚妹妹你第八,物化两门165,很不错了。” 许念稚立马脆声和他道了谢,旋即转过头,双眼发光地看向叶褚时,声音脆生生的,“叶同学,看来我又可以和你做同桌了!” 叶褚时一挑眉,还没说话,身后的纪明又开了口,“那个啥,时哥,念稚妹妹下头的人好像是李妍昕。” “李妍昕?” 陈欢一听见这个名字,瞬间咦了一声,奇怪道:“她以前成绩没这么好的,怎么突然进了前十?” 她看了眼坐在窗边的叶褚时,顷刻顿悟:“啊,她是想卯足了劲儿进咱们班吧?” “不知道。”纪明耸耸肩,“第二节 课芸姐就会带转班的人过来,到时候再看呗。” 许念稚闻言,那句感谢他的话莫名卡在了喉咙,她转过头,也看了眼身边的男生。 他仍旧是那副万事不放心上的散漫样子,见她看过来,半垂的眼抬起,映着水色瞳仁,黑润润的。 “怎么了?” 没怎么。 倒是你,你的桃花要来了。 “......没事。” 许念稚抿了抿唇,澄明的眸一眨,不说话了。 - 等到第二节 课,铃声一响,陈芸果真带着几个要转班的学生们进了教室。 许念稚的眼睛往讲台上一扫,只一眼,瞬间就看见了中间最出挑的那个女生。 波浪似的黑发扎起,穿的还是那一身改良版的校服。姣好的身材站在那儿,脸上的笑容明艳动人。 李妍昕。 一中的文理转班实行的是一进一出制:一个班转出去多少人,就会有相同人数的另一批人转进来。许念稚坐在位置上,听见前排的陈欢在碎碎念叨。 “千万别选我旁边,千万别选我旁边......” 她旁边的盛子涵志在文科,已经如愿去了隔壁的班,现下这个座位空下来,刚好正中李妍昕的下怀。 陈芸咳嗽一声,在讲台上头开了口:“这次考试的成绩相信大家已经知道了,这就是文转理进咱们班的学生。” 她依次介绍了一遍,又道:“还是按老规矩来啊,大家到外面排好队,按成绩顺序来选座位。” 众人熟练地起身,很快都站在了走廊边。许念稚本来排在纪明后面,但他往后一退,清俊的脸上带着笑,下巴往前抬了抬,示意她站自己跟前。 许念稚眨眨眼:“?” “妹妹,你是不是傻呀?” 纪明头凑近了一点,声音压着:“你和学神两情相悦不错,但后头的李妍昕可不是吃素的。你站我前面,我帮你挡着。” 许念稚有点不喜欢和男生离得这么近。她偏了偏头,想问纪明是从哪儿看出叶褚时和她两情相悦了,又想说我不用谁帮我挡着,我自己一个人能行。 最后她想,算了,人家也是好意。 于是她点点头,抬脚往前站了一步,什么也没说。 前面的学霸选位置很快,一个个轮过来,很快就到了纪明。 这个他没办法让许念稚先选。 于是纪明上前几步,在看见陈欢给他递过来的眼神后,果断地抛弃了原配段越,大步流星地走过去,选择坐在了心上人的旁边。 在李妍昕后头看的一清二楚的段越:“......” 你妈的。 狗逼纪明我杀了你。 纪明之后是许念稚,她站在教室门口,看见依旧坐在窗边的叶褚时,刚要迈步,后头就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许念稚一顿,回过头去。 明艳动人的女孩朝她笑了笑,声音很好听,用的是商量的语气。 “同学,我和阿时认识,你能不能选其他的位置?” 许念稚表情未变,也友好地笑了笑,澄亮的眼睛看着她,声音甜软,“不好意思,我想坐原位。” 李妍昕一挑眉,狭长的眸眯起,眼神顷刻间便有了点攻击性。 许念稚只当做没看见,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往叶褚时旁边走去。 李妍昕站在原地,看着她娇小的背影,沉默几秒后,忽然轻声笑了下。 这声笑把后面的段越吓得心脏一阵狂跳。 这就是女孩子之间看不见的腥风血雨吗。 他承认他害怕了。 段越看着李妍昕长腿一迈,一点也没犹豫地坐在了原先纪明的位置上,还抽空把他桌上的试卷揉成一团,随手塞进了隔壁的抽屉。 段越:“......” 狗逼纪明,我今晚必杀了你。 他无奈走向自己原先的位置,坐下后,半晌,朝新同桌友好地笑了笑,“你好。” 李妍昕瞥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也点头道:“你也好。” 看来也不是那么难相处嘛。 段越松了口气,在心中过早地断定了结论,安下心,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课桌来。 · 位置分配完,一节课差不多也快过去。下课铃一响,李妍昕捧着本习题册,轻轻戳了戳叶褚时的肩。 少年散漫地回过头,清黑的眼映着水色,脸上没什么表情。 李妍昕朝他一笑,一张脸明艳又天真,“阿时,我这道题不会,你帮我讲一讲。” 说的是陈述句,不是请求。 叶褚时眸一垂,漫不经心地瞥了眼题册,声音很淡:“这题段越会,你找他吧。” 女生的笑容一顿。 旁边的段越审时度势地抬起头,立马接过话茬:“没错,这题我会,你问我吧。” 他瞧见前排的纪明听见动静,回头朝他幸灾乐祸地一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叶褚时已经把头转回去,李妍昕抽回习题册,脸上的笑容跟着消失不见。 瞥了眼要给她讲题的段越,女生嘴角扯出一抹礼貌的笑,语气很僵:“谢谢,我好像会了。” 段越:“......没事,会了就好。” 纪明,我一定杀了你! - 一天转瞬过去,九月的天,夜晚的气温已经开始下降,夜风透过窗隙吹进教室,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李妍昕在目睹了前排时不时讨论题目说笑聊天、现下又同时起身打算一起回家的两个人后,勉强维持的脸色终于变得难看起来。 “阿时。” 她叫住正准备走的少年,压下心头的沉郁,问他:“你还没回家住吗?” 许念稚眨眨眼,站在原地等叶褚时。 男生嗯了一声,当作回答,旋即懒懒散散地聋着眼皮,看她一眼,“怎么了?” 李妍昕抿紧唇,声音发哑:“叶伯父他前几天又和我提了一嘴,让我告知你,再不回去,就永远别进叶家家门了。” 叶褚时闻言,表情未变,目光依旧漫不经心,“我知道了,以后他来找你,不用再和我说。” 慢悠悠说罢,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孩,“走吧。” 许念稚乖乖应了一声,两个人之间隔了点距离,肩并肩地消失在教室门口。 李妍昕站在课桌前,半晌,纤长的睫毛低垂下来,眼里看不清神色。 - 这次回家的路上没有了赵亦,许念稚通体舒畅,她扯了扯双肩包带,在地铁上笑的无比开心。 “诶,学神。” 她澄亮的眼看了看身边的人,丝毫没提刚刚教室里的事,声音轻快又甜软:“我这次的成绩真的超出了预期,谢谢你呀。” 叶褚时挑眉,和刚刚在教室的漫不经心不同,他润泽的黑眸也含了点笑意,重点有点偏:“学神?” 许念稚嘻嘻一笑,弯弯的大眼睛犹如月牙,煞有其事地点头,“对呀,可不都是学神的功劳。” “考前拜学神,考后必飞升。学校论坛诚不欺我呀。” 叶褚时被这只摇头晃脑的兔子逗乐了。 他看着面前女孩假装正经的样子,说笑之余,心里头隐隐地有点奇妙——她最近似乎有些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念稚:8好意思,我要坐原位 周五啦,你们的评论我都有看哦~不知道小玫瑰什么时候能破一百收藏呢?(⊙v⊙) - 第18章 第十八朵 他能感觉的出来。她对他的态度变了许多。 和之前的亲近不同, 平常交往中,叶褚时愈发能从她眉飞色舞的神色中看出来:她更愿意和他呆在一块儿了。 要说具体点,也不是没有——许念稚最近一见他就笑。 浅浅的梨涡似蜜, 唇红齿白的小脸上, 那双杏眸明媚如春光, 说话时扬着南方人特有的语调,有点软糯。 他不知道这变化从何而来, 但他不讨厌。 甚至很喜欢。 叶褚时收回在女孩身上的目光,唇角不动声色地一扬, 在心中下定了最终结论。 兔子什么也没变,只是变的更可爱了。 - 分班考试过了一段时间, 高二年级很快又迎来了月考。 月考的频率很高,形式上并不太正规。陈芸和别的老师们商量完,一拍板,决定了就在今天的晚自习上进行。 班里因为大考过后松懈了点的学习氛围又紧张起来。 “我书呢, 我的归去来兮辞呢?” “上节课还在这里的, 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纪明低头捣鼓着他的新课桌,找了半晌, 忽然抬起眸,怀疑的眼光看向了隔壁桌的陈欢。 “你是不是瞎?”陈欢无语, 拿起桌面上的语文书, 看智障般看着他:“你哪天把自己丢了我都不奇怪。” 清俊的男生接过课本, 眼睛一弯,嘿嘿笑道:“不会的,我欢姐最聪明,有你在,绝对丢不了。” 许念稚在后面抬起眼, 飞快地看了看他俩,八卦的小雷达滴滴地欢快作响。 她低着头,半晌,还是忍不住偏过脸,看向身旁坐着的少年。 叶褚时察觉到她的视线,头一侧,就见杏眸水润的女孩扬起唇角,笑的像只偷吃胡萝卜的兔子,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他也噙着点不自知的笑意,黑笔点了点她的课本,声音冷而润,“专心点。” “知道啦。”许念稚声音甜甜的。 后排围观四人操作的段越:“......” 窗外乌云压顶,隐隐有些要下雨的势头。他侧目看了眼身旁脸色紧绷的李妍昕,心里头欲哭无泪。 快乐是你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 等下了晚自习,李妍昕走的很快。像是不愿再看见叶褚时的背影,铃声一响便迅速离开了教室。 许念稚收拾完书包,手机来了消息,她看了眼,是盛子涵,说是明天有事情和她说。 才低头回复完,一抬眼,面容清冷的赵亦又挡在了许念稚的跟前。 没完没了是吧? 她到底不是性格绵软的人,心底瞬间便蹿起点邪火,女生红润的唇绷成一条直线,语气不善:“干什么?” 赵亦眨眼,看着她的表情颇为无辜:“我和姐姐一起回家啊。” 许念稚实在不想陪他演戏。 他之前对她做过的那些事,许念稚权当作自己想要融入这个新家的代价,并不计较。但现在她累了,她不愿意再委屈自己,一次次地把真心捧出来让人摔碎——泥人尚有三分脾性,她不是任人欺负也不吭声的女孩。 更不用说,她讨厌赵亦这样的人,这种将快乐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人。 于是她连样子也不愿装了,眼里毫无波动,语气很淡:“你到底要怎么样?” 身边的叶褚时抬起眸,漆黑的瞳仁水润润的,看了眼神色冰冷的女孩。 他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 “姐。”赵亦一笑,歪了歪头,依旧是那副毫无攻击性的样子,“你别这么紧张,林依阿姨特地嘱咐过我了。” “今晚可能会下雨,晚上女孩子不安全,她担心你,让我一定要和你一起回家。” 许念稚一顿,神色因为这句话稍缓,沉默几秒,她勉强点头:“就今天,回家以后我会和妈说,不用麻烦你。” 说罢也不管他什么反应,转头对叶褚时道:“走吧。” 她对着叶褚时说话时,语速虽快,声音却软,和面对赵亦时简直是天差地别。赵亦在旁边冷眼旁观,浅褐色的眸一暗,心底没来由地有些不爽。 他们这个奇怪的组合出了校门,三个人一路上都没说话,许念稚和赵亦更像是陌生人,彼此间连一个眼神接触也没有。 头顶的乌云黑压压一片,沉默着到了家门口,许念稚转过身,半晌,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告别的话还没出口,叶褚时便打断她,声音很低,“不想笑就别笑。” 许念稚一顿,笑容迅速垮了下来。 她有气无力地哦了一声,朝少年挥挥手,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儿,指尖藏在长长的袖口里,看上去很乖,“那我上去了,你快回去吧。” 叶褚时点点头,没说话。 许念稚便转过身,慢吞吞地进门刷卡,走进了电梯。 冷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她沉默地看着红色的数字跳跃,完全无视了身边的另一个人。 这个时间没什么人会下楼,电梯一路上来都没停。寂静无声的空间里,赵亦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率先开了口:“许念稚,你喜欢叶褚时吧?” 含着明显恶意的问句,却直戳进她的心绪深处,许念稚瞳孔一缩,皱起眉,没有说话。 “我劝你收敛点。”赵亦也不在意,他换了个姿势,唇边扬起一抹讥讽的笑:“班上就算了,年级里的传言沸沸扬扬,你小心哪天被人拽出去扯头发,那才叫做丢脸呢。” 许念稚心里一沉,终于看向他:“什么传言?” “你和叶褚时的呀。”赵亦歪了歪头,浅褐色的眼珠里藏着十足的幸灾乐祸:“你们天天一起回家,校园论坛那么多帖子,大家私底下都对你们感兴趣的很。” “李妍昕喜欢叶褚时全校皆知,她都耐不住气追他身边来了,你怎么还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我的确不知道。” 许念稚忽略掉赵亦语气中的阴阳怪气,澄明的眼里清澈无比,承认的很坦然:“你说的对,我是喜欢他,但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赵亦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停了一瞬,又重新扬起笑,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许念稚,你和纪明他们关系这么好,会不知道叶褚时那群人的身份?” 电梯叮地一声打开,楼道里寂静一片,感应灯在头顶亮着刺白的光,许念稚脚步一停,立在了电梯前头。 她转过身,背对着楼道的拐角处,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赵亦挑眉,看着面前的女孩:“只是好心给你提个醒。” 赵亦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的,拖长音调:“女孩子,别——倒——贴。” 许念稚倏地抬起眼,杏眸里闪着锋利的光,冷声反问:“倒贴?” 仿佛是为了应景,窗外忽地轰隆一声,巨大的雷声响起,酝酿了半日的乌云翻滚搅动,终于哗啦啦地下起了瓢泼大雨。 许念稚冷冷一笑,脸上终于露出了厌恶的神情,仿佛在看什么人形垃圾似的,睨视着他:“赵亦,我原先以为你只是脑子有病,现在看来,你是天生就自卑,见不得别人好。” 她一针见血,专往面前人的痛处踩。赵亦褐色的瞳孔放大,表情彻底沉下来,清冷无辜的脸变得阴郁无比,“你再说一遍?” 那副样子,仿佛她再多说一个字,他下一秒就会拿刀捅了她。 许念稚却丝毫不惧。 得益于过去某段不堪回首的时光,她现在看着愤怒的赵亦,就像在看空有其表的纸老虎,虚的很。 “我说不说有什么分别?你本质就是如此。”许念稚清冷的目光如刀,剖开面前少年伪装的表象,直直看进他的灵魂:“你以为我之前忍你是因为我害怕?我告诉你赵亦,我只是不想和你计较。” “我妈让我忍,好,我可以忍。只要你对她是真心的,我一个外人,无所谓。” 女生眉眼间仿佛凝了层寒霜,丝毫没有之前甜软爱笑的影子,“但我警告你,别拿这种事揣测我,我就是喜欢叶褚时,就是喜欢他的好,没倒贴,也没别的。” 赵亦盯着她,惨白的薄唇微动,还未说话,清冷的眸光忽然一凝,看见了她身后的人。 他瞳孔瞬间一震,再没了声音。 许念稚看见他的神色,心脏猛地下沉。 像是在印证她糟糕的预感,身后蓦地响起了一道声音。轻轻的,有点颤抖,却仿佛一记重锤砸在她心上。 “念稚,你说什么?” 许念稚心脏一缩,顿时僵在了原地。 林依从拐角处走出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手里还拿着一把黑色雨伞——雨下的突然,她正打算去学校接她。 她走到许念稚面前,纤瘦的身体颤抖着,总是带笑的眼睛此刻瞪大,蓦地提高了音量:“我问你话!你刚刚说什么?!” 赵亦一惊,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犹疑几秒,上前道:“林阿姨,姐姐她......” “我在和我女儿说话!”林依却仿佛变了个人,冷冷的声音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赵亦僵在原地,她头也没回:“许念稚,回答我,你刚刚说什么?” 许念稚抿紧了唇,指甲快要嵌进肉里。她低头沉默着,在窒息的空气中强撑着没说话。 不能说,林依......会崩溃的。 面前的女人冷笑着,起伏的胸口充满怒火,将手里的雨伞猛地砸在了地上。 “你喜欢谁?倒贴谁?”她把倒贴这两个字念的极重,声音忍不住颤抖,“叶褚时是吧,是叫这个名字吧?” 她掏出手机,几乎是没了理智,“我现在就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我要问问她,你平时在学校里到底都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呜弟弟嘴笨,我替他滑跪道歉(T_T) 第19章 第十九朵 “妈!” 许念稚终于开了口, 向来清亮的声音此刻竟有些沙哑,“你别打给陈老师。” 林依紧紧抓住手机,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什么?” “我说......”许念稚仿佛疲惫不堪, 杏眸低低地垂下来, 声音很淡:“别打给她, 她不知道,叶褚时也不知道, 所有人都不知道。” “是我瞒着所有人,在偷偷喜欢他。” 赵亦一震, 林依却在瞪大眼睛后,猛地将手里的手机砸在她身上, 失控道:“你就是这么在学校学习的?!” “来之前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你说你会努力读书,不让我失望——你现在告诉我,你喜欢上一个男生?” 许念稚任她说, 一个字也没辩解。林依眼眶里含泪, 手重重地颤抖:“你在云镇还没受够教训吗?你的喜欢就这么廉价!你是不是还打算被关在教室里一夜?” 女孩身体一晃,宛如摇摇欲坠的风筝, 下一秒就会坠落。 林依深吸一口气,手微颤地抚着胸口, 半晌, 将眼泪擦干, 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对赵亦道:“你进门。” 她的情绪很不稳定,赵亦顿了顿,还是依言转头进了家门。他站在客厅,没等几分钟, 林依也走了进来。 赵亦站在客厅处,看见女人“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而后径直走向房间,再也没有出来。 许念稚没有跟进来。 男生站在原地,半晌,回忆起许念稚不吭声的模样,烦躁地搡了下头发。 打开大门,拐过墙角, “你先进——” 话没说完,赵亦顿在了原地。 面前的走廊一片空荡,除了几分钟前砸碎的手机和雨伞,明亮的感应灯下,这里空无一人。 他往电梯处看,红色的数字安稳地停在了“1”,像是下去已久的模样。 看了许久,赵亦重新走回客厅,褐色的眸中情绪翻涌。 窗外暴雨倾盆,轰隆隆的雷声不时响起,他暗骂自己一声,转过身,飞快叩响了林依的房门。 门咔哒一声打开,女人眼圈深红,脸上的泪痕斑斑。她像是冷静了一点,看见赵亦,勉强维持住了自己的声音。 “怎么了?” “姐姐她不见了。”赵亦语速飞快:“外面没有人。” “什么?”林依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瞪大,迅速往大门方向走去。 赵亦跟在后头,拿起鞋柜上的车钥匙。 此刻,离林依进门的时候已经过了十分钟,外头的走廊空无一人,许念稚不知所踪。 林依身体一软,拖鞋也没来得及回去换,急促地按着电梯开门键。她接过赵亦手里的车钥匙,声音有些颤抖:“阿城还在公司,你打电话给他。我先开车找一找。” 赵亦应了一声,语速飞快:“我再去保安室调一下监控,看看姐姐到底去了哪儿。” 进电梯前,他最后瞥了眼窗外沉如泼墨般的天空,不自觉抿紧了唇瓣。 但愿她没走远。 - “你太让我失望了。” “许念稚,你知不知道海城一中那些学生的家世?” “是我错了,我不该心急,这么快就把你接过来。” 林依冰冷疲惫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荡,许念稚游魂似的进了电梯,目光怔忪,呆呆地站在楼下的单元门前。 她抬起眸,望向天空。 刺骨的夜风挟裹着雨滴,迎面沾湿女生柔软的发梢,昏暗的天色下,一张莹白的美人脸熠熠生辉。 好冷啊。 许念稚不自觉抱紧双臂,眼睛很干,想哭却哭不出来。心里仿佛破了个洞,风呼啸着吹进来,空的很。 她知道林依崩溃的原因。 她不怪母亲。 她只觉得愧疚。 · 初二上学期的时候,许念稚的父亲还没有失业。 家里虽然不富裕,但她过得快乐,明媚的笑容总是挂在那张唇红齿白的脸上,没有人不喜欢这个女生。 那时候班上有个单亲家庭的男生,阴沉沉的不爱说话。整天沉默着坐在位置上,时不时地被班里的差生欺负。许念稚好几次都看不下去,帮他赶跑了那些男生,还对他保证,下次有困难她一定会帮他。 谁知道,这句话差点成了她一辈子的噩梦。 云镇的白天短,冬天下午放学五点,天色已经阴沉下来,李承不知何时走到了她面前,说有事情拜托她,让她等会儿再回家。 许念稚心思单纯,看见他脸上累累的伤痕,以为他又被欺负想让她帮忙,忙不迭答应下来,坐在位置上,等着班里的人离开。 因为前几次的欺凌事件,她和这个男生走得近了些。几个同学临走前看见他们俩凑一起说话,笑着调侃,说情侣约会,他们不来打扰。 李承缄默着没说话,许念稚顾及到他的自尊心,也没开口辩解。 等到人彻底走光,许念稚抬头,晶亮的眸子一眨,问:“李承,现在你可以说啦,谁又欺负你了?我去告诉老师。” 男生没说话。 他默不作声,往前走了几步,将教室的门反锁。 过了几秒,又关掉了所有的灯。 黑沉寂静的空间里,男生的脚步声显得格外响亮。 许念稚心脏猛跳,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不对。 “李承?你干什么?” 她悄悄地离开了座位。 “许念稚,”低哑的声音终于开口,一字一句,缓缓道:“我喜欢你,你和我在一起吧。” 许念稚一愣。 她停了一瞬,脚步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轻响,李承瞬间在黑暗中锁定了她的位置,快速朝她走过来,“你不是说什么都会帮我吗?我好喜欢你。” “我好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许念稚听见他魔怔般的话,头皮瞬间发麻,她立马跑到窗户边,试图用蛮力打开锁上的玻璃窗——这里是三楼,学校保安还没走,跳下去还有呼救的机会! 身后的人却像是受了刺激,突然扑了过来,巨大的力道将许念稚砰地撞在了课桌上,她被死死压在课桌上,惊惧恐慌地动弹不得。 “救命!!保安!!” 她不管不顾的大声呼救,李承到底还小,慌乱的情绪一上来,当即便甩了许念稚重重一巴掌。 啪的一声,耳朵瞬间轰鸣作响,许念稚人生第一次遭受暴力对待,懵了一下,挣扎的动作不由得停滞一瞬。 沉重的身躯压在她身上,眼泪无声地流了满脸,当男生粗粝颤抖的手贴上她的皮肤,喘息声让许念稚如梦初醒,她终于害怕地哭出了声音。 咬破嘴唇,许念稚死死地瞪大双眼,右手艰难地在桌上摸索到了一支圆规,来不及思考更多,用尽所有力气狠狠地扎向李承的后颈! 男生惨叫一声,反射性将她一把推到在地板上,温热的血流了许念稚满手,她飞快爬起来,拼命向门口跑去。 门被反锁了。 她绝望地回过头,李承已经拔出了圆规,飞快地朝她走来。 或许是绝境激发了人的潜力,许念稚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抄起手边的实木凳子,拼命砸向试图制服她的人。 砰地一声巨响,她砸中了。 男生闷哼一声,猛地跪倒在地面,许念稚趁机会举起凳子,继续狠狠往下砸。 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 只听见骨头被撞击的闷响,男生不断发出痛苦的吼叫。 那声音渐渐小了,许念稚动作不停,接着狠狠往下砸。 她面无表情,看着李承瞪大眼,神色恐惧,最后失去力气,在一片深红的血泊中,慢慢地倒在了她的脚边。 · 不知道砸了多久,许念稚终于泄气般松开手,椅子砰地落在地上,她双眼怔怔的,没有任何焦距。 许久,女生深呼吸了一下,终于缓过神来。 她忍住害怕和眼泪,用校服将李承牢牢捆在门边,在被反锁的教室里呆了一夜。却不知道外头早已闹翻了天。 许念稚一夜未归,父亲出门寻找,母亲打电话给班主任——学校设施极差,没有装监控,班主任又一个个给学生打电话询问,却得知她在放学时故意没回家,打算和班上的一个男生约会。 林依不敢相信,亲口去质问那些学生。 “本来就是,念稚她最近老是帮那个男生的忙,班里人都知道啊。” “对啊,我也看见了。” “我也是,下午我还看见他们俩凑一块儿呢。” 一传十,十传百,学生们的判断力本就不高,所有人都认定,许念稚最近和李承走得很近,下午调侃他们要去约会时,她也没有反驳。 第二天一大早,许念稚终于被打扫的阿姨发现。老师和同学赶过来,林依和父亲一夜未眠,见她原本莹润白皙的脸上红肿不堪,泪痕满面,身后的李承头破血流被绑了一夜,早已失去了意识。 此情此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报警,做口供,回家。 这件事过后,班上的同学对她道了歉,李承母子也被流言蜚语逼得离开了云镇。林依从此对她身边的男生极为敏感,稍有一点不对的苗条,情绪就会立刻失控。 家里刻意没有再提起李承,许念稚自己去学了跆拳道,她生性不服输,骨子里有股扯不断的韧劲,竭力让自己忘记,竟也真的沉浸在学业和刻意的忙碌中,逐渐淡忘了这件事。 直到今天,才又想起。 - 许念稚呼出一口气,眼睛干涩酸胀。 她明白林依的心情,作为一个母亲,她只是本能的担心自己的女儿。 就连许念稚自己都没想到,她会喜欢上叶褚时。 那件事过后,家里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父亲中年失业,开始酗酒,喝醉了就对林依拳打脚踢。在云镇的夜晚,许念稚每晚都能听见母亲被家暴的压抑哭泣。 她从此便打心底里厌恶男性。 可是,可是...... 大雨淅沥滂沱,远方轰隆的雷声阵阵,许念稚低下头,忽然就想起了一双清黑潋滟的眸。 想起他帮她搬书,为她解围,给她桃子,教她物理。 他漫不经心的神色,湖边被夕阳染橘的瞳孔,昂起头轻笑的侧脸,和电话里低声似安慰的应答。 可是,他是不一样的。 有些人的温柔,是藏在冰冷湖面下的汹涌波涛,不动声色到极点,却令人甘心沉溺,不愿醒来。 - 淅沥的雨声不断,房间里灯光如昼。叶褚时从浴室里出来,氤氲水汽沾湿了棉质的睡衣。 桌上的手机嗡嗡作响,他拿起来,神色疏淡地接通。 “喂。” “阿时,“那头的李妍昕出声,罕见地带了哭腔,“你快过来,我爸妈要离婚,他们已经打起来了!” “我被周婶锁在房间里,他们好可怕,我、我听见刀落地的声音了!” 那头的女生呜咽着,叶褚时皱起眉,望了眼窗外电闪雷鸣的雨夜,脚步往门口走去。 “先报警,我马上就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呼…… 嗯,后面还会有念稚以前的事情,包括妈妈的故事,为什么会这样,都会作一个交代。 (褚时的过去也会慢慢铺叙开来,小玫瑰这篇文是我的白月光,很早之前就有雏形的一个故事,虽然数据不太好,但我会坚持写完的,因为我知道有很多宝贝们陪着我~ 第20章 第二十朵 许念稚站在楼下, 呼出一口长气,回过神,打算上去和林依好好解释。 母亲已经够苦了,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好日子, 不应该再为自己伤心难过。 余光处突然闪过一个橘色的身影, 许念稚一顿,澄明的眼珠转了转。 好像......是只猫? 许念稚想起学校里的那只橘猫, 顿了顿,犹豫一瞬后, 还是抬脚追了上去—— 这样的雨天,流浪猫很可能会死在今夜。 她用手挡着额头, 一路追着那道身影,沿着小区楼的屋檐小跑。七拐八拐地,她终于快步追上了它,湿透的额发贴在白皙的额间, 有些狼狈。 “让你别跑了。”许念稚撑着膝盖喘了两下, 清瘦的脚腕被溅起的雨滴浸湿,“我又不是坏人......” 话没说到一半, 她顿在原地。 不远处的阴影处,好像藏着个人。 许念稚闭上嘴, 警觉地放轻了动作。杏眸转了转, 这才发现,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出了小区的范围。 周围是个曲折的小巷子,她正好踏入了巷子中间的一个入口。 那猫转头对她叫了一声,敏捷地跳了几下,迅速消失在黑暗深处。 脏污的垃圾堆散发出酸腐的臭味, 在雨水的冲刷下,不断有黑色的水迹蔓延,涌动着流进不远处的下水道口。 她小心翼翼往后一步,脚底踩到一片砾粒,摩擦的声响让阴影里的人一动,咦了一声。 那人从黑暗里蹒跚地走出来,壮硕的身体摇摇晃晃,像是喝醉了的模样,浑浊的双眼盯着许念稚雨中白腻的腿,声音有些嘶哑。 “哟,哪里来的小美女,怎么跑到这来了?” 许念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是个醉汉。 他慢慢地走近,许念稚隔着一段距离,闻见了一股令人作呕的酒味,让她瞬间想起从前在云镇,喝醉了的父亲狠狠殴打母亲时,旁边或倒或立的一地酒瓶。 “美女,”男人用令人不适的眼神,上下扫视了一番面前的女孩,嘴角扬起一抹恶意的笑,仿佛野兽露出它的獠牙。 “我们好有缘,嗝、认识一下?” 许念稚丝毫没犹豫,转身拔腿就跑。 那男人愣了一瞬,笑了一声,居然迈开步伐追了上去! 雨还在下,亮如白昼的闪电划破夜空,许念稚听见后面人追来的动静,脸色霎时变得无比苍白。 她拼命往前奔跑,见路口就钻,身后的人也拼命地追,嘴里不断吐出不三不四的话语,恐惧慢慢爬上了许念稚的背脊,这一刻,她只感觉浑身发寒。 黑不见光的夜,路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她一个不小心,踩到了路边的碎石,惊呼一声,迅速稳住了身体,再次往前跑去。 身后的人却已趁着这个空顿追了上来,酒味混杂着酸臭,袭向女孩单薄的肩头,许念稚尖叫一声,猛地被一只手推倒在地。 膝盖狠狠磕在粗粝的地面上,鲜血混着刺痛,瞬间将她的衣服染红,冰冷的雨滴砸向身体,许念稚看着面前宛如恶魔的男人,如坠冰窖般不停发抖。 她仿佛回到了十五岁的那个黑沉教室,阴暗的天空照不进一点光,身上压着的人好可怕,猩红的眼里闪着可怖的欲望,令人作呕,令人绝望。 她摸起身边的石头,徒劳地砸过去,却只换来几声嘲讽的大笑。轰隆隆的雷声如同丧钟,一声声敲在许念稚的心头,她绝望地瞪大了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这一刻,醉汉心中竟怵了一下,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竟被一个小姑娘的眼神镇住,顿时恼羞成怒般啐了一口。 “操,什么鬼!” 许念稚见他朝自己伸出手,脸上的笑意令人作呕,她的指甲狠狠刮过水泥地,混着雨水,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她要记住这张脸!她绝不会放过他!! 又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脏污巷口的一角。 那醉汉的动作突然一滞,笑容凝固在脸上,深红色的鲜血从他的额头蔓延,一股又一股,迅速染红了小半个身体。 他艰难地转过头,还未说话,身后的人又是重重一下。 男人蓦地瞪大眼,如山般的身躯倒下去,脏污的雨水溅起老远,沾湿了巷口边斑驳剥落的墙壁。 高瘦的少年站在他身后,露出一张阴沉酷戾的俊脸。 他手里的砖石还沾着鲜血,锋利的眼尾犹如闪着寒光的刀刃,那双冷酷到近乎无情的眸黑沉无比,仿佛从地狱里爬出的魔鬼,下一秒就会引刀屠戮人间。 许念稚怔怔地看着他,潮湿的眼睫微颤,半晌,轻轻叫了声:“叶褚时。” 音量很小,像是害怕惊碎一场美梦。 少年却准确的听见了。 他回过神,眼里的暴戾潮水般迅速消退,叶褚时大步上前,一把将跌坐在脏污地面的女孩强硬揽进怀里,力道之大,竟在不自知地微微颤抖。 如果他今晚没出来......如果他刚刚没下车...... 怀里的人也在抖。她像是被暴雨淋湿的幼猫,这坚固的胸膛和有力的手臂如同城墙,带着令人鼻酸的暖意,牢牢地将她圈在怀里。 许念稚终于从噩梦中醒来,沾着血的手抬起,极用力、极用力地回抱住了少年。 这个怀抱,是全世界最温暖的怀抱。 许念稚呜咽一声,眼泪犹如断线的珍珠,在这淅淅沥沥的雨声中,终于崩溃痉挛地大哭起来。 · 远方有惊雷响起,闪电划破乌云,照亮了一瞬夜幕。 赵城急匆匆地下车,伞也来不及打,冒着雨,几大步迈进了小区的保安室。 “念稚呢?找到了没?” 赵亦回过头,眉头紧皱,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丝焦急,“还没,看了监控,她出了小区,林依阿姨现在还在外面找。” “报警了吗?” “警察说没超过二十四小时,不立案。” ...... 雷声隆隆,男人示意赵亦上车,自己则又上了驾驶座,掏出手机,拨给林依,“林依,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赵城英挺的眉皱起,语气放轻,带了点安抚:“不要急,林依,我现在去你那里,我们一起找。” 雨滴不断砸在玻璃窗上,后座的赵亦握紧拳头,侧脸看着外头飞速掠过的街景,半垂的眸中看不出情绪。 这样的天气,一个女孩子,能去哪里? 车子停在隔了两条街的路边,赵亦匆匆下了车,看见父亲拉开另一辆车的车门,将里头面色惨白的女人一把揽进怀里。 “林依。”他拥着她,轻声安慰:“没事的,小区外已经在调监控,那些保安很快就能找出念稚的去向,你不要多想。” 林依任他抱着,麻木的眼里含着泪光,没有动作。 赵城一皱眉,放开她,雨滴汇成细流,沿着立体的五官流下,“林依,你别这样,我和你一起找。” 话音刚落,林依右兜里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她掏出来,阴沉沉的夜空下,屏幕上跳动着一串陌生的号码。 “喂?”林依接起来,声音很轻。 下一秒,怀里的人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突然猛地颤抖起来。赵城心一紧,飞快低下头,见林依脸色白的泛灰,一双眼睛瞪大了,声音急促到变调。 “你说什么?!” “在哪里?哪家医院?我现在就过去!” - 市中心,人民医院。 临近凌晨,空气里飘着消毒水的味道。医院大厅的人很多,排着队挂号的家属手拿病例单票,低垂的脸上或沉重或焦急。 秦海洲一身白大褂,站在第八层的病房门前,低声问眼前人,“褚时,这间病房你看可以吗?” 少年点点头,冷润的声音有些疲惫,“谢谢秦叔叔。” “哪儿的话。”秦海洲连忙摆手,看了眼他身上湿透的衣服,颇为善解人意,“我让人帮你送套衣服来,你先进去看看那个女孩吧。” 叶褚时又道了谢,这才推开门,走进了病房。 灯光柔亮的房间里,病床上的女孩半躺着,纤瘦的身体藏在宽大的蓝白条病服下,裤脚处折起,衬得她小腿上的一圈圈绷带愈发显眼。 听见动静,她不由自主地一颤,抬眼见了是叶褚时,这才慢慢放松紧绷的身体,对着少年露出个小小的微笑。 叶褚时一顿,在床边坐下,眼底的黑瞳仁很亮,泛着润泽的水色。 “和你妈妈打过电话了。”他的声音微哑,带着安抚的意味:“不要怕,你安心躺着。” 许念稚又笑了下,澄明的杏子眼因为哭过而泛着血丝,唇边的梨涡很浅,脸色看上去颇为憔悴,“嗯,我不怕。” 因为有你,所以不怕。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许念稚瞧见他湿透的全身,忙提醒,“你的衣服湿了,快去换一身。” 叶褚时却没动。 他仍坐在床边,看着她通红微肿的眼,眸一颤,声音很轻,“怎么会在那里?” 许念稚沉默一瞬,开口:“和我妈妈吵架......跑到楼下了。” “然后看见有只流浪猫跑过去,我想起了小橘,就跟着它,想把它带回去......” 话音刚落,她瞧见少年脸上浮现出一抹罕见的神色——像是想责怪她分不清轻重,又不忍对她发脾气,最后只能皱起眉,上挑的眼尾很锋利,带着些无奈的意味。 许念稚唇角一翘,大大的杏眸终于有了点神采,声音低软:“你呢?你怎么会在那个巷子附近?” “李妍昕家里有事。”叶褚时声音很浅,像是飘在空中:“我坐车去她家,还没走多远,就看见你的身影。” 他脸上愈发平静:“还以为......看错了。” 幸好,他下了车。 许念稚听懂了他未尽的语意,顿了一瞬,低声道:“谢谢你。” 少年这次没有问她谢什么,而是抬起头,锋利的眼尾下,他漆黑的眸极亮,带着显而易见的认真:“许念稚,不用对我说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没有小天使评论了,你们这样我好慌啊哈哈哈 第21章 第二十一朵 许念稚一顿, 还未说话,病房的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 她转过头,看见母亲满脸泪痕地闯进来, 身后跟着赵城父子, 脸上都是掩盖不住的焦急。 视线交错的一瞬间, 林依眼泪一涌,飞快地走近抱住她, 纤瘦的身体止不住颤抖,声音沙哑到粗粝。 “念稚!对不起, 妈妈真的对不起,妈妈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 对不起......” 耳边是林依语无伦次的哽咽声,温热的液体犹如滚烫岩浆,一滴滴落在她的脖颈,许念稚心中一痛, 回抱住母亲, 轻轻地安慰她。 “妈,没事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 赵亦跟在父亲后面,紧抿着唇, 牢牢地望住许念稚。 她脸色很白, 却不是平日里泛着动人光彩的透白, 而像是受到惊吓、亦或耗尽了精力,憔悴的苍白爬满了那张原本唇红齿白的脸,如同被狂风暴雨打湿的枝头梨花,脆弱易碎地令人心悸。 赵亦眼睫垂下,心中一大堆情绪搅动不停。 兵荒马乱的半小时后, 病房里的人终于冷静下来。 林依好不容易哭完,赵城安慰地轻抚她背脊,女人通红的眼一转,望向身旁的叶褚时,声音嘶哑,“你就是电话里念稚的同学吧?” 林依看见面前的少年点头,连忙擦干净一片狼藉的脸,几步上前,紧紧握住了叶褚时的手。 女人眼眶通红,弯下腰,纤瘦的身体躬起深重的弧度—— “谢谢你。” “真的谢谢你,谢谢,如果念稚出了什么事,我真的活不下去......” 叶褚时手疾眼快,一把扶住林依,缓慢却不容拒绝地将她扶起,“不用谢我,阿姨。” “有我在,她不会出事。” 他语气很淡,像是在说一件小事,又像是一个轻声的承诺。情绪混乱的林依没有察觉到他话里的认真,只是连声应好,温热的眼泪不断砸在少年的手上,让他罕见地有些无措。 许念稚瞧见他投来的目光,眨眨眼,轻声叫母亲:“妈,你快松开叶同学,他现在不自在呢。” 语调甜软,带着不自知的亲近。 林依应了声好,随即倏然意识到了什么,忽然顿住。 她的手还没来得及抽回,抬起眼,声音带着哭过的沙哑,“这位同学,你是不是叫......叶褚时?” 许念稚和赵亦的瞳孔同时一缩。 叶褚时一顿,敏锐地从许念稚的反应中察觉到了什么。 他望着面前女人通红的双眼,末了,还是点了点头,“嗯,是我。” 林依的手瞬间无意识抓紧,叶褚时感受到她用力到泛白的力度,漆黑的眸一眨不眨,神色未变。 许念稚一颗心几乎是揪起,她看着母亲沉默良久,久到赵城都开始有些奇怪后,终于开了口,嗓音干涩,“念稚跟我提过你......” 她秀美的脸上神色柔和下来,握住叶褚时的手慢慢松了些,轻声道:“你是个好孩子,这次的事情,我改天一定会登门道谢。” 许念稚的心落回了原地。 林依说罢,长呼出一口气。半晌,问道:“那个喝醉的畜生......” 她的声音又开始颤抖,林依强忍住泪水,眼里闪着仇恨狠绝的光,咬牙切齿:“那个畜生现在在哪里?” 赵城揽住妻子单薄的肩,支撑着她,声音异常低肃:“叶同学,你当时报了警吗?” “已经报警。” 叶褚时点点头,眸光一转,看了眼病床上的人,忽然道:“阿姨,我们去外面说吧。” · 病房的门被轻轻关上,头顶的灯光柔和洒落,许念稚低下头,澄明的杏眸里有些失神。 母亲刚刚算是......接受了叶褚时吗? 她自顾自思索着,头顶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清冷中夹杂着沙哑,低低地叫她:“许念稚。” 许念稚回过神,抬起眼来。 高瘦的少年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床边,明亮的灯光下,他眉目低垂,冷清的脸上血色尽失。 “今天......对不起。”他艰难开口。 许念稚默然。 赵亦垂眸,看见她伤痕遍布的腿,再往上,细白的十根手指全部缠上了绷带,指甲处还有斑斑的血迹渗出,光看一眼便觉着疼痛无比。 赵亦几乎是能够想象,她在绝望之下是如何将手紧紧攀在地面,力道之大,以至于挣扎出这样触目惊心的伤势。 少年睫毛一颤,浓重的愧疚几乎是要将他压垮——他从未想过,她会遭遇这样可怕的事情。 “对不起。”赵亦握紧拳头,声音发哑,“如果不是因为我今天的话,你也不会......遇上那个畜生。” 他像是人生头一次道歉,翻来覆去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重复着几句“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许念稚眨眨眼,看着面前几乎是换了个人的少年,心中颇为稀奇。 “你......”她开口,打断了他的抱歉,“以后不会再那样说我了吧?” 赵亦一默,点点头,“是我不该那样说......” 话没说话,许念稚又开口,大大的眼里依旧澄明透亮:“行了行了,来来去去就这么几句话,我都要听烦了。” “我没事,除了身上受了点伤,没留下什么阴影。” 许念稚的语气和平时无异,清瘦的身体半躺在病床上,还不忘自我检讨,“更何况,这件事也不全是你的错,我也不该大雨天夜里跑去外头。” 她想起叶褚时无奈的样子,唇角翘了翘,旋即咳了声,问他:“你不会再针对我了吧?” 不会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总是挑衅我了吧? 赵亦立刻点头,淡褐色的眼珠里全是认真:“我不会了。”顿了顿,他又重复:“我不会再这样了,姐姐。” 最后那两个字念得很重,像是承诺。 许念稚却没注意到。 她眯着眼,背往后一靠,柔软的床垫压在身下,瞬间驱散了一丝疲惫。 女生舒服地喟叹一声,靠在床上,懒洋洋道:“那就行。你去那边的沙发坐吧,我躺着歇一会儿。” “......好。” 赵亦依言走过去坐下,柔顺的黑发低垂下来,看上去异常乖巧。 · 大约十几分钟后,病房的门终于打开,赵城扶着眼眶通红的林依,和叶褚时一起走了进来。 病房里的灯光明亮,女人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她握了握丈夫的手,声音很轻:“我今晚留下来陪念稚,时间不早了,阿城,你带着赵亦先走吧。” 许念稚眸光一动,敏感地察觉到了母亲对赵亦的称呼变化。 赵城应下,又走近安慰了一番许念稚,这才带着神色清冷的儿子离开了病房。 林依看了眼手表,转头看向叶褚时,“褚时,你也快回家,天不早了,你们还要上学的。” “我会找护士要费用清单,明天下午之前,所有费用一定会给你。” 叶褚时没有拒绝,乖乖点了点头。 他拿起不久前护士送过来的崭新衣服,转过身,向林依征询:“阿姨,我可以先去卫生间换了衣服再走吗?” 他身上的衣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紧紧地黏在皮肤上,看上去颇为狼狈。乌黑的额发下嵌着一双润泽的眸,男生睫羽半垂,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儿,无端地惹人心疼。 “你快去换。”林依心一缩,连忙站起身,语气有些自责:“是阿姨没注意,出来的时候等一会儿,我去走廊给你接杯热水,你喝完了再走。” “好,谢谢阿姨。” 卫生间的门轻轻关上,许念稚看着拿起水杯往外走的林依,心中惊异无比。 没过几分钟,叶褚时换完衣服,拉开了卫生间的门。 病房里空无一人,只剩半躺在床上的许念稚,她正低着头,百无聊赖地看着素白被单上的花纹。 听见动静,连忙侧过脸,微肿的眼看向叶褚时,苍白的小脸有些惊奇。 “叶同学。”许念稚见他慢慢走过来,脑袋一歪,格外好奇:“你和我妈说了什么?” 林依本就对她身边的男生极为敏感,更别提才被她“表白”过的叶褚时了,刚刚却像换了个人似的,又是轻声嘱咐又是亲自接热水——就算是感谢他救了自己,态度也不会转变的这样彻底吧? 叶褚时摇摇头,没回答,只是看着面前的女孩。 她歪着头,缎子似的黑发落在素白被单上,泛出淡淡的光泽。额前的碎毛调皮地支棱起几根,看起来就像只炸毛的兔子,有了点以往鲜活神采的模样。 叶褚时眼里浮现一丝笑意,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女孩的头。 头顶的大手轻轻揉了下,力道几乎称得上是温柔了,许念稚一愣,怔怔地看着眼前带笑的少年。 他的手意外温热,冷白的皮肤下是淡青色血管,玉石般骨节分明的手陷进了柔软黑发里——黑与白纠缠,对比强烈地让人心脏一跳。 叶褚时看着自己的手,也愣了。 视线下移,女孩大大的杏子眼一眨不眨,懵懂地看着他,即便是愣住,也仍旧歪着头保持动作,乖乖地任他揉乱她的发。 看上去好欺负地要命。 这个念头甫一浮现,叶褚时猛地缩回手,清黑的眸一颤,视线罕见地躲开了她。 “......你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许念稚啊了一声,回过神来,头靠回枕头上,眼里全是明晃晃的不舍:“你明天还会来看我吗?” “你说呢?” 叶褚时无奈地反问,长睫低低地垂下来,心中有个角落异常柔软,“当然会来。” “噢,”许念稚得了肯定的回答,却仍提不起劲,她抬眸,裹着绷带的手一动,“我渴了,想喝水。” 叶褚时目光一瞥,看见那双手上隐约渗出血迹的绷带,漆黑的眸底闪过一丝戾气。 脸上仍是不动声色的,帮她在饮水机前倒了杯温水,又返回来,动作很轻。 “抬头,我喂你喝。” 许念稚便抬起头,小鸟啄水似的,就着他温热的大手,一点点喝完了杯里的水。 叶褚时将杯子放回床头柜,她抿了下湿润的唇,突然一愣,问道:“房间里有饮水机?” 叶褚时嗯了声,“单人病房都有。” 许念稚睫毛一颤,垂下了眸。 既然有饮水机,那林依何必去走廊接水? 母亲......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是妈妈的故事 (隔壁幻言《穿书后,我成了反派的彩虹屁精》在同步日更哦,喜欢的可以点进作者专栏一键收藏,爱你们~ 第22章 第二十二朵 刚思及此, 病房的门便一响,林依在外面轻轻叩了下门,问道:“念稚, 我可以进来吗?” 许念稚忙应了一声。 女人走进来, 回身带上门, 将手里的热水和药递给叶褚时,声音放得很轻:“褚时, 我在护士那里拿了点预防感冒的药,你先喝了, 明天再看看有没有效果。” 叶褚时一怔,伸手接过了。 半晌, 又说了句:“谢谢。” 林依一笑,没说话,静静地看他仰起头吃药。 少年下颌的线条清晰利落,因为侧着脸, 垂下的眼皮显得极薄, 看上去有种孤岛难近的冷冽感。 光看长相,确确实实是能捕获一大堆女孩儿的芳心的。 视线往后一转, 林依果不其然看见了自家女儿探过来的目光,瞧见她看过来, 立时一愣, 迅速地掩饰着转过了头。 头顶的头发翘起一缕, 很像某种小型动物支棱的毛。 林依又是一笑,笑罢,眼睫低垂,心中渐渐泛起些久违的酸胀来。 “阿姨。”清润的声音让她回过神,眼前的少年将玻璃杯递给她, 瞳仁映着水色,波光潋滟。 “我喝完了,就先走了。” 她点点头。 少年回过身,看向许念稚,半躺着的人立刻朝他挥挥手,眼里的光分外明亮。 “路上小心,明天见,叶同学。” “嗯,明天见。” · 病房的门轻轻关上了,林依把手里的杯子放回床头柜,目光一瞥,瞧见它旁边还立着个相同颜色的水杯。 里头剩了点温水,杯沿处还湿润着,应该是有人喝过。 她先前说过了帮叶褚时接热水,应该不是他喝的,而许念稚手上受了伤,根本拿不起杯子。 只能是叶褚时帮她接了水,又起身,亲手喂了她喝完。 林依看着床头柜,半晌,眼里有些失神。 许念稚循着她的目光一看,立时一慌,忙开口:“妈,我刚刚口渴了,所以就叫叶同学帮我接......” 话没说完,林依抬起头,许念稚看着她泪光闪动的双眼,一怔,剩下的话全卡在了喉咙。 她有些不知所措,却见面前的女人忽然倾身,轻缓而不容拒绝地揽住了她,声音里带着沙哑和后悔:“对不起,念稚。” 许念稚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闻见了一股她身上清淡熟悉的香味。 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在云镇的家里,那些母女俩彼此取暖,互相支撑走过的艰难日子。 那些一回想起来便会泪盈眼眶,心中酸涩的日子。 窗外的雨还在继续,雷声隆隆,林依紧紧地抱着许念稚,几秒后,抽身坐回床边。 她看着面前的少女,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眼里隐没了泪光,只剩下满满的歉疚。 “对不起,念稚。” 许念稚刚要开口,她缓缓地摆手,示意她先别说话,“这句抱歉,不止是对今晚的事情。” 林依长呼出一口气,酸胀的眼睛眨了眨,看着她,“半年前妈妈自己一个人,跟着赵叔叔来了海城,这是我第一个要对你道歉的地方。” “你不知道,我和你赵叔叔,其实是在云镇遇见的。” “......要听我讲一讲吗?” 许念稚一怔,随即轻轻点头,苍白的唇抿着,听话地没有出声。 这是母亲第一次,如此详细地打算和她讲述这些事情。 林依摸了摸她的头发,纤细的眉宛如江南水乡的一叶孤舟,泛着雾般朦胧的愁绪。 “那个时候,他来云镇出差,因为来回车票出了问题,不得不在云镇住下几天。” “我被你爸爸打肿了膝盖,去阿城住着的旅馆隔壁抓药,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他急匆匆撞翻在地。” - 冬天的云镇极冷,寒气沿着皮肉钻进骨头缝,不是必要的时候,没有人会在这个时间外出。 晨间光线熹微,宽敞的大街上行人稀稀疏疏,林依低垂着头,一瘸一拐地,轻车熟路往药店门口走。 有人从旁边急匆匆跑过,结实的身体不经意撞了她满怀,渗着血的膝盖狠狠磕在水泥地上,林依的眼里当即便冒出了星点泪花。 可那张清丽的脸上却依旧毫无表情,浓密的睫毛无所谓似的半垂着,仿佛被撞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的女人不是她。 男人瞧见了她脸上的麻木,迟疑着,小心翼翼地扶起了人,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凝成白雾。 “对不起啊小姐,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他的声音低沉,双手温热,林依动作一颤,抬眼看了看他。 旋即重新垂下头,细到硌人的双手推开他的搀扶,声音很轻,像冬日晨间的冷风。 “没事。” 短短两个字,她说罢转头,重新一瘸一拐地往店门口走。赵城看不下去,追上来,英俊的脸上满是自责:“小姐,我来扶着你吧。” 林依挣不开他的搀扶,索性放了手,任他一路上絮絮叨叨地往这条街上唯一的药店走。短短几分钟的路程,愣是把自己的家底都快讲完了。 半只脚踏进药店,坐在柜台前的老板娘没什么精神地抬起眼,一看是她这个老熟人,直接问道:“又是哪儿伤着了?” 不待她回答,中年妇女便转过头,目光搜寻着跌打损伤的几样常用药,嘴里还絮絮叨叨个不停:“唉,林依,不是我说你,天天看你来买药,我都看不下去了。” “你条件长相也不差,何必在许家这棵树上吊死呢?改嫁又不丢人,你们家那个女儿倔得像驴,你走了她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她说着说着自己也来了气,啐了一口:“老许那个孬种也不是好货,不就是下岗了吗,一天天的朝女人出什么气?你放心,我前两天还看见你们家念稚往道馆门口跑,听我家二宝说,她现在能打趴下一溜男生,你......” 话没说完,老板娘一转头,这才瞧见在旁边听完了全程、尴尬站立着的陌生男人。 将别人不算光彩的家事全抖了出去,厚脸皮如她也不由得卡壳一瞬,停下了那张念念叨叨的嘴巴。 过了几秒,又没事儿人似的把手里的药一放,八卦的眼睛眯起,上下扫视了一圈赵城。 剑眉星目,宽肩窄腰的身上穿了套看上去就不便宜的运动服,搀着林依的手扬着,稍微露出了点腕间纯黑昂贵的手表。 乖乖,就凭这块表,这男人肯定就不是云镇的人。 她眼睛跟探照灯似的,来回往林依的胳膊和男人的手上瞧,赵城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可鬼使神差的,还是没放开那条一只手便能完全握住的纤瘦胳膊。 她太瘦了,仿佛一放手,就会啪地一声摔碎在地。 林依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是听不见这些话。她垂头数了数柜面上的药盒,顿了顿,推回去半数。 “多了,我只要这些。” 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老板娘闻言,将眼神一收,不耐地一把推回去,摆了摆手:“行了行了,这点要不了多少钱,你拿着吧。” 她麻利地将药盒一齐放进塑料袋,递过去,林依却没接,柔弱憔悴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要一半,就够了。” 老板娘皱起眉,刚要说什么,眼睛瞥见在一旁欲言又止的赵城,咕噜一转,立马变了话头,“也对啊,这药可不便宜。”她看向赵城,嘴角扬起一抹笑,“要不,这位先生,你是林依朋友吧?这些药我给你,你拿好了啊。” 赵城反应也快,林依阻止的动作还未成功,他便立刻接过了老板娘手里的袋子,旋即掏出皮夹,抽出十几张红色的票子,问道:“这些够不够?” 老板娘哎哟一声,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够了够了。”她只拿了几张红票,又从柜台里侧找了零钱,一齐塞进了塑料袋,这才摆手道:“买完了就赶紧走,别耽误我生意。” 冬天本就没人上街,她一个药店,大早上哪儿来的生意? 林依被男人强制扶出了店门,停在街边的巷口,回想起老板娘的话语,心中一暖,不自觉红了眼眶。 旁边的男人见她要哭的样子,慌忙把塑料袋递过去,难得结巴起来:“对不起,我、我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林依抬眼,他懊恼地摸了摸脑袋,英俊的脸上有些歉意:“我只是听见......她说的,有些过意不去,况且你本来就是我撞倒的,这些药就当我赔你的医药费,你看行不行?” 林依垂头看着他手里的袋子,半晌,接过来,将里面的零钱掏出来还给了他。 “行,谢谢。” 她说罢,没管身后的人如何反应,自顾自地,一瘸一拐地回了家。 * “从那天开始,阿城就一直想方设法地来找我。” 病房里的顶灯已经关了,林依坐在许念稚旁边,床头昏黄的光线映在她侧脸,在墙壁上拉出一道斜长的影子。 “他去找了药店的陈姨,问她我的住处。又天天在咱们家门口守着,接连一个月,我都能看见他蹲在对面巷子里的身影。” 许念稚想了想继父高大英俊的形象,不由得一笑:“然后妈妈你就被打动了?” 林依怜惜地看着她浅浅的梨涡,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微叹:“然后,你爸爸发现了他。” 许念稚一愣。 看小说关注公众号:嗑书少女 第23章 第二十三朵 “他和你爸爸打了起来。” 林依眼一垂, 红润的唇勾起,摇了摇头:“然后故意让你爸爸把他打进医院,被警局拘留了15天。” “原来, 那个时候爸爸骂的是赵叔叔......”许念稚澄明的杏子眼一动, 犹豫着道:“那后来......” 林依点点头, 承认道:“后来让你爸爸坐牢的,也是他。” 母亲的手捧起她的脸, 微凉的指尖温柔地摸了摸许念稚的眼睛,声音很轻:“你一直以为是妈妈告的他吧?其实, 妈妈当时根本没有那个胆子。” 她那时已经被打怕了,最初的不甘和愤恨都已渐渐习惯, 她浑浑噩噩地活着,心底唯一柔软的地方,就是神采鲜活的女儿。 许念稚喉头一哽,半晌, 又难过又自责地开口:“妈, 是我不好,如果我是个男孩子, 起码能保护你不被爸爸伤害......” 而不是被她抱在怀里保护,听着酒瓶木棍打在母亲皮肉上的闷响。 不是被锁在房间里, 紧贴在门前无声地哭泣颤抖。 不是眼看着父亲踹倒母亲, 扑上去却只能被他大力甩在地上, 爬都爬不起来。 她只是个女生,即便学了跆拳道,也根本打不过一个喝醉了的成年男性。 林依严厉地皱起眉,轻声斥她:“说什么呢!你是我活着的唯一支撑,以前是, 现在也是。” 许念稚垂下头,吸了吸鼻子,没有说话。 林依轻叹口气,抚摸她的头发,愧疚地看着她,“所以当阿城第一次问我要不要跟他走的时候,我拒绝了他。” · 英俊的男人穿着病号服,坐在简陋的单人病房里,他握着她的手,对她保证:“林依,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先跟我走,等过段时间,我们再一起把念稚接过来,好不好?” 林依沉寂许久的心跳了起来,她几乎是立马就要答应,可一听见他的后半句话,女人神情一顿,倏地怔住了。 半晌,她轻轻摇了摇头。 “不,我不会跟你走的。” 念稚还那么小,她才刚上初三,刚经历了李承那个畜生的事情,她怎么能将她一个人丢在云镇? 绝对不行。 林依慢慢地,大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温热的触觉消失,冷风一吹,她睫毛不自觉颤了颤。 “林依,”赵城不放弃,固执地重新握住了她的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前妻走的早,我儿子从小心思就比较敏感,我保证,他一接受你,我立马就把念稚从这里接到海城。” 林依面无表情地甩开他的手,声音很淡,“我只在乎念稚的想法,你儿子是你的事情,我没必要去管。” “林依......” 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沉默几秒,又换了个思路:“如果你想,我完全可以帮你起诉许越,按照我前几天咨询律师的结果,他的这些家暴行为,最后判下来,刑期绝不会少于两年。” “然后呢?” 林依面无表情,看着面前错愣的男人。 “赵城,你太不了解云镇了。这里来来去去就这么大点地方,一有什么事能从街头传到巷尾。人言可畏,他被判了刑,别人会怎么说我们家?” 赵城瞪大眼,有些不可理喻:“难道这些比你被打还要重要吗?他们说就让他们说好了,你可以和我离开这个地方!” 林依冷笑一声,精致的眉眼蒙了层寒霜:“那我的念稚怎么办?!” “我可以忍受别人说三道四,我不在乎,可念稚她不能!我女儿才初三,才十几岁,她不能被那些人的嘴活生生毁掉!” 赵城张了张嘴,一时间哑口无言。 病房里一片安静,外头喧闹的杂音隐隐传进来。林依转过身,一语不发,头也没回地离开了病房。 赵城坐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没有说话。 男人英俊的眉眼抬起,望向窗外阴沉沉的天空,半晌,叹出了一口长长的气。 云镇的冬天很长,太阳被云层遮得严严实实,仿佛有人在上面加了层滤镜,灰蒙蒙的让人喘不过气。 林依慢慢走回家,神色怔怔,推开了偏僻小院子的门。 青碧色的屋檐下,铃铛清脆地响了几声,许念稚在屋里听见动静,连忙跑出来。□□的脚板踩过院中间的石板天井,脚底有些泛红。 林依一皱眉,轻斥道:“念稚,怎么不穿鞋?” “妈。”年幼的女孩不回答,八爪鱼似的抱紧了她,稚嫩的声音里带了点哭腔:“爸爸他被抓走了,我们会不会也被抓?” 林依猛地怔住了。 她蹲下身,细到硌人的双手握住女儿同样瘦弱的肩膀,看着她,认真地问:“念稚不想他被抓吗?” 她死气沉沉的眼里蒙着灰雾,手不自觉用了点力气,“你不想的话......” 林依失神一瞬,声音逐渐变轻,像是在喃喃自语:“你不想,你不想妈妈就不会做。” “妈。”许念稚任她握着肩,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她分明才十五岁,稚嫩的脸上却已透出了成熟的雏形,“我没有不想,爸爸他天天打你,应该被抓。” “可是、可是他被抓了,妈妈被别人欺负了怎么办?外婆的身体不好,我打不过他们,保护不了妈妈呀。” 林依怔怔地看着急切得眼冒泪光的女儿,半晌,泪水汹涌,蓦地抱住了她幼猫似的小小身体。 挟裹着寒意的风呼啸吹过,古铜色铃铛清脆作响。屋檐下的两个人如同漂浮在海上的两根浮木,只有牢牢地拥抱抓紧彼此,才能不被这生活的巨浪瞬间冲垮。 * “后来,阿城还是说服了我。” 林依擦去女儿脸上的泪水,怜惜地看着她:“他对我说,海城的教学质量一流,你去了那里,一定能接受更好的教育。” “他还说,女孩子应该富养起来,有了开阔的眼界和格局,才能不被男生随便地骗走。云镇太小了,小到一眼就能看见你的未来,可你不应该局限于此。” 林依眉眼失神,仿佛回到了那个病房,英俊的男人脸上满是真挚,对她道:“海城是一线城市,我的收入足够念稚抬起头来走路。她是女孩子,难道你想她的一生就困在柴米油盐的普通生活里吗?” “林依,我去过云镇的那些高中,说实话,念稚的成绩那么好,呆在这里读书,真的可惜了,她本可以更好的。” 为人父母,最看不得的大概便是儿女的“可惜”和“本可以”,她动了心,犹豫着,问他:“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走?” “林依,我也不瞒你,主要还是因为赵亦。”赵城认真地看着她,又道:“还有就是,海城繁华,我怕那孩子去了以后,会不适应,你先过来,等熟悉了那里的一切再把她接过来,不好吗?” 林依垂下头,脑子里乱糟糟的,喃喃道:“你再让我想想,我回去问问念稚愿不愿意......” 赵城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女人,心中叹了口气。他伸手轻轻拥住她,安抚地拍了拍:“好,我不逼你。” “离许越出来只剩四天了,你好好想想,无论如何,我还是等着你。” - 凌晨的医院一片安静。 走廊的灯光很亮,有保洁阿姨拿着长长的拖把来回擦洗地面,目光偶尔抬起,好奇地瞥向不远外的一道瘦高身影。 那人立在某间病房门前,右手握着开了一线缝隙的门把,背脊笔直,一动也不动。 清黑的眼低垂,冷白色手腕瘦长一截,淡青色的血管顺着筋骨攀爬,映着灯光一看,犹如上好的剔透白玉。 昏黄的灯光顺着手中的门隙透出来,隐约能听见里头女人的声音,轻轻柔柔,仿佛微风的低语。 · “后来,我还是不忍心丢下你,就和阿城约定,如果一年后他还喜欢我,我就跟他走。” 女孩蓦地呜咽一声,宛如受伤的小兽,寻求母亲的安慰,“妈,为什么你不和我说?” “和你说什么?”林依揉了揉她的发,眼里也有泪光闪动。 “本来就是我对不起你,我把你丢在云镇半年,每晚都做噩梦,梦见你受欺负,梦见你恨我......” “我没有,我没有的!”许念稚忙打断她,眼泪唰唰地往下掉,“我知道爸爸对你不好,我都知道的,我只是、我只是......” 她哽咽一瞬,声音破碎地语不成调:“我只是很想你。” 林依瞬间揪紧了心脏,紧紧抱住许念稚,用力吻在她额头,流着眼泪道:“对不起,是妈妈的错,对不起,念稚。” 床头的灯光昏黄,林依给许念稚擦干眼泪,平复了一会儿情绪,这才顿了顿,低声道:“还有就是赵亦。” 她叹息一声,摸着许念稚的头发:“那孩子心态偏激,我都知道。”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光。” 苍白瘦弱的男孩站在那儿,浅褐色的眼珠蒙着厚厚一层灰尘,外表无辜地让人心软,内里却全是腐败坏死的黑色根茎。 “他从小没有妈妈,身体也大病小病不断,阿城这些年拼事业,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提家里的儿子。” 许念稚垂下乌黑眼睫,感受着林依说话时微震的胸腔,安静地聆听。 “我一看见他,就想起了还在云镇的你。” “我想着,我走了之后,你会不会也变成这样,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我几乎是立马就想回去。” 林依笑了笑,声线沙哑,“阿城察觉到我的情绪,于是带着我,参观了一遍了这里的所有学校。” 海城的商业经济繁华,私立公立学校无数,学校的基础设施自不必说,光是市里每年的升学率保送率就高到了吓人的地步。 这样优越的教育资源,没有哪个父母会不心动。 林依轻不可闻地一叹,睫毛垂下来,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于是我开始努力适应海城的生活,努力地让赵亦接受我。”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这章我自己都泪目啦。 生活不易,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妈妈不容易,念稚不容易,连赵亦也有自己的难过,但,总会有好起来的时候呀,就像暴雨之后,总会再见到彩虹和晴天的! 第24章 第二十四朵 真心换真心, 这话说的没错。 她原本只是心疼女儿,不想让她生活在一个尴尬的家庭环境里,可没想到, 半年的朝夕相处, 感情一点点累积, 她对赵亦的好慢慢成了习惯,竟也生出了真心的疼爱与回护。 等到许念稚来了海城, 每当有矛盾时,她总会在不知不觉中, 下意识偏向朝夕相处的继子,忽略了许多许念稚的感受。 “念稚, 妈妈真的对不起你。” 林依愧疚地看着女儿,回忆起前几次许念稚说的话,不由得抓紧了她的手,“这是妈妈第二个要向你道歉的地方。” 许念稚抬起头, 双眸清澈如琉璃, 在昏暗的灯光下亮得惊人,“妈, 你不用说对不起。” 她看着母亲,声音很轻:“之前的一切都过去了, 刚刚赵亦和我道了歉......为了你, 我会试着重新和他相处的。” 林依说了声好, 随即沉默下来。窗外的雨滴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她再开口时,声音已有些嘶哑。 “最后妈妈要向你道歉。” “今晚,你说你喜欢那位叶同学,我不该反应那么激烈, 让你伤心了。” · 凌晨的医院走廊一片寂静。 保洁阿姨收拾完一切,提着所有东西离开了八楼,空无一人的病房外,明亮的灯光直直落了下来。 手握门把的少年抬起眼,细密的睫羽微颤,昏黄灯光顺着缝隙折射,将他润泽的黑眸映成了一片浅栗。 原来......是这样。 光影分割间,叶褚时将头轻轻地抵在了门边。 他锋利的眼尾罕见地柔和下来,尾梢勾起的弧度狭长,清黑的眸中,有无数情绪在暗流涌动。 原来她的变化,是因为她喜欢他。 房间里的女孩看了眼窗外不断的雨,又回想起片刻前,头顶那双温热轻柔的手。 和在刺骨冰冷的巷口边,那个温暖坚固的怀抱。 她唇角翘起一点弧度,紧紧抓着母亲的手,眼弯如月牙,里头全是藏不住的欢喜:“妈妈,我真的好喜欢他。” “我以为......李承那件事以后,我不会再有勇气接近男生了。”许念稚笑起来,苍白的脸上竟也有了点鲜活的色彩。 “可是,他真的太好了。” “我没有去过日料店,他只看了我一眼,就出声帮我解围......” “我物理不好,他教我题目,帮我划重点,一点也没有不耐烦......” “他其实很善良,会帮学校里的小猫搭窝,还会在雨天跑出去找它......” 隔着一扇单薄的门,叶褚时眉眼低垂,安静地靠在门框边,听着里面的女孩一字一句,将她直白坚定的心绪平铺直叙,轻缓而又坚定地讲出来。 她软糯认真的声音像把小钩子,挠得他心底发痒的同时,又让他不自觉心软。 林依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女儿。 灯光昏黄,少女的眸光宛如夜幕之上的璀璨星河,无声地流淌着一片温柔。 “今天晚上我好害怕,巷子里好黑,手好痛......可是他抱着我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怕了。” 许念稚眼里含着水色,下睫被浸湿,脸上却仍然带着笑:“妈妈,他是不一样的。” 林依忍不住抬手,轻轻拥住了女儿。 心底那些久违的酸胀慢慢褪去,她也笑了笑,轻柔的声音有些颤抖:“嗯,妈妈知道了。” · 雷声阵阵,医院外大雨淅沥。 黑色的宾利停在门口左侧,司机撑着伞站在一旁,恭敬问道:“少爷,还要去李家吗?” 身边的少年摇头,声音很轻,“她那边没事了。” “那,少爷你的手机......” 叶褚时一顿,半晌,唇勾起来,无声地笑了下,“放那儿吧,明天再来拿。” 夜色笼罩,城市的喧嚣灯火在雨幕中融成了大大小小的光斑,嘈杂的声音在这样的背景下,也变得模糊不清。 司机帮叶褚时关上车门,收伞坐进驾驶座。脚踩下油门的一瞬间,他突兀地想:大概是错觉。 否则刚刚少年的声音,怎么会像是沾湿了迷蒙水雾,在这滂沱不歇的雨势中,竟也温柔低沉得不像话。 - 第二天一早,陈欢众人便从叶褚时那儿得知了许念稚住院的消息。 刚放学,熙攘的学生们开始往校外涌,日头正烈,他们匆忙坐上陈欢家的车,一路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医院。 消毒水的味道淡淡,护士在前头打开病房门,几个人抬起头,急急往里一看。 然后正对上了叶褚时那双清黑的眼。 众人:“......” 纪明一顿,“时哥,念稚妹妹呢?” “做检查去了。”叶褚时重新垂下眸,把床上的餐板打开,分门别类地摆好许念稚的病人餐。 陈欢看了走廊一眼,回过头来,眉头紧皱,“念稚......真的没事吧?” 叶褚时没说话,只点点头。 一众人瞬间便呼出口气,顿了会儿,纪明的神情带上厌恶,仿佛在谈论一只苍蝇,冷冷道:“那个畜生,抓起来了吗?” 叶褚时动作一滞,狭长的眼尾半垂,半晌,嗯了一声。 他的声音很淡,听起来却莫名让人心底发寒,“在警局。我已经打过招呼,会好好招待他的。” 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众人又问了些其他的细节,得到确切的回答后,他们才放下心来,刚坐下,门口便传来一声笑,甜软的语气,带着熟悉的清亮,“咦,你们怎么都来了?” 穿着蓝白病服的女孩走进来,澄明的杏子眼一眨,稍显惊讶地望向众人,“现在才放学不久吧?” 病房里光线充足,她黑亮的长发随意披着,发梢搭在锁骨间,莹润白皙的脸颊透出一股薄红,气色很不错的样子。 陈欢心头的石头放下,和盛子涵相视一笑,眉头舒展后,也有了心情玩笑,“我们急着来看你,一路上跑来的。” 旁边的纪明一愣,旋即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逗她开心,“对,越越半路上撑不住,还是我背来的。” 许念稚很给面子地翘起了唇角,露出个甜软的浅笑,几步走回病床,看了眼叶褚时给她摆好的病人餐。 旋即转过身,问小伙伴们,“你们吃饭了吗?” 她转身的动作有点大,回头时发尾随着动作扬起,扫过了一旁叶褚时的脸。 清淡的香气飘进鼻端,少年挑了下眉,侧脸被细软发丝拂过,有点痒。 连带着心里也有点痒。 许念稚没注意到,盛子涵看见了,低下头,暗自笑了下,回答她,“还没吃呢,我们都着急来医院,顾不上吃饭。” 许念稚蹙起眉,陈欢便一摆手,无所谓地笑:“我们待会儿随便吃一点就行。” 她瞧见许念稚桌上五颜六色的餐盘,咦了一声,凑过去,“市医院的食堂条件都这么好了吗?” 许念稚眨眨眼,“这是叶同学帮我带的。” 这次轮到陈欢一愣,纪明在旁边促狭地笑了声,玩笑道:“待会儿是不是还要时哥亲自喂?” 他本是玩笑话,却见面前的许念稚点点头,举起自己裹着绷带的细白手指,欢快回答,“纪明,恭喜你猜对了!” 那绷带缠的隐蔽,再加上刚刚许念稚说话时一直有意无意地背着手,他们竟然都没注意到。 陈欢瞳孔一缩,几个人的脸色也跟着沉下来,病房内一时间安静了。 许念稚却像是什么也没察觉,继续笑着转头,坐回松软的被子里,“我妈陪我做完检查,和赵叔叔去吃饭了。你们都坐下,我给你们点外卖。” 陈欢僵硬地点点头,众人沉默着坐下,叶褚时扫了眼低头看手机的女孩,声音淡淡,“别看了,先吃饭。” 过了几秒,又补充道:“我来点。” 许念稚听话地摁灭手机,朝他一笑,还不忘叮嘱:“别点辣椒,子涵和陈欢吃不了辣。” 陈欢复杂地抬起眼,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 好好的一顿饭,因为看见了许念稚的伤口,几个人都吃得索然无味。 · 午休时间短,等到林依回到医院,众人和她打了招呼后,就又坐着车返回了学校。 叶褚时和他们不同路,坐上了自家的宾利私车。司机手握方向盘,在后视镜里觑着他的脸色,“少爷,去警局?” 叶褚时半垂着眼,微昂起头,嗯了一声。 “叶先生说,让您做的别太过分......” 车里的空调冷气偏低,司机刚说完这句话,就瞥见后座的人一顿,慢慢睁开了那双沉黑的眸。 他心尖一颤,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先生刚刚给我发的信息,您要看吗?” 叶褚时神色淡淡,盯了他几秒,声音没什么起伏,“不用了,直接去。” 司机连声应好,心头的大石落下。脚踩下油门的同时,不由得为他方才惊人的气势感叹一瞬。 明明还未成人,眼底却藏着比他父亲还要鲜活的生命力,锋锐眸光如刀,只是随意地一瞥,竟也叫人不敢直视—— 这少年像只年轻野兽,野心勃勃,蓄势待发。 * 海城的警楼设在市中心一角,一共七层,现下正是上班期间,来来往往的警员脚步匆忙,电话铃声不断。 走廊的尽头是电梯,李威带着人,亲自在门口等候。 叮地一声,门开了。 双手插兜的少年踏出电梯口,背脊笔直。黑色碎发下是张冷白的脸,眼尾向上勾起,瞳仁映着水色,润泽光洁。 他抬起眸,漫不经心地和对面男人打招呼,“李叔。” 李威知晓他来意,点点头算回应。众人簇拥着他们俩,径直往审讯室的方向走去。 一路安静,寡言的副局长走了半晌,突然冒出句关切,“林夫人最近还好吧?” “夏末秋初,天气不定,要注意看护。” 叶褚时一顿,看了眼身边的男人,神色莫测,“李叔要是不放心,可以自己去看望。” “我就不去了。”男人摇摇头,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审讯室前,李威推开门,不忘叮嘱:“进去吧,别太过分。” “知道了。” 轻飘飘的三个字,很快消散在空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漫不经心。 李威站在关闭的门前,沉默了几秒,而后转过身,缓声吩咐身边的下属,“待会儿有什么动静都不必管。” “叶家少爷出来了,你们才能进去,知道吗?” 身旁几人闻言,面面相觑间,脑海里都浮现出了同一个想法:里头这人,怕是要废了。 他们沉默半晌,在顶头上司淡淡的目光下,还是低下头,齐声应答:“明白了,副局。” 作者有话要说:  教训人渣 希望宝贝们多多评论呀,我都会仔细看哒~ - 第25章 第二十五朵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酒气。 明亮宽敞的审讯室里, 一身脏污的男人坐在玻璃墙后,听见推门的动静,抬起头, 眯眼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来人站在门口, 高挑单薄的身材, 明显只是个少年。光线勾勒出他清癯的轮廓,因为逆着光, 有些看不清表情。 男人一怔,随即嗤笑出声, 脸上还挂着昨夜被打破头的长长血痂,嘶哑着声音, 破罐破摔地嘲讽:“怎么,警局是没人了,打发一个小鬼来应付我?” 高瘦的少年恍若未闻,干净利落地反锁了审讯室的大门, 几秒后, 又抬起手,一言不发地摁灭了所有灯。 啪的一声, 光源倏然消失。 大片暗色潮水般漫了过来,瞬间笼罩整个审讯室, 那男人皱起眉, 看着少年不疾不徐地朝他走来, 咽了咽口水,不自觉有点发慌,“操,你他妈搞什么......” “——啊!!!” 话没说完,一声凄厉的惨叫倏然替代了说话声, 那男人被叶褚时突如其来的一脚猛地踹翻在地,椅子哐当一声砸在脸上,他干呕几声,不受控制地呕出几口胃里的酸水。 “我操......你他妈的......” 话音未落,骨节凸起的拳头已经毫不留情地再次挥来,男人的脸被打得一歪,旋即又被一股巨力扯回来,浑浊的眼珠瞪大,他额间青筋毕现,表情尽是惊怒。 声音带着痛楚,失去理智般骂:“操/你妈的!你给我等着......” 少年恍若未闻,热身般,慢条斯理地松了松领口。 感受到浑身的骨骼咯吱作响,他忽然一笑,漆黑的双眸狭长,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魔。 “我本来不想用暴力的......”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微风的低语。 “可是一看见你,就忍不住。” ...... 不知过了多久,叶褚时终于停下手,双眼充血地呼出口气。 面前的男人已经没了声音,气息微弱地半趴在地上,少年踢死狗般,狠狠踢向他□□,男人反射性一颤,眼泪鼻涕流了满脸,无力嘶哑地求饶:“求求你,别打了,别打了......” 他还要说话,叶褚时残忍一笑,轻声道:“还有力气说话啊。” 男人瞬间被吓得没了声音,一脸横肉被叶褚时踩在脚下,力道之大,甚至连太阳穴也有些变形。 叶褚时弯下身,缓缓低头。男人瞳孔一缩,终于在一片地狱般的黑暗中,看清了那张比地狱还要可怕的,恶魔般的脸。 叶褚时漆黑的眸盯着他,目光暴戾,线条冷冽的唇微启,仿佛来自异界的鬼差少年,轻声向他宣判:“恭喜你,这只是开始。” “从今以后,你会慢慢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 从警局出来后,叶褚时坐在车里,闭着眼缓了许久,才哑声吩咐司机去人民医院。 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医院大厅人来人往,他没通知任何人,挥退司机后,独自走进了叶家的专用电梯。 叮地一声,红色数字跳跃到第九层。 男生从电梯里出来,半垂着长睫,漆黑的瞳仁又暗又沉,含着股不符年龄的难辨情绪。 他停在病房前,没动。 直到感觉到胸腔里的暴戾潮水般褪去,叶褚时这才缓缓地吐出口气,抬起手,慢慢推开了林羽萧的病房门。 空旷宁静的病房,窗外是蓝天淡云,郁郁葱葱的枝桠间传来夏末最后一波蝉鸣,熟悉的女人躺在床上,面容平静安宁。 空气中浮动着馥郁的玫瑰气息。 叶褚时走近病床,沉默地在林羽萧旁边坐下,静静凝视那张明艳昳丽的脸。半晌,忽然低下头,紧紧握住了棉被下母亲的手。 少年清瘦的背脊挺得笔直,侧面看去,很像一把锋利出鞘的寒刃,有种近乎无情的冷冽感。 而那张黑色碎发下的脸却一片惨白,他将头垂得很低,像是等待最终审判的罪人,正姿态卑微地忏悔。 热意从掌心源源不断地传来,从皮肤到血管,不断蔓延,冰冷的心脏仿佛也有了一丝生机,缓慢地开始跳动起来。 叶褚时舒了口气,感觉到四肢百骸都溢着一股沉甸甸的温热。 这股温热仿佛一双无形的手,轻轻地将低头垂眸的少年包裹住,他紧绷的下颌线藏在衣领深处,睫羽一颤,握着母亲的手越发紧了。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从那些可怕又熟悉的情绪中挣脱出来,才能唤回他的理智,让他从无尽的荒野一脚踏回嘈杂人间,从极致的暴戾冲动中,狠狠剥落脱离。 他许久都没有这种冲动了。 这种......想杀人的冲动。 叶褚时又回忆起许念稚的眸。 那双,总是澄亮带笑的杏子眼溢满水雾,在滂沱的大雨中,在他收紧的怀抱里,放声哭泣。 比雨水还要滚烫的眼泪滑进叶褚时的衣领,烫得男生心脏失控,理智全无。 他从昨夜的那场雨开始,从看清许念稚恐惧脸庞的那一刻,就一直在忍。 忍着暴虐毁灭一切的冲动,忍着让那个畜生痛苦死去的冲动,颤抖着将女孩抱上车,竭力克制地送她走进医院。 连他自己如今回想,也佩服当时的冷静。 而这种拼命压抑住自己的冷静,只在当年得知林羽萧车祸时有过。 明亮的病房寂静无声,偶尔有风吹来,透明的白色窗帘浮动,遮去了炽热滚烫的阳光。 叶褚时垂着眸,漆黑的瞳仁动了动,半晌,忽然哑着声音笑了。 ——他原先以为,骨子里都刻着冷淡的自己,仅仅只是不讨厌许念稚的靠近罢了。 可没想到,女孩鲜活生机的模样如此动人,他未曾察觉的感情就像一颗种子,无声地在心底的最深处扎根发芽—— 等他发现时,那里早已枝繁叶茂,郁郁又葱葱。 遮天蔽日的树叶蔓延攀爬,他的整个心脏处,满满当当的都是一个她。 一个杏眼澄明,星辰般灿烂的她。 * 许念稚住院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高二七班。 准确来说,是传遍了整个海城一中。 海城一中的学生非富即贵,但即便是在这个遍地中产的学校,也免不了分个三六九等,高低差异。 以叶褚时为首的那个圈子,身后的背景就属于第一阶层。 也无怪赵亦那天讽刺许念稚。 许念稚刚转来不到一个月,先是进了众人挤破脑袋都进不来的高二七班,而后又与从未有过同桌的叶褚时坐在一起,最后还将李妍昕这个青梅竹马挤了下去—— 自入学以来,萦绕在她身上的话题就没断过。 学生间从不缺热衷于八卦的人,更何况还有个匿名的校园论坛,不管事实如何,许念稚早已在自己还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被大家所熟知。 刚下第二节 课,大课间。 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窗洒落,班里气氛热闹,说笑声不断。 只不过这热闹和纪明等人无关。 铃声一响,他和陈欢几个便如黑旋风般冲了出去,只留下课桌上还未写完的试卷,被残留的风吹起一角。 高二七班的人早已习惯这幅景象——芸姐事先和他们交代过,许念稚同学受了很严重的心理伤害,所以特别准许纪明他们翘课去探望。 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七班的人一门心思都扑在学习上,人道主义关心了一下许念稚后,便又专心地埋进了试卷的海洋。 可这番动作到底还是过于特殊化,自然也有人暗地里不服气—— 宽阔的回廊人来人往,大都是其它班的女生出来透气,穿着统一的校服,三三两两靠在走廊边。 看见纪明等人远去的背影,她们皱起眉,互相看了看对方,忍不住开始吐槽。 “我真不知道那个许念稚有什么好的,纪明他们至于吗?” “就是,能受什么伤啊......祖宗似的不来上课就算了,连带着纪明他们也翘课。” “无语,学神从她出事的那天起也没来上课了,我听说他天天在医院照顾许念稚,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几个女生语气酸的快要打翻醋坛,字里行间都是艳羡和嫉妒,还偏偏要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听起来格外好笑。 隔着几个人,周菲隐隐地听见了这些细碎议论,她不自觉咬了咬唇,顿了几秒,也忍不住开口:“妍昕,学神和纪明他们......真的去医院了吗?” 李妍昕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闻言,勾起的黑眸看了她一眼,罕见地没有回答。 女生犹不死心,清纯的脸上写满担忧,看向李妍昕时,仿佛只是朋友间最普通的关心,“纪明也就算了,怎么连学神也......妍昕,你不能再让着许念稚了。” 周菲凝视着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眸底暗了暗,嘴上却仍旧继续道:“我们前些天在论坛上匿名发的帖子,不是有很多人回赞吗,她那么喜欢倒贴,大家也应该知道她的真实......” “什么帖子?” 李妍昕忽然打断她的话,皱起眉,凌厉的眸直直地看向周菲,冷声道:“我什么时候和你一起发了帖子?” 她的声音很亮,话音刚落下,周围的谈笑声似乎都静了一瞬。 周菲感受到无数朝她看来的视线,白皙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嗫喏着,罕见地有些难堪了,“你,你在说什么啊妍昕,就是前几天那个帖子啊......” “我不知道什么帖子,”李妍昕再次干脆利落地打断她,狭长的眸微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也从来没让你发过帖子......你知道的,我一向很少看论坛。” 她是明艳逼人的长相,不笑时眉眼间的攻击性很强,高挑的身材笔挺,光看气势就赢了周菲一大截。 周围的议论声若有似无地飘来,众人的目光像刀,隐约朝二人刺去。 李妍昕没出声,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周菲。 女生眼里含了层水雾,抬起脸,可怜巴巴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又垂下眸,似乎是不敢说话的样子。 李妍昕心稍软,顿了顿,还是放缓语气,皱眉道:“你别这样......啧,算了,我让人帮你删了帖子,就当没发生过。” 校园论坛归属学校官方管理,周菲的家里最多只属于海城的中流家族,远没有李妍昕的背景强大。 周菲垂着头,无声捏紧了手指,在心里狠狠咒骂李妍昕,面上却摆出了一副略带欣喜的表情,愧疚道:“真的吗?谢谢你妍昕,刚刚是我不对......” “周菲。” 话音未落,一道清冷凛冽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语气有些来者不善。 周围的谈笑声真正停了,女生们都有些懵。周菲愣了一秒,才转过头,表情愕然地看过去。 面色苍白的少年不知何时从教室里走了出来,站定在人群的外围。他褐色的眼珠略过了旁边的李妍昕,直直看向她,目光冰冷。 周菲不自觉捏紧双手。 不知为何,她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 男生清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没留给周菲更多的反应时间,下一秒,便指名道姓、毫不客气道:“滚出来。” “我有事情问你。” 作者有话要说:  会交代清楚的,小赵只是不善言辞,大家不要误会噢 - 第26章 第二十六朵 直到出院的前一天, 许念稚才从陈欢的口中得知了那天发生的所有事。 一向在学校里冷漠寡言的赵亦,在下课后直接找到周菲,冷冷的几句质问像数把锋利的箭刃, 狠狠地扎在她心上—— “学校论坛上的帖子是不是你发的?” “许念稚的那些造谣帖, 是不是你胡编乱造出来的?” “周菲, 那些帖的匿名id地址,叶褚时下午就能查到, 你要么编个能圆过去的谎,要么就闭上嘴, 别说话。” 女生难堪地站在众人面前,全程眼圈发红, 在这番凌厉十足的质问下,竟然说不出一个字辩解。 最后当着无数人的面,她当场崩溃,边哭边跑出了走廊。 据说后来回家请假后, 又开始闹脾气拒绝回学校上课, 理由是不想看见某个人。 这场意料之外的对峙精彩绝伦,周菲为人任性, 而这些事做的又实在不光彩,围观众人都对她没什么同情心, 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堪称一中的又一大八卦热点。 而听完全程的许念稚:“......” 夏末傍晚, 浅淡云层被太阳染成金黄,暖融融的光透过窗,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那个周菲嘴太碎,背地里搞那么多小动作。” 陈欢皱着眉,半倚在病床边, 毫不留情地向许念稚吐槽:“我才知道原来论坛上那么多帖子,全是她一个人暗戳戳发的。” “有那么多时间干点别的不好吗,非要像个老鼠一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病房里的光线明亮,纪明抱臂站在她旁边,表情也很无语,“我一直以为她只是虚荣了点,没想到会这么搞......都怪我们,平时也不看论坛,谁知道那些帖子里说得那么难听,我看了都想骂人。” 许念稚笑了笑,澄明的杏子眼在阳光中显得润泽,她摆手道:“没事啦,现在大家不都知道了吗?” “什么没事,”段越不赞同地啧了声,插话道:“她做错了事情,就要付出代价。” “时哥也知道这件事,他让我们先别管。” 纪明转过头,皱紧的眉头松了点,朝许念稚一笑,“时哥有自己的打算,念稚妹妹你放心,恶意造谣中伤你,这件事情没那么容易过去。” 一旁的陈欢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顿了顿,有些迟疑地开口:“论坛上的那些帖子,不知道李妍昕参与了没......她说自己根本不上论坛,而且我记得上个学期她把人锁在厕所的那次,周菲也在现场。” 话音落下,几个人面面相觑,纪明挑了挑眉,目光若有所思:“不会又是周菲在背后搞鬼吧?李妍昕虽然凶了点,但应该不会是那种人。” 陈欢瞪他一眼,“她是哪种人?你挺清楚的嘛。” 男生一愣,连忙否认,极力证明自己的清白:“我都没和她说过几句话,这些都是越越告诉我的,不关我事啊。” 一旁的段越愣了下,罕见地没有反驳,而是摸着头,小声嘀咕道:“我和李妍昕做了快一个月的同桌,感觉她确实不像是会干出这种事的人......” “你那迟钝的脑子,能感觉出来什么?” 纪明立马转移炮火,毫不留情地嘲讽他,“人家坐你旁边一个月,我看你连和她说话都不敢。连昨天做值日要不要倒垃圾都是我帮你问的,能不能有点出息?” “我......!” 段越说不过他,瞪了半天的眼睛,最后还是泄气般扭过头,皱起眉,直接安静如鸡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连故意冷着脸的陈欢也没忍住,唇角翘起了一丝明显的弧度。 他们在医院待了半小时,和许念稚说完学校发生的事,陈欢又怕她落下功课,拉着纪明要给她补课,结果被纪明一句“念稚有时哥”成功给堵了回去。 男生挑着眉,笑得很放肆:“你担心什么,时哥才是来得最勤的那个,我都以为他在医院住下了呢。” 陈欢恍然,于是又是一阵哄笑,窗外落日西沉,等快到晚自习的时候,几个人才拖拖拉拉地不舍离去。 偌大的病房重新安静下来,夕阳的余晖映照在木质地板上,暖融融的,折射出一片浅淡变幻的光影。 许念稚转过头,看向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盛子涵,杏眸澄亮:“子涵,你怎么不回学校?” “我们今天没有自习,”盛子涵今天扎了马尾,轻声细语地向她解释:“文科班最近在重新安排课程,老师这几天都取消了晚自习。” 许念稚点了点头,见盛子涵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眨了眨眼,有些疑惑。 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她一顿,心中大抵有了点数。 女孩儿眉眼弯弯,轻轻笑了声,替她开了口:“你要说什么?” “......” 有那么一瞬间,盛子涵觉得她的心思其实很敏锐。 她看着许念稚带笑的眼睛,没吭声,可一想到那人淡褐色的双眸,盛子涵就又抿了抿唇。 犹豫几秒,她小心翼翼地说道:“念稚,赵亦他那天......不是故意的。” 话音落下,许念稚脸上的笑容未变,似乎是毫不意外的模样。只是仍旧有些惊讶:“赵亦连这个也和你说了?” 那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她怕节外生枝,就没有和纪明他们说,完整的过程只有叶褚时一个人知道。 盛子涵嗯了一声,白皙的脸颊有些泛红,“是我前几天一直问他,他才肯告诉我的。” “周菲发了很多帖子,你在学校的时候只待在教室,放学之后也是和学神一起回家,所以不知道年级里的流言有多难听。” 盛子涵回忆起半个月前的事情,皱着眉,表情有些自责:“我们班也有很多女生在议论,我原本想第二天就告诉你,可是没想到你就出了事......” 许念稚眨了眨眼,隐约想起来,那天晚自习刚下,盛子涵是给她发过一条消息。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乱,她早就忘记了这个小插曲。 面前的女生抬起眸,一双剪水秋瞳注视着许念稚,小声为赵亦辩解:“其实那天晚上,赵亦来找过我。” 许念稚这下真的有点愣了,“什么?” “他来找我,问关于校园论坛的事情。” 晚自习小憩的间隙,赵亦来了文科班门口找她。 通身清冷的男生侧身而立,站在回廊的角落,黑色刘海下是一张苍□□致的脸。 他半垂着眸,褐色的眼珠在阳光中近乎透明,皱眉问:“许念稚的那些帖子,你看了吗?” 盛子涵点头,“看了......早自习的时候,我后面的两个女生还在讨论。” 赵亦冷冷道:“闲得慌。” “我打算明天告诉念稚和叶同学,”盛子涵的神情里带了点担忧,“好歹让她知道有人在针对她,叶同学会查ID地址,很快就能知道是谁干的。” 男生点点头,又道:“我这几天会和他们一起回家......许念稚又蠢又笨,我会提醒她的。” 窗外的夕阳沉没在厚重云层里,许念稚听完全程,不由得瞪大眼睛,惊奇道:“他真这么跟你说的?” 那些话叫“提醒”吗? 那叫骂人吧?? 盛子涵有些尴尬地点点头,“他......不太会说话。” 许念稚气得都笑了,“这何止不太会说话啊。” 他简直是不说人话。 不过好歹初衷不是坏的。 许念稚此刻才终于拼凑起了这位双面少年的想法:他应该是看到了那些帖子,想好心提醒她,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那些伤人的话语。 许念稚心底好笑,摆摆手,终止了盛子涵的担忧:“你别担心啦,他那天已经和我认了错,我原谅他了。” 盛子涵一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口忽然传来一道冷润的声音,“原谅谁?” 话音刚落,许念稚眼睛蹭的一下就亮了。 叶褚时走进病房,黑色碎发下是一张冷白的脸,他抿着唇,清黑的眸掠过盛子涵,直直看向病床上的少女。 许念稚也歪着头看他,忽然反应过来,连忙将光着的脚丫塞进被子,心虚地咳了声,这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他说了一遍。 少年听完也没多大反应,只点点头,淡声道:“这些交给我来处理,你只需要好好休息就可以了。” 许念稚眨了眨眼,被他霸道总裁般的语气震住了,怔愣几秒,她忍不住笑起来,莹润的耳廓泛起层层薄红,艳如桃花。 “好呀,那就都交给你。” 盛子涵在旁边插不上话,静静坐了会儿,而后识趣地告别离开。 等她走后,叶褚时几步上前,看着面前少女亮晶晶的眼睛,半晌,无奈地摇了摇头。 人家说几句话、认几次错,她就傻乎乎地笑着原谅了,还反过来安慰盛子涵,真是...... 叶褚时在心底叹了口气,不自觉想:兔子的防备性太低,心也软得不像话,实在是让人无法放心。 他得格外注意地看顾,才能保护好她,避开所有伤害。 叶褚时抬手,揉了揉这姑娘的头,“傻不傻。” 不等她害羞反驳,他又接连抛出一个个消息:“期中考试刚过,按例缺考是要被调走的,不过因为你是特殊情况,所以位置没变。” “林阿姨临时有事,和赵叔叔出去了,明天我来帮你办出院手续。” “马上就期末考试,学校打算按成绩来分考场,我们应该在同一个教室。” “上午给你的试卷做完了吗,拿过来,我帮你检查。” 许念稚:“......” 女孩儿苦着张小脸,不情不愿地把试卷递过去,半晌,撅着嘴嘀咕:“怎么陈欢她们来就是和我聊天,你一来就都是学习的事儿呀。” 声音又娇又低,像是幼猫奶声奶气的叫唤,叶褚时挑起眉,瞳仁映着水色,润泽光洁,“那你想听什么?” 许念稚憋了半天,被那样一双眼睛注视着,女生的脸不知不觉就红了大半:“没什么......就、就讲讲你平时都干了些什么呗……” 男生一顿,清黑的眸底瞬间泛起零星笑意,宛如春风吹过湖泊,晕染开点点潋滟的晴光。 他细密的睫羽微垂,声音忽然就温柔了下来,轻声道:“我这些天都在医院,和你在一起,还有什么能说的?” 这话说的也对。 许念稚脸颊红扑扑的,被他的声音搞得心脏乱跳,只觉得那些不安分的粉色气泡又冒了出来,咕嘟咕嘟,时刻提醒着她对这个人的喜欢和心动。 许念稚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了,胡乱就道:“嗯,那你、你别说了,我们来写试卷。” 叶褚时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模样,顿了顿,忍不住轻笑出声。 少年眼尾上勾,翘起的弧度锋利又多情,瞳仁水润润的,宛如拢住了一整片星河,亮得惊人。 许念稚看着他这副模样,又羞恼又慌乱,她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他一眼,软绵绵地质问:“你笑什么?” 笑得那么招蜂引蝶......长得好看了不起吗? 对方听不见她的心声,只缓慢地凑过来,眼里是明晃晃的愉悦,他揉了揉许念稚的头,低声说:“笑你傻,小念稚。” 温暖的掌心抚过女孩儿头顶,许念稚捏紧手指,倏地怔在了原地。 小念稚。 窗外是落日时分,橘红色阳光铺满了天空,茂盛的枝桠间传来夏末最后一波蝉鸣,喧嚣而鼓噪。 许念稚坐在床上,看着那个高挑清瘦的背影,却只能听见咫尺相隔之间,自己清清楚楚的心跳声。 强烈而清晰。 作者有话要说:  时哥:是时候买本《兔兔养育手册》了(沉思 第27章 第二十七朵 第二天出院, 林依果真放心地和赵城去了外地出差,叶褚时来到医院楼下,准时等着接许念稚出来。 十月中旬, 寒露节气刚过, 窗外的蝉鸣已经消匿无踪, 海城的绿化覆盖率高,才入初秋, 街道上就落了满地的金黄色梧桐叶。 许念稚踩上薄薄的叶片,听见脚下轻微的碎裂声, 转过头,脸上眉飞色舞的, “叶同学,今天天气这么好,应该到处走一走呀。” 她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手放在加厚的白色卫衣侧兜里, 下面只穿了件宽筒牛仔裤, 单薄纤瘦。 偶尔有风吹过,女生细细的脚踝露出来一截, 冷白色的,腕骨清晰, 线条很漂亮。 叶褚时看得眼皮一跳, 蹙眉提醒她:“秋天了, 下次穿多一点,风大容易着凉。” 许念稚乖乖点头,扬起唇红齿白的小脸,冲他笑:“就走十分钟,到地铁站口就进去。住了半个月医院, 我感觉我都要发霉了。” 叶褚时无奈点头,接过她背着的黑色挎包,同时把手里的口罩递给她。 “最近流感多,注意点。” 他沉默而纵容地由着女生到处乱转,黑色宾利停靠在不远处的马路边,叶褚时朝司机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可以先离开了。 莫名感觉被塞了什么东西吃的司机:“......” 叶褚时心情倒挺好,打完招呼,立马气定神闲地跟上了许念稚的步伐。 秋意渐浓,海城云高风轻,空气中浮动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因为是工作日,街上行人稀稀疏疏的,有些安静。 这样的天气,能一起走一走也是好的。 叶褚时看着身边人晶亮的双眼,唇角不自觉勾了勾。 路边有几个摆摊买糖人的老爷爷,褐色的麦芽糖晶莹剔透,做成了许多不一样的形状。许念稚眼巴巴地瞧了会儿,盯着最边上那个兔子形状的糖人,半天都挪不开眼。 她夹杂在一堆围观的小朋友中间,并不显得突兀,反而意外地合群。 叶褚时顺着她的目光,看见那只糖人,一顿。 兔子和兔子之间......也有同类互相吸引的定律吗? 他垂下眸,半晌,脸上浮现出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笑意。 叶褚时走过去,在一群小朋友晶晶亮的目光中,干脆利落地把兔子买下来,笑着递给了许念稚。 女生愣了愣,随即立马弯起澄明的杏子眼,唇角勾起时露出一个梨涡,她也笑了,声音又甜又亮,“谢谢你,叶同学。” 叶褚时看着少女明媚如初的脸庞,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没事。” 许念稚乖乖低头让他揉,嘴里一下一下咬着兔子糖人,笑得又甜又软。 她在医院住了半月,原本还想去商场附近转一转,奈何天公不作美,刚吃完兔子糖人,没过几分钟,十月的骤雨就宛如瓢泼大水般下了起来。 许念稚看着天边的乌云,有些欲哭无泪:“天气预报昨天明明说,今天没有雨的。” 离地铁站还有些距离,自家的司机早已踩下油门消失在了路口,叶褚时蹙眉,脱下外套罩在许念稚头顶,揽着人跑进了最近的屋檐下。 干净熟悉的气息席卷而来,男生的外套上有股很淡的香气,像是水生绿叶的潮湿森林,冷冽而清透。 好好闻...... 许念稚的脸藏在外套下,猝不及防闻到他的味道,耳朵一下子就红了。 她慢吞吞地扒拉着衣服,牛仔外套停在鼻端的位置,许念稚看见对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开始在包里翻找纸巾。 有个突兀的念头,猛地从脑海里闪过。 许念稚眨眨眼,脸上翻滚起滚烫的热意。 她犹豫了很久,直到羞耻感让耳朵连着脖子红透一片,许念稚终于抓紧了男生的外套,埋下头,心慌意乱、又害羞欢喜地深深嗅了一下。 叶褚时找出纸巾,转头刚想给她:“念稚,擦......” 女生的脸埋在他的外套里,低着头,只能看见根根分明的细密长睫——对方接触到他的目光,兔子炸毛般倏然瞪大了眼,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小孩,就快要哭出来了。 叶褚时眉一皱,想拉开外套看清她的表情,伸出手却愕然发现,对方正用力拽着自己的衣服,死死不放。 他一顿,收回手:“念稚,怎么了?” 许念稚抓着衣服,只猛地摇头,声音闷在外套里,透出一股特别的质感:“我没被淋到,你、你擦擦头发吧,刘海湿了。” 叶褚时顿了顿,耐心地又问了一遍:“真的没事?” 许念稚疯狂点头。 叶褚时只好移开目光,擦干净自己被雨浸湿的刘海,黑色的t恤也湿了,黏在身上有点不适,他拿出手机,拨通自家司机的电话。 许念稚猛地松了口气,后知后觉地开始心跳加速。 差不多等了十分钟,一辆黑色宾利从远方驶来,缓缓停靠在路边,司机撑着伞,将两个小祖宗小心接进了后座。 窗外景色移动得飞快,不到半个小时,车子就开进了颐景园南门。 许念稚下车,站在单元门前,和过去那两个月一样,朝叶褚时挥了挥手。 “叶同学,明天学校见。” 男生忍不住翘起唇角,狭长的眼尾勾起一个锋利的弧度,愉悦而满足。 他摸了摸她的头,脸上是不动声色的笑意,温柔沉溺:“明天见。” 作者有话要说:  算一个单人约会叭~ 待会儿还有一更 第28章 第二十八朵 淅沥的雨声不断, 房间里灯光如昼,暖气在头顶呼呼吹过,落地窗外, 浓重的夜色如墨。 叶褚时从浴室里出来, 边擦头发边往外走。 床上遗落着他随手脱下的外套, 牛仔的布料已经被雨淋湿,他拿起来, 打算扔进浴室的衣篓里,等家政来处理。 刚走两步, 男生忽然一顿,莫名停住了脚步。 他垂下眸, 看了眼手里的牛仔外套。 鬼使神差地,叶褚时回想起几个小时之前,许念稚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睛。 晶亮的杏眸半垂,睫毛抖得一簌一簌, 她低着头, 好像连耳朵也红了。 什么事情让她害羞成这样? 男生扬着睫,润泽的黑眸若有所思。他拿起外套, 凑近了,衣服上的熟悉气息掺杂着雨水潮意, 立马萦绕在男生鼻端。 浅浅的一层, 浮动在空气中, 缓缓弥漫。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叶褚时垂下眸,半晌,眼里逐渐泛起零星笑意。 原来是这样。 他走到浴室门口,将衣服扔进衣篓,不经意间抬头, 就从洗手台的镜子里,看见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自己。 唇角上扬,眼底含笑,黑润润的眸隔着朦胧雾气,依旧亮得惊人。 叶褚时有些新奇。 原来在所有想起许念稚的时刻,他都是这副模样的。 正思索着,桌上的手机忽然嗡嗡响起。 叶褚时回神,拿起来,犹带笑意地接通。 几乎是接通的一瞬间,那头父亲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莫名的沉重和低哑,让他右眼皮连着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褚时,来一趟医院!现在!” - 第二天太阳刚刚升起,许念稚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半个月没去学校了,匆匆吃完早饭就赶着出门,林依笑着叫住她,把手里一个花纹精致的纸袋递过去,不忘叮嘱:“跑那么急干什么,慢点。” “到了学校把这个拿给褚时和阿亦,褚时照顾了你半个月,比我还要上心,好好跟人家说谢谢,听到没。” “知道啦。” 许念稚接过包装袋,探头看了眼,里头是两条颜色不同的围巾,她立马笑了起来,声音轻快如风:“妈,原来你不止给我织了呀。” 她想了想,硬是从门口折返房间,将林依给她织的围巾几下绕在脖子上,精致的眉眼笑得愈发欢快,“那我也带上,嘿嘿,我走啦。” 林依摇摇头,笑得无奈又纵容。 初秋天高气爽,许念稚到教室的时候,陆陆续续的同学已经填满了半个教室。 她提着包装袋,一路上都有同学和她打招呼,许念稚笑着一一回应,坐下来后才发现,赵亦换了位置。 隔了条过道,少年的眉目清冷如初,他递给她一盒酸奶,淡声道:“姐,林阿姨让我给你带的。” 许念稚挑眉,没戳穿他傲娇的说法,接过了,又把属于他的那条围巾拿出来给他,“谢谢,喏,妈给你织的。” 前排的陈欢听见动静,转过头,看见她脖子上的围巾,哇了一声,“念稚,你围巾好漂亮,都是阿姨织的吗?” 纪明也回过头,在一旁懒懒搭话:“不然呢,欢姐,你怎么总问些蠢问题?” 不等陈欢瞪他,纪明看了眼包装袋,立马促狭一笑:“念稚妹妹,还有一条是给谁的?” 许念稚可不上他的当——她只有在叶褚时面前时,才会害羞和不知所措。 此刻人还没来,女生眨了眨澄明的杏子眼,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给叶同学的,他照顾了我那么久,应该的。” 纪明对她的反应很惋惜,陈欢拿课本敲了下他的头,男生捂着脑袋怪叫,几个人又说笑了一阵,这才听见早自习的铃声响起。 许念稚看了眼身边空空如也的座位,有些奇怪。 他没来。 她以为叶褚时只是迟到,便专心地投入了早读中,可是等到上午的两节大课过去,叶褚时还是没来。 许念稚抿了抿唇,看了眼抽屉里花纹精致的纸袋,止不住担心。 他不是会故意迟到的人,而且他们昨天才见过,难道是忽然出了什么事情? 仿佛在印证许念稚的猜想,而后的一连三天,叶褚时仿佛失踪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补上,晚上九点的更新照常~ 第29章 第二十九朵 越接近秋天, 海城的白昼就越短,不到七点,窗外的天空已然暗沉了下来。 许念稚穿着加厚的针织外套, 翻过一页课本, 在笔记本上记重点。 值日生没关紧窗户, 傍晚的秋风裹着凉意吹来,书页被吹得哗哗作响, 许念稚起身,抬手把窗户反锁上。 回头重新坐下, 才发现不知何时课本往前吹了大半,她刚想翻回去, 目光一顿,停在那页涂涂改改的痕迹上,许久都没动。 黑色的字迹。 笔锋凌厉,架构漂亮端正, 熟悉无比。 是叶褚时。 许念稚眨了眨眼, 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已经三天没来了,加上今天, 就是第四天。 她给他发微信,打电话, 从来都没有接通过, 甚至在得知班主任是他表姑后, 她还跑去问了陈老师,而陈芸只是叹了口气,让她回去好好学习,不要担心。 许念稚怎么能不担心? 在她最害怕的时候,在那个无助的雨夜里, 是他闯进黑暗,挟裹着一身光明,将她救出。 他给过自己最温暖的怀抱,她也想为他做些什么,至少,不要像现在这样,无头苍蝇般,连人都找不见。 许念稚呼出口气,看着抽屉里装着围巾的纸袋,有些失神。 晚自习还没开始,班里陆陆续续地来了人,陈欢和纪明他们坐下,回过头,看见她这副模样,都有些无奈。 “念稚,别担心了,学神他不会有事的。” “念稚妹妹,”纪明也在一旁安慰:“就算有什么事,凭时哥的能力,也没他解决不了的。” 纪明也担心叶褚时,但昨天去问自家父母,只得来了一个“不要多管闲事”的回答,想帮忙也有心无力。 许念稚笑了笑,收起情绪,冲他们点点头:“放心吧,我没事的。” 陈欢与纪明一顿,还想说什么,铃声正好响起,他们只好停下安慰,面含担忧地转回了身。 窗外雷声阵阵,乌云沉沉地压在远方,酝酿着一场大雨。 许念稚拿起笔,呼出口气,强迫自己重新投入学习中。 还剩三天就要期末考了,她想考得更好,至少,能够更接近那个永远第一的叶褚时。 身后的李妍昕看着少女的背影,眼神复杂。 她向来明艳的脸上毫无表情,长长的睫毛微颤,半晌,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似的,捏紧了双手。 - 今天的晚自习因为雷雨天气,教学楼意外停电而提早结束。 不到八点,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许念稚拒绝了赵亦同行的提议,笑道:“你自己回去吧,我还想再走走。” 赵亦抿了抿唇,也知道她这几天因为叶褚时而心情低落。半晌,点头叮嘱:“手机别关机,有危险打我电话。” 许念稚嗯了一声,收拾好书包,去了学校后面的宿舍楼——在那片树林里,叶褚时和她一起为小橘重新搭了个窝。 毛发蓬松的小猫半趴在纸壳上,瞳孔水润,柔软的尾巴半缠住女生手腕,软趴趴的。 许念稚笑了笑,轻摸它的头,“乖,慢慢吃,下雨就别出来玩了。” 她看着小橘吃完了带来的猫粮,又仔细整理好它的小窝,加了块薄毯,这才撑开伞,慢吞吞地从雨幕中离开。 还没到下班时间的工作日,地铁上冷冷清清,许念稚提着纸袋,看了眼里头精致的黑色围巾,微微叹气。 不知道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如果出事了,她怎样才能联系上他? 正想着事情,手机忽然嗡嗡震动起来,许念稚掏出来看,电子屏幕上,一串陌生的号码正在跳动。 她犹豫一秒,接通:“喂?” “是我。”少女清冷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带着莫名的熟悉。 许念稚愣了下,试探地问:“李妍昕?” 李妍昕嗤笑了声,“还不蠢嘛。” “......”许念稚抿唇,“你有什么事情吗?” “你不是想知道阿时的消息吗?”李妍昕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整个灯火通明的海城,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她抬眸,看见自己隐隐约约的轮廓。 那头的少女果然态度转变,急切问道:“你知道叶同学在哪儿?” 不等她回答,又接连冒出数个问题:“他这几天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情吗?有没有事?” 李妍昕没回答她,沉默许久,直到那头的女孩急得都快打转了,她终于开口,哑声问:“他家的事情,你知道吗?” 许念稚愣住,“......不知道。”她想起住院期间,叶褚时曾提起过的“我去楼上看一个人”,一顿,“我不知道......我只想知道,他有没有事。” “有没有事?” 李妍昕讽刺反问。她回想起过去几天少年惨白的脸色,自嘲一笑,眸中泪意翻涌,“他家出了事情,具体情况我不能说,但他这几天都在医院,状态很不好。” 李妍昕眼眶有点红,凝视着远方的阴沉乌云,声音微颤:“饭也不吃,觉也不睡,成天就知道守在病床前......我劝他,根本没用。” 男生漆黑的瞳孔仿佛近在眼前,他抬起眸,细碎的黑发下,那双眼睛毫无波动。 他说:“李妍昕,不关你事。” 她不甘:“我可以陪着你,阿时,你不用这么熬!我可以陪着你的!” 叶褚时只是看着她,黑漆漆的眸中毫无情绪,仿佛一片寸草不生的荒野,空无的令人心惊。 她听见他轻描淡写,却又掷地有声地说:“我不需要。” 声音里没有感情,什么也没有。 如同过去那许多年一样,他从未将她放在心上,也从未接受她拼命递过来的真心。 是啊,从小到大都这样,她为什么还不明白? 如果许念稚没有出现,她或许还可以骗一骗自己——他天生冷淡,对谁都这样,她只是并不特殊而已。 可偏偏,许念稚就那样突如其来,却又坦然无比地出现了。 勾唇,低语。 温柔应答,无声注视。 他好像在许念稚面前,才像个十七岁的少年,会笑着开玩笑,也会伸出手,轻揉女孩子的额发。 李妍昕想,是时候该放过自己了。 卑微达到了临界点,她也有属于自己的骄傲。 李妍昕忍住眼泪,轻声道:“他这几天都在市医院,第九层住着林夫人,你报自己的名字,会有人带你上去。” 许念稚应她,声音终于有了点平时的活力:“我知道了,谢谢你。” 李妍昕没说话,停了几秒,又道:“还有......那些帖子,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没有做过。” 说罢,没留给对方更多时间,她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夜色深沉,被雨洗刷的天空清透,黑得分外纯粹。 从城市高处往下望,喧嚣的灯火在雨中氤氲融化,窗外雨声淅沥不断,宛如发泄般的哭声在这样的背景下,也变得逐渐模糊。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念稚会找到褚时的~ 第30章 第三十朵 许念稚下了地铁, 脚步匆忙地往家里赶。 她埋着头,细嫩的指节攥着纸袋边缘,因为用力过猛, 掌心被粗糙的带子磨红了一圈, 许念稚顾不上其他, 只低头往小区里跑。 她要把东西都放回去,然后再直接打车去医院找他。 来不及想李妍昕是不是在骗她, 来不及想找到他之后怎么办,更来不及想到了医院会不会有人带她上去, 许念稚什么也来不及想,她只有一个念头—— 要看见那双清黑潋滟的眸。 密集的雨滴噼里啪啦地落在伞上, 交织演奏出一段急促节奏,天色昏暗,许念稚一路奔跑进单元楼下,来不及抬头, 便半撑着膝盖, 弯下腰来喘气。 浸湿的裤脚黏在皮肤上,寒风吹来, 更加冰冷。 她只休息了三秒,就半喘着气抬起头, 手里还捏着沾湿的冰凉伞柄, 人却忽然一怔, 猛地愣在了原地。 外头雨幕依旧淅沥不断,小区亮起了盏盏明亮的路灯,树叶被水淋透,绿得青翠欲滴。 同一个屋檐下,一身黑衣黑裤的少年宛如鬼魅, 正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感应灯亮起,照亮了那张熟悉矜冷的脸。 清黑潋滟的眸半垂,长睫氤氲着潮意,他浑身湿透,细碎成缕的黑发贴着前额,不知站了多久,看起来颇为狼狈。 叶褚时。 不到三米的距离,少年眉眼间戾气很重,神色冷沉,全然不见平日的漫不经心。 许念稚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轻声喊他:“叶褚时......” 周围静谧无声,他没有应答。 滴答的雨滴落在两个人脚边,溅起水珠,浸透衣服,顺着皮肤缓慢流淌。 “哗啦”—— 伞和纸袋被主人丢在地上,许念稚被他猝不及防抱了个满怀,倏然瞪大眼睛。 并不温暖的拥抱,还掺杂着雨水的青涩腥气和冷冽潮意,许念稚却红了眼,她终于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用力按住少年湿漉漉、还泛着冷光的后颈—— 女孩哭着开口,不停叫他名字,连眼泪也带着想念的意味:“叶褚时,叶褚时,叶褚时......” “......嗯。” 少年终于闭上眼,雨滴顺着立体的五官流下,他抱着泣不成声的女孩,声音沙哑,透着被雨淋透的疲惫倦怠。 “我在。” - 啪嗒一声,头顶吊灯亮起。 推开大门,入目是纤尘不染的家具,客厅大而空旷,冷灰色壁纸和墨石地板相配,看上去有种不近人情的冰冷感。 许念稚放下伞和纸袋,跟着叶褚时走进别墅。 她有些拘谨,小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鼻头通红,惹人怜惜。 许念稚看着叶褚时的背影。 少年没穿拖鞋,赤脚站在开放式厨房旁的饮水机前,低着头,倒了杯温度正好的热水。 许念稚接过他递过来的玻璃杯,皱眉说道:“褚时,你去洗澡吧,我在这儿等你。” “嗯。”他轻声应,没有逞强,只是又折返回房间,拿了条巨大的浴巾,和一些年轻女人的衣物,堆在沙发上。 “这是......我妈以前的衣服,客卫在左边第一间,往左旋开是热水,吹风机在抽屉。要洗澡或者要吹头发,都可以用。” 他轻声叮嘱,眼底带着清晰可见的疲惫,脸色苍白至极,湿透的外套黏在身上,狼狈不堪。 许念稚连害羞都顾不上,连忙点头,急急推他去洗澡:“我知道了,你快洗澡,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叶褚时点头,走了两步,忽然又折返回来,站定在她面前。 许念稚:“怎么......” 话没说完,少年上前,轻轻抱住了她。 许念稚猛地怔住。 干净的气息落在头顶,他身上仍旧是那股熟悉清淡的香气,只不过多了今夜的雨水潮意,显得更加冷冽。 冷冽得,有些近乎无情。 叶褚时将下巴搁在她头顶,缓慢闭眼。空调的暖气呼呼吹来,许久,许念稚终于听见他开口。 “谢谢你,念稚。” * 这场大雨下了近一个小时,许念稚和林依说要去陈欢家做作业,挂完电话从浴室里出来,外头淅沥的夜雨已经停了。 灯光明亮,她站在沙发前,认真摆弄着眼前的医药箱。 落地窗留了一丝缝隙,层叠白色的纱幔被风吹开,雨后清爽的凉意渗进客厅,叶褚时垂眸坐在沙发上,任由许念稚给他轻轻上药。 刚刚楼道太过黑暗,只能隐隐辨认出他的面容,此刻借着柔和的灯光,许念稚才终于看清,少年神色疲惫,脸上还带着多条红色血痕。 许念稚抿紧了唇。 他向来都是骄傲的,矜贵的,甚至是遥不可及的。 何曾有过这样狼狈脆弱的模样。 她呼出口气,压下心底的抽痛,动作轻柔地给他上药。 淡淡的酒精味弥漫,许念稚顿了顿,终于忍不住问:“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因为上药的原因,她半蹲在叶褚时面前,脚下是柔软厚实的羊绒地毯,女生抬头说话,杏眸澄明,在灯下宛如水洗的琉璃。 叶褚时在她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清晰的小小倒影。 他沉默许久,开口:“我爸打的。” 说出口的瞬间才发现,一切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难以启齿。 许念稚一惊,“那你......” 刚说俩个字,她忽然敏感地察觉到,接下来要提起的,很可能是面前少年掩盖甚深的旧事,她再问下去,无异于亲手揭开他的伤疤。 于是许念稚一顿,许久,笑了笑:“伤口不能碰水,要天天擦药膏,你别忘了。” 叶褚时一滞。 他扬睫,看着女生弯如月牙的杏眼,沉默片刻,哑声问:“为什么?” 为什么不问他? 明明,眼里都写满了想了解的欲.望。 面前女孩还在看着他,闻言,笑容宛如初春枝头绽开的花蕾,温柔极了:“没有为什么。” “我确实很好奇,”许念稚拧紧药水瓶盖,将棉签扔进垃圾桶,笑着缓和气氛:“实不相瞒,好奇的快死掉了。” “可是,我不想问。” “你的样子,像是伤心得快死掉了。” 女孩大概是蹲得累了,干脆半坐在地毯上,膝盖朝外趴着,手腕细细撑起。 那张唇红齿白的脸上,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我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就让你揭开伤疤,血淋淋地给我看。” 她朝他眨眨眼,带着调皮,更带着妥帖的安慰:“我晕血的呀。” 叶褚时半天说不出话来。 窗外夜色如墨,二人的距离很近。 许念稚坐在地毯上,柔和灯光勾勒出她线条精致的轮廓,女孩歪着头,表情温柔,黑发泛出玉般的淡淡光晕。 叶褚时看着她的脸,忽然发现,自己才是那个一直需要她的人。 他闭了闭眼,想将心底滚烫的情绪压下,可还是有令人鼻酸的温热,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 半晌,叶褚时伸出手,微微用力将她拉进了怀里。 今晚,他们之间的拥抱好像格外多。 清淡的沐浴露香味儿萦绕,掺杂着男生浅淡的呼吸,许念稚垂眼,也抬起手,用力回抱住他。 他们一个坐在沙发边,一个坐在地毯上,维持着这么一个奇怪的姿势,硬是抱了许久。 “前几天,叶群通知我,去医院见我妈最后一面。” 男生忽然开口,许念稚听清楚内容后,瞪大眼,呼吸都停了一瞬。 “叶群,就是我爸。”叶褚时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闭着眼,自嘲一笑,“海城叶家的家主,在生老病死面前,好像也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叶褚时回忆起那个兵荒马乱的夜晚。 电话挂断,理智也仿佛随着提示音一起,彻底消失无踪。 洗澡后的头发来不及吹干,睡衣来不及换,连司机都等不及,他猛地踩下油门,连闯一路红灯,赶到了医院九楼。 手术室亮着红色的光,那个男人坐着在抽烟,脚下落了一地焦黑的烟头,雾气缭绕。 长久以来,紧绷在叶褚时心头的那根弦,就这么猛地断裂了。 他听见了自己理智破碎的声音。 少年冲过去,又被男人身边的保镖强行拦住,他赤红着眼,脸上是罕见的愤怒,和刻骨的仇恨:“你是不是男人?” 秦院长在一旁劝和:“褚时、别激动!这件事和你爸爸无关,植物人的并发症我们也预料不到,你冷静点......” 话没说完,少年已经强行挣脱桎梏,猛地上前,抓住叶群衣领,挥拳打去,“你不配来这里!” 男人闷哼一声,也生出了邪火,他狠狠将烟头一扔,站起身,脸上是许久未见的阴戾,“想打架是吧?” 他们之间存在的仇恨太重、隔阂太深,叶褚时原本以为,他和叶群会这么陌生而冰冷地过一辈子。 直到林羽萧的死来临。 突如其来,却又好像预料之中。 叶褚时的性格和叶群如出一辙,漠然、高高在上、连骨子里都刻着冷淡。这样的人就算是恨,也不会强烈地表现出来。 林羽萧的死却仿佛一个□□,引爆了藏在二人冰冷之下的恨意,平静水面下的暗流一旦被捅破,随之而来的,就是翻滚汹涌的海啸。 第31章 第三十一朵 向来冷静克制的父子俩, 在闪着红光的手术室里前,宛如野兽般扭打成一团,夹杂着时不时的恶语相向—— “你没资格见她, 你不配!” “林羽萧是我合法妻子, 只要一天没离婚, 她就永远是我妻子,叶褚时, 你简直幼稚得让我失望!” “做你的妻子,就要被别的女人撞成植物人, 哈!可笑又可悲,我宁愿她离婚改嫁!” 周围没有人敢上前阻止, 秦院长在一旁急得打转,止不住地高声劝解,只感觉冷汗快要浸湿后颈。 直到林家老太太到来,捂着胸口, 强行将人拉开—— 少年急促地喘气, 汗水浸润了微湿的碎发,因为肤色过于冷白, 灯光下的血道子便宛如白玉上的瑕疵,显得格外突兀。 他赤红着双目, 漆黑的眸底是又暗又沉的讥诮, 胸中翻滚着暴戾阴鸷的冲动, 叶褚时开口,声音犹带残存的恨意:“你有什么资格守在这里?” “她会被撞成植物人,变成今天这样,全都拜你所赐。” 恶毒到极致的字眼,一个接一个地从嘴里吐出, 他好像在面对叶群时,总能轻易被激怒:“我如果是你,早在那天晚上就跟着去死了。” 叶群也冷笑一声,吐出嘴里的血沫,全无平日淡漠体面的模样,毫不留情地反唇相讥:“你真孝顺,怎么不见你为林羽萧陪葬?” “我是你爸,你再怎么不想认,我今天站在这里也名正言顺。” 林老太太皱眉,伸手拉住自家孙子,转过头,冷冷道:“叶群,你也知道他是你儿子?” 话音落下,周围静谧无声,明亮刺目的灯光洒下来,连消毒水的气味都带着刺骨寒意。 男人看着那双神似自己的狭长双眸,半晌,嗤笑着别开脸,拿起一旁的西装外套,转身往走廊尽头走去。 少年盯着他的背影,攥紧双拳,宛如年轻的野兽,只等待一个机会,便会狠狠扑上去,将他尽数撕碎。 林老太太看着他冷冽锋利的侧脸,在心底微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再劝解。 没过多久,陈芸收到消息,很快也赶了过来。 手术室的灯亮了几个小时,最后是一个小护士拉开了门,医生紧随其后,拉下口罩,略带疲惫地问:“家属在哪儿?” 林老太太立马拄着拐杖上前,陈芸搀扶着她,秦海洲和各个护士也一拥而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紧张,宛如戴上了同一张面具。 叶褚时没上前,叶群也没有,这个时刻,他们又好像格外默契—— 一个站在冰冷的墙边,一个站在夜色黑沉的窗前,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闹哄哄的人群。 “医生,我是病人母亲,她、她怎么样了?” 医生摇摇头,略带遗憾道:“病人诱发了几率极小的并发症,且求生欲极弱,我实在无能为力,抱歉。” “最多三天,您准备好后事吧......节哀。” “......” 耳边嘈杂的哭喊声渐渐远去,叶褚时闭上眼,控制不住地晃了晃身体,竭力不让自己倒下。 眼前的一切都渐渐模糊,黑暗铺天盖地涌来,视线模糊间,他努力睁大眼,仿佛又看见了女人娇艳如花的笑脸。 偏细的杏眼弯着,眼尾勾起,眸中带着说不出的妩媚动人,嘻嘻地问:“阿时,你是不是最爱妈妈?” “妈妈也最爱你——妈妈保证,会陪你过生日。” “等我把你爸爸身边的那个秘书赶走,我就拉着他陪你一起过生日,好不好?” 她笑着凑过来,不管他的抗拒,亲得人满脸唇印:“乖阿时,等着妈妈回来哦。” 她拎上包包,踩上高跟鞋,仿佛已经得胜归来的将军,笑得满脸明媚,一举一动都带着大小姐天生的骄矜。 精致的下巴扬起嚣张弧度,林羽萧眨眨眼同他告别,转过身,朝门口走去。 咔哒一声,门关了。 她再也没有回来。 - “其实我对她的回忆并不多。” 少年仰起头,灯光下喉结的线条显得格外脆弱,微绷的下颌连着苍白侧脸,他眨了眨眼,轻声道:“她在我十岁的时候就出了车祸。” 海城林家和叶家的联姻,在外人看来完美无缺,只有自幼被丢在老宅的叶褚时知道,他们的结合只是权宜之计。 他的父母,从来就没有真正相爱。 林羽萧十月怀胎生下他,坐完月子就又开始了潇洒肆意的生活,叶群更是一心扑在公司上,身边女人无数,却从来没有闹出私生子的丑闻。 大人们之间心中自有一杆秤,食色.性也,虽有,却并不会越界。 年幼的叶褚时被放养在老宅,林家和叶家轮番住,直到三岁左右,才第一次见到了自家那对不称职的父母。 他生的精致好看,颇得林羽萧喜欢。于是女人便也慢慢收心,学会了关心自家孩子,偶尔拉着叶群一起,聚会聊天,倒也算外人眼中的幸福家庭。 叶褚时想,或许就这样过下去,也不是不可以。 直到他十岁那天。 “那天,是我生日。” 叶褚时看着头顶刺眼的灯光,低垂的睫毛很长,宛如蝴蝶欲展开的翅膀:“她出了车祸,被人从公司门口撞飞五米,肇事人倒车回去,反复碾压了两次。” 许念稚心脏一抽,抓着他后背的手不自觉用力,倏然揉皱了少年的衣衫。 叶褚时仿佛没有察觉,继续淡淡道:“撞她的人是一个秘书,叶群的私人秘书。” 林羽萧性格跳脱,嚣张跋扈,结婚后尤其喜欢突如其来地跑去叶群那里,美名其曰“抓奸”。 无伤大雅的事情,叶群也就随她闹,直到那天,林羽萧去公司,正好撞见了他和秘书激烈的现场。 她骂了句脏话,毫不犹豫地就冲了进去,啪啪两声巨响,赏了这两人各人一个巴掌。 林羽萧随手拿起手边的滚烫咖啡,猛地泼了男人满脸,恶狠狠留下一句“等我回来再收拾你”,就拽着那个来不及穿衣服的年轻秘书,砰地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全公司的人都被她叫来围观。 长达半小时的羞辱、嘲讽、议论、和无地自容。 浑身赤.裸的秘书满脸泪水,几乎是逃出了办公楼,狼狈不堪地消失在楼下,林羽萧又进门,叫骂着将叶群挠得满脸血痕。 她气喘吁吁地离开,刚走到楼下,还没来得及打开车门,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 女人宛如一只失去翅膀的蝴蝶,在空中停留短暂两秒,啪嗒一声,倒在了满地猩红的血泊中。 “我恨他。” 叶褚时闭上眼,却仍觉得浑身冰冷,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萦绕不去,挟裹着无边无际的黑暗,宛如深不见底的沼泽,拽着他死死往下沉去。 “她被秘书撞倒,外公几乎是拿命来威胁医生,终于让她活了下来,却是用另一种,她最不喜欢的方式。” “而现在,终于结束了。” 灯光下,叶褚时的下颌绷得很紧,他垂下眸,许久,慢慢地将怀里的许念稚用力抱紧。 就好像雪山濒死的旅人,于无边黑暗中,死死抓紧了那一束唯一的光,那一簇滚烫跳跃的火焰——他浑身冰冷,不在乎是不是幻觉、会不会被烧伤。 他只想靠近这团火。 受伤也心甘情愿。 男生力道大的让许念稚感觉到了疼痛,但她没有吭声,而是顺从地偏过头,将侧脸搁在他清瘦的颈窝,异常包容地接受了他的所有。 许久,叶褚时终于微微松开她。 男生双手禁锢在女生身后,不让她逃开,半晌,忽然用力,调转了个方向。 二人位置瞬间交换——女生几乎是被他抵在了沙发角落,两个人的距离极近,近到许念稚一抬眸,就能看清男生脸上的细小绒毛。 灯光柔和,他看着她,眼瞳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深沉。 清淡干净的香气缓缓弥漫,半晌,叶褚时红了眼,嘶哑着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叫她名字:“念稚...许念稚......” 少年霎那间的脆弱感,让许念稚酸涩得几欲落泪。 她忍住鼻酸,杏眸闪烁着晶亮泪花,窗外明灭变幻的霓虹光影落在她脸上,许念稚的表情温柔而坚定。 她说:“我在,褚时。” 女生轻轻地捧住他的脸,四目相对,他们眼中盛满了彼此小小的影子,“失去不是全部,褚时,你还有未来,你还有许许多多的未知,和精彩纷呈的以后。” “不要困在过去,好吗?”她弯起眼睛,笑得温柔带泪:“你在我心里,从来都是所向披靡的,今后几十年的人生等着你,答应我,千万不要放弃。” 叶褚时看着她,许久,沙哑着声音,缓缓问:“那几十年的人生里,有你吗?” 许念稚一怔,眼泪瞬间滑落脸颊。 她用力点头,声音里全是认真和坚定:“有,只要你需要,我就一直在。” 像是黑暗之中,猛地被人一把救起。 叶褚时看着她眸光潋滟的双眼,微抿淡红的下唇,长长的睫毛,左眼下方有一颗小痣,淡得几乎看不清。 他的视线细致而温柔,像是要仔细记下她的脸,然后在脑海里描摹千万遍。 叶褚时终于从无尽黑暗中挣脱,浑身冰凉被一团火焰取代,那团火就存在于他的心尖,存在于,少女潋滟的双眼。 他闭上眼,露出了一个近乎救赎的微笑,“好。” 说好了,就不能变。 从此以后,他的身边就多了一个她。 一直一直。 * 林羽萧去世七天后,叶群亲自操办了她的葬礼。 他并未将这场葬礼变成另一种形式的商谈会,男人只邀请了妻子生前的零星好友,对外部谢绝一切曝光,将保密工作控得极严。 因为选择火化,整个林家的气氛都格外低沉,林老太太宛如一夜苍老了十岁,眼里的精气神消失殆尽。 整场葬礼进行得安静缄默。 叶褚时站在墓碑旁,闭了闭眼,苍白的脸上看不清表情。 黑白照片刻在石碑上,林羽萧依旧笑得娇艳如花,他看着母亲勾起的唇角,半晌,也轻轻笑了。 叶褚时想起那晚医生的话:“病人求生欲极弱”。 ——她不想这么活着。 叶褚时眼睫半垂,许久,薄唇动了动。 寂静的空气凝固无声,明亮灯光下,众人的表情哀切而肃穆,男生的声音散落在空气中,很快被寒意搅散了。 他说:“妈,我会好好生活。” - 一个月后。 海城一中迎来了高二最后的期末考试。 叶褚时没有请假,尽管陈芸劝他稍微休息一会儿,男生依旧摇头,拒绝了她的提议。 “表姑,失去不是全部,我还有未来。” 陈芸怔住。 她看着那孩子褪去青涩、愈加成熟的背影,半晌,居然在想:你的未来,又是寄托在谁的身上呢? 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张唇红齿白的小脸,杏眸澄明,梨涡浅浅。陈芸转过身,许久,不知是惋惜还是欣慰,轻轻叹了口气。 将未来的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如果失去,就等于万劫不复。 陈芸抿了抿唇,只能默默祝愿,他永远不会失去她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的梗除了求婚都写完了(求婚maybe番外 写完老母亲垂泪了 第32章 第三十二朵 十二月初, 学校准时开始了期末大考。 期末考试为期三天,因为关系到下个学期高三的分班,学校领导们都很重视这场考试, 各个考场分配了两个监考老师不说, 还破例打开了所有教室的监控。 临近十二点, 考场里一片安静,只有笔尖在草稿纸上滑动演算的声音, 秩序良好。 窗外带着秋意的凉风吹来,已经是十二月初, 学校的桂花都谢了,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海棠清香。 许念稚做完了题目, 正检查到一半,就听见前座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她抬起头—— 叶褚时面无表情地放下笔,站起身, 干脆利落地提前交卷了。 许念稚愣了愣。 少年逆着光, 看不清表情,往外走时头也没回, 清晰的背影逐渐模糊,最后彻底消失在了门外。 许念稚抿了抿唇, 半晌, 低下头, 盯着卷子上的解题步骤。 她的双眼有些失神。 最近这段时间,许念稚能明显感觉出来,叶褚时变了许多。 和原先的冷淡礼貌不同,他最近愈发不爱说话,上课时安静沉默, 下课后从不参与纪明他们的聊天,只有在教许念稚做题时,才会稍微开口。 他像是一座封闭自我的孤岛,林羽萧的去世就是那道无形的枷锁,将叶褚时牢牢锁在原地,旁人连靠近都难。 许念稚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天高云淡,结束的铃声很快响起,考完试的走廊人来人往,窗外的凉风带来浓郁花香,许念稚走出教室,一抬头,意外地看见了不远处的那个熟悉身影。 男生穿了件白色外套,拉链的顶端竖起,微微抵住清瘦下颌,领口处掐了道纯黑的宽边,衬得整个人少年气十足。 他没走,还在这里等她。 许念稚有些意外,又有些开心。 他带着白色耳机,双手插兜靠在考场门口的墙边,一双长腿随意地弯曲,因为侧着身,垂下的眼皮显得极薄。 外头郁郁葱葱的枝桠被风吹响,莫名的,许念稚想起了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 也是这副模样。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 许念稚勾起唇,小跑着奔向他,杏眼澄明,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清亮:“褚时!” 叶褚时一顿,很快抬起头来。 女孩儿眉眼带笑,长长的睫毛下瞳仁潋滟,唇角边有个浅浅的梨涡,看起来又乖又甜。 叶褚时摸了摸她的头,笑了,“考完了?” “嗯,你放心,我都检查了一遍,不会再粗心大意了。” 许念稚和他并肩往前走,刚考完试的校园熙熙攘攘,笑闹声不断,一路上都有学生在看他们。 叶褚时对这些目光熟视无睹,许念稚也不怎么在意,走到校门口时,男生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道:“周菲已经退学了。” 许念稚一怔,“......退学了?” “嗯。” 他们走进地铁,满车厢的人流挤过来,许念稚被挤到车厢边缘,男生伸出手,将人拉回来围在角落,给她撑出了一片小小的空间。 他们的距离很近,叶褚时一只手还握着扶栏,干净熟悉的味道席卷而来,小小的空间里,他的味道铺天盖地。 许念稚有些脸热,清了清嗓子,问他:“退学......是怎么回事?” “校园暴力,恶意造谣。我把证据发在论坛上,让官方置顶了。”他脸上表情淡淡的,漫不经心,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后叶家和校方施压,劝退了学生。” 许念稚张了张嘴。 叶褚时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不忍心?” “......” “不忍心也没办法,那些造谣的话很过分,人总要学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而且你才是最无辜的。” 拥挤的车厢晃动起来,许念稚愣了愣,下意识拽紧面前人的衣角,许久,才小声说:“不是,只是觉得很突然,不过也算罪有应得了。” 她想起前几天的那个电话,抬头问:“李妍昕呢?她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完全是周菲一个干的。” “你放心,”叶褚时在人群中护紧了她,冷润的声音落在女生头顶,浅淡而平静,莫名有种亲吻的错觉:“她没事。” 许念稚瞪大眼,脸颊唰地一下就红了。 · 到达小区站点的时候已经正午,叶褚时照例送许念稚到单元楼下,十二月的风已经凉得刺骨,许念稚回头,忽然说:“天冷了......下次记得戴围巾。” 叶褚时微愣,许久才反应过来。 他点点头,几秒后,忍不住露出一个浅淡真诚的微笑:“知道了,下午就戴。” “阿姨织得很好看,替我谢谢她。” 许念稚看着他,眨了眨眼,半天都没说话。 就在刚刚,她忽然做了一个决定。 在学校走廊看到他侧脸的刹那,在地铁上被他护在怀里的片刻,在他说出“你才是最无辜的”的瞬间。 她忽然做了一个决定。 许念稚慢慢走到男生面前,隔着不到半米,停了下来。 叶褚时一顿,“怎么了?” “......期末考试是三天,”许念稚看着他,忽然没头没脑地开口:“考完出成绩,再过一个星期就是寒假,褚时,你要回家过年吗?” “......” 叶褚时敛着眼睫,回答她:“不用。” 话音落下,许念稚立马勾起嘴角,大大的杏眼看着他,像只得意洋洋的兔子,眸底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叶褚时忽然有种预感。 他站在原地,听见许念稚开口,声音比春风还要动人。 她问:“褚时,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年?” 第33章 第三十三朵 三天的期末考试很快过去, 一星期后,学校准时公布了年级排名。 叶褚时理所当然地是第一,赵亦在他后面, 隔着两个位置, 许念稚的名字赫然冒了出来。 她这次是第四。 陈欢看到成绩单后比她还高兴, 在座位上手舞足蹈,还拉着纪明要给她庆祝。 清俊的男生翻了个白眼, 却没有挣开她的手,反而伸出另一只手, 臂膀无声护住她后背,不让她摔倒。 嘴里仍旧是那副调笑的语气:“欢姐, 你怎么越来越土了啊?” “就是,”段越毫不留情地跟着嘲讽:“庆祝会这个主意你也想的出来,怎么不办个大型见面会呢?” 现在是这学期的最后一节课,陈芸临时有事, 又看这次考试大家的排名都进步了很多, 于是干脆一挥手,改成了自由聊天, 等到下课铃响就能走。 话音落下,陈欢眯起眼, 神情一变, 声音冷得掉渣:“段越, 我发现李妍昕转学以后,你越来越嚣张了哈?” 段越眨眨眼,很无辜:“我有吗?” 许念稚本人却没有他们那么兴奋,她一笑,摸了摸陈欢的头, “不用啦,我还想着下次超过赵亦,直逼褚时呢。” 纪明挑眉:“不错,梦想还是要有的。” 许念稚也不生气,旁边的段越很快起了新的话题,兴致勃勃地问众人:“马上就过年了,你们都在家过吗?” 陈欢记仇地翻了个白眼,不屑回答:“你都几岁了,还这么期待过年?” “小越越是期待压岁钱吧?”纪明立马叛变,毫不留情地嘲讽他:“他去年拽着阿姨,不给红包就赖着不走。” 众人都笑了起来,陈欢也开心了,得意地转过头,问许念稚,“念稚,你呢?我们过完年可以一起约出来玩呀。” “唔......可能不行。” 许念稚一顿,看了眼敛着长睫的叶褚时,勾起唇角,轻笑:“我要在家里过年。” 顿了顿,她又补充:“云镇的家。” - 许念稚那天回去后,忐忑地和林依提起了自己的想法。 “叶同学他母亲去世了,他爸爸也不怎么管他,寒假连年都不过......” 女孩儿抬起头,澄明的杏子眼一眨,带着小心翼翼的征询,和坚持到底的笃定,“妈妈,我想让他和我们一起过年,可以吗?” 林依挑了挑眉,有些好笑。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过头,问旁边笑眯眯的丈夫:“阿城,我有那么可怕吗?” 赵城直接笑出了声,连沉默的赵亦也勾起唇角,清清冷冷地评价许念稚:“笨。” 许念稚张了张嘴,有些不可思议,“妈,你同意了?” 林依板着脸敲了下她的脑袋,随即又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你妈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吗?” “你呀,别一副我不同意就要闹的样子,”她笑着将手里的花剪好,插.进漂亮的瓷瓶里,满意地拍了张照片,“褚时这孩子我很喜欢,放心,他来一起过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许念稚立马搂住她,母女俩笑作一团,一旁的赵家父子也无奈地笑了。 这事就算定了下来。 后来叶褚时还来许念稚家里吃过几次饭,住在一个小区,来来往往都方便。 每次也都是许念稚送他下楼,两个人隔着点距离,一边散步,一边慢悠悠地往家里走。 冬初深夜的月亮皎洁,小区的孩子嬉笑着奔跑路过,许念稚低头,看着两个人被路灯压得长长的影子,只觉得心里很暖。 两个人绕了一圈又一圈,大多数时间都是许念稚在说,叶褚时垂眸静静听,偶尔揉揉她的头,淡笑着应一两句。 安宁而美好。 等到过年前一天,许家四个人收拾好行李,和叶褚时一起,开车准时抵达了位于江南一隅的云镇。 - 冬天的云镇寒意料峭,刚到的第二天早上,许念稚起床跑步,打开门就惊喜地发现,小院子里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黛色瓦房全部变作了纯白,青碧色的屋檐挂着铜色风铃,寒风一吹,掉落下几片冰渣。 赵城在来之前就已经请人翻修了一遍院子,此刻这里的环境已经比许念稚生活时好了无数倍,所有东西都换了新的,只剩下那个风铃,仍旧挂在屋檐下叮当作响。 许念稚眼睛亮亮地抬起头,刚走到院子中央,西边的房门就吱哑一声,被人拉开了。 少年穿着白色羽绒服,黑色碎发下的眉眼冷冽,他扬睫,清黑的瞳仁泛着朦胧雾气,水润润的。 是叶褚时。 许念稚站在一地银白中间,抬眸朝他看去,两个人对视了很久,女生忽然一笑,杏眼清亮剔透:“褚时,我们一起去跑步吗?”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一会儿还有一更! 小玫瑰应该快完结啦,下一本写《于无声处》或者《是心动呀》,宝贝们戳进专栏点个收藏好不好呀(T_T) 第34章 第三十四朵 冬日清晨的云镇还未苏醒, 清润潮湿的雾霭包裹着一排排瓦房,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格外静谧。 许念稚带叶褚时去了西侧的那片湖泊附近, 水面凝结成冰, 两个人跑了足足三圈, 才喘着气停下来。 休息了一会儿,他们肩并着肩, 慢慢往回走去。 远方的天空出现第一抹朝霞,橘黄色, 宛如画布上打翻的颜料,叶褚时望了一会儿日出, 便侧过头,去看身边的少女。 她微喘着气,侧脸的轮廓精雕细琢,额间汗水还闪着晶亮的光。瞳孔被阳光映射, 也变作了漂亮的橘黄。 叶褚时脸上带着不自知的笑意, “你以前经常来跑步?” “嗯,”许念稚点头, 看着路边已经枯败的树枝,唇角勾起怀念的弧度, “初三吧, 开始跑步, 去道馆学跆拳道。” “那时候我可厉害了,道馆那么多男孩子,就我一个女孩,结果没人打得赢我。” 像是回忆起了以前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许念稚笑起来, 对他调皮地眨了眨眼,“他们还给我取了个外号,叫许哥。” 叶褚时听了也笑,清黑的眸微弯,睫羽缀满阳光:“有点可惜,没有早点认识你。” “不可惜,”许念稚看着他,像是玩笑,又像在说真心话:“那时候的我很不好相处......现在的我比以前好,所以不可惜。” 叶褚时挑眉,脸上的表情终于生动了些,他侧过头,看着远方逐渐明亮的天空,阳光穿破一片氤氲白雾,闯入刚刚苏醒的江南小镇。 地面铺满了薄薄的雪花,脚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男生没看她,只伸出手,摸了摸女孩子的头。 他的声音淡淡的,带着笑意,很快被吹散在风中。 “和你相遇,没有好坏。” “能遇见,才是最幸运的。” - 等到许念稚他们慢慢走回镇里时,清晨的雾已经散尽了,街道上慢慢支起一个个早餐摊子,吆喝声一阵接一阵,热闹喧闹。 雪还在下,许念稚拉着叶褚时吃了碗面,时间尚早,她打包了三个人的早餐分量,全部都给叶褚时提着,而后慢慢悠悠地晃回了家。 等到第二天过年的时候,院子里的雪已经积满了厚厚一层。 年夜饭由林依亲自操刀,赵城是副手,许念稚也能充当打杂的,剩下的叶褚时和赵亦因为不通厨艺,很快就被大人们赶出了厨房。 两个同样不爱说话的男生坐在客厅里,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林依今晚兴致很高,或许是因为终于解开了和女儿的心结,她还拿了瓶酒出来助兴。 许念稚好奇地看着那瓶酒,吵着要尝,赵亦偷偷给她倒了浅浅一层,被父亲发现,不轻不重地敲了下额头。 电视上播着春节联欢晚会,热闹嘈杂的屋子里,溢满了人世间最寻常的烟火气。 叶褚时看着眼前笑闹的众人,眨了眨眼,感觉到心里某个空洞的角落,正在被这副景象慢慢地填补上了。 真奇妙。 他低着头,唇角微微上扬,清黑的瞳孔浮出笑意,然后就被许念稚一把拉住了手腕。 男生抬起头,面前是一碗热腾腾的饺子。 许家四个人眨着眼睛,期待地看着他,林依笑着解释:“褚时,这是你第一次和我们过年,这碗饺子就你先吃,以后我们可不礼让了。” 以后。 她没有说你是客人,没有说欢迎你来,而是毫不客气地说——“以后就不礼让了”。 叶褚时顿了顿,几秒后,露出了一个自林羽萧去世后,第一个关于亲情的微笑。 他生的好看,斜飞上挑的眼尾,淡红朱润的唇角,笑起来宛如冬日暖阳,溢满了细雪般的少年气。 清黑的眸拢住了整片银河,叶褚时点头,笑的眉眼都弯了起来。 “好。” - 吃完饭还要守岁,林依和赵城忙着过二人世界,拿了红包打发小辈,挥手道:“外头有烟花看,拿着红包去玩吧,记得回来就行。” 赵亦向来清清冷冷的,对烟花没什么兴趣,和许念稚二人说了新年快乐后,就揉着眼睛回了房间,看起来颇为困倦。 许念稚挑眉,拿起二人的同款围巾,递给叶褚时,“看烟花吗?” 少年的笑容吃完饭也没放下来,他接过围巾,揉了揉她的头,轻声作答,“好啊。” · 大年夜的云镇热闹非凡,西边的湖泊边聚集了许多人,大人们站在树旁照相,小孩子拿着爆竹大声嬉闹着奔跑,有商贩在卖烟花,小小的那种,是仙女棒。 叶褚时给许念稚买了一大把。 二人戴着同款围巾,站在一处人少的地方,凑在一起,低头点燃烟花。 恰巧此时,身后咻咻几声,云镇的烟花也砰得在空中炸开了。 周围一片惊叹。 叶褚时没有看头顶的烟花,许念稚也没有。他们依旧靠得很近,额头轻轻抵着额头,烟火照亮了二人同样精致的五官。 在一片喧闹彩色的背景里,叶褚时眨了眨眼,忽然轻声说:“谢谢你,念稚。” 许念稚看着他,许久,笑得眼弯如月,“不客气。” 他在谢什么,他们俩心照不宣。 仙女棒燃烧到最后一根的时候,许念稚忽然伸出手,拢住了那片璀璨的光芒。 不烫,但叶褚时还是有些吓到,来不及想更多,少年的掌心已经覆在了女生小小的手背上,触感温热,他睫毛一颤。 许念稚狡猾地笑了,反手握住他的手,澄明的杏子眼亮得惊人。她看着他,半晌,慢慢笑着说:“褚时,别怕。” “我陪着你,一直。” “......” 叶褚时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站在喧闹人群的一角,忽然想,自己大概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刻。 某个初冬的夜晚,有个女孩子带着他回了家。 江南的小镇三面环水,湖面凝结成冰。青碧色的小院子开了天井,踏过落满银白的石板,拉开门时,屋檐下的风铃会清脆地叮咚作响。 漆黑的天空飘着细雪,她弯着眸,瞳孔反射出烟花绚丽的光芒,笑容比烟花还要灿烂。 那一句“我陪着你”,在往后的许多年里,都被叶褚时妥帖地放在心里。 年年岁岁,久不褪色。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时候带笑,心里很宁静,很温暖。 希望我也能给你们带来温暖,这是我写作的初衷。 (同时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向牺牲的那些烈士致敬,感谢你们。 第35章 第三十五朵 寒假过后, 海城正式进入了仲春。 惊蛰带起一连几天的气温回升,还没完全脱下外套,紧接着就迎来了倒春寒, 七班的众人苦不堪言, 每天都摸不清要穿什么来上课。 开学将近两月, 段越是班上唯一一个没有感冒的学生,他坚信物理防御无敌, 不管晴天还是下雨,都裹得像熊一样, 收获了来自纪明的好几波嘲笑。 清俊的男生咳嗽两声,扣紧外套, 不忘回头哼哼:“越越,你好像那村口的二傻子。” 段越不以为然,低头做卷子,很不屑:“谁难受谁知道, 某人昨天烧得半夜给我打电话, 今天还不是乖乖穿上了羽绒服?” “嘿,你这嘴抹了什么, 这么能说了?” “行了,”陈欢用手肘捅了下还要说话的纪明, 皱眉:“自习还吵, 等会儿芸姐要随堂测试, 你少说两句。” 纪明一顿,只好收旗投降,无精打采地哦了声,埋头跳进了试题的海洋。 高三开始,紧密的考试和测验一个接一个, 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 学校花坛那儿的大黑板已经写上了高考倒计时,七班也买了个挂历,挂在后面,陈芸每天放学结束都会准时翻过一页。 班里的学习氛围浓郁,压力也一天比一天大。 许念稚低着头做试卷,理综的光今天就发了三张,她从第一节 课做到第四节课,脑子都有点晕乎了。 好不容易解决了一道大题,她呼出口气,刚要翻页,就听见身边的人说:“别做了。” 她顿住,侧过头眨眨眼:“还差两道题。” 叶褚时皱眉,把女生的保温杯递过去,掌心躺着几粒白色的药片,他低声说:“先吃药。” 许念稚想起自己还在感冒,于是乖乖地点头,接过药,小巧的鼻尖泛着红,问他:“你感冒好了吗?” 叶褚时轻轻嗯了一声,清黑的眸逆着光,更显潋滟。 他自从寒假从云镇回来后,情绪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原本沉默的性子变得积极了些许,冷淡却不寡言,纪明他们感受到了男生渐渐活起来的状态,虽然没说,心里却很高兴。 不说别的,至少班上的同学也渐渐敢和从前一样,来问他题目向他请教了。 许念稚仰头吃药,刚放下水杯,身边就伸过来了一只手。 冷白色的,腕骨瘦长一截。淡青色的血管顺着筋骨攀爬,宛如某种含着絮状物的玉石。 许念稚眨了眨眼:“?” 他摊开掌心,大白兔的奶香味儿立刻浅浅地弥漫开来,叶褚时垂着眸,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药苦不苦?” 许念稚张了张嘴,没说话。 仿佛是被草莓奶油融化的棉花糖,她的心一下子变得柔软无比,女生接过糖,低头慢吞吞地放进嘴里,半晌,忽然笑了。 “是甜的。” 叶褚时揉了揉她的头,也笑:“甜就好。” 许念稚眨了眨眼,想起来什么,又笑得眸弯如月,“褚时,下个月就是我生日了。” 叶褚时挑眉,很上道地顺着她问:“想要什么?说吧。” “哇,你好霸道总裁哦,”女生嚼着奶糖,眼睛亮晶晶的,语气很是夸张,“我想要......鸽子蛋大的钻石!” 叶褚时一顿,再次挑了挑眉,黑润润的眸子看着她,似笑非笑。 他们都不知道,在这之后的许多年,长大后的叶褚时真的变成了霸道总裁,许念稚也真的有了鸽子蛋大的钻石——还不止一颗呢。 而此刻十七岁的许念稚只是双手捧脸,有些期盼地看着未来的霸道总裁,问他:“你要不要来我家庆祝?” “我还邀请了陈欢他们,我们几个一起过毕业前的最后一个生日呀。” 叶褚时没有犹豫,点头应她:“好。”顿了顿,又笑着补充:“不是最后一个。” “以后,我们还有很多个。” - 许念稚的生日在农历三月,清明之后。 暮春时节,海城多雨,天气也渐渐回暖。许念稚脱下厚重的羽绒服,换上了牛仔外套,和叶褚时一起前往郊区墓园。 黑色宾利缓缓停靠在门口。 林羽萧的照片贴在墓碑上,依旧笑得明艳灿烂,叶褚时下了车,眉眼清淡平静,将手里的一大束玫瑰放在了石碑前。 他和许念稚一起给母亲上香。 细雨蒙蒙,微凉的风携裹着雨水吹来,空气中浮动着一股青草的气味,淡淡的,清润好闻。 郊区偏远,景色很漂亮,不远处就连着水天一线的江水,暮霭沉沉,水面被阳光照得波光粼粼,金黄一片。 许念稚双手合十,闭着眼,在心里默默许了个愿望。 希望身边的这个人,永远健康,平安,快乐。 简简单单的愿望,许念稚却许得很诚恳,春风化作氤氲的水雾,悄悄沾湿了她的眼睫,少女闭着眼,长睫像是欲展的蝴蝶翅膀。 回去的路上,叶褚时问她生日在什么时候。 许念稚看着男生的表情,确定他的心情没有被影响到,这才放下心,笑着说:“就在这个周末。” 叶褚时点了点头,神情若有所思。身边的女生又说:“不用送什么,马上就毕业了,我想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 叶褚时转过头,挑眉看她,罕见地笑道:“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都是美好的回忆吗?” 许念稚一怔,旋即也轻笑起来,“是呀。”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许念稚打开一丝窗缝,凉风掺杂着浓郁的花香,鼓噪着吹起了二人的黑发。 窗外是飞速掠过的风景,少年人的眼眸清亮,彼此间闪烁着的,皆是对未来的美好向往。 - 生日的那天晚上,许念稚一堆人或多或少地都喝了酒。 她们晚饭是在许念稚家吃的,林依忙里忙外,一群少年也想过来帮忙,结果被她笑着赶出去,温柔地招呼:“那边有零食,哎呀,你们快去玩!” 陈欢和盛子涵自觉可以胜任帮手的位置,男生们不好意思干看着,就一起下楼买了好多吃的,提着东西上来时,刚好看见赵城拿出了一瓶珍藏的红酒。 男人转过头,晃了晃酒瓶,笑得英俊潇洒,“喝不喝?” 面面相觑,沉默三秒后,纪明首先高声欢呼了起来。 “喝!” “我也要我也要!” 马上就要高考,众人未尝不是抱着疯这最后一次的想法——反正许念稚家够大,上下两层,四个客房也够他们睡了。 吃完饭楼上有私人影院,还有唱歌台,纪明喝得神智不清,却还是记得抢麦点歌,大声唱了首跑调的《剩下的盛夏》。 一旁的段越紧紧抱着赵亦,嗷嗷地哭,一边哭一边大声嚎:“呜呜呜呜,李妍昕,你为什么要突然转学!你给我回来啊,呜呜呜呜!” 赵亦挣脱不开醉汉,只能咬着牙坐在原位,脸上被蹭了大片眼泪和鼻涕,高冷形象破坏殆尽。 盛子涵拉着陈欢坐在旁边,一边偷偷笑,一边小声给陈欢讲冷笑话。 陈欢:“......” 救命,这都是一群什么疯子! 许念稚也喝了点酒,却硬说自己没醉,脸上顶着两片绯红,目光迷离地看叶褚时,“褚时,我有点点晕。” 他们俩坐在房间的最角落,影影绰绰的光明灭变幻,偶尔落在二人修长的身形上,少年的脸被笼在阴影里,看不太清。 “哪儿晕?” 他说话,递过来一杯温水,手揽着女孩儿的头,声音也温柔得不像话,“抬头,我喂你喝。” 微凉的掌心缓解了些许燥热,许念稚呼出口气,无意识往少年的方向蹭了蹭,红润的唇擦过手指,带来一阵微湿潮意。 叶褚时僵了一瞬。 许念稚毫无自觉,就着他的手臂喝完了一杯水,又扭了扭身子,靠进他已显得宽阔可靠的怀里,小声说:“唔......这样就好多啦。” 少女的声音很软,因为喝酒的缘故,少了些许清亮音色,只剩奶猫似的哼哼唧唧,叶褚时垂下眸,目光落在她娇憨可爱的脸上。 他们靠的很近,近到叶褚时能在一片鬼哭狼嚎的背景音中,清楚地听到女孩轻浅的呼吸声。 不到二十公分,女孩子馥郁微凉的气息传了过来,像某种花的异香,很浓,却并不夸张。 恰到好处。 叶褚时缓缓凑近了她,他们鼻尖靠着鼻尖,几乎快要亲吻上去。女生紧闭的眼皮很薄,长长的睫毛微垂,又乖又甜。 半晌,叶褚时笑了笑,在一片黑暗中,轻轻拥住了许念稚。 还太早了,他想。 他可以等她慢慢长大。 少年没有看见,怀里的人悄悄睁开了眼睛,白皙的脸上翻滚着热意,她晶亮的杏眸中,闪烁着比星星还要璀璨的笑意。 - 离高考还剩三天的时候,海城一中举行了誓师大会。 作为连续三年的排名第一,叶褚时在所有一中学生的心里几乎是个如传说般的存在,理所当然的,大会由他作为学生代表,在最后上台讲话。 稿子也由他自己完成,身姿挺拔的少年拿着麦克风,表情淡淡,说到结尾处,忽然停下来,双眸往台下看去。 熙熙攘攘的学生中,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不断闪过。他们也同样正看着他—— 纪明勾着段越的背,挑起眉,陈欢和盛子涵眼含笑意,连一向冷脸的赵亦也收起了刺,唇角微微上扬,神色温和。 离别之际,少年心中的不舍化作回忆,永远映在了彼此心中。 叶褚时看向许念稚。 她站在七班的第一排,穿的依旧是海城一中的统一校服。 白色衬衫利落地扎进及膝百褶裙里,腰身极细,两条又长又直的腿并拢规矩地站着,白腻的皮肤在阳光下几近透明。 就和她第一次踏进高二七班时,一模一样。 叶褚时终于笑了起来,在一片寂静中,他忽然扬起手,将手里厚厚的演讲稿用力扬起—— 雪白的纸张如同一只只白色蝴蝶,哗啦啦地在空中翻飞跳跃,人群中以纪明为首,猛地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少年张开双臂,和那双澄明透亮的杏子眼对视,笑着说:“同学们,让我们在未来再次相遇!”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正文完结啦,呜呜呜呜呜好舍不得哦。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你们讲,那就留着明天一起说! (爱你们,超级 第36章 正文完结 六月盛夏, 海城终于迎来了高考的铃声。 茂盛的绿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炽热的日光穿过层层树隙,在道路上投下错致斑驳的光影, 马路两旁放着禁止鸣笛的标牌, 有志愿者戴着帽子, 递给在外等待的家长矿泉水。 许念稚六个人的家长都凑在一块儿,林依摸了摸赵亦的头, 又拉起许念稚的手,笑得温柔:“加油, 我们就在对面的车子里等你们。” 许念稚和赵亦都点头应好,女生眨了眨眼, 看着林依侧过身,又垫脚抱了抱独自一人的叶褚时。 “褚时,阿姨也等着你。” 叶褚时一顿,心中瞬间泛起暖意, “好, 林阿姨。” 不远处传来纪明不耐烦的应答声、和陈欢笑嘻嘻的嘲讽,叶褚时和许念稚相视一笑, 弯起眸,清黑的瞳孔润泽无比。 时间一到, 他们随着众多考生往学校里走, 学号打乱后, 六个人都被分在了不同的考场,叶褚时就在许念稚的教室对面。 二人进门前,最后看了眼对方。 少年罕见地笑得灿烂,潋滟的眸弯起,宛如拢住了一整片星河, 璀璨夺目。 他说:“念稚,三天后见。” * 为期三天的考试过得飞快。 最后一个下午,考场内一片安静,笔尖在纸上快速涂写的声音交织着时而的蝉鸣,平添几分紧张。 第四排靠窗的男生睫羽半垂,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黑色水笔,不时望向窗外的蓝天白云,一派胸有成竹的淡然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铃声终于响起,叶褚时放下笔起立,等待老师收卷。窗外天空依旧一片蔚蓝,夏蝉不知疲倦,不停歇地鸣叫。 他走出考场,一股热浪夹杂着沸腾的人声扑面而来。学校外边儿围了一圈儿白色防护栏,大红色横幅上[高考时期,禁止喧哗]的黄色大字儿不知被谁撕开了一角。 家长们各自拉着自家的孩子,叶褚时只听见一声清脆的“褚时”,一回头,就看见了一张笑得灿烂的熟悉脸庞。 许念稚双眸晶亮地挤到他身边,男生伸手护住她,黑色碎发下是一张冷白的脸,此刻正带着散漫笑意,勾唇看着她。 拥挤嘈杂的环境,叶褚时忽然开口:“辛苦了。” 许念稚眨眨眼,笑了,侧脸的梨涡浅浅,“你也是。” 她拿着瓶冰水,轻轻贴在少年颈侧,为他缓解些许炽热。 二人一路走出门口,一眼就看见等在外面的众多家长。 身后隔着几米,纪明在大老远处就挥舞着胳膊,他喘了口气,拉着陈欢,艰难地从人潮中挤了出来。 “我的妈呀,”男生被晒得发热,脑门儿上全是汗,清俊的眉眼皱在一起,疾步往外走,“这也太多人了,我要回车里吹空调。” 陈欢挑眉啧了一声,“我也要回我家的车里。” 纪明死皮赖脸地拖着她往自己家的方向走,两个人还在吵吵闹闹,赵亦和盛子涵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男生看向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宾利,褐色的眸微微惊讶。 “那是叶褚时家的吗?” 话音落下,纪明停下动作,诧异地转过头,却是看向叶褚时的方向。 男生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他将冰水递给许念稚,又摸了摸女生的头,声音清润如常:“去阿姨那里等我。” 许念稚乖乖应好。 他的身影高瘦,背脊线条清晰,从这个角度看去,像一株林间挺拔的箬竹。 许念稚目送着男生坐进后座,车门缓缓关闭后,才转过头,往林依那边走去。 - 空调冷气无声吹来。 寂静的车厢,神色冷漠的男人合上文件夹,抬手捏了捏鼻梁,“考完了?” 炽热阳光透过窗洒落,车子隔音效果很好,叶褚时点点头,声音寡淡平静,“考完了。” 没有往常的冷笑,没有一丝讥讽,甚至还维持着基本的礼貌。 叶群动作一顿,片刻后,忍不住侧头看他。 少年垂着眸,正看向窗外如织的人潮。他的眼睛像父亲,狭长清黑,脸却像林羽萧,极为出挑。 精致的五官毫无瑕疵,即便只是侧着脸,也令人挪不开眼。 叶群绷着下颌,忍不住问他:“考得怎么样?” 叶褚时转过头,视线落在他脸上,无波无澜:“应该还不错。” 明明是正常的聊天,可就是因为太正常了,叶群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空气安静无声,男人顿了顿,又问:“听说你过年的时候去了云镇,几个月前,还带着同学去看羽萧?” “嗯。” “你喜欢那个赵家的女孩子?” “嗯。” 叶群拧了下眉,很快松开。 他终于知道那股违和感从何而来了。 叶褚时的语气,就像是在和一个陌生人说话,维持着基本的礼貌,却连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可他们是血缘亲人。 叶褚时这副态度,分明还是记恨着他。 叶群看着少年清隽冷白的侧脸,缓缓吐出口气,半晌,低声问:“要和我一起回家吗?” 这可能是向来高高在上的他,能作出最大的让步了。 然而少年看着他,没有回答,只是扬睫,望向不远处一直没走的许家四人、和纪明这群熟悉嬉闹的朋友。 许久,他忽然笑了。 叶群微愣。 少年随手抹去额间的汗水,仿佛释然了什么,侧过头,那双映着水色的眼看向叶群。 他眉间溢着薄荷般的少年气息,叶群忽然发现,在那些曾经不闻不问的日子里,叶褚时宛如一株沉默卓然的箬竹,已经很好地长大了。 而他对此竟全然不知。 男人愣神了几秒,面前的少年没在意,自顾自开口,声音里还带着未散尽的笑意,“不用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叶群抿唇,半晌,僵硬地摇头:“没有。” 少年点点头,没有一丝犹豫,手搭在车门内侧,毫不犹豫地打开车门—— 盛夏的热风裹挟着蝉声,霎时灌满了整个车厢,叶褚时的碎发被风吹起,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他黑色的刘海被汗浸湿,在阳光下泛起漉漉的润光。 男生停了几秒,回过头,平静地和叶群说了句什么。 随即头也没回地下了车,缓缓走向许念稚的方向。 窗外嘈杂的声音被隔绝在外,蝉鸣阵阵,空调静静地吐着冷气。 驾驶座上的司机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前视镜,就见向来漠然的男人此刻姿势未变,冷峻的眉眼微垂,竟是在呆呆走神。 他吞了口唾沫,又等了许久,这才大着胆子,低声问:“先生......还回公司吗?” 叶群霎时回神。 他闭了闭眼,将心中升腾而起的复杂情绪压下。 过了许久,又或许只过了一瞬,男人终于开口,带着细微的沙哑,“回去吧。” 他最后看了眼叶褚时的背影,许久,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已经不需要我了。” - 高考过后,全班去火锅店举行了毕业聚会,还是那家熟悉的火锅店,许念稚七个人凑在一个包间,都在讨论暑假去哪里玩。 “去沙滩!”纪明嚷嚷得最大声,“暑假当然要去沙滩了,游泳多爽!” 陈欢咬牙切齿地踹了他一脚,把锅里的虾滑夹给许念稚:“我看你是想去沙滩看美女吧!” 段越笑死,还不忘落井下石,“纪明天天嚷着要看小姐姐,欢姐收拾他!” 他们这群人平时成绩就好,心态也稳如老狗,此刻考完了只觉得神清气爽,陈芸端着酒来到包间,笑着开玩笑:“你们倒是自在,搞小团体聚会呢?” 纪明张开双臂,左手勾住段越,右手勾住叶褚时,语气很娇羞,“哪有,老师,我舍身为他们服务呢。” 叶褚时没搭理他,递给许念稚一杯温水,皱眉不许她吃辣的喝冰可乐。段越倒很配合,眉眼痴痴地倚在男生肩膀处,喃喃道:“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包间里霎时一阵恶心的嘘声,纪明干呕着逃开,陈芸笑着看了眼叶褚时,见他神色温和带笑,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他们敬了陈芸一轮酒,许念稚不方便,叶褚时就替她喝了。等到陈芸离开,纪明坏笑着啧啧两声,“时哥,你这护的,等以后你俩结婚敬喜酒,难道你也要替念稚妹妹喝?” 话音落下,女生白皙的脸哗地一下就红了,莹润的耳廓滚烫,她摆手解释:“我是因为今天......” 话没说完,旁边的少年挑起眉,声音里是漫不经心的笑意:“不可以?” 结婚敬酒,不可以替她喝? 这话的未尽之意,傻子也听得出来。 赵亦冷哼一声,夹了一筷子牛肉给盛子涵。纪明拽着段越吱哇乱叫,陈欢也兴奋起来,和他们迅速闹成一团。 空调吐着湿润的冷气,火锅咕嘟咕嘟的沸腾声不断,夹杂着少年朝气蓬勃的嬉笑,溢满了人世间最寻常的烟火气。 许念稚坐在旁边,只觉得自己的脸快要冒烟、手足无措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况且她还没说要嫁给他呢...... 隔着热腾腾的雾气,少年神色自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又倒了杯温水给她,“喝这个,你要到明天才结束。” 许念稚一怔,乖乖接过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嘴里嘟嘟囔囔说:“你记这个干嘛呀......” 叶褚时挑眉,斜飞上扬的眼尾锋利,水雾柔化了他的清冷,男生眉目无端带了些多情。 他缓慢凑近,前倾着身,声音轻轻的,带笑。 “所有关于你的事情,我都想记得。” - 吃饭吃到最后,陈芸端着酒杯又过来了。 她带完这一届就不打算再教书,叶家家境殷实,如果不是因为放心不下叶褚时,她也没有必要去一中任职。 女人端着酒,把班上的钥匙递给叶褚时,让他一会儿回家路过一中时,顺便交还给教务处。 回去的路上,许念稚也一起跟着叶褚时去了。 他们俩身上还带着火锅的香味,叶褚时走在宽阔曲折的回廊上,任身边的女孩子扒着他的手臂,小猫似的闻来闻去。 她最近变得更爱笑了,或许是因为已经成年,女生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不自知的大胆。 “褚时,为什么你身上没有火锅味?”许念稚皱着眉,又闻了闻自己的头发,很疑惑:“唔,我就是番茄味儿的虾滑。” 叶褚时好笑,揉了揉她的头,“番茄挺好闻的。” 许念稚眨了眨眼,又笑起来。 他们把钥匙交给了年级主任,从办公室出来时,窗外的夏蝉叫得正欢,一阵又一阵的嘶鸣,嘈杂响亮。 二人下了楼,穿过学校栽种的大片林地。 深绿的爬山虎攀附在砖红色的教学楼,茂盛的生命力扑面而来,再往前走,是那片熟悉的广阔湖泊。 烈日当空,水面波光闪闪,氤氲潮气受了日光照耀,折射出七彩光晕,熏湿了跨越两头的长长石拱桥。 许念稚看着熟悉的校园景色,脚边传来一声软糯的叫声,她低头,瞬间笑的眉眼弯弯:“是小橘。” 叶褚时看着女孩儿将橘猫举起,抱在怀里逗弄,他也走过去,轻轻揉了揉猫咪的肚皮,有些嫌弃,“它胖了好多。” 许念稚看着他清黑潋滟的双眸,忽然想起了什么,挑起眉:“褚时,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叶褚时也挑了挑眉,“记得。” 许念稚很记仇地哼了一声,将怀里不安分的猫放走,起身不满道:“那时候我和你说话,你都不理我,还嫌我烦人呢......” “没有。” 少年忽然轻声打断她。 许念稚一愣,“......什么?” “没有嫌你烦。” 叶褚时走近几步,他们身后就是高高的栏杆,少年伸出手,将她困在自己撑起的小小空间里。 少年的阴影笼罩住她,鼻尖都是干净熟悉的气息。许念稚低下头,脸红得发烫,心脏也砰砰跳得厉害:“那你还不理我......” 叶褚时一顿。 许久,他眉眼垂下,神情认真又温柔,低声道:“我没有不理你。” “我只是......太喜欢你了。” 许念稚一怔,瞬间瞪大了眼。 ——八月末,骄阳似火。 闷热的风挟裹着阵阵蝉鸣,迎面拂过少年的脸庞,他站在教务处门口,刚要把手里的申请表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女孩儿的声音忽然从里面传来,清甜、软糯。像是雨后青石板上滴落的水珠,悦耳动听。 他鬼使神差地停住脚步,扬睫,往里看去。 个子娇小的女生站在办公桌前,满脸无措。她扎着高高的马尾,淡黄色裙子衬得肤白如雪,细碎的刘海搭在白皙额头上,笑起来格外明媚动人。 窗外烈日炎炎,云层淡薄,有风吹来,蝉鸣一阵接一阵。 叶褚时看着手里的申请表。 沉默几秒,他抬手,站在教务处门口,叩响面前的门。 少年迎着女生小动物似的好奇目光,扬了扬手里的申请表,声线冷而润,如泠泠玉石相撞。 ——“老师,失物招领。” 叶褚时看着面前女生晶亮的杏眼。 她一定不知道,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的心中就全是快要溢出来的莫名愉悦。 叶褚时垂眸,缓缓低下头。二人凑得很近,鼻尖对着鼻尖,女生闭上眼,紧张地攥住了他的衣角。 叶褚时忍不住轻笑。 唇瓣相贴,气息交换的那瞬间,他竟还有空想—— 他从未觉得她烦。 遇见许念稚的那个夏天,是十七岁的叶褚时,最喜欢的夏天。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第二本书,完结啦。有点话想说,希望你们不要嫌我烦T_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