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轻亦可破空》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竹轻亦可破空》作者:麒时柒 文案: 戚府仍存,戚将军威名仍在。 戚靖竹一生传奇,不曾孤勇。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前世今生 阴差阳错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戚靖竹,戚破空 ┃ 配角:宗浩青,戚运安,三皇子,二皇子,六皇子 ┃ 其它:梦境 一句话简介:哥哥因梦沉重,破空因哥哥重生 立意:不过是一场因果,梦里梦外光景不同,人生便从此不同 第 1 章 “空儿,破空——” “哥哥哥,我在呢!” “嗯。”我睁开眼,看到尚未长大的弟弟笑嘻嘻站在我床边,摸摸我的脉门后转身倒水给我喝。 “哥,不是我说,我给你的定神香你怎么不用呢?”破空絮絮叨叨,把我喝完水的杯子放回桌子上,又去点了定神香,“哥,我在这儿打地铺行不?”不等我说话,他就十分熟练地开柜子拿铺盖躺下一气呵成。“哥哥晚安。” “嗯。”我看着他年少不带一丝阴霾的样子,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我总是梦到他死的悲惨,亦或是我经历过他的前世,不甚清楚。近来一月,我已经是梦到第三回了。这是以往都没有过的频率,我莫名有些心慌。 “靖竹,今天带着破空去国子监,可好生看着他别惹事情啊。”我爹一脸不情愿地看着我们哥俩。没办法,本来我爹请旨去北疆驻守的折子都写好了,跟我一起写到半夜,兴致冲冲带着去早朝了,结果没来得及说话,那皇帝老儿说一群将军都是武夫,孩子得文武兼备,让都送进国子监读书去。于是我爹兴冲冲地去,灰溜溜地回来了。看来这皇帝是不让走了。 “放心吧爹!”破空笑嘻嘻地看着我爹愁眉苦脸,“他们没有一个能打的!我会保护好我哥的!” “你爹我是担心你打不过的问题吗?”我爹瞪了破空一眼,“我是担心你忒能打,让我那些老兄弟找上门跟老子打!老子都四十了!” “爹,放心,您还年轻呢!”我拉着破空这皮孩子的胳膊赶紧跑了,防止他挨打。 破空是我爹在打仗的时候捡的,捡来的时候像一只皮包骨头的猴子——我爹说的。然后我爹突然铁汉柔情,把个一岁小孩带着打了十来年仗才回来。娘亲那时刚走出夭折了的弟弟的悲伤,对这个捡来的孩子很是期待,却也不曾相见。 但从那个时候,我夜里开始做梦,梦中的小孩先是意气风发小将军,后来着了王府侍卫服,而后……我当年以为仅仅是个噩梦,直到我见到破空本人,与梦中的小孩长得一模一样,我才觉得事情不对。梦里的孩子凄凄惨惨,可我眼前的破空却十分开朗,我也越来越喜欢这个纯真烂漫的孩子。后来仍然时常梦到,我越来越气,想把那些人找出来千刀万剐。可,那万一只是梦境呢? 我在国子监读书多年又入职几年,也是第一次见这门口哄哄嚷嚷的。原因无他,便是今日那些小将军们来读书的第一天了。 “靖竹!”正在门口拉架杨将军二少与张将军幼子的好友兼同僚宗浩青隔着几辆马车看到了我,仿若看到了救星一般,一嗓子声音划破天际,顿时是让这哄闹的场面安静了下来。 “见过靖竹哥!”“戚哥好!”“戚少爷!”…… 而后,便是一群活力四射的少年们跟我打招呼。 “行了,破空,你带他们进去收拾一下坐好,我和浩青去请博士。”我把破空拉出来。破空在这群少年里很是吃香——谁都想打赢他,这些年来由于梦境,我总是让他跟各路人马打好关系,我亦是如此。 “好嘞!哥!”破空飞身上前,一手拉杨二少,一手拉张三少,一同进了国子监,顺带着一群都进去了。 少爷们都进去了,门口的车马也就很快散了去,这才把大门给清理了,也让来迟了些许的我的同僚学生们不再受拥堵。 “嚯哟!这么多呀!”邹博士还没进讲堂,仅仅是路过,就看到一群穿着各式军服的少年们嬉笑,但也发现这些孩子坐地端正笔直,好感略增。 “今上说了,就您管得住他们。”宗浩青标榜自己是位安安静静的美男子,没想到被点名过来当助教,想想就觉得有失风度的日子不久矣。 “呵!”邹博士微微一笑,要不是抽签抽到自己,谁乐意来管这些大多六艺只学了射御的孩子们。 “天将降大任于博士也!”看到宗浩青看我,我只好胡侃一句。 “邹博士好!”邹博士进去,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少年们便是齐齐行了礼。我看向破空,破空朝我眨眼笑了。就知道这臭小子主意多。 “嗯,你们好。”邹博士摸摸胡子,看着坐得端端正正的军服少年们,一股莫名的豪气上头,让他觉得如果能把这些孩子带好,才是他老邹的能耐! “抱歉,本——我来晚了。”这时,一声清冽入堂,穿着月白色衣衫白玉冠的少年在门口略有些好奇地看着这安静的博雅苑,心中吐槽母后瞎说。 “殿下!”邹博士的豪情逸致瞬间被打断。脑子里开始各种阴谋诡计,但是面色如常把人请进来坐在第一排正中。 我看着这个梦里见过多次的少年,有些怒火中烧,特别是看到他坐在破空前面,我那噩梦如同毒气般在我的全身游走。 “靖竹,这是王贵妃的六皇子?”宗浩青似乎发现我的失态,拽了拽我的衣袖。 “是。”我咬牙攥拳,努力平复心情。梦里此子已经是乐王,眉眼间远没有现在这般青涩。对,这只是六皇子。我告诉自己。 博士让我跟浩青把书本发放一下,我刻意避开六皇子,而后讲课的一个时辰,我只字未言,脑中混乱,想了很多种可能,才发现最想做的事情竟然是让他走一遍破空的路——尽管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必须告诉我自己,那只是梦境。只是梦境! “哥,你咋了?”破空拿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才发现博士已经走了,我竟是发呆到了无人之境。 “无事,你觉得博士讲的可好?”我拉下他的手,一起出去。 “十分精彩!不过你这手咋了?”破空回来之后的课业都是我指导的,比起博士的力度而言有过之,我也相信破空的进度来说这个根本不算什么,“哥!” “没事。”破空撑平我的手,看着手心深切的指甲印,他的目光十分谴责。“不过是想起昨日看的书中那杨云背弃家国做狗奴心生愤慨罢了。” “真的?”破空怕是不相信。 “嗯。”我任由他给我揉手心,看着这双匀称有力的臂膀,想起梦里的他被生生扭断双臂,我不由得悲从中来,“哥一定会让你好好的。”我立誓。 “哥,你想啥呢!我这不好好的嘛。”破空笑嘻嘻地看着我,“哎呀别想那么多了嘛!今日第一天上课,博士说不讲太多,已经结束了,咱们去老餮园吃饭吧?杨老二说那新来了一批南边的厨子做的不错。” “走吧。”我摸着肚子,一点都不觉得有饥饿感。 “可否带我一个?”六皇子凑过来,用着自己清隽的面容来诱惑人同意。 “六殿下。”我和破空忙行礼。 “大家都是同窗嘛,不要老是行礼啦。”六皇子微微一笑,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殿下能去,是竹荣幸。”我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可也无奈,只好给破空使眼色让他多带几个人,毕竟宗浩青这小子一下堂就跑了。 “殿下,我能多带几个人不?”破空看着周围的人准备开溜,马上拉了几个,“我们约了一起的。” “可。”六皇子表面看着开心极了,心里不爽,这群武夫有什么可拉拢的。 于是一行人说说笑笑便去吃了饭,把六皇子送走之后,破空被几个围攻。我又叫了一桌菜,把破空拉了过来,请大家又吃了一顿。 “想比试就午后比试吧,那才是你们的场子。”我想着在外面打了架把别人孩子打了肯定不行,在训练场比试就是正规程序了。 “好嘞!”几位少年欣然同意。 于是破空午后大放光彩,虐了一把少爷们。 第 2 章 六皇子表面上跟破空关系非常好,破空也说六皇子人还可,我有些焦急,害怕梦境重演。 “靖竹,三皇子设了赏春宴,去否?”这日休沐,宗浩青来府里寻我,手里拿着几份请柬,颇有些苦恼,“五皇子跟三皇子这次怄气太明显了吧,还同一天。” “大皇子初四,二皇子初三,三皇子五皇子初六,六皇子?初十?他办这个干啥?觉得自己也能争?啧,有钱真好!”破空看着制作精良的请柬们,颇有些感慨的样子,让宗浩青笑了起来,直说有趣。 “去二殿下和三殿下那里,初四国子监请刘博士过来讲学,大皇子那里就不去了。”我想了想梦中鞭笞破空的大皇子,对他并无好感。 “行,到时候我来府上找你一起去。”我和浩青多年好友,自是共同进退。 “哥,你穿这个!这个好看!”破空见我穿的朴素,找出了上次一起做的那套绣了竹子的蓝色袍子,“这个好看!”然后他就迅速穿上了自己那套。 “行吧。”反正春色明媚,倒也不怕穿的耀眼。 出了门就看到浩青已经在等着了,他看到我们好像很是惊奇,憋了半天才说了一句,“靖竹,你今儿去了,可算是艳压群芳了。”我竟无言以对。破空笑嘻嘻拽着浩青问他好不好看,浩青白了他一眼,“呵,谁不知道破空在哪,姑娘们的眼珠子就在哪啊!”破空哈哈大笑,怼了一句你想要都没有,气的浩青又想打他。 今日赴的是二皇子的宴。二皇子是个让人很喜欢的一个人,他跟三皇子其实是一母同胞,只是不知道皇帝老儿咋想的,可能是不想让贤妃劳累一下子带俩?搞的两兄弟只得明面竞争,背后好的跟啥一样——毕竟二皇子的志向仅仅是做个工部尚书——可能跟外祖手艺超群,启蒙的好的原因吧。 来二皇子的宴上,只觉得家学渊源浓厚,到处是机关,观赏的不是美女舞蹈,而是姑娘骑着木老虎表演杂技——要不是二皇子有钱,可能他的派系都凑不够大皇子一半。 “靖竹,你今儿穿的这身儿不错呀!”宴会完了,二皇子留我们聊天,三皇子这会也来了。 “呵,花枝招展的,跟个孔雀似的。”三皇子嘴毒,“看人家浩青多风雅。” “殿下谬赞,谬赞。”浩青一听三皇子夸,立马翘尾巴了,得意地看向我和破空。 “破空穿的和我一样,怎的你们不说他?”我有意带破空跟他们亲近。 “嗨,破空是咱们京城一枝花,谁不知道呀!天天夸他的人多了去了,不差咱哥俩。”二皇子外在形象就是不差钱,喜欢美女——尽管要美女是因为姑娘收拾他的机关比较细心,不会把零件丢了。他时常出街寻找零件和素材,于是也是个众所周知的平易近人的皇子殿下了。 “破空确实英俊。”三皇子顿了一下,“但是浩青深得我心。” “呵,以前也没见你这么捧浩青啊。”我看着三皇子那有些红的后耳根,忍不住感叹三皇子的不容易——上次三皇子偷偷找我聊天,问浩青的事情,后来又来了几封书信,我才确信他对浩青的心意。只是这个事情对他们来说可能还有点艰难,还是静观其变吧。 “别嫉妒本公子!”浩青得意,唰的打开折扇,站起来潇洒走了几步,然后扭头问三皇子,“殿下,青俊否?” “俊!”三皇子抢答,二皇子无语,破空不知所以,我微笑看向自家傻兄弟。 次日大皇子宴会,国子监讲会向来人多,这次却是少了一些,怕是去赴大皇子宴了。我心里有些莫名的庆幸,却不知是为何。直到刘敏才回来同我说,大皇子的表妹初到京城,带来与大家见面,似是想相个夫君时候,我才想起,梦里破空所爱之人,似乎就是这位了。 初五午后的射箭比试,皇帝前来观看,让大家好好表现。而我,看到了在大皇子身后的站着的穿着鹅黄纱裙的姑娘——与梦中那人的长相一模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我不知为何,叫住准备上场的破空,背了他的箭壶便上了场。只听到一阵欢呼尖叫,但我并未在意——心中的恐慌还是怒火在不断蔓延,我需要发泄和冷静。 五十步定靶,我觉得那红心看着已经是某个人的心脏了,拉弓,我甚至不需要瞄准,撒手,然后迅速射空了十只箭。 然后是八十步定靶,一百步定靶,活靶——浩青说我的力度过大直接射穿那两只麻雀了,马上定靶活靶,我全部参加了,得了头筹,皇帝赏了我两匹好马。 我只顾着关注那姑娘,没有注意到破空的眼神和周围大家对我恭喜和惊讶。但是我发现那姑娘并未关注破空之后,我心里总觉得有些别的变故一样,有些不安。 可周围大家热情的样子我不得不应付,便是少有地忽视了破空一会。 奇怪的,那天晚上我没有梦到那个梦,却是梦到破空娶了那个姑娘,又是把我突然惊醒——不知为何,我对这个结局没有任何欢喜之意。 第 3 章 初六三皇子宴,破空没去,也不知为何,他与我似乎冷战起来。 我穿着墨色长衫,带着三皇子赠的墨玉簪子,赴了他的宴,也是表明身份的一次亮相——尽管我昨日已经出尽风头,今日仍然是再次惊讶众人。 二皇子笑我,说市中传言,墨竹公子只听其文居首,却不知其武力高强。今儿这身份再一传出去,怕是又要传着说点什么了。 我笑了笑,并未搭话。昨日练武场的事情,着实是冲动了一把,但也没什么后悔的,当然,如果造成了与破空的冷战的算的话,那可能也是后悔了一些。今日亮明身份,站队三皇子,那也是给三皇子安心,减少些别的应酬,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宗浩青总觉得风头全让我占了,非常不服气,竟然约我比试比试,我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宗浩青祖父是开国的宗大元帅,尽管后来父亲考了科举做了文官,本人也喜好拽文说字,但实际上也是个从小在兵营长大的孩子,我与他交手,确实是有些旗鼓相当,甚至不如他。 所以有时候我偶尔会想,三皇子知道浩青的真实面目吗?确实有些许好奇。 浩青与我同回了府上,说要叫上破空当裁判。可谁知破空并不在府上,正当我要焦急的时候,破空回来了,说是跟杨二出去跑马了,我才静下心。 跟浩青比武,是一件很爽快但是很累的事情——不像破空,下手杀招多,不打寻常招式。拳拳到肉的肉搏是一件很让人发泄的事情,哪怕我挨了好几拳,也觉得值得。只是破空看着不高兴,打完就把浩青请出去了。 “哥,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呀?”破空拿了活血化瘀的药膏给我按摩,然后有些羞涩地问了一句。 “嗯?”我瞬间警铃大作,不会是看上那姑娘了吧。 “我看你昨天看着大皇子身后那个姑娘看了好久,该不是心悦她吧?”破空下手有些重。 “没有。”我一瞬间有些迷,“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和杨二去跑马的时候,遇见她了,杨二见我看她,问我是不是看上她了,我就想起哥哥昨天盯着她看,就问一问。”破空努力解释,“哥哥是想娶嫂嫂了吗?” “没呢。”我算是松了口气,只要不跟梦境走就好。“昨儿看她只是觉得她长的像个以前说你坏话的婢子,心中有些讨厌罢了。” “原来是这样。”破空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我就说杨二那人尽瞎说,我看他才是春心萌动了。” “嗯?那空儿可有什么心悦的姑娘?”我看着破空情窦初开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梦里的破空是个深情的男人,现在的弟弟却是个不知情之所以的少年。 “那些姑娘长得还不如哥哥耀眼呢。”破空咂咂嘴,给我披上外衫,“除非是有比哥哥好看的女子吧。” “破空,不得以貌取人。”我有些哭笑不得。这几年来为了让破空能多见见世面,不让他对那姑娘一见钟情,我颇是费了些功夫,至少是看了环肥燕瘦各色美人的。 “没办法嘛,那哥哥你说,你以后的媳妇儿还没我好看,我侄子以后长的还不如我好看,那多没面子啊!”破空不知道是去哪里听了这些歪理,可是我觉得还有点道理。 “那也不能以貌取人。”既然是知道破空对相貌的要求,我算是暂时对破空的感情问题放心了——毕竟那个姑娘长得,可能是我夸大,我自觉是不如我的。 “是是是,哥哥说的对,破空受教了。”破空极为敷衍的样子特别讨打。 初十那天破空去了六皇子的宴,我没去。但是他回来之后,我觉得我该去的。 破空的酒量极为一般,这个或许是最不像戚家人的一点了。 六皇子似乎对破空极为重视一般,总是提起破空,然后大家一直劝酒,杨二和张三挡了不少,还是喝了不少。 大皇子带着表妹也来赴宴,那表妹就看上了破空,可惜破空那时候已经微醺了,并没有看懂表妹的目光。 六皇子近距离看到表妹,觉得这表妹身姿绰约,面容清秀可爱,觉得自己心动了,开始带着少年人情窦初开的小心翼翼跟表妹搭话。后来注意到表妹目光所及是破空,心生嫉妒。更是叫破空上前问话,劝酒,还问破空可否愿意做皇子近卫。 破空当时已经有些醉,但还算清醒,回绝了之后就提出醉了要走,六皇子继续刁难了一会,觉得破空虽然醉了,但是嘴严的很,才放走了。 杨二把人送回来的时候,破空还能跟杨二说句话,杨二一走,破空彻底醉的瘫了。 我把破空抱回他屋里,让人煮了醒酒汤。把破空外衣脱了扔被窝里,就准备去倒点茶自己先喝点。结果被破空拉着衣角不放,还一直哼哼唧唧。 “哥哥,六皇子那王八羔子!”破空开始胡言乱语。“他看上那大皇子表妹了,跟我有啥关系?让我喝?我能不喝吗!还让我去给他当狗屁近卫!哼!就他那身份,也配小爷我给他干事儿?做梦去吧!老子堂堂少将军,给他当的哪门子近卫!真不嫌脸大!”破空这孩子说的话真是——跟我想的一样。“老子特么去他的宴不过是觉得同窗情谊,真觉得自己是根葱了?敢这么埋汰老子!老子十岁斩敌人首级的时候还不知道他在哪个角落里面数蚂蚁呢!是个皇子了不起了?长得丑还嫌姑娘不待见!关老子啥事儿?老子天下最俊!就是谁都不爱!个王八蛋!给老子等着!能让你当了皇帝算老子倒霉!……” 我听着破空这醉言醉语,觉得孩子大了,会骂人了,骂的真好听! “哥哥!你是天下第一俊!我是第二!”破空停了一会,突然冒出来一句,吓了我一跳,还当是咋的了。“哥哥,你说是不是呀!哥哥,你快说呀!” “咱们破空最俊。”我端起来醒酒汤,卡着破空嘴给他喂下去了。这破孩子,喝醉了真能说,絮絮叨叨个不停。可我再一想,我没去,六皇子这么欺负破空,我就很是生气。破空从小就受各位叔伯的宠,惹人喜爱,还没受过什么欺负呢,凭什么你个皇子就能一直欺负!在梦里让我家破空给你当近卫给你挡刀,给你扛事儿,抢人媳妇儿,现实里还欺负我家弟弟,怎么我们将军府欠你的呀! “去宗府,把浩青给我叫过来。”我想了想,论破坏力,浩青绝对排的上号。有三皇子二皇子做后盾,有五皇子这个忠实粉丝,对付个六皇子,还不是手到擒来?哼,梦境不可能变成现实的! 第 4 章 “二爷,六殿下给您的帖子。”我跟破空早上从练武场回来,破空的小厮就送来了六皇子的请罪帖子,说是请破空去游猎赔罪。 “哥,你说他怎么还跟我请罪?”破空看完觉得这六皇子可能脑子有毛病,前面把人得罪了后面还请罪?彰显大度? “大概是请了佳人随行吧。”我随手把请帖扔了,“不准去。”去了也是挡刀,还不如不去呢。“给六皇子回个话就说,当日不巧,不方便去。” “哥,那咱那天去哪儿?”破空一脸跃跃欲试,似乎能出去玩了。 “去看看娘亲,顺便带你去看看刚来的那批马,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带回来几匹。”我想着马庄那边六皇子应该不会过去,那边去马庄吧,能避开最好。 “哥,看娘亲我能穿的俊一点吗?上次穿的太丑了,娘亲见了肯定嫌弃我了。”破空没见过我娘亲,但是当时见了我娘亲的画像,就说这仙女能做他娘亲就好了,当下磕了三个头,念叨着什么你以后就是我娘亲了啊,你得对我跟哥一样好。然后过了两天破空开开心心找我爹,说娘亲同意他当她儿了,快带他去看她。虽然娘亲多年少入我的梦境,我确是知道,若是娘亲当年生下的弟弟没有夭折,定是如破空这般开朗可爱的孩子。 “随你。”除了大型祭祀,平日里见娘亲,破空总是要好生打扮一下,说穿的好看娘亲就会更喜欢他,我不置可否,毕竟,嗯,算了不说了。 浩青后来听说了,也要去。 三皇子不知道怎么也知道了,偷偷给我写了帖子说能不能带他一个,我?能不带吗? 三皇子去了,二皇子也不想缺席。 于是本来我和破空两个人去就行,硬生生成了好几个人,待六皇子知道了,怕是脸色会很精彩吧。 “穿这个就行。”破空一大早也没去练武,把他的衣柜和我的衣柜都打开找衣服穿,我晨练回来他还没选好衣服,我有点想打他,但是还是随手挑了个藏青色银绣飞云的袍子给他。孩子这么好看,穿什么都好看,有什么可纠结的,我真是不懂,破空最像娘亲的可能就是这一点了吧。 “好嘞!”破空开开心心穿去了,我反倒是像个解救他的人了,真是,少年啊,我低头笑了起来,觉得今天天气很不错。 “哦,对了,哥,你穿这个!”破空衣服穿了一半,又回来从我柜子里拿了月白锦纹绣青竹的袍子,“见娘亲要穿的英俊一点,娘亲就会更开心!” “好。”我伸手把他的衣服穿正,抚平他的衣领,“待会浩青他们就来了,别磨蹭了,再磨蹭没饭吃了。” “好嘞!”破空平常除了应酬和上学,平日里是不多出去的。一是课业繁忙,二是我防他出意外,出门总要二人同行。所以每每出门,他总是有着很高的兴致。 早膳没吃完,浩青就来了,身后跟着乔装打扮的二皇子三皇子,只得加快速度,跟破空一起狼吞虎咽吃完,带上东西才出门。 “我打听了,六皇子去的东郊,咱们去的西郊,刚刚好,碰不上。”还好浩青平日里出门总是坐着大车,不然还真塞不下我们五个人。 “遇上了又有何妨?”二皇子不屑地吃了口香酥饼,“靖竹,你府上这点心不错啊!” “那是!”破空得意,“都是娘亲亲自挑的。” “又不是你亲娘,你得意啥?”浩青最喜欢跟破空互怼,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合。 “羡慕你就直说!”破空伸手抢浩青手里的糕点,“那你别吃呀!我娘亲挑的厨子给我跟哥做吃的,让你吃一口就不错了。” “唔-边-故(我偏不)!”浩青一口塞进嘴里,不让破空抢他的,结果还是被卡住了。 “你跟破空斗什么。”三皇子一边递水一边拍浩青背,“靖竹,回头送我几个方子吧。” “好。”浩青敢怼不过是能一直过来吃,三皇子想要方子,这可不一定是他想吃啊。我总是喜欢看浩青在三皇子面前有些鹌鹑的样子,真是让人开心呢。 有浩青这个话痨,还有破怼怼,健谈的二皇子,一路上是热热闹闹的。 到了马庄,让浩青他们在马庄先玩着,我带破空骑马去娘亲那里。 娘亲葬在面朝西北的西华山上。她走的时候,说想见见爹,可是爹还在打仗,硬是撑了许久,帮我把府上打点好,她才说她要葬在西华山上,看着爹,爹一回来她就能看到。葬的高一点,也能看到咱们府上,能看着我们竹好好长大。爹当时悄悄回来过一趟,回来在娘亲这里坐了一夜又赶忙走了,跟我说的不过是一句你好好的。 西华山原是祖父买下的,只因祖母爱登高望远,修了瞰江亭和上下山的栈道,后来娘亲幼时跟着祖母过来,说这山光秃秃的,便是又种了许多花草。娘亲继承了祖父家业,便是把这山又修整了一番,娘亲不在了我也就保持原样,不想破空又是个爱花草的,时常让人有什么好看的花草就栽过来,让这山一年四季总得每天有花开才觉得美。 “哥,咱们啥时候去整点云冠花吧。”破空跟娘亲絮絮叨叨半天之后,我俩下山的时候,他突然提了一句。 “我看这几年也没仗打,上哪儿整去?”我拍他头。云冠花是云冠国的国花,那是个以女为尊的国度,在南疆,跟大盈关系一般,只是习俗不同,来往不多,“不如你去问问南商?” “南商没有,咱们这边的人进去了老受气,都不爱去那地方。”破空看着天上的云,“都说那女皇皇宫里尽是云冠花,娘亲定是也会喜欢那花的。” “娘亲又不是女皇。”破空这小子天天在想啥呢。 “在我心里,娘亲比那女皇还美!”破空嬉笑,我没理他,说得好像你见过一样。“我还真见过那女皇,没有娘亲美!”破空好像知道我在说什么一样,瞥了我一眼,有些小得意。 “见过又如何?与你何干?”我觉得这孩子最近老是说人家姑娘女皇的,莫不是想娶亲了?“破空,你是看中哪家姑娘了?” “哪有!哥你别乱说。”破空像是鄙视我一样,“我这么英俊的少年郎,怎能年纪轻轻就与人成家?” “啧,你都十六了。”我想着梦里这会,破空已经是六皇子近卫了,已经开始为了姑娘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哥,你几岁了可还记得?”破空笑哈哈,然后飞身上马,“看我们谁先到马庄!” 我几岁了?不过是大他三岁罢了!这有什么?只要破空好好的,能当他的少将军,我就不算白活。看着破空飞马在前,娘亲,你可要保破空一辈子开开心心的,不与梦中同,我便是能舒心了。 “殿下!快救殿下!”“戚公子!快来救殿下!” 我还没追上破空,便是看到破空的马在路边,人已经不见了。我赶忙下马循着声音过去,便是看到破空已经飞身上船准备救落水的六皇子了。我看着一船人,有大皇子表妹——叫破空的就是她了吧,还有一些个文雅少男少女,看来这六皇子想搞个文官团?然后用亲事当后备?呵,打啥如意算盘呢乐王殿下,我冷笑。不过这时候这些少年们一个个只顾着尖叫,扰的侍卫们也开始不知所措,一船侍卫下饺子一样下了水,却发现离六皇子远得很。可是,六皇子怎么落得水?我看向四周,水上可能只有船上,那,水下!破空!我顿时慌了,急忙追了上去。 “戚破空救我!”六皇子看到破空过来,一瞬间还是遵从了救命本能,看着破空心里有了感激。 破空倒是没说啥,揪着六皇子领子就准备扔船上,可发现六皇子根本揪不动,自己反被带进水里。 我见破空进了水里,就知道糟了。下了水才发现刺客在水里,拽着六皇子的脚,破空下了水也被攻击了。好在我和破空身上带着匕首,尚能一战,尽管这时候我更想直接拉破空离开,管他六皇子怎么样。 六皇子已经昏了,破空一手拉着他一手打,我只得快速过去,为他赢得上去的时间。一番争斗之下,侍卫们终于来了,刺客见得不了手也跑了,把六皇子给侍卫,我跟破空准备水遁直接走,却不想六皇子身边一个侍卫直接砍向六皇子,破空无奈,只好扔匕首过去试图挡刀,谁知侍卫虚晃一招,直接抡着刀砍向我们,我见躲不过,直接挡了,嗯,还是很疼,不过只要破空没事就好了,免他一次挡刀之苦就好。破空拉我上了岸,见我受伤,带我上了马便走了。可我这时候只是在想,希望我的马儿能找到回家的路,可别丢了,丢了老马大爷又要骂我了。 第 5 章 “嗬哟,这不是咱们破空嘛,怎么这么风风火火呢?”浩青见着破空飞马回来,又准备皮一波。 “滚开!”破空带着浩青从未见过的杀伐之气,怒气冲冲下马,抱着我就要去找老马,我也是不敢说话,尽管被他这么抱着也没面子也不好受。 “靖竹!”浩青还没反应过来,二皇子已经发现哭笑不得的我了,就跟着破空一起找老马,我看了一眼浩青,呵,三皇子真是见缝插针呀!兄弟都要挂了(并不),还顾得上美人(还是个男的)。 “破空,破空,我没事。”我只是伤了胳膊,又不是腿,“我能走路。” “哦。”破空一个眼神都没给我,“马大爷,叫大夫把药箱过来!”然后小心翼翼把我放在榻上,心疼地看着我的衣服袖子被划了个大口子,“小马,去拿两套干净衣服来。”小马一溜烟跑了,希望他能拿来破空喜欢的衣服。 “破空,这衣服补补还能穿的,不用这么心疼。”我见他这么心疼地盯着我的破袖子,忍着疼也得安慰到位,毕竟是破空为我选的衣服。 “呵。”破空直接上手把袖子扯下来,然后把我外袍脱了(孩子生气的时候,千万别反抗),然后把自己外袍也脱了,“忍忍吧。”破空把衣服一扔,拿了我的匕首把我里面衣服的袖子也割断,露出简单包扎过还沾着血和水绑带,二话不说直接拆,可能是听到老马带着大夫来了。“药箱和衣服放下,你们出去吧。”破空对着进来的一干人说,“带上门。” “是。”老马在庄子多年了,非常忠诚,当即带着大夫和小马就出去了,顺便请浩青他们一起出去,带上了门。 浩青:???我怎么一句话没说就出来了。 “破空,疼。”看着破空阴沉沉的黑脸,我莫名有些发憷。 “现在知道疼了?”破空瞥了我一眼,手下倒是放轻了些许,“射箭拿个头筹就觉得你能上战场了?是铁人了?” “嗯。嗯?”我竟不知如何反驳,“这不是你哥我笨嘛。”面对生气的孩子,千万别顶嘴,尽管现在我已经想打某人的屁股了。 “呵。”破空小心翼翼上药,还不忘给我几个白眼,“闭嘴吧你。”破空可能是觉得我太吵了,嗯。 “倒也不必缠这么多——”我看着缠了一胳膊的白布条,感觉有必要出个声,可是破空那破孩子的眼神儿,不是我怂,是真的不敢再说了,“嗯,空儿手艺不错。” “嗯。”破空似笑非笑看着我,在我胳膊上绑了个花结,“哥,好看吗?” “好,好,好,看。”我有些一言难尽。小雏菊这么复杂的结都能整出来,我还是闭嘴吧。 “空也觉得好看。”破空微笑,“让我来帮哥哥换衣服。” “我自己可——”孩子大了,打不过了,我再次闭嘴。 “再说话我回去告诉爹爹去。”破空先是嫌弃地看了一眼手里的衣服,才开口警告我,来我边上给我解袍子。“回头还是让小马去府里带些衣服放这儿吧,真是粗糙。”破空自言自语着,把我剥光再一件一件穿上这干燥的衣服,“哥哥先勉强穿一下吧。” “你快换了你那袍子吧,湿的回去别得了风寒。”我有些别扭。破空的外袍虽然脱了,但是内袍还是湿的,贴在他身上,虽然是勾显身材,却是穿着不好受的。回来到现在一直在打理我的事情,倒是让我跟他吵得吵忘了。一直标榜是个好兄长的我,现在有些赫然。 “无妨。”破空仔细地给我把内外袍子都穿好了才拿了那粗布短衫穿上,衣服略小,称的破空似乎更高了些。“我们回去吧。” “还没去看马呢。”我一边感受我这被绑的不能弯曲的胳膊,一边觉得这衣服确实有些粗糙,“算了,先回去吧,这内衬穿着确实不大舒适,回去你也能换个舒服点的。” “嗯。”破空去把换下来的衣物全都包起来,甩在肩上就要走,我看着觉得这孩子真是勤俭持家,这是多喜欢这衣服啊。 “靖竹靖竹,你这是咋了?”浩青见我俩可是出来了,骑着刚看中的马就飞奔了过来。 “一点皮肉伤。”我摸摸马头,“我和破空准备先行回去,你们待如何?” “嗯?一点?”浩青明显不信,“破空带你回来的时候,我还当我能去给你陪葬了。”浩青一句话说完就是破空和三皇子两人怒瞪着他。“嗯,你们回去吧,青觉得此处风光不错,还想再玩会。” “没事儿最近别来我们府上。”破空似乎觉得陪葬这事儿不是多吉利,对浩青非常嫌弃。 “年纪轻轻陪葬什么。”我看着三皇子那吃人的样子还只是轻轻打了一下浩青的头,觉得真是人间有真爱啊。 “那殿下,竹和破空就先回府上了。”我本想给他们行个拱手礼,却是发现胳膊弯不回来,不由得瞪了破空一眼,破空看见了还当我跟他闹呢,跟我眨眨眼。好想打人呢。 “回吧回吧,路上可小心些。”二皇子摆摆手,“回头再聚。” “好。”我拉着破空给各位行了个礼,就准备看看我的马有没有回来。却不想破空直接拉我上了他的马,丝毫没有让我说话的机会,直接打马跑了。我大概已经能想到今天晚上小茶楼里说书的大爷,就该说戚府小少爷纵马过市,强抢民女?民男?我想着就觉得有些头疼。 好在破空还没完全丧失理智,到城门口就停了。 “哥,我牵着你回去。”破空翻身下马,伸展一下筋骨,让我坐在马上牵着我进城。结果守门的队长是个发小,上来就是给我俩一顿嘲笑才放我们进城。 进了城,路过西市,看到了鲜衣坊,破空就拉着我去了里面。他进去倒是有了公子派头,让人掌柜的拿了最好的料子里衣,选了两件外袍,就拉着我去换。自己却没换,给我换好了就出来了。 “怎的你不换?”我看着破空一身不合身的短打,也是有些心疼。 “我这穿着舒服,行动方便。”破空看着我笑了笑,好似心情现在才好了起来一样。“哥,咱们许久没来西市了,一起逛逛吧?” “好。”我对破空大多是有求必应的,“先从这成衣铺子开始。”小样儿,墨竹公子还能被你耍了咋的?那衣服我穿着不舒服,那破空必定也是。 “哥——”破空无奈,跟着我再进去。 掌柜见我们再进来,马上笑脸相迎,迅速拿了最好的料子和最新的样式,我选了两套给破空试。破空本身便容貌昳丽,身形修长,穿着几身都很是英俊,我没忍住,还是都买了让人送到戚府去。破空对此不发一言,面无表情地做我的试衣机器。 “爹要是知道了,啧!”破空瞅着自己身上这件水云衫,可能是想到爹每次看着我俩带一堆东西回去时候那明显写着“败家子”的眼神,不由得笑了起来。我才松口气,可算是好了。 “不走府上的账,哥今儿开心。”我感觉自己有些理解三皇子给浩青买单时候的开心了。花银子确实是爽啊。 “不疼了?”破空拽着我伤了胳膊的那袖子提起来,“开心吗?” “开心!”我觉得这孩子可能是想挨打,没忍住拍了他的后脑勺,“去,敢奚落你哥了?给哥买糖糕去!” “小的遵命。”破空哈哈一笑,去路边那做糖糕的老妇人那等糖糕去了。 第 6 章 春去秋来,转眼又是一年过去。我将及冠,破空也准备着来年大考。 “戚哥早啊。”还没进到礼部大门,就见到了昔日同窗今日同僚尚博迎。 “博迎早。”我笑了笑,觉得世事无常。 去岁还在国子监当着从五品助教,今朝皇帝异想天开,竟是搞了个大型官员内部选拔换血,我前面就想着来户部,却不想这一下考核,笔试面试都得了头筹,直接连升几级,成了户部侍郎,这也是万万没想到。 现在来户部几个月,也是刚摸熟了这边的套路。还有一月便要过年,现在户部上下都在忙着结算各项事务,礼部也一天来几回。好在浩青在礼部——三皇子负责礼部,硬是让浩青考了礼部——跟我接洽以来还算顺利。 “大人,这是昨儿整好的,您过过眼。”刚进门,便是几位同僚抱着一堆卷宗过来,我忙接手,一边走一边听他们说。 “哥。”破空带着饭盒进来,“该吃午膳了。” “嗯,先放着。”我抬眼看了一眼破空,“下雪了?” “可不,外面下的可大了。”破空找了个空桌子,把饭盒放下,一层一层揭开,又来拉我,“先吃了再看。” “好。”我无奈,站起来拍了拍破空肩上的雪,把他的披风解了,“下了大雪就不必过来送了,万一摔了可怎么办。户部的伙食也不错,何况府上也有小厮。” “哎呀哥,你尝尝今儿的酱排骨,还有糖醋鱼,都是老杨刚改良的菜式。”破空直接不理会我说什么,直接就开始给我夹菜,“明儿国子监就放假了,哥哥何时休沐?” “怕是没什么休沐了,只能等过年了。”吃着热腾腾的饭,便是知道这孩子定是快马加鞭过来的,“放了假也不可放松自己,待明年考好些,直接去兵部或者吏部历练。” “是是是,哥,你这话都说了好多遍了,空也不聋也不傻。”破空一筷子排骨给我塞嘴里堵嘴,“快吃吧,吃了休息会,晚上下了学我来接你。” “唔。”我无奈。自我来户部上职,破空就日日中午来送午膳,晚上来等我一起回去,说了也不听。搞的好像我才是他弟弟一般。 “不用感激我了。”破空看着我嗤笑,“哥你竟是比爹还忙碌,真是没想到。” “年关怕是一直得如此了。”我接过汤,“最近浩青都没空在卷宗里给我传条子了。可见他们比我更忙。” “呵,忙死他活该。”破空一听浩青更惨,立刻开心,“待年后相聚,定要嘲讽他一下。” “你呀。”我无奈,这俩人怎的就这么水深火热? “竹儿,张大嫂说她家姑娘一十有五,性格温婉,你觉得如何?”晚间正吃饭,爹突然开口说了句。 “不如何。”我有些无奈。这一两年来,总是有人旁敲侧击着我的婚事,现在连爹也开始了。“爹,张大娘家三位姑娘,大姑娘武艺超群,相公也打不过;二姑娘拳脚功夫厉害,嫁的北营的兵头子,俩人一言不合打的天昏地暗,现在也是个女兵头子了。你说,这三姑娘性格温婉,可信度有多少?” “也是,那明儿我回绝她。”好在我爹也不是真心想提,“过几天你就加冠了,想来是冰人要越来越多了,你待如何?” “这——”我也有些苦恼。梦里我似乎也是一生未婚,可理由是什么我也不甚清楚啊。 “要不看看你外家有没有合适的姑娘?”我爹当年路上见了我娘惊为天人,死皮赖脸早早地就娶了亲,碰见我这样的也不知如何是好。却是想着我和破空都能寻个合自己心意的人。 “爹,儿还没找到跟娘那般让人心动的人呢。”我无奈。本身我便少欲,平日里忙碌,曾经带着破空见各色美人也算阅女无数,却并无动心的。实在难解了,也是一个冷水澡就能解决。 “那空儿呢?”我爹见我无望,转向破空。 “儿子早有心仪之人。”破空瞥了我一眼,似是得意洋洋,“对外便这么说就行了。就说这人不仅饱读诗书,温柔雅致,还武艺高强,身形健美。我对他情深似海,有过山盟海誓,若是我不从,那人便要杀了我。嗯,完美!”破空说完,还来了口酒。 “哟,空儿最近书没白读啊!”我爹听着破空瞎说,觉得还挺不错,也不想以后万一破空真遇上心爱的姑娘如何,直接看向我,“竹儿你比较着急,你也说一个,爹以后也好回绝他们。” “我——”我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看了看破空,“空儿给我想个吧。” “嗯?”破空笑,“哥,那你心爱之人,得是有着世间难有的美貌,至少是我这样的吧。” “去,少自恋了你。”我拍他头,“认真点,回去写写,到时候送我房里给我过眼。” “等好吧您嘞!”破空哈哈大笑,目光狡黠,倒很是可爱。 “哥,睡了吗?”破空敲我窗户不等我回答就淅淅索索推门进来了。 “怎了?”我挑了挑灯芯,让它烧的明一点。 “嗯,哥,我写好了。”不知是我屋里热气足还是外面冷,破空看着脸色略红。 “嗯?什么?”我伸手拉过破空,“你手怎么这么多汗?”湿漉漉的,“生病了?” “没有。那个,哥,我放这了啊。早点睡,好梦。”破空挣开手,从怀里拿了页纸,放在桌上就跑了。 “破空——”我没叫住,只好看他放的什么。“哥哥所爱之人,才貌双绝,形貌昳丽。他有剑眉星目,笑起来脸上有梨涡。他有高强武艺,可护哥哥周身安全。他并无远大志向,只愿永远陪着哥哥。他,穿什么都好看,是世界上第二最好看的人,就,只心悦于哥哥。”我看着这一溜水儿的“他”,写的可不就是破空自己嘛。随口一提,他还真写,还写的这么——不对,他饭间说的那人,似乎是我?瞬间我觉得事情好像不对头了。 我攥着这纸,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心里乱糟糟的,坐了半晌,起身想去找破空,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傻,但这万一只是破空随口一说呢?我的事情不无所谓,可破空不行。这辈子他破空不能有任何闪失,哪怕是感情也不允许被人诟病的。心乱如麻,我一夜未眠。 第 7 章 我的及冠礼当天,大雪封城。上峰准了一天假,可事情一点都没少。 上午在亲朋见证下加了冠,三皇子递了纸条给皇帝呈上去,皇帝给了面子,为我赐字——赟之,怕是三皇子想让我文武双全还能给他管钱吧。父亲给我加了冠,而后便是二皇子三皇子两人各送了礼物,六皇子竟也来了送了东西,浩青实在脱不开身,让三皇子给带了礼。而后就是各位叔伯兄弟围着我一圈,这个拍我一下,那个夸我一句,整的我哭笑不得,只得说什么应什么。 午间用膳,一时没注意,破空被六皇子拉着去说什么了。可我是主家,只能看着。大皇子表妹也来了,看到六皇子和破空离席,她竟是跟着走了,我心里就有些焦急了。可再一想,如今若是破空喜欢那个姑娘,想必也比喜欢……好吧。我有些纠结,不由得多喝了几杯。三皇子见我皱眉,拉着二皇子可劲儿跟我喝,看起来是他俩在斗酒,却是让我喝了个够。好在我酒量尚可,硬是撑到散席,把宾客送走后,指挥管家把爹爹送回屋,我才坐下,觉得有些天旋地转。 “哥。”不知何时了,才听到破空叫我。我眯着眼看破空,许是在雪地里站的久了,脸色红润,唇红齿白的,骤然觉得心中有团火,开始烧了起来。“怎么喝的这么多?”破空蹲下看着我,“我带你回屋好不好?” “嗯。”我哼了一声,依旧眯着眼。只见破空小心摘了自己的披风,给我披在身上,而后把我扶起来,却见我站不稳,一把横抱起我便往后院走。 “给爷整两桶热水,熬点醒酒汤,待会给老爷那里送点,给大哥这送点。”破空拉着个小厮吩咐,然后快步往我房里走。 雪还在下,透过破空冷峻的脸掉到我脸上,凉凉的,可我心里的火却越烧越旺。“空儿,你确是这世间最好看的人了。”我听到我这么说了。可我并不能控制我自己。 “嗯,哥哥也是。”破空似乎有些惊奇地低头看我,可还是哄着我,“哥哥难受嘛现在?” “尚可。”我只觉得热。“热。” 破空大步进了我的屋,把我放到床上,把我外袍内袍脱得只剩下个内衬衣,拧了帕子给我擦脸。 “破空,空儿。”我拉下破空的手,总觉得他的靠近让我更热。 “怎么了哥?”破空不明所以,俯身用额头碰我的额头看我是不是发烧。 我觉得破空额头冰凉,就按着破空额头不让走,莫名的力气很大。 “哥——”破空好似脸红了。 却不想破空卸了力,我手劲儿又大,嘴上碰到了软软的东西,它有些许干燥,我忍不住舔了舔,张嘴含住。 “哥——”似乎过了许久,破空才软软地叫了我一声,挣脱了我的手起身。 “热。”我已经开始迷糊了,只剩身子似乎被火烤一般,本能地抓着破空微凉的手背。 再然后,我便不太记得了。 待我半夜里再醒,看着自己换了的里衣,还有在床下打地铺的破空的时候,记忆断续回笼,我骤然脸红了。 我真他娘的是个禽兽。我唾弃自己。自己弟弟都不放过。“戚靖竹,你他妈真是个禽兽!”我没忍住扇了自己一嘴巴。怎么能对破空做这种事情?前几天还在想着给破空寻个良家女子,这—— “哥,你怎么了?头疼吗?”破空似乎被我打脸的声音惊醒了,马上起身跑过来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我——”我看着破空的样子,霎时间就觉得脸红了,“无事。”有些不知如何面对破空的感觉。先是我按着破空的头强吻了他,又是破空见我不喝醒酒汤对嘴给我喂了一碗,而后沐浴又帮我纾解了一下,还慢慢擦干我的头发,才打地铺怕我夜里有事。兄弟之间能做的不能做的,戚靖竹,禽兽啊! “哥。”破空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伸手拉着我的手,半跪在床边,“哥,破空心悦你。”他抬着头认真地看着我,“还未来得及祝哥哥及冠呢,生辰快乐哥哥。”低头亲了亲我的手背,“哥哥不必觉得恼,若是,若是哥哥不喜破空,嗯,破空,哥哥就当不知道就好。” “嗯?”我觉得我现在可能有些面色不善,但是心里确实有些炸。可看着破空有些湿漉漉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我,嘴上还有些肿胀,我也没有办法说什么拒绝的话,何况,我对破空,如今看来,心思也并不单纯。“地上凉,你先上来睡吧。”脑子过了好多想法,最终却只是拉起破空,不敢多说什么。 “哥——”破空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我并不想再听。 “上来睡吧。”我起身披上外袍出去了,妄图到外面冷静一下。毕竟这个刺激,有些过于惊悚。 外面雪停了,走廊上的灯笼散着昏黄的光晕,值夜的小厮看到我要行礼我摆摆手没让,一树雪白压得枝头有些低垂。破空的房里黑漆漆的,我的房里却是有着昏明灯光。窗前照的那人影一动不动,可我却不知道该如何。 这外面温度很低,可我心里却是火热。站在树下,脑内走马观花,却是过了很多往事。 十六岁时,带着破空去繁花楼看那难得一见的花魁时候,破空一脸嫌弃地问我这花魁也不好看,怎的如此多人追捧时,我说了什么?我说这花魁或许是才气斐然吧。破空皱眉,看着我说,哥哥才貌双绝,比那花魁好一万倍。我那时装作沉稳,内心却是开心。那时候细细看着不过十三岁就已经同我一般高的破空,觉得那花魁确实不如破空好看。 后来,我和破空见了各色美人,两人却从来都是跟对方比较,很少想过,拿着姑娘跟兄弟比有什么不对。 给我介绍的姑娘们,我见了,也总是下意识跟破空比较。这个姑娘没有梨涡,那个姑娘长相不行,这个姑娘长得太矮,那个姑娘的剑术真是花架子。反正怎的,都不如破空得我心意。 再后来,梦里的破空不仅仅是那个悲剧故事,更有别的。比如梦到他与姑娘大婚,或者梦到他跟我眉飞色舞说心悦哪家姑娘,醒来之后的我,总是要心神不顺一阵子。 甚至,破空写的那张纸条和说的话,我看了却只想着破空不能被别人诟病,而忽略了我心里那隐隐的雀跃。见到破空心里那团火,似乎也只是因为破空而起,因他,而不灭。 可,我是否有些矫枉过正?我是否,亲自把破空带坏了?破空还小,他若今后心悦哪家姑娘,我该如何?爹若知道了该如何?登时心乱如麻。 “哥,回去睡吧。”我还没理出个思路,破空便给我披了披风,“明日还要上职。”破空拽着我进屋,去拿了热帕子给我。 “破空。”我接过热帕子,拉着破空坐我对面,“我——”我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当今日什么也没发生?我做不到,破空,怕是也不会这样想。 “哥,别想了。”破空眸中有些失望和隐忍,“就当今日你我二人,宴后并无,相见,便好。”破空低头,有些狼狈。 “是我不对。”我拿着热帕子给破空擦手,他的手比我这在外面冻了许久的手还冰凉,“顺其自然,好不好?”我只想破空这辈子平安喜乐,并不想他因此而不开心。何况,就算以后我跟破空有了什么,一切有我扛着,总能过去的。我闭了闭眼,总能过去的。 “哥?”破空似是没想到我这般说,抬头有些猛,傻乎乎地扭了脖子。 “那现在能睡了吗?”我伸手给破空揉脖子,颇有些无奈。 “能。”破空瞬间有劲儿了一样,朝我傻乎乎地笑。 第 8 章 除夕夜里,我跟浩青在大殿里凑在一起喝酒,看着上面大佬们觥筹交错,歌舞迷离,我跟浩青两个却是喝得消愁酒。 浩青在三皇子手下做事,二人走的越来越近,浩青就是再榆木疙瘩,也察觉了三皇子的心思,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装傻。我跟破空现在也是有些处境尴尬,每每同处一室两人都有脸红心跳,继而尴尬分开,不知如何时候。 于是便是出现了我跟浩青两个坐着和闷酒,谁都不知道该不该跟对方说这些事情。好在皇帝乐得尽兴,赐了菜品赐了福字,就散了宴。 我扶着喝得醉醺醺的老爹上轿,可我爹像是晚上受了刺激,一直拉着我说哪个叔叔家抱了孙子,那个伯伯家外孙多可爱,我心里有些愧疚。家里几代单传,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回到家里,虽然摆着出席宴,却是破空一人在等。爹爹喝得醉醺醺的,也只是给了破空红包,就去歇了。我也有些微醺,坐在破空旁边,看着破空一会笑一会皱眉,破空无奈,只得一会喂我两口菜。 “哥,你喝了多少这是?”破空迅速吃了饭,让人收了桌子,准备拉着我先去洗漱一番再出来守岁。 “没喝多少,只是有些感慨。”我勾着破空的脖子,“就是今儿跟浩青坐在一起聊了一会,觉得有些愁绪。” “三皇子?”破空挑眉,“有动作了?” “是啊。”我笑着看着破空,“浩青不知道该不该回应,整日装傻,怕是三殿下心里也苦。可这到底有些难以启齿,不知怎么做更为稳妥。” “也是,他俩那情况真不容易。”破空点点头,一起进了屋。 “空儿,爹今晚在路上,跟我说了一路别人的孙子外孙。”我坐到床边,看着破空宁帕子的手顿住了,“你待如何?” “哥哥,是该,娶个嫂子。”破空咬牙切齿,却面带微笑,“明儿咱们拜年的时候,弟弟就帮哥哥看看哪家姑娘好。”终究是气不过,使劲儿摔了帕子。 “真是个痴儿。”看着这样的破空,我心里也是难受的不行,“哥从不喜欢姑娘。”我把破空怼在墙上,捞了他的头过来,细细地吻他的唇,他的脸,那双还带着怒火的眸子。“只喜欢你。”以吻封喉,细碎热烈,就像那闷酒喝着也甜,就像看着破空一人坐在饭厅里对着一桌子菜时那样心疼又火热,就像看见他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愧疚又克制不住的欲望,就像,午夜梦回,从来只有他一人。 “哥,空也只心悦你。”破空眸色水润,略带羞涩地看着我,声音有些沙哑,却十分好听,“从来只有哥哥一个人。”破空探头亲亲我的唇,“也只会喜欢哥哥一个人。” 我知道从我当时说出顺其自然四个字的时候,就控制不住自己了,现在应该想的,可能就是如何给家里留后了。 “娘,儿不孝。”初一夜里,我还是没忍住,一个人跑到娘亲这里来说话。大雪簌簌,我结结实实给娘磕了几个头。“一则,是儿不喜女子,不能给戚家留后了。”说完,给娘磕了个头,“二则,是儿心悦破空,有违人伦,怕是会伤了您和爹爹的心。”再磕头,“三则,是儿想给爹爹寻个知心人,看能否,能否——”我说不下去了。娘能不能答应另说,爹是肯定不答应的。“娘,若是弟弟还活着,该多好啊。”我心里难受的很。梦里我未婚,怕也是因为没有女子入得了我的眼吧。“娘,竹该怎么办啊?”我跪坐在墓碑前,任由大雪打在身上,可心里难受,不知如何是好。未来迷茫,我突然不敢保证我能护住破空,护住戚府。 絮絮叨叨在娘亲墓前说了一夜,想站起来的时候,就觉得膝盖冻僵了,有些站不起来,我苦笑,“娘,若是真生气,就怪竹不争气吧。”撑着自己起来,解了斗篷抖雪,才发觉这夜的雪下的这么大,我竟是没有什么感觉。“娘,竹儿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您。” “哥!”刚准备走,就看到破空满头大汗地跑过来,二话不说就紧抱着我,声音有些颤抖,“可算找到你了。” “我也没离家出走啊。”我抬手给破空擦汗,拍拍他的背,却越抱越紧了,“我就是夜里想娘了,来看看。” “嗯。”破空又抱了一会才放开我,恭恭敬敬给娘磕了头,站起来把自己的斗篷和帽子摘了给我穿戴上,才又跪下,什么也没说,只是又砰砰磕了几个头,才说走。“今儿要去拜年,咱们快回去,别让爹久等了。” “这会想起来了?”我笑,拉着破空的手下山,“别想太多,顺其自然。” “好。”破空肆意大笑,“我等娘亲来入梦!” 初八一过,就又要上职。浩青中午跑了三条街过来找我哭诉礼部过了年的伙食太难吃,吃了一口顶不住了,委屈巴巴过来了。破空看着可怜的浩青,少有地没怼他,乐乐呵呵给他吃了两口肉。许是最近破空心情好,也可能是良心发现。 待破空依依不舍地走了,我才跟浩青说起让他做的东西。 “三殿下说还得几天,二殿下最近在做。”浩青手里拿着根笔,假意是过来有公事,“二殿下说那个有点复杂。” “能赶上十七吗?”我盘算着破空即将到来的十八岁生辰。 “那可能你得寻点新鲜东西去找二殿下求求情了。”浩青一脸揶揄,“我也快生辰了,不知靖竹送我点什么?” “你倒不如想想三殿下送你什么。”我白了他一眼,看了一眼他带过来的卷宗,“你这陈年卷宗是从哪里拽的?” “随手拿了一卷。”浩青听到三殿下就难受,“三殿下天天对我倒是很好,我也是不敢接啊!” “怂什么?你还有两个嫡亲的弟弟。”我笑了起来,“莫不是怕殿下用完就扔?” “嘿!靖竹,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浩青苦中作乐,“殿下现在十九了,还未娶亲,这才可怕!”浩青搁下笔,“他要是现在有妻有子,至少他还有来日登上大堂的机会。若是我就这样耽误了他,那可就是江山社稷的罪人了。” “那直接跟他说清楚吧。”我拍拍浩青的肩,“只能你去说了。”梦里的新帝是三殿下,是有妻有子的。但我改着破空的命,我的命数也不同梦中了,那其他人,也就不好说了。 “没胆儿。”浩青撑着头发呆,“我若是劝他娶妻,他怕是又要跟我打架。”顿了一下呼噜自己头发,“我还不敢使劲儿打他。怕他知道我一身武力的话,怕是又难解释了。” “那你自求多福去吧。”我批了两句卷宗,“今年的大试你们还没开始整呢?” “快了,赶明儿开会估计要说。”浩青有气无力,“到时候又是腥风血雨啊!”每次大试,总有些大佬博弈的影子。以前只是参加和指导,今年就要实打实跟着操办了。 “今年破空要下场,希望能顺利一点。”我合上卷宗,“行了,没事儿你回去吧,我这儿事儿还多呢。” “靖竹,你变了,连你也嫌弃我!”浩青干嚎,趴在椅子上不动弹。 “那你在这儿吧,等会有人来,别让他们看着你这个样子,到时候写折子告你去了。”我又开了一个卷宗,浏览了一下下了批文,“何况再不回去,殿下该找你了。” “嗯,你忙你的,无需管我。”浩青直接跑到我的小隔间里面躺着去了,显然是准备旷工半天。 第 9 章 “空儿,生辰快乐。”十六晚上熬着没睡,等着过了子时给破空礼物。 “嗯,哥哥也快乐。”破空接过盒子随手放在一边,直接把我按在凳子上跨坐在在我腿上,“礼物只有这个盒子?”这样虚虚看着我,眼神却勾人。 “那空儿想要什么呢?”我勾着破空的腰贴在我身上,仰头看他,“这护腕可是我托二殿下专门为你打造的,还不满意?”我故意调笑他。 “满意!不过,”破空傲娇,低头亲我额头,“哥哥今晚陪我在这儿睡吧?” “嗯?”我倒是没想到。“怎么?十八岁了,不敢一人睡了?” “是呀哥哥,空儿可害怕呢。”破空假意撒娇,在我身上扭来扭去。 “别动。”扭得我有些上头。“玉昆,打热水来,今儿你们二爷害怕,爷我在这儿歇。”抱着破空起身,把人压床上就是一顿亲,“可满意?” “嗯,哥哥真好。”破空一边呼气一边笑,“这生辰才快乐。” “痴儿!”我咬着他的脸笑,“起来洗洗。” “要哥哥帮我。”破空懒散地躺着,领口大开,“今天我最大,要哥哥服侍我!” “小鬼头!”我看着也喜也无奈,“是不是还得像哄娃娃一样哄着你?” “也不无不可呢哥哥!”破空躺着一动不动,就等着我去抱他洗澡。 “行,咱们破空今儿最大。”我笑着解破空的袍子,然后留了里衣直接把人扔进浴桶,“自己洗了出来。” “哥哥一起啊!”破空大手一拽,把我也拽进浴桶了。在里面嬉戏了一番,直到破空脸红才作罢。 “走了,睡觉去。”我起来披了件里衣出了浴桶,伸手拉破空。破空又把我拉进浴桶扑了过来,如我那般对我,这感觉让我想起我生辰那天醉酒后,似乎破空也这样对我了。 “哥,心悦你。”破空在我心房上烙下一个红印,“现在可以去睡觉了。” “小崽子!”我笑骂。把我整瘫了,里衣也湿了,只能这样去床上了。 “莫害羞嘛哥哥。”破空一脸得意,却忘了他现在满脸通红的样子。 “到底是哪个害羞啊小空儿!”我一把抱起破空,“你这样子真是诱人。” “不比哥哥。”破空戳着他盖的章吃吃的笑。 转眼到了五月,大试笔试定在五月初八,共九日。国子监叫我们几位曾经大试得了头筹的学子回去给今年参加大试的孩子们讲经验,我便跟浩青约了到国子监的时辰,早上跟破空一同前往。 说是讲经验,看起来安慰的性质更大些。能考到大试最后一次的人已经不多,哪怕是国子监也仅仅百人。叫着我们这些如今做着京官的人来,顶多也是畅享美好未来,可也有些人是走个过场,未来仍旧高官厚禄的。 我和浩青搭班说了一下我们那届的情况,大致说了下考场规则,不过是些常规,却是没什么特别有用的。有曾经同窗高谈阔论,也有回忆当年的,就这么笑闹一上午,结束时请了破空和几位同窗上台说了两句。只是破空上去时,我才意识到,我离开国子监之后,破空多么受欢迎。 “戚公子一定会高中的!”“戚公子好生俊俏!”“若戚公子高中,我定是要让爹爹去戚府的!”“戚公子……” “戚公子,待你高中,本郡主去求陛下赐婚!”姑娘们此起彼伏的尖叫也压不过的声音,我看向出声那人,竟是刚封了南充郡主的大皇子表妹。 “大庭广众,如此喧闹,真是不成体统!”我只听到我对着那郡主,声音愤愤。 “我怎么闻着空气有些酸呢?”浩青半撑折扇,对我笑得揶揄。 “让三殿下帮你治治那没用的鼻子就闻不到了。”我偏头冷笑,却看到角落里六皇子有些怨毒地看着台上的破空,“浩青,最近能看着点六皇子吗?”每次见到六皇子,总觉得没好事。 “业务繁忙,怕是不行。”浩青仰头,“大试的时候我得去帮忙。” “呵,不中用的家伙!”我嘲讽他,却不想他如今也不吃激将这一招,只得作罢。 “陆王绊石。”是夜,我接到了三皇子的信。看了之后赶忙去找破空。 “破空,明日进场别着急进去,写完之后一定要妥善保存,有任何情况直接找考官。哪怕今年不中,也不可在考场争执!”六皇子果然是有动作,我有些担心破空怕是考途不顺。 “哥,别慌,我知道。”破空倒是淡定,“六皇子前儿还找我了,我有准备。” “嗯?找你作甚?”我看着破空大喇喇坐在榻上,丝毫没有上考场的紧张感,莫名的我也不急了。 “就是那什么郡主的事儿呗。没想到这皇子还是个情种?”破空拽我衣服跟他坐一起,“我只跟他保证不娶郡主,没想到这也不行。” “可能是疯魔了吧。”我嗤笑,“不管他如何,你这几日小心为上。” “好,听哥哥的。”破空眯着眼笑,凑上来亲我,“哥哥等我归来便是!” “嗯。”我的心放下一半,抱着破空到床上,给他掖好被子,亲了亲他额头,“睡吧,明早我来叫你。” 第 10 章 送破空进考场的时候,考场外人哄哄嚷嚷,车马小轿样样齐全,颇为壮观。破空的同窗看到他就叫着一起,破空没应。我拉着破空到门口,听着叫号,回想着浩青给的考场图,选了个中间靠后的考场,才让破空进去。看破空进场后,我刚想回去,却晃见一个如破空一般年纪的少年,长相却与娘亲极为相似,刚准备听叫什么,就被人群挤了出去。再看时,人已经进去了。我安慰自己,若能高中,想必今后还能相见。 大试笔试共六天,我的一些部下也被借调去各地考场,于是我和几位同僚这几日看卷宗看的也是头晕眼花,午间吃饭时大家都一手筷子一手笔,还不忘感叹一句“大试快结束”。 六天里考场似乎出了什么事,但大皇子和三皇子联合解决了,破空也没有出来,那大概是问题不大。我不断地安慰自己,又恨自己当时没去礼部,不然破空大试,我好歹能时刻知道他的情况。 爹爹这几日也不出去喝酒了,下了朝回来就在家等破空,期间还去娘亲的墓前让娘亲保佑破空成才,我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当年我大试的时候,爹爹带着破空去各位叔伯家喝酒蹭饭,我考完了都只有破空来接。果然,儿子再亲也不如孩子小来的珍贵啊! 待第六天傍晚,考场外又是熙熙攘攘,我老早就让玉昆选了个隐蔽地方放车马,人进去在门口接了。 “哥!”终于等到破空出来,见他神采奕奕,我便知道大概稳了。 “走,爹爹在府上给你设了宴,就等你了!”我勾住破空脖子对着人流走,余光里又看到很像娘亲的那个少年,不由得扭头去看。 “看什么呢?”破空顺着我的方向看,却是什么也没看到,“有什么熟人吗?” “许是看错了。”看不到那个少年了,我有些失落。 “嗯。”破空情绪一下子低落了来,有些闷闷不乐地跟我回了家。 一直到放榜,破空得了第二,他的心情都没有好起来。户部事物繁忙,我整日早出晚归,破空也不给送午饭了,晚上回去破空也早早熄了灯,于是总是没机会哄他,也不知道他为何心情低落。 得知了名次,爹爹十分开心,叫了他的那些兄弟来府上庆祝,炫耀自己小儿子文武双全,惹得一群叔伯羡慕,只破空喝了一场闷酒。我回去时,破空趴在桌子上怎么都不肯回屋,玉昆只好给他披了件外袍,在一边守着。 我让玉昆去收拾破空的屋子,就去哄破空回屋,可破空怎么都不起来,也不睁眼也不吭声。我无奈,只好把人抱起就走。可破空使劲儿挣扎,似乎是在闹脾气。 “空儿,是我。”我死死抱着他不让他动弹,“先回屋行吗?”破空不为所动,仍旧挣扎。“破空,听话。”我加重了声音,破空才有些委屈地一动不动,任由我抱他回屋,一放到床上就滚到床里面去,怎么叫也不动弹了。 无奈,我只好拧了帕子,使劲儿把人拉过来擦擦手脸,喂了醒酒汤,自己随意擦洗了一下,拿了床被子打地铺,等破空酒醒。 夜里似乎破空酒醒了,可我太累了,睁不开眼,就没醒,也不知道破空做了什么,只是早上醒了已经在床上了。可破空早已出去了,我有些怅然若失,若不是马上手里的事儿办完就能休沐,真想旷工一日。想了想,在桌上留了纸条,让破空晚间等我。可晚间回来,破空仍旧熄了灯,我有些无可奈何。回屋写了殿试的种种事项,给了玉昆让他给破空。 殿试那日,我本想去送破空,可他像没看见我一般,辞别了爹爹,就骑马走了。我想着今日若加点班,总能把事情办完休沐,就去上职了。 好容易办完手里的事情,交了休沐和休假条,急急忙忙赶去宣门,却看到破空正与一位背对着我的清俊少年相谈甚欢,这几日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笑得眼睛弯弯,十分好看。只可惜,不是与我。我骤然间有些心疼,调转马头直接走了。 我曾想过,有朝一日,破空与谁言笑晏晏,举案齐眉,可当真看到他与别人同欢,我却是不能说服自己的。硕大京城,我竟一时不知该去哪里,才能躲上几日,迷醉自己。 最终我还是去了浩青那里。跟他二人闷头喝酒,不多时便都大醉,一觉睡到第二天傍晚,才知道破空被皇帝赏识,得了探花,明日走马游街。可我,却想再醉一场。 可我还是没止住,一大早就守在长安街华芳斋楼上,醉眼迷离看着外面喜气洋洋等着沾沾状元郎的才气。巳时过半,终是等到了。 状元郎是——那个像我娘亲的少年,温文尔雅,却带着一股子英气和熟悉,我觉得若是我那弟弟长大,也不过如此。 榜眼已是中年,人逢喜事,乐乐呵呵跟大家拱手。 探花是我家破空,一袭红袍,端坐在马上,眉目冷清,眼神四处飘转,却不见丝毫喜意。见他目光要扫过来,我赶忙躲到窗后,不欲让他看到。 “小二,那状元郎姓氏名谁?”他们过去后,我唤了小二过来。 “状元郎?哎呀,那位是凉州沈家义子,名唤沈运安。”小二乐呵呵地跟我说着。 “可知年岁几何?”我一听沈家,有些莫名的想法。 “据说刚过十八。”小二添茶倒水,“客官还来点什么?” “不了。”我心中登时有了个我自己都不太相信的想法,起身就回府上了。 “爹,今日可见了状元郎?”我急匆匆回到家,看到爹爹正在张罗着午膳。 “还没呢,破空说游街快,我就寻思着直接在家等了。”我爹十分开心,“你俩争气啊,咱府上也是出了一个状元一个探花呢!” “说不上是俩状元呢。”我嘀咕了一声。本想再说些什么,又觉得还是等确认了再说会比较好。 “竹儿,你最近跟破空两个是怎么了?爹见你俩最近都不开心的样子。”爹爹取了酒,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没有啊。可能是我最近事物繁忙,有些烦心,破空压力大吧。”我矢口否认,“我请了假,这几日跟破空聊聊可能就好了。”话虽如此说,心里却想着先查沈运安吧。下意识地想逃避破空的事情。 “行,你俩自己解决就行。爹就知道咱俩儿子关系好着呢!”爹爹开心的红光满面,我也连连点头。 “老爷!咱们探花郎回来了!”一声惊呼,爹爹连连大笑,迎着破空进门,我则在后面打赏跟过来讨喜钱的各位,余光里看着破空终于跟爹爹说笑起来,心里才松口气。 说是庆功宴,也只有我们父子三人,推杯换盏间,灌醉了爹爹,爹爹走的时候还在大呼“还能喝”。 “哥,我想你了。”本来想着让玉昆把破空带回屋,却不想破空直接站起来扑到我身上,嘴里嘟哝着,我却只听到了这一句,心中五味杂陈。“哥,你不要看别人好不好?破空才好看。”刚准备扶着他走,他又嘟哝了一句,我才恍然。竟是因为我多看了别人一眼,破空就这么多天没有理我?还讲不讲理了。 “臭小子!”我有些无奈。昨日里还酩酊大醉想着破空要与别人举案齐眉了,现在又觉得自己亏欠了破空,若是殿试前能问清楚,怕是破空不止是个探花了。 带着破空回屋,没忍住狠狠亲了他,看着他微肿了的唇和脸上的牙印,我可算是觉得自己松了口气。最近心里的郁气和疲惫似乎一扫而空,把破空往床里面挪了挪,合衣躺在边上睡着了。 第 11 章 “哥,这是沈公子沈运安。”陪了破空两日,事情全部说开,才觉得是想得太多。后来一合计,说起这个沈运安,都觉得有点意思,于是让破空约了人一起出游。“运安,这是我哥,戚靖竹。”破空少有说我的全名,这样听起来,觉得有些难言的好听和缱绻。 “见过戚大人。”沈运安对着我行礼,落落大方,宠辱不惊。 “破空的好友就是竹的兄弟,不必拘礼。”我呵呵一笑。拍了拍沈运安的肩膀,觉得这人的眉眼像极了娘亲。“何况今日兄弟间小聚,竹也是对运安颇为好奇。”越看,越觉得是娘亲一般,我有些鼻酸。 “不敢不敢,安才是对靖竹兄仰慕许久,今日得见,果不其然!”沈运安微微一笑,“虽是初见,安却觉得似乎早就见过一般,极为亲切。” “你俩就别这么互相吹捧了,走吧,青哥还在庄子等着咱们呢!”破空哈哈一笑,“哥,运安,咱们看谁先到!” “好!”沈运安看了看我,看了看破空,豪爽一笑,“请破空兄带路!” “好嘞!”破空扬鞭,“哥哥迟了就背我回家!” “好。”我看着两个少年扬鞭挥马,心中畅快。 “赟之,这沈运安确实是广盈三年生的,只是生辰要比你说的迟半个月。”二皇子拉我在隔间,把近来收集的资料给我,“沈家夭折了个姑娘,在门口捡到沈运安,沈清封怕夫人担心,收养了他作义子。凉州沈家与你外家是远亲,往上数三代是同门,至于他本来哪里人,却是没有寻到。” “多谢殿下。”我看着沈运安的生平纪事,连中大小三元,惊才艳艳,在凉州也算一号人物。沈家对他极好,吃穿用度与嫡子相同,倒是没受过什么苦。 “他们还在凉州查,你也莫着急。”二皇子随手拆了个木鸟,“若这沈运安真是你亲弟弟,我倒是想以后不管儿子闺女都要跟你家攀个亲家了。” “殿下还是别嘲笑我了。”我苦笑,我怕是这辈子都没孩子了。 “一切皆有可能的嘛。”二皇子将拆了的木鸟组装成一只兔子,“看,鸟也能变兔子。” “那是殿下手巧啊。”我实在是有些心累,不知道从何查起。托了他们查,可最终还是要查自己府上当时的情况。一过十八年,确实有些棘手。 我观察了一天沈运安,越看越觉得是我们戚家人。可没有证据,不能证明什么。 殿试过后,破空有长达半年的假,受我指使,与沈运安走的越来越近。可沈运安得了状元,总要回凉州一趟。我查了日程,决定跟他一起去凉州,破空哭笑不得,因我对此事如此积极,甚至有些过头的热情而哭笑不得,只还是随我去了。 沈运安归家心急,只走了几天就到了凉州。到了凉州城,我突然有些近乡情怯的踌躇。破空安慰我,说不如先在城里到处转转,再去沈府拜访,我觉得行。 于是沈运安先回了沈府,我和破空住进了客栈。破空说他小时候跟着爹爹来过这里,一晃也有十来年没来了。我想象着小小的破空跟着爹爹走街串巷,想必也是欢快的,笑的那脸上的小梨涡若隐若现,定是十分可爱好看。破空拉着我去他记得的地方,说这里的奶糕好吃,那里的泥人曾经要给我带可是打仗的时候被敌人打碎了。絮絮叨叨,从午后逛到夜幕降临。 “哥,不要怕。我也是弟弟。”破空拉着我躺在客栈房顶,握着我的手亲了亲,“运安若是咱弟弟,我固然是开心的。可是哥哥,若不是,也不要过于失望啊。破空曾经想着若是那弟弟在,哥哥定然不会这么疼我,可后来觉得,若那弟弟在,咱们兄弟三人,家里也要热闹好多。”破空似乎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哥哥会因为弟弟而不喜欢破空吗?” “不会。”因为幼时见过弟弟一面,便再无相见。而破空,却是在我生命中无限存在的人。何况这种假设我从未想过。娘亲当时说弟弟夭折了,身子大为亏损,在床上躺了半载才能下床走动。因此我当年是有些恨那个夭折的弟弟的,因此也从未想过弟弟有存活的可能。可自从我与破空感情渐深,对戚家的愧疚感总是让我想着如果那个弟弟活着该多好。于是见了沈运安之后,我下意识就认定那是我那夭折的弟弟,迫不及待地想认定他,还暗自感谢上天垂怜我。但是到现在,看到运安兴高采烈地回沈家的时候,我才觉得,似乎我太急切了,才让破空如此担忧。先不说运安是否是我弟弟,若真是,一时半会认祖归宗的可能也是极小的。而若他不认戚家呢?又该如何?空欢喜一场吗? “哥,顺其自然好不好?”破空指着星空,“星辰有灵,愿哥哥心想事成。” “那请星辰护着破空永世安乐吧。”我伸手握着破空的手到我心口,“我也就这一个愿望了。” “星辰说准了。”破空挠挠我的手心,一双眼睛看着我,竟似浩瀚星空,让我着迷。 过了几日,沈运安才来请我们去沈府,只是再见我们的时候,眼神有些闪烁。 沈府太爷见着我,直抹眼泪,说琼研命苦,又说我长的英俊,不像琼研。可沈府太爷精神时好时坏,不多会就开始看着沈运安叫琼研。 而琼研,是我娘亲的闺名。 拜别沈家太爷,沈清封请我密谈,我便预感着些什么。 沈清封进来就朝我跪下,算起来也算我表舅,我赶忙扶他,可他硬是不起来,还哭了起来。我无奈,只好蹲着等他哭完。 “靖竹,是我对不住你娘亲。”好容易他不哭了,坐了起来,结果开口就又开始哭了。一边哭一边说着对不住我娘亲。 “运安是我弟弟。”我扶额,眼角有些湿意。 “是。”沈清封愣了一下才回答。 “你们怎么把他带过来的?”我咬牙,想起娘亲因为弟弟的夭折受的苦,就觉得沈家这一家子实在是禽兽!我本以为是我戚家几代单传,才使得弟弟夭折,如今看来,去他妈的单传! “靖竹,你别气,你听我说。”沈清封看我面目有些狰狞,有些被吓到,给我倒了杯水,才唯唯诺诺说了起来。 原来当年,沈老太君病重,想见我娘亲一面。可到了之后娘亲正在生产,戚府为了娘亲的安危把整个府上围得像个牢笼,府上的人都在焦急娘亲的安危,沈府的人不论如何都没有进的了府。可沈老太君身体的确不行了,为了她的念想,沈府的人就斗胆偷梁换柱,在娘亲生产后松懈的那几个时辰偷偷进了府。娘亲身子虚弱,急招了几个奶娘给弟弟试奶,沈府的人看到弟弟的长相,又看娘亲的身子,便突生异想,寻了假死的药给仅出生几天的婴儿吃了。因着幼儿夭折,娘亲几度昏厥,最终还是两三日就给弟弟办了事。那时候爹爹战事吃紧,我尚且年幼,外祖家无人,全靠娘亲一个人撑着。然后沈府的人调换了婴儿,急匆匆带回凉州。不敢与沈老太君食言,只哄着说琼研才这么大,老太君终是乐乐呵呵走了。可沈府当时也是难做,孩子偷来了,还回去也有些难以解释。于是半推半就,就成了桩糊涂事儿。直到今年大试,运安得了状元,沈府里的人才都开始焦急起来,怕运安被认出来。果不其然,我和破空直接杀到了凉州。他们觉得此事荒唐,又觉得纸里包不住火,这才停了几天,先跟运安说清楚,才来找我和破空。 我听完,只觉得怒火中烧,气得发抖。 “可我娘亲无辜啊!”我过了许久,才压下火气,开口却有些颤抖。“娘她本身身子就弱,生运安的时候花了半条命。拼死生下来不过几日,运安就夭折了,娘亲哭地昏厥多次,在床上躺了半载,可自此眼睛就受不得风,流不得泪,若光线不行,便什么都看不清了。”想起娘亲房里总是灯火通明,我就难受。“生运安之前,谷神医还说娘亲好好养胎,月子做好了,活个五十不成问题。可,可——”娘亲日日喝得苦药,身上总带着药味。运安夭折后,不过六七年,娘亲便去了。谷神医当时说娘亲不仅思劳成疾,身子更是早就亏空了,什么补药都不行了。娘亲还是为了戚府,为了我,硬是多撑了几年,可还是没等到爹爹回来。 “是沈府对不住琼研。”沈清封又开始哭,嘴里叽里呱啦我也听不清楚说的什么。可我已经不想再听。 “沈老爷,那运安,靖竹就带回家了。”我起身,俯视着这个五十多岁的人,“既然已经这么多年了,戚家谢谢你们把运安养大,也谢谢你们,好歹直接告诉我真相了。” “靖竹,运安他——”沈清封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我实在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运安是戚家儿郎,自该,认祖归宗。”我直接大步出门,见破空一脸担忧守在门口,运安面带彷徨,我笑不出来,“运安,你且先在沈府,过几日跟我回戚家。”知道了真相,这沈府我真是厌恶,“破空,走!” “哥!”破空赶忙追上我,把马鞭给我。 “出城跑马?”我看破空欲言又止,心里软和了些。 “都听哥哥的。”破空应了。 第 12 章 我和破空在凉州城外待了两日,觉得心情平复了,才回来凉州城,但是我意识到运安的问题,因此没再去沈府,只说等他找我们。 运安打小就在沈府长大,又是义子,待遇不错,对他而言,沈府恩情一朝崩塌,想必内心也极为复杂。在我看来,沈府待运安确实是用了心思,不论是愧疚还是真心喜爱,都是培养出了一代状元郎。可戚府,爹爹娘亲,哪个又不爱那夭折的弟弟呢?我那日气极,放了话便走,怕是运安心里也不好受。 “破空,我是不是有些太心急了?”夜里无眠,我抱着破空心里难受。 “大不了不跟爹爹说,求着三皇子去找他爹把运安外放了,一辈子不见就是了。”破空想了想回答,“最坏的结果,就当是真的夭折了,毕竟早已无人提起。若他当真不愿,咱们把他绑到家里,也不过是气坏爹爹。” “嗯。”我只是过不去我心里的坎儿。破空不曾见过那娇弱的婴儿,我却是陪着娘亲到入棺的。娘亲去的时候,还交代我在山上寻处好风水,把那小棺葬于那处陪她。所以,不论如何,运安得随我回戚家。 运安再来,已经是一天后了。他过来坐在破空边上,都不知该怎么叫我们,微缩着脖子,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颓废,又十足可怜。看着肖似娘亲的面容,我登时就心软了。 “可想通了?”我抬手给运安倒茶,破空见我手抖,马上接过茶壶。 “嗯。”运安点点头,“我,有些难受。”运安抬头看着我和破空,眼中不复昔日光彩,念着是我血亲的弟弟,我心里也极为难受了。 “弟弟,我能这么叫你吗运安?”破空伸手搂着运安的肩膀,“戚府就爹爹还有我们兄弟二人,我曾跟你说过的。你若回去,这二爷给你当!”破空知道我是说不出什么开心话了。 “我,我不想抢破空,破空兄的。”运安有些泄气,“沈府待我十八年如一日的恩情,突然告诉我我是个偷来的孩子,亲哥哥是我最崇敬的人,爹爹是我幼时仰慕的戚将军,我有些不知如何自处。”运安哽咽,“若我只是捡来的孩子,如今认祖归宗,想必我现在,也,也不觉得这么难受。” “运安,戚府三爷,你可能胜任?”我心里松了口气,只要愿意说出来,那一切问题都好解决。“你也不必跟沈府恩断义绝,只是回到戚府罢了。我戚靖竹嫡亲的弟弟,自当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哥信你能处理好这些事。”尽管有了状元功名,可这实在还是个少年郎。 “能。”运安眼里迸发出光亮,大概是这几日被吓的狠了,钻了死胡同。 “叫声哥哥来听!”破空看这事儿稳了,也笑了开来。 “破空哥。”运安声音极轻。 “哥,你看,星辰如了我的愿!”破空哈哈一笑,“那日我许愿运安顺利跟我们回戚府,现在灵了!” “空儿真贴心。”我喝了口茶,凉茶入喉时,才觉得口中涩涩,才知道我自己原是如此紧张。 “小安别拘束,哥哥又不是洪水猛兽,你怕他作甚?”破空见运安仍然有些戚戚然,跟他是亲了些,跟我这亲哥哥却不敢多说,觉得好玩,朝我使眼色让我安慰下运安。可我也是刚缓过来,何况近乡情怯,真面对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似乎多年与人交道都白了。“傻哥哥!”破空肆无忌惮,一会看看我,一会看看运安,自己乐呵呵的笑。 “来日方长,等你回家。”直到我看着破空傻呵呵的样子忍不住笑,才抬手摸摸运安软乎乎的头发,“弟弟,整个戚府都很爱你,都在等你。” “嗯,靖竹兄,兄长。”运安这才笑了,这时一笑,我便觉得似是娘亲一般温婉大方。 在凉州待了半月,可算是要返程。运安基本没带什么东西,我和破空却是给各位叔伯带了两个大包,还有爹爹二皇子三皇子浩青等的一大包。 “哥,你这回去还有休息的时候吗?”破空看着我收到的不知第几个条子,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旷工一时爽啊!”我就着篝火把条子烧了。算起来,我也有一月没上职了。刚刚的条子是博迎传的,说我再不回去,上峰就要把他们折磨死了。本就不大的条子,硬生生让博迎写的满满当当,全是苦不堪言的抱怨以及对我的回归的憧憬。 “大哥,户部这么忙?”运安这几天被破空带得欢脱了不少,也回归了当时状元游街的风采, “可不是嘛,咱们大试那会,哥哥整日早出晚归,我愣是好几天没见他。”破空大言不惭,压根不说这是因为什么。 “嗯?是我不想见你?”我瞥了他一眼。看着他跟运安嬉笑,只道世事无常,当时我和破空连着误会的人,如今成了血脉至亲。 “那可不!”破空哈哈一笑,然后不敢说话专心烤兔子。 “别怕,没这么忙。”我怕把未来的各部种子选手给吓怕了,赶忙安慰,“平日里都是琐事,遇到年结会忙点。最近是在筹备四夷大典,礼部借调了些人手,才都催我回去给他们分担些。” “那就好。”运安先是松了口气,后来又想,“不过我现在想这个也没用呀!”然后自己先笑了起来。 “户部你怕是进不来了,其他的你若有想法,可以跟哥说说。”我接过破空烤的兔子腿,“咱们一府里面出俩状元一个探花,想想回去多刺激,你可得顶住啊小安。” “我努力。”运安听了我的话脸色越来越纠结,“大哥二哥,我现在低调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爹爹来了。”我站起来,看见爹爹策马疾驰着来了。我拉着破空起身靠边,以防爹爹过于激动把我俩误伤。 “研儿!”爹爹翻身下马,看着运安就抱到怀里,整个人都好似年轻了好多岁。 “哥,你看运安的脸哈哈。”破空咬了一口我的兔子腿,把亲儿相见的场面当下饭菜。 “咱俩要失宠了。”我看着爹爹的胳膊越收越紧,运安的脸色越来越扭曲,“看来咱家是只有三爷笑,不见二爷哭了呀。” “这不还有哥哥宠我呢。”破空笑嘻嘻,“我也宠哥哥,给哥哥端茶送水,接送哥哥上职,给哥哥送饭。” “嗬哟,空儿这么宠我,竹无以回报,只能陪空儿睡觉了。”我搭着破空的肩,笑看爹爹对着运安嘘寒问暖,心中畅快了许多。娘亲,弟弟回来了,可能原谅竹儿些许? “哥!”破空怕爹爹听到,踢了我一脚。 第 13 章 “赟之最近有点容光焕发啊。”忙碌了半月,总算是能歇一下,就被二皇子路上碰到了。 “别提了,礼部一天找我好几回,今儿可算歇口气儿了。”我看着二皇子八卦的样子,就有点想跑。 “前儿父皇还说呢,让我跟你家老三多认识认识,说你们戚府有出息呢。”二皇子轻挑嘴角,想掩盖自己想大笑的表情。 “殿下,你这么一说,小安去工部看来也不错啊。”自从运安回来,爹爹直接大刀阔斧写了折子就往宫里跑,进去跟皇帝扯皮半天,给运安改了姓。皇帝看着自己赏识的几位青年才俊出自一窝,还是个武将世家,心里有些不平衡,就开始撺掇自己儿子们来搞事情。什么二皇子跟戚靖竹不和,行,那跟他家新来的老三玩吧。六皇子最近跟戚破空来往少了,行,大皇子你上。轮搞事情,皇帝可是最开心了。 “他志不在此啊。”二皇子晃悠着腿,“不过你家老三挺有趣啊,我看老六也挺喜欢他的。” “可别了吧。”我一想到六皇子就头疼。那郡主最近开始纠结破空好还是运安好,六皇子更纠结。他想娶郡主,大皇子不同意,皇帝看戏。他去追郡主,郡主忙着找戚家儿郎,他就生气。但是破空跟他好歹还有所谓的同窗情谊,运安算是后来的,他就各种搞事情。结果运安还没跟他正面相对,破空已经烦死他了。 “不过说正事,我给你提个醒,父皇想给你们赐婚。”二皇子乐呵呵地看我变脸,“似乎想把南充郡主许配给你。”乱点鸳鸯谱什么的,二皇子想着自己院子里那俩小妾,对我有些幸灾乐祸。 “三殿下现在在哪?”我觉得二皇子这人最近有点闲,不想见他了。 “三弟最近跟浩青在设计大典的台子呢,没空理你。”二皇子想着前两天他三弟让他多生几个娃,就知道未来的路有点漫长了。 “殿下,你说我现在申请外调,还来得及吗?”我一想那郡主,梦里欺负破空,现在竟然要来我这儿,就觉得眼黑。 “所以有空你去找父皇聊聊吧。”二皇子想着最近父皇息怒无常的样子,再想着我去见皇帝的样子,心情很不错。 “殿下,再会。”我起身,躬身行礼,头也不回地走了,只听二皇子在房间里笑得开怀。 “哥,今儿下职有点早啊。”秋色宜人,破空跟运安在亭子里品酒下棋。 “提前忙完了。”我看着他俩的棋盘,黑子锋芒毕露,白子滴水不漏,“爹爹在吗?” “在练武场呢。”破空落子,“咱弟弟这棋艺真不错,待闲了你俩对局试试。” “行,你俩继续。”运安落子后,整盘棋胜负已分,运安这厮稳重得有些厚黑了。 我去找爹爹说那郡主的事,真真假假说了一通,爹爹登时对那郡主极为不喜,生怕祸害了他仨儿子,不顾自己一身汗就往外跑。当然,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待四夷大典前,爹爹给我三人求了自许姻缘。 四夷大典是每十年一次,今年是广盈二十年,也是今上在位第二次办。上一次爹爹还在外打仗,四夷大典办的仓促。如今大盈平定四海,因此今年办的尤其大。礼部跟工部在前面搞事情,户部得有人跟着打算盘。因此,我直到大典那天才见到这盛大场面。只是,大体与梦中同的摆设,让我心生冷意——梦里的破空,就是在这里,为了六皇子上场,一双臂膀被生生扯断,而后六皇子脸上挂不住,直接勾结大皇子把破空阉了,留在自己房门外当出气篓子,硬生生把破空折磨的不成人样才娶了郡主放了破空。 “靖竹兄?”博迎跟我同行,见我对着台子发呆,便叫了我一声。 “嗯?”我清醒了一下,“无事。”大典还未开始,我看到浩青还在跟人说着什么,便走了过去。 “找我?”浩青挥退人,看我眉头紧锁,以为他有什么大事发生。 “座位表可有?”虽然破空和运安应该不会与皇子们坐在一起,但是以防万一,我觉得我还是看看为好。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这儿出什么纰漏了。”浩青拍拍胸脯,松了口气,“你也不用问了,这次排座,殿下知道你跟破空俩人分不开,”话说到这儿浩青揶揄地看我,“直接把咱们都排在他那边去了,你们兄弟仨坐一起,是不是得感谢兄弟我?” “嗯,你上次说凉州那皮子不错,下次运安去沈府的时候,我让他给你打个更好的。”我听了算是安心了一半,坐在一起好歹还能拉着人。 “这么紧张破空?”浩青忙里偷闲,拉我到边上打趣我。 “也不全是,就是觉得今天怕是有事发生。”我打了个哈哈,“那些蕞尔小国可有要求什么需要你们准备的项目?” “南尧提的划船,陛下没允,不知道还要搞什么幺蛾子。”浩青想着南尧那黑乎乎的矮个子大臣,“他们带了东珠来贺,只怕想搞点别的。” “北邕呢?”北邕多战士,当年打他们死伤惨重,“我看今儿来的武将大多是老将,小将没见几个。” “排了几位武力尚可的小将在二殿下边上,应该问题不大。”浩青指指西南角那几个站的笔直的人。 “不错。”我暂时放心一些,“这段时间忙坏了,大典完了我陪殿下喝酒。” “别,殿下现在喝了酒的样子,我招架不住。”浩青瞬间变脸,“上次好不容易哄着他去了姑娘房里,愣是把人打出来了,真是要了命了。”浩青最近忙碌,三殿下不让他回家,俩人同住已经两三月了。 “还有这事?”我觉得浩青现在已经被吃死了,“下次记得叫我一起。” “滚!”浩青恼羞成怒,要抛弃兄弟了。 “哈哈哈哈哈哈,阿青,挺住!”我看着浩青脸红,大笑着走了。 皇帝今日十分似乎开心,看着形色各异的他国大臣前来朝拜,乐乐呵呵的赐座闲聊。朝拜完了便是歌舞升平,各国献礼。 “小安,快看,可有喜爱的姑娘?”破空自从知道我的打算之后,就开始打探京中贵女,到现在竟然连别国的公主大臣也开始打量了。 “哥,放过我吧。”运安表面带笑,可心里怕是就很无奈了。自从破空带他混迹于各个宴会之后,他了解了京中各处关系的同时,也知道了破空竟是在帮他选夫人,但是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回绝,等到现在好意思回绝了,已经晚了,不论哪家都知道戚府三爷在选夫人了。本身运安每天就遭受着各色眼光的打量,现在更是成了男女都关注的对象了。 “别呀,咱家也没什么非得是大盈女子的传统。”破空偷偷从桌下把手伸过来勾我的小指,“看中哪个也不要害羞嘛弟弟。” “劳哥哥费心了。”运安有次受不了破空,来我这里告状,结果被破空知道了又是一顿狠逗,“业立家成,我现在一无官职,二无政绩,就算娶了人家姑娘也觉得心里难安啊。” “啧,这你就想少了。你看哥哥,还不是没姑娘喜欢。”破空满口胡话地忽悠运安,手指却在我手心挠啊挠的。 “大哥!”运安祈求的眼光看向我,我才不参与破空的恶趣味。运安这样不过也是惯着破空玩,只要他不同意,破空还能怎么了他?笑话!戚运安在京三月有余,至今未被人欺辱过,我这弟弟可比我心思深沉多了。 “弟弟,你是不喜欢二哥哥了吗?”破空瞪着眼睛看运安。 “谁能不喜欢二哥哥呢?”运安无奈。 第 14 章 “陛下,此乃月海东珠,愿南尧与大盈能永结同好!”不多时,就到了南尧国。 “好!”皇帝对这东珠兴趣不大,比较好奇的是南尧想出点什么幺蛾子。 “只是这东珠需要它承认的人才能打开,大盈人才济济,不知陛下有何想法?”南尧国使臣在满是红霞的傍晚看着尤其黑,笑得也有些狡诈。 “哦?”皇帝看了看二皇子眼中兴趣盎然,“老二,你可有什么推荐?” “父皇,儿臣以为,这东西,随便一人都可解!”二皇子还能不知道他爹的套路?嘴里说着随便,眼神就飘到我这边来了。 “既然如此,戚家老三,可愿为寡人呈上这东珠?”皇帝知道二皇子看的我,可偏偏就选了运安,我微笑看着运安,瞟了眼皇帝,这大概是个下马威呢。 “微臣定不辱使命。”运安起身行礼,轻甩宽袖,一手背后就上了台。 “哥,陛下是故意的吧。”破空看着运安背着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根银丝,“这是试我们这些新人顶不顶用呢?” “看着便是。”我勾着破空的指尖摩挲,“运安这小子黑的很,问题不大。” “我也没担心他呀。”破空笑。他最近跟运安过招,运安胜在沉稳,但并不是不知变通之人。“我倒是为那箱子哀悼了,运安万一暴力拆箱可怎么办。” “目的达到就行了,管它如何做的。”浩青凑过来嘀咕了一句,“你家老三那样子我看着都觉得是个狠人。” “瞎说,多可爱。”我看着运安手里的银丝消失,就知道这事儿成了。手心痒痒,我才伸手给破空夹菜,“空儿更甚。” 果真,运安开了箱子,南尧的人没想到如此之快,得意的脸色为消,就被皇帝开心的一堆赏给认清了现实。 南尧的人刚下去,北邕的人就上来了,我的心一紧,端坐正视了起来。破空不明所以,跟着我端坐。我耳中传来北邕使臣与皇帝的对话,也听到了浩青与三皇子在窃窃私语,只我有些紧张。 “陛下,我族中的苏鲁锭听闻大盈曾有位年轻的小将军,想与之一战,望陛下请他出来。”北邕虽是来朝拜,可实际上对北疆的骚扰从未停止过。 “不知你说的是哪位?”华灯初上,皇帝的声音的有些明灭,我的心也提起来了,紧紧抓着破空的手。 “戚破空!”走上来的大汉发音不准但声音洪亮,目光死死地盯着破空,面目狰狞。 “放肆!”南充郡主近来受宠,着实刁蛮了起来。听到针对破空,竟是直接站起来发怒了。 “南充,坐下。”皇帝虽然心里不爽,但南充郡主好歹是未出嫁的姑娘,“既如此,戚破空?” “臣在。”破空挣开我的手起身行礼。 “可敢应战?”皇帝语调平平,却是发怒前兆。 “定不辱使命!”破空抱拳,稳步走到台上。我有些坐立不安。 “大哥?”运安看我脸色变了,有些担忧我。 我没有应,只是盯着破空,不敢放松丝毫。若是破空真有什么意外,哪怕我万劫不复,也一定要破空四肢健全。我提着气,随时准备上场。 “狗孩!拿你命来!”那苏鲁锭见破空上去,大喝一声,就朝着破空袭来。 破空早有防备,直接飞身后退,不直接应对。两者身形差距略大,苏鲁锭厚实的肌肉蓬勃,看起来有两个破空那么大。 我担忧破空,不仅仅是梦,也有这苏鲁锭的原因。苏鲁锭在北邕语中是战神的意思,肉眼观测,就知道他上肢力气奇大无比,整个人看起来像座小山。我虽知破空武艺,但这身形对比,看着实在是担心。 苏鲁锭壮似小山,破空胜在灵活。两人争锋相对,一开始破空还在游走躲闪,摸清对手实力,后来试探了几次,发现苏鲁锭的下盘有些不稳。破空跟苏鲁锭对了一拳之后甩甩胳膊,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运安,我只听到运安模糊一声说的智取,再看时就发现破空策略变了。一边口中用着大盈语调戏着苏鲁锭,中间偶尔夹杂几句北邕话骂街,一边找准时机攻击对方下盘。 我看着大家有些目不忍视的样子,不觉轻笑。以往觉得我跟破空合作不错,如今看来,运安跟破空结合起来才是恐怖。 皇帝本来还有些生气,结果看到破空戏耍北邕战神还游刃有余,才觉得气儿顺了。不求一击必中,只求扬我国威。 虽然看着轻松,破空嘴里也越来越不干净,苏鲁锭心态有些崩了,竟开始横冲直撞起来。破空没想到这人这么不经激,愣了一下被撞着了,赶忙回神。刚准备接着骂,便听到皇帝说了句时辰不早了,这才严肃起来。苏鲁锭疯狂发力了半刻钟,已经有些气喘吁吁,破空见他体能消耗的差不多了,蓄力对着苏鲁锭的耳朵就是一拳,用了八分力,只将人打趴下而不敢要了他的命。不过苏鲁锭皮糙肉厚,耳朵被击中之后反而更加狂暴,站起来就是狂抡胳膊。破空被抡了一下有点龇牙咧嘴,不敢轻敌,一个扫堂腿绊倒,骑在苏鲁锭身上狂揍了一波,才甩甩胳膊站起来说幸不辱命。大家这才松口气,气氛活跃起来。可一声惊呼起,那苏鲁锭被打的全身青紫还是站起来要打破空,我没忍住,拿了根筷子蓄力朝着苏鲁锭的手腕扔去,这时破空也反应过来转身又打了几拳才走下来。 皇帝看着苏鲁锭流血的腕子假惺惺地表示惋惜,然后就是对破空的各种赞赏。 我轻揉着破空的手指关节,庆幸自己没有落下武力,更庆幸破空如今饱读诗书还没有丢了血性。 苏鲁锭在破空下台后便站不起来了,皇帝命人把他拖下去,其他国的使臣也不敢再造次。四夷大典可算是结束落幕,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破空还好好的,真好。 结局 四夷大典之后,皇帝叫了破空和运安去面圣,我在宣门门口的小摊子喝茶等他们出来。看着紧闭的宣门,我想起梦中三皇子登基前一开到底而一望无际的皇宫,突然觉得世事无常。 破空和运安在四夷大典的表现不错,爹爹上次为我们求婚事自由的时候已经递了辞呈,因而皇帝不过是考虑着将二人放到哪个位置。可能是运安更讨皇帝开心,直接扔给吏部尚书自己安排,破空则是分到兵部,负责跟武将们打交道。 我有时觉得皇帝糊涂,现在觉得怕是我想多了。皇帝少年坎坷,子孙运不好,二十多岁登基之后才有除了大皇子以外的皇子们,虽然喜欢看自己孩子们斗,可大事从未出过岔子。在位二十年,前十几年边疆战火纷飞,这几年海清河晏,其乐融融。我是皇帝登基那年生的,现在莫名的对他有了好感。 破空和运安提前定了职位,爹爹在家里摆了一桌。运安承载着爹爹对娘亲的思念,因此爹爹对运安极其温柔,连带着对我也开始铁汉柔情,我一度有些受不了。桌上破空耍宝,运安回怼,爹爹被二人的笑闹惹的十分开心,我给他们每人都盛了汤。 我看向西华山,似乎能看到娘亲一般,觉得此生已经满足了。 这晚大家都喝多了,运安把爹爹送回房里守着爹爹去了。 破空兴致极高地拉着我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指着每一处他曾经藏过的地方,我倒是有些好奇。可破空却不说为何藏,只是绕了一大圈才到我屋里。他进了屋就把我压在床上撕扯我的衣服,深秋寒凉,他硬是把衣服全撕扯了,搞得我哭笑不得,又怕他摔,只好由着他。 风吹树叶,夜静深凉。破空啃噬着我的耐心,可我终究抵不过他一句哥哥给我。一夜荒唐之后,我抱着破空入眠。不知睡了多久,被破空的呜咽声惊醒。给我吓的不轻,可破空就是不说话。自我守着破空以来,从未见过破空如此伤心。 “哥哥,破空该死。”哄着破空到天际露白,才听到开口。我以为他是在说前半夜的事,可后面再开口,我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破空最近断断续续梦到我曾经的梦境。喝多了拉着我说藏过哪里,都是梦里的他为了多看我跟我亲近才藏的。方才做梦,短短二三时辰,却把梦里他的凄惨梦了个全。 “哥哥,你梦里的我,是不是就是这样?自卑怯懦,不问诗书,被人算计,为情所困?”破空眼里的泪珠不断滑进我们交融的头发中,“是不是就这么的,不知好歹,狂妄自大,才伤了你的心。” “那只是梦,破空,你如今哪是那般模样?”我心疼地紧紧抱着破空。梦里的破空确实如此,可我的破空从来自信张扬。 “哥哥,他死有余辜,你不要为他伤心难过。”破空把头埋在我的胸口,泪水滚烫。“谢谢哥哥。” “是我理该做的,空儿,只你平安喜乐,我才开心。”我知道他想谢我什么,可我并不想承这句谢。梦里我孤寂一生,如今我家人圆满;梦里我情尽山河,如今我爱人相伴;梦里我不过二三好友,如今我亲友真诚,生活充实。这还有什么不好?“空儿,我倒该谢你,激励我抢了浩青的状元,害他如今还爬不上尚书的位置。” “这是他菜!哥哥厉害。”果然,转移话题还是有用。不过浩青对不住,我也并非故意要说你的。 过了年,爹爹说陪着运安去凉州,我和破空没去。回来时运安带了一位姑娘回来,那姑娘看着大气温婉,再看这骑马的姿态,便知大概是哪位将门虎女。 春去秋来,腊月大雪纷纷的时候,运安娶了这位镇西侯的嫡女。日子定在我生辰那日。我带着破空在门口等着运安接新娘子回来,看着运安一身红袍喜上眉梢,突然想起他状元游街时略带青涩的样子似乎就在眼前。运安接着新娘子进府,我和破空牵手看着停在一边的花轿,相视而笑。 梦里这时破空神魂消散,我孤独寂寥。如今却是戚府添丁,热闹非凡。 皇帝终究如了六皇子的愿,给他和南充郡主赐了婚。我和破空作为被邀请的宾客去了。看着六皇子眉眼带笑地看着他的新娘子,我突然释怀了。 我一直把六皇子当做敌人来看,可却忘了我跟三皇子认识太早,提前就把这个隐患养废了。六皇子母妃嚣张,可他自己始终没闹出水花,只用了这几年追着郡主到处跑,倒是个痴情的孩子了。 广盈二十三年,皇帝立了三皇子为太子,其余各皇子封了王。二皇子封了勤王,当年娶了他心尖上的王妃。五皇子和六皇子一个怡王一个乐王,大皇子则是派去了封地,封的掖王,封地在掖城。 我和破空的事情倒是没多大波折。运安早已发现,本着兄弟和睦的想法,潜移默化给爹爹灌输了许多杂七杂八的思想,待爹爹听多了之后突然发现我和破空俩人好像就是那些,只是惊奇了一阵,便没有多说什么,可能也跟运安大儿子出生有关。 广盈二十六年,皇帝驾崩了,是掖王气的。太子准备很充分,我们这些人陪着太子杀进金殿的时候,掖王竟是自尽了,不知是先皇给他说了什么。 太子登基,我们生生忙了半年没有消停。终于尘埃落定的时候,我们几人穿着官服站在宣门门口,城门全开,远望着尽头的金殿相视而笑。 浩青本来二十便可得的礼部尚书直到如今才是,而我与他同级升了户部尚书。运安在吏部混的风生水起,破空却挂了军职。 新皇一生未娶妻,浩青做了一辈子文官。 我陪着浩青在新皇边上站了半辈子,也曾陪破空大杀四方,扩张大盈版图。 运安在吏部待了半辈子之后,去国子监教书了。其夫人生了四胎五个娃,我和破空过继来那对龙凤胎。 戚府仍存,戚将军威名仍在。 戚靖竹一生传奇,不曾孤勇。 “破空,咱俩以后就睡在西华山这边吧。”我拉着破空走到西华山背面一棵大树下,指着树下满地鲜花微笑。 “都听哥哥的。”破空伸手摸着树干,仰头时,我见他泪珠划过,滴入泥土。 番外一 梦境 岁月无痕,我和破空躺在摇椅上,听着重孙们的笑叫声迷迷糊糊睡着了,却是又梦到了多年前不断重复的梦。只是以前都是一段一段的,这次似乎梦全了。 “爷,将军今天回来,可要去城门接?”尚还年轻的管家玉成站在练武场边上叫我。 “不去。”挽了个剑花,就听我声音冷清,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却内心淡漠,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精神,哪怕是亲身父亲。 “爷可要用早膳?”玉成微微躬身站在一边。 “好。”我把手中的剑扔到一旁入鞘就走了,却没听到玉成的叹息。 将军带了个孩子回来,我虽早有耳闻,看着这孩子怯怯地看着我,但我并无什么喜爱之情。父亲带了许多东西回来给我,我看着那些幼稚的东西,没有任何感觉。父亲想对我说什么,可我并不在乎。娘亲的去世,弟弟的夭折,足矣让我痛恨这个名为父亲的人。生而不育,只凭娘亲一人撑着,我不觉得这是家国大义,只觉得他们亏欠娘亲良多。 这个孩子叫破空,他对我很是亲近,可我看他对我那怯懦的样子,就觉得不爽快,因此总是没有理会他。父亲跟我说过破空这孩子有多好,我不想听。若不是他占了我夭折的弟弟的福分,将军府怎需一个外人继承? 破空进了府之后,我一个人待了二三年的将军府一下子鲜活了起来,被我教训的刻板却训练有素的家丁们也开始笑着去服侍小少爷。我有时会收到破空悄悄放在我房门前的东西,或是一柄匕首,或是他自己做的竹笛。每次他偷偷看我的时候,我都看得到他,只是他以为送我些小玩意儿我就能喜爱他吗?呵,幼稚。 过了两年,我从国子监退了学,给父亲留了条子,就出去游荡。好在平日里我也没什么朋友,唯一称得上的可能是宗家宗浩青,可他有些虚伪,见了我也总是怕我一样,总是我问什么他答什么。只是我退学时,他壮着胆子问我为何退学。我想着这同窗平日里待我尚可,大发慈悲告诉他不想读了。没管他怎么想,我就走了。 我去了娘亲曾说过的凉州,她说凉州有好酒,后劲儿大,我们竹儿若是去了,要小口喝,切勿醉了。我买了酒,小口喝,没劲儿,大口喝下去,从喉管烧到胃,那才叫爽。当然,后果不过是在房顶吹了一夜风,酒也没醒。 顺着凉州往西,见识了大漠下雪,莺飞草长。我路过父亲曾坚守的边城,城墙斑驳,城内的人们言笑晏晏,兵民交融,虽然看着贫穷了些,可人们脸上的笑让我觉得可能父亲只是对不起娘亲罢了。 回来时走的西疆,路过时随手救了只小羊羔,被主人请去喝马奶酒。夜里点了篝火,载歌载舞,我觉得若是父亲的功劳,那我可以再原谅他一点。走了几个月,喝了多处酒,觉得似乎想回去看看,就回了将军府。 那日秋色宜人,我先去老餮园要了壶酒叫了些菜,坐在窗口,却觉得长安街这两年并无多少变化,依旧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喝了口酒再看,看到个似乎熟悉的身影,跟在另一位少年边上说笑些什么。我眨眨眼再看,原来是那个叫破空的孩子长大了些,眉眼长开了些,说话间神采奕奕,皮相确实不错,不枉我听别人议论的时候只听戚小将军长相如何,未听到他做了什么。 刚准备叫他,身边有些响动,刚要出手,却听到宗浩青的声音。他似乎长高了些,穿着一身月色袍子,淡雅了许多。他先是惊喜地跟我寒暄,而后跟我说起这两年京中的情况,我才知道刚刚那孩子身边的人是六皇子。不过,与我何关?不过这宗浩青看着淡雅,这会儿真是能说。 我听了戚府的近况,觉得似乎不多太平,而这戚破空未进国子监,不考大试,只是每日跟着六皇子厮混。可我看那六皇子面相,不是个多简单的人物。宗浩青仍旧絮絮叨叨,喝了我两壶酒,有些醉了,才跟我说,世间多寂寞,青只服过你一人,可你也走了,青真是难过极了。我冷眼看着宗浩青,才觉得每人难处大抵相似,孤寂才是常态。 在京城待了几天,宗浩青每日都来寻我一起。虽然烦人,好在我也许久未曾与人交往,就当是请了个百晓生吧。 我在问知楼留了牌子,随缘做点生意。不想生意来的快,一个号称自己是三爷的人请我帮他模仿字迹。想着这单子报酬不错,我就接了。拿到东西我就知道这怕是皇家的事情,可无妨,我孤家寡人,活多久算多久便可。 那三爷给了报酬就没了消息,我也没有再在京城待,夜里去宗府扔了把扇子便走了。就当是这几日宗浩青陪我的报酬吧。 这次我南下,去了南尧。那边民风民俗不是多好,不过水果多样,娘亲若是来了,想必会很开心。待了两月,一路向西,高山雪原,我去见了曾经都拜服的佛。 都说我佛慈悲,我看着悲悯的佛像,只觉得横眉冷对。善恶有报,可娘亲那么好的人,却不得善终。我出去的时候,一个小沙弥追上我,说施主有心疾,若哪天想不通了,拿着此物过来便是。递给我一个平安符,不等我说话就跑了。我下意识收下了。 可能我真的有心疾呢。 这一次又是游荡了三年,见了佛门善恶,去了道家修行,便越觉得世间皆苦,我不过尔尔。于是又回了京城,想着见见父亲。 我敲了将军府的大门,无人开,只好□□进去。凭着记忆寻到父亲的院子。一路走来,只觉得这将军府花草枯萎,有些败落了。我怅然若失,不过六七年光景,曾精心呵护的地方,显然已经不再存在。 父亲院子里还有人住的痕迹,我推门的时候,还听到里面咳声阵阵。掀开帘子进去,就见曾经威武的大将军如今病的不像人样。我有些难过。走过河山,对父亲曾经的恨越来越少,敬佩反而越多。可现在看来,似乎他也要如娘亲一样离开我了。 “是破空吗?”父亲听到声响,虚虚地问了一句。 “不是。”我进门,俯视着看到我之后激动的父亲,“靖竹不孝,回来迟了。”伸手握住父亲伸来的手,只觉得骨头锋利,扎进了我的心里。 “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父亲泪眼朦胧,用力握着我的手,只这一句,就让我想起娘亲当时要走的时候也是这样。 “我,我去给你找大夫。”我有些受不了这样的父亲。印象中的人与现在的人相差太大,我自小只见过几面的父亲,高大威武,说话铿锵有力,何时竟白发苍茫,骨瘦如柴。 出门时,我看到老了许多的管家玉成,他见了我满目悲凉,欲言又止。我拿了身上所有的银票给他,就去了宗府。 宗浩青正在奋笔疾书,准备大试。我来了他很是高兴,要请我吃酒。我只问他戚破空在何处。他让我稍等,然后说了地址。我道了谢便往那地方走。策马到了河边,果然见到一艘大船,上面少男少女乱作一团,水里的六皇子正被追杀。我到的时候,恰好看到戚破空下水去救人。我冷眼旁观,等着他们上来,才看到戚破空穿的是王府的侍卫服,现在湿漉漉地混着自己的血,看着狼狈极了。六皇子被救上来之后,一群少男少女围上去嘘寒问暖,只戚破空在一旁撕了袖子,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胳膊皱眉。 将军府败落,小将军变成王府侍卫,娘亲苦心经营了半辈子的将军府就这样凄凉至此。骤然间,我的心有些疼。策马回城,去问知楼留了牌子寻大夫,不想正好碰上那传说中的三爷。他倒是坦荡,直接请了太医去将军府为父亲医治。只是父亲旧病无医,戚破空处境艰难,终是不久后便走了。我将他葬在了娘亲旁边。 父亲葬礼办的简单,我看着戚破空跪着哭的撕心裂肺,可我却不觉得心疼。 戚家儿郎何时沦落到给别人做小?我依旧想不明白。 锁了将军府,送走玉成一家,我便去宗府常住了。 宗浩青陪我下了几天棋,后来猛然发觉他是要大试的人,就任我自生自灭去了。宗府是个很有人情味的地方,老爷文雅,夫人温柔,三个儿子皆风流。对我而言,确实是个温暖的地方。 我偶尔出门,也是去问知楼接任务。这个三爷对我还不错,我觉得他也对我的胃口,便成了他的神秘幕僚墨竹公子。偶尔也能见到戚破空跟着六皇子出街巡游。可后来我才知道,戚破空竟然是因为个姑娘才成了六皇子近卫,我怒从中来,却又觉得与我无关。 宗浩青大试得了状元,宗府大庆,三爷也过来庆祝。三爷走了之后,宗浩青又拉着我酩酊大醉,说他本愿去固守疆土,做一位热血将军,可如今竟成了文试第一,真是作弄人。我听他醉言醉语,心里却想起了戚破空,再后来觉得若我没走,可能现在将军府还是热热闹闹。宗浩青消停了之后,我才发觉,我竟开始后悔了。去拉宗浩青的时候,我怀里那个平安符掉了出来。 我辞别了宗府,又去了见了那悲悯众生的佛。 住持名知苦,相貌慈祥,看谁都是一副悲悯的样子。他见了我并无多说什么,只是给我一杯禅茶,待我喝完,他见我沉默,便走了。之后日日如此,我竟是喜欢上这苦的发甜的茶了。 在这里待了两个月,知苦才开口对我说:不闻苦,不知甜,世间险恶,却道人心本善。施主执念深重,茶不可解,我亦不行。只是你我有缘,若施主再悔,便种棵因果树,赎你人生路。 我谢过知苦,留了香油钱,回了京城。 将军府杂草丛生,荒凉破落,我买了宗府附近一套小院子。 三爷手腕强硬,却含着悲悯之心,我知道他的野心,也知道他必定能成。我跟宗浩青二人也算半个同僚了。 宗浩青年纪轻轻,弱冠之年便成了礼部尚书。四夷大典,他给我留了个小桌,让我易了容一起来吃宴。我看着大皇子跟六皇子嘀嘀咕咕,目露凶光,也看到戚破空站在他们身后佝偻着肩颈。我觉得他可怜又可悲,但我与他无关,他亦与我无关,我便无权评价他。 歌舞升平,四海来朝,看着一派好景象。各国献礼朝拜,总是忍不住伸出试探的爪牙。北邕人英勇善斗,上场环顾四周,偏看上自称文人雅客的六皇子。六皇子哪有什么武力值,却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我的小厮都比你们那些野蛮人强,转身就推了戚破空出场。戚破空多年不曾与人如此斗狠,少年时与人厮杀的狠劲儿早已被六皇子身边这几年消磨的一丝不剩。我看着戚破空眼神空洞,便知道这战必输。果不其然,不消几息,北邕的勇士大喝一声,反剪戚破空双臂,直接用力把一对胳膊拧了下来,面目狰狞,戚破空却像不知道疼一样,呆呆愣愣晕了过去。我有些愕然,对戚破空的遭遇有些难受。 大典结束之后,我茫然地在皇宫游走,像是受了指使一般,听到一间偏殿里鞭声狠烈,我从门缝看去,就是大皇子和六皇子二人面色凶狠,手中拿着鞭子不断地抽着地上的人,可我却看不清是谁。过了一会,只听六皇子开口说阉了,随后一声痛呼,地上的人脸转过来,我才看到是戚破空。还在犹豫要不要救他,就听有人过来,我赶忙隐了自己的身形。待我再出来,人已经都散了,只有地上一滩血迹证明着曾有人在此受苦。 我有些郁郁,找宗浩青喝酒,可他终日忙忙碌碌。 六皇子定亲了,皇妃是大皇子的表妹南充郡主,也是戚破空心悦的那人。那日三爷去给六皇子贺礼,我跟着去了。看到戚破空跪坐在门口,衣着单薄,大雪簌簌,他冻得全身发紫,我终是没忍住,解了披风扔在他身上,可他连动都没动,俨然一副行尸走肉。六皇子见我扔披风,恶毒一笑,唤了他给我们端茶。戚破空颤颤巍巍站起来,却因为冻得久了,摔倒了雪地里。六皇子一边说着废物踢了他一脚一边解释说这是他们府上一个下等太监,因着郡主可怜他才让他在这里上职,只是一个残废罢了。我看着戚破空站不起来的样子,跟三爷要人,三爷遂了我的愿。问我把人安置到哪,我随便找了处院子把人丢进去。 六皇子终要大婚,宗浩青忙活了几天,可算是让这位爷满意了。大婚那日,六皇子携十里红妆去娶南充郡主。不知为何,我去了戚破空那里。他一人躺在床上蜷缩着身子,若不是每天有人来给他喂饭清理,想必现在早就不在了。我看着他,莫名地想跟他说说话,可也不知道说什么。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吗?我对他并无期望。过了很久,我才说,南充郡主今日出嫁,还有两刻过你门前。我本以为他会无动于衷,却不想他马上坐起来,鞋袜不就,外袍不穿,直接跑出门去了。我好奇他将如何,却不想他跌跌撞撞几条街,无神许久的眼睛似乎有了光,可泪眼迷离,更有雪天路滑,总是摔倒。我跟着他走了几条街,终是在故无街头,见他因为见到花轿激动之余,直接滚落到了花轿之下。可那郡主没有出来,戚破空却被拖出来拳打脚踢,殷殷血色入雪色,待我过去,戚破空眼中最后一丝光亮随着花轿远去,便身死僵。 我站在他身边许久,红妆散尽,人来人往,却无人问津。偌大天地,昔日往我门前放匕首的孩子不到二十,便随着我生辰远去。 我把戚破空葬在了西华山的另一边,不想娘亲看他烦,也不想父亲找不到他。人生浮萍,我把平安符里那个种子和他一起埋了。 宗浩青拉着我在宣门门口,指着所有宫门打开,一眼望得到头的金殿,说三爷要登基了,王妃今日生了嫡长子,最近心情开怀,所以他打算辞去礼部尚书,去游乐山水,问可否与我一起。我点头,只说看着三爷荣登大宝了,再走。 这一等,又是一年过去,我已经二十六岁了。记得这么清楚,也不过是宗浩青与我同年罢了。三爷仁慈,给各位兄弟安排的妥当,六皇子封了乐王,软禁在京城哪儿也去不了。宗浩青终于被三爷放了出来。这一年的等待,其实就是三爷不准宗浩青走。 走之前,我可算堂堂正正进了次皇宫。三爷叫了二爷和宗浩青,我们四人坐在御花园饮酒。二爷喝多了之后抱着我的胳膊哭,说这辈子除了三爷和王妃,也就我和宗浩青二人真心待他了。如今我们都要走,他着实难受。恍然间,我看着三爷的眼睛也红了,随着他目光所及,却是醉趴下的宗浩青。 可月色迷离时,我带着宗浩青直接出城走了。 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也庆幸,此生有三两好友。只是缘尽于此,不如各自安好。 我和宗浩青一起游览山河,不过也就同行五六年,他因着北邕犯边,回三爷那边,请命去了北疆。自此,我便再无他的消息。 人生苦短,我快四十的时候,路过西华山,就上去给娘亲磕头。临走时想起另一边还有一个人,就过去看了看。却没想到,当初雪里埋的种子生根发芽,如今十几年,已成挺拔棚盖。站在树下,仰头看树枝缝隙透下的斑驳阳光,我突然流泪。 知苦当年说,不闻苦,不知甜,世间险恶,却道人心本善。我想起这孩子初见我时怀着多大的期望和欢喜,哪怕对我惧怕万分,也从没放弃讨好与我。我的离家对我而言可能只是巡游山水,对父亲和这孩子来说,可能就是万丈深渊。 我在西华山的瞰江亭站了半天,从云卷云舒到白鹤红霞,再到月色清亮。人道四十不惑,我如今才明白。 后来我漂泊半生,不知死在了哪里。一生孤寂,生有明目死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