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垓龙吟》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九垓龙吟》作者: 如雷灌耳 文案: 外冷内热亦庄亦谐美人受×人间理想忠犬仙帝攻 1v1,强强,互宠,he 落魄双神 一个关于相互救赎的故事。 副cp:霸道暴躁魔尊攻×绝美炸毛丹圣受(番外有专栏) 百合cp:武力值爆表鬼主攻×美艳霸气宗主受(大家想看在评论区留言,有缘开番外单本~) 一个因为好奇“你为什么可以解开我的封印”而化身牛皮糖。 寒云深:“可不可以再帮我解一解,我好去报仇。” 一个遇谁谁说是他熟人,被动懵逼收集东西发现东西原来都是自己放的。 君向若:“你们都有病吧?” 两人都很忙,但得空还能谈谈恋爱。 一起刷副本揭秘上一任仙帝的阴谋 一起弄清楚为什么这么多我从没见过的人偏要说是我熟人的奇怪事件。 寒云深:“//////” 君向若:“滚。” “我不信天道。它伪善。” 寒云深去拉君向若的手,“那信我好吗?” 君向若看了他很久,谨慎又认真:“好。” 茫茫宇宙,谁人伟大? 迩来万古,何人不朽? 天道不言,极尽玄奥。 “天界没有第二个主!” “你是魔龙!” 黄泉海底三百年的黑暗,直到一缕血打破了这孤寂。 “我看了你二十年。” 寒云深有太多的故事不能讲述了,在人界活得太过洒脱,世间的事只有“想”与“不想”,可当真如此吗? 仇恨之外也许别有洞天。 “我的过去已是鲜血淋漓,你是我失去一切之后唯一想守护的人。” “喜欢你是我的事,你不必回应也不必躲我。” 君向若笑笑,“太多虚伪和欺骗,我分不清真心。” 而你何尝不是我唯一的光。 涅槃柱的谎言…… 铁链深锁那远古的神…… 是谁步步紧逼,暗度陈仓? “他是怎么做到的?” “是谁?” 那些从未见过却自称故人的人们,何解? 寒云深看着他,“君向若,我是不是曾经见过你?你又是谁?” 疑团重重,破解一个万古的阴谋。 叮呤—— “我迟早会杀了他。” 武林篇 寒云深携君向若回归江湖再续旧事,风云变动,物是人非。 武林共主晏清风的死牵扯出了江湖的新仇旧恨,一点点蔓延,蚕食中原武林。 真真假假,暗度陈仓。 那些可念而不可说,那些离经叛道。 清潭一搅也会污泥浑水。 江湖泥沙俱下,翻天覆海岂是难事? 牵一发而动全身,风雨满江湖。 修仙分级:炼气——筑基——金丹——灵寂——元婴——出窍——分神(化神)——合体——渡劫——小乘——大乘 ————————— 内容标签: 强强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君向若(受)+寒云深(攻) ┃ 配角:江翰墨+陈延昭+顾戚行+霍清允+鹤迎天+温行舟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落魄双神cp,相互拯救 第1章 黄泉林黄泉海遇龙 火光如一条恶龙蜿蜒在曲折的山道上,黑压压的人头在火把下窜动着,杀气肆虐,让这夜里蛰伏的恶鬼也不敢喘息。 火光将这山头照亮了半边,连风都没有,草叶被踩得飒飒作响。古木静立也在提心吊胆。 “他们在那!” “追!” 恶龙急转方向,扑了过去。 而另一边的黄泉林依旧在一片暗潮涌动的死寂里。血腥味经年不散。妖兽残骸碎裂,内脏混在泥土里,空气粘稠得令人作呕。 白骨被一脚踩碎,碎裂之声在岑寂里回响引百鬼哀鸣。 一道浅浅的喘息声微弱如蚊。 疾驰的脚步踉跄不已。踏碎未寒的尸骨,险些被盘根绊倒。 鲜血顺着指尖滴落,被甩到身后。荒草和灵植如饥似渴,为这天降的“甘霖”狂欢。 身后“沙沙”声响仍不紧不慢地跟着,气定神闲地玩耍着自己的猎物。 君向若一路逃到悬崖边上。 腥风阵阵,夜空中光带飘飞,流动的绿色妖异如许。 笼着夜色的海水像黏稠浓墨,在崖底咆哮。浪花撞击崖壁,水沫宣天,连月光也在迸溅。暗藏幽冥的鬼爪,想把崖上十六岁少年拉入深渊。 “沙沙” “沙沙” 从树丛中窜出的黑影硕大——灵寂期的魔蛛妖兽! 数只腥红色眼睛凌乱散布,紧盯着他,肆虐的贪婪把它眼底的月光也染成血色。 九只长脚如刀锋锃亮,缓缓逼近,紫色唾液从獠牙密布的嘴里滴落,在地上掀起一股白烟。 以君向若金丹期间修为从它手里逃出已是奇迹,若是硬碰硬,必死无疑。 他紧锁着眉,缓缓后退,淹死总比撕碎来得痛快吧?当机立断,他仰面倒下崖去。 海水瞬间向他涌来。 血在海水里氤氲开来。 周围气泡翻涌,哗然响成一片,脑袋昏沉欲裂,视线也渐渐模糊。 朦胧间,一条玄色的巨龙从黑暗里游戈到他的面前。 借一抹月光,那一身玄色鳞片,在微光下光华潋滟,一对黑色龙角如冰晶凝就,鬓毛若水墨飘散,琥珀色的双眼安静地注视着他。 妖兽? 君向若有些想笑了。 希望死相别太难看——呵,兴许连尸骨都没有。 龙的身影被血水隐没,意识远去。 君向若醒来就是一阵猛咳,扯到身上的伤,痛得他一阵痉挛,待视线渐渐清明,他发现自己竟已躺在岸边,四周没有人影,夜空依旧诡异地飘着极光,海水漫过沙滩又退回去。 像梦一样…… 第2章 踏雾结冰花入霞光 界城,地处仙海之上,虚空之间,四周波涛怒吼。 凡界与修仙界交际之处自该是这样的一派繁华。 “来来来!各位爷看看啰!” “客官您里边请嘞!” “上好的法器看一看!” “符篆!不灵不要钱!” 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叫卖声掀得比浪头还猛。 说书人在大路上龇牙咧嘴,故事讲得那叫一个慷慨激昂:“话说败魂宗那霍宗主协助魔尊盗取妖丹已然过去了五十个年头!害!五十年对这修仙界的诸位来说弹指一挥间!大家可还记得这事吧!” 兹事重大,沸沸扬扬,附和他的人自不在少数。 界城热闹远近闻名,街上斗法也是屡见不鲜,五光十色,好不闹腾! 话说这界城最热闹的去处当属“清渊楼”。 这酒楼生意红火,上上下下的堂中无一例外的熙熙攘攘,聚集于此的人来自圆觉大陆三千洲,各种口音混杂一室,其中也不乏妖兽、异族的身影。修仙者、凡人、异人买卖来往,倒是一派诡异的融洽。 店里的小二早就练就了一双洞察世事的眼睛,所以当他看到一只绣着祥云暗纹的白色靴子迈进来时,眼睛噌地一亮。 来人身形修长,一袭银色劲装长衣曳地,窄腰上束一抹流云白腰带,袖口用玉护腕扎紧,简单干练。 墨发一半披散,一半高束。左鬓角一缕白发勾进发冠里,一缕白在满头青丝中却不突兀,反而风华别样。高鼻薄唇,眉尾隐入鬓中,肤白如雪,俊美无俦。 君向若目光在大堂里扫了一圈,找了个无人的位置坐下。 小二提着水壶屁颠屁颠正要过去,一个身影飞快地从后堂蹿出来奔了过去,竟是抢先了一步,定眼一看,原来是老板啊。 “君公子,请喝茶。”陈老板把他臃肿的身子挤过去,给君向若倒了杯茶,笑得满脸殷勤。 君向若看了一眼茶杯,“我叫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诶。”陈老板坐下身子,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目露精光,“涅槃珠是何等难得之物君公子心知肚明,这价钱嘛——您看……?” 君向若将一袋上品灵石扔在桌上。 涅槃珠是圆觉大陆的圣物,统计四颗,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单单一颗只是灵气充沛的装饰物,但传说只要收齐四颗就可助人飞升,还有起死回生之能。 此物是飞升的半步仙人用精血凝成来封印妖尊的,如今散落三千洲,带着强大的结界,有没有人见过都是问题,更别说集齐了。 不过,近些年,它们的结界莫名地松动了,有心人自然可以探知一二。 而放眼三千州,最大的“有心人”当数这清源楼的陈老板了。 陈老板看了一眼灵石,眼底藏笑,装出一派不动声色,“漤洲最近开启的虹霞之境里就有一颗。” 君向若没说话,抿了一口茶。 陈老板察言观色,精得很,“哎哟!君公子您放心,我的消息您还不知道吗?要是假的,我这招牌送你拿去砸了!” 君向若放下茶杯,把灵石推给他,“自是信你。” 陈老板笑嘻嘻地把灵石揣进自己的空间囊,咂巴了一下嘴,又道:“虹霞之境宝贝不少但凶险万分,君公子——” 君向若寒声道,“这就不该你关心了。” “这神奇的珠子,不知君公子志在必得是为了什么?”陈老板一双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君向若看也没看他,“也不该你关心。” 陈老板自讨没趣,倒也不恼,又给君向若斟了一杯茶,他舔了舔嘴唇,一手肘撑在桌上,向君向若凑近了几分,故作几分神秘的样子,低声道:“话说,方才那人也正好问过我关于虹霞之境的事。”说着,目光向角落里扬了扬。 君向若顺着他目光看去。 角落里坐着一位玄衣的俊朗青年,脸色是失血的苍白,衬得一头长发浓黑如墨,面容深邃如刀削,长眉下那双俊目竟是琥珀色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把酒杯举向清冷的薄唇,也朝君向若这边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 “与我何干。”君向若起身要走。 “君公子。”陈老板也站起身。 “还有什么废话吗。”君向若转过身看着他。 “茶钱您还没给呢。” “……”君向若又扔了几颗灵石过去,用唇语道:“奸商。” 陈老板笑着摊了摊手。 * 漤洲。 虹霞之境三十年一开,不属于任何宗派,悬浮于万丈云海,孤立于悬崖上。 一旁是九天悬泉倾泻而下,水沫漫天,一道长虹与山体相连,因此得名。 长虹虚空无实体,脚是不能踏上去的,崖下有不知名的千年玄石,在其上的所有修仙者都会暂时失去法力,所以运用法力是过不去的。 有几个不信邪的人想要御剑飞过去,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抽光了法力,人同剑一齐坠入云海之下。 之后,没有人敢贸然过去,气馁的修士都站在悬崖边上。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道披着斗篷的身影跃至崖边,脚尖轻点地面,腾空而起。 但见他虚空踏步,在虹霞上轻轻一点,微微侧身,再一个翻腾便到了对面,抬脚走进一片霞光里。 太快了! 反应过来的众人一阵惊呼! “体术。”一个着白衣,带着帷帽的男人低声道。 “师父,那是什么?”他身旁一个十五岁浓眉大眼的男孩牵着他的袖子。 江翰墨在他的头上拍了一巴掌,“叫你平时好好看书你不看。” 江白一脸委屈地揉了揉头,小声嘀咕:“谁看你给的小人书啊,幼稚。” 江翰墨全当没听到他的话,解释道:“我们修仙讲究练气,吸收天地灵气储存在丹田,再将灵力由丹田输出身体便是法术。这些玄石会让灵力不能输出体外。而体术却把体内灵力任意聚于体内某一处,靠武术发挥,气力万均。灵力,体外为法术,体内为体术。” “不过,不是谁都能练体术,得是根骨奇佳之人,并且要从小练起,使全身经脉疏通,得以随意控制体内灵力。另外,对武术也很有讲究,否则就会走火入魔。” “体术,鲜也。”江翰墨轻叹着摇头,眼前的白纱随着一起晃动,他索性一把摘了帷帽,露出一张无论谁看了都会呼吸一窒的绝美容貌,没有半分妖娆和脂粉气息,反而带着清冷出尘的气质。 “呀!师父你干什么!这里人多你别取下来!”江白皱着眉头要去抢他手里的帷帽。 江翰墨举得高高的,“热死为师了。” 江白:“......”您一个修士,热什么热,分明是嫌它碍事...... 江翰墨眯起一双丹凤眼看着黑影离去的地方,道:“还有啊,那可是早已失传了的‘冰花飞柳步’,踏得真好。” “有什么特别的吗?”江白身高不够,放弃了抢帷帽。 “小子,你可没发现?此地有彩虹空气潮湿,他选择性冻结水雾,借此来助力。使碰到的东西都以灵力冻结,这就是冰花飞柳步。”江翰墨又重新戴上了帽子,仍是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 “师父,你可别说别人了,我们怎么过去啊?” 江翰墨笑容灿烂,“用法器啊。” 江白本来抱着炫酷狂拽踏进去的幻想,闻言顿时对着他财大气粗的师父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 江翰墨目光含笑,指了指崖底又道:“或者——直接跳下去?” 江白:???完了,这便宜师父魔障了。 江翰墨笑得却有几分深意。 第3章 逢雷霆绝处险跳崖 星海茫茫,君向若凌空站在其间。 方才抱着一试的态度,没想到真用体术踏了进来。 他试着走了几步,和平地没什么区别。 环顾四周,一把摘了碍事的斗篷放进腰间的空间囊里。 浩瀚宇宙茫茫没有尽头,君向若向前走着。 静谧之中,一颗星石毫无征兆地拖着长长的尾光向他撞来,他拍出一掌把星石击得粉碎! 接着又有三三两两的星石袭来,他都用掌风来对付,之后星石越来越多,他只能躲闪,踩着极精妙的步子,在千百敏捷的星石间穿梭。 他比星石更敏捷,颀长的身姿翩若惊鸿。 不多时,一座宏伟的石门出现在万里虚空之间。 星石发疯似的,燃烧起来,被烈火包裹着,速度更快地袭向君向若! 君向若心念一动,祭出长剑“挽天河”——十品法器! “定风波,挽天河”相传是器圣周濯封山之作也是巅峰之作。此剑一成,天地异相,震惊修仙界,周濯却从此不知去向。 他挥出一道剑风,星石瞬间冻结,随即轰然爆破!!余波气势之宏伟,似乎整个宇宙都随剑波翻腾!! 终于安分了,四周又恢复了静谧。 君向若进入石门,一面宏伟的石墙矗立在他的面前,阻断去路。 上面雕刻着一幅画,画里是战火滔天。 君向若还未来得及细细地看上一眼,就已经出现在了这石画里,一切都栩栩如生,鲜红有热度的火焰燃烧着,周围是散落的木车残骸和堆积的尸体。 “觉罗幻境”! 觉罗幻境会连人带魂一起吸进石壁里,身临其境,要找阵眼,才能出去。 它的危险系数不高,但要找到阵眼着实不容易,有人甚至会被困上十天半个月。 不过这对于君向若来说实属小把戏。 他剑尖指地缓缓向前,舆轮在火中发出的“噼噼”声在一片空寂中格外得响。 伴随“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人影从死人堆里爬了起来。 此“人”皮肉溃烂,连胸膛里肋骨断裂的样子都看得一清二楚,肢体以不可思议的形状扭曲着,脸上一大块肉耷拉下来,仅有一层皮连着,鲜血淋漓。 君向若甩出一剑,那“人”化作蓝色光点消散。 接连的又爬起来几个“人”,汇成一群,向君向若走来,恶心程度如出一辙,君向若扬了扬剑,锐利的剑风霸道地冲了出去!将这些“人”打散成光点。 剑风余威浩荡!他一头墨色长发随银色衣袂飘飞,手中剑锋闪着寒光。 届时,一个带着雷电的剑风横扫过来!在不远处炸响,一瞬间,雷霆爆破!!发出穿云裂石的巨响!! 君向若翻身退出老远,紧紧地盯着雷霆剑风的源头。 须臾,一个修长英挺的黑色身影从烟雾中走来。 墨发与玄色长衣交融,分不清哪里是发哪里是衣。 面容苍白而英俊,薄唇带着一丝笑,一双映着火光的琥珀色眸子看着君向若。 正是酒楼里的那人。 “真巧。”声音低沉又不失清朗,在空旷的战场回响。 君向若看了他一会儿,“别跟我装熟人。” “嗯。”寒云深摸了一下鼻梁,右手不着痕迹地把被他法力震断的剑扔到自己身后。 “你找涅槃珠。”寒云深看着他。 君向若闻言,随意地向他甩出一记剑风。 寒云深也抬手一掌,两股灵力相撞,瞬间炸开!!劲风肆虐!!周围腐尸直接震成血雾!!混沌一片,红火变成蓝色,整个幻境震荡不已,搅成一片漩涡,轰开一个大洞!! 周围出现石壁另一侧的景象。 两人竟然直接打破了幻境! 幻境退净,寒云深站在那里,丝毫不乱。 君向若看不到来人的修为,不是修为高过自己,就是和自己一样用了掩真草掩去修为,方才那一剑意在试探,试探结果就是他们要是打起来,讨不到什么好处。 君向若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你放心,我来此地不为涅槃珠,但求一剑。”寒云深道,“所以,目的不同。我可以帮你。” 君向若看了看他腰际别着的四把剑,把把不下六品,来求剑的?“不需要。” “那你帮我。”寒云深说得淡然。 莫名其妙。 君向若转身就走。 他收起挽天河,兀自走到墙边,用一只修长的手摸索半晌,在一块砖前停下,手握成拳,带着冰寒的光芒一拳打过去! 砖块碎掉,冰蓝色光芒无限放大,满墙的砖块都开始左右晃动,接着一声巨响,砖块垮下,出现一个拱形的铁门。 门缓缓打开——里面仍是个密室。 君向若甩掉了手上的灰尘,跨步进去,然后,干净利落地关上了门。 紧随其后差点被门呼脸上的寒云深抬手按了一下机关,门再次应声而开。 君向若视他如无物,只顾四处查看,寻着出路。 寒云深跟着他,“所求不同,非对手,可结盟。” 君向若充耳不闻。 他锲而不舍继续周旋,“你帮我解奇门遁甲和机关,我以‘铜墙印’为回报,如何?” 铜墙印只有一天的功效,印者的死伤都转移到被印者身上,反之则不会。而且被印者无法杀了印者。 正应了其名,就如同带了一个无形的铜墙铁壁。 机关都是几千年前的人留下来守宝藏的,这次的机关可以多次使用,但是大多数机关都只能用一次,路也不止一条,保不准就被君向若甩开了。 寒云深极其大胆,直接拿出了铜墙印来做抵押。 君向若半晌没找到门道,被他说烦了,转过身来目光如刀,“那么请问你是如何到觉罗幻境里的?” 不懂奇门遁甲这可说不过去。 “运气不错,误打误撞。” 君向若看了他一眼,也不想过分追究这里面的水分,觉得铜墙印这个提议对他很有利,“可以。” 寒云深一笑,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君向若咬破手指,滴了一滴精血在他的手背上,用手掐了一个诀,一个金色的印记向外扩张着然后收缩,印在了寒云深手背上。 结印完成,君向若继续寻找机关。 “怎么称呼?”寒云深有些明知故问,站在一旁看着他。 “叫爹。”君向若一脚踹开了一块碎石。 “好生说话。”寒云深被他气笑了。 “君向若。” “我叫寒云深。” 君向若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他记住没记住。 君向若摸到光滑的墙上有一条缝,他抽出剑插了进去,真气输入剑中,手握剑柄轻轻一转,激起一个冰蓝色的漩涡,一瞬间,墙轰然炸裂,碎石飞溅! 在如此巨响中君向若仍是分辨出了一个细微的声音,暗道不好,冲寒云深道:“走!” 寒云深也听出了不妙,他话音刚起就已经闪了过来,朝墙后出现的路冲去,跑时还不忘拉了他一把。 君向若顺着他的势体术灌以真气,闪得比他还快。 两道身影风驰电掣。 那细微的声音无限放大,滚烫的岩浆从身后如洪水猛兽般冲来!!带着腾腾的热气,在拐角处撞击起一片红色的浪花! 前方出现一片光亮,外面断了路,是悬崖! 君向若一把抓着寒云深毫不犹豫纵身跳了下去。 届时,身后的岩浆也从洞口喷薄而出!因极强的冲力,而喷射到对面的崖上,流向远处,竟是奇异地没有一滴飞溅出来。 寒云深拔出了腰间的一把剑,低念口诀,剑猛得变大,接住下落的两人——很少有剑可以变大供一人以上御行。他放慢速度向崖底飞去。 “疯了吗?”寒云深开始后悔结印了。 君向若倒是淡定,背对着他坐着,“我宁可当疯子也不想被烫得骨头都不剩。” “你这么喜欢跳崖?”寒云深脱口而出。 君向若回过头看着他,挑了挑眉,“你很了解我?” 寒云深目光看向别处,“看你跳得很果断。” 第4章 戳身份解当年龙影 宽阔的江水横卧在崖底,纵使不御剑,也足以护住下落的两人。 君向若似乎早就料到,神色如常。 寒云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接近地面,寒云深的剑已经崩出了裂痕,他暗道不妙,在剑被自己的灵力撑断之前,拍出一掌率先打断了剑。 君向若越出老远站定,眯着眼睛看他,“我看疯的人是你。” 寒云深有些讪讪的,“剑多,消耗几把。” “就是因为你这样消耗,才需要背这么多剑。” 寒云深不说话了。他的剑从来都是一次性的,普通的剑承受不住他的灵力,用久了就会断裂,品级高一点也只能说是可以用得稍微久一些。 “现在往哪走?”寒云深问道。 “下游。” “你如何知道?” 君向若指了指河水,“从上游下来的水没有血,没有尸体,很干净。所以人群在下游。” “你又如何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人群打斗?” “从进门的悬崖上落下去死不了。” “你是说另有他路?你如何知道?” 君向若被他三个“如何知道”弄得有点不耐烦了,冷冷地看着他,“多看书。” 寒云深装作没听见这句话,“听你这么说,似乎走虹霞下那条路还要近上几分,你为何不走?” “人多,怕挤。”这是老实话。 寒云深:“……” “那你是如何进来的?”君向若看向寒云深。 “那你呢?”寒云深不答反问。 显然,都不会回答。 这个话题就揭过了。 崖底的岩壁上是层层叠叠的划痕,岩层色彩深浅不一,那是百万年来河水下退时冲刷出来的痕迹,倒有几分奇特。河水在其间咆哮,壮美万分。 寒云深突然“啧”了一声,眉头一皱,因为他感觉自己踩到东西了。果然,他脚下突然旋开一个大洞。 君向若突然出手一把拉住他,却被一齐拽了下去。他觉得自己当时脑子一定出问题了才会这么做。 还好下面只有三人高,摔不死。 两人一落下去就扬起一阵灰,他们咳嗽着站起来。方才落下来的洞已经被封上了。 “这什么地方?”寒云深拍了拍衣服上的灰。 君向若强忍住杀人的冲动,“不知道。” “看来君兄看书还不够啊。”寒云深笑着看了他一眼。 君向若:“……” 君向若从空间囊里拿出一颗夜明珠,整个洞瞬间变得幽幽暗暗。借着这光,打量着四周,他将光打在周围墙上时,愣住了。 寒云深也看过去。 只见黑色的墙上有一排长相不一的人脸突出来。 “浮雕?”君向若皱眉。 “我看不像。”寒云深走过去,用他的身高比了比人脸的高度。 就身高,他已经算是人群里的佼佼者了,但这些人脸的位置比他还要高上很多。 君向若也走近了几分,“是砍下来的人头铸进了墙里。” 寒云深道:“嗯。上面连人皮肤的肌理都一清二楚,人可雕不出来。” 为什么要这么做?君向若眸光幽深。 “进去看看?”寒云深用大拇指指了指一旁的洞口。 君向若看了他一眼,走了进去。 隧道里扑面而来一股尸体的恶臭味,两人均是呼吸一窒。 里面是一个空旷的洞穴,有微弱的亮光却分不清光源在哪。 让人颤栗的是那遍地的森森白骨,显然就是尸臭的来源。 君向若蹲下身抓起一个头骨,这个头骨的天灵盖颜色乌黑——‘败魂宗’的铁指掌! 这个掌法极其毒辣,说来是掌法,其实只用两指打在天灵盖上,一旦中招,修为不济的,就会一瞬间毒发化作一摊白骨。 他目光望向满地白骨,皱了皱长眉,自言自语,“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突然他又似乎明白了什么,目光幽深得骇人。 寒云深看向地上白骨,说得无意,却带着不容置的笃定,“你的地盘,那得问你了,败魂宗宗主。” 君向若面色一凛,目光如刀横扫过去,瞬间拍出一掌寒冰,轰然巨响!碎石飞溅! 寒云深越出老远站定。 “你如何知道?”君向若面色不善。 “五十年前我就知道。”寒云深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静静看着他,仿佛在给他时间回忆。 君向若看着他的眸子微怔,血中龙影历历在目,因为不敢肯定,他也只是静静回望寒云深。 “海底下。”寒云深提醒他。 “当年那可是一条龙。” “幻术。”寒云深摸了摸鼻梁,睁眼说瞎话。 君向若挑眉看着他,“当年你一个毛头小子何德何能做到?” 寒云深笑了一下,“如果我问你这些白骨是怎么回事,你会告诉我真相吗?” “不会。” “同理。我也不会。” 君向若不再提龙,转而问道:“可你又是如何知道我是败魂宗的宗主?”现在的败魂宗可不比从前,暴露身份那可是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 寒云深从空间囊里拿出一块黑色的玉佩,色泽温润,形状奇美,精致万分。可惜只有半块,接口处有凹凸的纹路。——败魂宗的宗主玉‘阳刻’。 君向若眸光微闪,“居然在你那。” “我在水底发现的。所以我都知道了。” 君向若不语。 “自古以黑为阴、以白为阳,你们败魂宗偏要反着来。”寒云深端详着玉,“听说要一阴一阳两块玉佩合二为一才能调动你败魂宗上上下下数百人。真不知道你这五十年是怎么过的。”但是他最后那句不像是疑惑更像是感叹。 他扬手把玉佩扔过去。 君向若接过玉佩,又从空间囊里拿出阴刻,两块玉佩一黑一白。 他把两半玉佩拼接上,接口处凹凸的纹路刚好互补。蓝光一闪,玉佩完好,黑白一转,从右白左黑变为上黑下白。 他摩挲着温润的玉佩,平静地看着它,目光穿过过去的五十年。 太迟了。 “很简单,不听话的杀了便是。” 寒云深不置可否,抿着唇看他。 “五十年了,你怎么认出我的?”君向若把玉佩放进空间囊里,看向他。 虽然五十年对于修仙者不过弹指一瞬,但是君向若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少年了,也没有外人会知道“君向若”就是败魂宗现任宗主。 “一开始我就知道。你的单系冰灵根。少有。”寒云深摸了摸鼻梁,瞎扯了一个理由,有点站不住脚。 所幸君向若只是看了他一会儿,问了别的事:“虹霞之境对外宣称不属于任何宗派。你怎么说这是我的地盘?” “虹霞之境可没有说明书,你对这里却了如指掌。这里的掌法又出自你宗下。”寒云深顿了顿,“不过看你的表情,这里发生的事是宗里背着你做的吧。”自己心下也有了些揣测。 君向若不予回答。“你是什么人?” “区区散修,不足挂齿。” 照他的说法,五十年前就可以制造幻境的可不是什么善茬。 寒云深举起有制约印的手,冲他挑了挑俊眉,“救命之恩,这个就算了吧。” 当年小鬼受了一身伤,沉在海里死定了,寒云深把他带上岸,确实也算得救命之恩。 君向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码归一码。” 寒云深想了想,收回了手。 进了门,走廊尽头却是死路。 寒云深在墙上摸了半天道:“这面墙是实心的,不可能弄开。所以——” 他说还没说完,君向若对着墙抬手一拳,“轰”得一声半壁墙都没有了! 寒云深:“……” 君向若斜了他一眼走了进去。 寒云深摸了摸鼻梁,跟上了。 第5章 狐窟魅影万剑冢开 墙后,奔腾咆哮的河流近在眼前,掀起白色水沫,两人真气护体,沿着边走才不至于全身被濡湿。 山回路转,壮丽河流献祭一般慷慨赴死,从万丈悬崖猛然跌落,直捣崖下,白沫层层。 “后面就没什么机关了,就此别过。”君向若转身就走。 寒云深拉住他,“有铜墙印,我同你一起。” 君向若用真气震开他的手,“随便你。” 然而没过多久,寒云深一晃神的功夫,君向若已经顺着瀑布跳了下去。 “喂!”寒云深去拉他却抓了个空,他叹口气,在原地盘膝坐下,看着瀑布。等了半天自己没伤没死,看来君向若没事。 便御剑沿着岸边飞下瀑布。 他的脚刚刚站稳便是变相横生——伴随着哗哗的声音,白浪翻腾的水冒出来一个个青面的水鬼。鱼鳍一般的耳朵,嘴角裂到耳根,头上连根毛都没有,全是疙瘩。它们个头大的惊人,个个竟都已达灵寂! 寒云深抽出腰间的一把剑。 水鬼们张开大嘴,吐出长舌,如数十根利刃直击寒云深! 电光一闪,寒云深已经消失在原地,鬼魅般穿梭在水鬼之间,只能看见一片残影和剑光,水沫横飞,速度堪比闪电! 移时,他在对岸站定,水鬼如被定格般立在水里。 他看了看手里撑出裂痕的剑,扬手扔过去。 剑落水的一刹那,静立的水鬼爆裂开来,血水飞溅,肉末横飞! 尸体洒在江里又被前仆后继的浪花冲走。 一颗红色的石头不知从哪个水鬼身体里因爆裂横射而来! 寒云深完全没有料到,仓促一个侧身躲了过去。 石头打进身后的墙里,紧接着“咔”的一声,似有什么机关被触动,墙上出现一个巨门,里面的隧道通往石墙深处。 寒云深打量了这个门半晌,又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印,一时无语, 明明还有机关,真是亏大了。 他还是举步走了进去。 * 君向若站在瀑布后的石洞里,运用真气烘干了衣服和头发。 这里的一切他都不能肯定。 他只在败魂宗的藏书阁看过关于虹霞之境的书。机关和路他大概记得。不过现在看来那本书也不见得全面,比如之前的白骨窟就没有记录——当然也可能是某人抹去的。 再比如这个洞,只说了有个洞,洞里有什么——不知道。 洞里的光很柔和,但君向若越往里走越不舒服。 他手贴在横亘于面前的墙壁上,皱起了眉,没路了。 “公子。”一个柔媚的女声传来。 君向若闻言转过身,身侧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个洞穴。 正对的玉床上坐着一个和她声音一样柔媚的女子。着一身轻纱,曼妙的身姿一览无余。黑发轻绾,用一支琉璃簪别住,目若秋水,眉如柳,风情万种。 “公子这是要去哪?” 君向若没有回答她,兀自打量了一圈洞穴,三壁密封,但绝对用了幻术。最后他把目光落在了那女子身上,狐妖,修为不低,出窍中期。 “姑娘,把幻术撤了。” 狐妖一双秋波脉脉的媚眼肆意地打量着他,娇嗔道:“这哪有什么幻术。” 君向若看着她,重复道,“把幻术撤了。” 狐妖也看着他,带着笑意道:“长这么俊,跟我颠鸾倒凤一场,我就放你。” 君向若面无表情。 “公子好生不解风情!”狐妖目光瞬间变得毒辣,指甲猛得变长朝君向若脸上抓去! 后者早有防备,矮身躲过,迅速一手捏诀一手从空间囊里扯出一张符,甩到狐妖身上,跃出老远,一瞬间轰然巨响! 烟雾散尽后,一只巨大的灰色狐狸露出了身形,七条尾巴摇晃着,身体微微前倾,皱着鼻子,露出獠牙,一双青色的眼睛充满敌意地看着君向若。 在君向若祭出剑的一瞬间,狐妖后脚一蹬,冲他直扑而去! 君向若往后一仰,狐妖从他头顶掠过,它爪尖幽兰色的火焰擦过他周身冰蓝色的光芒,一时间异光闪烁。 君向若举刀划过它的肚皮,狐妖旋起身子慌忙避过,四爪在石壁上一蹬又朝他扑来,嘴里吐出一团狐火。 君向若挥出一股剑气,剑气裹着狐火转了方向,直扑狐妖,把它甩了出去,狠狠撞在石壁上,吐出一口血。 君向若不给它喘气的时间,扬手一剑,一记冰刀甩了过去,把狐妖打成一片蓝色光点,原地只剩一条尾巴,只夺了一命,竟是逃了去。 与此同时,右边的石壁也消失了,出现一条路。 君向若把狐尾收了。 据说要是有这狐尾,所有机会,狐妖会帮你做一件事来换回狐尾,因为这是它们的一条命。 他收起剑,举步走入了方才出现的路。 一路上的狐骚味极浓,路旁大大小小的石洞里探出一个个人影。 君向若余光打量,都是狐妖,修为都不及方才那个,看来刚才的就是这里的头了。 狐妖们窃头窃脑地张望着君向若,却不敢靠近,它们知道就是他夺了狐王一命。 君向若面前的景象一变。红纱幔帐层层叠叠,似飘未飘,烛光迷离,瑞脑金兽,香烟弥漫,惹人意乱情迷。 君向若完全不受所惑,迈着长腿大步向前,掀开帷幔,一瞬间,一抹颀长身影闯入眼帘,面前的男子着红衣,微微低头,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含着笑意注视着他。 君向若一顿。 这双眼虽是同寒云深一样的琥珀色,却不及他半分温和,反而充满了魅惑与脂粉之气。 君向若青筋一跳。 面前的男子薄唇一勾,正欲开口就被一拳重重击中,他金丹之身竟挡不住这一拳,摔倒在地,还未待他反应过来,拳头便如暴风雨一般落下。 叫你变男人。 狐妖可以随意变化性别。 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淡化,消失。 君向若仍然在打,每一拳都划出长长的冰蓝色光芒,每一拳都落在狐妖引以为傲的脸上,每一拳都伴随着骨头裂开的声音。那狐妖已经晕了过去,不作一声。 君向若打够了,站起身,举步离去。 两旁山洞里的狐妖纷纷退避。 * 寒云深扫出一掌雷霆,面前成群的成年猫个头大小的脂鼠“吱吱”叫着,消失在一片闪电之中。 从他进来开始就一直有成群的只有炼气期的灵兽无缘无故地攻击他,虽级别极低,却数量奇多。 电光淡去,隧洞里黑压压一片。 寒云深把手指贴在石壁上,举步向前,随着他向前,手指磨擦过石壁,发出嗞嗞的电光之声,他周围被电光照亮。 前方出现微弱的金光。 寒云深收回了手贴着墙一闪身走了过去。 一扇巨大的石门矗立在他的面前。门两旁各坐两尊巨型门神,均手持三叉戟,威严不可侵犯。 寒云深缓步向前。 石门被灵锁锁住。要往灵锁中注入法力才能打开。 他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放在灵锁上,才刚开始注入灵力,灵锁便轰然爆裂。 寒云深无语地看着地上那好歹有六品的灵锁的残骸,醉翁之意不在酒地评价道:“败魂宗真是穷酸。” 败魂宗:??? 败魂宗可是号称宗门首富啊。 伴随着石门的打开,里面满室的黄金珠宝撞入眼底。 寒云深:“……”原来只是抠门。 寒云深走了进去,石门又瞬间关闭。 黄金珠宝发出耀眼的光芒照得一室富丽堂皇。石壁上镶有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颗颗价值连城。 寒云深打量着四周。没有任何通道和出口。 无光自亮必有诈。 寒云深瞬间开启神识,强大的神识覆盖范围超过了这小小的一室。通过神识他可以看见半个虹霞之境。 神识伤神。所以修者很少会用。 他看见石林里的君向若。后者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神识,瞬间敛去了身形。 他看见知难门前各小门派的修者们正在为一颗红色的珠子争执不已。 他看见他所处的这一方密室没有了金银珠宝,取而代之的是遍地面目狰狞的修者的尸体。 他收回了神识。周围又恢复原样。 “幻境啊。” 所以败魂宗还是穷酸。 要是君向若知道了他的想法一定会冷笑着告诉他,“我败魂宗还没蠢到把钱堆在这里任你拿呢。” 寒云深放出全身威压,瞬间震起一圈尘土,周围的金币堆叮叮地响,经不住威压的拉扯,旋起一个巨大的漩涡!金币叮叮地撞在四周的石壁上。 他腰间的四把剑随威压铮铮作响,他伸手压住剑。 漩涡越转越快,金币竟然被打散成一滩血水,届时,爆裂开来!周围的石壁同金银珠宝一齐消失,四周一片空阔,四壁插满了层层叠叠的剑,入目全是剑! 各种剑气混杂一室。 万剑冢! 寒云深还没来得及敛住气息,背后突然响起一声声巨大的轰响! 不妙。 第6章 血柱困虎众人知难 君向若行走在石林中。 无数两人高如画屏般的蓝色石头耸立着,密如丛林。 每座石头莹润透亮,质地不输五品灵玉。 君向若能感觉到强大的灵场,且越往里走灵力越强。 他把一只修长的手贴在一座石头上,手周围荡起一圈深蓝色光晕,石头的灵力涌入他的掌心。 不远了。 君向若抬起手对着虚空,拍出一掌,灵力越体而出,霎时地动山摇!蓝色光芒如洪荒猛兽般带着破风之声向前冲去!前方无一物,而灵力却像撞在一石壁之上,气浪回旋! 君向若墨发狂舞,衣袍翻飞,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被他灵力催逼撼动的屏障。 咔嚓! 前景出现裂纹,紧接着轰然炸响!劲风肆虐! 前景突变,竟别有洞天。 前方静静地躺着一滩湖泊。连波纹也没有,更像是一面镜子。 湖心处卧着一只白虎,身姿矫健,周身泛着淡淡白光。 它听闻响动,警惕地站起身来。 烟尘之中玉立一道颀长的身影,来人长发在余风中飘飞,面容俊美得摄人。 它露出獠牙,发出威胁的声音,踏着江面缓步向他走来。 君向若不动。近了,白虎发出低吼,后腿一蹬冲他飞扑而去! 君向若仍然不动。眼见白虎的爪子就要碰到君向若,一根发着蓝光的绳索出现在白虎的颈项把它硬生生拽了回去,重重摔在湖面上。 君向若眼底含笑顺着白虎脖子上的蓝色光绳望向湖心。 湖心处钉着一个血红色的钉柱,这钉柱晶莹剔透,精致万分,一只虎形装饰盘旋其上,栩栩如生,那虎似乎可一跃而出。 钉柱只有一掌大小发出的灵力却可以拴住一只八品白虎。 君向若笑容更深。 * 知难门。 “各位道友少安毋躁。何必为此大打出手,好生商议。”一个青山派弟子拱手作揖,看衣着该是个地位很高的弟子。 “有什么好说的!这涅槃珠是我们先发现的。”一个皖南派弟子赖在地上,手捂着被青山派弟子打中的胸口,满脸愤怒。 “你胡说!明明是我们先发现的!”打伤他的清风派弟子沉不住气了,想要冲上前去。方才说话的清山派弟子伸手拦住他。 “大师兄!”那弟子见大师兄的脸色又住了口,不甘心地哼了一声。 地上的皖南弟子还欲开口,“你……” “住口!”皖南派长老怒斥那弟子,不过青山派打伤了自己的弟子,对他们,他也没什么好脸色,“好一个‘好生商议’,你们出手伤我门弟子还想好生商议?” 一旁的散修不想再听他们口角之争,虽然都是些小门派,但毕竟人家人多势重自己也不方便明抢那莲花座上的涅槃珠。 于是一个散修暗自拍出一掌,正好击中皖南派一弟子的腿,弟子大叫一声。正剑拔弩张的各派终于大打出手。 散修暗自窃喜,正欲冲向莲花座,旁边无涯山上发出石破天惊的巨响!碎石飞溅,一阵强大的威压将众人掀出数丈远! 来者不善。 众人屏息看着无涯山上被炸出的大洞。 须臾,一个修长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身后窜出来一只白虎,露出獠牙俯视着众人。 下面一片吸气声。 八品啊!难得一见。 “居然是剑灵。”角落里的江翰墨眯了眯眼睛。 江白看着他,“剑灵?” “对。可让剑意化形。”江翰墨解释道。 江白惊得嘴都合不拢了。 剑意化形,若要本身修炼出来,怕只有专研剑道的大能才有这个可能。 但是可以通过寻找剑灵来让剑意化形,只是这样的剑灵不如自身修炼出来的与自己的剑道契合,至今为止,自身修炼出剑灵的人屈指可数,最近百年来也就只有剑谷谷主顾戚行了。 说来直接找剑灵容易,但是剑灵认主十分刁钻,能让如此品级的剑灵承认,不简单。 君向若把一只修长的手在白虎头上抚过,似在安抚。 此时众人的目光却落在了他另一只手上的血红色的精致钉柱上,心中各有所想。 君向若笑得有些揶揄,“一传十,十传百,还真是传得面目全非了。”他抛起手中的钉柱又接住,“你们谁又能想到其实不是‘涅槃珠’而是‘涅槃柱’呢?” 此话一出,底下如炸开了锅,众人都开始窃窃私语,似在商议此话的可信度。不过他们确实可以感受到那钉柱所散发出的强大灵力。 江翰墨倒是淡定。 江白努努嘴道,“师父,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他为什么要把这事告诉别人?不然他就少了敌手,可以一人独享了。” 江翰墨沉吟半晌道:“涅槃柱散落各地,圆觉大陆三千洲,岂是凭一人之力能收集全的?若他把涅槃珠其实是涅槃柱的事变得众所周知,那关于它的消息必定很灵通,要想找到还不容易了吗?” “他真是骄傲。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打败别人,杀人夺宝呢?”江白愤愤道。 君向若把涅槃柱装进一个乾坤袋里。那股强大的灵力瞬间不见了踪影。 他把乾坤袋扔进空间囊里,飞身从崖上跃下,稳稳地落在莲花座旁,白虎紧随其后。 众人又忌惮地后退了几步。 他伸手拿起莲心处的那颗红珠。 四下又一阵沸腾。 “‘莲蓉珠’?你们以为这就是传说中的涅槃珠?”君向若冲他们扬了扬手中的珠子问道,“一群蠢货。” 一青山派弟子冲他们大师兄道:“大师兄,这人好生嚣张。” 大师兄拦着他,怕他冲动,“他刚才那股威压和长老有一拼,我敌不过他。” “强者为尊。师弟明白。”那弟子咬牙说道。 品级不错。七品。君向若扬手扔了出去。白虎一跃接住吞了下去,它周身瞬间被红色火焰罩住。 众人都心痛了,他居然喂了老虎?! 君向若转身离去,将众人的目光抛到身后。 吃了莲蓉珠已经升为九品的白虎冲他们低吼一声也随之离去。 众人气得冒烟。 江翰墨却轻笑一声转身走了。 江白追上去,“师父,这……这就走了?” “不然呢?东西都被人拿走了。” “哦。” 第7章 取黑湛卢互得所愿 寒云深在万剑冢里躲闪,他已经用去两把剑了。 一个巨型的石质三叉戟重重地砸在他的身侧,碎石飞溅,寒云深翻身躲过。 这里剑气混杂,居然让这两个门神活了过来。门神一身玄石,坚不可摧,一般法器伤不了半分。 一个三叉戟又向他砸去。 寒云深翻身跃起踩在三叉戟上,门神慢慢提起三叉戟,他起身顺着三叉戟向门神掠去,一跃跳到它肩上,另一个门神一记三叉戟砸来,他转身借力向万剑冢中最高剑堆中心的那把黑色的剑飞扑而去。 门神体型庞大,灵力也不是很足,行动免不了有些迟缓,那门神来不及收手,竟然把另一门神的手臂砸断!乱石横飞! 寒云深落在黑剑旁的圆台上,迅速咬破手指,握住剑柄,一瞬间周围猛然爆开一圈雷霆!其余的剑被震得四处横飞! 一股剧痛从寒云深的手掌处漫至全身,他用尽了全力,黑剑却插在石台上纹丝不动。 他再一次咬破手指,放出精血,握了上去。 剑放出的威压震得他手臂发麻。 门神举着三叉戟向他重重砸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强大的电光横劈而出! 门神消失在一片耀眼的光芒中!石破天惊,雷鸣轰响!细细的电光在废墟里轻闪。 寒云深用大拇指抹去了嘴角的血。笑着端详着手中的剑。这把剑还在因方才那强大的灵力而铮铮作响。 它通体黑色,造型古朴大方。 湛湛然,黑色也。这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剑——湛卢! 你看见的不是它的锋利而是它的仁慈,这是一把仁慈之剑。 无品无象,除非引极地之水和极狱之火,否则不熔不断。 寒云深大笑,“好剑。” 届时,他面前的墙传来一阵轰响,被炸开一个大洞! 寒云深挑了挑俊眉看向来人。 君向若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环视了一圈一片狼藉的剑冢,目光最后落在寒云深身上,“你居然把它拔·出来了。” “三生有幸。”寒云深把腰间的那把剑扔在地上。现在他已经找到了一把可以承受他极纯极强灵力的剑了,自然是不需要它们了。“是个大机缘。这次算我救你,还清了。” 寒云深抬起头时君向若已经不见了踪影。 墙上的洞直通外界,映入一片蓝天白云。 怎么能说还清了呢? 寒云深望着那个方向还是轻声道:“多谢。” 整个密封的万剑冢被下了极强的结界,里面的人无论修为多高凭一己之力无论如何都出不去。但这种极强的结界有一个弊端——从外面可以打开。进入这里的时候寒云深就知道不妙了。没想到遇到了因为心情太好无处宣泄的君向若。也算得救了。 寒云深笑了笑。 第8章 夜谈红尘月下一醉 虹霞之境附近的客栈几乎都是家家满客。而最好的那家客栈却冷冷清清,连老板自己都懵了。 为什么呢?——因为君向若住这儿。在虹霞之境里闹了那么一出,谁还想招惹他? 不过寒云深倒是不在乎,连犹豫都没有就进了这家最好的客栈。一进去一片空桌椅,只坐着寥寥几人,大半还是店小二。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角落里的君向若。 寒云深走过去,扫了一眼满桌佳肴,看向正在喝茶的君向若,“不是早就辟谷了吗?还吃。” 君向若眼皮也没掀一下,抿了一口茶,“你管我。” 寒云深自讨没趣,也不恼,转身走了,“小二,住店。” * 夜很沉。晚风阵阵,吹得客栈背后那片湖泊上的月光支离破碎,一时间波光粼粼。湖面泊着一艘木船,绳索系在小码头的木柱上。 寒云深倚在船上,周围堆满了坛酒。 他右手拿着一坛酒,轻靠在膝盖上,“睡不着吗?”他微微侧头看向来人。 君向若走到码头尽头,盘腿坐下,看了他一眼,“我没有必要向你汇报我的睡眠状况。” “好。”寒云深摊手,灌了一口酒。“喝酒吗?”他扔了一坛酒过去。 君向若又给他抛了回去,“不喝。” 寒云深瞥了他一眼,心说以前不是挺能喝的吗? 船随波起伏,时不时与纤绳摩擦发出“嘎吱”的声响。 “你在凡界待过不短的时间。”君向若用的是肯定句。 “怎讲?”寒云深一双琥珀色眼睛看向他,月光在其间跃成金色。 “你凡尘气太浓。”君向若回望他。 寒云深沉默半晌道:“你去过凡界吗?” “不曾。” 寒云深看着手中的酒坛,“你该去看看。” 君向若缓缓道:“修仙问道就是为了摆脱尘世,又何必去看呢。” 寒云深笑了,“红尘里也有道。” 君向若打量了他一会儿,“既然你那么喜欢凡界,又为何要留在修仙界?” “因为我想。”寒云深看向他,“这世间的事于我没有可与不可,好与不好,只有想与不想。” “真是潇洒。”君向若目光看向别处。 寒云深苦笑了一下,可没有那么潇洒啊。 天际挂着两轮玄月,倒映在湖中。风拂过,吹得岸边的树林发出飒飒的声响。 君向若把绣着精致暗纹的白色靴子踩在水面上站起身来,向湖心走了几步。 每一步都荡起圈圈涟漪,如若细细一看,便会发现被他脚碰到的水面会结起坚冰支撑住他,待脚一离开,冰又瞬间化去,如此便能在水面踏步。 “走了,别过。”他撇下一句话,向远处走去。 墨发如瀑,一袭劲装勾勒出他的宽肩窄腰,简单干练,却生生透出点出尘的冷傲,煞是好看。 寒云深静静望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成一点。果然是个睡不着的人,深更半夜要走。 寒云深扬手把酒扔进湖里,“不喝了,醉了。”话是这么说,眼底却是一片清明。 他仰面倒在酒坛里,手枕着头,望着空中玄月。 第9章 遇猛修士两人联手 虹霞之境之后,一年转瞬即逝。 青山派众弟子翘首以盼的秘境将开。 这秘境是本派弟子修炼之地,自然只有本派弟子可进。所以入口前人山人海,入目却是清一色的青山派淡蓝色道袍。 青山派掌门与各长老端坐高台之上。 一个容貌不扬的弟子站在人群之中,与三千弟子一道,并不打眼。 此人正是君向若所化,他一直盯着入口处,晃神之际,一只手突然拍了拍他的肩。他心下一凛,却镇定地转头,抬头看着来人。 来人一张陌生又平凡的脸上一双温和的琥珀色眼睛含笑注视着他,“师弟,你也要去秘境吗?” 君向若收起掌中蓄势待发的真气,把手藏进袖子里,眉眼一弯,普通的脸瞬间活了起来,“真巧。” 一个“真巧”,别人听来是废话,寒云深听来却别有深意。但他索性装傻。 “是挺巧的。……不对。”寒云深把手放在自己下巴上想了想,“看我们衣服,论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师叔。” 君向若青筋一跳,好个师叔,“是吗,可我怎么不记得菩提长老门下有你这号弟子?”他故意提高了声音。 虽然青山派算不得大门派,但是正因为有两个宝贝,青山派在众多小门派里也算有头有脸。 一个宝贝是这个秘境,另一个便是菩提长老了,他门下弟子,多少弟子挤破了头都想挣得一个名额! 周围的弟子闻言,纷纷看过来,菩提长老弟子!何等的荣耀!巴结不上也得看上一眼吧! 迎上周围众弟子的目光,寒云深眼角抽了抽,“什么菩提长老弟子,师弟,你在说笑吗?我可不敢肖想。”说着,他拽着君向若到了个不显眼的角落。 “怎么,师兄不当师叔了?”君向若挥开他的手,笑着看他。 “你这么早引起注意,暴露了身份,我们两都不好过。” “关我什么事。” “我暴露你。” “……” “你刚才怎么知道是我的?”君向若自以为掩藏得很好。 “闻出来的。” “你是狗妖吗?” “不瞒你说,我天生五感过人。”寒云深摸了摸鼻子,目光投向别处。兴许是太过熟悉了吧? 此时,入口处已搅起一片漩涡,秘境将开!人群一片沸腾。掌门抬起右手,意为少安毋躁,底下又静了。 君向若把目光从入口处收回,又投向寒云深,眸中隐含不善,“你不找涅槃柱怎么还是来了?” 寒云深道:“我仍然不为涅槃柱,为剑灵。”他倒是毫不掩饰。 君向若看了他一眼,他想了想上次虹霞之境一行,掂量着此人的话的可信度。 “秘境已开!”青山派掌门洪亮的声音在每个人的神识里炸开,“为时三年,出了这秘境就不可再进入。此行凶险,众弟子每人配备一颗本门保命灵珠,遇危险大可捏碎,自有长老相救,只是再无入秘境的机会。” 长老相救?君向若嗤笑着扫了一眼高台上几位修为只有元婴期的长老。而分神期的菩提长老长年闭关,不可能出来坐阵的。 掌门寥寥几句话后,一长老便宣布秘境可入。 届时,一阵石破天惊的轰然巨响从青山派石门处传来,一声爆喝紧随其后:“青山派小儿,想独吞至宝,没门!” “哟!我当哪来的野狗,原来是皖南派掌门啊,有失远迎。”青山派掌门冷笑着过去。 皖南派众人气得青筋直跳。 自虹霞之境,两大派早就撕破了脸。 “现在谁不知道青龙涅槃柱在你们青山派秘境里?你们青山派不是一般自称正人君子吗?胡不拱手让出来,让三千洲道友公平竞争?”皖南派掌门面色不善,“怕你们是想独吞了吧!” “笑话!我青山派秘境从来都是为我派弟子历练所用,什么青龙涅槃柱在我派秘境里,闻所未闻!再者,我青山派秘境里的珍宝怎么容你们外人来瓜分。”青山派掌门立起一对浓眉,“怎么?还是说你皖南派一个小小的历练地都拿不出来,要携你众弟子皈依我青山派?” “你!”皖南派气得咬牙,自知理亏,半天说不上一个字来。 “青山派掌门,我青城派送来贺礼。” “我燕盏派送来贺礼。” …… 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门派。 君向若收回了看热闹的目光。此时送礼,定然是没安好心的,秘境一开三年,也足够他们周旋了。 只是有个疑问,涅槃柱作涅槃珠时已是声名在外,关于它们的踪迹却是消息全无,所以也从未有门派宗门大张旗鼓地寻找过。 而现消息却莫名灵通了起来,并且十分准确,连众多小门派也蠢蠢欲动,大宗派怕是不好明抢,也一定是早有人浑水摸鱼。 这一切,就好像有人在背后呼吁。 君向若皱着眉头转身踏进了秘境。 寒云深撇了前面的人一眼,悄悄地用手指夹了他的衣角也随着走了进去。 进入秘境是一片树林。 这里的树生得奇怪,棵棵高耸入云,树叶竟是墨黑色,片片如手掌大小,无风自动,却不发出半丝声响——千岁的寒铁树,坚硬程度几乎堪比钢铁。浓郁的灵气带着潮气在林间回荡,耳畔是三品翠灵鸟的啼鸣。 青山派大手笔! 君向若无语地看向了跟来的寒云深。 这个入口会将人随机传输到秘境各处。而寒云深会出现在他的背后,他已经猜到了定是夹了自己的衣角。 不知这人跟着自己有什么企图,打也吃不到好处,甩也甩不掉,只能防着了。 而寒云深想啊,反正剑灵喜欢灵力重的,肯定和涅槃柱离得不远,一起好。 于是两人各怀鬼胎走到了一起。 君向若想通了也接受他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些门派不蠢。混进来的人不止我们两个。” “我刚才在人群里见几个人格格不入,想必就是了。” “格格不入?”君向若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恩。”寒云深笑了笑,“修为比长老还高。” 君向若会意地点了点头。修为比长老高,自然不可能是清山派的弟子。 这里灵气充盈,一路上时有三品灵草,君向若和寒云深却着实懒得弯下腰去摘,不过对于青山派的弟子来说,这些却算得上大手笔。这里是个历练的绝佳地方,只是他们的目标不在此。 灵鸟乱鸣,但其中哪怕只夹杂一息杂音都逃不出修者的耳朵。两人同时身形一顿,跳上树隐去气息。 “看那。”寒云深扬手指了一个方向。 尸体三具,一女两男。 “不是青山派的人。”寒云深继续神识传音。 君向若微眯一双眼,也用神识给寒云深传话,“你认识?” “并不。”寒云深道,“我说的格格不入的人包括他们。” “不是被妖兽杀的。”君向若皱眉。方才听到了声音,应该是才死,如果不是妖兽……“凶手还在附近!” 话音刚落,一记掌风迎面劈来,两人同时向两边跳开。一声轰然巨响,坚不可摧的千年寒铁树竟被这一掌生生劈得支离破碎!同时一股强大的威压让墨色的树冠翻涌如浪。 一个黑袍男人悬空站着,看不清面容。 渡劫期的修士! 两人被这威压震得喉间冒出一股腥甜。 黑袍人杀机一闪,直直朝寒云深冲去。后者眸色一沉,掌风相迎,两股灵力瞬间于空中消散。两人在树枝上跳跃,身形快如闪电。 君向若快速思忖。这人怎么回事?都已经跑掉了还要害怕目击者要折回来杀他们灭口?是杀完人还没来得及处理尸体怕发被现了什么秘密,识破他的身份?还是根本就是熟人认识他们?君向若打量了那黑衣人,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他应该不认识这号人。难道是冲寒云深来的? 君向若看了看躲避黑袍人的寒云深。也许他可以在这个时候全身而退。但寒云深绝对战胜不了一个渡劫期的修士。 不。还有一个可能。这个黑衣人是奔着涅槃柱而来,也发现了一些人不是清山派的,要清理门户,扫清障碍,准备一个一个解决他们,那自己就免不了与他一战,胜算太小。此时若与寒云深联手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少一个带刺的怪人总是好事。 君向若身形一动,瞬息之间,已出现在交战的两人附近。他拿出三张符纸,咬破手指,放出精血画符,向黑袍人扔去,一手掐诀,黑色符纹四起,困住了黑袍人,他扯了寒云深一下,后者会意,两人窜到树冠上方,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你会画符!”寒云深看着他,故作惊讶。 圆觉大陆,炼器、练丹、布阵、画符,四大独技以画符为首。画符对精神力的要求极高,一万人里才出一个会画符的。而灵符无论是杀伤力还是防御力都极强,市场上一张四品灵符被炒到三百极品灵石之高,而这人竟然徒手画出三张五品的制约符! 君向若对他的吃惊视若无睹,问道:“你修为多高?” 寒云深一愣,看了君向若一眼,旋即道:“分神巅峰。” “跟我一样。”君向若注意到了他看自己的那一眼,却也没多想,继续道,“我们联手有六成把握打败他。” 分神期与渡劫期中间还隔了一个合体期,境界与境界之间有如隔了一重高山,实力悬殊太大。六成把握算不错了。 “本来只有五成。但他是火木双灵根,相生相克,这才多出了一层把握。”君向若看了他一眼。 “制约符拖不了他多久。”君向若已经感觉到制约开始松动了,“我去引开他。” “好。”寒云深心念一动,湛卢在手。 两人同时向两边掠开。 制约符纹被炸开,劲风横扫,周围寒铁树被余波炸断。黑袍人跳出重围竟然直直朝寒云深追去。 君向若:“……” “……还是我来引开他吧。”寒云深神识传音。 “你仇人 ?” “……” 君向若停下脚步,开始怀疑这人只是来寻仇的,跟涅槃柱没有关系了,他在考虑是否要变更计划,但是看了不远处的寒云深一眼,鬼使神差地又掉转身来。 寒云深身形如电避开黑袍人的攻击,火光之中激起一片残影。 寒云深剑法极精湛,没有太多的花哨,至臻至简,却气势磅礴稳重,剑气霸道肃杀若长河落日,如云海群峰,似深山圆月。代表仁厚的湛卢与他剑诀天造地设。湛卢在手,如虎添翼。 渡劫期修士竟然也近不了其身,他一时占了上风。 他心念一动,届时劈出一剑,灵力越剑而出,正好撞上黑衣人向他拍来的一掌。 寒云深灵力极纯极强,他这一剑却只堪堪挡住对方半层功力,灵力直扑而来,湛卢护体再挡住两层,饶是如此,他仍被震飞了出去,撞在地上,轰的一声巨响,陷下地面数寸,烟尘四起。 寒云深起身,捂着胸口猛咳出内脏碎末,不太好,断了两根肋骨。 君向若真气聚于拳头,一拳砸向黑袍人。后者一闪身避开这一拳,脸上却被狠狠地踹了一脚,颧骨裂开。 他掠出数丈,渡劫期修士居然被境界低于自己的人近身攻击了,这脸往哪搁啊。他一掌冲君向若击去,后者不躲反迎,一掌迎上,一蓝一红两股光晕在中间碰撞,火光四溅。 君向若论精神力与渡劫期修士不相上下,但论灵力相抗着实吃力,不一会就撑不住了。 趁两人较量,寒云深伺机挥剑一冲而上。黑袍人腾出一只手向他拍出一掌,“寒云深”被击中消散,那竟是一道残影!真身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黑袍人的身后。 剑诀,“梦春秋”! 寒云深一剑刺向他,黑袍人只来得及避开要害,肩膀被剑捅了个对穿!寒云深双脚猛踩在他背上,拔出剑来,翻身掠出数丈。黑袍人灵力一散,两股灵力瞬间爆开。黑袍人被掀飞出去。 君向若是不占上峰的,灵力爆开,五层功力直直击向他,他一拍符咒稳住身形,嘴角溢出血来,又险些没站稳。 赶到他旁边的寒云深扶了他一把,“你没事吧?” 君向若睨了他一眼,“管好你自己。” 他用手背擦了一把嘴角的血,“他肯定是不想暴露身份才不用武器,我们胜算又增加了。” “不见得。你不也不用武器吗?” “谁说的?”君向若心念一动,祭出自己的“挽天河”,长剑指地。 黑影一闪而出,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紫色的长剑。 “你看你提醒他了。”寒云深神识传音。 君向若:“……” 寒云深的眸光沉了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冰冷又尖锐地注视着前面烟尘里显出的黑影。他精通剑术,方才与这人交手便此人并非是惯于用剑的,而现在这人却祭出了一把长剑,只能说明这人只要一拿出他本来的武器就会暴露自己。 会是谁呢? 第10章 破境中境惊闻龙吟 林穷路尽。两人浑身是血站在崖边。黑袍人追着他们走出来,他伤得更重,身形不稳。 一片寒铁树林已经被毁得七七八八了。 “是你要涅槃柱,他却来打我,你说我冤不冤?”寒云深看了身边人一眼。 “不冤。”君向若将口中的血咽下去,“他是你仇家。” “……怎么说我还得感谢你替我伤了我仇家?” “不是吗” “……不要脸。”寒云深笑了。 对面的黑袍人抬起没有断的左手向他们扫出一掌,这一掌威力不及方才的两层,但绕是如此,足以对付目前精疲力竭的两人。 寒云深这时居然还抬手替君向若挡了一把。两人被灵力扫下悬崖。 又得坠一次崖了。 在落下的一瞬间,君向若用最后的力气冲黑袍人劈出一剑寒冰。山崖挡住,不知击中没有。 这一战不亏,虽然他们也负了伤,但黑袍人是断了几根筋脉,比他们严重多了,就算方才那剑没击中,他没个两三年也恢复不了。 两人落进了崖底的急流中,顺水而下,意识也渐渐模糊。 * 君向若坐起身,崖底的光线并不刺眼,但他仍是因刚睁眼不适应而微眯着眼睛。 “醒了。”坐在一旁打坐的寒云深见他醒了,站起身甩了甩自己衣服上的灰尘。 君向若看了他一眼。寒云深恢复了自己原来的俊朗模样,换上一件黑色的长衣,宽肩窄腰长腿勾勒得正好。 “你自己先收拾一下,我去周围看看。”话音刚落,寒云深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君向若也撤去了伪装,打坐运气,真气在体内游走一圈,经脉无损,内脏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皮外伤倒是全好了。经此一战,他的修为突破了合体期,收获也算不小。 他使了一个净身咒把头发上的血迹和灰尘洗干净,褪去满是血的青山派蓝色道袍,从空间囊里抖出一件鸦青色的衣袍换上,整理了一下玉护腕,墨发高绾。 届时,神识里传来寒云深的声音,“这里有个门,你过来看看。” 君向若身形一动,出现在寒云深身旁。 一座不算大的雕花古石门畸斜地镶嵌在山壁里。君向若在门前看了一圈,“这个机关我见过。” 他在门前走了一圈,在离一丈远处站定,向门里注入一丝真气。石门巨震,连同山壁也在晃动,劈劈啪啪落下石子与灰尘。一束光芒不偏不倚正巧从君向若所站位置升起,半晌,轰的一声,门应声而开,门里景象一片混沌,难以看清。 “如果你方才站的位置上没人会如何?”寒云深好奇问道。 “这种事一辈子只能试一次。”君向若迈进了门。 一进门,豁然开朗,巨大又破败的古殿堂屹立在面前。一瞬间仿佛无数苍老的巨石古木全部从千年的颓弛或掩埋中踉跄走来,整整规规地排列两旁,好似远古的神祇带着一个陈旧的千年审视着来人。 君向若突然顿住。 “你怎么了?”寒云深皱眉看向他,一挑眉,“这样你都能顿悟。” 寒云深坐在一块石头上等着他。 突然,他坐的石头开始晃动,紧接着大地也晃动起来,他很快起身站到君向若身旁。 后者从顿悟中醒来,修为略有上涨,他很快注意到情况有变。 两人各自祭出长剑,警惕四周。 坍塌的巨石全都活了过来! 人形模样的巨石陆续地站起来,灰尘和小石子刷刷地落下来,茂盛的蔓藤被挣断。一尊尊石像直直地朝着他们走来。 一定是因为君向若在这里顿悟,灵力波动触发了它们。 寒云深扫了一眼,修为很低,但数量惊人,绝对杀不干净,杀了也没意义。他看向中间的神殿,福至心灵,蓦然收了湛卢,一把拉起君向若朝神殿里面冲去。后者似乎也有这个打算,甩开了他的手,跟在后面。 石人被一道圆形的频障挡住,围在神殿外却怎么也进不来。方才两人正是发现了这个端倪才过来的。 二人齐齐看向神殿中心静静躺着的那一面蓝色光潭,其间光芒暗自涌动。 君向若收起长剑,蹲在潭前研究。 寒云深守在一旁倚着一根柱子,认真扮演起“奇门遁甲一窍不通”的角色,看着外面进攻的石人,不知这结界能否挡得住。 “是个入口,应该没什么危险。”君向若起身,抬脚踏了进去。 寒云深看了一眼,也跟着他走了进去。 眼前白光一闪,景象突变——好一派奇景! 两人竟置身一个钟灵毓秀的山谷,这里生着各种奇异的花草,五彩的晶体交织,熠熠生辉,似一张绚丽画卷在谷底旋开,连空气里也弥漫着五彩的香气。 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里灵力很稀薄。 君向若头也不回地朝峡谷深处走去,寒云深跟了一段又停下来,突兀道,“君向若,我没猜错的话,与渡劫期修士一战,你没走,是为了和我联合起来重伤他,怕他抢涅槃柱。” 君向若闻言停下来,转身看着他,“不然还能为什么?” 寒云深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映着周围流动的光,有些晦涩,“他可以让我重伤,而拍向你的一掌你一张三品灵符便可稳住身影,说明他对我是下了杀手,而对你是手下留情。我想不出来我有这么一号仇家。” “如此,我想到了两种可能。”寒云深向君向若走近了一步,后者看着他,没什么表情。 他继续道,“第一,你和他是一伙的。仍然怀疑我对涅槃柱有企图,想制我于死地。这是我最开始的想法,不过后来见你对他出手也不轻,我便否定了这种可能。” “第二,他利用你,并且熟识你,利用你什么不言而喻。你混进这里来找涅槃柱,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唯一的变数就是我。他决定亲自来试探我,一不对劲就下杀手。但他似乎又不太了解你,因为你本来可以逃的,却又折回来了,所以他杀不了我,自己还受了重伤,简直多此一举,不过我觉得他也不亏。我甚至觉得我们能来这里都是他故意为之。因为毕竟是他把我们引到悬崖下的。” 君向若笑道,“你突然对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不,我不是对你说的。”寒云深话音刚落便一剑刺穿了对面人的胸膛! 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旋成一个漩涡然后消失无踪。 他出现在一个寒冰溶洞里,冷气扑面而来。对面站着的正是君向若。 一踏进灵潭两人就被分开送进了幻境里。看来君向若比他先破境,由此可见君向若对他的信任简直少得可怜。刚才寒云深说的话君向若是可以听到的。 君向若冲他眉眼一弯,“有理。” 寒云深晃了一下神。 回过神来,瞥开目光,摸了一下鼻梁:“是我要跟你一路的,不管你怎么想的,还是多谢你没有跑路。”寒冷的冰室里,一说话就能呵出一口热气,“你被人盯上了,我劝你小心为上。” 他说的,君向若也想到了,只是这人是谁,他还没有定夺,他所认识的人里没有这样的。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君向若又低头看向他方才割破手指用血在地上布的阵,检查是否有误。 寒云深也看向了地上的灵阵,沉默了一会儿,“别告诉我你还会炼器、炼丹。” “嗯,不告诉你。” “……”奇才。 君向若掐了一下右手食指上刚结痂的伤口,挤出血来,在方才的阵上又叠着画了一个灵阵,一气呵成。 两个灵阵同时闪出冰蓝色的光芒,上方的灵阵悬浮在下方的灵阵之上,两阵中间旋起一个灵球,慢慢蓄势。 “破蛮荒”——六品阵法,幻境的克星。 寒云深放在灵阵上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瞟着君向若右手混着泥土和鲜血的食指。 灵球越积越大,一瞬间爆破开来! 周围的景象如玻璃般碎开,寒意尽失,两人出现在一处很普通的山洞里。 这里幻境重幻境,这山洞大概就是本来面目了吧。幻境叠着幻境,很是少见。 破蛮荒耗费精神力严重,君向若身形几不可见地摇晃了一下,很快他又站好转身朝山洞里走去。寒云深看在眼里。他上前与君向若并肩走着,“你能想到黑袍人是谁吗?” “不能,我却想到了还有一种可能。他与我并不熟,只是在进入秘境前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或者也和你一样留意了周围人才有了行动的,所以现在也不好说。”君向若道。 两人越往里走,空气越湿冷。君向若拿出一张燃符,整个洞穴瞬间照亮。 路忽宽忽窄,洞顶忽高忽低。石壁形状千奇百怪层出不穷。洞顶垂下一根根锥形的钟乳石,洞底迎合着它们又生出一节节石笋,前者向大地俯首,后者向天空伸臂。 天柱地维,擎天支地,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 海洋冲刷山川洞,石乳冰凝玉塑山。 竟然是一处溶洞! 溶洞钟灵毓秀,灵力隐晦,人不容易吸收,但对于圣兽灵兽却是宝贝,灵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按理说这里应该四处可见灵兽才对,可现在连个影子都没看到。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里有一只比它们强大数倍的圣兽。 踏过狭窄小道,面前豁然开朗,一片空阔宽敞。 四周很静,只闻泉水滴落击石之声。 蓦地,一声龙吟震荡着溶洞! 第11章 溶洞再逢当年龙影 一道耀眼青光伴随着惊天龙吟从千丈深渊里掠出,威压四射,洞穴巨震! 两人用手臂遮住眼睛,挡住刺眼青光,释放威压稳住身形。 光淡去,一条伟岸的巨龙立在他们面前,全身鳞片泛着青光,整个溶洞熠熠生辉,朦胧光影间似君临天下,不可一世。 圣兽!战力堪比小乘期修士。难怪此处再无别的灵兽。 剑灵青龙在此,涅槃柱还会远吗? 但君向若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现在他们的对手可是圣兽! 青龙剑灵修为高过白虎剑灵,不仅仅是因为此地表面上的钟灵毓秀这么简单——此地必定还有一处龙脉。他的白虎剑灵虽被他用灵药灵石喂成圣兽级,对上这青龙剑灵尚可一战,但是白虎剑灵才与他融合,尚在沉睡磨合,不能唤出。情况真的不太妙。 一旁的寒云深目光沉如深潭,嘴角勾起一抹笑。志在必得。 * 地动山摇,灵力四射,溶洞里一片绚烂,钟乳石落下砸断石笋,碎石迸溅,一个千万年才成形的溶洞已经被一场恶战毁于一旦,暴殄天物! 两人浑身是伤已是强弩之末。君向若灵力已然告罄,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墙壁上,寒云深也好不到哪去。 青龙几处鳞片脱落,鲜血淋漓,还断了一只龙角,它几近暴走。 寒云深将自己脱臼的右臂接上,不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看来是我轻敌了。” 君向若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我觉得是你高看我们了。” “有区别吗?”寒云深挑眉。 君向若想了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寒云深笑了,“先活下来再说意会的事吧。” “抱歉了。”他一把拉起君向若的手,不待后者做出反应,对着一道伤口咬过去,顿时鲜血直流。 君向若疼得眉头一跳,“你发什么疯!” 正欲冲他反手一拳,一块钟乳石砸下,寒云深比他更快,把他推了出去。他背撞在石壁上,闷哼一声,方才站着的地方烟尘四起,哪里还有寒云深的影子? “喂,”君向若止住手腕上的血,皱起眉来,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寒云深?” 烟尘散尽,确实不见寒云深,一声龙吟滔天! 一条威武的黑色巨龙从烟雾中伸出如铁的五爪,玄色鳞片泛着肃杀冷光,鬓毛无风自动,头角峥嵘,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冷冷地看着青龙,犹如看着死物。 它的出现显得方才耀武扬威的青龙有如地虫。倘若说青龙是君临天下之姿,那么玄龙则是睥睨天下,神临苍生之态。 溶洞之外天地异象,红日高悬却惊雷滚滚,长风浩荡,群山失色。 君向若微怔。这玄龙与五十年前海底血雾朦胧间的身影重合了,只是当时的是一条幼龙,而如今的却是一条威武百倍的成年巨龙。 身上的伤口疼得厉害,他咬着牙,顺着石壁滑下坐在地上,模糊间看着两龙交战起来。他是真累了,在疼痛之际陷入了更深的黑暗里。 寒云深恢复人形捂着手臂走过来,在君向若面前蹲下,垂眸看了看他鲜血淋漓的手。 “抱歉。” * 君向若睁开眼,这是一个昏暗的洞穴,旁边生着一堆暖暖的火。他猛然坐起身,忽地一阵眩晕,身体很沉重,体内竟半丝灵力都没有,透支严重,看来得花上一段时间来恢复了。 他一把掀了盖在自己身上的外衣,闭上眼睛盘腿打起坐来,至始至终没看对面的人一眼。 寒云深走过来捡起地上的衣服掸了掸灰收进空间囊里,摸了摸高挺的鼻梁又悻悻然坐了回去。 他知道君向若现在不想理他,因为他咬的时候太果断了,很明显早就知道君向若的血可以这么用,如此说来他的接近就怕是别有居心。 寒云深伤得也不轻,断了一只手臂,伤了一根筋脉,短时也好不了。 洞里很静,只有木条在火里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不是幻术。”须臾,君向若睁开一双俊目,目光却是投向洞外,“‘瀛海之洲有人,生而有元神,真气纯烈,凡品难容,威力万均,有崩山之势。化而为龙,金鳞潋滟,头角峥嵘,腾然九霄,倏尔万里,吐纳烟云。众人惊拜:‘仙也。’曰:‘非仙,修神道者也。’而后数载,飞升为神。’”清朗的声音缓缓背出《千洲图志》的问道篇。 “你修神道。”君向若的目光落在了寒云深身上,“上次是寻能承受你灵力的剑,这次来定是跟元神有关。” “是。”寒云深看着他。对了一半。 “修神的级段和修仙不一样,你当时说你是‘分神巅峰’,你看了我一眼,看出了我的级段才故意说的同我一样。”君向若顿了顿,“我猜你的修为也被封印了。” 因为无论是与黑衣人决斗还是和圣兽龙对决时,寒云深都有一种无意想发力,发不出来的违和感。 “是。我被封了元神,修为也因此受制,这次是要借龙脉解除元神的封印。”寒云深也不瞒他,“当年我被制约在海底,是你的血让我元神的封印松动了几分,我才挣脱制约得以出来,我后来试了别人的血,都不行,只有你的可以。” 寒云深垂眸,忍不住解释道:“但是我接近你不是为了血,因为这不是解决方法。那天是迫不得已……” “为了让我帮你解机关?奇门遁甲你一窍不通?诓谁。那在虹霞之境里你又是如何进去的?又是如何到觉罗幻境里的?”君向若嘴角噙起一丝冷笑,“不是为血那是为什么?” “我确实所知甚少,这个我没有骗你,觉罗幻境是瞎撞进去的。”寒云深再次看向他。 “懂机关的人比比皆是,为什么偏偏跟着我?” “我看了你二十年,不跟你跟谁?”寒云深脱口而出。 君向若一愣。 寒云深也愣了,摸了摸鼻梁道:“当年我去给你找药,回来你就走了。我在凡界待了二十年,回到修仙界之后我才知道那块玉是败魂宗的宗主玉,才算是找到你了。” 回到修仙界后的二十年,他几乎一直在败魂宗后山晃悠,再后来十年,君向若不在败魂宗了,他也就失了联系,而今又遇上了。 所以他早就一清二楚,那天道出君向若的身份才不是因为什么单系冰灵根呢。 “看了二十年?”君向若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嗯......观察。”寒云深突然有几分局促。 “观察我做什么?还说不是为了血。” “别人的血不行,就你的可以,难道不该好奇?” 君向若沉默了,说来也是,他资质虽然很好,却没有到暴殄天物的地步,身体自然是没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他的血有什么特别的? “抱歉。” 蓦的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君向若抬眸看了对面人一眼,寒云深的目光则落在他缠着白布的手上,晦涩不明。 君向若不由自主地别开了目光。也不回答对方,只是闭上眼睛,决定姑且不想了。放空自己,进入空冥之境。 第12章 叙往事交心情初动 再睁眼已是第二天清晨。 一条烤得外焦里嫩的鱼突然递到君向若眼前,他一顿,灵力耗尽着实也会影响感知力,他抬眸看向对面的人。 寒云深没有说话,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看着他。 灵力告罄是会饿的。 君向若看着烤鱼居然情不自禁地伸手了,接过鱼他就后悔了,这不就等于接受了寒云深跟着自己?或者原谅了他咬自己? 他脸色不太好,嫌弃地把鱼插在一旁,置之不理。 这烤鱼没来由地让他想到点什么,可仔细去捕捉这一闪而过的思绪,又什么都想不出来。 * 两人在此地养伤,一养伤就是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他们白天各自出去忙自己的,晚上回山洞里避风休息,互不干扰。只是君向若每天回来都可以收到一只烤鱼。 一日,寒云深正在专注烤鱼,冷不防背后一掌袭来,他眸光一闪,侧身躲过。 何人? 转身一看,君向若? 不容他惊讶,攻击如暴风雨般袭来,寒云深伸手格挡。 “你不爽也不用一个月后才来报复吧。” 君向若不理他,瞬息之间两人已经过了数十招。 养伤一个月,君向若虽然灵力还未恢复但体力恢复了,寒云深元神封印送了些许,可灵力殆尽,一个月的时间调和远不够,而君向若下手丝毫没有留情,直对着寒云深受伤的手臂打。 寒云深一时难敌,竟生生又被打断了的手臂,他皱起眉头,额头上布上薄汗。 君向若这才停下了攻击,拿出两根笔直的树枝布条给他绑好。 寒云深疼得咬牙,由于种种心虚,只好忍气吞声,只是莫名地看着君向若的动作。 君向若面无表情迎上他的目光,摸出一把灵药扔给他,“你太相信你的愈合能力了,不绑东西固定,长歪了,要重新接过。这个药外用。” 寒云深一手扶额。 太坏了。一个月后才告诉我,不疼吗? 他扫了一眼君向若给的药。 “崖莱”从来只生在绝崖峭壁,对骨折绝对是灵丹妙药。 寒云深勾了勾失血的唇。 * 寒云深用青龙剑灵攻破了些许元神的封印,他的目的早就达成了,况且他说跟着君向若也不用时时跟着,他本可以离开了,但是看着君向若还没有完全恢复,他就鬼使神差地选择了留下。 这一留又是三个月。 君向若每天都要画几张符备着,时不时就拿出个炉鼎炼炼丹什么的,要不就拿本书研究研究布阵,要么就出去杀杀灵兽采些灵药,或者有时异想天开,想栽培点什么新药种,更多的则是打坐修炼。 寒云深就没那么丰富多彩了,除了打坐修炼,就是抓鱼杀怪。闲下来的时候,目光不自觉时不时要看向君向若,看他又在捣腾什么稀奇的东西。 寒云深就觉得奇怪了,这人不是来找涅槃柱的吗?这么久了,怎么还能这么气定神凝? * 夜里。 一声空灵的笛声从竹林里悠悠飘来。寒云深睁眼,看向对面本该有人却空空如也的地方。 他起身,盾着笛声走去。 君向若坐在一棵寒铁树的树枝上,嘴边横着一杆新削的竹笛,贴了晒干的竹膜,声音脆得很。 “睡不着?”笛声戛然而止。 寒云深学着当年月下湖上君向若的语气说道,“我没有必要向你汇报我的睡眠状况。” 君向若冷哼一声。 寒云深心情不错地在树底坐下。 竹林幽静,虫声切切。 “五十年前,你为什么会在黄泉林里?”寒云深问道。 黄泉林,顾名思义,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进去了几乎只有一条路——死。 君向若握着刀正在竹笛上刻字的手一顿。 静了很久。 “你不想说就算……” “小时候,”不等寒云深说完,君向若已经开口了,“闹饥荒,师父收留了我。” 他的师父自是前任宗主霍清允,那个美丽又狠戾的女人。当年败魂宗还是世家的时候,道上多少人为她倾倒。 “我无法修魔道,她便准我修仙道。败魂宗独门绝技我一样也学不了,她便四处给我寻剑诀,她对我不算无微不至但至少仁至义尽。” 君向若叙述着,“我本还算感激她,后来我才知道我不过是她的替死鬼。” 百年前,妖尊携妖众大乱圆觉大陆。 以高竺宗旗下的医谷谷主江翰墨和剑谷谷主顾戚行,加上败魂宗宗主霍清允,天魔宫魔尊陈延昭三大宗门为主力发出讨伐妖尊的号召。 一夫振臂,举洲同声。 一路修士立誓讨伐妖尊。 三千修士便有三千妖众,这注定是一场恶战。 一战便是数十载。 这几十年天空乌云不开,不见天日,横尸遍野。 圆觉大陆修士骁勇善战,却也无能将妖众逼到圆觉大陆边界。 妖众难敌,妖尊更是难降,猖獗于三千洲内,几乎无人能敌。逼得高竺宗半步仙人出关,用精血凝四颗涅槃柱封印妖尊,而后羽化飞升。 妖尊被封,妖众四散,旗开得胜,重见天日。 修仙界三千洲为此次胜利大摆筵席三天三夜。 不料败魂宗宗主霍清允和天魔宫魔尊陈延昭竟与妖尊勾结,五十年后再乱圆觉大陆。 霍清允携妖丹逃走。 陈延昭杀修士数百人。 人人得而诛之。 自后修仙界分黑白两道。 败魂宗自古有过规定,前任宗主死了才能抹去败魂宗宗主玉“阴阳双刻”上的魂印,而后再立。 霍清允却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抹去了魂印,让位君向若。让白道的人觉得她死了,再有什么气,杀了君向若可解。 众人信以为真,皆恨霍清允已死,便冲着一个刚上位的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毛头小子去了,声势倒是浩大得很。 君向若被师父亲手送进黄泉林引开众人。 结果路遇魔蛛妖兽,他本怀着必死之心跳进海里,但天不绝人,竟然遇到了寒云深。 可笑,天意弄人,她霍清允当世神算,也算不过天。 她自己却被顾戚行一剑洞。 世间唯情字最叫人断肠。 当时寒云深虽然被封印在海底,但这些事他后来也是听说过的,只是叙事的人不同,内情自然不同。 “你恨你师父吗?”寒云深轻叹一声。 “不恨。”君向若继续刻字,“我还怕我还不起她的情呢。”半真半假。 “那你恨杀你师父的人吗?”寒云深试探地问道。 “恨。”恨让他失去了了结这因果的机会。 寒云深却是眸光一沉。 君向若在树上看着下面人的发旋,若有所思。 “你在刻什么?竹子屑落我头上了。”寒云深掸了掸头发。 君向若笑了笑:“不瞒你说,鞋灰也落上去了。” 寒云深:“……” 两人又东拉西扯地聊着,不知不觉天已破晓,峡谷中,霞光万道。 君向若满意地看了看自己刻的字,却扬手扔了这笛子,然后翻身下树往回走。 待他走了,寒云深起身,莫名很在意地在草丛中捡起那根竹笛。 上面刻着一个清隽的“寒”字。 他一愣。 翻过来一看又有一个“骟”字。 寒骟,骟寒。(骟,称呼畜类。阉割,又称“割骟”) 寒云深青筋直跳。 君向若的好心情维持了一整天。 也许正是交心的作用,两人的缔结少了几分,每次外出杀怪都是同路。 一日于林中追杀一只暴走的六品妖猪。 君向若几记冰刀正中妖猪后腿,妖猪侧翻在地欲跑不能。 寒云深正欲斩杀。 “等等!”君向若呵道。 寒云深眸光一凛,难道有什么猫腻? 君向若缓缓道:“你不觉得它很像你吗?” “……”寒云深手起刀落。 “更像了。” “……” 然后君向若吃了几天的妖猪肉。 最后他忍无可忍,以经脉好了,要辟谷为由,拒绝了猪肉。 寒云深一个人解决完烤猪肉后,直勾勾地盯着打坐的君向若,目光热切到君向若忍不住睁眼,“何事?” “我……我想问你,有酒吗?”寒云深近日已经很节约地喝酒了,但还是喝光了他乾坤袋里的存货。 君向若掀了掀眼皮, “有毒酒,喝吗?” 寒云深抑制住了大叫“要喝”的冲动。简直痛不欲生。 黄昏,两人相约杀怪,虽然君向若拒绝了猪肉,但是寒云深还是杀了一只妖猪,扛在肩上。君向若就算不吃,还是可以膈应一下他的。 君向若脸都绿了,正准备骂他,却蓦得一顿,面色一凛,一把拉着寒云深越到了树枝上。 寒云深被他一拉,错步跟着跳上了树,肩上的猪落到了地上,他一个趔趄,眼看要扑向君向若了,情急之下他伸出右手撑在了君向若背后的树干上,这才堪堪站稳。 这样看上去就像他把君向若抵在树上。“你……” 不等他开口,君向若就把食指放在唇上作嘘声状。 寒云深住了口,因为他也听到了轰轰的声音。 声音由远及近,细听之下,竟是蹄爪踏在地上的声音,是妖兽!有多少?百头?千头?恐怕不止——如此数量,十分骇人。 声音越来越大,顷刻间,数以计万的妖兽如山洪爆发一般源源不断地从深山里涌出来! 各种嘶鸣嚎叫织连成一片。 只片刻,方才落在地上的妖猪便被踏成了一滩血泥。 因为太过震惊,两人都忘了变换姿势。 寒云深回过神来,一垂眸,目光就落在了君向若的脸上。 君向若正垂眸专注地看着下方的兽潮。霞光撒在他的脸上,浓密纤长的睫毛镀了一层金边,随着他眨眼而扇动。他本就俊美无俦,近看便更是如玉琢一般,再加之头上那一缕不寻常的白色发辫,整个人仿佛不是凡人。 寒云深一时忘了呼吸,鬼使神差地,他伸出了手,就在要碰到对面人脸的时候又堪堪停住,因为那人一双如蘸墨白描似的桃花眼已经看向了他,“怎么了?” 那对黝黑明亮的眼睛里映着他的影子,寒云深心头一悸。他收回了手,摸着鼻梁看向别处,“有……有蚊子。” 君向若莫名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龙脉被你弄坏了,这些妖兽一定是感觉到了更浓郁的灵力才会蜂拥而至。”君向若笑了笑,“涅槃柱现世,总算等到了。” 寒云深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 是夜。 君向若像往常一样,一掀衣摆盘腿坐下,闭眼打坐。 寒云深的目光慢慢从火堆上移到他脸上。 他俊美的五官几近完美,轮廓线条柔和,在照明的火光中像一块精致的暖玉。眼线长长的,浓密的长睫在眼底打下阴影。 寒云深知道,这双眼睛睁开时,那张俊脸总会无意地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漠,有时又带着不可一世的戾气,一双本该风流万种的桃花眼被这两种颜色生生压下了艳色。 寒云深看过他笑,眉眼弯弯,皓齿微露。这笑却不是来自本心,反而带着森然和别的什么。 往事涌上心头。 寒云深突然想起了虹霞之境里,自己落下暗道,他居然拉了自己一把结果跟着一起落了下去。 想起他劈开万剑冢的结界眼底藏笑的样子。 想起月光下他踏于水上,长身玉立,不染纤尘,能把人给看醉了。 还能想象他去悬崖上摘崖莱,轻点地面便能飞越万丈深涧,根本不会惧怕落下去万劫不复。 这几天相处的画面更是历历在目。 再想起从前……那些交织的情感在他的梦里回荡,经年不醒。 寒云深往后一倒,一手盖住双眼。 心动如鼓。 第13章 弃涅槃柱二人激战 第二天拂晓,说走就走。 这半年也不是白过的,这一带他们都摸熟了。走森林虽稍安全却容易迷路且路途遥远,不如走地宫来得实在。两人心照不宣,朝山洞深处走去,回到地宫。 青龙剑灵占断龙脉,已与龙脉焦不离孟,现在它一消失,这龙脉就坏了,好在溶石千奇百怪,也算景色不错,路上也有些看头。 一路上寒云深就给君向若胡诌,“你看这溶石像不像兔子……”“这像不像唱戏的……”“这是张鬼脸……”…… 君向若不理他,听到离谱的就冷哼一声。 “你看这像什么?”寒云深指了指一处石壁。 君向若扫了一眼,“白虎戏蛇。” 寒云深:“……”这简直意有所指得太明显了。 “你觉不觉得这像‘龙吞雏猫’?”寒云深不甘示弱。 君向若: “虎带蛇皮。” 寒云深:“……”不跟你玩了…… 两人一路胡诌,走着走着,没路了,转头一看方才来的路竟然也消失了! “幻术?”寒云深皱眉。 “不像。”君向若敲了敲身后的墙,“实打实的。”这个他可不敢一拳崩了,待会儿洞也一起崩了就玩脱了。 两人打量着四周,这是一个圆形的石室,墙壁上有密密麻麻的洞眼,地上正中有一方洞,一片黝黑,深不见底。 君向若在墙上摸索着,寒云深则蹲在洞旁,看着深洞。 “没有机关。”君向若道,“死穴。” 寒云深指了指深洞,“我们跳下去吧。” “死穴一般都会开设唯一的出口,有的是生门,有的是死门。”君向若冲深洞扬了扬眉,“这个我看不懂,不敢赌。” 寒云深正欲开口又蓦然停住了——有细微的破风之声在耳边响起! 他刷得起身推了君向若一把,后者被他推得朝后一倒,一支拖着蓝色灵力的箭贴着君向若的鼻尖飞过,一瞬间万箭齐发!两人身形如电灵活躲过从石壁洞眼里射出的箭。 一批箭射完,四周又静了,四处插满短箭,有些还被两人劈断。 “跳不跳?”寒云深冲深洞扬了扬下巴。 君向若拒绝了,“要跳你自己跳,要我送你一脚也行,没死就叫一声。” 寒云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背对深洞,朝后倒去,然后——一把抓住君向若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一挑眉:这可就由不得你了。 君向若:“………………” 在头发绷直之前,君向若当机立断跟着一起跳了下去。 离足之间,方才所站的位置被不知是何神力砸出一个深坑,几声巨响后,又是万箭横扫! 君向若不用回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多谢。” “嗯。”寒云深长臂一伸将人揽进怀中。 君向若青筋一跳,皱起了眉,“你干什么?” 寒云深没说话,屏息听着下面的动静。洞太深了,方才在上面他只是隐约捕捉到了一丝水声,轻得像幻觉,但刚才那密室是个人为死穴,出不去的,所以可以一赌。如果没水……自己可以先垫个背吧?反正死不了。 君向若挣了挣,寒云深却抱得更紧了。 如果在这个狭壁里动灵力,谁也别想活,君向若握紧了拳头,“我想给你一刀。” 寒云深道:“想想就行了。” 君向若只能用手肘抵在两人之间。 不知落了有几何。 “下面有水。”君向若道。 “……嗯。” “松手。” 寒云深从善如流。 两人齐齐落水。 寒云深正欲浮上水面却被君向若往水下拖去。后者拖着他穿过了水下的一个石洞,再浮出水面,寒云深一阵猛咳,“你这报复!还是给我一刀得了。” 君向若把头发撩开,“我这是以德报怨。洞里有魔蛛妖兽,一浮出水面,就死定了。” 不知是不是小时候对上过它们,现在对它们极其敏感,刚才洞里除了水声,沙沙的声音他听得真切,余光再看那一晃的影子,魔蛛妖兽错不了了。 “堂堂修士没有被妖兽毒死却被水淹死,脸往哪搁?” “那你死了吗?” “……看来这脸还得继续阁我这儿了。”寒云深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回眸一看,方才的地宫,从外面看起来不过是一座再平凡不过的青山。 展望前路是一片森林,一片笼罩着淡蓝色光晕的森林,四面环水,其后是一座孤山,直入云天,飘渺若幻。 两人上了岸,用灵力烘干衣服和头发。 君向若抖了抖衣摆,冷笑一声,“青山派的人真以为修一个死穴就可以封住龙脉了吗?” “不过这青山派来头也不小。”寒云深看了一眼来路,“小看他们了。” “可惜派里没有有本事的人用得了这龙脉,放任畜牲抢去了。” 君向若理着袖子。 龙脉,天成也。于灵兽圣兽是修炼福地,于人也多有益处,而且奇象迭出,怪景横生,是天造的磨练胜地,是大机缘。 青山派修建了一个死穴希望可以封住龙脉,不被外界察觉,可惜效果甚微,被青龙剑灵占了这里的龙脉,久而久之,剑灵就成了脉眼,现在剑灵被寒云深用来破封印了,龙脉自然就毁了。 寒云深找了块石头坐下,“这‘幻林’你能解吗?” 这片蓝色的森林名唤“幻林”,浑然天成的幻境,让置身其中的人永远迷失。 传说当年真仙为时三年才破境,如此都足以让整个圆觉大陆震惊,因为几乎无人能从幻林里出来。 幻树、幻术,圆觉大陆的幻术都是从这幻树上学来的,遇到“开山鼻祖”,何解之有? 君向若权当他说的是废话,看了他一眼然后也坐下看着幻林想对策。 寒云深的目光就不自觉地飘到了他专注的脸上。半晌才道,“从上面飞过去可以吗?” 君向若摇摇头,“上空也是幻境。” “从水里?” “幻树的根系都在水里,游水就是送死。” “要不直接毁了这林。” “……”要是能办到还需要我们来? 两人再度陷入了沉默。 届时,丛林不远处缓步走出一只白色的鹿,周身笼罩着白色的光晕,四蹄踏火。 君向若勾了勾唇角,福至心灵,来的正好。“跟上它。” 寒云深一顿。这个主意好。 灵兽不受幻林影响,不会迷失在幻林中,跟着灵兽有希望出去!现在进退维谷,不如赌一把。 正要去饮水的公鹿看到有两个人雄赳赳气昂昂朝它走来,眼睛还直勾勾地看着它,顿时吓得一愣,前蹄趴在地上,警惕地看着两人,见情况不对,转身拔足开跑! 君向若已经追了出去,远远飘来一句话,“追不上就一个字。” 寒云深笑了笑,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公鹿在林中四处乱窜,奈何就是甩不掉身后如影随形的两人。终于忍不住冲出了森林,钻进了山洞里。 两人在走出森林的那一刻同时停住了脚步。 君向若笑了笑,“你说要是仙人听说他当年用了三年破的阵你我只用了三个时辰会如何?” 寒云深的目光有些怀念,却又带着若有若无的伤感,“他会大笑三声说,后生可畏。” 君向若盯着他。说得就像你很了解他一样。 君向若在一块石头上盘腿坐下。 眼前的山无依无傍,一枝独秀,直入云天,雾霭茫茫,若隔世仙境。山崖上用灵力凿刻三个大字“群玉山”。 龙脉——从崖底入口到眼前的群玉山。青龙剑灵所盘处是龙头,幻林是龙腹,眼前的群玉山是龙尾。龙脉止于这里,收尾之处,定有神物在这里力挽乾坤,龙脉被毁,神物浮世,青龙涅槃柱定在这山上。 沿着龙脉走,到达此处的时间比从外面绕路的要少上数倍。况且,龙脉破坏后,涅槃柱出现也需要时间,这也是君向若甘愿在洞窟里养伤大半载的原因。 寒云深想了很久,还是开口道:“我让你不要抢涅槃柱,你会听我的吗?” 君向若一顿,皱眉看向他:“什么意思?” “涅槃柱不是什么好东西。它不能让人飞升也不能起死回生,它只是封印妖尊的钥匙。”寒云深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君向若脸色不太好。 寒云深垂眸,这个问题他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我很好奇。你既然已经解开了元神的封印,为什么还要留下来,这里灵力充沛,你留下来养伤我可以理解,那现在呢?你伤也好了,为什么还不走?”君向若一直看着他,“你现在劝我放弃涅槃柱……又是什么意思?” 寒云深仍是不说话。他知道君向若对涅槃柱的执着,他早就想到让这人放弃,会是这样的。 君向若盯了他一会儿,见没有回应,“你不说便算了,就此别过。”说完,飞身掠上去,身影跃至山腰,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一助力跃上山顶,很快消失在树林中。 寒云深脸色一沉,御剑急驰,向君向若追去。 * 森林中心笼罩着浓浓的瘴气,只消吸入一口,就万劫不复。 君向若拔出一把精致的匕首。手腕一动,扔了出去,匕首斜插在地上,周围的瘴气瞬间旋成一个漩涡被吸入匕首之中! 在瘴气外围不敢贸然前进的修士皆是心下巨震! 那把匕首……“定风波”!传言是当年器圣周濯用挽天河的余料铸成的,但它的盛名远超挽天河。 定风波,它是唯一的一把可以吸收外物为己用的兵器。 瘴气散尽,血红色的青龙涅槃柱就在那里! 君向若没有半分犹豫,一把拔出涅槃柱,一瞬间,天际巨变,乌云密布! 山雨欲来风满楼。 黑影一闪,寒云深一把抢了君向若手中的涅槃柱扔进深涧里,与此同时空中乌云有欲散之势,寒云深暗自松气。 这个变故,让一旁围观的修士一阵狂喜,纷纷朝涅槃柱落下的地方冲去。 君向若先是一愣,待看清来人,青筋一跳。狠狠地瞪了寒云深一眼,转身朝山涧掠去。 寒云深一把拉住他,他反手一掌,前者躲过,翻身站在他的前方,“涅槃柱不是半步仙人的精血凝成的,是他抽了三魂一魄做的封印。青龙柱是一魄,要引天雷的。” 君向若咬牙切齿低声道:“你从哪知道的?”消息总有源头,说出来很难吗? 见他不说,君向若气晕了,威压全放! 寒云深一愣,也释放威压。一瞬间方圆百里之内无不殃及,长风浩荡,树叶哗然巨响!周围的人皆是喉咙涌上一股腥甜,修为稍弱的人被震晕了过去。 君向若灵力不及寒云深,但精神力胜他一筹,剑术逊他三分,但胜在有体术,寒云深元神上的封印还没解开,只被他挣开了三层,一时间二者却是旗鼓相当,难分伯仲。 两人剑意化形,天空顿时大放异彩,龙腾虎跃。 白虎咆哮,剑起沧澜。碧海潮生,波涌浪叠。 青龙嘶鸣,剑如山涛。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一方剑气狠戾一方剑气霸道,同阶一战往往比越阶一战更加声势浩大! 两人灵力相冲瞬间爆破!光怪陆离,劲风横扫!玄铁树树叶哗然翻涌!有劈开天地之势!山石横飞,大树应声折断,地上被砸出一个又一个坑洞! “当年半步仙人创造涅槃柱后,六魄残身,天道难容,所以引发了天雷,雷劫后他没有飞升,而是散魂了。” 劲风呼啸,寒云深这一席话君向若不知听进了多少。 “凭什么信你?”君向若动作不减。 “因为他是我师祖。” 君向若眸光一闪,“顾戚行是你师父?” 以前旁观不觉得,今朝在其剑势之内方觉猫腻。 寒云深的剑势简单而霸道,虽然一些招式被他简化,但万变不离其宗,确实是剑谷谷主、剑圣顾戚行的“云海群峰剑”。而顾戚行是半步仙人首徒。 寒云深想到那晚被问到恨杀了他师父的人吗,君向若说恨时的样子,艰难道:“是。” 君向若面色不改,“那又怎样?”劈头一击,寒云深扬剑挡住他,挽天河与湛卢摩擦出亮白的火星,两把宝剑铮铮作响。 寒云深苦笑,他知道君向若自然不会信,因为这根本不是理由,因为连他师父也被蒙在鼓里。他知道这些的真正理由却是不能说。 瞬息之间,两人已经过了百招。 高手过招,众人只看见一片残影在林间天际四处横飞。 刀光剑影,灵力四射。碎石迸溅,威压强大,方圆百里之内无不殃及。一时间天地异象!闪电划破长空,冰雹如注! 君向若的修为本已臻至合体巅峰,经此一战,竟然直接突破渡劫期引来小天劫! 竟然在战斗中渡劫! 在百年之内突破出窍已是奇才,竟可在如此短时间内突破渡劫?!虽二者皆是不可否认的根骨绝佳之人,但更有大机缘相辅佐。可惜多少人有幸遇到机缘,却无命拿下机缘?遇见大机缘的人不只一二,刀尖上玩命的活,几人敢?又有几人有本事拿下?所以没运的人、不敢的人、没本事的人注定不能望其项背。 万里穷苍,天劫滚滚! 鏖战之际,一道红色惊雷直击山顶,群玉山竟然应声向两旁劈开!四周的水一瞬间波涛如怒!长风呼啸!山中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将在半空战斗的两人生生吸入其间! 坠山之后,群玉山再次闭合,天下归静,接着目瞪口呆的众人一阵沸腾! 天下奇闻! 但实际上并没有安静多久,天空再次风起云涌,一道眩目的惊雷划破长空,直指涅槃柱落下的山涧,轰然巨响!一如寒云深所言,涅槃柱引来天雷滚滚。 可惜君向若现在是不会知道了。 * 山涧里。 劫后余生的青龙涅槃柱静静躺在草丛之间,周围全是焦土,方才争抢它的修士早已魂飞魄散。 一双黑色靴子在它面前停下。身披黑袍的人弯腰拾起它,装进乾坤袋里。 江翰墨躲在树后抿唇看着他。 黑袍人拿着装有涅槃柱的乾坤袋,静了半晌,猛地望向树的方向,就这样站了很久,几乎要成为一座雕像,良久才举步离去。 江翰墨蹲下身来。 心痛如刀绞。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那遍山的狼藉可以证明方才这里有一场大战,有几场雷劫,而远处依旧山清水秀。 大难不死的修士啐了一口,今天出门一定没看黄历。 第14章 同生死夜回败魂宗 君向若坐起身子,浑身酸疼,缓了一会儿,观察起四周来,此时他身处一处洞窟,六方皆是石壁,也不知哪来的光,一片幽暗。 他回忆了一下方才发生的事,顿时心下巨震!这座山不叫“群玉山”,本名“赤堇山”!这条河,不,该是这条江,叫“若耶江”! 是当年铸剑大师欧冶子铸上古神剑之地! 《越绝书·外传记宝剑》有载,“……赤堇之山,破而出锡,若耶之溪,涸而出铜…… 造为大刑三,小刑二:一曰湛卢,二曰纯钧,三曰胜邪,四曰鱼肠,五曰巨阙。” 剑成之后,众神归天,赤堇山闭合如初,若耶江波涛再起! 可为什么沉寂了几千年的赤堇山会再开? 君向若沉吟半晌。 湛卢!一定是与此剑共鸣,才又开山。 这个时刻,一旁传来沙沙的声响。一提到剑,剑主人就醒来了。 寒云深还没回过神来,一记拳头就直直袭了过来!他忙伸手格挡,瞬息之间,两人已过数招。 山顶决斗时,君向若是发了狠,而寒云深下手不敢重了,所以寒云深挂的彩绝对比君向若多,应付有些吃力,但两人仍是不相上下。 不出一柱香,两人双手都被对方制得死死的。 寒云深神色暗了暗,“你觉得我扔了你的涅槃柱对我有什么好处?” “‘这世间的事于我没有可与不可,好与不好,只有想与不想。’这话谁说的?”君向若扬眉看着他,眼底没有半分笑意,一片冰凉。 寒云深一愣,竟被气笑了。所以你觉得我是抽疯了要扔你东西? 两人离得很近,只是互相制约着对方,看不出半分暧昧。 寒云深注视着他,眼底噙着笑意,这洞窟里一片阴暗,他眉目却暖暖的,“对,你提醒的是,这世间的事于我没有可与不可,好与不好,只有想与不想。” 洞窟里很安静,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君向若盯着他,莫来由一阵心烦,抽了抽手,寒云深也顺势松手。 君向若揉着自己的手腕,“我有理由怀疑你和黑袍人是一伙的。” “不管你信不信我,我都会拦着你。”寒云深道。 君向若转身就走。 山顶一战,气也消了一半,至少恢复了理智,杀不了人算了,出去了不过一拍两散。想想这半年也不是白混的,突破了渡劫期。涅槃柱总有现世的一天。 他姑且不再想这事了,仔细打量此处的阵法。 居然是“生死同门”! 十二道石门,生死对半,六道死门六道生门,踏生门者生,走死门者死。 君向若想了半刻,抬脚向一道门走去。 他是低估了寒云深的脸皮了。就这样还能跟上来?十二道门都支不走? 君向若驻足看向他,“这么信我?你不怕这是死门?” “既然是‘生死同门’,自然要‘生死同门’。”寒云深的表情完全不像才和眼前这个人打了一架。自然得就好像那身黑衣服上破破碎碎的布片是本来样式一样。 其实他就是怕这是“死门”才要跟上的。 君向若冷笑。 一入此门,一股刺骨的寒意猛兽般扑来,一片白雪皑皑,但远处天际却有滔天大火燃烧! 生门,冰火两重天。一半路淹没在雪下,一半路通往火海。 君向若算的门怎么可能不是生门? 积雪没过了膝盖。好在两人可以运真气踏在雪面不陷下去。饶是如此,两人仍是被飓风刮得走得很慢。 冷,很冷。 寒云深突然想起碰到君向若手时的触觉,凉凉的。他鬼使神差上前一把拉住君向若的手,眉头一紧,果然,极冰。 君向若青筋一跳,为什么最近屡次防他不成? 正欲抽回手,却被猛得一拉,落进一个很暖的怀抱。 寒云深想起了一些事来,蓦然觉得心疼,抱得很紧,“冷不冷?” 这次君向若是懵神了。 冷不冷? 从他被霍清允捡回去开始就被扔到冰天雪地的无涯峰里修炼,结界三月一开,从来无人问他死活,活着就出来领剑诀,死了就埋尸雪地,毁尸狼腹。按理说从小与冰雪为伍该最能抵抗寒冷,可他偏偏最怕冷。 冷不冷? 从来就没有人这么问过他。 回过神来,他皱眉道:“寒云深,你有病吧?”山顶上非要夺他造化,现在又开始嘘寒问暖了,什么病? 君向若一掌蓄满灵力将人打得远远的。寒云深没有躲开,硬生生受下这一掌。 君向若一愣,脸瞬间黑了一截,转身走远,“别让我再看到你。” 寒云深抹去了嘴角的血,看着那抹颀长的身影消失在前方火海中。 他仰面倒在雪地里。青丝撒在白雪上若泼墨一般,刀削般深邃的面容上神色复杂。他磕上双眼。 * 夜深,在群山环抱中的败魂宗建筑群斗拱飞檐,一连数里,气势磅礴,像一座城池。 此时通明灯火灭得差不多了,点点灯光在幽暗间仿若汇成一条忘川河缓缓淌向幽冥。 藏经阁里一片狼藉,遍地书简。 君向若手一松,把最后一本书简扔在地上,转身一把扫了桌子上的东西,扬脚踢翻了桌子,发出一连串巨响。 他冷笑一声。败魂宗的戒备是越来越差了。 他跃上窗台,蹲在窗框上,看着夜色。一座座建筑的灯次第亮起,败魂宗的人闻声赶来。君向若却半点不急。 他翻遍了败魂宗内号称天下第一的藏经阁,关于涅槃柱的记载不过寥寥数言皆是夸其威力,并没有寒云深说的那段。 不是我不信你,是我不敢信你。 他永远忘不了当年侥幸从黄泉林里回来,宗里所有人看向他时那难以置信的目光,就像他不该出现在这里,不该活着回来。连他的师弟也是如此。看来一直被骗的人只有他一个。可笑。 不过来藏经阁一趟也不算没有收获,他至少知道了虹霞之境那地洞里的人头阵是用来隔绝灵力,不被外界感应到的。 他又想到了里面的一堆堆白骨,看来他的好师弟又背着他在搞什么幺蛾子了。 他脚一踏窗框,跃了出去。长身玉立于月下屋顶上。 待本来气势汹汹的众人看清楚上面所立何人,低声惊呼一阵,瞬间倒戈拜倒在地:“恭迎宗主!” 喊声惊醒了山间的夜,却像是没有传进楼上人的耳朵,长久的安静如一只巨手压得下方密密麻麻的人喘不过气,冷汗津津,却没有一人敢抬头。 “恭迎?” 清冷的声音带着玩味。千万人的背后升起一股寒意。 “怎么个恭迎法我倒是好奇。”君向若冷冷地看向一人,“不会让我失望吧,师弟。” 仔细一看,千万跪伏的人中只立着一人。霍清允说过,他是唯一一个可以不拜宗主的人。显而易见,把权力分了他一半。 温行舟笑着望向他,“自然如此。”语气真诚到纯良。 君向若冷笑一声,再不看他,翻身离去。 “恭送宗主!” 温行舟望着身影消失的方向,目光渐渐变得毒辣,嘴角带着一抹阴冷的笑。当然不会让你失望,师弟给你准备了一个大礼。 * 君向若站在一座山巅,看着周围在夜色苍茫间连绵的群山。望向远处终年积雪的无涯峰。目光最后停留在山涧里犹如一座城池一般繁华的败魂宗。 算一算,该有十年没回来了吧?可他没有半分眷念,冷得彻骨了还眷恋什么,现在他只有一个执念——成仙。 只要超凡入圣,涅槃成仙就能斩断俗世种种,尘缘扰攘皆于他何妨。脱离红尘的遗世独立,凌驾一切的超尘拔俗。没人能利用他,也不需要任何信任的人,只有强大和永恒,以及掌控生死的快意,制定法则的傲然,天上地下唯我一人。 什么都不需要。 其他的,他君向若不在乎。 他在草地上坐下,心念一动,实体化了剑灵白虎,此时圣兽级的白虎比初见时身形更加高大威武,额头处生出了黑色的精致的符纹,冰蓝色的眼睛冷冽高贵,带着王者的凛然,一声虎啸滔天。 他伸出手轻抚白虎的头。 寒云深坐在远处看着他。他晃晃悠悠竟不知不觉跑到败魂宗来了,便索性抱着酒坛子在败魂宗附近待了一天。他觉得自己怕是醉得不轻了。 君向若似有所察觉,朝一处看去,只望见一片无尽又深沉的黑暗。 第15章 送宗主玉入溢宝阁 圆觉大陆有三个最令人想去的地方:当剑阁、莺莺楼、溢宝堂。 当剑阁不是当剑的也不是卖剑的,而是卖酒的。当剑阁不是楼阁而是一座孤岛。 所在海域长年雾气环绕,让人迷失在其间,当你闻到颠魂倒魄的酒香时就说明你被岛主接受了,可以突破迷雾见到当剑阁的真面目,但这样的人总在个别,大多数人都是觅不得的。 岛主是个怪老头,谁也不知道他接受的条件是什么,保不准就是看他心情好不好。 此人怪归怪,那一手酿酒的本事却是了不得,没人知道他的秘诀,再加上当剑阁上四季如春,灵气至纯,得天独厚的酿酒宝地。 当剑阁的酒,喝一口便是神魂俱荡,大醉三日,修为精进,只一口便可魂牵梦萦数百载。 多少好酒之人前仆后继,可是一酒难求,多是吸了一肚子雾,悻悻而返。 莺莺楼就顾名思义了,是风月之地,楼高可通天,彻夜灯火如昼,夙夜笙歌,里面的姑娘个个貌美如谪仙,身段婀娜,舞姿曼妙。 与别家不同的是,姑娘们都是筑基以上修为,颠/鸾/倒/凤时也可助客人修炼。 只要你给得起这里的天价,姑娘们欢迎得很。 溢宝阁的阁主是个女子,一千张面皮,所以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神出鬼没,竟是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更是一个爱宝如命之人,势力极广,搜罗各地珍宝,也乐得与天下同样爱宝之人共享资源,一时天下稀世异宝来归,可以说天下出世的珍宝没有一个没有经过她手的。 怎么个共享法?撇开私下交易不谈,溢宝阁十年一开张,为期三日,入场卷是一件管事认可的稀世珍宝。 管事一双眼可精得很也刁得很,从来没人可以浑水摸鱼。 不过这入场卷交得绝对不亏,大堂里拍卖的东西从来不提前公布,却定让你瞠目结舌,规则很简单,价高者得之。由此便完成就了珍宝的流通辗转。 而今日,正是十年之期,溢宝阁开! 团城本就是商业繁华的富庶之地,沾了溢宝阁的光,现下更是车水马龙,人满为患。 空中随处可见斗法的修者,五彩的光忽闪忽闪,东一处,西一团,兵器碰撞乒乓作响,某处的高塔被撞倒了,某处的大楼又被打穿了,人群惊慌四散,等高塔大楼被修复法还了原,人群又回到原处,没事人儿似的,继续各干各的,好一派习以为常的样子! 来来往往的妖兽和异族也相处得其乐融融,哦不,有时还是会来一场上述的“无伤大雅”的打架。 来者皆是身揣异宝,进了城尚且打得你死我活,城郊处杀人越货的事更不是少数。 但不管怎样,能到这城里的,都是些有点来头的人,商贾们满脸讨好的笑,哪又何妨,这时候,他们是最志得意满的人。 溢宝阁雄伟的建筑在城中心称王称霸,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好生嚣张,而大门前已是排了长龙,交谈声、叫骂声一片,热闹得很。 “我这神笔是我太太太太爷爷飞升时留下!你凭什么说它是假的!大伙评评理!”一个人正在向管事呈交他的“入场卷”。 “评什么理啊,你那几个太的爷爷是兔儿妖吗?掉这么一丛毛也该秃了吧!” 身后哄笑一片。 “你!你简直孤陋寡闻!这是穷奇毛!”那人气急败坏。 “看你这穷酸相,是‘奇穷’差不多!” 身后又是一片群魔乱吼。 那人就面红耳赤的被扔了出去。 “下一位!” 来人神神秘秘地拿出一个白萝卜,又神神秘秘道,“这是蛮荒之地孕育了三千年的阿不耶伦之玉,长年累月吸收极地之雨,汲取土地之精华,只需用阿鼻之火煮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 又一个人被扔了出来。 下一个人拿出一个西瓜,“这是……” 再有一个人被扔了出来。 “我想说这是我家自己种的西瓜,先吃个西瓜解个渴!宝贝都没拿出来呢!咋就把我扔出来了呢??” 君向若听这些人瞎闹,觉得脑袋疼,终于到他了,他上前把一个东西放在案台上——竟是败魂宗的宗主玉“阴阳双刻”! “这东西该是够资格吧?”宗主玉,怎么不够资格。君向若笑了笑,“向你们阁主问个好,她会喜欢的。” 管事看了他一眼,在金阳纸上写了几笔,将玉放进了一旁的空间轮,送去了阁主那里,然后亲自起身,做出请的手势,“阁下里边请。” 君向若跟着他踏进了门。 外面有人不服气地喊道:“他那玉没有我的阿不耶伦之玉大啊!” * 寒云深坐在溢宝阁的阁楼上。 楼下高台上一件件宝物在人们的惊呼中被美人呈上来,又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叫价声中被一锤定主,但寒云深的目光始终看着最角落无人落坐的区域里空空的一把椅子——准确的说是给自己贴了隐身符、只有他可以看见的君向若。 上次在秘境君向若说不想再见到他,他就暗中蹲了几处君向若可能出现的地方,基本上都是白费力气。 这次估摸着人该来溢宝阁了,便早些过来蹲点,这次倒是终于给遇上了。 君向若可不知道某人弯弯曲曲的肠子,他抿了一口茶,缓缓起身,避开了人群,进了一旁的门,向后院走去。 未几,一个黑影跟着他一闪而过。 寒云深眸光一冷。 第16章 阁主借道疑中蛊毒 君向若贴着一张七品隐身符,明目张胆地走过森严的守卫,步入后院,停在一个池塘前。 君向若眼角一抽,“鹤前辈,能别开玩笑吗?” 神识里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笑声。 一瞬间一个巨大的结界将君向若笼罩在池塘区域。塘水猛然翻腾起来!向两旁分开,露出一条通往石门的长路。 远程布结界,强大到变态。 君向若还没回过神来。 “小鬼,看你本事了。”那个年轻的女人说道。意思很明显,只帮到这里,能不能在我这拿到东西,就看你本事了。 君向若走进石门,“多谢鹤前辈,其他东西我保证不拿。” 鹤迎天冷哼一声,“你敢拿试试。”说完便掐断了神识传音。 石门应声而关,塘水恢复如常,结界退去。溢宝阁里叫价声依旧鼎沸。 * 君向若顺着石阶一圈一圈往下走去,不知走了多久才下到里面。 溢宝阁阁主鹤迎天果然是财大气粗,地下室挖这么深,照明不用夜明珠而用夜火珠——别人难得见到一颗,她居然在两旁墙上整整齐齐地镶了一路,整个地下室被橙色的暖光照得通亮。 这个地下室蜿蜒曲折,又加上空间传送阵,一直蔓延到了溢宝阁活动频繁的几个大洲,涉及范围之广都足够称之为一座地下城池。 整个地下室被施加了强大的结界,地面上三千洲的大能竟然没有几个能察觉到这个地宫的存在,但阵法都有阵眼,总也有几个人会误打误撞进来,可惜被这里的机关折腾得几乎没有能拿了宝物还活着出去的。 这也是鹤迎天对君向若说“看你本事”的原因。 夹墙暗道藏得很深,布满了高级阵法。 君向若好奇破开了几个,随着一面石墙缓缓转开,里面奇珍异宝耀眼的光便一寸寸溢出来,将夜火珠的光芒生生压了下去。 有些是武器库,挂了满墙的刀剑出自各大炼器师;有些是法器库,琳琅满目,咕噜咕噜还滚了几个出来;有些是金库,君向若一打开就被晃瞎了。 他不得不承认,号称宗门首富的败魂宗都自叹弗如。而且败魂宗的许多宝物还是这位阁主前辈不断塞来的…… 当霍清允连人带宝物扔出去的时候还说:“你没地搁你这些晃瞎眼的玩意儿也别往我这塞!” 现在看来,他师父完全是想多了,这里地大的很。 而鹤迎天每次被扔出去后拍拍灰又腆着脸抱着东西进来了,脸皮之厚绝对和功力之深成正比! 君向若穿过一个空间传送阵,下到地下没走多远却不知道已经到了哪个大洲下方了。 他走了几步又停下了,缓缓开口道:“阁下跟了一路了,我再不搭理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整个地宫静得可怕。 君向若很有耐心。 果然,一个黑影从暗道里徐徐走出。 来人身量很高,一件极大的黑色斗篷把全身遮得严严实实,帽兜兜在头上,帽檐施了混沌咒,看不清楚面容,只能望进一片无尽的虚空,声音传出来也是变得极其粗犷,“宗主果然非等闲之辈。” 这地宫的地面做了处理,就算是君向若的修为走在上面尚且有细微的声响,而此人竟是没有半点声音——这人才绝非等闲之辈。 不过说来奇怪,君向若是在地宫之外发现他的,进入地下室后,这人却做到了无声无息,君向若都要怀疑他凭空消失了。 “阁下意欲何为?”君向若转过身来看向来人,面上的冷意与礼貌的措辞形成对比。 那人过了很久才开口:“自然是来取涅槃柱的。” 君向若表情更冷了。 他来溢宝阁的地宫不是因为涅槃柱在这里,而是为了借个路。现在众所周知,涅槃柱在玄溟海底。 去玄溟海底的路极其远,玄溟海更是危险丛生,有十二妖主,三十六魔兽,混沌的海底不知还藏了什么怪物。 而从鹤迎天的地宫过去可以节省许多时间和麻烦,君向若才选了走这里。 但是只有他和鹤迎天知道这里的玄机,这人不往玄溟海去而是跟着他,怕是图谋已久,他几乎一下就想到了青山派秘境里的黑袍人。 便试探道:“涅槃柱在玄溟海底,阁下跟我来这里做什么?” “抄个近路。” 不出所料,这人很清楚并且坚信他要涅槃柱,知道他一定会去玄溟海底,走这里也一定是因为这里是一条终南捷径。再是掩饰也不过是多说废话,君向若索性便默认了。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让你得逞?” “你没有选择,”黑袍人静立着不动,“从你喝了那杯茶开始。” 君向若微眯双眼,检查周身经脉,并没有中毒的迹象。 对面的人解答了他的疑惑:“闭魂蛊。” 闭魂蛊服下不会有任何中毒迹象,五日后毒性必发,并且毒性极强,如果没有解药,不管你什么修为,必死无疑。 蛊这个东西邪就邪在可以被下蛊人控制,也就是说,在这五天里,君向若的命就掌握在这人手中。而算一算,出这地下室也不过五天,目的不言而喻。 君向若进入溢宝阁和鹤迎天联系后就拍了一张隐身符,怕别人看见茶杯飞起而起疑,他自然是让茶也跟他一起隐了形,没道理有人知道他喝了茶,茶是鹤迎天给的,难道是鹤迎天的人?如此说来能进这地下室也不奇怪了。但是鹤迎天是何许人也,要害他简直就是一巴掌的事,会闲到蛋疼弄这些小伎俩? 再者,在鹤迎天心里,家事国事天下事关她屁事,只有奇珍异宝和霍清允的事才叫事。能让君向若坚信的事没几件,来人与鹤迎天无关他却可以坚信不已。 如此想来,这人能进到这儿来而不被鹤迎天发现,真是深不可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也是可以一信的。 君向若向鹤迎天传了一道神识,随即对着黑袍人笑了笑:“你留我五日是想要我带路吗?”既然来意已经挑明,非我善类,“阁下”自然也可以省了。 “是。我不杀你,会给你解药。” 闭魂蛊几乎可以说已经绝迹了,所以君向若也没怎么堤防,那茶是鹤迎天给的,有没有问题他并没有注意。所以到底有没有中闭魂蛊尚且存疑,只是信总比不信强。 如果没有闭魂蛊这个碍手碍脚的东西在,他大可布一个阵将人困在这里,破他的阵也是很要点时间的,走这地宫也不过五天,等人破阵了,他早走远了。 就算有闭魂蛊,也不过五天效果,这人要下蛊却又说不杀他,他找不出理由。 这个地下室九曲十八弯的,没他带路真不行,现在他也算有主导权,不如先应了黑袍人,摸清情况。 “可以,就怕你不敢跟来。”君向若皮笑肉不笑。 “走吧。”黑衣人把手往脸上探去,抬到半路又转去拉了拉帽檐。 第17章 笑面怨灵烟聚火鹤 君向若方才给鹤迎天神识传音,问她是否知道有人进来了她的宝库。 鹤迎天的回复传来了,“我自然知道有人进来了,显而易见他的目的是你,又不要我的宝贝,关我屁事。好言提醒,这人不一般,进来有一会儿了我才发现,你自求多福吧。”过了一会儿她还补了一句,“小鬼少来烦我,再传音,弄死你。” 这位前辈对着别人脾气臭得很,可对上霍清允,那眼神要开出花来,语气柔得要拧出水来。 任霍清允折腾,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君向若甚至觉得有时候她都要说“骂得太对了!打得太好了!”。对霍清允的事更是一点不马虎,可谓无微不至。 对比下来,每次都让君向若一身鸡皮疙瘩,怀疑这人严重精神分裂。 鹤迎天一身本事,法术逆天,修为极高,那时是与半步仙人齐名的存在,但她不问世事,深居简出,神秘莫测,世人皆称她“鬼影仙人”。 但是对于君向若来说就不是那么神秘莫测了,因为她“深居”在了他们败魂宗,不如说是赖在了败魂宗,根本撵不走。 霍清允咬牙切齿,让她付住宿费,然后她就引了一条“金河”来,财宝那叫一个连绵不断,本就是宗派首富的败魂宗更富了,富得流油,富到无法超越。 霍清允:“行了行了,闪瞎眼的东西拿开,你滚进来吧。” 鹤迎天满面春风。 说来霍清允好像很嫌弃她,却又乐得与她形影不离。 鹤迎天虽不同于霍清允绝美的妖治却是另一番风味的美,英气勃勃。两人站在一起比那些奇珍异宝还要耀眼。 再说她的法术是何等厉害,别人都是沾血画阵还得掐决,她却可以徒手甩出一个阵法。 那时君向若还小,眼睛都看直了。以后她布阵,他就偷偷地学,鹤迎天忍无可忍地将人从草丛里揪着后领提了出来,“小鬼头,偷师学艺啊。” “小鬼头”君向若浑身是刺,在空中拳打脚踢,结果被暴打了一顿之后又被领着脚改成了倒提。 “嚯哟,就这点三脚猫功夫还挺横的。”鹤迎天提着人晃了晃,突然眉头一皱,盯着人打肿的脸看了又看,“噫?你是不是叫君向若啊?” 君向若出于对强者的崇拜,乖乖“嗯”了一声。 鹤迎天倒吸一口气,“坏了,打到她宝了。” 她赶紧把人放下来,心虚地理了理君向若的衣服,“那个……你是不是想学阵法?” 君向若眼睛一亮,迅速点头。 “可以!我教你!但是有一个要求,”鹤迎天贼兮兮地左右看了看,放低了声音,“别给别人说是我打的你。” 君向若再次点头。 于是艰苦的生活开始了,因为鹤迎天真心算不得一个好师父,饶是君向若这么天赋极高的人也少不了被她一不耐烦就暴打一顿。 但好说歹说君向若的阵法也算是这位引进门的,所以他也比较敬重她——当然,这里面不乏童年阴影的因素。 来见故人,往事便涌了上来,君向若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 “你怎么了?”一个变声处理后粗犷的声音提醒了他,身边还有个人。 君向若看向黑袍人,心道这人盯他盯得真是紧啊。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句:“中了蛊担忧一下自己的生死碍着你了吗?” 黑袍人沉默了一下,“你不会死的。” 君向若闻言却是突然笑了,“你老是强调你不要我死,那你给我下蛊的意义何在?” 黑袍人似乎也意识到了其中的矛盾,转向了别处,又将手探向脸,再次转弯扯了扯帽沿。 君向若挑了挑眉,加快了脚步。 君向若一路上都有试探的想法,奈何这里面他能发现的机关都太猛了,怕是一试探连他自己也折在这里了,不得不感叹,鹤迎天好狠一个人。 整个地下室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一般,自动送来了一次试探的机会。 地面自发地开始猛烈摇晃了起来,伴随着“哗哗”的声响——来者不善。 还未等君向若有所行动,对面的黑袍人已经风驰电掣地向他扑来,翻飞的黑衣带着凛冽的气势,不容拒绝,也拒绝不了,太快了! 电光火石间,君向若已经被扑倒在地,滑出几丈,几乎又是一瞬间,拦腰高处,喷出一排紫色的火焰! “无妄之火”! 沾上哪怕星火,也带着燎原之势,不灭不休,直到将人烧成灰烬,身死道销。 鹤迎天好手笔! “你没事吧?”黑袍人支在君向若的上方。 君向若感觉到一双目光在打量着他。 怎么可能有事?连最有可能有事的后脑勺也被一只手体贴地垫上了。 君向若看着他没有说话。 届时,千万声尖叫在他们的耳边炸响,男女老少的尖叫。竭力,嘶哑,带着不可言说的痛苦与绝望,是死去的人在死亡的瞬间憋在喉头的那一声悲鸣。 同时,数以万计颗头颅向他们飞来,皮肤干瘪,眼神空洞,嘴角带着笑意,却发出了痛苦的尖叫声。诡异得不像话。 “笑面哀灵”! 会啃食人的灵魂,吸食人的气运和灵力,修仙者最是忌惮。 它们皆是死去的人的怨灵所化,要激化它们需要的至少是一座城池规模的屠杀所产生的怨气。已经多年不曾出现了,鹤迎天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君向若皱起了眉头。 护在他上面的黑袍人忽然释放威压!衣袍翻飞,掀起一圈烟尘,带着无尽的威力炸裂开来!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的笑面怨灵震成粉尘!无妄之火也尽数熄灭! 何其可怕的实力。 整个地下室也开始更加猛烈地震荡,最后竟破裂、消失。 两人出现在一座索桥上,周围一片雾霭,前不见去路,后不见来处。君向若也分不清方才和现在,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幻境了。 两人站起身来,环顾四周。 君向若的目光落在黑袍人因为护他的头而摩擦得血肉模糊的手上。 他伸手把那只手拉过来,黑袍人浑身一僵,君向若又从空间囊里扯出一根纱带,给他缠在手上,包扎伤口。 黑袍人僵得更厉害了——这是一根蛟纱! 异族南海蛟人奇丑无比,远远看去,是人身鱼尾,凑近了看,体型臃肿无比,深紫色的皮肤凹凸不平,五官凌乱不堪,血红色的眼睛没有眼睑,鼓得圆圆的。 可偏偏这么丑陋的生灵却生着一双尖细的巧手,可以用他们的头发编织柔软细腻的蛟纱。 蛟纱精美无比,又可以止血,修复伤口,韧性极大而且刀枪不入。引无数修士趋之若鹜,但蛟人脾气暴躁,极不友善,攻击性也强,因此鲜有人得尝所愿,市面上一条蛟纱可以被炒到天价。 君向若的这一根,黑色里透着金光,一看就是上上品,他却随手拿来给别人包伤口。 “笑面怨灵对血腥气很敏感,蛟纱可以隔绝血气。”君向若放下了他的手,“我不想被那丑东西围着。”其实这么做的原因之二也算是对黑袍人方才的答谢。 黑袍人没有说话。 君向若看了他一眼,转身便顺着桥索的一个方向走了。 周围的迷雾紧紧地包裹着,上不见天,下不见底,有几分压抑。 “君向若!”黑袍人站在原地没有跟上他,改变了的声音更加嘶哑了。 君向若停下来,侧头看他。 “你对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这样吗?”黑袍人扬了扬缠了蛟纱的手,“连蛟纱都随手送人了。” 君向若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谁说我送你了?洗干净了还我。” “…………” “废话说完就走吧。”君向若转回头,连自己也不知道地露出丝笑意。 一路上黑袍人还是坠在君向若后面,不说一句话。 迷雾中的桥,长得似乎没有个尽头,嘎吱嘎吱,仿佛走路的是它,慢吞吞,总也走不到头。 届时,一声响彻云霄的清脆又尖锐的鸟鸣声打破了沉寂! 两人身形一顿,移时,一个庞然大物伴随着又一声鸟鸣从下方的万丈云海冲了上来!身形巨大到可以遮天蔽日! 竟然是一条鱼!浑身白色的鳞片光华潋滟,若非它的红色尾巴如火焰一般燃烧着,几乎可被认作是一件精致而巨大的白玉雕塑。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鸟叫声居然是从它嘴里发出的! 这是一只“烟聚火鹤”!它是伴随着神器而生的,是神器的使者,这里有神器! 君向若心下巨震!鹤迎天……算了,不表扬她了。 烟聚火鹤一口咬断了索桥,又向下方飞去。 断开的索桥迅速下落,君向若当机立断,在索桥上借力,祭出挽天河,跃向烟聚火鹤,也不怕被它尾巴上那把火给烧了,将剑插在它身上,稳住身形。 烟聚火鹤吃疼,发出尖锐的鸟叫,猛烈地摆动着尾巴。 “君向若你个疯子!”黑袍人深深叹了一口气,也跃向了烟聚火鹤。 君向若看着黑袍人插在烟聚火鹤身上的两把匕首,勾起唇来,“怎么不用湛卢?” 黑袍人一僵。 第18章 梦三清鸟鸣涧告白 君向若记得对面的黑袍人,不,应该说是寒云深,对他说了什么,然后他就沉入了无尽的黑暗。 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觉得阳光刺目。 他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好过,身体轻盈如飘,灵力充盈到用之不尽,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可以一拳崩山,仿佛已不再是肉骨凡胎。 待他适应了,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棵梨花树下,在……在喝茶? 他抬了抬手,他的箭袖和玉护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轻纱质的广袖,袖摆下若隐若现地用细细的金线勾着祥云图案。 他一袭白色长衣,腰间束着一根二指来宽的金腰带,靠右处挂着一个精致的圆形金铃铛,铃铛下挂着长长的金色流苏。 他一动,一缕青丝垂下,长,真长,长可坠地。 这……是他吗? 君向若摸了摸自己的脸,是他没错,怎么回事? 他抬头向远处望去,望进一片青冥浩荡!心下巨震! 云在远处翻涌,云上是一座宏伟壮美的城池。 君向若在书上看过人间的宫殿,还不如败魂宗雄伟,但把败魂宗和眼前这座城池相比,便如简陋草屋,不值一提。 斗拱飞檐,雕梁画栋。层峦耸翠,飞阁流丹,琉璃鳞次。 “苍松翠柏一望无际,迎风修篁遍地碧波。玉京宫大殿金顶雾锁烟迷,百里琼阁朱甍碧瓦。”(注1) 这些人间的辞藻也不足以勾画它万分之一的巍峨神韵。 君向若连呼吸都忘了,他现在应该是在它的一座后山上。 他不曾来过这里,但坚信不疑,这里是“三清”!——人飞升后会来的地方,神仙的住所,传说中的仙界!凡界和修仙界以外的第三个世界。 他对飞升的向往之情只增不减! 长风飒飒,云海翻涌,变化莫测。 届时,一道飞快掠过的身影拉回了他的思绪。饶是这般迅速的身影,他仍是看得清清楚楚——是一个貌美的妇人,抱着一个四五岁的漂亮小男孩。 小男孩一双灿金色的眼睛远远地望向他,冲他甜甜地笑了一下。 莫名有几分熟悉?君向若皱了皱眉头。 妇人带着小男孩向前跑去没多久,后面便传来了“轰轰”的声响。 体型巨大的一路金刚罗刹手执自己的法器,脚踏乌云,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一个个怒目圆睁,是杀伐之神。他们头顶上一处是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一处是大雨如注,一处是红云搅动,一处是水浪翻涌……连成一片,惊心动魄! 他们朝这妇人逃去的地方飞速追去。 这铺天盖地的杀意与威压让君向若喘不过气来。 天地忽然变成了血红色,有人在叫他—— “君向若!” * 君向若猛然惊醒。 他望进了一眼混沌,嗯……黑袍人。他向周围看去,此处是一片桃花林,桃花灼灼绽放。再往远处是如镜的水,白云倩影在其中回荡。他靠在一棵树下,黑袍人坐在他面前。 这里是……神器“鸟鸣涧”! 本体不过一面巨大的镜子,却可以幻化无数风景,它最特别的地方还在于它可以让在其上的人看见自己或其他人的过去,很难醒来。 方才黑袍人在君向若额头上点了一滴自己的精血,才得以唤醒他。 看来烟聚火鹤就是随着这个神器诞生的了。 “你……看见了什么?”黑袍人有几分小心翼翼。 君向若皱起眉头,仔细回想起来,揉了揉额角,“我不记得了。”他的脑海真的是一片空白。 黑袍人松了一口气。因为这面镜子不仅可以看见自己的过去,还可以看见别人的。他怕君向若看见他的过去。看来天机确实不可泄漏,无论以何种方式。 他不想看君向若承受天谴。 君向若想不起来了,越想越头疼,索性不想了,他看向黑袍人,“你怎么还不把帽兜取下来。” 黑袍人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抬头把帽兜放下来,露出一张苍白的俊朗面容,声音也恢复了原来的低沉,“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他轻握住缠在手上的蛟纱。 “差不多一开始吧。”君向若歪头看着他。 寒云深垂眸看向蛟纱,遮住眼低的笑意。那这蛟纱就是给他的,原来如此,他居然是吃了自己的醋。“怎么发现的?” 太好发现了。 君向若知道寒云深会在两种情况下摸鼻梁:撒谎的时候、不好意思的时候。 多次看到黑袍人把手探向脸又生硬改变方向,是想摸鼻梁? 再者他和寒云深相处过一段时间,那种熟悉感还是有的。 还有……君向若把目光落在寒云深受伤的右手上。……就是一种感觉吧。 但这些他都没说,只是开口道,“瞎猜的。” 寒云深听了这话,自然明白他不想说,便不做追问。 “不过你这是何意?”君向若挑了挑眉。为什么要伪装身份跟着我。 寒云深把一块玉牌递给君向若。后者接过一看便也明白了个大概。 这是败魂宗每个弟子的身份令牌,上面是他们的一抹魂识,可以辨认身份,必须随身携带,在败魂宗是个通行证,也是个下派任务的交流器具,丢失了是要受重罚的。 君向若小时候曾经将自己的玉牌拿去抵了个包子,把师弟温行舟吓了个半死,用自己的宝贝剑去给他换回来,心痛死了,哭着要君向若赔偿他,于是君向若很舍不得地分了他一半包子。 温行舟:“……” 都是陈年往事。君向若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玉牌。“你杀了他……” 寒云深心下一凛,“我看他鬼鬼祟祟尾随你,还带着杀意,我就……” “你就杀了他,然后冒充他,跟着我。”君向若勾了勾嘴角。难怪在地下室外他还能察觉到人,进了地下室便又没了踪迹,不过是被调了包。 “对不起,我……” “无事,就是应该杀了,还不用我动手,感谢你还来不及。”君向若冷笑了起来,眼里带上了寒意和残忍。 君向若的双眼突然被一只手盖住了。 “你不要这样。”低沉的嗓音带上了几分哀求。 君向若愣住。 寒云深此刻蓦地心如刀绞。 君向若舍不舍得杀,他寒云深还不知道吗?他在败魂宗外面晃荡了二十年,君向若做了什么他不知道吗? 君向若说过“不听话杀了便是。”可他一次也没有下过手,那些人只是受了些看上去残酷的惩罚来混淆视听,做到杀鸡儆猴,然后不过是被他封锁了记忆,送去了其他大洲。没人知道,除了他寒云深。 君向若用了一种冷酷残忍的方式将自己保护起来,他以为谁也不知道。 习惯了,就连冷都忘了。 寒云深觉得这世上也许再没有人比眼前这人更值得被温柔以待。 对这个人,他的心底一片柔软,所以也被刚才那眼神狠狠地剜了一刀,疼得厉害。 掌下的人挥开了他的手,忍不住笑了笑,“你有病吧?” 寒云深没有说话了,还是直直地看着他,想看破他的最后一丝堡垒,但那堡垒竟没有一丝裂缝。 寒云深突然抬手用大拇指将刚才点在君向若额头上的一点精血抹去。 君向若微怔,抓住寒云深的手腕,看向他,“摄魂蛊是骗我的吧?” “是。” “为什么这样骗我?” “如果我当时说我是好心你会信吗?”寒云深挑眉。他总是这样,别人的好他不相信,别人的坏他倒是相信得很。 君向若沉默了,甩开他的手。“我自然不信,你冒充黑袍人跟着我怕也完全可以是什么别有用心。” 君向若回忆了一下寒云深用“摄魂蛊”骗他时说的话。这人居然可以看到隐身的他,真是不简单啊。 “不是你说的,你不想见到我吗?”寒云深的笑容有些苦涩。不然我伪装个什么劲啊。 君向若这下更觉得莫名其妙了,“我既然都说了不想见你,你为什么还是一定要来?” 空气突然沉默了,漫天桃花花瓣旋舞,花香十分浓郁。 寒云深突然笑了起来,眉眼温柔,眼底的爱恋毫不掩饰,坦坦荡荡,直直地看向君向若,“为什么啊……” 君向若猛然撞进这样的一双眼里,便突觉有些慌了神。 面前的男人面容英俊,这样笑起来,如刻的线条也柔和下来,一双眼明朗纯冽,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整个人更是俊朗万分,连桃花都被比了下去。 低沉的声音放得很轻,“因为我喜欢你。” 寒云深话音刚落,锃亮的挽天河甩了出来,带着破风之声,横在了他的脖子上,几缕青丝被剑风掀起,一碰到剑锋就断裂、飘飞了下来。 “你戏弄我?”君向若怒目看着他。 “你这样认为的?”寒云深挑眉,眼底的春风也有几分冷意。 他抬手握住了剑锋。 血顺着剑锋流到君向若的手上,君向若心下一惊,收回了剑,站起身来,“你疯了?” “我是认真的。” 鹤迎天对霍清允是什么感情,君向若会不懂?寒云深对他是不是认真的,他会不明白?不,他不明白,笑脸看多了,分不清真假了… 君向若转身走了。 寒云深皱起长眉,“你才醒来,再休息一下。” 回答他的是君向若加快的步伐。 他叹了一口气,还是远远地跟上了。 周围的桃花树随着他们前进不断稀疏,最后美景都化作烟尘散去,周围是一片无底的漆黑,脚下的“鸟鸣涧”映照不出任何东西,只是静静地发着微弱的白光,在尽头和黑暗对接。 光和影界线分明,但真与幻却一片糊涂。 寒云深心里突然涌起一抹危险感,他快步上前要去拉住君向若,但还是晚了一步,一道炫目的白光将两人吞噬。 第19章 遇须菩提得金刚身 寒云深出现在一片茫茫雪原,大雪漫天,寒冷的空气凛冽呛鼻,远处一座奇异的方形高山巍峨耸立,山顶隐没在云层里,它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威严万分,凛然不可侵。一大一小、一金一白两个球体围着它旋转着。 说来奇怪。如果仔细观察,不难发现这地是白沙地,而不是积雪地,看上去是天地一白,却不是大雪的功劳。大雪漫天,地上却没有积雪,雪花也不能落在衣服上头发上,好像这雪花是幻觉一样,但寒冷的气息又宣告着它们的存在。 “当”!钟磬仿佛在耳边敲响,在神识里回荡。 这里是 “须弥世界”!一个不属于圆觉大陆的地方,佛家的主道场,隶属于佛界之下。 没想到居然隐藏在这里。不过,溢宝阁阁主怕是也不知道吧。看来这里要和玄溟之海对接了。 然而钟磬音和梵唱也不能让寒云深静下心来。 “君向若!”他把周围都找遍了,在这里放出神识也会被莫名其妙地阻断,他根本找不到君向若。 寒云深要疯了。这里是一个未知的世界,真神在这里也占不到什么优势更何况是一个凡人。他知道君向若也很厉害,可以自保,但是还是忍不住想要去保护他。 寒云深的目光投向远处的高山,“须弥山”。这么一片纯白又平坦的世界就这么一个标志性的东西,不管君向若在哪里,都会向那里走去吧?去那里一定可以遇到他。 须弥世界的寒冷很凛冽,修士的身体也不能完全抵挡住,寒云深又想到了君向若。这么冷,他…… 但是他现在的处境也不容乐观。 雪原的鹰隼斡旋在上空,猛虎伏蛰在周围,一双双锐利的眼睛紧锁在他身上,天上地下都是威胁,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开杀戒,要么舍身饲虎、割肉喂鹰。 钟磬声又在识海里响起,仿佛是在提醒着他这里是佛家道场。 如果他在这里开杀戒他一定不会被这里接受,寒云深望向远处的须弥山,他必须去那里。 既然如此。他伸出了左臂,来吧。 鹰隼长唳而下,猛虎露出獠牙飞扑而来。 * 鹰隼和猛虎四散而去,寒云深放下宽大的袖子遮住里面的惨状。温热的血滴落,随着寒云深前进,在白沙地上画出长长的印记。 须弥山还是那么远,寒云深决定费些灵力御剑过去。 他扔出湛卢,站上去,不知飞行了多久,须弥山却没有半分近一点的意思,仿佛永远也到不了。 他掀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的手,森然白骨上已经长出了嫩肉,在慢慢愈合。 他的功力已经恢复了五成,看来治愈能力也恢复了不少。 届时,一阵金光扑面而来。寒云深抬眼一看。 一座巨大的金色菩萨在须弥山后面显出身形,竟然比须弥山还要高大很多。法相庄严,目光慈悲地注视着万物苍生,金光耀眼。 菩萨结印的右手向他缓缓地送来一掌。 这一掌看似柔和却带着无尽的威压,寒云深已经停了下来,动弹不得。 “金顶佛光”!这是渡劫期以上的佛修才能使出的招数。佛修要进阶实在不易,能达到渡劫期的佛修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寒云深已经避无可避了,只能硬生生受下这一掌。但等这一掌真正打在身上,寒云深才知道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里面居然蕴含着“四弘誓愿”!是一种传承!这是要他当和尚吗?? 这一掌没有带来想象中的杀伤力,不痛不痒,反而暖暖的,耳边是万千声音重合在一起:“我佛慈悲。”,接着诵经之声仿佛从窎远的虚空中传来:“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万籁归寂后,在金光中坐着一位身着黑色僧衣的老和尚,面庞尖削,一对横眉耸立,眼睛神采奕奕,有怒目金刚相。 竟然是一位大乘期的佛修! “前辈。”寒云深上前行了一礼。 “何所往?”沙哑的声音传来,有着与外貌不太符合的平和慈悲。声音直到人的神识。 “去须弥山。”寒云深回答。 “可觉得有离它近几分?”老僧人又问。 “近了。我一直朝它走,怎会不近呢?”寒云深又突然明白了什么,“但我到不了那。” “为何?”老僧人笑了。 “我听说须弥山是世界的中心,须弥世界是容纳佛法的世界,佛法无边,须弥世界没有中心。” 老僧人哈哈笑了起来,“好。” “这雪花飘落,似有又似没有,说‘有’不是,说‘无’也不是。晚辈解得一个‘空’字。”寒云深对着老僧人行了一个大礼,继续说道:“仅用一景便能解‘空’,想必,前辈是佛陀十大弟子之一,解空第一人——‘须菩提’吧。” “绝妙!”老僧人行了个佛礼,“正是老衲。不愧是有佛缘的人。” “须菩提前辈,晚辈没有佛缘。”寒云深心道不好,赶紧回绝。 “你进来这里是听到了钟磬声吧?” “是……” “这足以说明你有佛缘。”须菩提看着他,“你应该也想到了,老衲招你过来是想传承于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可晚辈不是佛门中人,也没有皈依的意思,恕晚辈无法接受前辈的传承。”佛祖从未渡他。 “你再想想。” “……不想。” “真是气死我了。”须菩提仍是一张笑脸。 寒云深: “???”早就听说须菩提脾气不好,原来是这么个不好法… “看来是有缘无份了。”须菩提叹了一口气,“那老衲就送你一套功法吧。” 话音刚落,万千金光从须菩提身上发出,冲向寒云深! “闭目。”须菩提的声音在寒云深神识里响起。 寒云深依言。 “当”!钟磬声再次在他的识海响起,这次更加清晰,更加厚重沉郁,却又窎远如同来自远古。 有一种温暖的力量在身体里缓缓流淌,最后充盈了全身。 “菩提金刚身”! 顾名思义,一种用灵力控制的防御功法,好东西! “多谢前辈!”寒云深作了一个揖。 须菩提也行了一个佛礼,继续穷追不舍地询问:“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传承?” “不……” 须菩提摇了摇头,扬手甩出一个阵法。临空一个圆,中间的金光旋转着。 “它能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晚辈正在寻找一个人,没找到他我不会走的,前辈能告诉我他在哪吗?” 须菩提笑着,“老衲说了,它能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寒云深会意,“多谢前辈!”说完,踏进了阵法里。 他想去哪?当然是君向若的身边。 他心心念念的人此时就背对他站在前方不远处。 环顾四周,这里又是一个幻境。 君向若真是和幻境杠上了。笑意刚到寒云深嘴角,就被幻境里变幻的情景生生压了下去,眼底瞬间冰冷一片。 第20章 火焚身一吻待黄泉 君向若握剑站在那里,漠然地看着眼前变换的景象,仿佛只是在旁观着别人的过往。 无涯山上肆虐的风雪中一个单薄的身影摇摇晃晃。 霍清允的责骂和不动声色的关照。 鹤迎天的抓狂。 和同门们其乐融融。 在霍清允把败魂宗宗主玉交到他手上的那一刻,一切都变了。 他在黄泉林里逃窜,修士、妖兽都在对他穷追不舍。 千辛万苦回到败魂宗,当年嬉笑玩耍的同伴们惊讶的目光,以及赤/裸裸的蔑视。他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当年霍清允为了混淆视听,给他贴了易容符,追杀他的修士自然不曾见过他真容。 顾戚行杀了霍清允拿回妖丹后,让败魂宗封派四十年,此事也算是解决了。 但封派期间也不是没有要报仇的人找到败魂宗去的。 长老和修为高的弟子都跟着霍清允犯事,被杀光了,留下一干小弟子。 败魂宗处于封派期间,君向若拿着宗主玉,他哪也去不了。各种原因让他不得不出战。 半块宗主玉确实没有那么大的威压,再加上大家都不服他,出战时,其他人甚至是连作秀都没有,直接躲进了败魂宗坚不可摧的结界里,留君向若一个人浴血奋战。 十五岁的君向若带着面具,冷笑连连,对着身后结界里的人讽刺道:“原来败魂宗养了你们这群孬种。” 他以金丹修为,势单力孤,打退近百人,其中包括元婴修士,可谓一战成名,败魂宗新宗主惊才艳艳。可不过没人知道他的样貌和姓名。 他自然是受了很重的伤,他拼死保护的人却对他心怀不轨,他只能在败魂宗的后山养伤、修炼。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后山过的是什么日子。和妖兽抢地盘的日子,能有多好? 十年后,他以分神期的修为一掌轰开败魂宗的结界。 从尘烟里走出来的,不再是当年稚嫩的少年了,而是一个身型颀长,俊美无双的青年。眼睛里满是戾气。 败魂宗的人再一次以为他死了。而他又出现了,以这样逆天的修为和威压。 “看来这十年你们过得不错嘛。”清朗的声音在偌大的殿堂里响起。 败魂宗的弟子都被威压压得跪下了身形。 静得可怕。 一个身影缓缓地走了进来,眼睛一直看着坐在宗主位上的某人,连余光也懒得给周围跪着的人。 温行舟赶紧从宗主位上站起了身,“师……师兄……” 话还没说完,一记长鞭已破风而来,打在腿弯上,瞬间吃疼,直直跪了下去。 君向若脸上挂着冷笑。败魂宗封派,他不能走出败魂宗,这些人欺人太甚,他要想在败魂宗安身立命,不拿出点威压怕是不可能。 更何况他既然尽了宗主的义务,为什么不享受宗主的权利呢?霍清允不是要让他当宗主吗?那他就好好的当吧。 他走上去,在宗主位上坐了下来。 殿堂下面跪着的人感觉威压又加大了,头也不敢抬。 君向若捏住一旁跪着的温行舟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看到那双老是带着轻蔑和不甘的眼里,多了几分恐惧,君向若的冷笑更深,“师弟想当宗主又干嘛在这里跪着呢?” 这明知故问、带着嗤笑的样子,让温行舟青筋直跳,这个人从小就天赋好,学不得败魂宗的功法却总是压他一头,他以为自己十年突破元婴已经是让人望尘莫及的佼佼者,可这人还是压他一头,这分神期的威压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了。 “师兄误会了,我哪敢啊。不过是估计你快回来了,为你掸了掸灰罢了。” 君向若松开了手,靠在宗主位的白玉背靠上,有几分随意,却冷峻得让人不敢逼视。“连我的住处都给砸了,这个掸灰掸得真是彻底。” “我是嫌你原来的住处不好,准备给你换间更好的。” “师弟费心了。”君向若斜眼看着他,“可我就喜欢原来那处。” 温行舟已经被压得冷汗直流了。 君向若终于看向了下面的人,收了收威压,“你们谁砸过?站起来吧。” 无人敢动。 “看来是都砸过了。”君向若笑了,一掌把跪在旁边的温行舟拍到了殿堂下面。 温行舟重重地摔下来,吐出一口鲜血,人群赶紧上去扶他。 好得人心啊。 君向若突然觉得有点意思,祭出了一把剑,轻轻松松地插进了石板地里,“怎么砸的,不如就在他身上给我演示一番。”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威力无穷,剑风凛冽地飞出,众人瞬间被剑风掀翻在地。 “不然,今天谁也别想活着出去。”君向若仍然噙着一丝冷笑。 众人有几分犹豫。 “不必了!”温行舟甩开了扶他的人,捂着胸口站起来,“我自己来。” 他一掌拍断了自己的腿,又祭出剑来砍断了自己的左手,鲜血四溅。 被鲜血洒到的人不由退了几步。 修士的手砍了可以长出来,但是那种疼痛却是免不了的,温行舟满头大汗,嘴唇已经发白了,“宗主……满意……了吗?” “很好。”君向若没有看他,状似低头理着自己的袖子,却怎么也理不平被自己紧抓着而留下的褶皱,手甚至有些抖。“拖下去吧。” “两天之内,我的住处,要原原本本、一处不差得给我建出来。”君向若抬头看向众人,“都出去。” 没人敢为这个几乎不可能的“两天”发任何怨言。 人群散去。偌大的殿堂就只剩他一个人。 偌大的殿堂从来就只有他一个人。 败魂宗的哪一个人不是阳奉阴违。每个人似乎每天除了修炼就在想怎么杀了君向若。一次又一次地触碰着他的底线。扬了宗主的威尚且如此,若是不扬,怕是要被当成软柿子捏吧? “你们是觉得我不敢杀了你们吗?”君向若觉得有些可笑。在他面前低声下气答应得倒好,背过去便胡乱做事,各种捅刀子。 一个被捆着的弟子破罐子破摔,横竖是死,不如赌一把,便大声叫嚷了起来:“那你不如就杀光了我们吧。你一个人的败魂宗能干什么?你不过是霍宗主养的乖狗狗,找的替死鬼!真把自己当宗主了!可笑。修的是仙道,败魂宗的功法你一样不会,你凭什么当宗主?我呸!大伙说是不是!” 可惜没人敢回应他,哪怕这是所有人的心声。 “你们怎么不说话啊!你们平时不都是这么说的吗?”这个弟子突然害怕了起来。一把剑插进了他的胸口。 宗主位上的男人只是一个挥手,便已掌握了他的生死。 他还来不及再说一句话,便倒了下去。 “勇气可嘉。”君向若又挥手把剑召了回来,“谁还有想法想说出来的?欢迎至极。”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冷得可怕。 “拜见宗主!”众人齐刷刷跪下,异口同声,喊声在大殿里回荡。 君向若的目光越过跪下的人群看向后面站着的温行舟。 后者冲他钩了钩唇。 夜里,败魂宗后山尸海。 一个身披斗篷的人在白天被“杀”的弟子前停下,往“尸体”嘴里塞了一颗丹药,那弟子立刻大口呼吸了起来。 君向若在这弟子额头上贴了一张符,封锁了记忆,扬手打开一个阵法,将人扔了进去。现在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了。 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地来救人,他这个宗主当得够窝囊了。君向若苦笑了一下。 “阁下胆子可真大。”一个声音蓦然响起。 君向若戒备了起来,迅速看过去。 一个人影站在暗处。 “听说败魂宗宗主心狠手辣,他要杀的人,你也敢救?”那人又道。 “既然听说了败魂宗宗主心狠手辣,你也敢来他后山,胆子未必输我。” 那人哈哈笑了起来。 “不知你何意?”君向若觉得有几分古怪。 “啊……修邪道,来败魂宗尸海吸吸怨气。” 那人隐在一片黑暗里,君向若是看不到他摸鼻梁的动作了。 “那就少管闲事吧。”君向若走远了。 场景变换,最后停在了他最无法忘怀的黄泉林。 君向若麻木地看着眼前变幻的景象。 但是寒云深却做不到。他已经是傍观过一次的人了,现在这人在他心上,他做不到当初的不为所动了。 他大步向前,一把抓住君向若握剑的手,将人拉进怀里。 君向若撞了个满怀。 寒云深的右手扶在他的后脑勺上,低头吻了下去。 君向若的剑落在了地上。 这个吻很柔很柔,没有过多侵犯的动作,只是温柔地吻着。 是三月杨柳轻抚碧水荡起涟漪。 是流岚缓动围绕着青山。 是翠鸟一声啼鸣跃上枝头,树叶微颤。 是春来暖风吻化冰雪。 温热的气息交织着,金风玉露相逢,原来是这般光景。 君向若回过神来,一掌将人拍开,“你做什么!” 寒云深有点后知后觉地心动如鼓,“我……” 一 掌又来了。 不对。 “你受伤了。”寒云深面色一凛,竟轻轻松松一把捉住了君向若的手腕。刚才他就应该发现的,他那么轻易就可以把人拉过来。 他早该发现的。 “我刚才是不是拉疼你了?” “没有。”君向若要甩开他的手,却丝毫没什么力气。 “给我看看。”寒云深上前一步。 “滚开。” “去那边。”寒云深拉着他向一边的大石头走去,完全无视了他的话。 “寒云深,关你什么事啊。”君向若被硬拉着走,要气疯了。 “我就要管你的事,这又关你什么事?” 君向若:“……” 寒云深给那块石头贴了张净尘符,“你先坐下。” 君向若不动。 “那我抱你了。” “……”君向若坐下了。真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要不是现在他根本没有什么力气,他就……他要气死了。“行了行了,我自己来。” 话音刚落,就被寒云深贴了一张十品的定身符。 “寒云深。你不要太过分了。”君向若面色冷了下去。 “嗯。” “……”谁跟你商量了? 寒云深单膝蹲在君向若面前,牵过他的右手,掌心一片触目惊心的烧伤的痕迹。 这是被“业火”烧伤的。 “业火”是佛修的淬炼之火,只有完全断了七情六欲的佛修大能才可以不受其害,从而淬炼成佛。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 寒云深曾经受过业火的,那种痛他记忆犹新。更何况是像君向若这般,完全放不下过去的人,无法想象得有多疼。 他心里顿时一阵抽痛。都这样了,还握剑。 他从乾坤袋里取出灵药,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君向若的手心。又拿出了那根已经被他清洗得干干净净的蛟纱,给君向若缠上。 业火都是从脚下烧起来的,君向若应该是扑火的时候烧的手,所以脚下应该才是烧伤最严重的。 寒云深脱去了君向若的靴子。君向若已经开始翻白眼了,“寒云深你给我住手!” 寒云深充耳不闻,挽起了他的裤脚。果不其然,腿上全是很严重的烧伤,难怪站不稳,被他一拉就过来了。 君向若简直不能看了。如果他还有力气,他一定要拍死寒云深,算了,拍死他自己得了。 寒云深完全无视了君向若的难堪,继续为他擦药。 君向若真的要气死了。想到刚才那一吻,他要气炸了。真是莫名其妙,冲上来就亲老子,真是……有病!瞪着蹲在他面前的寒云深。 从他这个角度看下去,高挺的鼻梁,飞扬的俊眉,浓密的睫毛,神情凝重又专注。 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认真过。 君向若没有瞪人了,看得有点恍神了。 寒云深为他穿上靴子,一抬眸就对上了君向若的眼睛。 这次那双桃花眼里似乎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寒云深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了。俊脸飞红地移开了目光。摸着鼻子坐在君向若的身旁。 “符给我摘了。”君向若仍然动弹不得。 “摘下来你别打我。”寒云深警惕道。 “好。” 寒云深摘下了符。然后被拍了一掌。 “不打才有鬼。”君向若使出了他仅剩不多的力气。 寒云深:“……”君向若的嘴,骗人的鬼。他可记下了。 两人坐在幻境幻化出来的黄泉林里,真实得可怕。 “你能试着破境吗?”寒云深看向君向若。 “没用的。破不了。”君向若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行吧。那我陪你。” 君向若看了他一眼。 一片夜色,一片森林,没有虫鸣,没有鸟唱,月光森然,周围潜伏着各种妖兽,对他们虎视眈眈。 第21章 飞龙入海往事难捱 “既然出不去,那我带你去个地方吧。”寒云深抖着衣袍站起来,从空间囊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在君向若手上。 后者一脸迷惑地看向手上的东西——避水珠。拿着它可以在水下如在陆地,完全不受水的影响。 当他认真地研究着手上那稀奇的避水珠时,面前突然炸开万丈金光! 他遮住眼睛,再抬头,一条巨大无比的玄龙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玄龙一出,周围虎视眈眈的妖兽瞬间四散纷逃。 这玄龙还是那副熟悉的样子,黑色鬓发无风自动,一双眼睛竟然比上次亮了不少,比起琥珀色更像是灿金色的,没有了上次在山洞里的杀意滔天,没有了那般威压,却仍然是如神祇一样凛然不可欺。 但此刻它却低下了头,示意君向若上去。 “这个幻境是佛家的‘虚妄深渊’,东西真实得很,我带你去黄泉海里看看。”寒云深的声音在君向若的神识里响起,“你上来吧。” 君向若已经愣神了。 寒云深笑了,却又不敢直接将人顶上头,怕碰到他的伤口,只能耐心地等着。 “寒云深你又搞什么名堂。”君向若皱起了眉,把避水珠放在一边,冲着龙头嫌弃地挥了挥手,“滚。” 玄龙用鼻子顶了顶他的腿弯。 君向若别开了头。 这条威武的巨龙泄气地用鼻子喷了一口气,硬是出了点撒娇的味道。 “……”君向若看着这样一条凛然威严的巨龙眼巴巴地望着他,简直……没眼看了。 反正待在这里他也破不了境,去逛逛也不怎样。现在他毫无还手之力,这人如果要害他,在哪儿都一样。 君向若拿上了避水珠。 玄龙的眼睛瞬间亮了。 君向若慢吞吞地上去,扶着比他还高的龙角,感觉这一切荒唐极了,“你要是搞什么幺蛾子,我就戳穿你的脑袋,烤龙肉吃!” 话说得虽狠,寒云深却很高兴,这是君向若在对自己的约束中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届时,一声龙吟滔天,玄龙破云而上! “慢些!”君向若紧抓着龙角。 寒云深笑出了声。 君向若:“……” 玄龙从云层中跌落,直冲而下! “寒云深!!” 君向若的声音淹没在了黄泉海里。 激起的大浪铺天而来!将悬崖上的黄泉林洗刷了个遍,涛声哗然,石破天惊! 君向若要气死了。下海就下海,还冲那么高,说不是故意的,他会信吗??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龙头上,任由某龙带着他在海底游戈。 避水珠在他身上笼罩着一层光晕,周围的水奈何不了他分毫。 “你不是要我的血才能化龙吗?”君向若用神识问道。 “元神的封印松动了不少,现在可以了。”只是不可太频繁。 君向若“嗯”了一声,便开始观察起周围了。 入目全是这海底压抑的黑暗。 君向若不禁开始想,寒云深在这海底被锁了多少年? 年龄对于修仙者来说不过是数字了,二十岁前筑基,便可以让外表停留在二十五岁左右,二十岁以后筑基,那便什么时候筑基年龄停在什么时候。当然也有修炼时出了差错,让外貌变老变年轻的。或者想让自己的外貌停留在什么年龄就停留在什么年龄。总之,不是很能轻易地看出真实的年龄。 当年君向若说寒云深那时候是“毛头小子”不过是激他的,显然,他是没激出来这人到底多少岁了。 封印了多久呢…… 这黑暗和压抑比起败魂宗如何? 他又开始走神了。 霍清允是在被妖尊迫害得无家可归的人群中买下他的。 那时他只有五岁。 他稀里糊涂地跟着她走了,又稀里糊涂地被送进了冰雪皑皑的无涯山。 当年他在无涯山用尽了仅有的一点灵力驱散刺骨寒冷,抵抗着饥饿。就在灯尽油枯的时候,一阵血红光吞噬了他。 再次睁开眼,便和很多同样衣衫褴褛的孩子们身在一座雄伟的大殿里。 他眉睫和头发上的冰雪在这暖暖的大殿里尽数融化,冻僵的手脚能动了,枯竭的灵力也回来了。 殿堂上的玉座上倚着那个带他回来的女人。明艳绝美,让这大殿里精美的壁画雕梁都黯淡失色。 在长老的安排下,他把手放在一个蓄满了黑红色魔气的巨型灵根测试珠上,一瞬间蓝光万丈!魔气被直接逼出了明珠!取而代之的是肆虐的冰雪。 冰系单灵根!还是上品! 周围一片震惊!这样的天赋在其他仙门绝对是被疯抢的对象!可惜,与魔气没有丝毫兼容,败魂宗的功法学不了。败魂宗也从不会放来测试的弟子回去,学不了就做外门弟子,这个孩子,毁了。 当大家都叹息的时候,偏偏霍清允只点了他做徒弟。 “还不过来拜师。”霍清允是笑了吧?他记不清了。 他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拜了宗主为师。 他记得那天他穿上了那时他穿过的最好的衣服,吃了一顿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饭菜。 以前所有的风雪都该化尽了吧。他那时如是想到。 霍清允对他很好。 他还没辟谷,霍清允就给他准备各色各样的美食,还常给他送来精致的点心,从未亏待过他。 “你个笨娃娃,灵力那么纯净做什么,我败魂宗那么好的功法你也学不了。”霍清允苦恼极了,“不如……我教你体术吧。” “体术?”君向若吃完最后一口桂花糕,在桌布上擦了擦手。然后毫无悬念地又被打了手。 “说了多少次了!别用桌布擦手!”霍清允决定还是先教礼仪。回归正题:“体术便是让灵力在身体里随意游走,凝于拳腿,气力万钧。” 说着,霍清允向一旁的柱子轻轻拍了一下,哗然一响!整个房梁便向一旁移出了一丈远! 整个房子瞬间亮堂了。 君向若也瞬间愣住了。 “学吗?” 君向若点头。 “可苦了,吃得下来吗?” 君向若再次点头。 “嗯。这房子不能住了,我们走吧。”然后霍清允带着他离开了这间房梁和基座完全分家的房子。 霍清允除了教他体术,还为他寻来早已失传的功法《风雪诀》。 君向若抱着师父给的几个写着功法的玉牌,想着,这个人该是有通天的本领吧。 有一次,君向若问霍清允,“师父,你为什么要对我怎么好?” 霍清允笑了,“因为我喜欢你啊。”她掐了掐自家徒弟的脸,手感颇好,“这么可爱个娃娃,谁不喜欢啊。” 小小的君向若有点高兴地晃着脚,吃了一叠桃片,又在桌布上擦了手,又被打了…… 他不知道,很多很多年以后,当他吃完糕点不自觉地又把手抠上桌布的时候,没人会打他,只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会拉过他的手,用绢帕认真地擦去上面的糕点碎屑。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他八岁的时候,霍清允为他带回来了一个师弟,不过五岁,小小软软的,还那么爱笑,很是招人喜欢。 “若儿,你过来,这是你的师弟,温行舟,你要好好照顾他。”霍清允笑着冲他招手。 君向若点了点头,牵起了师弟的手。 温行舟仰着小脑袋,柔柔地叫了一声:“师兄。” 那一个瞬间,君向若觉得,自己愿意给他摘星星了。 温行舟对他很好。 师父送的奖励温行舟总是要分自家师兄一半。但是君向若是没有收下的,反而把自己的奖励都给他了。 温行舟饿得不行了也坚持要等到师兄回来才开始吃饭。结果君向若全都让给他吃了,晚上还去厨房偷偷给他拿了糕点。 君向若被罚抄了,温行舟就帮他抄。最后因为字迹不一样被霍清允发现了,两个人被罚跪了。 君向若看着温行舟摇摇欲坠的小身板,忍不住说道:“师弟,你回去。我帮你跪。” “没事的师兄。你本来不要我帮你抄的,是我偷偷把自己抄的混进去,才害你受罚的。”温行舟冲他笑了笑。 结果温行舟还是昏过去了,君向若把他抱回屋里,又多跪了一天。 君向若有时又不是那么会带娃了。 他给师弟演示武艺,不小心波及了师弟。把人给摔了个狗啃屎,乳牙都摔掉了。温行舟哭得稀里哗啦,君向若手足无措地把人抱起来,哄了半天,可算安息了。 他带着温行舟去河里抓鱼,一条鱼扔给温行舟,把师弟一起给撞进了鱼篼里。最后牵着一身鱼腥味的师弟回去了。 君向若很喜欢这个师弟。 他外出历练,总是会买一大捧的小玩意儿送给温行舟。 后来温行舟大了点,可以和他一起外出历练了。打怪的时候,温行舟出力最少,却可以得到最大的收获。 再后来,鹤迎天来了。这个英姿飒爽的美丽女人将他们的师父分走了大半。 君向若是目睹了这个女人的强大的。后来跟着她学布阵。 “我偷偷教你,你也别叫我师父,别让别人发现了,特别是你师父。”鹤迎天神秘兮兮地说。 君向若不明所以,却还是点头了。 每天晚上等大家都睡了,他就偷偷跑出去找到鹤迎天学习布阵。然后被打得鼻青脸肿地又回来睡觉。第二天又照常上早课,照常修炼。 纸是包不住火的,后来霍清允还是发现了。把鹤迎天骂了一顿,“他还没筑基你就教他布阵,伤到精神力了怎么办!” 鹤迎天对着霍清允是支唔不出一个字了,回来就拿君向若出气。 君向若就莫名其妙地被打成了猪头。 但是鹤迎天依旧偷偷地教着君向若,只是比以前更加小心了。 君向若无语地看着十分夸张的贼兮兮的鹤迎天,十分想回去了。 霍清允经常去天竺宗参加宗派大会。每一次去,鹤迎天都要求带上她,然后又被无情拒绝。 “你又要去那个剑谷!见那个顾戚行!”鹤迎天拉着霍清允不要她走,“我不准你去见他!” “你胡说八道!”霍清允用剑鞘抽她的脸。 “你居然为了那个瘪三打我!”鹤迎天更加不依不饶了。 霍清允忍无可忍地走了。 然后鹤迎天就开始愤怒地拆房子了,一边拆一边骂着:“老子迟早要杀了那个姓顾的!” 君向若听说鹤前辈在练武,便开心地端了杯茶前去观看,结果发现那动作和后山上的熊差不多,实在学不到什么,便又灰溜溜地端着茶走了。 后来,鹤迎天去闭了死关。 再后来的某一天,霍清允要外出,带上了所有的长老和上一辈的弟子,在最年轻的一辈里只带上了他。 温行舟也高高兴兴地来给他送行。 他那时完全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一场怎样的血雨腥风。 从黄泉林回来,一切都变了样。 爱笑的师弟再也不对着他笑了,哦不,对着他笑也是阴测测的。而且一笑就没好事。 毒酒毒蛇都少不了他的份。 他在后山养伤修炼十年时间里,他想过了。 师弟想当宗主。 他知道自己是异类,从前能在败魂宗站稳脚不过是因为师父。如果他交出了宗主玉,在这封派的四十年他还能安生吗?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抹去宗主玉上的魂印,除非他死。 所以,这宗主位他硬着头皮也得上。 各种威胁恐吓,可算是站稳了。可是却安生不了。 一日,一个弟子跑进来告诉他,七品的食魂兽跑出来了! 食魂兽顾名思义,专门啃食人的灵魂。外形颇似猩猩却生着四只手,满嘴獠牙,极其凶猛好斗。 这只食魂兽关在败魂宗的天牢里,由霍清允亲自布的结界,怎么可能跑出来? 君向若看向了温行舟。果然,爱笑的师弟又在对他阴测测地笑。毫不掩饰对他的敌意。 “宗主,它已经吃了很多弟子了!要快点收服啊!”那名弟子有些急了。 “你去吧。”君向若看向温行舟。 “师兄好欺负人。”温行舟作出苦恼的样子,“七品食魂兽相当于一个分神初期的修士了,我才元婴中期而已。” “你放出来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呢?”君向若假笑。 “师兄冤枉啊。无凭无据,不能乱说。”温行舟笑得更假,“师兄现在是出窍巅峰,是最可能与它一战的人。它破坏力很强,要快些制度,不能拖的。” “去吧。”君向若的语气肯定,毫无商量的余地。 温行舟拽紧了手,转身去了。 元婴中期的对上分神初期的,只有被吊打的份,对上凶猛异常的七品食魂兽更是毫无还手之力。不到一刻钟,温行舟已经快不行了。 最后君向若还是没有狠下心来。为温行舟挡下了攻击,和食魂兽大战了一场将其击毙。 差了一个境界,君向若自然一身是伤,魂魄还被啃了一口,撑着最后一口气遁去了后山,布下结界——总是得防着后院起火。 他昏死了过去。 第22章 醉解千愁酩酊万事 当他再醒来时,他残缺的魂魄居然被修补上了!身上的伤也被处理过了。旁边有一堆火,和两只烤鱼。 是谁? 君向若环顾四周,他身处一个山洞里,山壁包裹着黑暗,只有火光在摇曳着,没有其他人影。 灵力告罄,他有些饿。他看向那两条鱼。如果这个人要杀他,他早死了。想着,就拿过来吃了。 刚吃完,一个声音响起了。 “你怎么把我那份也吃了?”一个带着黑色面具,身材修长的年轻男人出现在洞里。 君向若立刻戒备起来。 看不清这个男人的面容,却能感觉到他沉稳内敛的气度,又带着几分潇洒随意,当是个人物。 “你睡了一个月。”那人完全不在意君向若的戒备,径直走了过来,坐在火堆旁。 “是你救的我?” 那人摊了摊手。 “多谢,”君向若稍微放松了些警惕,“你居然可以修补魂魄。” “你的魂魄只是被咬了,没有被吃掉。”那人往火里添了点柴火,“是食魂兽吧?” “嗯。” 那人看了他一眼,他也看了那人一眼。他记得那双眼睛颜色好像很浅——他忘了。 那人用木棍戳着火里的木柴,没有再多问了。 “你在后山做什么?”君向若看着他。 “呃……无家可归,借你们后山修炼。”那人摸了一下鼻子。 “你想进败魂宗吗?”君向若莫名觉得有点好笑。怎么三天两头总有人来败魂宗后山修炼,这是什么宝地啊?他自己都不知道。 “不可能。”那人拍去手上的灰,“你们败魂宗连七品食魂兽都能故意放出来咬同门,我怎么敢进。” 君向若皱眉,“你怎么知道是故意放出来的?” “我看见了。”那人抱着手臂看着他。 这种事也能看见…… “……所以你来后山干什么的……” “……修炼。” 君向若:“……” “我觉得尸海那人是你。”君向若肯定道。 “什……什么?不是我。”那人摸了摸鼻子。 君向若不说话,只是盯着他。 好吧。那人屈服了,还明知故问地加了一句,“那天也是你啊? 你们宗主没有找你麻烦吗?” “没有。”君向若想着,看来这人不知道他是宗主? 可惜君向若不知道,他的家底都被眼前的人摸得一清二楚了。 那人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是我?” “因为爱多管闲事。” 那人:“……” “怎么说我也救了你吧,这位少侠,你就不能对我态度好点吗?” “其实这就是我最好的态度了。” 那人:“……”感人? 火里的木柴噼里啪啦地爆着响,火光在山洞里摇晃着。 “既然你醒了,是要回去了吗?”那人又发问了。 “不回。还没痊愈。”君向若一腿伸直,一腿曲着,两条腿长长的,一手肘支在膝盖上,望着火出神。 现在回去指不定又遇到七品八品的什么妖兽“出逃”了,死路一条。还不如在后山清闲。 “所以你要抢我的地了?” 君向若一脸莫名地看向那人,“这是我的后山吧?你怎么还在这?” 那人:“……”寄人篱下,大丈夫能屈能伸。 “你不是鬼修,那日你在尸海也不是在炼化怨气。我说的对吗?”君向若难得好奇。 那人觉得自己终于有了反击的机会,“与你何干。” “那后山于你无益,你走吧。”君向若不看他了,又看向了火。 “……” 那人突然笑了起来,“我说你就不怕我恼羞成怒趁现在杀了你吗?” 君向若直直地看着他,“你当我的空间囊是摆设?”拿出所有法器还不信抡不死你。 那人:“……” 最后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再说话。特别是戴着面具的那人,紧闭着嘴。因为他能感觉到君向 若心情不好。 木柴的爆裂声在这山洞里格外地响亮。 * 第二日,面具兄弟——行吧,寒云深,一进山洞就感觉大事不妙,因为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酒香。 到里面一看,果不其然!他酿的百坛灵酒全部化为乌有,坛子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可谓一片狼藉,而罪魁祸首此刻正抱着手臂,靠着石头,坐着打盹。 这……这也太能喝了吧!闻所未闻! 寒云深气得发抖。山洪在脑海里爆发,几乎要淹没他所有的理智。 君!向!若! 他有一个冲动,想提着剑过去了结这人。可是他不能。 寒云深走过去蹲在君向若的面前,冷冷地看着他。 若有所感,君向若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桃花眼里水光潋滟,醉醺醺地冲他笑了一下。 寒云深一愣,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其……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一百坛灵酒吗…… 他摸了摸鼻梁,把又睡过去的人放平了,给他搭了一件衣服,过去收拾酒坛子。 越收拾越心痛,真是一坛不剩! 寒云深酸溜溜地叹了口气。 身后突然传来动静,回头一看,君向若竟然坐在了他身旁,直勾勾地看着他,一身酒气扑面而来, “背我喝丑……” 背你喝丑?什么意思?……哦——陪你喝酒。 你还能喝? 某人大为震惊。您是酒仙吗? “酒仙”又从自己的空间囊里提出了两坛酒,推了一坛给对面的人,“喝!”说着自己提着另一坛开始给自己灌了。 “停!”寒云深抢下他的酒坛子,“你不能再喝了,再喝真成仙了。” 君向若伸手去抢。寒云深就举得高高的。 君向若够不着,晃荡着就扑进了寒云深怀里。 想支撑起来,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气,在寒云深怀里拱了又拱。 寒云深:“……” 他无奈地放下酒坛,把人扶了起来。 那双朦朦胧胧的桃花眼又看向了他。 借着暖暖的火光,他看见自己就映在这双眼里。 喝了斗酒泛着红晕的俊脸离他很近,他甚至能感觉到这人滚烫的鼻息喷在他的脸上。悬胆似的鼻下薄唇泛着水光。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擦了擦君向若嘴边的酒。 君向若挥开他的手,又去拿酒。 寒云深赶紧按住坛子,“不能再喝了。” 僵持了一会儿,君向若终于又摔进他怀里,睡了过去。 寒云深松了一口气,将人再次放平。提着那壶酒品了一口。 好酒。 * 君向若足足醉了一个月,再次醒来,神清气爽,魂魄的伤、经脉的伤都好得七七八八了,那人的灵酒真是不错。 再看里面,又酿上了百坛灵酒,这次居然还加上了结界。 君向若:“……”这人是要在这里待多久啊。 此时,冬季已悄然而来,天上飘扬着鹅绒大雪,纷纷扰扰,哀乐几何;悠悠扬扬,天地从容。 积雪把灵植都封印了,留给大地的是又一个千年的旧梦。不远处,如宫殿般雄伟壮丽的败魂宗负雪而立,竟有了点翩然出尘的意味——如果无视那里面的暗度陈仓。 那人戴着面具坐在洞口,望着漫天的雪。听到动静,回头看去,“哟,酒仙醒了?” 君向若走过来,“我欠你一百坛灵酒,他日定当双倍奉还。” 听说送酒,寒云深来者不拒,“可以。” 君向若挑了个离他远点的地方坐下,“败魂宗最近发生了什么?” 寒云深一脸莫名其妙地看过去,“问我做什么?我怎么知道?” “哦,我以为你又去管闲事了。” 寒云深:“……” 寒云深看了他一眼,起身抖了抖衣袍,“我要出去一趟。”说着,他飞身跃下,身影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君向若仍然坐在那里,望着雪出神。 远山在灰色的天幕里淡成一个剪影。 天地一白,仿佛只剩他一人。 久违的寂寞感莫名地将他裹得紧紧的。 * 当天夜里,寒云深戴着面具回到山洞,手里提着一只野鸡、一只野兔。 把它们剥皮拔毛后,烤上了。 擦干净手,又从空间囊里拿出锅、铲、桌子、腊肉、各种瓜果蔬菜。 君向若:“……”空间囊是这么用的? 寒云深挽起袖子开始了一番折腾。君向若都要睡着了,他才忙完,摆了一桌子的菜。 最后从空间囊里拿出了两个灯笼挂上,取出了红蜡烛点上。 一直冷眼旁观的君向若忍不住皱着眉开口了:“做什么?你要和我拜堂吗?” 寒云深:“………………” 寒云深把这口气咽下去,在桌前坐下,“过来陪我过年。” “过年?”君向若一脸迷惑。 “你不知道什么是过年?” “一定要知道吗?” “新年是人界的一种节日,庆祝新的一年。”寒云深又隔着面具摸了一下鼻子,“我才从人界回来没几年,习惯还没改掉。” “我不过。”君向若别开了脸。 “救命之恩一笔勾销。” “……”君向若看了他一眼,走过去坐下了。 修仙之人是最讲究因果了结的,没有了结的因果越少越好。 寒云深笑了,喝了一口酒。 “为什么我没有酒。”君向若看向他。 “你拉倒吧,我现在都怀疑我的酒是被你倒光的,太能喝了。” 君向若:“……” 君向若夹了一筷子菜吃,意外的很好吃。 “这是什么?”君向若夹了一片腊肉问寒云深。 “腊肉。”寒云深有点意外,“修仙界应该也有吧?” “没吃过。”君向若尝了一口,“好咸。” “不可能,我腌的时候没加多少盐。”寒云深也尝了一片,真的很咸…… 说不让君向若喝酒,结果两人还是喝上了。 三十坛见底,寒云深已经醉了,君向若还是像没事人一样夹了一口菜。 “你说你怎么这么能喝啊?”寒云深说着,就趴在桌子上,没多久,竟睡着了。 君向若侧目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伸出手想取下他的面具,手碰到面具时又停下了,收回了手。 何必呢,缘起总有缘灭时,不如一开始就别起,免得又是一场失望。 就这样,挺好。 君向若走了。 两个人从未说过姓名,从未问过身世,就像一开始的相遇就是为了别离。 君向若没有食言,他放了两百坛灵酒在那个山洞里。 两人却终是没有再见。 “你在凡界待过不短的时间。” “我看了你二十年,不跟你跟谁?” …… 一个个场景从记忆里浮现,一句句话在君向若脑海里响起。 “寒云深。”君向若在神识里对身下的玄龙道。 “怎么了?别着急,快到了。” 周围仍然是一片黑暗,巨大的海草从身畔拂过。 “当年败魂宗后山的人是你。”君向若很肯定。 寒云深沉默了很久。 “是我。” 君向若“嗯”了一声,不知在想什么。 寒云深大笑了起来,“酒仙,你给的两百坛酒我还收着呢,哪天再让我见识一下你的百坛不倒。” “嗯。” “你怎么了?”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玄龙摆了摆头,摇了摇头顶的人。 “没怎么。”君向若语气依旧。 寒云深却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君向若在害怕着什么。 “到了。”说着,玄龙穿过一个石门。 霎时间,黑暗被凛冽的光芒霸道地撕碎! 君向若一时不适应,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早已是另一番光景。 像梦一样。 君向若愣住了。 第23章 水晶宫阙仙子滑簪 一望无垠的蓝色,晶莹透亮。没有光源,却仿佛万物都在发着微光,汇聚在一起,从万里鸿蒙里开辟出一片亮堂。 让君向若震惊的,是撞入眼底的这座巨大的水晶宫!光源也正是这座水晶宫。 不含一丝杂质的剔透,折射出的五彩光芒缓缓流淌。飞檐斗拱,水晶瓦、水晶墙,在这一片纯洁的蓝色里璀璨屹立,精致到不似凡物。 周围的水晶岩石上生长着各种各样、五彩斑斓的海生灵植,在水波里温柔摇曳。 形态各异的妖兽自由游戈,那么优雅从容,完全不同于陆地上那些灰败、老是流口水的妖兽。 很少有修士能够入海,入海也不可能这么深,所以这里就是一片未被开发利用的净土,前面的水晶宫更是遗世独立,不染尘俗。 君向若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海底景象,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这里是蛟蛇的宫殿,他们自称‘龙宫’,现在已经算是一座遗落之城了。”寒云深道。 他只介绍了一部分,因为他不可能告诉君向若,这是很久以前,一支水晶簪在碧落仙子午休时,从她头上滑落,遗落在人间所化的。 玄龙带着君向若围着水晶宫游了一圈。周围的妖兽纷纷退避三舍。 “那些蛟蛇去哪了?”君向若马上抓住了重点。 寒云深不说话了。 “你把他们吓跑了吧。”君向若笑了笑。 寒云深选择沉默。 “强盗。”君向若点评。 寒云深在沉默中爆发,“我只是想找个地方暂时休息一下,他们自己就走了!”还一去不回了…… “那你为什么不变成/人形过来?” 目前这个玄龙形态过来,这周围一只妖兽都没有了。 “……”有道理到寒云深决定在沉默中灭亡。 “进去看看吧。”玄龙说着,游了进去,头放在水晶地板上,让君向若下来,自己又变回了人形。 水晶宫殿里很宽敞,饶是水晶这般剔透,也看不清里外的情景。层层洁白的纱帘在柔波里飘扬,方形的池子里满是珍珠,巨大的白色蚌壳一开一合,有水流动的声音,薄薄的白雾在脚底缭绕,当真如仙境一般。 这些蛟蛇的居所真不赖。 “抢得好。”君向若更新评论。 寒云深:“……”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的箜篌声响起了,在这水晶宫里缭绕缠绵。 君向若看向了寒云深,后者皱着眉头。看来以前是没有这个箜篌声的。 两人戒备了起来,对视一眼,向声源缓缓走去。 箜篌声空灵悠远,寒云深觉得曲调有几分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声音是从阁楼上一间房间里传来的。 箜篌声突然停了,一个和琴声一样空灵的女声响起:“二位请进吧。” 两人顿时有点尴尬了起来,不过房门本身也没关,两人就不再躲藏,现身房门外。 “姑娘失礼了。”两人行了一礼。 一位一袭白衣的女子扶着一架巨大的、同样是白色的箜篌侧身坐着。面容姣好,两双杏目下都有一颗红色的小痣,在雪白的皮肤上殷红如血。美得飘渺不似凡人。 她缓缓起身,看向了君向若,笑了一下,“终于找到你了。” 寒云深心里顿时警钟一响,紧紧地盯着君向若。 君向若:“?” “我是这水晶簪的器灵,奉主之命,在此等候她的一位故友。”那女子又道。 “水晶簪?”君向若有点懵了。 寒云深却一下子明白了。难怪刚才听那曲调熟悉,不就是碧落仙子经常弹奏的吗?他那时常跑去听呢。她长年佩戴的水晶簪里的器灵当然也会弹了。 三清——也就是仙界里都传言碧落仙子心爱的发簪是午休时无意滑落的,如今看来是别有深意了。 但是和君向若又有什么关系? 白衣女子伸出了一只玉手,一个气泡悬浮在她的手上,气泡里是一个精致小巧的玉盒子。她把气泡推向君向若,“恭候多年了,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气泡破裂,玉盒落到君向若的手上,“姑娘是不是认错人了,这不是我的东西。” 白衣女子笑着摇了摇头,“是你的。”她又看向了寒云深,对着他笑了笑,微微欠身。 寒云深赶紧回了一礼。 “我的使命完成了,就此别过吧。” 一瞬间,整个水晶宫也摇晃了起来,旋转着,连同那个白衣女子一起,变成一个白色的光点,然后向天空射去,消失了。 整片海域又暗了下来。 寒云深拿出一颗夜明珠,照亮了四周,君向若正一脸迷茫地看着他,“怎么回事?” “这座水晶宫其实是一支水晶簪,她是水晶簪的器灵。” “谁的?” 寒云深沉默了一下,“不知。”他什么都不能说。但是他心下已经有了猜忌。 碧落仙子的器灵自然不可能认错人。君向若是碧落仙子的故友,也说是“物归原主”,但是君向若却全然不知,可能是记忆缺失,也可能他是某位神仙,下凡来轮回修行,临走时托付了碧落仙子什么,她才假借午休滑簪掩人耳目来归还他什么东西。 可是三清里有这号人物吗?自己怎么不记得了? 碧落仙子又为什么要做得这么隐蔽? 但是如果君向若是某位神仙下凡历练的话,那么他的血可以解开自己的封印的事又有了解释,神仙血,怎么不可以解。 寒云深又想起了那个坐拥三清,他恨之入骨的男人。和这个人有关系吗? 谜团太多了,太蹊跷了。 君向若研究着那个盒子。 白玉质地,小小的,可以握在掌中,盒上刻着精致的纹路,上了锁,打不开。有个钥匙孔,看来需要钥匙,但是哪去找钥匙呢? 寒云深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花来,“先收起来吧。” 君向若点了点头,“那现在怎么破境?” 一切都真实到寒云深快忘了这是个幻境了。那幻境里的东西能带出去吗?他看了一眼那个盒子。 黄泉林是君向若解不了的结,要怎么出去,寒云深不能回答君向若,但一阵由远及近的哗然巨响给出了答案。 在夜明珠光芒所及处,一个黑色的巨浪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向他们压来! 君向若一惊,手还来不及探向自己的空间囊,便被拉入了一个怀中,护得紧紧的。 想象中的天旋地转并没有来,“哗哗”的浪涛之声从耳畔退去,随之而去的还有那片压抑的黑暗。 寒云深挑着一边眉看着怀里的人,“你捂着嘴巴干什么?” “……”君向若一把推开他,“滚蛋!” “用完我就推我,始乱终弃吗?”寒云深揉着胸口,旋即突然明白了什么,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君向若背对着他,在恼羞成怒的边缘徘徊。 寒云深擦了一下笑出来的眼泪,“你放心,那种情况下,我不会亲你的。” 行吧,君向若恼羞成怒地祭出了挽天河。 求生欲让寒云深赶紧认错。 打完一架……嗯……君向若打完寒云深后,两人才开始观察起四周。 一半是一片白茫茫,一半是一片漆黑。 这里是——玄溟之海的边界! 看来是玄溟之海千斤重的巨浪将幻境生生地打破了。又因为结界,海浪又退了过去,露出了边界。 玄溟之海在躁动!涅槃柱要问世了。 误打误撞竟然过来了。 “盒子还在吗?”寒云深心虚地和君向若拉开了点距离。 君向若抛了抛手里的玉盒子。 幻境里的东西居然带出来了?看来刚才是那个器灵在幻境里用了缩地千里! 记得那个器灵说的是“终于找到你了”而不是“终于等到你了”,看来是器灵发现了君向若,然后用缩地千里找到了他,一切都衔接得恰到好处。 可是她是如何在现在才找到君向若的呢? 寒云深沉思了一会儿。 鸟鸣涧!君向若在那里跌入了梦境,所以很有可能是在那里产生了灵魂波动,被器灵感应到了。 君向若,你在梦里究竟看到了什么呢? 第24章 黄金海诡影泛诡波 君向若把避水珠还给寒云深。 寒云深推了过去,“送你了。” “不用。”君向若直接粗暴地扔给他。 “……”寒云深趁着他转身,把避水珠悄悄放进了他的空间囊里。 君向若全然不知地开始研究起这个结界。刚才打寒云深的时候已经用剑锋劈过了,但这个结界纹丝不动。看来硬闯是不行了。 这该怎么进去呢? 不知他已经研究了几何。 寒云深盘腿坐在发着白光的地上,一手支着头,静静地看着君向若,一点不着急的样子,好像他就是来游玩的。 “君向若。” “嗯。” “你就这么想要涅槃柱?” 君向若转过头来看着他,“怎么?你又要阻止我?” 寒云深看了他一会儿。自己确实是来阻止他拿涅槃柱的不错,并且会不依不饶阻止到底。 半步仙人用三魂一魄逆天道炼制涅槃柱的事太过震撼,搅得仙界一团乱。天谴雷劫声势浩大到他在黄泉海里都感受到了。 但是修仙界的所有人都觉得半步仙人是飞升了。 真想问问迩来万古有谁飞升了?可惜没人知道,他也不能说破天机。 封印妖尊后,天雷把涅槃柱打散在四处,殊不知,如果四柱齐聚,妖尊封印破除,再加上天雷当头,修仙界又将是怎样一副生灵涂炭。 不知是谁编造了谣言骗了整个修仙界,说集齐涅槃柱便可以飞升,可以让人起死回生。 天道允许有人逆它而为吗? 这个人真是丧尽天良。 半步仙人是个了不起的人。 可惜天道不认,给他一个魂飞魄散的结局。 天道无象可形,又居心叵测。 当真无人可敌? 当真无法逆转? 整个修仙界都在为涅槃柱而神魂颠倒,一场浩劫怕是免不了了。 怪谁呢? 那个散布谣言的人? 天道? 寒云深也说不清了,他现在只想保护一个人,仅此而已。 君向若的态度过于认真,他也实在拿不出什么证据证明自己的话,如果不顺着君向若,怕又是不得安生了。 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那我就舍命陪君子吧。你站过来。” 听到要让自己站过去,君向若就戒备了起来。 寒云深挑了一下眉,“怎么?怕我了?” 君向若翻了一个白眼走过去,“你有办法了?” 寒云深一手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冲着结界挥出一掌。 万丈雷霆与结界猛烈撞击!巨响哗然!掀起一阵狂风,把两人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在炫目白光中,“咔啪”!结界应声破开! 太强了。 起初黑袍人给君向若的那股威压又回来了。 结界打破,一黑一白的景象也跟着支离破碎。 两人站在一块黑色的巨大裸岩上,周围围绕的海水竟然是黄金色的!金色的海浪拍打着岩石,仿佛孤立无援。 金色的海上也零星分布着其他的黑色岩石。 远处的山也都是黑色的,其上有金色的水流流下。 黑山绘着金线,背后是灰色的天幕。 除了黑、金、灰三色,这方天地再没有别的颜色。 诡异至极,却又好看得不像话。 这里就是玄溟之海! 君向若抽回自己的手,“下次不要拉拉扯扯的。” “我怕你跟我冲散了。” “求之不得。” 寒云深:“……” 君向若想踹他一脚,刚才怎么不说自己可以打开结界?白费他研究了半天。 他蹲下身看着那诡异的金色海水。 “黄金汤?”当真像融化的黄金一样,“为什么不叫黄溟之海?”君向若把手伸下去,想碰一碰这黄金色的海水。 寒云深挡住他的手,“别什么都去碰,不要命了?” 君向若看了他一眼,“不碰你怎么知道能不能下去?” “我来。”说着,寒云深把手探进了黄金海里。 “很凉,没有腐蚀性,没有毒。和普通海水别无二致。”寒云深点评道。 君向若道:“玄武是栖息在海底的,我们得下去。” “嗯。”寒云深正欲收回手,一股莫名又强大的拉力将他拽入了水中! 君向若一惊,去抓他,却连个衣角都没抓到。 “寒云深?” 寒云深探出了水面,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一脸迷惑,“什么东西?” 君向若笑了一声,低头理着衣袍,状似漫不经心,学着某人的语气道:“别什么都去碰,不要命了?” 寒云深:“……” “不对,”寒云深面色一凛,有什么庞然大物贴着他的腿游了过去。 他身体猛然坠入海里。 !!君向若赶紧跟着跳了下去。入水却全然不受水的影响。怎么回事?他看向空间囊,里面发着光。避水珠!是什么时候…… 来不及想太多,他向下看去。 黄金色的海里,盘踞着一个庞然大物。黑影在下方铺开了几里远,一根根硕大的触须在海里蠕动着。隐约可以看见无数的触须中有一张被劈成两半的脸,还在诡异地笑着。 寒云深被触须缠住一只脚,捆着双手,还有一根触须紧紧地勒在他脖子上。 君向若快速游过去,祭出挽天河,费了好大的劲,才砍断了缠在寒云深脖子上和手上的触须。 这是什么怪物?这么坚硬。 被砍断了触须,那个怪物很是生气,暴动了起来! 寒云深赶紧将他推开,在神识里道:“你快走,这是邪神,打不过的!” 说着,修长的手指翻飞,结了几个印,向邪神拍去一掌。闪着雷电的灵力狠狠地撞在邪神的身上,邪神吃疼,松开缠在他脚上的触须。 邪神被打下仙界,原来是到了修仙界的玄溟之海里! 寒云深祭出湛卢。 今天倒大霉了。 第25章 玄龙搅海大战邪神 水下阻力大,挥剑和出掌都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奈何邪神还坚硬得很,力气也很大,寒云深觉得很吃力。 邪神的每一个触须上都生着无数吸盘和一排锋利的牙齿,没过多久,寒云深就被撕扯得挂彩无数,鲜血散布在水中。 电光和触须激战着。这黄金海水不知怎的,并不能将雷霆传到很远,攻击范围有限,寒云深的胜算又小了点。 寒云深被几根触须缠住,向那张被劈成两半的诡异脸庞拖去,那脸庞下突然张开了一个血盆大口,里面竟然有三排牙齿,尖锐无比。 剑诀:“雷霆化雨”! 无数雷霆密密麻麻地砸向那张脸。 邪神痛苦地叫了起来,那声音尖细无比,刺耳难听。 它松开了些许,寒云深趁机游开了。 没游多远,一个触须挥舞着向他砸来,他被人从后面扯着拖走,避开了这一击,海底的岩石被生生击碎,四散炸开! “你怎么还没走。”寒云深皱着眉喘气。他没有避水珠也可以在水下呼吸。 君向若身上也挂了不少彩,看了他一眼,“脑袋进水了,不太好使。” 在如此惨烈的情况下,寒云深居然有想笑的冲动。 邪神并没有给他们太多休息时间,左右前后触须轮番砸来。 两人四处躲散。鲜血也四散得更快。 他们怎么觉得周围越来越暗呢? 环顾四周,数以百计的“海夜叉”被鲜血吸引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海夜叉”被誉为修仙界海里最丑的妖兽,浑身绿色,坑坑洼洼的皮肤带着黑斑纹,四肢俱全,指甲又尖又长,拖着鱼尾巴,背上长着一排鱼鳍。生着食人鱼的脸,獠牙长长的,耳边的鳃随着它们叫喊“刷”得打开,扇子一样。凶猛好斗程度和南海蛟人难分伯仲。 现下这数量实在太过惊人。 君向若:“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寒云深:“……” 邪神的触须又砸了过来,海夜叉也从面八方扑来。 现在谁也走不掉了。 寒云深再次化身玄龙,围着君向若将海夜叉撞飞出去,长吟一声向邪神冲去。 化龙对于只恢复了四成功力的寒云深来说太伤元神了,但现在走投无路了,咬牙也得上。 巨大的玄龙缠住同样巨大的邪神,收紧了身体,撕咬着。 邪神再次发出了尖锐的叫声,挣扎着想挣脱玄龙的桎梏。 君向若一边自卫,一边砍着要扑向玄龙的海夜叉。在海里,他的体术也不好用了。 海夜叉灵活至极,数量又多,锋利的指甲在他身上开了几个口子了。 君向若一个五品爆破符篆扔过去,把几只海夜叉炸飞出去。 君向若结印,扔出一个六品绞杀阵法,把困住的海夜叉用刀雨虐杀。 君向若拿出一个四品“飞轮刀”,飞轮刀飞旋着,将周围一圈的海夜叉拦腰砍断。 君向若又…… 寒云深一边撕咬着邪神,一边分出神来注意着君向若,看到他花式虐杀海夜叉,一时无语。 邪神的触须在玄龙身上拍打着,触须上锋利的牙齿刺穿了龙鳞。 玄龙遍体鳞伤,却丝毫没有放松对邪神的缠绕,龙牙咬断了无数触须。 就在这时,毫无征兆的,一阵水声哗然炸响! 邪神周围的海水开始搅动了起来,将这个庞然大物卷进了漩涡里! 玄龙见势不对,松开邪神向上游去,却是为时已晚,被水流拉了进去。 海夜叉们吓得一窝蜂逃走了。 水流哗哗地响着,海水里一团乱。 君向若一惊,上前一把抓住了龙角,另一手扔出绳索套住了一只向远处逃去的海夜叉,想借一把力,只可惜那漩涡太过巨大,水流的力道太过惊人。他们被齐齐卷入了其中。 这次是玩真的天旋地转了。翻江倒海,不知多久。 已经变成人形的寒云深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好死不死,君向若落下来还刚好落在他身上,头撞到他的胸膛上。都昏得死死的。 那只倒霉的海夜叉也被绳子拴着落下来,掉在了不远处。 * 寒云深动了动手指,皱着眉睁开了眼睛,他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胸口、肋骨特别麻木。他微微低头一看,这一看,他就僵住了。 君向若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头靠在他的胸口上,从他这个角度看下去,鼻梁高挺,好看的眉毛下,睫毛浓密,像两把小扇子。 因为有避水珠保护,没有被水影响,他的脸上干干净净,衣服、头发都是干的。 反观自己,衣服破破烂烂,全是血迹,还湿哒哒的。 这个对比不能再强烈了…… 君向若睫毛颤动了一下,要醒来了。 寒云深莫名其妙决定先装死,就又闭上了眼睛。 君向若醒来,坐起身,也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看到寒云深全身染血,伸手去探了探他的呼吸,没有! 只是他不知道寒云深故意憋了气。 君向若没有探到呼吸,赶紧去抓他的手,摸了半天才摸到脉门。 他摸到这人的脉搏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君向若:“……” 他一把扔开了手,“装什么死!起来!” “……”寒云深揉着被自己手打到的肚子坐起来,“就不能轻一点吗?” 旁边的海夜叉千不该万不该,偏偏在这个时候醒来了。 君向若走过去,真气灌在脚上,一脚踹在了它头上。 海夜叉倒地身亡。 寒云深:“……”看来君向若对他够轻了…… 他们现在像是在一座山的内部,已经不是在海底了,这里还算广阔,是清一色的黑色岩石,上面有金色的水流流过。四周黑色的山壁高有千仞,顶部只露出铜钱大小的灰色天幕。 看来他们应该是在打斗的时候碰到了什么阵眼,被传送了过了。 “邪神呢?”寒云深环顾四周也没看见个影子。 “不在这里。” 寒云深回忆了一下,自己松开了邪神,君向若抓着他,绳子拴着那只海夜叉,所以他们一起出现在这里。看来邪神被送去了别处。 寒云深松了一口气。邪神太邪了。 他还在仙界的时候,在“乌修池”撞见过邪神,那时候还小,被吓得不轻,这绝对是他在仙界见过最丑的生物了,哦不,那个男人才是。 后来邪神出来犯事,是他爹砍了邪神的脸,把邪神打下了仙界。 现在居然被他对上了,还是在他只有四成功力的情况下。 这一战打得他精疲力竭,不能再打了。 一松气,他就有点头昏了。 “这里应该没什么危险,先休息一下吧。”寒云深从空间囊里拿出了几瓶灵药,摇摇晃晃起身,走向君向若。 “你烧伤好了吗?” 被寒云深这么一问,君向若才想起自己被无业之火烧过。寒云深的药真的很灵,那么严重的烧伤居然在短时间内就痊愈了。他也看不出来是什么药,这么神奇。 寒云深见他点了一下头,就把手上的灵药递给他了,“今天的伤你自己处理一下。”说完,又地走开,身形有几分摇晃。他背对着君向若坐下,开始打坐运气。 他今天两次化龙,四层功力护不住,对元神的伤害太大了,他丹田里的元神在微微震颤着,发出的波动,搅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发疼。 君向若捏着药瓶,觉得这人很不对劲,“你伤得很严重吗?” “不碍事。”寒云深闭着眼,将体内乱撞的灵力一点一点地引向丹田护在元神的周围。可是灵力一过去就被元神的波动撞飞了,疼得他冷汗直流,紧锁着两峰俊眉。 听到点细微的动静,微微睁开眼睛,却见君向若正盘腿坐在他对面,抱着手臂直直地看着他。 寒云深头晕得厉害,视线模糊了起来,硬撑着问了一句:“怎么了?” 君向若不说话,只盯着他。 他终于撑不住,整个人向前倒去。 第26章 血染三清誓斩帝释 寒云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见了三清。 三清是浮在云层上的。那些云变幻着,仿佛永不消逝,也许是更迭了,只是没人发觉。 宫殿一座接一座,千姿百态,风格迥异,鳞次栉比。 每天看着那一轮火热的太阳被太阳神的神马与车架拉着,撞破云层上来,又被卸下钩码与绳索,推下九天。 月亮神白天休息,晚上就开始吃月亮,那巨大的月亮总是吃不完,吃完一个还有一个,无穷无尽。月亮是什么味道的?寒云深总是很好奇,可他吃不到也不能吃。 星河在天空闪耀,永恒到忘了年岁。只有星君可以统领万星,改变它们的辙迹。 日升日落,皎月盈仄,星辰隐曜。 是谁制定了人间的法则? 没有谁知道。 一切似乎都合情合理,在众神的统领下,一丝不苟。 但在仙界却允许不合理的存在。 花仙主宰人间百花的枯荣,却让它们在三清里永远绽放。 春、夏、秋、冬四位神仙在人间上班勤勉。在三清却总是欺负最温柔的春神。 所以三清里只有春天。 鱼和鸟都在天上自由飞翔。 龙门那里每天都很热闹,可那些胖鲤鱼从来不跳过去,因为它们知道跳过去了也是条蛟,何必白费力气,于是都在那里摆“龙门阵”。 他梦见了小时候,还和父母生活在一起。 父亲是镇北天王,身着一袭黑色铠甲,高大挺拔,英俊无比,是三清多少人的梦中情人,甚至在他和云岚仙子楚烟归喜结连理后,仍然有人不依不饶。 寒栖霜喜欢往修仙界和人界跑。回来就天天给自己的儿子吹牛。 “我儿,爹在修仙界,三天走出了幻林,被载入了史册,人们都叫我真仙,哈哈哈可不是吗?我还手刃了狼妖王。还故意把崎州劈成了两半,这样崎州又多了一片海域……啊哈哈……爹厉害吧?”寒栖霜抱着四岁的儿子。 如果是现在的寒云深一定会说他惹祸了还说“故意”…… 可是四岁的寒云深不懂,只是十分崇拜自己的爹,一双灿金色的眼睛看着他爹,更加亮晶晶了。 “我给你说,人界可好玩了,那里的小曲儿可好听了!……诶,可别告诉你娘我去听曲儿了啊。” “爹,我也想去人界!” “好!等你长大爹就带你去。哈哈哈。” 穿过风雨长廊,周围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盆栽,假山池塘,随处可入画。 “爷俩又在聊什么,这么高兴。”一个美丽的女人笑着走过来从寒栖霜的手里接过了小寒云深。 “爹在问我今天的早课!”小寒云深摸了摸鼻子。 楚烟归一看他的小动作就明白了一切,瞪向寒栖霜。 寒栖霜看向别处。 “你爹是不是又在给你讲什么人间的小曲儿了?”楚烟归抱着小寒云深转身走了,“那些小曲儿不好听,娘唱给你听,让碧落仙子伴奏。” 小寒云深趴在楚烟归背上,冲站在原地的寒栖霜挥了挥手。 寒栖霜:“……”迟早要被这个臭小子气死…… 碧落仙子一曲箜篌艳绝古今,云岚仙子楚烟归一开嗓便可令天地沉醉。 楚烟归长得眉目温柔,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对着他和爹更是体贴入微。 碧落仙子清清秀秀,很少说话,温婉如玉。 两人在一起,一个弹琴,一个歌唱,赏心悦目。 寒云深不明白,为什么在仙界有这么动听的仙乐,爹却喜欢去人界听小曲儿。 直到后来他去了人界,他才明白。 娘和碧落姐姐的歌,是山顶积雪,圣洁纯净。 是天晴时的半山云岚,飘渺虚无。 是凤凰啼鸣,百鸟来朝。 而人间的小曲儿—— 是山脚人家的炊烟,在时光的长河里走得很慢很慢。 是江南小巷中的烟雨朦胧,风情万种。 是佳节时候,举国欢庆,灯火如昼,彻夜不眠。 是……是谁对着他笑了一下。 那人一袭广袖白衣,远远地站在梨花树下,对着他笑…… 难怪爹喜欢仙界以外的世界。 美好的梦境破碎了。 五岁那年,他觉醒了元神,竟然是一条玄龙! 百万年之内,天上地下,只能有一个真龙元神,可做主宰三清的帝君。 而这个百万年里的那条龙已经坐在了三清宫殿里的那把黄金仙椅上!那个他恨之入骨的男人——帝释! 而今又有第二个真龙元神! 天地异象,雷云万里!整个三清为之震荡。 三清宫岂容二帝? 帝释捏造假象,说他是违逆天道的魔龙!应斩尽杀绝! 漫天金刚罗刹,手持杀伐之器,铺天盖地而来! 梦里,寒栖霜浑身浴血,“烟归,你带着儿子先走!” 楚烟归哭得稀里哗啦,“保护好魂魄!来世,我来找你。” “好。”寒栖霜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然后决绝地转过身不再看她,挡在两人的前方,“快走!保护好云儿!” “爹!”寒云深声嘶力竭。 这次是寒栖霜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泪水夺眶而出。 楚烟归抱着寒云深飞快地跑了。 金刚罗刹铺天追来。 有人为他们打开了南天门,“多谢星君!”楚烟归说着,逃出了三清。 梦境成了一片血红,楚烟归倒在地上,口吐鲜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寒云深护在结界里,推了出去。 “娘!”寒云深亲眼看见帝释的长刀插进了楚烟归的身体里。又缓缓转身,染血的刀尖指向了他。 金刚罗刹便从四面八方向他拥来。 那把长刀破开了结界。 他被封印在了黄泉海底。 一晃三百年的黑暗与压抑。 他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 杀了帝释! 杀了帝释! 直到一缕血丝解开封印打破了所有的黑暗。 天光大亮。 他看见漫天雪白的梨花花瓣飞舞着,一个白衣广袖的人,站在梨花树下,对他笑了一下。 是谁?他终于看清了面容。 是君向若。 寒云深猛然惊醒,满头大汗,止不住地喘息。 他身上缠着纱布,丹田的元神被一股灵力包裹着,不再颤动,乱撞的灵力也平复了。 他扯出一套干净的衣服穿上。 君向若也刚好走了过来。他换上了一套干净的白色修身劲装,身形颀长,窄腰长腿,袖子还是被那对玉护腕收紧。 寒云深看着他,和自己梦中的人重合了。同样的白衣,却不是梦中的广袖,又是另一段风姿了。 自己曾经见过他吗? 也许只是一个梦而已吧。 “没死啊?”君向若在他不远处坐下,手里拿着一张羊皮纸,研究起来。 “谢了。” 君向若抬头看他,才明白他在谢自己帮他护住了元神。 当时寒云深晕了过去,君向若把灵力探进他的丹田,见一团白光震颤得厉害,把周围的灵力激得四处乱撞,就用自己的灵力把那团白光保护了起来,看来误打误撞做对了。 后知后觉明白过来那团白光就是以前在书里看到的“元神”。他只在寒云深身上见过元神,兴许是修神道的人独有的吧。 他不知道其实是神仙独有的。 “给我看看你的手。”寒云深道。 君向若一脸莫名其妙地摊开了手给他看。 寒云深看过去,那只修长白皙的手心上,几道鲜红的划痕已经结痂了。 那是被他的龙角划伤的。 如果没有他在败魂宗后山的那段时间,也许他现在就会觉得,君向若也对他有意思。 可惜。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君向若了。他知道,无论今天在这里的是谁,君向若都会这么做。 寒云深神色黯然地别开了目光。 君向若又一脸莫名其妙地收回了手,继续研究手上的羊皮纸。 “你昏睡的时候,我把周围都看了一遍,没有出口,但是我捡到了这个,你看看这上面画的是什么。”君向若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把羊皮纸扔给了寒云深。 寒云深拿起来看了一眼,“这不是画,是一种文字。”他坐直了身子,“一种很古老的文字。” 第27章 献祭玄武帝释野心 “上面说的是什么?”君向若坐近了几分。 “单个的字我认识,可是合在一起我就不明白了。” 寒云深皱着眉看着,“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你肯定认错了。”君向若伸手要去抢。 “不可能!”寒云深避开了他的手。小时候寒栖霜教他认过这种文字的,而且他在黄泉海里三百年闲来无事也温习过。 寒云深将上面的文字读了一遍,低沉的嗓音缓缓地念出那古老的语言,仿佛穿过了多年的弛颓,像一声遥远的叹息。可他还是不能理解。 “狗屁不通。” 寒云深话音刚落,一阵“哗哗”的响声在头顶响起。 君向若心下咯噔一声。经验告诉他,一“哗”就没好事。 伴随着哗哗的声音,黄金色的海水从头顶的那个洞口倾泻而下,直直地砸在中间!白沫掀天! 寒云深瞬间站起身来将君向若挡在身后,看着那水的动静。 他身量比君向若高,这一挡,当真是挡得结实。 君向若涌起了一抹不适应。在败魂宗里遇到什么事,所有人都把他往前推,从来没有人把他往后挡的。他不着痕迹地朝旁边走了一步。 中间那方地像被按下的按钮一般,被砸得凹陷了下去,海水在里面堆积,漫了出来,随着地上的纹理向周围弯弯曲曲地蔓延,不一会儿就在黑色的地上现出一个巨大的金色的类似阵法的符号。 君向若一皱眉,从寒云深手上扯过羊皮纸,看向右下角的那个符号,和地上的比对了一下。一摸一样!地上的俨然就是一个放大版。 寒云深也突然想到了,转过头来看向他,“看来那句话是一句咒语。” “要不你再念一遍,看能不能停下。”君向若把羊皮纸又递给了寒云深。 后者接过来又读了一遍。 那倾泻而下的水柱当即断了流,头顶那唯一的出路瞬间合上,被封死。 地上的金色海水又顺着原来的轨迹退了回去,回到中间被砸出来的池子里,一起被抽了下去,那方黑色的地又浮了起来。 整个山壁猛烈地摇晃着。 “很好。咒语念两遍,你我说再见。” “……”什么鬼……君向若很烦躁很想揍他。 “这是一个古老的祭祀。”寒云深总算看出来了。 八方的山壁不断地向他们挤过来。 “怎么停下?” “我不知道。” 两人祭出自己的剑用全力劈出剑风,山壁纹丝不动。两人向中间退去。 “不对啊。”君向若突然想到自己是在这里面发现那个羊皮纸的,“如果是祭祀,那么主持祭祀的人也应该在里面,就像你刚才那样念两遍咒语启动阵法。那应该有他可以出去的地方。” 寒云深摇了摇头“没有出路,这是自愿献祭。启动祭祀的人,也是祭品。” “那你是自愿的吗?反正我不是——这分明就是个陷阱。” “也不是所有人都认识这种文字,可以念出咒语……难道是针对某类人的?”寒云深觉得真是倒霉了,博学也是不容易啊。 君向若莫名想笑,“那请问你是哪类人?” “看了很多书的人。”寒云深想起在虹霞之境君向若调侃他,要他“多看书”。 君向若没笑,他自己倒先笑起来了。 君向若才懒得理他。 八方的山壁给他们的空间越来越小。最后两个人被面对面挤得紧紧的。 寒云深顿时紧张了起来,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只能撑着君向若身后的山壁,不敢低头看他,心跳得飞快。 君向若也很不适应,皱着眉想着办法,但他的法器和符篆竟没有一个能用的。今天要交代在这了? 寒云深突然想起了须菩提给他的菩提金刚身,刚才和邪神战斗的时候他就用上了,不然早就被撕成碎片了。此时也许有用。 寒云深全身发出了淡淡的金光,他将君向若整个人圈在自己的怀里,用手和背脊抵着山壁。 那山壁碰到他的金光竟然像手碰了火一样疯狂退去!给他们又留出了不少空间。 菩提金刚身是佛家的功法,这金光自然含着佛家的奥义,可以净化魔气和怨气。 这山壁见了佛光跟见了鬼似的,看来这祭祀的对象确实是什么魔物。 “你说这献祭是献给谁?”君向若看着退回去的山壁问道。 “一定是什么魔物。” “邪神?” “不会的。这个祭祀阵法绝对比邪神更古老。” “会是玄武吗?” 寒云深闻言皱起了眉头,“也不会吧。玄武是四灵之一,怎么可能会和魔扯上关系?” “如果它吸收了很多怨气呢?”君向若猜想,“你不会真的以为这里面的人都是自愿的吧?” 如果祭品不是自愿的,就会有怨气,怨气魔气吸多了神仙也变魔。 寒云深觉得君向若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果真是这样,那又是谁会在偏远的玄溟之海里,布下一个为玄武献祭的阵法呢?又为什么要献祭呢?就没有考虑到会有怨气吗? 太多疑惑,又太远古了,根本无法追溯。 山壁和寒云深身上的金光就这么僵持着。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再化龙,看能不能破出去。” “算了吧,”君向若看向他,“我可不想再帮你护元神了。” 寒云深摸了摸鼻梁,有些高兴,“没事的,现下也没办法了。” 他刚一动元神,一阵白光就把他们吞噬了。 白光一闪,哪里还有什么山壁,入目是一片翠绿。 翠绿的草地,翠绿的森林,翠绿的远山,是葱绿色泼墨的山水画,点染了些靛青色,有白雾缭绕,鸟鸣虫唱,与方才的黑色石洞比起来,如仙境一般。 一个穿着青衣的男子站在前方,清秀的眉目,斯文和气。一条火红色的大蛇缠在他手臂上,吐着信子,看着来人。 “吾名玄武。” 寒云深以前听寒栖霜说过,三清百万年一个轮回,凡人不可飞升,一切都由天道安排,生而为神,掌管着万物。 上一个百万年里有四方之神,名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都提前陨落了。 妖兽哪怕是圣兽都不能化人形。但神兽可以。 神仙有元神,神兽有神魂。 寒云深能看见那人的玄武神魂,就飘渺地浮在那人后方,只有神仙能够看得见。 所以眼前的这位青衣人,不是玄武妖兽,而是百万年前的玄武神! 玄武冲他微微一笑,打了一个响指。 君向若应声歪倒。 寒云深一惊,赶紧在他倒地前揽过他,蹲下身形。 君向若的头靠在他的肩头,呼吸均匀,还好只是睡了过去。 寒云深目光不善地投向玄武,“不知前辈何意?” “放心吧,我只是让他睡一会儿。我有话对你说,不能让凡人听去。”玄武笑着看着他,“他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寒云深仍然冷冷地看着他,“前辈还是有话直说吧。” “我感觉到你的元神,就把你们带过来了。你是这个百万年的帝君吧?”玄武可以看见他的玄龙元神。 “不是。” 玄武皱起了秀丽的眉头,“那是谁?” “帝释。”寒云深咬牙切齿。 “什么!还是他!”玄武大为震惊。 寒云深也震惊了。什么叫“还是”?难道帝释已经活过了一个百万年?不可能,神仙的寿命最长也只有百万年。一个百万年一个轮回。 “帝释。”玄武也念着这个名字,面色突然变得憎恨,“这个人不配为神!他该是魔!” 寒云深很迷惑。 “四方之神的陨落都与他有关。”玄武冷笑了起来,“他杀了其他三位四方之神,强占了他们的寿命和功力!我以为他已经退隐了,没想到还当着帝君。” 玄武转过身来看向寒云深,“你们收服的青龙、白虎剑灵不过是他们当年遗落的一丝残魂。” 寒云深太过震惊,好不容易理清了思路,“前辈,这个祭祀是给谁献祭?” “我。” 真被君向若给说中了。寒云深看了看靠在自己肩上的人。 “那又是谁把你封印在了这里,还为你大摆祭坛?” “帝释。” “为什么?”为什么唯独放过了玄武?又为什么要祭祀? “因为在四方之神里,我最接近魔。”玄武噙着一丝冷笑,“他摆下祭坛,一是想延长我的寿命,二是想让我吸收怨气,完全魔化。而且,我不是唯一一个正在被他魔化的。” 难怪是个自愿的祭坛,把自己献给玄武神,自愿者能延长玄武寿命,被迫者生怨气,魔化玄武。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寒云深隐隐有了猜想。 “他想让三界都奉他为王,他想违逆天道,制定法则。” “怎么能做到?”寒云深皱着眉。 “毁灭三界,重造三界。推翻天道所有的法则。”玄武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到时候,我们就是他最锋利的刀。” 寒云深沉默了,他恨透了帝释,但帝释是仙界的帝君,要杀了他报仇太难了。还会落得背叛三清的罪名,被众神追杀。 如果能让众神背帝释而去,那杀了帝释是完全有可能的。但是众神会信他寒云深的话吗? 如果等帝释暴露狼子野心,那个时候,是怎样的生灵涂炭?况且他肯定早有准备,哪怕众神背叛,他也可以全身而退,甚至完成他的宏图伟业。 他该怎么做?怎样才能杀了帝释? “小子,你应该是这一轮回的帝君。”玄武看向了他,“他夺了你的造化,你想杀他,我感受到了。” 寒云深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他,压抑着滔天恨意。 他要为父母报仇。 “杀了他。”玄武朝他走来。 “你知道该怎么做。我被封印着,没有太多可以帮你的。”玄武蹲下身,并起二指点在他的眉心,指尖白光四溢。 “我只能帮你开两道封印。” 白光没入寒云深的额头,顷刻间,一道炫目的金光从寒云深身上向四周荡开! 寒云深觉得身体再次被卸下了千斤重担,功力又回来了两层。 玄武收回了二指。 “多谢前辈。” “还有一事。当年的妖尊也是他放出来的,逼迫那个凡人用三魂一魄化做涅槃柱。也是他散步了谣言,让修仙界的人争抢涅槃柱,他想先毁了修仙界。切记,别让涅槃柱齐聚五雷山。”玄武再做叮嘱。 “嗯。”寒云深收紧了扶在君向若肩头的手。 “我已经魔化了一半。我分出了仙、魔两道元神,这一道是仙。我送你们出去,你们免不了会遇上我的魔体。多加小心。” 玄武说完,一挥衣袖,白光一闪,景象再次变化。 第28章 再逢邪神天地唯尔 他们又出现在一块浮在黄金海上的黑色岩石上,旁边是一座探出水面的小丘,刚才他们应该就在其内部,水下应该还有小丘的一部分。 寒云深让君向若靠着旁边的一块岩石。 拉过他的手,又看见了那几道被龙角划伤的痕迹。 修士的治愈能力要比一般人强,划痕的痂已经脱落了一半。 寒云深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他的手心,心里有点痒痒的,看着他沉睡的面容,目光滑向他的嘴唇,突然很想亲他。缓缓凑近了几分又停住了,这样不好。 坐直身子,再盯了他一会儿,便顺着他的手渡了一股灵力过去。 君向若睫毛颤动,睁开眼,先看到寒云深那苍白又英俊的脸,再看到他背后的黑山金水,又把目光投向寒云深,他很明显地觉得这人的眼睛又亮了几分,像金色。 寒云深看他目光迷离,突然有点急了,“怎么样?不舒服吗?” 君向若没理他,努力回想发生了什么。 他记得他们在山壁里,然后被白光带到了一片葱绿的地方,一个青衣人说了句什么……然后冲他打了一个响指…… “他打晕了我,”君向若青筋直跳,“我要去揍他。” “停停停!”寒云深按住他。玄武真不道德,这要他怎么解释啊…… “我也晕过去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醒来就在这里了,应该是他救了我们。”寒云深强忍住摸鼻子的冲动。 “他为什么救我们?” “不知道……” 君向若看了他一眼,不再问了,站起身,看着周围的地势,“那找路吧。” “嗯。”寒云深松了一口气,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忍不住摸了一下鼻梁。 寒云深走到他旁边,“还下海吗?” “暂时先不下了……”君向后想起海夜叉就不舒服,“玄武不知道在哪……”涅槃柱四散的时候都是遁着四灵去的,玄武涅槃柱一定在玄武妖兽附近。 寒云深也思索起来。青龙、白虎剑灵是青龙、白虎两位四方之神的残魂,涅槃柱遁着去了。玄武神的仙魔两体分离,涅槃柱不在仙体附近,那就在魔体那里了。 “御剑吗?”寒云深看向他。 “还是保存些灵力吧。”君向若把手探进空间囊里,拿出一个小珠子,向水面一扔,小珠子瞬间变成了一艘小船。 寒云深怕君向若抛下他跑了,赶紧先上船坐好了。 君向若:“……” 君向若画了一个御物符篆贴在船上,船当即动了起来。 在一望无际的金色海洋上,一叶孤舟飞驰,用白沫将大海一分为二。 寒云深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看着整理符篆的君向若,再看看这如脱缰野马般急驰的船,他当真感觉不出一点诗意和浪漫,怎么和想象的不一样…… “你知道去哪吗?”寒云深有点懊恼,双手枕在头后面,躺着,看着灰色的天幕。 “不知道。”君向若把符篆收好,“四处逛逛。玄武会找上来的。” 寒云深:“……”玄武确实找上来过…… 小船开得很快,却很稳,寒云深都快要睡着了。 就在这时,金色海水突然汹涌了起来!波浪万叠,惊涛骇浪一个高过一个! 寒云深瞬间坐了起来,警惕地盯着四周。 小船在海浪里颠簸晃动,两人就在船里滚来滚去。 一个个巨大的长满了吸盘和牙齿的触须从海里伸了出来! 玄武没遇到,居然先遇到了邪神!真倒霉! 君向若被甩得压在了寒云深身上,手撑在他后面的船舷上,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别再把我推开了!打不过不会跑吗?” 君向若的头发扫在寒云深的脸上,痒痒的。 一个触须砸了过来,打翻了船。 两人御剑急驰。 邪神见了他们两个,十分愤怒。巨大的触须一个接一个跟着他们砸来,浪花四溅,白沫宣天! 两人灵活地在铺天盖地的触须里躲闪。 广袤的海域几乎被他们一瞬飞渡。 根本甩不掉!怎么办? 届时,一阵惊天动地的猛兽咆哮之声在前方响起! 横亘在面前的高山被瞬间击破!碎石飞溅!烟尘万里! 寒云深运作起菩提金刚身挡在君向若前方。 一头巨大的猛兽踏在破碎的山石上,仰天长吟! 魔化的玄武! 和龙类似的头颅,浑身深蓝色的皮肤,背着一个黑色的龟壳。滔天的黑色魔气从它身上发出,沿着海面滚滚而来!所触碰的岩石被魔气吞噬得干干净净! 君向若反应极快,揪住寒云深,徒手甩出一个传送阵。两人刚刚消失,魔气就蔓延了过来。 两人出现在不远处的岩石上,大口喘气。 邪神缠上了玄武。 玄武的壳极其坚硬,根本不怕它,疯狂地撕咬着它。 两个怪物身形都是巨大,海浪一层又一层涌来,场面太过震撼! 君向若的胸口上下起伏着,喘着气仍然坚持提出了他的疑惑,“为什么玄武是蓝色的?怎么不叫蓝武?” 寒云深:“……”大哥,您能别纠结颜色了吗…… “玄色这么不受待见?”君向若看向了寒云深,“那你是叫蓝龙还是黄龙?” 寒云深:“……” 寒云深知道他喜欢一本正经胡说八道,难得一次决定不理他。 不远处的玄武和邪神仍在打斗,兽鸣声响彻云霄。 “很好。一次解决了两个。”寒云深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们还是快离开这儿吧。” “太累了,休息会儿。”徒手布阵太耗灵力,又御剑飞行了那么久,君向若有点吃不消了。用最后的灵力徒手布阵传送,也只能传送这么远了。 寒云深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正在蔓延的魔气,要快点离开这里。“我背你?” 君向若赶紧站起身,“我自己走。走吧。” 但是刚走到寒云深身边就要倒了,寒云深连忙伸手接住他。 君向若一惊,推开他,结果自己又向反方向摔去。 寒云深拉住他的手腕,稳住他。 寒云深:“你……你……你勾引我?”俊脸飞红。 这怎么看都是投怀送抱、欲拒还迎吧…… 君向若:“…………………” “没和你闹。讲真的,我慢慢走。”君向若有点尴尬。 “……”寒云深等了他一会儿,“你慢慢走,那你倒是走啊?” 寒云深说完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君向若:“……”又是在这种没有灵力的时候想拍死自己…… 寒云深祭出了湛卢,可是湛卢上只能踩一个人,也不可能远程操作另一把剑。 看着越来越近的魔气,寒云深心一横,直接背上了君向若踩上剑,飞走了。 君向若脸色很不好,用手臂死死勒紧了寒云深的脖子。 寒云深在被勒死的边缘,“勒死我,我们就一起摔下去。” 君向若冷哼一声,没有勒他了,手松松地环在他脖子上。胸膛贴着他的背,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寒云深身上隐隐约约有一股好闻的味道。 这个人对他很好,好到他开始害怕了。 他记得—— 霍清允说:“因为我喜欢你啊。” 温行舟说:“我好喜欢师兄啊!” 漫天桃花飘落,寒云深笑容英俊,他听见这人说:“因为我喜欢你。” 谁是真的? 谁是? 如果一开始就没有期望,又何来幻灭? 如果一开始就是坏的,又何来心碎? “放我下来吧。”君向若神色晦暗。 寒云深回头看了一眼,离魔气也足够远了,便停了下来,把他放到地上。 “我还不知道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君向若没有看他。 “你忘了吗?我跟着你。”寒云深收起了湛卢。 “别跟了。”君向若别开头,看向远处,“这里很危险,你先走吧。” “我不走。”寒云深皱起了眉。怎么突然说这个? “走。” 寒云深上前了一步,“因为我背你,所以你生气了吗?” 君向若心中莫名一动,退后了一步,“不是。” “你突然抽什么疯?” “因为……我不想跟你一起。”君向若转过身去。 寒云深站着没有动,只是看着他,手缓缓握紧。 半晌才道: “知道了。” 君向若听见背后传来一阵破风之声,一阵龙吟在远处响起。 他转过头,看着天际远去的玄龙。 茫茫大海,天地荒凉。 金色的海浪漫过黑色的岩石又退了回去。 浪涛声哗然。 古老的巨兽在远处嘶鸣。 又只剩他一人了。 这样最好不过了。 第29章 翰墨旧事独战玄武 一辆飞行的马车上下来了一个绝美的男子,后面跟着一个十五岁浓眉大眼的少年。 医谷谷主江翰墨和他的单传弟子江白。 江翰墨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黑山金水,“玄溟之海竟然是这般神奇的模样。” 江白摸了摸那匹拉车的白马,“师父,你以前没来过吗?” “没来过。”江翰墨伸了个懒腰,“玄溟之海是出了名的荒凉,你师父这么精贵的人来干嘛?” 江白听到这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那匹白马长吁一声,展开了巨大的的羽翼,飞上了天空,原路返回。 江白追上了江翰墨问道:“师父,收齐了涅槃柱真的可以让人起死回生吗?” 如果可以,那师父就可以让自己心爱的妹妹——也就是他的师伯复活了! “不能。”江翰墨敲了一下他的头,“哪有什么可以篡改天命的东西啊!你个糊涂蛋!” 江白捂着头,“可别人都这么说啊!” “那可恭喜你了,你不是唯一的糊涂蛋。” 江白:“……” “那师父你还找涅槃柱干什么啊?”江白一直以为师父要找涅槃柱复活他妹妹,如今又说不能,那他可冥思苦想也不得其解了。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江翰墨又敲他头,“就当带你历练吧!” 江白“哎哟”一声,双手把头抱结实了,气成包子。 江翰墨眺望着远方,想必那人也该先到了吧。 想起当年,他们高竺宗半步仙人封印了猖獗二十年之久的妖尊,举界同庆。 然而宁静的日子只维持了三十年。 那一天,天魔宫的魔尊陈延昭像发了疯一样,在他们医谷大打出手,他的妹妹江婉雅上前阻止。 当他赶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心爱的妹妹倒在血泊之中,没有了呼吸。 “婉雅!”江翰墨上前抱起江婉雅。 陈延昭像是才醒过来一样,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再看向面前的两人,“翰墨你听我解释……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 泪水从江翰墨眼里涌出,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没有去看陈延昭,只是看着自己的妹妹,“婉雅婉雅……”声音低得像是呢喃。他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陈延昭蹲下来,手抖着要去拉他。 江翰墨挥开了他的手,“滚!” “你听我说啊……我不知道我怎么了……”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江翰墨大口喘着气,“你快滚!滚啊!” 陈延昭双目赤红,转身走了。 后来江翰墨又听说,陈延昭和霍清允携妖丹逃走。 霍清允被顾戚行杀死。 陈延昭却和妖丹一起不知去向。 都说,陈延昭吃了妖丹,正在预谋着毁灭修仙界。 可为什么? 江翰墨想不通。他也不信。 往事一涌起,江翰墨就是一阵钻心的头疼。 “师父师父,你没事吧!”江白赶紧扶着师父。 江翰墨满头大汗,“我没事。我们快走吧。” “哦。”江白眺望了一下茫茫大海,“可是……去哪?” “……随便走吧……” 不远处也有零星的一些人,看来不是所有人都敢来这玄溟之海的。 * 君向若正在想着该往哪走。玄武在附近,那涅槃柱应该不远了,可是又在哪呢? 灵力耗尽恢复得也快,他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观察了一下周围,刚一转头就对上了一个庞然大物。 玄武喷着鼻息俯视着他,周围的黄金色海水冲来血水,血腥味扑面而来。 邪神被它杀死了。 坏了…… 君向若退后了几步,祭出了挽天河。 玄武咆哮一声,冲他咬过来,他侧身躲过,一剑向玄武的头刺去,玄武摇头避开了,向他撞来,他翻身躲过,在玄武脖子上划了一剑。 玄武皮太硬了,只浅浅划了个口子。 玄武吃疼,咆哮一声,一掌又拍了过来。 君向若剑意化形,放出了白虎剑灵。 巨大的白虎虚影带着蓝光在他身后咆哮!冲着玄武飞扑而去! 白虎与玄武缠斗了几个回合,被玄武打散了。 君向若甩出几张爆破符篆,炸得玄武怒吼。 他边打边退,把玄武完全引到了岸上。 闪身围着玄武转了一圈,布下了一个杀伐阵。 玄武被困,被阵法里面的罡风和刀片划得鲜血直流,愤怒咆哮!大口喘得气,身上的魔气瞬时气势汹汹滚滚而来! 君向若拿出了一个半人高的象牙白色盾牌,散发着金光,上面雕刻着一尊除盖障菩萨,左手执莲华,华上置摩尼宝珠,右手作施无畏手,法相庄严,精致万分。 这是他刚才就想拿出来的“佛骨盾”。 佛骨盾是他在须弥世界拿到的,可以抵御魔气并且反击。魔气越强,它就越强,但是只能用一次。 迎面而来的魔气被佛骨盾分成两股,从他的两侧流过。最后越来越亮,发出一股金色的光柱反冲了回去! 那佛骨盾已经失去了作用,化作了粉尘。 玄武被光柱一冲,发出一声巨大的惨叫,魔气尽失。一时怒气滔天,一口咬向君向若。 举着沉重的佛骨盾,君向若已是竭力,避之不及,被结结实实地咬在了肩膀上,然后提起来扔进了水里。 水浪四合,肩膀被咬穿了,四个血洞源源不断地涌出血来。空间囊里的避水珠发出微弱的光。 君向若刚想向水面游去,就看见那个庞然大物又迅速地游了过来,咬住他的脚,在水里被甩得天旋地转。 他乱甩出了一个钩索,好巧不巧,正好缠在玄武的脖子上。 玄武被勒得生疼,松开了口。 君向若接机翻上了玄武的背壳上,手紧紧抓住龟壳边缘。 玄武甩了甩没把人甩下来,无计可施,便向水下游去。 君向若的肩膀、脚都淌着鲜血,随着玄武游动,在水里拖出长长的血痕。 海夜叉在很远的地方闻着那鲜血却不敢靠近。可能是在忌惮着玄武。 为什么没看见玄武的蛇?相传玄武是托着蛇的,为什么没有? 君向若左右看了看,生怕被偷袭了。 当然,他不知道,蛇在玄武仙体那里。 黄金海水越往下越黑,最后成了一片黑暗。 慢慢得,却又有发着荧光的东西星星散散地散布在黑暗里。 是鱼的骨架。 君向若觉得奇怪,伸手碰了碰一条鱼骨头,那鱼一惊,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 君向若:“……”活的啊…… 他突然想起寒云深说过“别什么都去碰,不要命了?”还真是这个理。 突然又想到幸好他走了,不然又要化龙,又要被自己的元神折磨了。 君向若把咬在手上的鱼弹走,看着继续向前游着的玄武,周围越来越黑,发光的骨头鱼越来越多,游得倒是自在。 不知道玄武要游去哪。涅槃柱在会在那里吗?待会儿又要怎么对付玄武呢? 寒云深走出玄溟之海了吗? 怎么老想他…… 正在思绪乱飞,玄武竟然直直地朝着一座山撞去。 君向若一惊,却见玄武的头直接进了山里,有结界? 眼前一亮一暗,周围的海水消失了。 不是结界,是穿墙术,又进入了山的内部。 这个山的内部更大,地形更复杂,沟壑洞穴积水都有。 君向若的伤口已经疼得发麻了,疼得满头是汗。还好有避水珠,不然肯定感染。 不知道寒云深是什么时候放进他的空间囊的…… 玄武开始猛烈摇摆想把他甩下来。 君向若肩膀上四个血洞还在咕噜咕噜地往外冒血,手疼得在抖,根本使不上劲,直接被甩了出去,钩索也脱手而去,撞在石头上,背脊也麻了一片。 玄武飞扑而来。 君向若灵力灌脚,闪到一边。因为脚上也有伤,跑得也是跌跌撞撞。 玄武把石头撞得四处飞溅。 一人一兽又周旋了半晌。整个山里都是散落的石块,山壁坑坑洼洼。 君向若有些体力不支了,看见了一个山洞,便闪了进去。 玄武体型巨大进不来,便把锋利的长抓伸进来,在君向若脚边堪堪停下,抠进了岩石地里,哗啦啦在地上拖了三道痕迹伸了出去,死守洞口。 君向若喘着气,汗水随着发丝滴落。失血过多,嘴唇发白,头也有些昏了。 他赶紧点了穴道止住血,拿出了寒云深给他的药,握着看了一会儿。 打开涂在了伤口上。 玄武的呼吸声还在洞口响起。 君向若脱力地坐下。 第30章 龙入浅池为一人囚 君向若看着洞外虎视眈眈的玄武, 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但他没有力气再打了, 就算逃出去也是死路一条。 他正想着对策,那玄武却突然被什么猛得拽了出去! 一阵阵碎石飞溅的声音、一声声猛兽的吼叫和悲鸣。 君向若睁大了眼睛, 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他扶着墙站起身来。 声音蓦然断了,万籁俱寂。 君向若向外面走了几步。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洞口,向里面看来。一看见他便大步走了进来。 寒云深一身湿哒哒的, 喘着气, 手臂上一片血。 “寒云深?”君向若停住了, “怎么又回来了。” 寒云深一看见他满身是血, 心就突突地跳了起来,“我就不该走。”声音有些低沉。 “你不走我就不受伤了吗?”君向若觉得这两者没有必然联系。 “是我没用。”寒云深却很认真。 君向若看了他一会儿, “怎么成了你没用了, 我受伤,当然是我没用了。” 寒云深紧抿着唇,去扶他,“上药没有。”手有些抖。 君向若避开了他的手,“上了。” “给我看看。” “不给。” “快点。”寒云深去扯他衣服。 君向若死拽着衣服。 寒云深拿出了一张定身符。 “你敢!”君向若要抽人了。 寒云深晃了晃手里的定身符。 “……”君向若简直没脾气了, 拉下点衣服给他看了看。 白皙的肩上四个血窟窿往外冒着血, 君向若刚才已经擦干净了, 现在又血流成河。 寒云深紧锁着眉,拿出了纱布、伤药,给他止血包扎。 包扎完直接转身气冲冲地出了洞穴。 君向若一脸迷惑地看着他的动作。 不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 君向若:“…………” 寒云深又回来了,“还有其他伤吗?” “有。”君向若找了个石头坐下。 “哪里?”寒云深走过来, 在他面前半蹲下,眉头还是锁得紧紧的。 君向若拿出了一瓶伤药,把药粉往寒云深手臂上被玄武划出来的伤痕上怼去,“这里。” 寒云深一惊,像是才看到自己手臂上的伤。 白色的药粉碰到伤口就被染成了血色。 君向若认真撒着药,手却突然被握住了。 炽热的温度顺着手背传来,他心下一惊,手一抖,又怼出来一大推药。 寒云深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君向若挥开他的手,“不要动手动脚的。” “不是……”寒云深一口气憋在胸口,“好……疼啊……你这……什么药……” “……”君向若看了一眼,寒云深给他的药已经用完了,他只能用自己的伤药了,“哦,这个药用起来确实很疼。” 语气听不出是不是故意的。 君向若下手轻了点,“你又化龙,元神没事?” “我恢复了两层功力,能护住元神了,无事。”寒云深看着他。 君向若没看他,“都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寒云深道: “不回来,等你在这里和玄武比谁寿命长吗?” “……”上完了药,君向若把药瓶收起来,“等我恢复了,我可以出去。” “就像刚才那样,等血流干净你就恢复了?” 君向若也看着他,感觉到了这人在生气。 “为什么不想跟我一起?我进不了这座山我要急死了。” 寒云深返回来找不到人,扎进水里,看见了血痕,一路跟着过来了,见血痕消失在了一座山前面,他周旋了好久,才终于进来。 君向若没有回答他。 两相沉默良久。 “你不必对我这么好。”君向若别开了脸。 山洞幽暗,只闻水滴滴落之声,滴答……滴答……和时间一样慢。 寒云深只当这是君向若在拒绝他。不用太直接,却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他站起身,捡了一个离君向若远一点的地方坐下,沉声道:“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笼中二鸟,一个想逃,一个却心甘情愿。 后来一天里,两人都选择保持缄默。 君向若经脉无损,因为修士的身体要强大一些,休息了一天,脚上的伤已经不碍事了,肩上的伤也不流血了。 他觉得涅槃柱就在附近,便不想再修整,直接出发了。 路过洞口的时候,看见那里撒着玄武的四颗门牙。再出洞,玄武死状太过惨烈,疑似被鞭尸。 君向若:“……” 寒云深远远地坠在他后面,一言不发。 君向若如鲠在喉。为什么不走。 这座山的内部地形错综复杂,君向若心事重重,完全乱走。 寒云深就跟着他乱走。 一阵铁链的铮铮声在前方响起来,君向若遁着声音走去,穿过一个石洞,一片广阔映入眼底。 整个场地极其空旷,数根巨大的铁链四处散落,应该是用来囚禁玄武的,只不过后来被它挣脱了。 正中间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祭台,上面悬浮着一个精致的血红色钉柱。 玄武涅槃柱! 君向若走上前,拿起那个钉柱的瞬间,一阵巨大灵力向周围震去!震得铁链又开始铮铮作响。 君向若端详着玄武涅槃柱。 上面雕刻着一只仰天长吟的玄武,背上缠绕着一条吐着信子的蛇。 有蛇。 君向若转动钉柱,看向了它的顶部,有一个小指大小的圆形空缺,白虎涅槃柱是没有的。 君向若皱着眉,怎么回事? 正想着,身后一阵破风之声由远及近,遁着他来了! 他再想躲已为时已晚! 紧接着,一声刺穿皮肉的声音传来。却不是疼在他身上。 “寒·云·深!”君向若一字一顿,气得发抖。他转过身来,在寒云深倒在地上的时候接住了他。 寒云深的肩头插着一支小指来粗的血红色暗箭,那样子,竟和涅槃柱上的空缺完全吻合。 是玄武的“蛇”!玄武涅槃柱的小蛇柱!一直藏在暗处,感受到玄武涅槃柱的灵力波动便飞射了过来。 寒云深帮他挡了。 那小蛇柱上带着极其猛烈的蛇毒,寒云深的嘴唇一下子就成了乌紫色。 君向若跪在地上,把涅槃柱扔开,双手扶住他,“谁要你挡了!” “谁给你挡了?我是故意的。”寒云深竟然抬手,把小蛇柱露出来部分一起按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你做什么!疯了吗?!”君向若吓了一跳,伸手要去拔那柱子,却被寒云深挡开了。 “这样就永远集不齐了。”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君向若要气晕了。 他慌忙伸手到空间囊里拿药,却“哗啦啦”把药瓶撒了一地,他拿着那瓶护住心脉的药往自己手心上倒,手有些抖,竟是把整瓶都倒了出来,药丸从指缝间滑落,在地上四散跳走,掌上竟只剩了两颗。 寒云深看他这么慌乱,有些意外,乌着一张薄唇道:“我没事。”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君向若用另一只手去拿手心的药丸,只有两颗,他却捉了几次也捉不住一颗。 “你怎么了?”寒云深觉得他不对劲,想支起身看他,却用不上劲,这毒太烈了,连他这真神都有点挨不住,看来这涅槃柱不是一般的邪。 “为什么都要对我这么好……”君向若手抖着终于抓到了药,给他塞进了嘴里。 同样的一句话,翻来覆去,寒云深终于明白了,这不是在拒绝他。 因为霍清允从前对他很好。 因为温行舟从前对他也很好。 他明白了这人在害怕什么。 怕自己也是……虚情假意。 想到这里,他突然心疼得厉害,疼得他喘不过气来,比那毒侵入五脏六腑还要疼上百倍。 他很想把这人抱进怀里,说他是真心的,但他没有力气。 “为什么……” 君向若俯下了身,侧头吻上了寒云深。 嘴唇炽热柔软。 注定要纠缠不清了。 寒云深睁大了眼睛,一下子僵成了木头。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君向若居然分走了他一半的毒! 君向若松开了唇,自己的嘴唇也变成了乌紫色。头很晕,眼睛有些花了。 “君向若你做什么!”寒云深要被气死了。 分走了一半毒,他瞬时生龙活虎了,坐起身,去捏君向若的下巴,想让他转过头来,“快还给我,我不会有事的。” 这毒对于君向若凡人之躯来说就有大问题了!哪怕只是一半的毒! 他的手抖得厉害。 君向若还是别开头,甚至向后退去。 寒云深急得要死,去抓他,他还是在躲,便直接把人压在了地上,低头要去吸回毒来。 君向若侧开了头,把毒在体内锁死了,这下怎么都吸不走了。 “君向若!”寒云深抖得更厉害了,“你快给我!我真的不会有事,你就不一定了,快给我!” 君向若直接用膝盖抵在他肚子上,“滚开,要强/奸啊!”眼睛花得看不清东西了。 “我!”寒云深瞬间气结,“我他娘的现在真的想强了你!你个混蛋!不要命了!” 他站起身来,把君向若打横抱起。 君向若一惊,慌忙间手攀到他肩上。只觉得五脏六腑和头都疼得厉害,再硬撑不住了,便靠着寒云深胸口昏了过去。 寒云深看着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化龙飞到天上看见的那架空中马车——是江翰墨的“马踏流霞”。 江翰墨在附近。 找到他,君向若不会有事的。 绝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土拨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丹圣炼丹谈凝血柱 江翰墨正带着江白在海边休息。 “江翰墨!” 突然听到有人喊他, 遁着声音转头看去, 这一看,就被吓了一大跳。 “师兄!”江白高兴地叫着。 寒云深抱着个人火急火燎地过来了, 两个人的嘴都是乌紫色的。 “现在的年轻人不懂节制, 嘴都亲乌了。啧啧啧。”江翰墨去挡江白的眼睛。 “你闭嘴。”寒云深小心地把君向若放下,“快救他。” “你这个臭小子!我是你师叔!你懂不懂尊重啊!”江翰墨气得很。 “别说这些。早退出师门了。” “退的时候那么决绝,现在有事又来找我了!不救!”江翰墨跑远了。 “救他。”寒云深眼睛很红, “求你。” 江翰墨提着药箱又跑回来了, “怎么弄成这样了?”手搭上了君向若的脉搏。 “这毒, 好烈。”江翰墨表情突然变了。 寒云深的心也揪起来了。 江翰墨冲江白招手, 江白捧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琉璃炉跑了过来。 丹圣江翰墨的“碧梦炉”。 江翰墨一手捧过,一手指尖一点, 从药箱里牵出一股一股亮晶晶的粉末——各类药粉, 手指指向碧梦炉,药粉飞进去。 加药完毕后。用灵力摧动碧梦炉。 没过多久,江翰墨揭开了炉盖,一时间,丹香四溢。 他把药丸递给寒云深, “喂他吃了。” “怎么喂?”寒云深看了一眼还昏着的君向若。 “直接塞进嘴里啊!入口就化了, 不然你用嘴喂啊!”江翰墨一愣, 突然明白了什么,“还没亲够啊?” 寒云深:“……” 君向若吃了丹药却还是不见好转。 江翰墨看寒云深那表情就明白了,“仙丹才进口也不见得立刻见效吧!你这是在怀疑我的医术!” 寒云深:仙丹真的是立刻见效。 “师父!你快看看师兄吧,他从一开始就抖得好厉害!”江白扯着江翰墨。 江翰墨给寒云深把了一下脉, “这个蛇毒比当年的九品鬼灵蛇的还厉害,但是这个剂量对你来说太少了,你吃一把‘百毒解’就好了。” 江翰墨对寒云深的逆天体质深有体会。 就十几年前,寒云深刚进高竺宗,拜入剑谷谷主顾戚行门下没多久,去宗门秘境里历练,被一条九品的鬼灵蛇咬了一口,抬回来,他都断定没救了,坟都挖好了。 结果第二天,寒云深又爬起来练剑了,把他吓了一大跳。 后来,他就知道了寒云深的体质是多么的死不了,多么的逆天。 也多次找他试自己的新药。活脱脱一个试药的小白鼠。 江翰墨看了君向若一眼,又看向寒云深,拍拍他的肩膀,“放心,你骈头没事了,你别抖了。” 寒云深:“……” “你们找到涅槃柱了吗?”江翰墨问他。 “找到了。” “拿了吗?” 这个问题把寒云深问住了,刚才场面太混乱,君向若好像拿了,然后……又扔了? 寒云深看了君向若一眼。那么想要,干嘛又扔了? “扔了。” “扔了??”江翰墨一脸不可思议,“那完了,那人又拿到了。” “谁?”寒云深疑惑了,“你找涅槃柱干什么?” “我找什么涅槃柱,我是来阻止一个人拿涅槃柱的。” “到底是谁?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寒云深皱着眉。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江翰墨收拾了药箱站起来,“先从这里出去,找个客栈让你骈头休息。待会儿再跟你说。” “他不是。”寒云深又把人抱起来,“你不要乱说话。” “不是?”江翰墨看他那样子……看来是单相思了。 “哎!”江翰墨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简直要把肺里的气体全都呼出来了,投向寒云深一个同情的目光。 寒云深:“……” 江翰墨吹了一个口哨,没过多久,一匹雪白的飞马拉着一架精美的楠木车从天上飞了过来,落在地上。白马长嘶一声,收起了翅膀。 “马踏流霞”。圆觉大陆只此一辆,魔尊陈延昭送给江翰墨的。 “上车吧。今天破例让你们坐一次。”江翰墨先上去了。 当真的,以前除了自己的徒弟,江翰墨谁也不让坐的,抠门到了极点。 寒云深让君向若坐在自己旁边,手揽过他,让他头枕在自己肩上。 江翰墨默默地遮住了江白的眼睛。 江白:“师父你怎么老是遮我眼睛!” 江翰墨:“怕你眼睛被晃瞎了。” 寒云深:“……” 流霞马展开了翅膀,带着众人远去。 方才的山内部,一个黑衣人踏过了玄武的尸体,进入了那个山窟里,把滚到角落里的玄武涅槃柱装进了乾坤袋里。 夜里,四人在牧州的一家客栈里落脚了。 寒云深把君向若放在床上。 江翰墨在门外等着他。 收拾好了,寒云深退出来,轻轻关上了房门,“你要说什么?” “去我的客房说吧。” 江翰墨点亮了房内的蜡烛,“想请你帮个忙。” “尽管说吧。”寒云深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 “帮我阻止陈延昭收集涅槃柱。”江翰墨坐到了他的对面,说得直接。 “魔尊?”寒云深皱起了眉,“他不是失踪了吗,你知道他的踪迹?” 江翰墨沉默了一下,“我也不是很能跟上他的脚步,但我知道他正在收集涅槃柱。” “他要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都说他吞了妖丹,想毁灭圆觉大陆。” 江翰墨垂下眼帘,“我不信。” 寒云深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两人以前是恋人,也知道陈延昭杀了他的妹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管他要做什么。涅槃柱太邪门了,你一定要阻止他。”江翰墨看向了寒云深。 “你为什么觉得涅槃柱邪门?”寒云深觉得很奇怪,按道理,修仙界的人都应该被帝释洗脑了,怎么会有凡人觉得涅槃柱邪门呢? “我不知道你要找涅槃柱干什么,但我劝你收手吧。”江翰墨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沉默了良久才道:“半步仙人闭关的时候莫名其妙地走火入魔了。他出来的时候,我给他把了脉,神魂错乱,经脉尽毁。我觉得他神志也不清了。他嘴里反复念着一句话——‘抽魂夺魄逆天道’。” 寒云深听得愣住了。 “我跟着他去了战场,然后近距离地看到了他凝血柱的整个过程。根本不是世人传的用四滴精血凝成了涅槃柱——我不知道这是谁说的。”江翰墨的表情有点恐慌,像是想到了什么特别恐怖的事,“他活活挖出了自己的心脏,让自己处于濒死状态,这样就可以让三魂七魄离体,抽出三魂一魄凝成了四颗血柱。然后天雷轰顶。” “你告诉我。”江翰墨的眼睛很红,看向了寒云深,“一个经脉尽断的人要怎么飞升?一个三魂七魄不全的人,天道能容忍吗?” 寒云深当然知道这些,但不知道详细过程竟然是这么……壮烈…… “从来没人真正信我。”江翰墨自嘲地笑了,“你不信也罢。” “我信你。”寒云深当然信了。 江翰墨惊讶地看向了他,“你是不是想泡我?我可是你师叔啊。” 寒云深:????我收回刚才说他清醒的话。这人还他娘的第一神医呢,我看自己脑子就有病。 寒云深站起身就走。 江翰墨一把拉住他,“开……开个玩笑。您快坐下。” 这也不怪江翰墨,因为每一个说信他的人都是想泡他的人,说信他来哄他高兴的。 寒云深坐了下来。 “你信我让我很意外。我还以为所有人都被下咒了呢……”江翰墨又喝了一口茶,“你那边又是什么情况?” “他也想拿涅槃柱,我阻止他。”寒云深言简意赅。 “那你又是为什么要阻止他?” “因为我信你。” “可我说的是后话了。” “我可以预知到未来你要说什么。” “……”江翰墨:“去去!不想说就算了,少跟老子瞎扯淡!” 寒云深摸了一下鼻梁。 “对了。还有一事。”江翰墨认真了起来,“他体内有一种慢性毒,你知道吗?” “你说什么!”寒云深皱起眉头,心突突地跳了起来,“严重吗?你能解吗?” “我从未见过这种毒。”江翰墨摇了摇头,“恕我才疏学浅。” “你可是第一神医。” “你先冷静。他这个毒有很长的年岁了,应该是从小就有的,可能他自己知道。我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我……回头问问他。” “嗯。时候不早了,我要睡了,你快滚出去。” 对于他的语气,寒云深见怪不怪了,起身就走了,在门口停下,回头道:“答应你的事,我会尽力而为的。” 江翰墨点了点头。 寒云深关上了他的门,摸着自己的肩膀。其实他已经做到了。小蛇柱在他体内被他封印得死死的,涅槃柱永远也集不齐了,除非他死。 寒云深经过自己的客房,不想进去。就又多走了几步,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君向若的房门,进去了。 他抬了把椅子坐在君向若的床边。 房里没有点蜡烛,月亮的清晖洒了一地,洒在榻上那人的脸上。 那人皮肤白皙,轮廓明晰,嘴唇已经恢复了原来的颜色。呼吸均匀。 寒云深忍不住起身走了几步,坐到床榻上,看着他。又想起了江翰墨说的慢性毒,心里有些难受。想去拉他的手又怕吵醒了他,只好作罢。 几天没合眼,他太疲倦了,便和衣在君向若身旁躺下,沉沉睡去了。 第32章 君莫道灯火又阑珊 第二天清早, 君向若一睁眼就看见了躺在身边的寒云深。 鼻梁高挺, 眼窝很深,睫毛浓密, 眉峰如刀, 薄唇如刻,十分英俊。 看了一会儿,然后抬脚把人踹了下去。 寒云深梦见自己在悬崖边练剑, 然后有人推了他一把, 他就落下了悬崖…… 撞到地上, 他立刻醒了过来, 然后看到君向若坐在床上看着他,“后来发生了什么?现在又是在哪?” 寒云深侧躺在地上, 手支着头也看着他, “哦,是这样的。我强/奸了你,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君向若不用考虑,直接决定把他揍成猪头。 江翰墨敲了半天门,没人理他, 他就暴躁地推开了门, 一进门就看见了在地上打成一团的两人, “不好意思,打扰了。”又关上了门。 两人:“……” 他们洗漱、收拾整齐后,到楼下的饭堂和师徒二人汇合。 四人落座后,寒云深介绍了一下, 简单说明了情况。 第一神医、丹圣江翰墨的名号,君向若早有耳闻,这人还救了他,便毕恭毕敬地称了一声,“江丹圣。” 江翰墨一双好看到雄雌莫辨的凤眼笑得弯弯的,“君小兄弟幸会啊。这毒太烈了,你体内还有余毒未清,这些时日我会再开些解毒药的。”言外之意,君向若哪也别去,就跟着他一起。 “多谢丹圣,叨扰了。” “没事没事!都是……”江翰墨把“一家人”吞进了肚里,“相识一场。” 江翰墨又看向了寒云深,露出了长辈的笑容,把菜单推过去,“师侄想吃什么尽管点吧。” 于是寒云深拿着菜单毫不客气地点了一桌子好菜,还都往君向若好夹菜的地方放。 江翰墨:“……” 寒云深给君向若夹了一个鸭腿,给江白夹了一个鸭腿。 “那我呢?”江翰墨咬牙切齿。 “你自己没有手不会夹吗?”寒云深叼着一块肉很惊讶地看着他。 “那他们呢?他们也有手啊!” “哦,你不说我都没发现,多谢提醒。” 江翰墨:“……” 江白捂着嘴偷笑,平时师父太蛮横无理了,也只有师兄能够治住师父了。他听说魔尊还在的时候,师父更是无法无天。 君向若感觉很怪地吃了那个鸭腿。 这顿饭就在“和谐”中结束了。 “结账吧!”江翰墨冲小二招手,有点肉疼地看了看一桌子的菜。 “理应我请丹圣。”君向若道。 寒云深还来不及阻止,君向若就给了小二一锭黄金,“不用找零了,所有费用都记在这账上吧。” 小二点头哈腰,笑容灿烂地跑开了。 江翰墨笑眯眯的,“君小兄弟太客气了。” 这下该寒云深觉得很怪了。 四人各自回房了。 夜里,寒云深敲开君向若的门,“我有话对你说。” “说。” 寒云深眼神示意他出去说。 两人便并肩漫步在夜间的街坊里。 月亮高悬,星光满天。街坊里行人很少。 “你小时候中过毒吗?”寒云深问他。 “中过。你为什么问这个?” “江翰墨说你体内有一种慢性毒。” 君向若想了想,“霍清允说我很小的时候生过一场病,以毒攻毒才好了起来。” 寒云深这才放了心。“那你认识陈延昭吗?” “魔尊?”君向若道,“有过几面之缘,没什么交情。” “我怀疑青山派秘境里的黑袍人是他。” 陈延昭的本命武器是一对铁爪,这也可以解释那天他拿出剑来让寒云深怎么看怎么奇怪的原因了。 而且推算一下,陈延昭也该是渡劫期修士了。陈延昭是火灵根,应该是怕暴露身份,硬给自己加了一个木灵根。 寒云深就给他分析了一下。 君向若沉吟了一下,“他打我们做什么?” 寒云深听到“我们”有些高兴,“他要涅槃柱。” “不对,他是要打你。为什么?” “……”寒云深想了想,自己更是跟他八竿子打不着,“我不知道。” 寒云深沉思道:“你还记得那天我跟你说的吗?说他该是一个知道你行踪,甚至是很了解你的人。” 难道陈延昭跟踪君向若?但是有人跟踪君向若,他不可能没发现。 那么陈延昭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寒云深问他:“你觉得他为什么这么做?” “要我帮他拿涅槃柱?”君向若也有点迷惑,但是细想,那青龙涅槃柱说不定真到了他手上。“我觉得有可能。打我可能是怕我坏事。你得多加小心了。” “嗯。” 寒云深看着他挑了挑眉,“你怎么又把玄武涅槃柱扔了?” “我扔了?”君向若突然想起了什么,不想转头看他,“可能是脑子里的水还没流干净。” 正说着,前方的街道一片大亮,各种各样的灯笼挂满了长街,各色的光点长龙一般环绕着小河,光芒倒映在水里,一时间明光烁亮,人声嘈杂,在黑夜中仿若隔世。 “正赶上了牧洲的灯会。” 君向若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是故意的。 “去看看?”寒云深用大拇指指了指那街市。 “不去。” “你去过吗?” “没有。” “那为什么不去?” “没去过就一定要去吗?” “是这个理。” “闻所未闻。” “快走。”寒云深去拉他的袖子。 君向若拿开了手,“不要拉拉扯扯。” “里面挺多好吃的。” “那走吧。” “……”寒云深好像发现了可以引诱君向若的东西。难怪虹霞之境外辟谷了还要吃东西。 远看街道灯火辉煌,进入里面,更是光彩溢目,铺天盖地的明灯,五彩斑斓。 寒云深买了一个有意思的猴子灯,那猴子简直憨态可掬,一手挠着头,一手挠着屁/股,脸上两团红色的腮红,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点的一高一低。 寒云深看了一眼后面的君向若,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帮我拿一下,我去买个东西。”寒云深把猴子灯递给了君向若。 君向若顺手就接过来了。 寒云深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提着一个挠屁股的猴子,顿时觉得太别扭了,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君向若见他笑,再看了一眼手里的猴子灯,瞬间明白自己被耍了,青筋一跳,准备抽人了。面前却突然递过来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君向若接过来看着。 一根竹签上串着一只小白兔,圆鼓鼓的,不是特别精致,眼睛点得有些歪了,却是十分可爱。 “糖人。”寒云深不敢笑了。 “人?这明明是兔子。” “………………那你就叫它糖兔吧。” “干什么用的?” “………………用来吃的,挺甜的。” 君向若一口咬掉了兔子头,嚼得嘎嘣脆。 寒云深:“……” 见寒云深一直盯着他,君向若皱起了眉,“有什么问题吗?不是这么吃的?” “……”寒云深看着他,仿佛满城的灯火都在那双桃花眼里闪着,他突然很想揍这人,又……很想亲他。 “没问题,就是这么吃的。前面还有更好吃的。” “那走吧。” 寒云深笑了,带着他往人群里穿去。 “把你的猴子灯拿回去。”君向若一边吃着“糖兔”,一边冲着寒云深扬了扬那灯笼,“太蠢了,跟你一样。” 寒云深:??? 灯会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男女老少皆有,修为大多不是很高,甚至有很多凡人。 一对一对情侣牵手走着。男的娓娓而谈,女的掩唇娇笑。浓情蜜意,热闹一片。 满街灯火缠绵,倒是个幽会的好地方。 一个姑娘故意往君向若身上挤去。 君向若低头看向她。 那姑娘的脸瞬间红了,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一句话。 寒云深过来挡在君向若前面“这位姑娘,不好意思,他脑子不太好使,冲撞了姑娘。” 君向若在背后踹了他一脚。 “这个灯笼就当送给姑娘赔罪吧。”寒云深笑容和煦,把那盏猴子灯的柄手放在了那姑娘手上。 “没……没事。”那姑娘看着他,脸更红了。 两人走远了。 姑娘叹了口气,那么好看个人居然脑子有问题,可惜了可惜了。不过后来那个人也好帅啊!还那么温柔有礼貌。还……还送她灯。 姑娘看了一眼手里的灯。 姑娘:“……” 君向若吃了一碗槐叶冷淘,一个水晶糕。驴鬃驼峰炙吃了一口就一直拿在手上了。 “你怎么不吃?”寒云深指了指他手上拿着的驴鬃驼峰炙。 “太辣了。” “不吃给我吃。” “我吃过了。” “我不嫌弃。” 寒云深去拿。 “我嫌弃。”君向若躲过了。 “浪费。”于是寒云深就从“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说到“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说得苦口婆心。 君向若终于,感动了,啊不,听不下去了,递给了他。 “真的很辣……” “浪费。” 寒云深: “……” 越往里走人就越多,两人瞬间被挤开了老远。 君向若觉得人太多,很烦躁,就向人少的河边走去了。 灯火已是阑珊,河边水声潺潺,清风屡屡吹拂柳条。 一眼望过去,都是妙龄的少女在嬉闹着放河灯。 发亮的河灯从上游穿过拱桥漂下来,在黑色的河流中,亮成一片,让君向若想起了夜色群山中的败魂宗。 流向远处的,又是星星点点的萧索。 几个少女红着脸跑过来,“小郎君,和我们一起放河灯吧。” 君向若微微俯身看着她们,“我在等人。” “哦哦!那打扰了,”几个少女有点失望,“不知道哪家漂亮姐姐这么幸运啊。”说着就走远了。 君向若听到觉得好笑,笑了一下。 “漂亮姐姐”寒云深终于找到了他。 寒云深从繁华的灯火里走了过来,逆着光,只勾勒出那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姿,长腿大步地迈着。 君向若突然想起了玄武山洞里,他满手是血,浑身湿哒哒地大步走过来,说他不该走。 总是逆着光走进他的黑暗,就好像灯火从未阑珊。 一时竟然心跳得有些快。 “我找了你好久,挤死了,你倒会选地方。”寒云深走到他面前。 君向若突然退了一步。 寒云深却赶紧出手把他揽了过来,“你退什么?想掉河里?” 寒云深把手里的油纸袋递给他,“刚出炉的饆饠,尝尝。” “嗯。” 寒云深看了一眼河里的灯,再看了看一直往这边看的姑娘们,“你想放河灯?” “不想。” “正好我也不想,我们走吧。” “嗯。” 姑娘们:懂了。 第33章 未到穷途莫入歧路 清晨的败魂宗云雾缭绕, 满山苍翠更是被雾锁了, 连绵不绝的山脉仿佛都在雨后复苏,吐纳肺腑, 蒸腾起一片雾海, 云烟缓动。 浅金色的太阳从天边升起,晕染一片淡淡霞光。 远处的无涯峰仍是满头白雪,屹立亘古。 九岁的君向若戴着斗笠牵着六岁的同样戴着斗笠的温行舟走在山道上。 斗笠对于温行舟来说太大了, 老是落下来遮住他的眼睛, 他就鼓着嘴吹气, 希望可以不用手就把那斗笠弄上去, 可惜是不可能有用的。 君向若帮他扶了上去。 一年内走完败魂宗后山除了几个禁区以外的地方——这是霍清允给他们的历练。 今天是第一天,先从附近逛起。 这个历练对于他们来说太过艰巨了。 败魂宗的后山可不是什么邻家小院的后花园, 而是绵延数里的群山沟壑。 其间仙草灵植数不胜数, 更是吸引来了众多的灵兽。 得天独厚的地域优势,使得败魂宗自古以来就是圆觉大陆最大的“天牢”,各种封印结界隐藏其间。 就连妖尊被杀后他那妖气极重的妖丹也是被锁在无涯峰下的。这是后话了。 小温行舟皱着眉头,撅着嘴,气鼓鼓的, “师父太坏了。我脚都走痛了。” 君向若想了想, 他们好像才刚上山, 没走多久。但看着温行舟,忍不住道:“我背你吧。” 温行舟仰起小脸看着他,想了好一会儿,“怕累着师兄。” 君向若已经在他前面蹲下了。 温行舟有些不好意思地趴在了他背上, 君向若起身的时候他还有些怕,一双小手紧紧地抱着自家师兄的脖子。 山路有些崎岖,一路颠簸,温行舟的斗笠已经滑下来快完全遮住他的脸了,他抽出一只手把斗笠推了上去。 路上太过无聊了,君向若又不会讲故事,他就下巴搁在君向若的肩上,一路用软糯糯的童音唱着完全不着调的童谣。 君向若就听着。 他唱着唱着有些困了,揉了揉眼睛,睡着了。 再醒来时,自家师兄竟已背着他走到了正午。 一路逛下来也没什么事端,连一只灵兽也没遇到。 “师兄,我饿了。”温行舟用头拱了拱君向若的后颈。 两人都没有筑基,不能辟谷。背着温行舟走了一路,君向若也饿了。 “好。” 在一片竹林旁,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并肩坐着。 君向若从空间囊里拿出了用牛皮纸包好的糕点。 清风吹过,竹林飒飒作响,远处也是万山梵唱。 “师兄,你能给我讲讲你来败魂宗以前的故事吗?”温行舟坐在石头上晃着腿,吃着一块水晶糕,看向君向若。 “我不记得了。”君向若摇了摇头。 “怎么会呢?”温行舟皱着眉头,歪着头。 君向若也不知道,反正关于以前的许多事都是霍清允给他讲的,他只记得自己是被她从逃难的人买下来的,其他的他毫无印象。 “我还记得,”温行舟也不再追问他了,说起了自己,“我的父母都去世了,我被村长收养了。但是村长家也不好过,我每天只能吃一顿饭。” 小小的人说起往事,却没有悲伤的意思。 “有一天,师父来了,我们全村都出来看她,她像仙女下凡一样,我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温行舟的眼睛闪闪的,“她说我和她有缘,要带我走。我好高兴啊。” “但是村长爷爷哭得好伤心,说他舍不得我走,却不能让我过好日子。”温行舟有些低落,“师父见他这样,就不要我了。” “但我想学本事。我就偷偷地追上了师父。告诉她村长爷爷同意我走了。” 君向若听得有几分失落,“那村长怎么办?” “我不知道……他现在孤零零一个人,我就不该走……”温行舟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了下来,最后变成了号啕大哭,“我不该走的。” 君向若见他哭了,顿时手足无措,安慰道:“不会有事的,村长会有村民照顾他。” “嗯。”温行舟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 君向若把自己的糕点分了几块给他,“别难过了。” 温行舟抽泣着,“师兄你真好。” 吃完糕点,两人就准备返回了。霍清允规定他们每天必须在天黑前回去。 他们选择了另一条路返回。 这一条路上,就有很多的灵植和灵兽了。 温行舟把灵兽追得四处跑,摘了一大捧灵植,开心极了。 届时,一只雪白的冰骨鹿灵巧地从一旁跳过,跑进了一条小路,站在那里看着两人。一对白玉一般的鹿茸峥嵘耸立,一双蓝色的眼睛宝石一般。 “师兄!它好漂亮啊!”温行舟激动地指着那冰骨鹿。 冰骨鹿被他的声音吓跑了,往那条小路的深处去了。 温行舟抬脚想追过去,却被君向若拉住了,“歧途,别去,那里是‘迷途谷’,禁区之一。” 君向若指了指小路旁立着的写着“迷途谷”的巨石。 温行舟央求着,“去嘛去嘛,就去再看一下那鹿!” “不行。”君向若坚决道,“有些路一走就回不来了。” “好吧……”温行舟失落地低着头。 回到败魂宗已是黄昏。吃完晚饭,两人就各自忙去了。 君向若练完剑回来却怎么也找不到温行舟。便叫住了两位青年,“两位……师弟,你们看见温师弟了吗?” 两个青年看向这个九岁的男孩,毕恭毕敬叫了一声“大师兄。” 其中一个青年想了想,说道:“吃完饭,我好像看到他往后山去了,嘴里念着‘迷途谷’,我当时没大在意……他不会去了那里吧!” 君向若心下一惊,“多谢师弟。”说完转身大步走了。 待他走了,方才说话的青年嗤笑了一声,“切,真把自己当大师兄了。成天板着个脸给谁看。” “不能修行败魂宗的功法却占着宗主大弟子的身份,我呸!” “就是!我去其他仙门应试,他们说我没有根骨不收我。你看他,根骨那么好,还来败魂宗,不能修习败魂宗功法,还能被收入宗主门下,岂有此理。”另一个青年附和道。 “你说宗主不会想传位给他吧?” “就他?不修习本门功法就想当宗主?我不服。” “不然就是温行舟了。” “诶,你说他不会真去了迷途谷吧?” “不会吧……那里封印着一只星煌狮王,去了还得了……” “君向若快筑基了,救得了他吗?” “我看悬……” “话说他修行进度也太快了吧,我三十岁才筑基。” “人比人,气死人。” …… 君向若一路跑着去了迷途谷。 时值夜晚,森林里只有月光照得进来,一片幽幽暗暗, 君向若把师父说的凶险都抛在了脑后,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一边叫着温行舟。 届时,一声狮啸在前方响起! 君向若跑过去,看见温行舟浑身是血地蜷缩在石头夹缝,一只巨大的狮子正向他扑去! 情急之下,君向若一把拉住了星煌狮王的尾巴,鼓足了劲向后拽。 正腾空的狮王被硬生生拽得摔在了地上,哀嚎一声。 “师兄!” 星煌狮王裂着嘴,露出尖锐的獠牙,转过身来看着君向若,喉咙发出“呼噜噜”的声响,然后张开血盆大口,飞扑而来! 君向若拿出了剑,猫腰要去刺它的肚皮,却只是划了浅浅一道。 星煌狮王被他激怒了,发了狂似的来咬他,身上被狮王的爪子划伤了几处。 一旁因为保护温行舟而受伤的冰骨鹿突然冲了过来,用那对如玉的鹿角撞向了星煌狮王,狮王被撞到在地,肚子上被鹿角戳出了血。 一鹿一狮在旁边打斗着,君向若借机拿出了霍清允给他的法器“锁命杵”,蓄着势。 冰骨鹿终是不敌星煌狮王,被咬住了脖子,倒在地上。 君向若的法器也准备就绪了,一束强大的白光从手上的玉杵上射向了星煌狮王。 在强烈的白光中,狮王哀嚎着,被烧成了灰烬。 万籁归寂。 君向若喘着气,去看了看那鹿,已经没了呼吸。 他转身跌跌撞撞地向温行舟走过去,有些生气了,“ 不是说了不要来吗?那么多地方可去,偏要来这里,那么多路不走,偏要走这一条。” “我……我想过来看看……”温行舟哭了。 君向若在他面前蹲下,“答应我,只要还有路,就别走歧途。” “我答应你。”温行舟刚才害怕极了,扑到他怀里大哭了起来“我不敢了,我不会了……” 温行舟这会儿才看到君向若背后躺在地上的冰骨鹿,白毛已被染成血红。 温行舟惊叫一声跑过去,抱着冰骨鹿的尸体,刚止住的眼泪又大颗大颗地流下来,“为什么……为什么死了。” “怪我。都怪我。我太无能了。我太没用了。”温行舟哭得很伤心。 君向若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温行舟大哭着,哭了好久,终于停下来了,抽泣着,看着冰骨鹿出神。 突然开口道:“师兄,你说,美好的东西是不是都转瞬即逝?” 一个六岁的孩子却问出了这样的话。 君向若垂眸看着温行舟,那时,他说:“不一定。” 温行舟摸了一把脸,抓了一把眼泪和鼻涕,冲着君向若笑了一下,鼻子吹出了一个鼻涕泡,“谢谢师兄能来找我。” 君向若用袖子给他擦了擦脸。 温行舟抽泣着,“师兄你真好。” 他低低地问了一句:“我能叫你哥哥吗?” 君向若手一顿。 “嗯。” “哥哥。”温行舟笑容灿烂。 之后每一天,总有一个笑起来有虎牙的男孩叫着他“哥哥”。 可是他从黄泉林回来后,温行舟就再也没叫过他哥哥。 那一天,温行舟还是一张笑脸,“你怎么没死啊?” 美好的东西不一定转瞬即逝。 真的…… 不一定吗? 第34章 雾里看花一晌贪欢 “不是不想放灯吗?”君向若拿着装有饆饠的油纸袋站在一旁看着寒云深。 寒云深蹲在河边, 把一盏点燃的莲灯放在水面送了出去, “不想在刚才那里放。”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你不放吗?放河灯祈福。” “我没有要祈的福。” 寒云深看了他一眼, “没关系, 我帮你放了。” 君向若的目光看向上游漂下来的几盏河灯,看向上面写着的字—— 希望全家幸福、平安! 祝愿阿牛活到九十九! 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去人界看看! 希望能去仙门修炼! …… 都是清一色的美好愿望,突然觉得, 原来在修仙界也有这般接近人间烟火的地方, 挺好…… 再看向最后一盏, 突然愣住—— 哥哥, 想我了吗? 字下面画着一只小船,船下荡着涟漪。 温、行、舟。 君向若立即抬头向上游看去, 只望见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还在看什么。”寒云深走过来以为他还在看前面的姑娘, 醋意上头了。 “没什么。”君向若绕过他,转身走了,“回去了吧。” 寒云深看见他的手紧紧地拽着拳头。 * 君向若睡不着,坐在窗框上,一条腿曲着, 一条长腿垂下来, 望着夜色出神。 万家灯火都睡去了, 远处的那条街市也只稀稀拉拉地亮着几盏灯,圆月高悬,清冷的光晖洒在高高低低的屋顶上,朦朦胧胧。 一个黑影突然从房顶上掠过。 身形极快, 君向若却看得真切。 温行舟。 早知道他来了,看见了人,君向若翻身追了出去。 披一身月光在屋顶上风驰电掣。 “温行舟!” 前面的那道黑影停了下来,逆着月光缓缓转身,笑容灿烂,露出了虎牙,“哥哥,好久不见。” “你来做什么。”君向若的拳头握得紧紧的。 “想哥哥得紧,来看看你。”温行舟阴阳怪气地说完,就笑了起来,笑得直哆嗦。 君向若就冷冷地看着他。 温行舟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容,“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没死,让你失望了。” 温行舟歪着头,“失望至极。” “把我引出来还有别的事吧。”那道颀长的身影迎着月光站着,皎洁得有些清冷。 温行舟笑了起来,“师兄好赖皮,明明是你追着出来的。” “这次又想怎么弄死我,我来见识一下。”君向若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好整以暇,伪装得极好,似乎真是来看戏的。 “师兄本事通天,我能奈你如何呢。”温行舟的气息突然变了,双目猩红,黑气从身上冒了出来。 他入了魔! 败魂宗的功法虽然对根骨的要求不高,与魔气越兼容越好,可以把怨气转化为灵力,而不像妖修和魔修那样直接运用魔气和怨气,绝不是! 天魔宫的魔道,修仙界闻之变色。虽然比之仙道同级要强出很多,却晋升很难,随时有着反噬的危险,一旦反噬,神识全无,三魂七魄不入轮回。 “你何时入的魔!”君向若气得发抖,“大路三千,为何偏要走独木桥。” 你答应过我,未到穷途便不入歧路。 “大路三千?”温行舟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得面目几乎扭曲,“好哥哥,你告诉我大路三千在哪呢?我怎么没瞧见啊?” “你说说看,我想杀了你快想疯了,我不入魔,怎么杀的了你呢?就这一条路而已。”温行舟笑着,身上的黑气冒得更厉害了。 “歧途。”君向若压抑着自己的怒火。 “我就喜欢走这一条,你当奈我如何?哈哈哈哈哈。”温行舟大笑起来。 “你给我过来!” “过去?等你杀我吗?哦——你舍不得杀我!哈哈哈哈哈。” “你谁都没杀,你就是个胆小鬼!”温行舟眯着眼睛看他。 君向若已经握拳冲了过来。 “今天终于要动手了吗?”温行舟拍出了魔气去挡他。 君向若没有拔剑,直接用体术对付他。 温行舟一记“铁指掌”拍向他,君向若侧身躲过,一脚踹在他的腋下。 这个铁指掌被他用魔气使出,气势更渗人。 君向若突然想起了虹霞之境地下那个封印灵力波动的洞窟,和满地白骨。 原来温行舟早就入了魔!躲在那里修炼!这样就没人知道他入魔了。 一蓝一黑两团光晕在屋顶上碰撞缠斗着。入了魔的温行舟已经今非昔比了,再加上君向若余毒未清,有些力不从心,他竟也能和君向若过上几招。 见要落败了,温行舟抽身飞出老远,冲着君向若笑了一下,跑了。 君向若已经气晕了,不想管他步步引诱自己要干什么,只想把人抓过来。 追到一片森林里,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器,没了人影。 森林里黑漆漆一片,静得可怕,君向若一剑毁掉了大片的树,树木应声倒地,他胸口上下起伏着。 他真是不知道小时候好端端的人是怎么长歪的。还会因为离开了村长而大哭——哦,现在想来,那个故事可就真不是那么一回事了,真要心疼村长会在见了村长那么伤心后还离开他吗?反正事后再怎么哭闹也是无法改变现状了,何不装装可怜博取同情呢? 也许就是天性使然。 该说是薄情寡义还是虚情假意呢? 温行舟,你到底是为什么呢? 君向若算得上是布阵的高手,眼力极好,注意到前方有微微闪动的薄膜,像是一种阵法。 走近一看,居然是一种用神识布的阵法!自以为很隐蔽却还是被君向若发现了。 用神识布的阵,会和那人的神识有若有若无的联系。用神识布阵起到了加固的作用。 但是太危险了,如果这个阵法被强行破了,那布阵人的神识一定会受到很大的伤害。 温行舟真是为了杀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以前还把两个同门师兄弟当作傀儡,身揣爆灵符想炸得他神魂俱灭,被他发现了,可是那两个人无法挽救,被炸得血肉横飞,连魂都没有了。 这样疯狂的一个人,那些同门真的是真心追随他的吗? 君向若看着这个神识结界。 在他的记忆里温行舟是不会布阵的,难道是后来的十几年里,他又遇到了什么人,教他布阵? 这个阵里一定危险重重。 但是这是神识阵法,也许可以从神识里拔去魔气? 想了想,他抬脚走了进去。 入目是一片荒原,阴风肆虐,把君向若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黑影攒动,满目的游魂从空中飞速飘过,哀嚎声、尖叫声在耳畔炸响。 空气里弥漫着鲜血的腥甜。 黑压压一片。 君向若只想到了死亡、压抑和梦魇。 他抵着罡风前行,躲避漫无目的横冲直撞的游魂。 “哥哥,救我!” 君向若闻声又向前跑了几步。 隔开来来回回的黑色怨灵,他看见六岁的温行舟正被那些发了狂的怨灵啃咬着,痛苦哀嚎着,“哥哥救救我!” 他想起那一年外出历练的冬天,六岁的温行舟站在一家冒着腾腾热气的面铺前怎么也不走了,仰着一张冻红的小脸对他说:“哥哥,我想吃一碗混沌。” 他明知道是假的,他还是忍不住一剑杀死了那些啃食他的怨灵 。 “哥哥我好冷啊。”小温行舟满脸的泪水冲他伸出了手。 君向若退后了一步,不敢抱他。 “哥哥!救我!”小温行舟突然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从眼里、嘴里、全身冒出黑色的魔气,被整个吞噬,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然后爆成一片黑烟,无影无踪。 君向若微喘着气,手有些抖。 他握着挽天河缓缓向前走去。 “哥哥,看看我。” 他闻声转过头去,那里站着八岁的温行舟冲他笑出虎牙,向他伸出手来,上面躺着一朵小小的花。 他想起阳光透过窗棂撒了一桌子,一朵一朵的小花在他正在看着的卷宗上摆了一圈又一圈,挡住他要看的东西,八岁的温行舟双手扒在桌子边上,躲在桌子下,只露出半个脑袋,花鸡一样插了满头的花,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哥哥,别看书了,快看看我!” “哥哥,救我!”八岁的温行舟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手上的花化做了魔气缠上他的手臂,眼睛、嘴里、全身又冒出魔气。 君向若上前拉他却只抓了一把魔气。 “哥哥!”十一岁的温行舟站在前面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他想起某个清晨推开温行舟的房间,看见十一岁的温行舟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睡得正香,好像被从门外照进来的阳光刺到了眼睛,猛然惊醒,“哥哥!”再一看屋里,红着脸将他推出了房间,关上门,一通噼里啪啦,才又让他进去,还是乱得发指,就冲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十一岁的温行舟被魔气撑破。 “哥哥!” “哥哥……” “哥哥。” “哥……哥……” …… 四面八方都是温行舟在叫他,在……被魔气吞噬着。 君向若只大步地向前走着,不敢看一眼。 “师兄……”前面倒着现在的温行舟,弓着身子,疼得发抖,全身冒着魔气,“我好疼啊。快……救我。” 君向若上前,蹲在他面前,“调息,封住丹田。” 被头发遮住了脸的温行舟突然“咯咯” 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张脸,眼睛、嘴里都冒着魔气,嘴角还是上扬着。伸出手一把掐住了君向若的脖子,“太蠢了!太蠢了!咯咯咯咯咯咯!” 君向若把他拍开,一拍就散作了魔气。 君向若捂着脖子站起来。 任周围再怎么嘈杂呼喊,他都不置目一下。 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发着白光的结界,在万里的黑烟与怨灵中,那光辉也显得有几分晦暗。 君向若走了进去。 一片发光的蓝色森林,蓝色草地,清亮的小瀑布飞泻而下,泉水叮咚作响,绿色的萤火虫飞舞着。 几头冰骨鹿安详地嚼着草。 玉蝶扇动着如火焰一般燃烧着的蓝色翅膀悠悠飞过。 一只飞羽银鱼展开雪白的鸟翼跃出水面,又落进了水里。 丹莹鸟抖动着蓝宝石般的羽毛,在枝头一展歌喉,人间天籁,听之忘俗。 各种各样美丽无比的妖兽在这里齐聚。 都是曾经温行舟最喜欢的生灵。 温行舟喜欢漂亮的东西,他的房间里放着古老的玉盆,精致无比,里面养着数只锦鲤。摆着金丝镂空的灯罩,罩着一只雕花的人鱼烛。搁着一架金丝楠木的书架,镶着战时的珍贵铁铂。 可他老是不爱惜,玉盆被掉落的砚台砸坏了,水漫了一地,锦鲤在地上挣扎着。金丝灯罩被他撞变形了,金丝插坏了人鱼烛。楠木书架上的铁铂被他一块一块抠了下来,散作了一地。 东西坏了,就通通扔掉,再换上新的一批宝贝。败魂宗最不缺了。 这个结界算是温行舟心里的桃花源吗?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你们的评论就是我的动力! 第35章 烈火燎原灼一人心 君向若向更深处走去, 越往深处, 那些灵兽灵植就越美。 绕过层层阻挡的蓝色森林,一袭红衣闯入了眼底。 红色衣摆铺展在蓝色的草地上, 像一把灼灼火焰, 带着燎原之势,要燃尽这森林泉水。 那着曳地红衣的女子,身姿窈窕, 黑发如瀑。 她缓缓转过身来, 皮肤洁白如雪, 两弯柳叶眉, 一双剪水眸,眼尾上扬, 嘴角噙着笑意。这容颜妖治明艳, 与胜火红衣相得益彰,像牡丹花开,海棠不眠。这把烈火该是燃在天边、永不熄灭的。 她站在那里,美得让周围一切的生灵都黯然失色。 ——霍清允! 君向若有些惊讶,但下一幕更让他睁大了眼睛。 温行舟从后面抱住了她, 低下头, 啃着她雪白纤细的脖子, 手向她的衣服里探去。 如雷轰顶! 君向若连连后退,他觉得外面那些横行恣意的怨灵恶鬼都没有眼前这一幕来得惊悚。 一只手突然遮住了他的眼睛,温行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师兄还是别看的好。” 魂体形态的温行舟飘到了他的对面,一手缓缓握拳, 周围的景象便被魔气腐蚀殆尽。 “你……你居然臆想霍清允……”君向若心下巨震。以前这人总是盯着霍清允,他从来只当是孺慕之情,没想到……“那时你还那么小……你……” 温行舟笑着,把食指竖着放在了自己的嘴上,“这不重要。” “这个女人,就应该是我的东西,玩物而已。”温行舟向后飘远了几分,他周身的魔气随着他飘动,“败魂宗也该是我的。而不是你的。” 君向若想上去给他一拳,这说的是什么鬼话。 “可惜她死了。”温行舟就像怜悯一只蝼蚁,“我本以为你会是她的替死鬼,以为她还能回来,让我玩玩。可惜啊。不过也没什么,我总归会腻的,她总归要死的。” 君向若有些犯恶心了。 “就像那些好看的生灵,我玩腻了,就该被我杀死。可惜了当年的冰骨鹿,那么好看,多想亲手杀了它啊。”温行舟双目赤红,笑的阴森森的。 这是什么怪嗜好。君向若突然想起了—— 七岁的温行舟捧着被撕成两半的玉蝶,哭得稀里哗啦,说自己想为它捋一捋翅膀,不小心撕坏了它。 抱着被毒死的丹莹鸟,哭着说都怪自己,没有把那才调制的毒药藏好被它误吃了去。 也是哭着把因缺水而渴死的飞羽银鱼埋进土里,怪自己睡着了打翻了鱼盆而全然不觉。 …… 原来都是他刻意为之。 君向若想象着他笑着把砚台扔下去,砸得古玉盆伴随着清脆的响声支离破碎,锦鲤在地上摆动,他就看着它们渴死。 想象着他把金丝镂空的灯罩捏得变形,把金丝插进人鱼烛里。 把楠木书架上珍贵的铁铂一片片抠下来,看着书架散落一地,心满意足。 …… “现在该你了呢,我的好哥哥。”温行舟歪头看着他。飘向了半空中,向前挥了一下手。 周围那些横冲直撞的游魂便像突然醒来了一样,卷着魔气突然向他围了过来! 君向若拿出了“定风波”,几乎是在一瞬间,这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将所有的魔气统统吸了进去! 游魂尖叫着四散分逃。 “周濯的定风波居然在你那里。”温行舟笑了起来,“是我的了。” 玄武的魔气太强了,定风波吸不了,如今温行舟的魔气,绰绰有余。 君向若冷笑。 温行舟笑着再次挥手,逃走的游魂卷土重来,铺天盖地,把君向若围得死死的。 密不透风,一片黑暗。 君向若祭出了挽天河,甩出一片剑气,剑气霸道凛冽,回旋着冲向温行舟,温行舟驾起一面魔气,退了几里才堪堪挡住,嘴角溢血。 在一片漆黑中,一道蓝色的光硬生生劈出了一条路来! 君向若顺着路,冲过去,狠狠地给了温行舟一拳,把他打得落在下面的荒原上,轰然巨响! “你他娘的是个什么东西!”君向若胸口起伏着,气得可以。 简直变态得彻底! “你凭什么说我?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有宗主玉了不起了?作威作福,看得我恶心!”温行舟坐在坑里,擦了擦嘴角的血。 “拜谁所赐呢?”君向若眯着眼看他。 “怪你自己不得人心!”温行舟大笑着,“哈哈哈哈哈看在你要死了的份上我不妨告诉你吧。” “是我呀,给他们编了好多关于你的故事,栩栩如生,简直每个细节都详尽了,绝对够恶心他们了哈哈哈哈哈哈哈!”灵魂态的温行舟站起身来,“看来我真是有份啊。荣幸至极。” “你!”君向若这才回想起了那些厌恶的眼神。 他又给了温行舟一拳。 “生气吗?想杀了我吗?哈哈哈哈哈哈!” 温行舟被打得鼻青脸肿仍然契而不舍地讲着当年他编的故事。 “我给净明师弟说啊,说大师兄说你根骨烂到极致,给你一间屋子的魔气你也只能挤出绿豆大小的灵力,也好意思来败魂宗,是养的饭桶吗?” “还有思远师弟啊,我就告诉他,你说他那娘炮样就是欠操哈哈哈哈哈他居然哭了!那个死娘炮。” “对了,还记得喜欢你的欣儿师妹吧!我就说师兄让我转告你,就你这骚包妓·女样也配得上他?你就该被千人骑万人跨!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真没看到她的表情。” “还有还有……” 他越说越过分。 简直不堪入耳! 就在这时,一道巨大雷霆光晕从远处直直砍向了温行舟。 君向若下意识地举起了挽天河,挡了下来。 两道灵力相冲,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灵力爆破,一片白光!罡风四溢!掀得周围数以万计的游魂被直接撕碎!魔气也全然轰破! 那灵力太过霸道了,君向若的手臂震发疼,银色的衣服上浸出了血,顺着银丝暗纹爬了半身。 身旁的温行舟竟也烟消云散了,君向若这才发现,这个“温行舟”不过是一道灵魂态的残影,打了他,真的温行舟也不会疼的。 烟消云散后,对面站着一个高大颀长的男人,阴沉着脸,周身的威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君向若。”低沉的嗓音压抑着怒意,把他的心也揪了起来。 寒云深气得发抖,一掌拍碎了荒原上的一块巨石!碎石飞溅!其声震耳! 君向若居然还替那个畜生挡去了他的攻击,幸好他刚才那道剑光没有用尽全力,不然君向若现在……可不止半身染血了。光是想一想他心里就疼得厉害。 可真是要命! 君向若看着那个男人一步一步地逼近,威压太强,他甚至有些想退后了。 高大的阴影罩在他身上。 那人却只是附身轻轻地抱住了他,头埋在他的颈窝,抖得厉害。 君向若觉得心里突然软了一下,跳得很快。 “你就那么喜欢他。”寒云深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知道他要对你做什么吗?”他缓缓抬起头,看看君向若,双目赤红。 寒云深拉过他的手,卸下了他的玉护腕,挽起他的袖子。那白皙的手臂上正歪歪曲曲地爬着无数黑色的纹路。 魔气入体! “他故意激怒你,趁机让魔气侵入,然后夺舍你。你就……魂飞魄散。”寒云深的眼睛里满是愤怒,“你明知道凶险你还是要进来!” “你就那么喜欢他?”寒云深觉得滔天的妒意要把他淹没了,搅得他反胃,胸口发胀,脑袋嗡嗡地响着,手脚冰凉。 他本就不觉得君向若会喜欢他,觉得自己能待在他身边也四舍五入算是在一起了,却忍不住地去期望能有些回应……可惜没有。 心不在他这里,又有什么用呢?也许有一些关照,但最多也不过是朋友吧?兴许连“朋友”都是抬举了自己。 他没有见过君向若那么在意谁。像君向若这样小心谨慎、不轻信别人的人居然会为了谁不顾自己的安危做到这份上。 “我杀了他好不好?”寒云深声音低沉沙哑,那双金色的眼睛森然冰冷,太多情绪搅得发红。 君向若看着他,觉得有什么东西紧拽着他的心脏,却忍不住道:“这是我的事,与旁人无关。” 寒云深突然冷笑了起来,“对。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我算什么东西呢。”寒云深突然紧拽住他的手,把他抵在后面的枯树上,吻了上去。 这个吻带着愤怒,极其霸道,和那一次的完全不一样。啃咬着他的嘴唇,舌头撬开他的牙齿,有着侵略的意味,灼热的鼻息喷在他的脸上。 君向若睁大了眼睛,感受着嘴里的异样,看着寒云深近在咫尺的深邃眉目,闭着的双眼,睫毛长长。紧锁着的剑眉。一时心跳得飞快,手指发软,呼吸变得困难,僵直着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一阵缠绵与水声后,寒云深松开了他,看着他红肿的嘴唇挂着血,双眼微红地看着自己。喘着气,头里的弦“嘭”得断了,心乱如麻。他转身踏剑离去了。 君向若也在喘气,他用指背抹了一下嘴,看着上面的血。觉得胸口被什么填得满满的,也被那东西烫得厉害,如烈火燎原,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燃烧。寒云深一走,又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一下子就空了,心就落下来摔得粉碎,捧都捧不起来。 他甚至有一个冲动,想叫住寒云深,但是他没有。 他靠着那颗枯树坐了下来,还在喘着气。太多太多的过往和情绪一齐涌了上来,那滚烫突然被灭得死死的,冰冷一片。 他仿佛成了那树的一部分,和它一起枯死到时间之外,不知今夕何夕。 现在走了也好。怕以后再走,自己就受不住了。 君向若垂眸,却见手臂上那些歪歪曲曲的黑色纹路已经尽数消失! 寒云深,你…… 第36章 情不敢至深恐大梦 阵法里黑色的游魂都被杀死了, 魔气也淡了些, 露出了灰黄的天空和枯败的荒原,衰草随风, 望去一片茫茫仿佛无垠。石堆座座, 枯朽的树林一片又一片,似乎隐约可闻它们病入膏荒的喘息声,在这荒原里回荡。 温行舟站在荒原某处, 胆战心惊。 “你好啊。”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耳边响起。 他吓得立刻转过身, 倒退出老远。 那个让他胆战心惊的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就是这个人!轻而易举地掀开了他的神识结界, 简简单单地扬手一剑, 连再多的招式都没有,就破开了他的结界, 把他饲养多年的数万只怨魂打得粉碎! 那个男人一双金色的眼睛正冷冷地看着他, 带着无尽的杀意,比那地狱的修罗还要森然上数倍,身上的威压压得他喉间一股腥甜,膝盖在发着抖,要把他压得直直跪下。 他太过害怕, 祭出了自己的本命武器——玉剑“破晓天” , 哦师兄送他的。 他昏头了, 用尽了全力向着寒云深劈出了一道剑光。 寒云深抬起手,轻轻抓散。 温行舟:!!! 他全力的一剑竟然就那样就被他轻易破开了,这实力何其可怖! “这位道友,我和你无怨无仇……”温行舟吓得狠了, 握紧了剑连连后退。 “我的人也是你碰得的?”声音也同眼神一样冰冷。 寒云深一瞬便到了他面前,如森森鬼魅,杀意扑面而来! 他被掐住了脖子举到了空中。 脖颈的疼痛,窒息的感觉,让他的脚在空中乱动着,茫然无助冲得他大脑一片空白,有一种濒死的难以置信。 他看见那双冰冷的金色眼睛里映着自己仓皇铁青的脸,让他想到了当年的村长爷爷,哭得满脸泪水和鼻涕,流到皱纹里,恶心得他要吐了。 温行舟无法呼吸,翻着白眼,他灵力和魔气都充沛,却毫无还手之力! 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只蝼蚁,这人杀了他,就是抬一抬指头的事。 黑色的纹路顺着寒云深的手爬到温行舟身上,爬了他满脸。 你还是自己享用吧。 冷笑里带着沉沉的怒意。 “这是我的事,与旁人无关。”君向若的话突然在寒云深的脑海里响起。 他一闭双眼,扬手甩开了温行舟。 温行舟重重地撞在了石堆里,当即大口地呼吸着。 “把你的阵法撤了。等我动手,你的神识就可以废了。”寒云深睨着他。 温行舟痛苦地捂着脖子点头。一双手抖着掐诀,还掐错了一次。 阵法消失了,那荒野也变成了原本的森林。 圆月依旧高悬,却照不进这密林。 寒云深在温行舟面前缓缓蹲下身来,猛地一剑贴着他的脑袋插进了他身后的石堆里,眯着眼睛看着他,眼睛里满是危险的意味。 “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我就杀了你。” 温行舟吓得往后缩去,背死死地抵着石头,发疯似地点头。 待他走远了,温行舟捂着脖子,眼底露出了嗜血的仇恨。 君向若,凭什么他们都对你这么好? 霍清允是。 这人也是。 * 寒云深坐在一棵树的树枝上,不停地摸自己的鼻梁。 他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为什么要……他以后怎么面对君向若呢? 突然又想起了君向若红肿的薄唇,那双带着水花、微红的桃花眼看着他,低低地喘着气。 一时俊脸红到了脖根,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还是有些生气,但想到那是君向若自己的选择,他又凭什么生气呢。 接着就气自己太冲动了。君向若还受伤了。 又气又悔,醋意还在头上,酸到发苦。 他是真的想杀了温行舟,但是他不能,他怕君向若恨他。 如果能恨他是不是也很好呢? 这个念头一起就被自己掐灭了,他还是不希望君向若难过。 * 君向若理好了袖子,重新戴上自己的防御法器玉护腕,清理了一身血迹。 他被温行舟狠狠地膈应了一把,这人简直比魔气还魔,哪里用得着拔什么魔气。不想再管这人了,他要走了。 君向若一路上还是忍不住四处看着,兴许能找到魔气源头。 却不想没走多久那阵法竟然消失了,现出了开始的那片森林。 心下一惊,觉得是寒云深杀了温行舟。 一抬头,寒云深不就正站在前方吗? 那一抹高大修长的身影站在树林的阴影里,金色的眼睛映着些许月光,竟有些发亮。 君向若:“你……” 寒云深:“我……” 同时开口。 君向若:“你杀了他?” 寒云深:“对不起。” 又是同时开口。 开口就是那个混账。 浓烈的酸楚又在寒云深心里荡开了。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把眼眸里浅浅的光华也尽数敛去,“没有。” 晚风吹拂着树林,沙沙脆响,把月光搅得粉碎。 “谢谢。” “谢什么?”寒云深抬眸看他。 谢什么?如此一问,要谢的可真是多得数不清了。 谢你方才来找我,谢你吸走了魔气。 谢你一次次舍身相护。 谢你在我得偿所愿时为我承受代价。 谢你又折返为我扫除拦路的鬼。 谢你在败魂宗的漫天大雪里为我生一把火。 谢你一坛往事酒与我共分半盏。 谢你在一片灯火璀璨里笑容英俊,一双金色眼眸擒满光辉,要亮过九天星河…… …… 君向若不敢想下去了。 寒云深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垂眸看他,金色眼睛里带着他怎么也看不懂的情感,“我不想你谢我。” “我……” “小心!” 寒云深一把将他推了出去,一道巨大的雷霆如一把巨斧劈天而下!直直击中了他们方才站着的地方!惊天雷鸣!天地间霎时亮如白昼!君向若被掀飞了出去!树叶哗然巨响!百里之内,树木折尽,寸草不生! “哈哈哈哈这是半步仙人渡劫飞升时遗落的一道雷劫!凡胎肉骨被击中肯定灰飞烟灭了!连魂都不剩!好好享受吧!哈哈哈哈哈哈哈!”温行舟的声音在天际远去。 君向若推开了压在身上的一棵断木,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视线不清,眼前的一切都在晃荡着,世界像被消音了,他什么都听不见,他摇了摇头,脑袋昏沉。 寒云深。 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 寒云深。 心已经凉透了。 为什么总是这样?总是推开他。 自己总是害他。 该怎么办。 他想起七岁时,霍清允把他护在怀里,替他挡去了赤鹏鸟的烈火。 想起八岁时,在魔狼的洞窟,霍清允拉着他的手,说定会护他周全。 想起儿时无数个难眠的夜晚守在身边的那一抹红色。 想起黄泉林外,万千修士追踪,霍清允冷着一张脸,把宗主玉交在他的手上,把他一掌拍进黄泉林里,然后扬长而去。 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决绝的背影,不曾回头。 这他娘的到底算些什么鬼东西? 那寒云深……你呢? 谁他娘的能告诉他该怎么办? 那雷霆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寒云深就躺在坑底。 君向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他身边的,只觉得天旋地转。 山崩地裂也不过如此了吧。 寒云深。 君向若探了探他的呼吸,怎么没有?顿时手脚冰凉。 君向若不信邪地去摸他的脉搏,没有。 “寒云深!睁眼!”声音有些发颤。 别吓我,行吗。 趴在他胸口去听他的心跳。终于是有了!微弱到他差点忽略了。 “你要是再推我,我就杀了你。”君向若眼睛都红了。 他伸出手,用冰凉的手指拨开寒云深额前的碎发,擦去他脸上的尘土。 这都算些什么? 你对我太好了,我还不上了。 你要我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他分辨不出胸膛里翻涌的是什么,快要让他窒息了。 从黄泉林里回来的五十年里,他早就习惯了冷漠和孤寂,也接受了背离和陷害。 他用冷酷和浑不在意来紧紧地包裹住自己,就好像他本来就不需要关心和温暖,也不需要去在意谁,多简单啊。所以这样他看上去一切都好,这样安全极了。 可偏偏这人要来招惹他,把粘着血肉的那层保护膜撕下来,血肉分离,疼得可以。 他害怕了。 君向若艰难地把寒云深背到了江翰墨的房间外。 睡得正香的江翰墨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大半夜不睡觉干什么啊!”他暴躁地打开门,“哎哟哟,这又怎么了,他睡个觉都被雷劈了??你说你们两个在玩什么你一盘我一盘的游戏啊?今天你才醒他又倒了??呵??” 君向若把寒云深放在床铺上。 江翰墨上去摸了一把脉,“哎呀!没事没事死不了。” 君向若松了一口气。 “你们这又是怎么了?” “发生了一些事。” “什么事啊?” “我要走了。”君向若直接打断了他的问题。 “去哪?”江翰墨觉得这人要是走了,寒云深醒来飞得要杀了他,他得留一留才能保住性命,“别走啊!你毒还没清完!” “不得不走。”君向若很坚决。 “……行吧。”非亲非故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江翰墨也不好再留了,就拿出了一些解毒的丹药给他,“每天一颗,吃完为止。” “多谢丹圣。”君向若接过来,又看向了床榻上的寒云深,“你……是他师叔?” “以前是,他退出师门了,那就不是了。但我是他的好哥们!” “他为什么退?”君向若忍不住问道。 “他说他要去找个人。你说他找个人还退师门!要把他师父气死了!” 江翰墨又喋喋不休了些什么,君向若没听清了,“嗯。” “你能照顾好他吗?”君向若看向他。 “君小兄弟你这是哪里话,当然能啊。”江翰墨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 “你……不会害他吧?” “嗯??我害他干嘛??”江翰墨的表情更加匪夷所思了。 “嗯。那我走了。” “行吧,路上小心。”江翰墨觉得这场面怎么有种一去不回要托孤的感觉? 君向若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他,欲言又止。 江翰墨:? “你真的不会害他?” “???哎呀不会不会!”江翰墨并着三指举起来,“我江翰墨要是害寒云深,我就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君向若有些错愕,点了点头,终于走了。 “嗨呀,这个君小兄弟到底经历了什么,这么不相信人。”江翰墨又去看寒云深了。 这人铁打的,就是昏过去了而已。 第37章 若无意何故惹相思 昏迷了三天, 寒云深一醒来就捂着头, “嘶……撞到头了。” 江翰墨坐在桌前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嗑着瓜子, 那行为简直和他的外貌极其不搭, 看见寒云深坐起来,顿时来精神了,“哟!铁疙瘩醒了!天雷都劈不死, 能耐啊!你还有什么人类极限拿出来给我看看, 我给你写进医学史册。” 寒云深根本不想理他, 问道:“君向若呢?” 说起这个, 江翰墨有点期期艾艾,“哦……那啥……走了。” “走了?”寒云深掀开被子要穿鞋, “去哪了?” “不知道啊。” “他的毒……你怎么不拦住他。” “非亲非故的, 他那么大个人了我怎么拦他?我一个元婴的医师怎么拦得住他一个合体巅峰的,你是想我被打死吗?哎呀你放心,我给他药了,没事。” 寒云深已经穿好了鞋。 “你别追了,都走三天了, 而且他去哪你都不知道, 追不上的。”江翰墨瓜子嗑得贼麻溜, “我说你要找的人不会就是他吧?你看人家躲你都来不及,你贴上去干嘛啊。” “人家肯定对你没意思,你又老是追上去,就不怕他嫌你烦啊。这男追男和男追女又不是一码事。” 江翰墨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 这边寒云深已经不动了,坐在床边,垂下了浓密的睫羽帘子,里面的光彩一点点搅碎,“你出去。” “嘿!你……”江翰墨看向他,突然就不说了,“哟……被我说中了。” “出去。” “你要是真喜欢他,我看用强算了。” “出去!” “出去就出去!”江翰墨起身走了,还不忘端上瓜子。走出了门又折回来,打开门朝里面叮嘱道:“别砸东西哦,我赔不起。” 寒云深一掌炸飞了桌子。 “…………………………”江翰墨:“当我没说,您随意。”然后退了出去。 房间里当即静了。窗外集市的喧嚣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撒了一地。 呵,用强?他怎么舍得。 寒云深看着自己的手掌出神。 君向若,你把我当什么了? 可以满不在乎,视而不见。 那么铁石心肠……就真的不为所动吗? 为什么要躲我? 真当天下人都一般了吗? 寒云深想恨他,可偏偏恨不起来。 既然要躲,那就算了吧。 算了…… 若世间万事都只用一个“算了”,那该多简单。 可是又怎么能算了呢? 他从人界回来,就待在败魂宗的后山,起初只是好奇君向若的血有什么不同,看到他的孤立无援忽有了点同情,朝夕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觉得这人真是个倔牛,活该自己受累。这个人到底在念着点什么?到底要坚守些什么? 想起在败魂宗后山,君向若醉眼惺忪地看着自己。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和倔强,把伪装抛去,把孤寂的疤撕下,再次鲜血淋漓。 他就连想痛快地醉上一场都是一种奢望。 他从来都打死不承认。好像都不是他的事,都跟他没有关系。 越是这样越让人心疼。 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这人总让自己心里柔软,直想把生死都许去了。 他也纠结过,他们同为男子……可是那又如何呢? 二十年的眺望够不够了解一个人?他说不上来。 但是他就是觉得这个人值得自己这么做,心甘情愿——那么就可以不求回报。 他说过了,对君向若好,是他自己的事。 那么他的情意君向若想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就算砸烂了,撕碎了,扔在地上踩,他也无话可说。 寒云深微微附身,一截闪着金光的黑纱随着他的头发垂了下来。 这是……君向若的那一根蛟纱! 他向自己后颈的发结摸去,简单的绳结上被系上了那根柔软的蛟纱,细致地打了个结,顺着头发垂下来。 心中猛然一动。 真是要命。 高大修长的男人从楼梯上缓步走下来,面容苍白英俊,浓黑的剑眉下一双金色的眼睛,墨发披散在肩头,一直垂到腰际,玄衣坠地。 “哟,想通了?”江翰墨抬起一双凤眼看他。 “他走的时候说了什么?”寒云深走到他面前。 “没说什么啊。……哦!他太不相信我了!反复问我会不会害你。我怎么会害你呢?他这是怎么想的?” 寒云深眼底突然有了几分光亮,“还有什么吗?” “没了。” “嗯。我要去找他。” “哦。嗯????圆觉大陆三千洲,你上哪去找啊?脑子是不是被天雷劈傻了?过来我看看。” “你跟我半斤八两。”寒云深向门口走去。 “站住!”江翰墨从座位上站起来了,“听我的,别去了。” 寒云深停下来看他,“那我问你,陈延昭你不找了吗?” 江翰墨握紧了拳,“我不想你和我一样痛苦。” “我们不一样的。”寒云深转身走了,“我不痛苦。” * “废物!”陈延昭一掌将温行舟拍在地上,“谁要你现在出手的!” 温行舟咳出了血,却还是对着陈延昭狰笑着,“你不一样是个废物吗?” “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陈延昭眯着一双眼睛看着他。 “要杀可早就杀了。”温行舟从地上站起来,“没有我,你要怎么隐匿行踪啊,你可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尊啊,哈哈哈哈哈哈。” 陈延昭双目嗜血,手指节握得咔咔作响,“我人人得而诛之还不是拜你的师父所赐,她不给我下药,我会疯魔吗!” “那也因为你是废物啊。”温行舟看着他,目光嘲讽,“你求我帮你藏匿身份的时候说了你会让我亲手杀了君向若的,那请问你什么时候兑现啊?” 陈延昭闭了闭眼睛,吞下了被骂“废物”的这口气,“你要我说几次还不是时候啊?要等他取了朱雀涅槃柱再杀他。” “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才不在乎呢。”温行舟在这个地洞里找了个地方坐下,“我只想他死。” 如果君向若和寒云深在这里,一定能认出来,这里是当初他们在虹霞之境里落进的那个白骨窟。 “他不是你师兄吗?你为什么老想他死。”陈延昭觉得这人就是个怪得不得了的人。 “正是如此,我才想他死嘛。”温行舟笑了起来,“而且等他死了,败魂宗也是我的了。” 陈延昭给他了一个厌恶的眼神,“那个人给的天雷你用了?” “对啊。”温行舟似乎在回味,“威力无穷啊。” “太废物了。”陈延昭睨着他,“君向若身边那人你打得过吗?你就敢去招惹?哦,我忘了,你连君向若都打不过。” 一提到那人,温行舟就想起了那人给他的那股强大到变态的威压和铺天盖地的杀气,让他心有余悸,五脏六腑都在战栗,“他……他是什么来头?” “叫寒云深吧?我也不清楚。” 寒云深是魔尊潜逃之后入的高竺宗,魔尊确实不认识他。 “怕个屁,那天雷我扔下去,刚好砸中了他,现在肯定连魂都没有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死不了。那天雷你浪费了。” “什么?”温行舟有些难以置信,天雷都劈不死?恐惧又深了几分…… “那个人要我们小心为上。” “哈?‘那个人’?他自己就是一个缩头乌龟,躲在暗处,你还对他马首是瞻了呢?”温行舟顿时觉得好笑。 陈延昭很讨厌他,跟他说话的语气也不好,“你最好把你的狗嘴放干净点,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别怪我没提醒你。” “哦?哈哈哈哈多谢魔尊提醒?”温行舟又是阴阳怪气的。 陈延昭不想再看他了,“你滚出去吧。别再轻举妄动了。” 末了,又补充道:“我迟早会帮你的,让你亲手杀了他。” “住着别人的地,还以为自己是主人啊。”听到后半句还算满意,温行舟翻着白眼走了。 温行舟刚走不久,“那个人”就来了,站在暗处,看不清面容。 “上次我要你杀了寒云深,你没能杀了他,现在——呵,他一根指头都可以杀了你。” 陈延昭转过身看着他,“你知道他到底什么来头吗?”这次的天雷没有劈死寒云深,让陈延昭有了几分好奇。 “反正你惹不起。”“那个人”说得晦涩。 陈延昭沉默了。 “你把我给你的天雷随随便便给了那个小子?真是浪费了。你最好把他给我盯紧点,君向若还不能死。要是他敢坏事,我就杀了他。” “我担心你说的那个寒云深会坏事。”陈延昭暗暗思忖着。 那个人笑笑,“放心,一切都会按照计划发展下去,万无一失。你想要复活她就听我的,别问那么多废话。也别把我给你的东西拿去乱用。” 陈延昭紧咬着牙关,“知道了。” 第38章 北漠孤城日落追踪 涅槃柱的事几乎已经传遍了整个圆觉大陆, 有不少人靠贩卖涅槃柱的消息来发家致富, 一时间,关于它们的各种消息都不胫而走。 有人到某个秘境, 是去寻涅槃柱。 有人到河湾里洗澡, 是去寻涅槃柱。 有人剖开妖兽的肚子,是在寻涅槃柱。 有人掀起姑娘的裙子,是在寻涅槃柱。 有人把房子拆了, 把鳞鳞钉头都研究个遍, 是在找涅槃柱。 有人捏着鼻子进入粪坑里, 也是去寻涅槃柱。 …… 真真假假, 匪夷所思,荒唐至极。 让人十分迷惑。 经过几次的试验, 清渊楼陈老板的消息来得还算靠谱。所以当君向若听他说朱雀涅槃柱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的时候, 有些无语。再听到那些让人头疼的消息,顿时气结。 辗转两个月。 他此刻正骑着骆驼漫无目的地行在沙漠里。 裹着宽大的白色头巾,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来抵御那高悬的烈日。 黄沙万里,沙丘连绵起伏。裸露的黄沙没有半分遮挡, 连荒草都不见几丛。烈日晒得细沙滚烫。人间蒸笼。 骆驼走得很慢, 驼铃一声、又一声, 透着些慵懒的味道。 朱雀醒而火生,眠而火灭。这茫茫北漠也是午时热,夜时、晨时冷,这里绝对是朱雀最爱的地方。既然朱雀涅槃柱被人拿了, 与其放弃,不如来这荒漠看看能否寻着点辙迹。 可惜这里除了黄沙还是黄沙,君向若什么也没寻见。 怪人倒是遇到了一位。 那人戴着斗笠坐在沙丘上,拿着一把鱼竿,鱼线深埋进沙里,垂着头打盹,竟然是一副悠闲自在钓鱼的模样。 在沙漠里……钓鱼? 君向若好奇地盯着他的动作。 那人似有所感,突然醒了,推起斗笠,看向君向若。这人嘴边留着胡茬,一双眉眼却是俊,脸上的线条硬朗,帅得倒是有几分正气凛然。 “哟!小兄弟你好啊,要一起来钓鱼吗?”这人笑着向君向若打了个招呼。 君向若骑着骆驼转身走了。 这年头人都疯完了。 “怎么就走了?”那人在君向若背后喊着,“小兄弟当心点,这里鱼多!” 君向若:“……” * 灼灼沙漠几乎没什么风,太阳快要把所有的生命都舔食殆尽,偶尔有几丛高大的仙人掌用浑身的刺在这生命的禁区和酷热顽强抗争。 君向若体寒,再加上灵力护着,还算能耐着这灼人的热浪。 骆驼沉重的脚步带起飞扬的黄沙,留下一排蹄印。 叮呤—— 叮呤—— 一人一骆驼在茫茫沙海缓行。 沙漠太过坦荡单调,所以当一座城市出现在前方时,君向若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这是一座依傍着绿洲建造的城市,黄色的土屋、堡垒高高低低,搭着布棚子的商店鳞次栉比,来来往往的人穿着西域的服饰。叫卖声、谈笑声高起,热闹非凡。君向若却莫名觉得这一派和谐里透露着诡异。 他翻身下了骆驼,拉着缰绳向里边走去。 人们都好奇地观望着这个异乡人,也着实不怪他们,这片北漠很少有人来的。 “公子住店吗?”一个皮肤蜜色,露着小蛮腰的漂亮女人向他眨了眨一双蓝色的杏目。 君向若也累了,正准备跟她走去,却见门外站着许多这样漂亮的西域姑娘冲他笑着,顿时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耳朵有些红,赶紧牵着骆驼走了。 “哎呀!俊哥哥!”后面的姑娘们还在喊他。 君向若充耳不闻。 “上好的酒菜!这位公子要吃几杯吗?”酒肆的大胡子老板在招呼他。 “这位公子,可有婚配?”一个老妪坐在门口补着衣服,冲他问道。 “公子尝一尝!我这样葡萄干不甜不要钱!” “驴鬃驼峰炙来一串吧?” …… 这座城市的人好生热情。 “哥哥!”一个脆生生的童音在身后响起。 君向若一顿,转过身去。 一个皮肤白皙的六岁小男孩跑过来拉他的手,指着后边的一棵树,神色急切,“哥哥哥哥,你帮我取一下那上边的风筝吧!” 君向若垂眸看他,“好。” 他在树下飞身而上,小心地把风筝从树枝间弄下来,再飞身而下,把风筝递给了小男孩。 “谢谢哥哥!”男孩笑出一对酒窝,举着风筝跑开了。 “神仙!”突然有人叫了起来。 “神仙啊!会飞!” “神仙!帮帮我们!” 几乎城里所有人都向君向若围了过来。 君向若当即警惕起来。 “帮帮我们吧神仙!” “救救孩子们啊!” 有人哭喊着跪倒在地。 君向若:? 君向若被人这么围着叫“神仙”还是头一遭,顿时无所适从。他这才发现这满城的人都是毫无修为的凡人。 “何事?”君向若去扶那个跪着的老妇人。 老妇人哭了起来,“我的女儿啊!被妖怪抓走了。神仙你救救她吧!我好不容易老来得这么个女儿啊!我的命好苦啊!” “近日我们城里的女童都失踪了。”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人面色凝重。 另一个女人牵着自己的儿子,也有些害怕的样子,“我们城里好多人都看见了,一群很大的鱼,从沙里窜出来,把女孩都吃进了嘴里。” 鱼?沙漠里真有鱼?君向若突然想起了那个钓鱼的怪人。是妖兽吗?可他想不到什么鱼形的妖兽会在沙漠里游戈。 “吃了?不是说被抓走了吗?”君向若觉得有些奇怪。 “是啊,被鱼含在嘴里带走了。我们还听见那些女孩在鱼嘴里哭呢,还活着啊!那鱼好大啊,乌黑的!把我们都吓坏了,它们窜出来含住了人,就直接又窜进了沙里!抓都抓不住!” “只抓了女童吗?”君向若看了周围,确实没有一个女童的身影。 “千真万确,我们也搞不懂,为什么只抓女孩,几乎是一天之内,城里十岁以下的女童都被抓走了!我开始还怕我们家阿牛也被抓去,我可吓坏了,还好只抓女童……” “你说的是什么话啊!什么叫‘还好’!不是你家的孩子你当真不心疼啊!”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呵斥着这个女人。 女人当即闭了嘴。 “神仙你救救我家姑娘吧!呜呜呜……”另一个面色枯黄的女人哭倒在自己丈夫的怀里。 “什么时候的事?”君向若皱眉思忖着。 “就是昨天。” 君向若问道:“那些鱼朝什么方向去了?” 一个男人指着前面,“日落的地方。” “嗯。我去找她们。”君向若看了一眼那个男人指的方向。 “谢谢神仙!” “谢谢!” “神仙你一定要带她们回来!” “呜呜呜呜带我的女儿回来啊!” …… “嗯。” 于是这个异乡人还来不及掬一捧这沙漠里的清河水,就牵着骆驼又走了。 疲惫的骆驼不满地喷了一下鼻息。 那轮如火的太阳也疲乏了,将刺目的金光灭成红色,用余温把天边的云霞也一并烧了,红成一片。 君向若前进的方向确实是日落的方向。 走着走着,那骆驼便死活不肯再走了。 君向若:“……”你不走?要我睡沙漠啊? 骆驼才不管他呢,趴下身子,反刍着食物,嘴巴嚼着,口水吧啦的。 君向若气结,原地坐下,运转起丹田里的灵力。 这北漠干巴巴的,没什么天地灵气,怪不得修士都不肯来。 运转了几个周天,太阳早已完全落下了。 夜幕四合,星辰漫天。 发亮的星河从此端倾泻到彼端,闪闪烁烁,宛如河湾在阳光下波光粼粼。 君向若躺在沙地上,把手枕在头下,望着这漫天的繁星。不知为什么,他看着星河,总有一种莫名熟悉、亲切的感觉。兴许是一个人在败魂宗后山看惯了吧。 夜里的沙漠很冷,开口能呵出气来。 君向若有些迷迷糊糊的了。 就在这时,变相横生!他身下的沙地突然晃动了起来! 他当即站起身来,睡着的骆驼也吓得站起来。 这片沙地竟然变软了!一人一骆驼向下面陷去! 流沙! 这沙太强了,君向若抽不出脚,已经被淹没了半个身子,骆驼挣扎着,淹得更快,已经快没影了。 在千钧一发之际,君向若掐了个诀,在自己身上布下了一个阵法,还不忘给骆驼扔了个去。 仿佛有亿万个人在拉扯着他的脚,沙子将他整个人淹没了。 因为有阵法的保护,窒息的感觉并没有袭来。在黑暗里,君向若一路下落着。 不知落了多久,他撞出了沙子,落进了一堆红色的纱曼里,遮阳的头巾早不知去了哪,一头乌黑的长发散了出来,头侧的那根白发辫子被这里的烛光染上暖暖的颜色。 周围的红纱漫布莫名有几分熟悉,还未思索出个所以然来。 一个男人掀开了层层叠叠的红纱,一双金色的眼睛看向他。 君向若的心跳快了起来。 第39章 遗落之城颠倒人间 “寒……” 哦, 不是。 “怎么是你!”那个男人往后退了好大一步, 伸出手直挡着君向若,“你……你别打我!我我我……我不变男人了!可……可我也不会变女人啊!” 他退了几步便对着君向若直直地跪了下去。 君向若:“……” 君向若这才想起来, 这人是虹霞之境狐窟里还没说话就被他一拳打昏的狐妖, 哦,后面还打了很多拳。 那狐妖磕下头去,浑身抖着, “我我我真的不会变女人……我变回原样行不行?” “嘭”的一声, 那狐妖的身形缩小了一圈, 变成了一个清癯少年, 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君向若。一张脸唇红齿白的,眼睛很大, 却是黑色的, 总之,是个漂亮的少年。 “……你先起来。” 那狐妖还是跪着。 “不起来吗?” “腿……腿吓软了……” 君向若:“……”自己给他的阴影是有多大啊…… 君向若正要去拉他,他被吓了一大跳,瞬间迸发出了强大的力量,让他站了起来。 君向若:“……” 少年大概十六岁的样子, 身量只到君向若的肩头。 “流沙是你搞的鬼?”君向若问他。 “什么流沙?我……我这么厉害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他, 那会是谁? “这……这北漠就是这样, 变相丛生的。”少年进一步解释了一下。 “你在这里做什么?”守株待兔吗? “我?这是我家,你问我在这里做什么??我还想问你……您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少年赶紧把语气变得礼貌,样子装得可爱。 “你跟我走。” “什么?你要绑架我?”少年要跳起来了。 “嗯。”免得他要耍什么花招。 “我不。”你这么吓人,谁要跟你走啊。 “走不走?”君向若举起了亮着蓝色光芒的拳头, 眯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看着他,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少年吓得变了脸色,“走走走!”呜呜呜好可怕。 “嗯。”跟寒云深学的这一手威胁十分好用。想到那人手里晃着定身符的样子就觉得委实可恶,但又……君向若不想再想下去了。 “带路吧。” 少年哭唧唧地走在前头。 “我叫沈寻玉。”少年突然转头跟君向若搭话。 “哦。” “……你好冷漠啊。” “嗯。” “……” 君向若看了一眼站在这些红色幔帐里穿着鹅黄色衣服的沈寻玉,突然就想起了在败魂宗后山,寒云深要过年的时候,就是把那山洞装成了红红黄黄的。 忍不住点评道:“品味不怎么样。” 沈寻玉:“……” 君向若又打量这那些雕花的木窗,有些奇怪,待走出了这个房间,才惊讶地发现他站在一艘巨大的楼船上。方才正是楼船的一个房间。沈寻玉的家是一艘楼船。 一艘埋在沙漠下的楼船。飞檐斗拱,画壁雕栏,有几分气派。 再准确一点,是一艘倒着行驶的楼船。 极目望去,上方是黄沙万里,沙丘连绵,下方是蓝天云海,像是一个颠倒的世界!但是没有地面上那么热了。 这楼船孤零零地漂浮着。 “这里是?” “哦,是沙漠下的颠倒世界。相传是因为某位神仙的一面镜子落进了这沙漠里。很少有人能见到的,你可幸运了。” 君向若突然就想起了寒云深带他去的黄泉海下的那座水晶宫,也会是哪位神仙落下的吗? 一只骆驼裹着阵法从船舷边飘了过来。 这是……君向若的那只骆驼。 骆驼见了君向若,无神的眼睛亮了一下,拼命地在虚空中蹬着脚。 君向若无语地把它拉上了船。 “我该怎么称呼你啊?”沈寻玉瞟了他一眼。 “无所谓。” 沈寻玉走在他身侧,“哥……” 君向若一双眼睛冷漠地看向他。 “!!!咯咯咯咯咯咯咯~”这人硬是“咯”出了调子来。 君向若:“……” 呜呜呜好可怕,根本喊不出口…… “大哥!”沈寻玉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句,“我就叫你大哥了!你就是我大哥!” 君向若:“……” “小弟为您牵骆驼。”沈寻玉十分狗腿地接过了缰绳,“那么,您要往哪走呢?” “这里有鱼吗?” “嗯?你饿了吗?要草鱼还是鲢鱼啊?”沈寻玉当即反应过来,“这大沙漠的,我哪去给你找鱼啊?大哥何必为难小弟?” 君向若忍住想揍他的冲动,“会吃人的那种鱼。” “这里连人吃的鱼都没有,哪来的什么吃人的鱼啊?您糊涂了?” 君向若沉默了。按照那些人的说法,那些鱼可以进入地下,阵仗声势浩大,待在地下的沈寻玉应该见过才对。这中间有什么遗漏的东西吗? “那你说,这里还能往哪走?” “我这艘楼船是穿不过头上的沙漠的,我建议啊,往前飞。这位神仙的镜子也不是无边无际的,等飞过了,就是地下城了。” “地下城?” “是几万年前的城市被埋在地下了,早荒废了。但是还是有些东西的。” “嗯。那走吧。” 沈寻玉心疼地扔了几块上品灵石到船的桨那里,楼船当即飞速行驶了起来。 在这头上沙漠,脚下云海的半空中,倒是像一艘翻了的楼船,在地面猛擦而过。 君向若看到了他心疼的表情,就递给了他一大袋的灵石。 沈寻玉吓了一跳,然后眼泪汪汪地看向他,“大哥!你真好。” “全部用来催动船前进。” “……”我收回刚才的话。 但是,直到他们到达那座地下城,也只是用去了几块,剩下的全被沈寻玉揣进了包里。君向若会不知道吗?就像那根蛟纱,让寒云深洗干净了还他,最后还不是又送他了。就是……不想别人说他好。 又想他? “大哥,你不下去吗?” 直到沈寻玉叫他,他才回过神来。 黄沙蓝天确实就在这里突然断了,断得彻底,像被那黑暗一刀切下了。 黑暗的那方,仿佛是两排高大的柱子在这沙地里撑出了一片空间,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 这艘楼船就泊在这光与暗连接的地方。 君向若正准备下船,那只骆驼就跑了过来,咬住他的衣摆。 他看向沈寻玉,“待在你的船上安全吗?” “安全安全没问题!”他可不想一路上牵只骆驼。 “那你待在船上吧。”君向若拍拍骆驼的头。 这只很有脾气的骆驼松了口,不满地喷了一下鼻息,转身上了楼,进了沈寻玉的房间。 “诶!那是我的房间啊!你给我出来!”沈寻玉要冲上去了。 君向若拦住他,“快走。” 呜呜呜。 * 君向若可以做到悄无声息,但沈寻玉不能,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 弛颓的长柱费力地支撑着屋顶和屋顶上不知有多厚的沙子。君向若拿着夜明珠,幽暗的光芒让这些带着异域风情的装饰和壁画从千年的矇昧里暴露了出来。 壁画里画着远古的海域,穿着西域服饰的人群,没有什么故事性,色彩也有些脱落了,却还是滚烫着一个鲜活的过往。 “你知道……” “啊!!!!!!!”君向若一开口就把沈寻玉吓了一大跳。在这么安静到诡异的地方突然说话是很可怕的! 君向若闭上眼,忍受着他的魔音贯耳,强忍下杀了他的冲动。 “大……大哥,对不起,我胆小……你别突然说话啊……” 君向若:“……”那要如何提醒你我要说话了? 沈寻玉眼泪都吓出来了,眨巴着看着他。 “你知道当年这座城里的人去哪了吗?” 进来这么久,没见到一个人,连死人都没有。 “这都是很远古的事情了,我也只是略有耳闻。”沈寻玉好不容易安抚下自己狂跳的心脏,“这里住着西域的人,因为灵力稀薄,他们的修为都不高。但是他们信奉一位蛇尾人身的神,叫卡班。哎呀,说是神,我怎么觉得像是异人。” 圆觉大陆三千洲,各种各样的人都有。 所谓异人,就是一半人的血统一半兽的血统。和妖不一样,妖是妖兽或灵植修炼得道幻化为人形的,有时可以称为妖修。和人类就更不一样了。人类分仙修、佛修、神修、魔修,据君向若所知,拥有元神的神修也可以化作兽形,比如寒云深。 “不过那个卡班很强大,因为人们对他很好,什么吃的喝的都给他,他就保护着他们,没有妖兽和自然灾害的侵扰,这些人过得很是安乐。” 两人缓缓向前走着。 “但是后来有一天,不知怎的,卡班发了狂,把他们全都吃掉了,没有一个人逃出来。卡班也不见了。” 很好,又是一个背叛的故事。 “这座城就空了,没有卡班的守护,沙城暴带来一层又一层的沙子,渐渐的,就把这里给埋了,成了一座荒废的地下城。” 太远古的故事,也无从追溯了。君向若也只是听听而已。 越往里走,就越是衰败得厉害,墙皮脱落,墙壁坍塌,流进来一堆沙子。 越往里走,狐骚味也越浓。 君向若的挽天河已经横在沈寻玉的脖子上了,眯着眼睛看他,清朗的声音冷冷的,“是要把我带进你的老巢吗?” 沈寻玉再次被吓到了,“没有啊!大哥!你要相信我!这茫茫沙漠真的就只有这么个适合居住的地方了!我们才住这的!” 只有?君向若想起了那座城。 “也只有这里有点东西了!其他都是干巴巴的沙子!”沈寻玉要哭了,“你不是要找鱼吗?我待的时间太短了,我不知道什么鱼啊!你可以问我们族长!” “你刚才叫的那一声是通风报信吧?”君向若有些笃定了。 “没有没有!大哥!我们这里谁奈何得了你啊!”沈寻玉真哭了,“呜呜呜别杀我!我……我没有要害你!呜呜呜……” 有的人,无论装得多么可怜,都不可轻信。 知道这个道理,君向若却还是心软了,垂下剑来。 沈寻玉借机扔出了一把迷粉,转身就跑了。 有些防备,却不料这迷粉这么强劲。 这小狐狸怎么会有这么高品级的醉欢散? 魅术以狐妖为最,醉欢散更是狐媚的巅峰。至少是出窍期的狐妖用自己的灵力凝成这粉末,因为太过消耗灵力了,狐妖只会储备起来,在万不得已之际才会用来迷惑敌人。 这醉欢散十分霸道,掺着魅术,编造一些旖旎的梦境,品级更高一点的,还能窥见人心最深的渴望和思念,来一场神魂颠倒。 还是大意了吗? 君向若沉进了梦里。 第40章 梦里是客斯人何处 “公子。”柔媚的女声在君向若的耳畔响起, 口吐香风吹在他的耳际, 纤纤玉手拂过他的胸口。 君向若头有些昏。 他正坐在一个大堂的角落里,屏风隔断, 歌声悦耳, 熏香阵阵,暖暖的烛光摇曳,有些昏暗。 “公子。”一个身段风流的女子坐在他的身侧, 趴在他身上。 “姑娘, 对不起。”君向若把她的手拿开, 摇晃着站起身。 发生了什么?他记不住了。头疼欲裂。这里的香味更是让他觉得有些热了。 “公子不喜欢我吗?还有很多姐妹呢。” 周围的空气里带着淫/靡的浓甜, 充满情潮的声音从四周传来。 这是什么鬼地方。 君向若在找出口了。 “公子。” “公子。” “小郎君啊。” …… 才刚踏出屏风,一群风情万种的漂亮姑娘像一阵阵翩然的柔风一样, 带着甜甜的香味贴了过来。 真他娘是个鬼地方…… “公子喜欢我吗?” 姑娘的头往他胸口上靠, “公子疼疼我吧~” 这抱也不是,推也不是,还不能打,君向若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想用灵力把人弹开, 却发现完全使不上力气, 香味让他昏得厉害, 浑身发热。他想马上离开这里。 “姑娘,自重。”君向若躲开贴上来的人,“出口在哪?” “公子别走嘛~” 一个姑娘踮起脚来,要亲他。 唇隔着只有一寸了, 一股大力把他朝一旁扯去了,眼前一晃,撞进了一个怀里,一双有力的手将他紧紧地拥着。 “姑娘抱歉了,这是我的人。”熟悉的嗓音在头侧响起。 “哎呀呀~可惜了啊~” 姑娘们四散离去。 君向若的头“嗡”的一声,晕得更厉害了,推开他,拉远了些距离,一抬头,突然就撞进了那双金色的眼里。 摇曳的烛光在其间染成碎金,宛若落日下秋水荡漾的波光粼粼,点点河光搅碎在其中。 睫羽半遮,目光温柔得像是雪山顶上升起的一轮暖阳,把那亘古的积雪都要融尽了。 浓黑的剑眉在苍白的皮肤上,像极了天幕前那如聚的群山。 高挺的鼻梁下那清冷的薄唇带着浅浅的笑意。 墨发垂下来。 寒云深。 才两个月不见,怎么像是隔了几个世纪。 心跳得快了起来。 君向若突然惊觉,在过往岁月里可堪回首的部分,点点滴滴都是他。 仿佛连那些寸山寸水也都是……他。 君向若以为可以永别了,也可以忘记了,这样他就不用失望了,可是这两个月里总会想起他。 他以为淡漠分别,互不牵扯可以断个干净,最不会让人心痛了,可现在却越是不见越让他心痛得厉害。 总觉得,这人的名字就哽咽在喉际。 那隐隐约约在胸膛里滚烫着的东西,在此刻突然无限地放大了,呼之欲出。是什么呢?这是……喜欢吗? 周围的喧嚣远去了,他觉得很热,很昏。 想问问这人为什么在这种地方。 “君向若。”低沉的声音轻轻念着他的名字。 寒云深俯下身来,将他所有要说的话都堵在了喉际。 这人的唇很凉、很软。 他觉得自己的那些疲惫和厌倦突然轻得像纱一样,在一点一点地剥离、远去。 理智的弦突然断得一干二净了。 开始配合起来。 唇齿舌的缠绵与追逐,牵扯着心头的颤动,灼热的气息交缠着。 浓密的睫羽遮住眼底的情动。 他的衣服已经被褪去了一半,寒云深把他压在地上,青丝撒了一地。两人的头发交缠着,一黑一白的衣袍重叠着。 君向若看着他,眼睛里仿佛是朦胧的醉意,呼吸沉重。 寒云深又吻了下来,君向若抬手抚上他的后颈。 有些不对劲。 君向若抬手捂住他的嘴,侧开了头,喘着气,“蛟纱呢?” “什么蛟纱?”寒云深轻轻地吻了吻他的手心。 君向若触电一般退出老远,把散落的衣服拉好。 突然什么都想起来了,这只需要一缕神识、一点魅术就可以做到了,但却不能完全像真的一样,梦而已。 周围的景象随着他意识的清醒,一点一点地消失,这狐妖的魅术再厉害也被他的神识压制住了。 看着面前的寒云深如烟消散,心里蓦得空了。 君向若在古老的大殿里猛然惊醒,梦里的景象历历在目,他还是喘得厉害,手指发软。 一手扶着额头。 他竟会如此失态。 沈寻玉被一把提住了后颈的领子,一个激灵,“啊!!!!!”再次魔音灌耳。 “闭嘴。”君向若的声音在他身后冷冷地响起。 !!这人居然这么快就压制住了醉欢散的魅术!!他以为至少能等他跑进去的……呜呜呜死定了! “哪里搞来的这玩意儿?嗯?”君向若眯着眼睛看他。 沈寻玉的表情突然变态了起来,“嘿嘿,是不是很爽啊?” 君向若对着他冷笑了一下,然后,他就被胖揍了一顿。 “呜呜呜……”沈寻玉鼻青脸肿。 “去你的老巢吧,带路。” “!!你别灭族啊!我错了还不行!!我用的剂量又不大!我只是想逃跑!”沈寻玉瞬间就慌了。 “我去问点东西。”君向若睨着他,“再敢耍花招我就杀了你。” “呜呜呜不敢了!”好可怕…… 沈寻玉鼻青脸肿地带着路还不忘作死,“你说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是你的春梦对象太温柔了,还是你不行啊?” 君向若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了。 “呜呜呜打我!那肯定是你不行了!” 君向若:“……” 再往里走去,除了更加浓厚的狐骚味,还有渐起的迷雾,淹没了周围的景象,一片白茫茫。 “这不正常!” 沈寻玉叫了起来。 “跟紧我。”君向若抓着沈寻玉的手腕,一手祭出了挽天河,有些迷了方向,缓缓地退了几步,手肘却蓦然撞上了什么!像是个人,心下一惊,转过身就把挽天河横了上去。 寒云深也惊了一下,转身一看是君向若,剑都吓掉了。 君向若的剑却还是横在他脖子上,“又是什么狐狸精?还不现出原形。” 寒云深:??? 突然反应过来,寒云深笑了起来,“狐狸精还要变成我的样子来勾引你啊,真是荣幸。” 又想起了那个梦,君向若的脸有些红了,手上的剑仍然不依不饶。 寒云深垂眸看着他,乌黑的发间蛟纱闪着金光,嘴边挂着笑意,压低了声音,“我想你了,酒仙。” 君向若的剑也吓掉了。 这个……是真的。 寒云深弯下身把两把剑捡起来,将挽天河递到君向若的手上。 这两个月他四处找人,奔走南海,穷极雪国,要把圆觉大陆都翻一转了,却怎么都找不到,越找越气,恨不得立刻抓住他,揍他一顿。可现在看到人了,瞬间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至少在看到君向若抓着沈寻玉手腕的手之前是的。 这狐狸又是谁? 居然就这么遇见了。见到寒云深,那些感觉又排山倒海地来了,根本控制不住,君向若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看着他。 寒云深移开了目光,转身往前去了,“没有毒的瘴气而已,待会儿就散了,继续走着吧。” 在旁边半晌没吭声的沈寻玉眼睛亮得惊人,突然道:“他他他他……他好帅啊,我的天啦!我爱上他了,我要去勾引他!” 沈寻玉直愣愣地看着寒云深的背影,然后追了上去。 君向若一把把他拉回来,漆黑的眉目冷得结霜,“你就待在我身边,别想耍什么花招。” 沈寻玉一吓,瞬间奄了气。呜呜呜好可怕!怎么觉得这人这会儿更可怕了……长这么好看,怎么这么可怕啊,如果他不这么可怕,我早就勾引他了……现在借十个胆都不敢…… 寒云深说的没错,往前走去,这瘴气就淡了,最后消失了。 但是,前方没有路了。 一个小殿堂里,一眼穷极,摆饰东倒西歪,破败不堪,四壁密封。 “又是你搞的鬼?”君向若看向沈寻玉。 沈寻玉一见他看向自己,就想给他跪下去,“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敢了啊!” “那还能是谁?”狐妖有制造幻术,施用魅术的能力。里面是狐窝,是狐妖干的可能性很大。 “呜呜呜我不知道啊……可能有狐妖发现你们了……” “拜谁的尖叫所赐呢?” 沈寻玉屁都不敢放一个了。谁……谁让你老是吓我…… 寒云深看着两人对话,忍了很久还是没有忍住,问道,“他是谁?你儿子还是你情人?” “都不是。” “不是的!” 两人同时开口。 不是就好。寒云深气消了。 “我我……我叫沈寻玉。”沈寻玉有些扭捏地瞟着他。 寒云深看了他一眼,“哦,你好。” 沈寻玉:??? 都这么冷漠的吗?? 气氛诡异地沉默了很久。 寒云深目光投向君向若,“是陈老板告诉我的,他告诉我你去了哪。我……找你两个月了。” 君向若也抬眸看他。 眼睛里有些血丝,“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君向若说不出话来,言语突然笨拙得甚至比不过牙牙学语的孩童。 “你躲我都躲到这北漠来了。”寒云深苦笑了一下,“哦,不对。你是来找涅槃柱。我还用得着躲吗?我对你来说就是无足轻重。” “不是的……”该怎么说?君向若觉得他想说的贫乏如这荒漠一般,又似乎有很多话可以说。 “没关系。”寒云深轻轻地抱住了他。 沈寻玉:!!!原来都有主了啊……呜呜呜…… 寒云深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就当是我乞求一点奖励吧。” 君向若的心猛地一颤,“寒云深,我……” “实在不好意思打断你们。”一个尖锐的女声突然响起了,“我都等了好半天了,你们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她阻断了路不就是为了引起注意吗?怎么这两个人还谈情说爱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哦豁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虚无此城疑云丛生 三人向声音的来处望去。 一个身段婀娜的女子坐在一尊坍塌的石像上, 着一身轻纱长裙, 琉璃簪轻绾黑发,目若秋水, 眉如柳, 风情万种。 沈寻玉见了她,浑身一哆嗦,躲到君向若的背后。 “哟, 公子我们又见面了。”胡冰雨冲着君向若勾了勾手指。 这不是当年虹霞之境的狐窟里, 被君向若夺了一尾的七尾狐狸吗? “又想给我一条尾巴吗?”君向若抽出了符篆, 冲她笑了一下。 这张俊美的脸一笑起来绝对是好看到不知今夕何夕的。 沈寻玉屏息看着他。 寒云深:“别笑。” 君向若:“……?” “不打不打, 哎呀呀~打不过,”她一手支着下巴看着他, “我这次只是来要回我的尾巴的~既然遇上了, 那就说说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狐妖一条尾巴相当于他们的一条命,自然可以用狐妖的尾巴换他们帮一个忙。 “没什么需要帮助的。姑娘请回吧。” “别这么说嘛~这样吧,”胡冰雨指了指他背后的沈寻玉,“我给你揭露他的目的, 你把尾巴还我。” 沈寻玉一吓, 退了一步。 寒云深盯向他, 防止他突然发难。 “什么目的?”君向若眯起双眼。 “你不会真以为天下有那么巧的事吧?半夜遇见流沙,还正好落进了他的楼船里。”胡冰雨笑着,“是有人派他来的哦~” “不……不是……”沈寻玉吓得直摆手。 君向若看向他,“那你解释一下。” “我……我……” 胡冰雨笑了, “他能解释个什么啊。那人给了他不少好处呢,连渡劫期狐妖的醉欢散都给他了。哦~你也试过了,滋味不错吧?哈哈哈。” 寒云深看了君向若一眼,不禁有些想笑。醉欢散?对这人真的有用吗?真不敢相信。 “还许诺事成之后,要给他狐妖大能的内丹,哎呀呀~大礼啊,吸收了可就比我还厉害了。”胡冰雨眯着眼睛,看向沈寻玉,笑得揶揄。 “要他做什么?”君向若看向她。 “噗嗤!” 还没说话,胡冰雨就笑了起来,银铃似的笑声在殿堂里响着,“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沈寻玉脸都绿了。 胡冰雨擦了一下笑出来的眼泪,“哦~叫他来勾引你。”说完,又大笑了起来。 君向若:“…………” 这次是寒云深的脸绿了。 “哈哈哈哈哈哈还……还让他叫你‘哥哥’来着,哦!变成金色眼睛也可以。哈哈哈哈哈你这是什么爱好啊!” 君向若:“……………………” 怪不得沈寻玉“咯咯咯”了半天。 “那人是谁?”君向若现在只想找到他,然后手刃了他。 “我不知道,他隐藏了他自己。这都是我偷偷听见的,没人比我的隐形能力更厉害了。”胡冰雨颇为得意。 指了指沈寻玉,“这小子被族里排斥得紧,我们狐妖最是团结了,他落了单,难怪会找到他。” “为什么要……”君向若觉得难以启齿,“勾引我?” “噗!看你好看啰?” 所以,不知道。 君向若看向了沈寻玉,突然觉得有点无法直视了,“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沈寻玉眼神躲闪,“不不不是……” “哦?”君向若眯起眼睛。 “!!!是是是真的!!!!!”沈寻玉连忙解释,“我要知道是你,我真的打死都不会接受!!呜呜呜呜我还想活长点呢。” “你知道那人是谁吗?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他就说了要我勾引一个人,许了我好处,我真的不知道啊!”沈寻玉看到君向若的表情,开始发抖了,“哦!他还有一个条件!叫我千万别杀了你,还要我护着你……真是奇怪……” 虽然有目的,可他确实也没做什么特别令人发指的事情,除了醉欢散。而且也没完成任务,狐妖大能的内丹泡汤了。 整个过程也实在表现得笨拙到可怕,那个给他指派任务的人一定是瞎了眼。如果只是被蒙蔽了双眼的话,那么看到他的表现,肯定肠子都悔青了。 君向若一时无语。 “别杀我!也别打我!”沈寻玉慌了神,一下子跑到寒云深背后。 “……”寒云深眼角一抽。娘的,陷害我? 他把沈寻玉从自己背后提到了君向若面前。 沈寻玉眼泪要飙出来了,回头给了寒云深一个“原来你也怕他”的表情。 寒云深:“……” 沈寻玉泪汪汪地看向君向若,“大哥!” 君向若:“……” 沈寻玉眨巴眼睛。 “我不打你。你过来。” “当真?”沈寻玉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然后君向若揍了他一顿。 “你骗我!”沈寻玉鼻青脸肿得终于对称了。 胡冰雨在旁边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可以把尾巴给我了吧?” “我没有答应要给你尾巴。”君向若看向她。 胡冰雨柳眉一拧,站起身来,“想抵赖?!” “没有答应的事,怎么能算抵赖?” “你!”胡冰雨气急了,看向寒云深,似乎在乞求一句公道话。 寒云深抱着剑,看着指甲,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哼!”胡冰雨看着两人,打也打不过,顿时气得跺脚,“狗男男!” 寒云深:“……” 君向若:“……” “我……我觉得大哥说得有道理啊。”沈寻玉肿着脸,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虽然他刚才还骗我说不打我…… “你闭嘴!”胡冰雨气鼓鼓地抱着手臂坐下,“那你先说好,要怎么才肯给我?” “回答几个问题。”君向若把那条狐尾拿了出来。 胡冰雨一见自己的尾巴,眼睛就直了。这些年她四处奔波,危险重重的,她又丢了几条尾巴,能拿回来一条真是再好不过了。“你问吧。” “这里有鱼吗?” “你饿了?要鲫鱼还是鲢鱼啊?” 君向若:“……”狐妖怎么都是一个德行,看来确实是自己问得太省略了。 “行吧,没有,什么鱼都没有。”胡冰雨还是老实了起来。 “为什么会问鱼?”寒云深看向他。 “城里的人说有鱼抓走了所有的女童。”君向若十分简洁地说了这事。 寒云深沉默地看了他很久。 “怎么了?” 寒云深开口道:“北漠,没有任何一座城。” 君向若一愣,皱起了眉头,明明就有,那么真实,他当时也留心了的,不可能是幻境,他还跳上了树的。 “是啊。我在北漠这么久,也从来没看见过什么城,连人都没什么。”胡冰雨也想了半天,“公子,你做梦了吧?” “是的,没有城。”沈寻玉也道。“不可能。” “你先别急。你讲得细一点。”寒云深锁起了眉头,觉得这事不简单。 君向若就把每一个细节都讲了。 寒云深沉吟了片刻,“我觉得是有人在引诱你的方向。” 日落的方向。 “为什么?” “我想不到。” “是谁?”会是温行舟吗?不,不可能,这人能制造出一个连君向若都看不破的假象,不会是温行舟。 “可能和派遣这个小狐狸的人是同一个。”寒云深指了指沈寻玉。 “那个人有告诉你要把君向若带去哪吗?”寒云深看向沈寻玉。 “没有啊……”沈寻玉想了想,“不过他也不用说吧,这北漠也就这个地方可以来了。” 再联想这人不要沈寻玉杀了君向若…… “看来确实有人在引诱你的方向。要让你做什么事。”寒云深看着君向若。敌人在暗我在明,幸好他来了,这太危险了。 君向若想不到,“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哎呀!”胡冰雨突然叫起来了,“狐仙大人突然传讯让我带你们过去。” 怎么又来一个狐仙? 寒云深愣住了,有种不好的预感……希望此狐仙非他认识的那个狐仙…… “凭什么跟你去?”君向若把狐尾收起来了。 “哎呀!怎么还不给我!”胡冰雨从石像上跳了下来。 “你仔细想想,我说了要给你吗?” 胡冰雨:“……”太可恶了。 “狐仙大人说他认识你,要把东西还给你。”胡冰雨咬牙切齿地看着君向若。 这又是什么情况? “我不认识什么狐仙。” “狐仙大人说认识你就是认识你!少废话!跟我过去!” 寒云深突然想起了碧落仙子水晶簪里的器灵,说君向若是碧落仙子的故人,这次狐仙也认识君向若,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吗?君向若到底是什么人? “过去看看吧。”寒云深对君向若道,“也许还可以知道一点关于你看到的那座城,和鱼的事。” 当然说不定还可以解决别的疑惑。 君向若想着,“万一是什么圈套?” “别怕,有我在。”寒云深看着他。 “谁怕了,你在不在都一样。”君向若别开了目光,声音越来越小。 转过头还是对着胡冰雨道,“带路吧。” “这不就对啦~”胡冰雨撤了障眼法,周围显出四通八达的路来,她自顾自地朝一处走去。 三人坠在后面。 寒云深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对君向若道:“你就这么喜欢别人叫你‘哥哥’?那我叫你‘哥哥’怎么样?” 君向若无语地抬眸看向他。哪只眼睛看出来他喜欢别人叫他哥哥的? 寒云深俯身,在他耳边道:“哥哥。” 君向若如遭雷劈,退了一步。 好……好不要脸。 寒云深笑出了声。 沈寻玉:!!!牛逼。我怎么就喊不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人间无鬼》 古代无限流 本文又名《你坑我我就坑你》 厚脸皮没节操泼皮受×腹黑够狠够牛逼攻 林泓(受)×万古川(攻) 互坑互助 人间无鬼,你就是鬼! 写来自个乐呵的,大家高兴就好 每天写多少更多少 话说平阳林家,富甲一方,做的是天下人的买卖。 林家的二公子林泓却是个游手好闲的泼皮,一身懒骨头,踢都踢不动。 就一张脸皮有点本事,好看,还厚。 这天他在河边抓鱼,鱼没抓着,却有手抓他的脚。 “卧槽!谁他娘的耍流氓?!” 林泓骂完就愣住了——这水浅得石头都能探出头,怎么可能潜人??? 林泓跑到岸边再回头,那水变成了一潭血红,一个女人站在水中央冲他招手。 九死一生回到现世继续做他的二少爷,嘿!可这还没完没了了! 不同的触发条件,一踩一个准。 不同的世界,一个比一个坑人,一个比一个头皮发麻。 最坑人的是每次都能在这些世界里遇见那个比自己还泼皮的人。 林泓咆哮:“万古川你他娘的有病不怕死不要拉上小爷我啊!!” 万古川气得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你个坑货。” 两个互坑(?)互助,磕磕绊绊,艰难活下去。 后来,林泓发现此人在现世身份不一般。 林泓:“好哥哥,您看我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万古川:“床上说去。” 第42章 遇狐仙直道故人情 古老的大殿很是幽深, 满目破败的景象。 沈寻玉修为最低, 整个大殿里只有他轻微的足音回荡着。 君向若怕吓到沈寻玉而导致大家被魔音灌耳,故意压低了声音对寒云深道:“你是怎么到这地下来的?” “啊!!!!!!!大哥你想吓死我吗??” 君向若:“……” “闭嘴!”胡冰雨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早该把你扔下了!” 寒云深揉了揉耳朵, “我自己遁地下来的。” “你知道这里有地下城?” “嗯。很古老的大殿了。没想到成了狐狸窝。” “可别看不起我们,我们也算是个很古老的种族了,没人比我们更先发现这座地下城了, 当然归我们啰~”胡冰雨在前面带着路, 没有转过来看他们。 “误会了, 并没有看不起的意思。”寒云深向她解释。 “既然老巢在这里, 你当年又在虹霞之境里做什么?”君向若问她。 “其实我们狐妖有很多支流的,我是后来发现了狐仙大人在这里, 才带着我的族人来这里依附他的。”胡冰雨道, “我们族四处流浪,当时就借虹霞之境住了一下,没想到被你抢了尾巴!哼!” 沈寻玉突然凑到君向若身边,说话扭扭捏捏的,“大哥……你可不可以……假装被我勾引到了, 让我去换内丹啊……” “……”君向若看向他, “那人说了事成之后让你去哪找他吗?” 沈寻玉一惊, “没有诶!” “你被骗了。”那人到底想干什么? “不可能!”沈寻玉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君向若“安慰”他,“没关系。我也不会陪你‘假装’的。” 所以无论是真的假的沈寻玉都拿不到内丹。 沈寻玉:呜呜呜…… “沈寻玉是吧?”寒云深冷冷地睨着他。 “嗯?”沈寻玉看向说话的帅哥,一看就被冷得一个激灵。 “我觉得你需要明白一件事。”寒云深把手搭在了君向若的肩上,环过他的脖子。 君向若:! “什么事?”沈寻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其实你们只是兄弟?” 寒云深:“……” “我怕会我忍不住杀了你。”寒云深十分冷酷。 !!!呜呜呜人类都好可怕!! 寒云深压过来,靠得有些近,体温隔着衣服传来,君向若心律不齐了,把他的手拍开,“你真觉得他能勾引我?” “不好说。别人叫你一声‘哥哥’你就什么都忘了。”寒云深心里扎得疼,说得酸溜溜的。 “那你再叫我一声‘哥哥’,我仔细看看我会不会什么都忘了。”君向若看向他,似笑非笑。 “还想占我便宜。” “我觉得是我吃亏了。” 寒云深:“……” 沈寻玉:我是不是莫名被大哥嘲讽了一番……? 就在说话间,四周白色浓雾又起,将周围的景象完全淹没了,和方才的那阵白雾一般无二! 君向若去抓寒云深的手,却抓了个空,这边的沈寻玉也没了踪迹,更不用说离他最远的胡冰雨了。 “寒云深?” 果然是一个圈套!君向若祭出了挽天河。 “好久不见啊,我的老朋友。” 一个清亮的男声响起,周围的白雾瞬间淡去,露出了一个富丽堂皇的房间,与方才破败灰暗的殿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面前身着绛紫色长衣的男子面容妖治,一头银发光华潋滟,似乎把这房间照得更亮堂了,紫色的双瞳宝石一般,右眼角下一颗小小的泪痣鲜红动人,身形修长,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玉扇,正看着君向若,一双吊梢眼笑得弯弯的。 天生媚骨的男人,好看极了。 “他们人呢?”君向若完全不为所动,目光不善地看向他。 “怎么还是浑身带刺。”柳长歌找了个柱子靠着,没形没款的,有几分随意,倒真像是来见老朋友的。 “放心吧,他没事呢。我要单独和你说话。我可打不过他,就暂时让他睡一会儿。”柳长歌笑得有几分深意,“我还送了他一场美梦呢。” “你是狐仙?我不记得我以前见过你。” “被你问起身份我还真是有点不习惯。”柳长歌不笑了,“反正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发生过的事,我该记得什么?” “为他做到这份上真的值得吗?”柳长歌看着他。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君向若有些无语。 “算了!说起这个我就气!”柳长歌不看他了,拿着扇子猛扇,“气死我了。” “东西还给你!”柳长歌抛了个东西给君向若。 君向若下意识接住了,是一把玉钥匙,花纹很精致。这花纹……有些眼熟。 “玉盒你找到了吧。”柳长歌看向他。 被他这么一提醒,君向若猛然想起了水晶宫里的玉盒子!二者上面的花纹一摸一样。 “里面是什么?”君向若问他。 柳长歌耸了耸肩,“你打开就知道了。” 却也是这个道理,君向若转移了问题, “最开始的白雾也是你干的?” “不然呢?”柳长歌翻了个白眼,“把人给你送过去啊。” 原来如此,难怪那时遇到了寒云深。 “你有什么事就找我吧。”柳长歌收起了扇子,又扔了一个玉佩给他,“捏碎我就来了。——我怕你想我,要不多给你几个?” 君向若:“……”谁会想你啊。 柳长歌果然又给了他两个,“再给你几个?” 君向若打死也不要了。 “哎……”柳长歌叹了口气,“回来了记得请我喝你酿的梨花酒。” “滚吧。我不种梨花,也不酿酒。”奇怪,我怎么会对才认识的狐仙说“滚”…… 柳长歌却不觉得奇怪,似乎习以为常,睨着他,“也不知道谁最喜欢了。” 君向若觉得有些诡异。 “哦,对了,有人要害你,你当心点。” “你知道是谁吗?”君向若看向他。 “高深莫测,我不知道。”柳长歌用扇子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门,“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总之,你留意。” “多谢。” 柳长歌听了,露出一副发现新大陆的表情,“这是我听你说过的唯一一句人话!” 君向若:“……” “哎……”柳长歌又叹了一口气,“突然不想放你走了。” 君向若如临大敌。 “噗嗤!”柳长歌笑了出来,“不逗你了。” “你走吧。”他转过身去了,“我怕我想起你做的事会忍不住打你。” 一句“什么事”还没问出口,白雾又起,白雾再散,又是方才殿堂里破败的景象。 这落差太大,导致整个过程像梦一样,只有他手里的玉钥匙提醒着他这是真的。 寒云深就坐在角落里等他,目光和这殿堂一样幽深。 君向若松了一口气。 但是见他有几分奇怪,君向若心又提起来了,要去拉他,“你没事吧?” 寒云深躲开了,暗沉的眸光投向地面,不敢去看他。 “你怎么了?”君向若觉得是真的奇怪。 “我没事。”寒云深站起身,还是没有看他,“我们走吧” 没事?没事就怪了…… 寒云深觉得自己现在心乱如麻,思绪碎成渣,无法思考。 这个狐仙确实就是他认识的那个狐仙。 三清里的狐仙! 十二妖仙之一的狐仙! 沾上他的魅术,做的梦真是太真实了……真是…… 他想起方才梦里,君向若眼神迷离地叫他……当他……时……君向若身体的颤动……那声音……那颈上的曲线……还有……差点就醒不过来了…… “你受伤了?” 寒云深背对着他,“真的没事。” “寒云深!”君向若有些急了,去扯他。 寒云深被扯得转过来,看向他。 借一抹昏暗的光看见君向若紧蹙俊眉,一双眼睛紧盯着自己。 这么紧张我啊。 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我受了重伤,没救了,快死了。希望在我死前你可以满足我一个心愿。” 君向若眯着眼睛看他。 寒云深心虚了。 “哦。那你死吧。”君向若准备走了。 “别!”寒云深拉住他,垂眸看他,“对不起。” 梦里,我控制不住自己。你应该是不会愿意的。 “为什么?”君向若看着他,“你做了什么吗?” “可惜。没有。” 君向若:“……”现在人说话都这么难懂吗…… 寒云深摸了一下鼻梁,“狐仙跟你说了什么?” “跟你一样说了我不明白的话。” “……比如?” 君向若道:“又是一个跟我很熟我却没印象的人。” 寒云深思忖了一下,“你到底是谁?” 君向若:???我在梦里? “我的意思是,不会莫名其妙有那么多人认识你。”还都是三清里的神仙。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没有。五岁后的记忆十分清晰。” “行。当我没问。”事情真是复杂,寒云深觉得自己要看好他了。 “沈寻玉呢?” “……我可不可以也当你没问?” “不行。” “哦。那死了。我们走吧。” “大哥!!!!!!”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突然响起了。 君向若看向寒云深。 寒云深摸鼻梁。 “呜呜呜!!!你突然不见了吓死我了!!!!”沈寻玉哭得满脸鼻涕,跑过来,向君向若怀里扑去。 !!!寒云深见势不对,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扯住他的后领。 沈寻玉被勒得要吐了。 寒云深拍拍他的肩膀,“救命之恩,不必谢我。” 沈寻玉:“……” “大哥不会杀我的。” “我会。”寒云深冲他冷笑。 沈寻玉:“……” 君向若看到沈寻玉的鼻涕,觉得寒云深干得不错。 胡冰雨也跟着过来了,“哎呀呀~见完了?你们跟我走吧,狐仙大人让我送送你们~” “他怎么不自己来?”君向若莫名觉得柳长歌应该亲自来送他。 “哦,他说这样会显得他比较拽。” 君向若:“……” 胡冰雨自顾自地带起了路,“知足了吧~本姑娘亲自送你们呢~” “你问鱼和城了吗?”寒云深看向君向若。 君向若这才想起来,被狐仙带偏了……“我忘了。”涅槃柱的事也没问。 “他知道‘那人’是谁吗?” “他说不知道。” “嗯……”狐仙也不知道吗…… “好了,就到这里了。”胡冰雨停下来,指了指大殿尽头的茫茫黑暗,“你们从这里一直出去,遇到蓝光闪烁的洞,穿出去,就可以到地面上了。” “多谢。” “嗯哼~”胡冰雨很是受用。 “大哥,我能和你一起走吗?”沈寻玉扯他的袖子。 “不行。” “不行!” 君向若和寒云深同时道。 “为……为什么?” “你应该和你的族人待在一起,你才能学到东西。”寒云深解释道,看起来很“体贴”。 “嗯。”君向若同意。 “什么?我们才不想要他和我们一起呢!”胡冰雨翻了个白眼。 沈寻玉低着头,看来他得继续住楼船了…… 君向若见他这样,正准备说话,却听见胡冰雨突然大叫了起来:“鱼!” 第43章 沙海巨鱼何人作祟 数不胜数的巨鱼从四面八方无尽的黑暗里游戈而来, 披着蓝色的光芒, 在黑暗里汇成一条湍急的河流!由远及近! 血红的眼睛,乌黑的身体, 硕大的身型足有一个成年男子大小, 嘴巴占了身体的一半,尖锐的牙齿泛黄、畸斜。 数条巨鱼张开血盆大口向他们冲了过来! “啊!!!!!!!!” 在沈寻玉的魔音灌耳中,大家四散躲开。 扑空的巨鱼把柱子一口咬断, 或是撞在墙壁上发出哀鸣。 “沙漠里真的有鱼!”因为惊讶, 胡冰雨的声音拔高了不少。 她抽出了她的软剑和一条鱼对峙着。 这些鱼不是特别厉害, 但体型巨大, 数目惊人,对付起来还是有些棘手。 “这是什么妖兽?”君向若用挽天河把围了自己一圈的巨鱼尽数劈成两段, 霎时, 蓝色的血液四溅! “不知道,不曾见过。”寒云深一道雷霆劈过去,蓝血和肉块横飞!瞬间劈出一条路来。 “卧槽!壮观!”沈寻玉双手各拿一把弯刀,艰难地刮着鱼肉,发出由衷的感叹, 向寒云深投去崇拜的目光。 “他奶奶的!它们要干什么!”胡冰雨劈死一条鱼, 一脸嫌弃, “给老娘滚!” 尽管寒云深一劈就死一条街的鱼,但这四面八方的鱼围过来,怎么都杀不尽似的,这么杀下去也不是办法。 寒云深抬了一下手, 威压释放,一圈雷霆围着四人向周围碾压过去!电光闪烁间,伴随着焦臭的味道,扫荡出一片空间来! “我的天啦。”胡冰雨被这实力吓到了,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动手。 可惜这鱼没脑子,前仆后继,才扫出来的空间就被密密麻麻地填上了。 “我不可能一直这么放雷吧。”寒云深手酸了。 “歇会儿。”君向若也像收割机一样砍着这些鱼。 对于沈寻玉来说就没有这么容易了,他拿着两把弯刀像是刮鱼鳞一样,被追着四处跑。 一条被刮了鱼鳞的鱼气急了,扑过来要咬他。 “啊啊啊啊啊!!!!!!” “别叫!”君向若一把他拉过来,扬手劈了那鱼,“你的叫声更恐怖。” 沈寻玉撞进他怀里,眼冒金星。 君向若把他护着,借着杀鱼的空档,抵头问他,“他们为什么排斥你?” 沈寻玉趴在他怀里,有点紧张,半天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狐妖们为什么排斥他,“我我我……我道行不够,只能变男人,而且我还胆小……他们都嫌弃我。” “有理。” “……” 君向若把胡冰雨的尾巴放在他手上,“给她,就说你从我这里偷的。” “啊?”沈寻玉拿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掌推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在一阵魔音灌耳中,沈寻玉撞飞了一只正要扑向胡冰雨的巨鱼。 “你救了我!”胡冰雨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沈寻玉:“…………” 胡冰雨再看向他手里的尾巴,一把拿过来,更惊讶了,“你居然还帮我偷了尾巴!太感谢了!” 沈寻玉:“………………………………” 君向若继续砍着鱼,却被人拉了过去。 “管别人,谁来管你?”寒云深吃飞醋,把他拉过来。 谁管我?君向若看了他一眼。 “管就好好管,别抱着。”寒云深摸了摸鼻梁。 “……” 再杀了几圈鱼,那些鱼却突然诡异地停下了! 汇成一股,向一个地方游去。 “那人果然是想利用‘鱼’引我去一个地方。”君向若看着那些鱼诡异的行为,笑了一下,“不去看看,怎么对得起他的盛情邀请。” “是‘我们’。”寒云深纠正他。 “嗯。” 嗯?寒云深觉得君向若突然变得好说话了。 “我也要去,大哥!”沈寻玉感觉他们要走了。 “太危险了,你留下。”君向若扔出了一个绳索,套住一条鱼,跟着走了。 寒云深追了上去。 “不!”沈寻玉想翻上一条鱼,却被胡冰雨拉了下来。 “省省吧,你去做什么?这两个人厉害得很,你也只能去添乱。” “可是……是有坏人要引诱大哥!肯定是有备而来的!” 胡冰雨睨着他,“你好像前不久还是那人的帮凶吧。” “我……我那是还没长大!不懂事!” 胡冰雨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才多久啊,那你可长大得真快啊。” “大哥有危险啊!我要去救他!” 胡冰雨实在忍不住了,翻了个白眼,“你当诱饵都没人看你,到时候,他救你还差不多。” “呜呜呜……”沈寻玉看着君向若离开的方向。 这人明明这么可怕,为什么自己会舍不得他…… 想到他在迷雾里拉着自己的手腕,说“跟紧我”的时候,真是帅到爆炸!方才把他护在怀里,更帅!! 从来没人对他这么好过。 自己本来是去勾引人的,怎么反而被勾走了? 沈寻玉有些失落。 “喜欢就追呗。”胡冰雨站在他旁边,极其宝贝地梳理着自己才拿到的尾巴。 沈寻玉一听,马上又要跨上最近的巨鱼了。 “……”胡冰雨赶快揪住他,“我是说勾引他的那种追!” “追得着还用你说!”沈寻玉转过身去。 “嗨呀!反了你!”胡冰雨瞪着他的背影。 “你们都是自私鬼,你为了你的尾巴出卖我!”沈寻玉红着鼻子转过身也瞪着她,突然很想提一提这笔旧账,“要是我被杀了怎么办?” “哎呀呀~他不会杀你,我看出来了~” 沈寻玉眼睛亮了一下,“哦?我有机会?” 胡冰雨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想多了,人家把你当弟弟呢。” 沈寻玉哭了。 “放心吧,他们不会有事的。”胡冰雨安慰他一句。 “嗯。”沈寻玉点了点头。 “走吧,带你回族里。”胡冰雨招呼他。 “什么??!你要带我回去!”沈寻玉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大事。 “怎么?不想回去?那就去住你的破楼船!” “想!!”沈寻玉少年心性,蹦蹦跳跳地跟着她走了。 “哎呀!大哥的骆驼还在楼船上!” “什么?你要养骆驼?那滚出去!” “呜呜呜那是大哥的!” “……只准养隔壁!” “好!” 沈寻玉再次回望了一眼。 “那啥,渡劫期狐妖的醉欢散分我一点啰~” “好啊!”沈寻玉伸进自己的空间囊里去找,“你要做什么?” “保命啊~”胡冰雨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尾巴,“我不能再丢我的宝贝尾巴了。” “你少去勾搭别人不就好了?” “你给我闭嘴!你懂什么。”胡冰雨收下了他给的醉欢散,“看你这么听话,姐姐可以教你魅术哦~提升一下你烂透了的魅术。” “能勾引到大哥吗?”沈寻玉星星眼看她。 胡冰雨想了想,“不能。” “那我不学了。” “没追求!” “追求大哥!” 胡冰雨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你看不出来啊!他心里有人了。” “你怎么知道?” “看眼神啊~”胡冰雨笑了。 沈寻玉想到了君向若身边的那个帅哥,“原来是真的啊……” “你真是个笨蛋。”胡冰雨同情地看向他。 沈寻玉号啕大哭,比魔音还灌耳。 胡冰雨:“……”不想要他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两人渐行渐远。 * 这些巨鱼身上有股鱼腥味,还带着刚才飞溅出来的蓝血的臭味,难闻极了。 游得也没有来的时候那么快。 君向若坐在鱼身上,皱着眉头,感慨道:“还是骑龙舒服。” 寒云深听了,笑了起来。可不是吗?这世上还有谁能骑? 君向若瞟了他一眼,“你觉得会是陈延昭吗?” “不会。”寒云深很肯定。 “怎么说?” “他太弱了。” 君向若:“……”别人好歹是渡劫期的魔尊…… 寒云深想过,这个人一定要很强,才能制造出君向若都看不出来的幻境,并且要掩住自己的眼睛,瞒过狐仙的眼线。 “会不会根本就不是人?”君向若突然道。 “有什么想法?” “你知道人身蛇尾的神卡班吗?”沈寻玉讲的时候,君向若就当听故事了,现在却突然想起来了。 寒云深皱起了眉头,“我知道他。”一位很远古的神了。 “相传他是守护沙漠的神,突然发了狂,杀了所有的人,然后失踪了。”寒云深盘着的长腿有些麻了,换了个姿势,伸直了垂下来。 “对。失踪了。” 寒云深看向他,“你的意思是,他会在这地下?” “这些鱼太诡异了。你仔细看看,有很细微的魔气。” 寒云深仔细一看,果真,赞赏道,“观察很仔细。” “杀了所有人,你觉得能不入魔吗?” “有理。”寒云深却突然想到了别的什么。 “他守护了沙漠那么久,人们对他也不错,他为什么就突然发狂了?引导我们,他又想做什么?”君向若想不通了。 突然发狂……入魔…… 玄武神的话突然在脑海里响起——“……而且,我不是唯一一个正在被他魔化的。” 哦。帝释。 引诱君向若是假,引诱自己是真吧。 那么都说得通了。 寒云深的目光蓦然冷了下来。消息这么灵通?他是怎么做到的…… “你别去了。我一个人去。我送你上去。”如果是这样,就太危险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君向若看向他。 “听我的。”寒云深也看着他,眼睛红了。 我失去太多了……不想再失去你了。 他拿出了遁地法器——沉沙伞。天阶法器!一把古朴的黑伞,穿过土地如入无物。 “寒云深,你又发什么疯。”君向若死活不接,“这只是一个猜测。” “我要万无一失。” “你听着,这是我的事,你觉得危险,要走也该是你走。” “这不是你的事,与你无关。引诱你是想引诱我。” “哦?”君向若眯着眼睛看他,“为什么?” “这次真的是我仇人了。把你卷进来,对不起。”寒云深执意要把伞递给他,“你走吧。” 君向若接过了伞。 寒云深松了一口气。 然后,君向若把伞收进了自己的空间囊里,坐着一动不动,“谢谢。那走吧。” “………………” “我没开玩笑。”寒云深眸光暗沉。 君向若认真地看向他,“我像开玩笑的吗?” 寒云深的实力只恢复了六层,帝释用了什么方法吸收了那些远古神的功力,不知到了什么水平,他没有把握能护住君向若,“我害怕。” “别怕,有我在。”原句奉还。 寒云深咬着唇笑了,一丝的甜蜜却被排山倒海的苦涩淹没。 无论如何,这次拼命也要护住。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评论!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mrys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一弦一柱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自投罗网再遇怪人 鱼群停下了, 在这万里的黑暗里, 一个石洞出现在他们面前。 一个地下的石窟隧道。 “卡班会打洞吗?”君向若从巨鱼身上翻下来。 “……”寒云深紧跟着他,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是他打的洞也该是沙子洞, 怎么可能会有石壁。” “唾液可以变成石头之类的。” “……为什么要讨论这个石洞的成因?” “想印证一下方才的猜测。” 正说着,他们身后的巨鱼尽数爆成了黑色的魔气!一浪一浪掀过去,漫天黑雾, 场面有些壮观。 两人看在眼里。 这些巨鱼确实是魔物变化出来的。 “你的猜测总是很准。”寒云深看他。上次祭祀玄武也被他说中了。 “说这话还太早了, 未必是卡班, 进去看了才知道。”君向若向里面走去。 “□□不离十了。”寒云深跟上他, “你怎么比我还激动?别离我太远。” “你要是害怕,就不去了。” “好。你上去吧。” “我是说你。” 明知道可能是陷阱还往里面走。可是没有办法, 帝释在三清, 寒云深现在还回不去。 帝释不可能不知道他已经破开了封印,这些年对他却没有什么动向,也可能在策划着什么。就这么放过他了,他是不会相信的,只能抓住每一个可能和帝释有关联的线索。 帝释要干什么, 玄武神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必须要阻止他, 可是怎么阻止?寒云深每天都在想, 他想杀这个人想得快疯了。 面对一个强大到可以碾压你的仇人,可真是让人不爽。 反正有的是时间和他耗下去。总有一天要让他血债血偿。 可现下还有一堆糊涂账。 卡班发狂、魔化和帝释有没有关系?这里面的是不是卡班?引诱他们的人和帝释又有什么关联?他们只是大概有了猜测,这些都必须去证实。 而且还关系到君向若。 这一趟,寒云深非去不可。 “想好了吗?”君向若问他。 “都走进来这么久了, 你问这个也没用了。” “嗯。那我就陪傻子往他仇家的陷阱里去。”君向若说得有几分揶揄。 “我迟早会送你上去的。” “晚了。到处都是石头。” “‘沉沙伞’连金矿都能捅开,还捅不破这石头吗?” “可惜在我这里。” 寒云深笑了,“君向若,你是当我没办法了吗?” “可以。那我们后会无期。” 寒云深:“……”怕了…… 甚至不用去问他为什么非得跟来,寒云深知道,君向若看起来冷极了,心里却比谁都软。谢他几次救命之恩罢了。 “你不必做到这份上。”帝释不能杀他,却可以杀凡人,轻而易举,一个抬手而已。 “你别跟我废话。这里面的是我仇家也说不定。” “温行舟吗?你别逗我了,我伸手捏死他都嫌大动干戈了。” “……” 两人往里走着,一条直路,前方却突然出现个拐角。 空气里有微弱的气息。 有人。 寒云深伸手拦住君向若,祭出了湛卢。 雷霆灌在剑上,侧身送过去,也撞上了另一把剑锋!一时间,剑风横扫! 两股真气相撞,在幽暗的洞里亮了一下,寒云深也看清了对面人的脸。 顾戚行! 但再要收手为时已晚,顾戚行被掀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在石壁上,碎石飞溅,扬起一片尘埃! “……”寒云深过去拉他。 “额咳咳咳咳!”顾戚行从石头堆里站起来,“臭小子!想弑师吗?” 君向若定眼一看,那胡茬,那眼睛——不就是沙漠钓鱼的那个怪人吗! 他居然就是顾戚行。剑谷谷主顾戚行。剑圣顾戚行。就是这人杀了霍清允。君向若目光不善了起来。 “我说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顾戚行收起了自己的剑“冷霄”,拍着寒云深的肩膀,奇道。 他好歹是渡劫期的剑圣,居然直接被徒弟掀飞了出去,即使他没用全力,也着实有些丢脸,“什么修为了?” 虽然寒云深已经退出师门了,但师徒情谊还是有的,问话总是得答的。 “嗯……合体后期。” 呵……君向若在他旁边悄悄伸出手扯住他的袖子,防止他去摸鼻梁。 寒云深:“……” 顾戚行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哦?合体后期把我渡劫中期的给掀飞出去?” “我这是用尽了全力,你肯定没有。” “……”君向若把他的袖子扯得更紧了。他敢保证,寒云深四层功力都没有用到。 “嗯,算是吧。那行。——诶,小兄弟!你也在啊!”顾戚行招呼君向若。 “别跟我客套。我现在在想怎么杀了你。”君向若冷冷地看着他。 顾戚行:“……”为什么…… “你怎么在这?”寒云深问他。 “嚯?你在得我就在不得?什么歪理,你小子怎么还是这么没道理?” 就像修改他的剑招一样。寒云深居然说他的剑招太花哨了,给他改了又改,气死他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你想多了。” “行吧。”顾戚行揉了揉肩膀,“这里有魔物。我追踪几天了。跟着鱼追踪到了这里——你们呢?” “嗯。差不多。” “那一起吧。” “好。”寒云深松了口气,有顾戚行在,君向若会安全些吧。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这么不怕死?”君向若看着顾戚行。 顾戚行渡劫中期,君向若渡劫前期,可真要打起来,顾戚行未必能赢。 “这位小兄弟,我们素未蒙面,我跟你无冤无仇吧?” “霍清允是他师父。”寒云深手指放在鼻梁上,提醒道。他忘了这茬…… 提到这个,顾戚行沉默了,神色突然有几分伤感,“我也是没有办法,霍清允人人得而诛之,我也是以大局为重。” 杀了别人的师父,还说别人的师父人人得而诛之…… “别跟我讲道理,我就是想杀了你。”君向若已经拿出挽天河了。 寒云深赶紧拉住他。 顾戚行放心了,他还有徒弟呢,打起来,君向若可赢不了。 “等出去了再杀他吧。”寒云深道。 顾戚行:??? 君向若看了寒云深一眼,沉默了一会儿,他知道这人虽然已经退出了师门,但还是很敬重顾戚行的。 他剑指着顾戚行,道:“他不在,我就杀了你。” 顾戚行:“……” 哦,君向若还要看他的面子。寒云深笑了笑。 “臭小子,你笑什么!”顾戚行看向自己的白眼狼徒弟。 “我没笑啊。”寒云深收起了笑意,“如果你们打起来,我肯定帮他,所以你省省吧。” 顾戚行:“……………………”这是什么白眼狼徒弟??? 三人在诡异的气氛中向山洞里走去。顾戚行走在前面,两人坠在后面。 “拉袖子拉不住,下次可以拉手。”寒云深认真道。 君向若:“……” 顾戚行转过来,“不好意思,我听得见。”怪不得。 寒云深:“……” 君向若:“……” 这洞深得似乎没有尽头。 “顾戚行,这里面是什么邪物?你清楚吗?”寒云深问他。 “臭小子!叫师父!” 真是和江翰墨一个德性,“以前是。” “好小子。”顾戚行甩着手指,“我也不是很清楚。有很多带着魔气的巨鱼在沙漠里穿梭,我一路跟来的。” “可见过什么人?” “没有,就你们俩。” “嗯……”意料之中。 “自从鹤迎天拿走了朱雀涅槃柱,灵气一稀薄,邪物就开始作祟了。”顾戚行皱着眉。 君向若看向了他。 寒云深知道君向若想问,就帮他问了,“鹤迎天拿涅槃柱做什么?” “呵,还能做什么?朱雀涅槃柱的灵力主火——护住霍清允的尸体啊。” 君向若一愣。都传言霍清允尸骨无存,原来被鹤迎天护起来了。 顾戚行眉头锁得更紧了,很是生气,“那个女人就是个疯子!” 君向若再次冷冷地看向他。 “她当年出关为了抢回霍清允的尸体,屠了一座城!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顾戚行继续道。 这个君向若从未听说过,如果真是这样,那些“笑面怨灵”就能解释了。鹤迎天确实是个疯子。 “她太强了,没人拦得住她。”顾戚行眸色暗沉,“是我无能,护不住那几千条人命。” 寒云深拍拍他的背,算作安慰。虽然这句话他已经听过不下三百遍了。 “也不知道她之后去哪了。音讯全无。”顾戚行的手摸上自己的胡茬,“怎么说偏了——看来你们也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魔物吧。” “推测是卡班。” “卡班?”顾戚行有些惊讶,他也是听说过一些的,这么一想,觉得很有道理,“你们知道他怎么发狂的吗?” “不知道。” “哦……”顾戚行沉思着。 越往里走就越宽阔,魔气也越重。 “小心!”寒云深抬手弹开了要咬向顾戚行的一条蛇。 之后密密麻麻的蛇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涌过来。每一条都有手腕粗细,吐着信子,“嘶嘶”地叫着。 三人祭出了剑。 看来是卡班的可能性更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君君表白倒计时3~ 第45章 诸般险愿与君共赴 三人收割机似的砍着蛇, 于是蛇肉满天飞。 因为有顾戚行在, 学了那么久的剑,这师父并没有发现他的修为异常, 寒云深实在不能暴露自己, 就估摸着压制在合体巅峰期。 “不如砍鱼,手感更好。”君向若评论道。 回应他的是成百上千条巨鱼从蛇上方游戈而来。 君向若:“……” 寒云深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 “又是这些鱼!”顾戚行听上去像是没少吃这些鱼的苦头,堂堂剑圣, 一套炉火纯青的剑术使不出来, 反而像是完全不懂武艺的人一样乱甩着剑。 他今天的面子算是丢到家了。 整个还算空旷的山洞里充盈着蛇血和巨鱼的腥味, 蛇的红血和巨鱼的蓝色混成紫色, 飞溅在黑色的山壁上,蛇和鱼的尸体堆积如山, 有些恶心。 “人界有没有蛇鱼乱炖这种菜?” 寒云深想了想, “有。” “我一辈子都不会吃。”君向若面色阴沉。不,他甚至连鱼都不想吃了。 “我觉得这像是在拖延时间。”寒云深抬手弹开了扑向他脖子的蛇。 “等什么时候?”君向若问他。 寒云深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答反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月半。” “月圆之夜!这个时候阴气最重,魔气也越强。”寒云深道,“它们在拖延时间到夜晚。” 可惜这地下都是幽幽暗暗的, 实在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时候了, 他们还得砍多久。 “现在是黄昏, 快了。”顾戚行根据他进来的时间算了算。 “才黄昏?”寒云深皱眉。这意味着他们起码还要再杀半个时辰。 正当这个时候,一个结界将他罩在了里面,那些蛇和鱼撞在结界上被弹飞老远。 寒云深一愣,看到旁边的君向若已经一脸冷漠地擦着自己挽天河上紫色的黏糊了。 明白过来, 君向若布下了一个阵法将他们两人笼在里面。 “早该拿出来了。”寒云深甩了甩湛卢上的血。 不怪君向若,只是布阵很耗灵力。 “别甩在我身上了。”君向若睨了他一眼。 “你那身白衣服也不差这么点血了。” 寒云深看了一眼阵法外面拼命甩膀子的顾戚行:“……” 君向若却是看得饶有兴味。 顾戚行突然回头,注意到了两人,悠悠闲闲,像看傻子一样观赏着他“精美”的剑术。 顾戚行:??? 寒云深摊手。 寒云深猜得也很准,半个时辰后,这些蛇和鱼尽数化成魔气飘散在空中。 顾戚行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没有被累死,没有被气死,也没有羞辱而死。 寒云深过去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突然,“咔”得一声巨响,前面的山壁上旋开了一个大洞,蓝色的光晕在其中旋转,是一个空间传送门。 这种空间传送门维持的时间很短,大概只有一刻钟。 “哟。”顾戚行把他的冷霄剑扛在肩头,“终于出现了。” 寒云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们别进去了,我一个人去看看。” “臭小子,管到你师父头上来了,我今天偏要进去。”顾戚行已经向那个传送门走去了。 寒云深走到君向若面前,看着他,“你别去,不开玩笑,你在这里等,或者到地面上去。” “快些!这个门有时间限制的,你不去我一个人去了。”顾戚行站在门口喊他。 半天没有得到君向若的回应,就当他默许了。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进去的。 寒云深转身过去,手却突然被牵住了,浑身一僵。 愣了好半天才转过头去。 君向若认真地看着他,“一起去。” 寒云深心中一动,回牵住了他。 垂眸看他,唇角带着笑意,“好。” 另一只手放上他的后颈,一捏。 君向若浑身一软,栽进了他的怀里。 寒云深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把他放下,让他靠着墙。 单膝跪着,看了他一会儿。 顾戚行看着。 问向他走过来的寒云深,“你下一步是不是要把我也放倒呢?” “你又想多了。”寒云深祭出湛卢,“我知道你有一个传送玉佩。——我们进去吧。” “你退出师门就是为了找他?”顾戚行问他。 “是。” 顾戚行沉默了一下,“你们同为男子,我认为不妥。” 寒云深看向他,脸色不太好, “顾戚行,你不是我师父了,用不着你管我。” “臭小子,你说的是什么话!俗话说得好‘一日师徒百日恩’!” 寒云深无语,“……我怎么记得是“一日夫妻百日恩”?” “……说错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也是为你好。” 两人走进了传送门里。 白光一闪,还是一处宽阔的石洞,四面密封,和玄武祭坛那里如出一辙。 前面盘踞着一个人身蛇尾的庞然大物,墨绿的皮肤,头发凌乱,憨厚的五官在此刻却带着戾气,双目赤红浑浊,竟已经完全魔化了。蛇尾被一根粗大的铁索贯穿,皮肉已经和这铁索长在了一起。 这不正是卡班吗?完全魔化的卡班。 寒云深也确定了,这是帝释的手笔。 卡班是被囚禁在这里的。这个洞窟被布下了特殊的阵法,让他没办法化龙。 为他而准备的。 真以为卡班可以杀了我?寒云深冷笑。 * 君向若从一块石头后面抖着衣袍站起来,靠着山壁躺着的“君向若”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木偶。 早知道会有这么一茬。 君向若看向那个传送门。 * “吼!!!!!”体型巨大的卡班发出巨吼,扭动着蛇身冲过来! 顾戚行提着冷霄迎了上去,将他的剑术完美使了出来。瞬息之间,过了几招,卡班吃疼,发了狂,一拳打过去,力大无穷,将顾戚行直直地打进了山壁里!!轰然巨响!! “吼!!!!”卡班怒吼着,一拳砸向身后的寒云深。 寒云深侧身躲过,抬手捏住他有人大腿粗细的手腕。 卡班想抽回手,却动弹不得!! 见从石堆里爬出来的顾戚行向这边看了过来,寒云深松了手,翻身而过,在卡班背上重重划了一刀。 “吼!!!!!” 顾戚行赶到寒云深身边,“他太强了,我们不是他的对手!”他从空间囊里拿出了他的传送玉佩,“你快走!” 传送玉佩只能带一个人离开。 “要走也是你走。”寒云深把玉佩推给他。 “我是你师父!听话!”顾戚行已经启动了玉佩,扔给寒云深。 寒云深反手挡了,那玉佩就砸在顾戚行的身上。 “你!”顾戚行在白光中消失了。 人走了,自己终于可以伸展拳脚了。寒云深看向了卡班。 一阵雷霆轰然炸响!!从四面八方滚滚地向卡班劈去!!!劲风横扫!!在地上划出长长的裂痕!!碎石飞溅!! 卡班侧身要躲,却被劈下了一只胳膊!!鲜血四溢!! “吼!!!!!!”他疯狂扭动着,巨大的蛇尾牵着粗壮的铁索横扫而来!!铁索在地上磨得“哗哗”作响! 寒云深腾空躲过。 卡班一手捂住自己的伤口,魔气从他身上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 寒云深毫发无损地从喧天的魔气里缓步走了出来,金色的眼睛阴沉冷漠。他抬起了手,数百把湛卢从他的身后升起,锃亮的剑尖齐齐对准卡班。手一挥。数百只剑带着破风之声冲了过去!! 传来数声刺破皮肉的声音!!鲜血飞溅!!卡班应声而倒,掀起一片尘埃。 君向若刚从传送门进来,那门就消失了,再看向眼前的景象,那破破烂烂的地,那鲜血淋漓、支离破碎的巨大卡班,以及站在他面前的修长身影。 空气里一阵雷劈过后焦臭的气味,告诉他,寒云深在不到一刻钟内干掉了一个完全魔化的“远古的神”。 “壮观。”君向若评论道。 寒云深听到声音,转过头看他,皱起了眉头,“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不可能在被你捏晕以后这么快醒来?”君向若看向他。 寒云深看了他一会儿,“原来是假的。” 走到他身边,“狡猾。” 君向若道:“趁人不备,你也一样。” “我看某些人的‘不备’其实准备得挺充分的。可以。”寒云深说着气话,“四壁密封,出不去了。感谢你怕我一个人无聊进来陪我。” 君向若拿出了“沉沙伞”递给他,“那真该让你一个人无聊上几天再来找你。” 寒云深接过伞,笑了,“厉害。” 撑开了伞,撞向石壁却纹丝不动。 “你的法器坏了?” “不可能。”再试了一次,还是一样的结果。 “……现在你可以感谢我进来陪你了。”君向若找了个地方坐下。 寒云深突然有些头昏,手使不上力气,“你觉不觉得有些头昏?” “并不。”君向若看向他,觉得他脸色不太好,“你怎么了?” 寒云深懂了,这个洞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布下阵法压制他无法化龙,又搅弄他的元神让他昏厥、无力,如果方才杀卡班再慢一点,一定已经被撕成碎片了,看来帝释对他的实力估计还是不准确啊。 他扶着墙,勉强站着,头像灌了铅一样,视线模糊不清。 “我没事。” 没事才怪了。君向若锁起了眉头过来扶他。 寒云深又是一阵眩晕,再站不稳,倒了下去。 “寒云深!”君向若赶紧抱住他,去探他的额头,好烫。 “没事的,不用担心。”寒云深已经看不清楚了。 怎么可能不担心! 君向若突然想起来了,拿出了柳长歌给他的玉佩,一把捏碎。 柳长歌的身形闪了一下,又迅速消失了。 君向若:“……” 接着,通过那玉佩,柳长歌的声音在他的神识里响起了,“我的天啦!君向若,你想吓死我吗?旁边是卡班啊!卡班!一个远古的神!奇怪?——他怎么魔化了?哦!他杀了所有人。他这死相也太惨了吧!你怎么回事?怎么惹上他了??你杀的吗?你怎么还是这么生猛??” 声音激动高亢,一大串的话爆豆子似的响起,这莫名熟悉的烦躁,让君向若忍不住骂他,“吵死了。你不必说这么多废话。” “你这是求人帮忙的态度吗??” “你不是跑了吗?” “我……我这不是跑了。你看看你旁边丑陋的卡班,你再看看英俊潇洒的我——” 我看不到你。 “你觉得我们配吗??” 君向若无语了一会儿,“你配不上他。” “………………君向若。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一定是被你气死的。” 君向若不想跟他废话了,“寒云深不对劲,你有办法吗?” “魔龙怎么了?我也看不到啊。” 魔龙? “算了,你们待的地方真不是人呆的,我送你们出去。” 白光一闪,银发紫衣的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只是一道虚影,却仍然光彩照人,和背后死相惨烈的卡班确实对比强烈。 “这个地方让我好不舒服——我真是欠你的!”柳长歌翻了个白眼,甩出一张发着白光的网将两人罩住。 君向若笑了,“卡班配不上你。” “不用说这些大家都知道的话,金丝白玉你得送我!”柳长歌的声音有些渺远了。 金丝白玉是什么? 白光一闪,他们出现在了沙漠上。 作者有话要说:倒计时2~今天两更! 第46章 沙洲冷月歌罢人间 君向若扶着寒云深。 一出了那个洞窟, 寒云深那些症状就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如果君向若不来, 他可能真的要死在那里了。 他看向君向若,目光温柔, “谢谢。” “我不想你谢我。”还是原句奉还。 寒云深笑了, “我说的话你倒是都记得清楚。” 君向若愣住了。好像……真是这样。 时值夜晚,圆月当空,皎洁的月光照在这沙漠上, 连这沙漠也变成了光洁的银色, 此外空无一物, 荒凉得想梦一样。 两人走了一会儿, 却觉得找不着方向。 “不如就在这里休息吧。”寒云深建议道。说话就能呵出一口热气。 “好。” 两人坐下了。 “有点冷,喝点酒吧。” 冷?君向若看着他。吹牛, 想喝酒还找理由。 寒云深从空间囊里提出了两坛酒, “这是当年你给我的酒。在窖里又酿了几十年了,我才拿的。” 冲他挑眉,“两百坛,我一坛没喝。今天你给我证明,我那一百坛灵酒不是被你倒掉的。” “这有什么好证明的, 跟喝水一样。”君向若单手提过来一坛放在自己腿上。 寒云深笑了, “你是酒仙。” 万里的黄沙, 两个迷路的人坐在无垠的荒凉里,要浇一杯烈酒,祭奠点什么。 三十坛酒已经烫入喉中。 寒云深躺在沙地上,曲起一条长腿, 一手肘支撑着半个身子,酒劲使然,直直地看着君向若,道: “我是真心的。没有戏弄你。” 君向若手一顿,心跳快了起来,“你喜欢我什么?” “不知道。”寒云深耸了耸肩,“你干什么我都喜欢。” “如果我要杀你,你也喜欢吗?” “是的。而且,我一定是被你难过死的。”寒云深喝了一口酒。 君向若盯着酒坛子,笑了。 酒坛里斟满月光,随着晶莹的琼浆玉露一起晃荡,像是摇在他心里。 寒云深看向他,“我说过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回应我。也……不必躲我。” “哦。”君向若笑着灌了一口酒。 寒云深眯着一双金色的眼睛看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君向若用手背抹掉嘴上的酒,一双眼睛也看向他。 寒云深觉得,在这荒凉的北漠,却仿佛有江南水色映在这双桃花眼里。 心头有些痒。 他是不是也……算了,寒云深自嘲地笑笑,这太难了,他提着酒,喝了好几坛。 有些醉了,对着茫茫的沙漠朗声唱起了歌—— 北国烟尘万里寒,日落残照一孤城。 关河冷落楼兰月,平沙暗起回雁峰。 酒烈肝胆大如斗,水寒伤马瘦如棱。 晓战霄眠枕刀环,勤王莫问替谁征。 暮角满天胡笳怨,羌笛莫作折柳声。 故乡新燕衔相思,相思莫葬未亡人。 华妆登临待冠冕,来年春风度玉门。 …… 在这无垠的北漠,低沉的声音唱着苍凉的曲子,很是动听。 君向若听了一会儿,“唱的什么?” “是人界边塞的思乡曲。”寒云深望进远处苍凉的风里,“人界的北漠不是这般清冷的。” “是长烟落日、孤城千嶂、狼烟四起。一片铁血。” “为什么?”君向若很少能知道人界的事。 要穿过修仙界到人界是件麻烦事,会将所有的灵力转化成一种叫内力的东西,变成凡胎肉骨。 这么麻烦就是为了不让人界的人知道修仙界的存在。修仙界也有很多凡人,却很少有人愿意到人界去。 不知是谁制定的法则。天道吗?麻烦到可笑。 “战争吗?原因可多了。”寒云深躺了下去,一手枕在头下,“战士们都想回家,唱着思乡的曲子。” “人界的人都有家吗?” 寒云深笑了,“你以为人界是极乐世界吗?像我,在哪都没家。” 寒云深是真的醉了,说起了自己的往事,“父母死了,我被仇人追杀,哪有家啊……” 君向若沉默了一会儿, “我就说你有仇人。” “有是没错。那个黑衣人太弱了,真不是他。” 君向若听着,“你是惹到玉皇大帝了吗?”他在人界来的画本上看到的。 寒云深迷迷糊糊地笑了。还真是。 “他杀不了我,天道不准,他就封我的元神和修为,把我锁在黄泉海里。” “之后呢?”君向若对寒云深的过去知道得太少了,而这人知道他的一切。 “然后,你来了。”寒云深侧头看向他,醉眼朦胧,“我去了我爹说的人界,二十年,我又回来了。” “来找你。”寒云深看向天幕,话却是对着君向若说的,“败魂宗封派结束后,你离开了败魂宗,我也去天竺宗的剑谷学了剑法。” “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那人的。”他看着天空出神。胸里烫得很,不知是酒精还是恨意。 君向若听了他的过往,也为他背负的感到一丝沉重。 他垂下眼帘,“我醉了。睡会儿。” “——你别走……” 君向若垂眸看了他良久,直到他呼吸均匀,“我不走。” 君向若伸出手去,轻轻覆在寒云深的手上。 寒云深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酥麻的感觉从手上一路窜到心里去,痒痒的,心跳快得没有道理。 君向若什么都确定了。 有的东西开始的时候总是很美好,就像春来花开,雨过虹霞,但也总是会花败叶残,虹消云散。 既然如此,插肩而过,不去欢喜,又怎么会有失望呢? 这也是他一直在做的。 有什么东西是长久的,他想不到。 失望过太多次了。有些东西再不想去触碰了。 但如果是寒云深呢? 哪怕再痛一次,他似乎也是愿意的。 君向若在寒云深的身旁躺下,枕着一只手看着他。 这张轮廓分明的脸在月光下苍白得有些过分了。 但也显得那俊眉、那睫毛、那头青丝,更加漆黑如墨。 有些动心,君向若缓缓凑上前,轻轻地吻了他的嘴角。 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在耳畔响着。 很暖,很安心。 要不,就现在把人办了。 不行,乘人之危不太好。 君向若想着想着,也睡了过去。 寒云深醒来就看见了怀里的君向若。 整齐的眉毛下,扇子似的睫羽闭着,呼吸浅浅。 自己的一只手环着他的肩膀,他一只脚踝正勾在自己的脚踝上,小腿相互贴着,一只手放在自己腰上,体温隔着衣料传来,很是灼人。 离得很近,可以闻到他身上的酒香和淡淡的梨花香气。 寒云深动了动喉结,那个梦总是阴魂不散,他以前还勉强能自持,现在……有反应了。 他赶紧拉开了些距离。 他一动,君向若就醒过来了,看了他一眼,耳朵有些红,“要我帮你吗?” “……你在说什么胡话,不用。” 白天在北漠更好寻路,两人御剑去了最近的大洲,在一家客栈下榻。 因为早上的尴尬事,两人都各自回房了。 君向若这才想起了狐仙给的玉钥匙。 他拿出了玉盒子和钥匙,二者的花纹果然一摸一样,钥匙孔也完全吻合。 “咔嚓”一声,盒子应声而开。 君向若看了一眼:“……” 他面无表情地又关上了盒子。 再开一次。 君向若:“………………” 空的?? 所以,两个自称是自己故人的人联合起来给了他一盒子的空气?? 他不知道,一股看不见的东西没入了他的丹田。 “叮呤——” 隐约响起了一声轻轻的铃铛声。 君向若再仔细一听,又像幻觉一样,无影无踪。 谁家的风铃吧。 君向若合上了盒子收起来。 他该去准备一些东西了。 第二天一早,寒云深去敲他的门,里面却空空如也,床铺整齐,看来连夜就走了。 好。君向若。算你狠。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 第47章 空念远不及眼前人 寒云深在屋顶坐成一尊雕像。 修仙界和人界统称人间却大为不同, 一个热烈、一个冷淡。 不得不说, 修仙界边缘的大洲最像人界—— 清晨霞光满天。 包子铺的蒸气腾腾地冒上来。 谁家揭开锅炉散发米饭的软香。 女人们晒起床铺,用木棍敲着, 扬起的细碎尘埃在阳光下翩跹起舞。 男人们彼此打着招呼。 老妪扶着拐杖坐在门外, 等待着修仙不归的儿子,十年如一日。 谁还颠簸在那断断续续的梦里? 正午烈烈暖阳。 市集上热热闹闹,叫卖声一片, 孩子们拿着风车满街跑, 身后是狂追的母亲。 谁人又打着神仙的幌子在招摇撞骗。 男人们提着酒在集市门口大声谈笑, 用力拍着彼此的肩膀。 谁还岑寂在死亡里等一阵春风? 黄昏时分, 千里暮云平。 孤鹜披着落霞要飞往何处。 女人们收回早晨晒起的床被,抱着满满一怀阳光的味道, 对归家的丈夫送去温柔的秋波。 人家的炊烟已是袅袅。 谁还在山巅鹘望远方的归帆? 夜月高悬、星河满天。 那些浮华的歌都醉倒了, 而那些窎远的梦依旧在天边荡漾。 万家灯火已安睡,谁的机杼仍然喋喋不休,谁的鼾声和上了虫唱的旋律。 谁还孤守在时间之外,和那些喧嚣遥遥对望? 寒云深的目光掠过那些高高低低的瓦片屋顶,投向天际。 深秋的晚风吹着, 吹来谁遗落的叹息, 又吹走谁早已麻木的感官。 仿佛早已海枯石烂。 一道白影像梦一样落在了屋顶的另一边。 寒云深的目光缓缓投了过去。 那道颀长的身影披一身月光, 精致俊美的面容在皎洁的月光中显得更加清冷了。 这样一个人,宛如一尊精致的玉像,捧在手里,可以凉到心里去。 多少求而不得的渴望就该是这样的吧。 所幸他还未走远。所以寒云深的血还未凉尽。 那身影缓步向他走来, “怎么在这?” 清朗的声音混在风里,吹得寒云深有些冷了,他没有回答。 君向若站在他面前,从空间囊里拿出了一个东西递给他,眼睛看向别处,“送你。” 他说,送我。 寒云深的目光从君向若的脸上移到他的手上。 这是一坛酒。 一坛“当剑阁”的酒。 又是一个求而不得的渴望。 他说,送我。 一点暖意从心头荡开就一发不可收拾,血液开始循环了。 声音有些沙哑,“你走了一天就是去当剑阁拿酒?” “不然呢?”君向若冲他扬眉,又回忆了起来,“那老头确实疯癫,似乎不喜欢我。” 君向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用‘定风波’把他的雾吸了,他挺气的,要和我斗酒。” 他晃了晃手里的酒,“所以,现在只剩这一坛了。” 寒云深甚至可以想象出来,当剑阁的岛主被君向若喝光了他所有的藏酒,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自己的喜怒哀乐怕是离不开他了。 伸出麻木的手接过了酒,有些慢地打开坛盖,那令人神魂颠倒的酒香直直地侵入了他的肺里。 他不是没有尝试去过当剑阁,可惜在迷雾里失了方向,悻悻而返。 多少次在梦里喝过这酒啊。 他好半晌地注视着那坛酒,动不了,也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君向若看他有些不对劲,皱起了眉头,“酒有问题?” 旅程太过匆忙,他忘了检查这酒了,那老头居然骗他。 他蹲下身要去看那酒,却不料被一股大力拉进了一个怀里。 晚风把这人的衣襟吹得有些凉,但那拂过他耳畔的气息却温热灼人。 “谢谢。” 君向若准备好要说的话突然全忘了。 “我以为你又走了……”低沉的嗓音就在他的耳畔。 “我留了字条的。”君向若说话有些闷闷的。 “没有。” “有。” “没有。” “有!” “在哪?” “桌子上。” “……”兴许是风吹落在地上,没注意到吧…… 那就好。 寒云深紧紧地拥着他,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嵽嵲的山藏身在夜色里,风凉凉地吹着。 “寒云深。”君向若叫他。 “嗯。” “我心悦你。” 风吹树叶,轻响哗然,秋夜里的虫唱突然也变得有些渺远。 寒云深半天回不过神来。所以他是在梦里?——因为他在屋顶睡着了? 是梦,那就缄默吧。 半天没有得到回应,君向若挣开他的手,眯着眼睛看他,“还要我再说一遍?” 月光洒在这双眼里,好看得有些过分了。 寒云深的指甲掐进了肉里。 这……不是一个梦。 血液倒流,寒云深睁大眼睛,呼吸都忘了。 突然之间,过往的一切都轻得像一声叹息。 “你……说什么?” 君向若阴沉着脸,“我说‘滚’。” 我心悦你。——这话君向若说出来,那分量得有多重啊,沉甸甸地全压在寒云深的心尖上,他有些承受不住了。 君向若也喜欢他。 他的嘴角不断上扬,心中洋溢着从未有过的狂喜,“是吗?你证明一下?” “怎么证明?”君向若看向他。 “你亲我。” 君向若皱眉,“我要是不亲呢?” “我就亲你。” “……”君向若的目光移向他清冷的薄唇,缓缓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侧头轻轻吻了上去。 寒云深话是那么说了,但真当君向若主动吻上来,他一瞬间魂都飞了,醉得不知今夕何夕。 君向若坐好,耳朵有些红地看向他,“还要怎么证明?说出来我听听。” 寒云深笑了,伸手抱住他,头埋在他的颈窝。 “我也心悦你。” 灼热的气息拂过颈项,有些痒,“嗯。” 恍惚间,仿佛凉风也变得温热了,万家灯火已尽数熄灭,独留一盏,在夜色里不知疲倦,要亮到天荒地老。 * 寒云深要跟着君向若进他房间。 君向若死活不肯,“滚蛋。” “睡都睡过了。”寒云深身型高大,堵在门口,不依不饶。 连夜奔波,君向若有些累了,不想再跟他僵持,就妥协了。 君向若裹着被子朝着墙里面睡去,寒云深躺在他旁边,去拉他,“你没准备好,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君向若转过来看他,“为什么不是我什么都不会做?” 寒云深笑着,准确地说他就没有停止过笑,“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 寒云深玩着他的头发,“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君向若半张脸埋在被子里,一双眼睛看着他,“没有。” “涅槃柱不要了?” “不要了。”君向若靠近了他几分。 他寻涅槃柱的初衷不过是为了飞升,离开人间这个鬼地方。 现在……也不是那么必要了。 君向若道:“你不肯讲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拿它们。”说什么半步仙人是他的师祖,那为什么半步仙人亲传弟子都不知道?这个理由不成立。 有很多东西寒云深不能说,但也不想骗君向若。想了想他能说的部分,“关于它们的谣言是我的仇人谣传的,他想利用它们毁了修仙界。” “你的仇人是什么人物?” “很厉害的人物。” “比起半步仙人如何?” “还要厉害上千倍万倍。他想毁掉修仙界,篡改天道。” “有志向。”君向若点评道,“但是圆觉大陆三千洲,他是如何让几乎所有人相信他的?我也翻遍了所有典籍,说法都一样。” “我不知道。”寒云深也有些想不通。 帝释之所以没有先向人界动手,就是怕打草惊蛇,他现在需要三清的拥护。 他至少要等到他那些分布在修仙界的魔化的远古神出世,他才能真正无所畏惧,称王称霸。 那么他是如何瞒过三清里所有人在人间有这些作为的?难道有凡人替他卖命?或者他自己化出了人间的分/身?又会是谁呢? 没什么头绪,帝释离自己太远了,有什么办法能见到他,或者把他引出来? 寒云深沉思。 涅槃柱! 如果涅槃柱收集齐了,帝释就会亲自来人间,召集他那些魔化的远古神,开始他的计策。 他应该引帝释出来,越早越好,趁那些远古神还没有完全魔化。 “我们必须收集齐涅槃柱,引诱他出来,我才能杀了他。”寒云深摸向自己的胸口,小蛇柱已经与他的血肉融在一起了,集齐了涅槃柱也不会有作用的,除非他死。 君向若听了,抬眸看着他。 寒云深也看向他,突然想到了君向若应该担心些什么。 什么话都是自己在说,阻止他拿涅槃柱是自己,现在让他集齐涅槃柱的也是自己。 君向若应该担心,如果自己是在骗他,想利用他收集齐涅槃柱,然后撇下他独自飞升。 那……这太可怕了。 “好。”君向若却道,“我们去鹤迎天那里拿朱雀涅槃柱。” 他说,好。 寒云深的心发着颤。 他在被窝里握住了君向若的手,“君向若,你信我吗?” 君向若看了他良久,“我信你。”只信你。 “明天就去。”君向若闭上眼睛。 “朱雀涅槃柱关系到霍清允,你要怎么拿?”寒云深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一些鹤迎天对霍清允的感情。 在她那里,绝不会有什么东西能比过霍清允。 “当然是等价交换。”君向若笑了笑。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寒云深凑过去,搂着他。 这是君向若睡过最温暖的一夜。 恍惚中梦到有人亲他的额头。 是谁?他一定要杀了这人。 如果是寒云深就算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寒云深要吃到还早呢!吃肉还得等等哈哈~鹤总攻要出来了! 第48章 红叶悲老再敛霜华 “所以, 鹤迎天到底住在哪?”寒云深在第四次回到同一个地方后, 忍不住问道。 君向若也无语了。他联系不上鹤迎天。 神识传音需要一定的条件,要么是有媒介, 要么就是离得很近。 上次在溢宝阁是因为有宗主玉作为媒介才能和她神识传音。 鹤迎天在公众包括她的手下面前, 连名字都是一个迷,更不用说是住址了。 现在溢宝阁未开,更是难找。 君向若记得, 霍清允说过她最喜欢古堂洲悲老山的深秋红叶。 爱屋及乌。 此时正是时节。所以鹤迎天一定会来的。 这里的植物大多数未能修成灵植, 仍然摆脱不了季节的干扰。举目望去, 满山深深浅浅的红色, 偶尔的一团苍翠反而有些特别。 薄烟缭绕在山腰。 他们行在峡谷间的山林里,秋风一吹, 那些红叶便在微凉的蓝天前哗哗然漫天飞舞。 一弯碧水静静躺在谷底, 闪着悠闲的波光。 他们已经找几圈了,什么影子也没寻见。 君向若看向那湖,想起了在溢宝阁时,鹤迎天强大到变态地远程布阵……但不可能在湖里,鹤迎天总不会在地下赏红叶吧? “你觉不觉得有些奇怪?”寒云深看向他。 “讲。”君向若也看向他。见他肩上落了一叶小小的红枫, 十分碍眼, 便伸手给他拂了。 寒云深一愣, 心下一动,情不自禁地抓住了他的手,一瞬间,又像触电了一般, 立刻松开了,别开脸去。 “……”君向若背过那只手,手指搓着后腰的衣服。 “你……说。” 寒云深摸了一下鼻梁,还是执拗地别开脸,没看他,“悲老山二十四峰,我刚才数了一下,这里只有二十三峰。” “嗯。”君向若心猿意马地数了两遍,才发现确实是少了一峰。 他看向那个湖泊,环视了一圈,再望向万里蓝天,“我懂了。” 他扔了一张符篆上去,那符篆亮起蓝色的光,气势汹汹地冲上去,像是撞到了什么,在天空荡起一圈涟漪,却很快被吞噬了。 “她把一座山搬到天上去了。”君向若平静地说着。 寒云深:“……” 先撇开打断山这件可怕的事不说,山有多重难以想象,可以布下一个托住整座山的阵法,真的是强大到变态。 寒云深更想见见这人了。 鹤迎天的阵法,君向若破不了。 寒云深要是硬打的话,那保不准会有多大损失,鹤迎天肯定会找他们麻烦。 “你准备怎么办?”寒云深问他。 君向若理着自己的护腕,“她已经发现我们了。” 话音刚落,一阵破风声由远及近! 寒云深眸光一沉,把君向若护到身后,飞速祭出湛卢迎上了撞过来的那团火! 当!! 劲风横扫而去!!半山红叶耸动!! 在闪耀的火光中,寒云深看到了一张漂亮冷艳的脸。 湛卢上泰山般的压力一松,一道修长窈窕的身影轻盈地翻身掠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 嘭! 一把巨大的重剑杵在地上,地面微震。 君向若一看到这把重剑就头疼。这把剑本来叫“沉霜”,因为霍清允的玉柄剑叫“散梦”,鹤迎天就非要把它改成“敛华”。 敛华、散梦。搞不懂这些女人在想什么。 鹤迎天是火灵根,敛华总是“哗哗”燃着火,他小时候多次想用来烤些什么吃,但看到鹤迎天单手甩得呼啦呼啦的,就不敢了。 他没少吃过这重剑的痛,他布阵一出错,鹤迎天就一重剑拍在他身上,可疼了……还烫…… 鹤迎天一手立着敛华,站在远处。细腰长腿,身上的银色细铠反射着阳光。英气的眉飞扬,一双漂亮的眼睛睨着他们。墨发在余风中猎猎飞舞。 君向若知道这是鹤迎天一贯以来给他打招呼的方式,没用多少功力。但这两人真要打起来,可不得了。 鹤迎天单手把敛华从地上拔起来,扛在肩上,眯着眼睛看向寒云深。 君向若心道不妙。 还来不及阻止,两道身影如电一般闪了出去! 电光和火光碰撞在一起!在半空中快速闪烁着!拉出长长的残影!金属碰撞摩擦的声音不绝于耳,仿佛有一支军队在拼杀着——而事实上,这声音只来自两人而已。 君向若知道寒云深很强,但鹤迎天同样深不可测,谁更厉害,他说不准。 两人过招,鹤迎天一定会看出来寒云深师承顾戚行,到那个时候,非杀了寒云深不可。 君向若紧张了起来,可惜他是跟不上两人的节奏了。 两道虚影在空中碰撞着,他可以感觉到,鹤迎天更胜一筹。 “寒云深,你给我滚下来!” 寒云深闪到了他身边,金色的眼底有棋逢对手的喜悦。 君向若赶紧拉住他。 鹤迎天就落在不远处,还是扛着她的重剑,面色阴沉,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君向若身上,“小鬼还要护着啊。” “鹤前辈,他退出师门了。” 鹤迎天冷笑一声,“那又如何?看到那个畜牲的剑招我就恶心,想杀人。” 君向若和她对峙着。 鹤迎天也盯了他一会儿,便不再看他,抬起手晃了晃,一道巨大的涟漪从天上荡开,阵法消失,露出的景象让两人震撼不已。 一座山连着一半的湖飘在半空中。那湖泊因为被生生带走了一半,碧绿的湖水从空中直落下来,倒像一匹上好的白色绸带,水声哗然。不知鹤迎天用了什么办法,水流源源不断。 鹤迎天踩着重剑飞速掠走了,消失在半空中的那座红叶山林间。 “这么好斗,你打得过她吗?”君向若脸色不太好地看着寒云深。 “不是还有你护着吗?”寒云深唇角扬着。 “……”君向若还能说什么。 “你跟着我,别折腾。”君向若祭出了挽天河。 “好。”寒云深还是扬着唇,垂眸看他。 两人御剑飞了上去。 刚上去不久,那阵法又出现了,半空中的山水都不见了,水声消失,红色的山林一片静婉,唯余长风吹叶,飒飒轻响。蓝天依旧。 不得不说,鹤迎天很会选,这座山上的红叶是最红最美的,层次形状也极其讲究。 两人在树林掩映中的一座竹屋小院前停下。 鹤迎天正抱着手臂倚在院门上,一身银铠锃亮,近看上去,她更加英姿勃勃,飒得漂亮。 “小鬼来干什么?” 客套的话鹤迎天只会不屑一听,不如直说目的,“和你换一样东西。” 鹤迎天笑了笑,“让我算算——” “杀了我养的笑面怨灵,伤了我的烟聚火鹤,还要来跟我换东西?” “那就得鹤前辈来看看,这东西值不值当了。” 鹤迎天见过天下至宝无数,真能让她动容的东西太少了。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君向若从空间囊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圆形青玉匣。 ——“玉魂锁”!! 鹤迎天神色一变。 “这里面装的谁的魂,鹤前辈应该清楚。” 传言霍清允已经魂飞魄散了,鹤迎天只抢回了她的尸体,上天入地却也寻不到一丝残魂。她快疯魔了。 没想到在君向若那里。 “给我。”鹤迎天眼睛充血。 寒云深看了一眼君向若,也有些意外,难怪昨晚他那么胸有成竹。 君向若把一只修长的手覆盖在玉匣上,“你要是来抢,我是打不过的。但在你动手之前碎了这盒子还是来得及的。” “你敢!”鹤迎天面色阴沉得可怕,手上祭出敛华,烈火哗然而起,气焰宣天。 寒云深也甩出了闪着雷霆的湛卢,站在君向若身边,好整以暇。 鹤迎天被气笑了,“就你们能奈何得了我?” 她还是收起了敛华,深吸一口气,“你要换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朱雀涅槃柱。”君向若直入主题。 鹤迎天冷笑一下,“如果在你拿出‘玉魂锁’之前说出来,我一定已经把你剥皮抽筋了。” 朱雀涅槃柱是用来护住霍清允的尸体的,这是唯一的念想了,可以说,朱雀涅槃柱就是她鹤迎天的命。 但现在有了霍清允的三魂七魄再加上不损的肉身,对于她来说,让霍清允复活还是有一线希望的。 “进来吧。”鹤迎天转身进了屋里。 鹤迎天说到做到,君向若信她,松了口气,跟着进去了。 寒云深跟在后面,刚准备踏步进去,门板就呼过来,“嘭”的一声,把他关在了外面,那风吹得他的碎发飘动。 寒云深:“……” 听到身后关门的声音,君向若神色一敛,折了回去。 “开吧,进来了,我就弄死他。”鹤迎天在后面冷冷道。 君向若开门的手顿住了,改成要推那门,“那我走了。” “你以为进来了还能走吗?”鹤迎天笑了。 果然,那门丝毫推不动。 “我没事,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寒云深隔着门喊道,“有情况你就叫我。我给她炸了。” 鹤迎天冷哼一声。 君向若沉默了,轻轻敲了两下门。 寒云深也回应了他两声。 “那走吧。”君向若穿过院坝,向站在里屋门口的鹤迎天走去。 鹤迎天转身推门进了屋。 这座木屋院落远看不大,等到君向若进去了,才发现别有洞天。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最近太忙了(T.T),我尽力更!一句迟到的中秋快乐!!谢谢你们~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念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取涅槃柱鬼主发难 君向若踏进去差点一脚踩空, 里面根本没有地面, 一个巨大的坑通往地下不知几许。 鹤迎天正抱着手浮在半空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人又来耍他。 果不其然—— “没中招啊?”鹤迎天有些失望。 少有例外能让鹤迎天这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故意做点什么。君向若就是那个例外。而霍清允是例外中的例外。 君向若一如小时候看到她一样,紧抿着唇。 鹤迎天伸出手打了一个响指, 那洞迅速向上冲去!!将原地不动的两人笼在里面。 四周是不断上升的石壁, 下方是仿佛无尽的深渊。 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 鹤迎天再是一个响指。 四壁突然“刷刷”地长出了发亮的血红色树枝,将他们头顶封死。莹莹地亮成一片。 地面也浮现了出来,四周的墙壁停止上升。 我不动, 地来。 完全符合鹤迎天唯我独尊的做派。 眼前是和溢宝阁如出一辙的地下室, 只不过一切东西都是白玉做成的。 寒气顷刻四溢。 鹤迎天带着他往深处走去。四壁上伸出的血色树枝像是嵌在墙里的, 微光闪闪, 似在律动。 越往里走,树枝愈加粗壮茂盛, 光芒也越强。 君向若的目光掠过她, 看见前方一棵从白玉墙里长出来的血色树,粗壮、沧桑却生机盎然,这些蜿蜒爬了整个地下室的树枝都来自它。 侧旁是一个暗室,寒气逼人,白玉床上铺展着红色的裙摆, 一眼瞥过去尤为醒目。 君向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 鹤迎天已经走过来挡住他的视线, 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 那是霍清允没错了。 鹤迎天把手直接探进树里,取出朱雀涅槃柱,那树仿佛顷刻间被吸走了所有的生命,红光暗淡, 变成白玉的颜色,如装饰一般。 整个地下室突然变得有几分圣洁。 “先给我吧。”鹤迎天看向他。 其实她从来都是坦坦荡荡的,不屑于勾心斗角,那怕她溢宝阁的手伸遍了圆觉大陆,做的是天下人的买卖,她也没学来商人的那套,大抵是因为这片大陆能打得过她的人太少了,她也不在乎什么情面,强大到没有必要耍心机,要交换东西,那我先给你又何妨,你还敢不双手奉上?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一边是君向若,一边是霍清允。 君向若信她,把玉魂锁先给她了。 鹤迎天小心地接过那玉匣子,她能感受到霍清允的魂魄就在里面,那种阔别仿佛隔世的熟悉感向她铺天盖地地涌来,心里不是久别重逢的狂喜,而是那日夜折磨她的懊悔与自责,要把她的魂魄生生扯碎了去。 一如在圆觉大陆的无涯峰上再见到霍清允时。白雪间那一袭红衣灼灼如火,那时她难受得生生咬破了舌头,她发誓,不会再重蹈覆辙,一定护她周全,可惜又食言了。 她的手有些轻颤,目光沉沉地放在上面,垂下睫羽,不知生生敛去了其间多少的风云万变。 鹤迎天把涅槃柱扔给君向若,“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当务之急当然是复活霍清允,越快越好。鹤迎天收紧了扣在玉魂锁上的指节。 她的目光从玉魂锁上扒下来,投向他,“但是有些话我也要同你说。” 君向若竟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了什么别的东西,像是从一向缄默的严父口中听到了一句“保重”,顿时紧张了起来。 随着鹤迎天的一个响指,君向若周围的景象霎变!!万里黑暗猛兽一般扑来!! 眼前是创世之初的鸿蒙与荒凉,星光点点,碎石暗暗,偶尔有一颗星石拖着疲惫的光芒滑向更加无尽的荒凉。 君向若漂浮在其间,一时无语,方才的紧张瞬即没有了,觉得鹤迎天就是来消遣他的。 晃神间,一道怪力把天地撕碎! 君向若瞬间敛神。 明浮暗沉。 阴晦在下方深不见底,高处泛着崇光,界线清明。 声势过于浩大,君向若震愣地看着。 这种分明没维持太久,光与影再次融合,回旋着,揉成一声旷远的叹息。 有什么东西在“哗哗”地转动着,声音年迈悠长,像是河流在呜咽,大江在喘息,高山在咳嗽。 一片黑暗,却仿若有无数古老的生灵低唱着久远到追溯不到头的故事,沧桑得让人莫来由想哭上一场。 光影再次回旋着归来,这次再分不清界线了,飞速撞过君向若扬长而去!卷起一阵波澜巨风,扯得空气“呼呼”地呻*吟着,在无尽的远方坍缩成一个黯淡的孤影。 万籁归寂。 顷刻间,天光大亮! 何处是梦,何处是人间。 君向若有些喘息,太过震撼了,这是……鹤迎天的世界观!如此磅礴! 再加上鹤迎天在其中灌注了强大的法力,君向若被压得背上覆着薄汗。 他竟然突破了渡劫期巅峰! 鹤迎天送了好大一场机缘! 此时,送他机缘的人正站在他对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 屋外。 寒云深靠着墙擦着他的湛卢,“鬼主不在冥界待着,是准备在人间长住了吗?” 圆觉大陆所有人都以为世上只有三界,人界、修仙界和天界,却不知道那些死去的孤魂不会游历在人间,而会归向冥界,那里烈火滔天,呻*吟和哭喊填充着每一缕鲜血,求饶和忏悔可笑得像一阵云烟。 轮回的尺度“哗哗”地旋转着,没有一个魂灵知道,彼岸是何许,天道的账本把每一笔都记得实在。 三界里是“因”,那么冥界就是“果”。 最接近天道的人不是坐在三清仙椅上的帝君,而是冥界踩在血火河山上的鬼主—— 一个手握着天道所有的赏罚,可以丈量你去路几何的人。 鹤迎天抱着手臂在院门外觑着他。 方才交手,寒云深便确定了她的身份。 “鬼影仙人”的传闻甚嚣尘上,寒云深早就感叹过人间怎会有这般人物,今日一见,才知道元不属于人间啊。 “三清的新帝君来得人间,我就来不得?”鹤迎天扬起一边眉毛,颇有一副看戏的意味。 寒云深闻言,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她,“鬼主还知道些什么?” 鹤迎天修长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自己的袖箭,心情很好,却只是笑而不语。 寒云深也没想过她会告诉自己什么,转过头继续擦着湛卢,“不知鬼主出来见我是为了什么。” 他举起剑来看了看,黑色剑刃的寒光照在他的脸上,“你还是赶紧把我的人还给我吧。” 听到“我的人”,鹤迎天挑了挑眉,“我要是不呢?” “我数了数,”寒云深把剑放下来,“你这里有二百七十一层结界,我就算一层一层地破,也总能给你破开。” 鹤迎天看了他一眼,“你和我比斗用了几层功力?” “三层。”当时寒云深怕鹤迎天不管不顾释放威压,震到君向若,就故意把功力压在了三层。 “很强,我用了五层。”鹤迎天转着袖箭,语气中肯。 鹤迎天用五层功力勉强压制寒云深三层功力,确实可以说很强了。 “我估计,你总共也才恢复了六层吧?” “嗯。”寒云深并不隐瞒。 鹤迎天笑了一下,“你破开我这些结界容易,要敌过帝释就难了。” 寒云深把湛卢插在地上,看着剑没有说话。 “你们三界的事我不管。”鹤迎天望向远处,“我要复活霍清允。” 霍清允的名字她念得很轻很轻,像是怕惊动了什么。她眼底涌动的是远处的云翳和满山的殷红。 复活这事,折寿又损修为,成功的可能性还极小。 鹤迎天垂下了眼帘,“到时候我也帮不了你们什么。希望你能护住‘你的人’。” 寒云深看向了她,“我会的。”哪怕拼上性命,也会的。 鹤迎天迎上他的目光,又颇为嫌恶地看向了别处,啐了一口,“跟你讲话我就想到那个畜牲,心烦。” 寒云深:“……” “你好自为之。”她周身突然燃起烈火,她变成了一张纸片,在火舌中化为灰烬,最后同烈火一起消失殆尽。 这只是个纸傀儡。 寒云深毫不意外,正主现在怕是正忙着复活霍清允吧。 所以她出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手放在剑柄上,把目光投向远处。 红叶在山风里耸动,白鸟和风掠过湛蓝的苍旻,一声啼鸣刺进远处的潺潺水声里。 一派闲适里某人心下却急如火焚。 都过去一刻钟(?)了,君向若怎么还不出来? * 君向若看着面前站着的鹤迎天不说话。 这人又用纸傀儡来忽悠他。 对面的人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怎么?我还有事呢,能跟你讲话都不错了。” 君向若:“……” 鹤迎天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小鬼不错嘛,还能参悟出东西来。” “你加的法力太少了,抠门。”君向若心虚地去扯自己的护腕。心里有些感激却说不出口。 鹤迎天翻了个白眼。 “说正事吧,帮我杀个人。” 君向若抬眸看向她,心下突突然。 “杀了顾戚行。” 他松了口气,不是寒云深就好。 鹤迎天看着他的表情,以为他不愿意,“怎么?不愿意吗?” 君向若想到寒云深和顾戚行的关系,一时没吭声。 在一片白茫茫中,鹤迎天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把汉白玉的椅子,配着雪狐的皮毛垫子,坐了上去,又抬手端出了“沙河流星”的茶杯,一阵浓郁的龙井茶香悠悠地向君向若飘来。 君向若:“……” “这天底下,最恶的人——”,鹤迎天抿了一口茶,“可就是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忙哭了… 第50章 鬼主破妖邪道真相 君向若本来只当她是为霍清允抱不平, 但当他听完鹤迎天的陈述, 惊得久久无法回神。 “当年,是顾戚行把你交给霍清允的。” 君向若一愣, 抬眸看向她, “不是说是从饥民手里买下我的吗?” “饥民留你不吃卖给她?你也信?”鹤迎天挑眉,“不然你以为你修行不了败魂宗的功法,凭什么可以拜在宗主门下?” 君向若沉默了, “我是这样记得的。” 鹤迎天看着他, “他改了你记忆。” “没人告诉过我。” “是他要霍清允别告诉你这事的。” “为什么?” 鹤迎天眯着眼睛看他, “我曾经都以为你是他的私生子了。” 君向若:“……” 见君向若的表情, 她笑了出来,“放心, 你身上没有那畜牲的血。” “为什么啊——提前准备个替死鬼吧。” “我看霍清允已经被他迷昏了头。”鹤迎天低头转着手里的“沙河流星”茶杯, 碎发垂下来,看不清表情。 “顾戚行让她去拿妖丹她就去拿了,真是蠢!”她转得快了一些,那鸦青的杯身上仿若流淌着一条璀璨星河,在鹤迎天的手里闪得呼之欲出。 闻言, 君向若心下巨震。 妖尊被锁在败魂宗的天牢里, 连苍蝇都近不了他身, 让霍清允去拿确实是唯一选择。 但这背后的人居然是顾戚行!他可是半步仙人的首席弟子,剑谷的谷主,天下正道唯他马首是瞻。当年平叛败魂宗和天魔宫叛乱的带头人也是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拿妖丹不是魔尊陈延昭指使的吗?”世人皆如是认为,君向若心下疑云丛生。 鹤迎天嗤笑一声, “他天魔宫的魔尊哪来的本事教唆霍清允?真要说起来,最无辜的可就是他了。” “顾戚行要干这档子破事,又想唱白脸,没有背锅的怎么能呢?” “顾戚行给陈延昭下了药,让他疯魔,杀死医谷谷主的妹妹,再传播谣言,正道上谁还不信他?” “传言妖丹是被陈延昭拿走了,可是他至始至终连妖丹的影子都没看到。”鹤迎天端详着手里天下独绝的茶杯,“顾戚行一手好棋。” “他先给霍清允说好了让你去当替死鬼,她就可以全身而退。结果那个畜牲过河拆桥。” “咔嚓”一声,鹤迎天手里的“沙河流星”杯应声而碎——世上再无“沙河流星”。时隔五十年,说起这事,鹤迎天仍气得发颤。 她当时不得不回冥界去处理事务,却不想发生了这事,她什么都做不了了。 君向若看着她发颤的肩膀,语气有些生硬,“所以你为了抢回她的尸体,杀了一座城的人?” 鹤迎天大笑了起来,“顾戚行这么跟你说的?” “他真是恶心得我要吐了。”鹤迎天目光阴沉,“他那满城的魔兵蛰伏人群不是心怀鬼胎你信吗?我怎么杀不得?” 原来都是魔兵!顾戚行为什么会有魔兵? “呵,可惜全都成了我的笑面怨灵了。”她把衣摆上沙河流星剔透的碎片掸下去,一个价值连城的杯子就这样陨落了,“不过,也被你们杀得差不多了。” 君向若赶紧避开了这个话题,“顾戚行要妖丹做什么?” “增长修为啊。” 妖尊的妖丹可是大补,但是上次见顾戚行也不过渡劫期修为,不应该啊……君向若的手心布着薄汗,“他要做什么?” 鹤迎天没有回答他。 她沉默半晌,转而道:“涅槃柱给你了,但我劝你不要交给别人,也不要用它。” 君向若凝神看向她。 “都传言半步仙人用精血化涅槃柱封印妖尊,但你想想——”她靠在椅子上,手肘撑在扶手上,支着头,“他闭关五十年之久,那些兵戈扰嚷是怎么传到他耳里,让他出关平反的?” 君向若从来没有抠过这些细节。 “这怕是只有顾戚行一个人清楚了。”鹤迎天表情戏谑。 * 一百年前。 乌云隆隆地席卷而来,沉沉压下,罡风随妖众肆虐,整个圆觉大陆似乎已垂垂老矣,拉风箱似的喘息着,空气里弥漫的恶臭贯穿到边界荒野,那里有无人拾掇的噩梦。 血雨让一切早已腐烂的死物保持着永远的新鲜。 雷霆扯着沙哑的喉咙高念诅咒,仿佛连棋海里归寂千年的巨兽亡灵也要在这呼唤中复活重生。 血海的尽头是谁在哭喊? 逃亡的脚步密布山海河川,可寻见寸山寸土的安宁? 没有一处不是兵戈所及之地。 獠牙要咬碎所有晓勇的战甲。 刀剑要斩断所有牢固的骨肉牵绊。 血水想冲刷尽史书上真真假假的兴衰荣辱,展纸再泼墨另一段粉饰太平的哀乐人间。 万千的灵力碰撞着回旋在一起,将天地都搅动得骇然巨震! 修士和妖族在歃血的誓言下鏖战,倒下的躯壳里是哪一位英雄的魂灵? 史书千卷,铺展万里,一页一页、一列一列、挪着指头细数,可能寻见他的名姓? 一战二十载暗无天日。战歌磨破了喉咙,换来的是逐渐低靡的士气,一干人等引颈受戮。 …… 半步仙人闭关的屋内却是一片宁静,厚重的结界隔绝了所有的人间疾苦。 屋子空荡荡的,正中安放一个蒲团,上面打坐着一个清癯的老者,白色须发蜿蜒着铺了一地。 体内充沛的灵力外放,金色光芒围绕着他徐徐运转着。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站在角落里,金色光照过他,阴影又罩来,显得晦暗不明。 他抬手轻而易举地伸进了金色的灵力结界里,轻轻一抓。 一瞬间,那些徐徐流动的灵力突然暴动了起来!!四处乱撞!! 半步仙人的身形开始摇晃,白色的眉头紧锁起来,额头上布满了汗水,仿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那人披一身摇曳的金光缓步走向颤抖的老者,绕到他面前,徐徐蹲下身来。 这次那金光照亮了他俊朗的脸。 噗! 半步仙人吐出了一口鲜血,胸前的白色衣服绽开大片的血红。 他睁开布满血色的眼看向对面的人,五十年没有开过嗓子,声音像石磨一般嘶哑:“顾戚行!” 顾戚行用大拇指抹去被喷在脸上的一滴血沫。脸上没什么表情,冷漠得像一尊雕塑。 “你居然进了我的结界!还扰乱我的神魂,用了什么邪术!”血沫随着老人说话飞溅出去,喷到顾戚行的衣袍上,白色衣服上瞬间梅花点点。 半步仙人颤抖着手指指着对面的人,“我平时待你不薄!” 顾戚行冷漠地看着他的吃惊和痛苦,不予解释,因为并没有这个必要,他只是用低沉的嗓音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抽魂夺魄逆天道。” 话音刚落,半步仙人就猛烈地咳嗽了起来,鲜血汩汩地吐出来,身体不稳向旁边倒去,单手支撑着身体,苍老的手臂上爬满了凸起的青筋。 半步仙人全身的经脉已然断尽,周围的金光四散溃退,房间瞬间暗了下来。 顾戚行站起身来。 半步仙人用尽全力伸出手想抓住他。 他微微侧身避开,给老人贴了一张净身符,老人满身的血尽数消失。 他抖了抖衣袍,施施然走开了。 闭关五十年之久的半步仙人竟然出关了! 结界一开,举宗骇然! 江翰墨闻讯带着魔尊陈延昭第一时间赶来,看见站在门前的白须老人,心底的欢喜升了上来,“师父!” 老人没有理会他,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向着战地的方向走去。 反而是站在一旁的顾戚行冲他笑了一下,“哟!师弟!” “师兄。”江翰墨被师父无视有些挫败,勉强地冲顾戚行也笑了一下。 再看向半步仙人,却感觉到了不对劲,“师父?”他凝眸细看,才发现半步仙人面色苍白、眼神涣散。 心下一急,正要上前去替他把把脉,一旁的师兄却叫住了他: “师弟!战况紧迫,师父急着赶去帮忙。你留在这里,我随他前去。”顾戚行不着痕迹地挡在他面前。 “师兄!师父他不对劲!”江翰墨急了。 “师父心怀天下,听了我转述的战情,心里正难受着。”顾戚行拍拍他的肩膀,“你不用担心,有我在。” 顾戚行看向一旁几乎要站成一尊雕塑的陈延昭,“烦请魔尊保护好师弟,别让他来战场担惊受怕。” “不用你废话。”低沉的嗓音有几分不耐烦。 魔尊向来脾气不好。 顾戚行不以为怵,再看了江翰墨一眼,转身追上了已经绝尘而去的半步仙人。 “阿昭,师父有问题!我要去看看。”江翰墨皱着眉头,转过身去抓陈延昭的手臂。 他越想越不对劲,师父以前看见他总是笑吟吟地问长问短,今日却是爱答不理,而且神情不正常。 “嗯。”陈延昭拉过他的手,“我带你过去,你到时候跟紧我。” 战地血流漂杵,灵力四处炸起。半步仙人一袭白衣就站在灵力的漩涡里。 陈延昭带着江翰墨轻而易举地破了重围来到了半步仙人的身边。 “师父!”江翰墨快步上前摸上了他的脉门,瞬间变了脸色! 经脉寸断!神魂错乱! “怎么会……”江翰墨踉跄地退了一步。 陈延昭赶紧扶住他。 远处和妖众厮杀的顾戚行朝这边看了一眼,完全没有想到陈延昭竟然会带江翰墨来到战场,眸光瞬间阴沉了下去。 “抽魂夺魄逆天道。”半步仙人喃喃道。 “师父,您说什么?” 老人突然张开了强大的结界! 陈延昭见势不对,揽过江翰墨闪到了一边。 在一片暴涨的金光中,半步仙人把手插进了自己的胸膛里! 江翰墨的瞳孔猛得一缩,“师父!!” “抽魂夺魄逆天道。” “抽魂夺魄逆天道。” …… 老人沙哑年迈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同一句话。手在胸膛里转动着,面不改色,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他一把抓出了自己的心脏!鲜血喷薄而出!! “师父师父!!”江翰墨眼泪流了出来,不停挣扎着想要扑过去。 陈延昭看着半步仙人周身乱窜的灵力,沉默着把他抱得紧紧的。 “阿昭,你放开我!”江翰墨挣不开,“陈延昭!你给我松手!” 陈延昭置若罔闻。 半步仙人的三魂七魄脱体而出,虚虚地罩在他身上,他扔掉了手上拿着的心脏,用两只手生生地抽出了自己的魂魄!! 那得有多痛!! 江翰墨手脚冰冷,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喊杀声和兵戈声也远去了,他的视线里只有半步仙人,仿佛那颗落地的心脏是他的,心里疼得厉害。 这只是一个梦!这不是真的!他一遍一遍告诉自己。 随着半步仙人的动作,天空上的乌云黑压压地涌来,闪电闪烁,一场旷世的雷劫在其间酝酿。 四根血柱凝成! 半步仙人把四根血柱直直地推向不远处山顶上的黑色行宫里——妖尊正在他的玉榻上帷幄万里。 四根血柱的威力不容小觑,顷刻间山崩地裂!!烟尘横扫!!仿佛整个圆觉大陆的山河都在随之震荡!! 一个巨大的结界张开了,从碎石里将几乎无人能敌的妖尊封印得死死的。 世人惊呼出声!!这就是半步真仙的实力!! 随之而来的是一场更令人震惊的九天雷劫!! 万千雷霆从乌黑的云里劈了下来!!是神明的长鞭破风甩下,要教化矇昧的世人,要劈开凡胎肉骨,要驯服每一条蹦腾的江河,要让每一座高山俯首! 震惊寰宇!! 雷劫散尽,却不见了半步仙人的身影。 “师父他……飞升了。”顾戚行双手端着剑,跪了下去。 他身后幸存的修士看着被夷为平地的黑色行宫,被封印住的妖尊,和那些烟消云散的妖众,也跟着顾戚行齐齐跪了下去。 满山的人一层一层地跪下去,都为着同一个信仰,朝拜九霄。 天云开霁,一个暗无天日的二十载已然成了史书的上一页。 * 君向若自然相信鹤迎天的话,也正因如此,他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一个荡气回肠的英雄传说原来是这般的血雨腥风。 还有顾戚行……君向若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寒云深他的师父是一个怀揣着惊天阴谋的人,惨无人道、冷血至极。 “要说起来,妖尊还是他顾戚行放出来的呢。”鹤迎天掀了掀眼皮。 君向若:“……” “顾戚行究竟是何方神圣?” “切……”鹤迎天嗤笑一声,“‘神圣’?唤他妖邪也不足为过。” “只可惜啊,他控制不住妖尊了,真是可笑至极。” 她懒懒地朝君向若的丹田处望了一眼,笑了笑,“你和他迟早得对上。不过你很聪明,未必会输。” 君向若没明白她的意思。 “我也没什么可以给你的,都用不上。”鹤迎天伸了个懒腰,“也帮不了你什么。” “你去吧。”鹤迎天冲他笑了一下。 那笑容消失得太快了,君向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周围的景象便像是被抽走的桌布一样,迅速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的面前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竹屋。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撒在木桌上。窗外是晴空下涌动的满山红叶。 第51章 知其真相怒化玄龙 寒云深站在最后一层结界外面, 拿着湛卢正要挥下去, 那结界就从里面打开了。 推门出来的君向若没料到,猛一抬眸。 四目相对。 哐当—— 湛卢落在地上。 寒云深怔怔地看着他。 “你……”君向若刚想问他怎么回事, 就被一把抱住了。 猝不及防, 君向若在他肩上磕到了下巴。 寒云深紧紧地揽着他的腰,几乎上半身的重量都压到了他身上。胸口紧贴着他的,随着呼吸鼓动着, 这个怀抱有些燥热。 君向若心跳提了起来, 越过他的肩膀, 看清他身后被打破得七零八落的结界, 各种景象的碎片交织着,竟恍然有一场大战的萧条感。 二百七十道结界, 他居然真的一层层地打破! 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君向若一时语塞, 拍了拍他。自己才进去不到半个时辰吧?寒云深怎么给他一种阔别经年的感觉? “你进去两个月了。”寒云深的声音有些沙哑,回复了他的疑惑。 君向若一愣,但是他觉得还没有半个时辰啊…… 鹤迎天……控制了时间! 能控制空间的人已是少之又少,而她,竟然能掌控时间!何其可怕。 自己刚才推开了木屋的门算是破开了第一道结界, 如果寒云深没有一路破结界, 那他岂不是还要独自打破二百七十道?合算一下时间又得多久? 她一定是故意的…… 君向若拉开些距离再去看寒云深, 见他眼下的青色,和胡茬,再想到顾戚行的事……心脏一抽。 该怎么和他说呢? 君向若用冷得有些发僵的手轻轻碰了碰寒云深的手,却不料, 被一把攥住了。 温暖干燥的感觉贴着皮肤一路窜了上去。 君向若抬眸看他。 寒云深一言不发,目光紧锁在君向若的脸上。 鬼主的结界过于强大,湛卢劈在上面震得寒云深手臂发麻也纹丝不动。他每天都在懊悔让君向若进去,想着想着,觉得拿涅槃柱也没有必要了,折磨了他近四百年的仇也不想报了,就想带着这个人走得远远的。 圆觉大陆三千洲,纵横万里无极;人界版图东至高丽国,西达咸海,南到顺化,北抵贝加尔湖。有黄沙戈壁,有草原大泽,有城墙万仞、宫阁连绵,有闾阎扑地、舸舰弥津……任两人骈马驰骋,快意潇洒,又有何……不可呢? 寒云深的手有些发抖,小蛇柱在胸膛里,苍生也在胸膛里,烫得他发疼。帝释毁灭三界重塑天道,到时候又有谁可以独善其身呢…… 君向若不知道他内心的天人交战,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先把胡子剃了。” 君向若拉着他坐下,摸出一把匕首浇了烈酒,捧着他的脸收拾起来。 寒云深终于把目光从君向若脸上撕下来,瞟了那匕首一眼,“天下人要是知道你用十品法器给我刮胡子得气死。” 刮干净了,君向若擦去定风波上面的胡茬,笑了笑,“我还削过水果,切过腐尸呢。” 寒云深:“???” “切过腐尸你还用来刮我脸?”寒云深摸着脸,简直没脾气了。 “又没毒。”君向若甩了甩定风波收起来,在他旁边坐下。 山上的红枫已暗淡萧索,风也有了冷冽又凛然的侵略意味,这让君向若觅到了点不真实感。 “涅槃柱我拿到了。”君向若看向寒云深。 “你收着吧。”寒云深看着远方出神,“她说什么了吗?”他转头看着君向若。 君向若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把鹤迎天说的都告诉他了。 寒云深的目光沉了下去,他没有说话。 鹤迎天把这些说给君向若便是料定了他会告诉自己。君向若不知其中深意,他还不清楚吗? 顾戚行就是帝释在人间的分·身! 帝释坐镇天界,笼络人心,便分·身“顾戚行”在修仙界搞幺蛾子。 起初想利用妖尊来毁灭修仙界,可以他在人间的分·身太弱了,控制不住妖尊。 届时,妖尊便能成为修仙界的霸主,如果他举全天界之力去制服妖尊,哪怕打着替天行道的名头,他的破事也会被妖尊暴露给众仙。仙家都不是傻子,他饲养的魔物未成,难以抵众,那便功败垂成。 所以失去控制的妖尊不能留。 但事情也不是没有挽留的余地。 他便去找一直闭关的半步仙人,让他逆天道而剥离三魂一魄,即消灭了不受控制的妖尊,又造出了可以毁天灭地的涅槃柱。 用了什么方法教唆霍清允为虎作伥,让魔尊陈延昭替他背锅,他顾戚行仍然是德高望重的剑谷谷主。 一边饲魔一边收集涅槃柱,待得时机成熟,修仙界可毁!到那时,他浩荡的魔兵业已养成!魔化的远古神做他的将军,天界再是发现了他的阴谋又奈他何如? 毁灭人界更是易如反掌。 三界尽灭。 他就是天道。 寒云深的目光愈加阴沉,他攥紧了手,攥得骨节发白,指甲陷进了肉里。 顾戚行!就是那个杀了他父母,锁了他三百年的人! 他寒云深竟然认贼为师! 自己喊过的每一句“师父”,都是一把剜在他心口上的刀!自己对他的每一份敬重都让他羞愧!让他恶心! 他有何面目面对亡父亡母! 顾戚行。 帝释。 害他、杀他、骗他。 此仇齐天! 君向若看着他,正想去拉他因愤怒而发颤的手,寒云深已经站了起来。 “寒云深?” 白光滔天!劲风横扫!龙吟响彻万里! 玄色巨龙腾空而上,愤然远去! 闪电撕裂乌云,万里轰鸣! “寒云深!”君向若祭出挽天河,踏剑追了上去,“娘的,要疯了。” * 气浪从巨龙的鼻腔里喷薄而出,龙尾横扫而过!巨山轰然炸裂!响声同天际轰隆隆的雷鸣裹成一道!斗大的石头四处飞射!砸进海水里,巨浪滔天!闪电让黑夜亮如白昼!逆着电光,玄龙灿金色的眼睛带上点嗜血的疯魔。雷鸣再响,混着震天龙吟要响彻远古之外。 寒云深一头扎进了黄泉海里,巨浪拍到他脸上,寒冷刺骨的海水将他紧紧包裹,让他清醒了过来。 巨龙在海水里游戈。 游过锁了他三百年的封印。 封印早已被破坏,连绵数里的符纹黯淡无光。锁链散落,没有灵力加护,已经长满了水藻。 玄龙盘踞而下。 顾戚行是帝释,他要涅槃柱。 那么陈延昭收集涅槃柱是否与顾戚行有关系? 如果有,顾戚行又是如何骗得他为自己卖命的? 顾戚行又为何不自己去收集涅槃柱而是让陈延昭去?还牵扯出了君向若。 又是顾戚行把君向若交给了霍清允,这些事和君向若又有什么关系? 太多谜团了…… 在一片黑暗里,玄龙的双眸亮得可怕,也幽深得可怕。 他想起了北漠一行,遇到了顾戚行。君向若说他看见顾戚行在钓鱼,钓什么呢…… 寒云深猛一凝神。 顾戚行在召唤那只狐妖。他一步一步地诱导着君向若的方向,从那座不存在的沙漠之城,到城里哭天喊地说沙漠里有怪鱼的百姓、日落的方向、沙漠下的楼船、狐妖、游戈的魔鱼、卡班、那个让他失去法力的洞窟……帝释知道他一定会去找君向若,所以其实是在一步步引诱他进入那个洞窟,企图让卡班杀了他。 上一界帝君不能残杀下一界的帝君,准确地说是众神都不能杀死自己的继承人,也杀不了,伤害对方的每一刀都只会反噬到自己身上。继承人上位,上一代自然归尽于天地大化,无数个百万年循环相序、轮转不停,天道自有它的法则。 帝释不是没杀过他,可惜反而让自己受了重伤,这才将他锁在黄泉海底。 天道这东西,你看不见它,可偏偏哪里都有它来作祟。 帝释亲自杀不了他,就假借他人之手来杀他。 可是当时顾戚行又为何要拿出传送玉佩送他出去呢? 寒云深想起了他单手制住卡班时,顾戚行朝他看来的那一眼——如此看来怕是帝释不清楚他恢复了多少实力,知道卡班一定打不过他,何必白白送了卡班性命。 进去时,顾戚行也劝阻君向若不要跟着,并且清楚自己不会让君向若进去,他在忌惮着君向若,为什么呢? 玄龙闭上了双眼,这黑暗里唯二的亮光也没有了。 巨龙化成了一个颀长的身影,慢慢浮上水面。 大雨倾盆,闪电和雷鸣在远处交织。 寒云深躺在水面上,没有做任何措施,任雨点密密麻麻地砸在他的脸上,他望着天空出神。 哗哗的雨声在耳畔响着。 一张俊美的脸庞突然出现在视野中,垂着好看的眼睛看着他。 是君向若涉水而来,见他如此,也撤去了防护,同他一道淋着冷雨。 水珠从他的发丝滑落,滴到寒云深的眼角。 二人相视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拖了这么久才更新 第52章 此情自在洞天之外 “你做什么跟我一起淋雨。”寒云深心里又暖又气。说话间, 他把姜汤盛到碗里, 递给坐在对面的君向若。 两人都换好衣服烘干了头发,对坐在客房的一方小圆桌前。 君向若没理他, 单手抓起碗口喝了一口, 眼睛瞥向他。 忆起那晚寒云深向他提起的那个想毁天灭地的仇家,再联想顾戚行的所作所为,君向若心下便已了然。 但那晚从寒云深的话里可以听出他是认识他仇家的, 怎么会不知道他师父就是他仇家呢? 易容?夺舍?或者……分·身。 而分·身之术君向若只在古籍上阅读过, 会分·身的该是怎样一个强大的人物… 君向若突然开始思考起一个问题, 人飞升了会去往传说中的三清, 那么……三清里的人会来到人间吗?仙家会混迹在凡人中吗? 寒云深身上的封印枷锁一层又一层,而这些封印早在他桎梏于海底三百年前就有了, 如此说来……那时候完全没有封印的他该有多强?他活了多久?为何从未有他的传说?这仅仅是因为他修神道吗?可史书上也未有先例。 也许他是…… 寒云深看着君向若眼底的欲言又止, 开口道:“你应该猜到了。” 他垂眸看向手里的碗。 姜汤在碗里荡漾,映着他的眼睛,他在自己眼底看到了几分嗜血,索性磕上了双眼,“我认仇人当师父了。” 君向若心中一酸, 瞬间那些疑问抛远了, 目光担忧起来, 也不太会安慰人,斟酌了半天,才谨慎开口道:“剑谷谷主的名声在道上也是如雷灌耳,举天下之大, 又有谁能想到他是这样的人呢?他有心做坏事必然是计划好了的,行事周密,自然难发现破绽。你拜师时也不知道,不知者无罪,你不必介怀。” 寒云深抬眸看着他,第一次从君向若嘴里听到这样一大段安慰的话。 君向若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你……与其自责愤怒不如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嗯。” 寒云深勾起唇角,眼底突然荡开一片温柔,把那点嗜血和疯魔融进三月暗涌的春潮里,春江只映着一人脸庞。 突然回忆起来,才发觉总是君向若,打破他的黑暗与仇恨。 当年,帝释数十道封印打进他的丹田,巨痛瞬间蔓遍全身,两根铁索洞穿他的锁骨,将它牢牢捆住,打入黄泉海底。 恨意要把他溺毙了!他在海底挣扎,铁索铮铮、气泡宣天却使不出大力来,挣不脱。 他独坐黄泉海底的三百年,入目是无极的黑暗,唯一的亮光就是脚下那令人痛恨的封印符纹,曲折密布,回环扭曲,像在时时刻刻嘲讽着他。 他试着一点一点解开压在丹田上的封印却毫无作用。 他忍受的不只是折磨着他的滔天恨意,不只是孤寂和无聊,更是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和一切都无法挽回的彷徨。 炼狱不过如此。 他记得那一天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上方的海水特别聒噪。借脚下符纹的幽幽亮光,他看见上方飘来一缕血红,血腥味呛进他的肺腑,丹田的封印莫名松了些许!灵力暴涨!金光窜向他的四肢,铁索应声粉碎! 突如其来的灵力冲撞着他长期匮乏的经脉,一时不受控制起来,他顷刻化而为龙。 久违的自由。 他从未料到过这一刻。 这是谁的血? 巨龙游戈而上。 一个少年在红莲般的血水中缓缓下沉。 寒云深把他揽进怀里。 腿一时使不上力,上岸时寒云深有些站不稳,和少年一起载倒在沙地上。 胸口猛烈起伏着,他仰望着天空出神,阔别天空太久太久了,像梦一样。 他侧头看向枕着自己手臂的少年。 少年湿发贴着白皙的皮肤,贴着整齐的眉毛,紧闭着双眼,睫羽如扇。 心下一动。 是他救了自己。 打量着他,他伤得不轻吧。寒云深摇摇晃晃站起来,他身上没有东西可以救人,少年的空间囊他也打不开,便想去寻人救命。 大晚上的黄泉林是没有人影的,待他捡了那些倒霉死去修士的空间囊回来时,躺在沙滩上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还不知道他是谁呢。 后来寒云深在海底捞到了半块玉。 他那时虽是恢复了点灵力,但对上帝释还是太弱了,害怕帝释发现他,他索性混迹人界三十年。 再回修仙界,东听西问可算搞明白了那半块玉这是败魂宗宗主玉,也知道了那少年的身份。 他那时寻得很是辛苦也没找到能解开他身上封印的办法,好奇那少年的血是如何做到的,便去了败魂宗。当时的败魂宗还在封派,他只能待在后山。 他就那么看着败魂宗众人的阳奉阴违,看着那少年的孤立无援和倔强,看着看着,他不想走了。 之后,界城清渊楼里再逢君向若,心底竟涌出久违的高兴。 什么奇门遁甲一窍不通都是瞎说的,只是想去接近他。 寒云深记得,他的娘带着他逃跑的时候告诉他不要去恨,希望他快乐。可是这谈何容易,他觉得他一无所有,只剩仇恨了。 但他找到了仇恨之外的别有洞天。 他是唯一可以让自己忘却仇恨的人,唯一让他真正心安快乐的人。 越是接近陷得也越深。 逝去的已成注定,现在谁是最重要的,他寒云深心知肚明。 寒云深拉过君向若的手轻轻放在唇上,一双金色的俊目温柔注视着对面的人。 柔软的唇贴着君向若的手背,灼热的鼻息扫过。君向若对上那双眼,心间一阵酥麻。 “君向若。”寒云深嘴边噙着笑意,低声念着他的名字,无须再说什么,要说的都写在了眼底。 君向若心跳飞快。 寒云深双手撑在小圆桌上,慢慢凑近他,侧头吻了上去。 四唇相贴,细细碾尽每一寸柔软,纠缠着,缱绻悱恻,尝遍所有的情感,席卷所有的血脉,牵扯灵魂。 这个吻,温柔又认真。 外物仿佛浑然远去,天地唯有彼此。 他们甚至不知道是怎么到床上的,两人的呼吸粗重起来,君向若推开了寒云深,拉开距离,剧烈地呼吸着。 寒云深两只骨节分明的手撑在他的头侧,也在喘着粗气,看着他。 君向若艰难压抑眼底的情动,似乎是感到一丝难堪,抬手灭了蜡烛,“还是……休息吧。” 寒云深:“…………” 寒云深叹息一声,也没有强求,翻身在他旁边躺下。 这张床睡两个大男人挤了一些,寒云深只好面对着君向若侧卧着,他向君向若靠近几分,伸手揽住他,把头埋在他的颈项间。 寒云深灼热的气息喷在君向若的脖子上,酥麻得厉害,君向若不自然地动了一下。 “别动。”寒云深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君向若浑身一僵,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兴许是今天化龙发泄太累了,寒云深的呼吸声渐渐平稳,竟已睡过去了。 听着耳边的呼吸声,君向若微微偏头,脸颊蹭过寒云深的额头,他也侧过身去,借月光看了对面的人好一会儿。在被窝里牵过寒云深的手,凑上前吻了吻他的嘴角。 生死许你。 清晨,君向若下楼去。尚在楼梯口便听到饭堂里热闹一片。 “哈哈哈姑娘你真有意思。”一个粗犷的男声里带着笑意。 “害,只可惜啊姑娘已经心有所属了!”另一个稍清亮的男声道。 “我倒是真想看看是那般人物能取得姑娘你的芳心!” “一路追了这么久,姑娘要不放弃了吧,在下也是值得托付的。” “切,就你!” “我也可以的!” “哈哈哈哈哈。” …… 君向若向热闹处瞥去一眼。 坐在饭堂里的一群汉子正冲着一位姑娘喊话。 那姑娘一袭红衣,面容端得是妖治动人。一双上挑漆目含情脉脉,眼角一点小小的朱砂痣,在雪白的皮肤上鲜红欲滴,红唇带笑。黑发如瀑,身段婀娜,有泼天的艳色。 君向若想找个位置坐下。 那姑娘一双美目却朝他看来,眼中神采一扬,整个人更加熠熠生辉,“郎君!” 姑娘朝他款款走来,“你可让我好找啊!” “原来就是这人啊!”周围的男子唏声一片,嫉妒之情溢于言表。 君向若看向她,然后浑身恶寒,长眉一皱。 第53章 何故寻剑摘星之地 姑娘凑到他跟前, 歪着头冲他眨眨眼睛, 又歪向另一边冲他眨眨眼睛,还问了一句:“怎么样?” 君向若:“……” 寒云深下楼来正看到姑娘往君向若身上贴, 醋意瞬间上头。 只见君向若拿出剑来, 一剑鞘抽在姑娘玉臂上。 “哎哟!”姑娘吃疼。 周围的汉子躁动了起来。 “嘿!怎么还打人!” “你做什么不怜香惜玉!” “亏得人家姑娘追了你一路!” “原来就是这等负心汉!” 各路好汉拍案而起,“我们今个儿要为姑娘讨个说法!” 君向若懒得理他们,渡劫期威压扫了过去。 一干人等默默坐下, 安静如鸡。 …… 寒云深也愣了, 但是觉得君向若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这位姑娘怎么了?”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他是姑娘了?”君向若恶寒犹在。 姑娘撇着两弯眉, 眸中带泪,撅着嘴, 一派楚楚可怜, “大哥,你居然打我。” 寒云深眸色一黯。 沈寻玉。 “我觉得打轻了。”寒云深沉声道。 * 漂亮姑娘正毫不顾形象地啃着鸡腿,桌子上还挂着油的空盘子叠了一层又一层,一派风卷残云之状。 君向若坐在他对面,冷漠地看着他。 “大哥, 我找了你好久哦。”沈寻玉一边嚼着东西一边说话, 几块肉末飞了出来, 他也不管。 又嘿嘿一笑,“我终于学会变女人了,怎么样?”又冲着君向若眨了眨眼睛,如果忽略满嘴的油, 倒是漂亮的很。 然后他又对着坐在旁边的寒云深抛去一个媚眼,颇有挑衅的意味。 寒云深坐在那里擦着湛卢,剑光森森,朝他回应了一个冷笑。 沈寻玉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转而撇着嘴,摇头晃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继续啃鸡腿。 “找我做什么?”君向若问他。 “人家想你了嘛~” 君向若又拿出了剑鞘。 “是是……是狐仙派我来的。”沈寻玉往后躲了躲,扔下鸡腿,“要我带你们去太微山。” 太微山位于修仙界版图的最西方,是修仙界最高的山峦,上可通天,被誉为“摘星之地”。常年积雪覆盖,雪飘万里,险象环生。 “去做什么?”君向若敛眉。 寒云深停下手头的动作,也看向了沈寻玉。 沈寻玉反而比他们更迷惑,歪了歪头,看着君向若道:“他说去拿你的剑啊。你不知道自己的剑在太微山吗?我以为我说去太微山你就明白了。” “我的剑?”君向若和寒云深对视一眼,他的剑不是挽天河吗?挽天河也在他手里。在他的记忆里也没有另外的什么剑会放在太微山。 “他是怎么说的?”寒云深问沈寻玉。 沈寻玉不想回答他,但是面前两人沉重的面色,让他觉得事关重大,便回答道:“他给了我太微山的地图,还有你们的方向,让我去找你们。他原话是这样说的:‘时间差不多了,你带君向若去太微山找他的剑,我怕他出意外,以防万一。’就这一句。” 沈寻玉拿起鸡腿继续啃起来。 寒云深皱起眉头,“时间差不多” 是什么时间?“以防万一”以防的又是什么万一。 狐仙为什么会这么说?三清里应该不会有太多帝释的党羽,况且狐仙从那个洞窟中救过他们,算友吧。 “你当真从前不认识狐仙吗?”寒云深问君向若。 “不认识。”君向若想起了那个捉弄他的空盒子,开始怀疑这次也是一次捉弄。 “狐仙为什么会派你来?”寒云深想不通,狐仙麾下那么修为卓越、行事稳妥的手下,为什么偏偏派沈寻玉来? 沈寻玉认真想了一下,也想不通,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被小看了,立即冲着寒云深张牙舞爪起来。 寒云深抵着他开始思考。 目前帝释没什么动作,黑袍人陈延昭更是下落不明,连一直追踪他的江翰墨也没什么消息。收齐涅槃柱也不急于一时。 而且他觉得狐仙对君向若确实是有故人情的,派来沈寻玉,兴许是证明自己不是为了害他们的,三清的情况他不清楚,所以现下他很关心狐仙说的“以防万一”,毕竟关系到君向若的安危。 “我觉得有必要去一趟。”寒云深对君向若道。 “但是我怎么觉得又是另一个捉弄?”君向若没好气道,“上次水晶宫的器灵给了玉盒子,狐仙给了钥匙,打开就是一盒子空气。” 寒云深一怔,碧落仙子给的玉盒子里什么也没有?而且钥匙还在狐仙那里? 狐仙为人他不了解,但是仙子滑簪、器灵寻人绝不可能是为了戏弄君向若。这是怎么一回事?碧落仙子弄错了,还是东西丢了? “以防万一”防的是这个“万一”吗?不对。如果是,那么狐狸就会先问玉盒子里有没有东西再说去太微山了。 寒云深的目光很笃定,“我觉得事情不简单。一定要去。” 君向若不明所以地看了他好长一会儿。最后屈服,“行吧。” “地图给我。”寒云深冲沈寻玉扬眉。 “地图在我神识里。”沈寻玉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传给我。”寒云深的目光逐渐冰冷。 “狐仙加了封印,传不出去。”沈寻玉摊手。 寒云深把他揪过来。 沈寻玉惨叫。 寒云深一探。 还真如其言。 他的目光彻底冰冷。合着狐仙就是强迫他们带上这只蠢狐狸。 寒云深起身,牵起君向若的手走了。 “啊!”沈寻玉扔了鸡腿骨头,在自己的红裙子上匆匆忙忙地擦了擦油手,“等等我!” 老板在门口拦住了他,“姑娘,你还没结账呢。” 沈寻玉:“……” 待到沈寻玉被老板的保镖欺负得差不多了,君向若去把人提了出来。 沈寻玉哭得稀里哗啦,脸上精致的妆都花了,鼻涕泪水流在一起,还能哭出鼻涕泡。纵使是美人的脸也被他糟蹋得不堪入目。 寒云深对他的嫌弃日新月异,啊不,秒新分异。 君向若被他哭烦了,“闭嘴。” 沈寻玉瞬间收声,安静如鸡。 若是只有寒云深和君向若两个人就会御剑前去,但现在不得不带着个灵力稀薄沈寻玉,保不准飞到一半他就落下去了,他们的剑也都不能再载人了,现下也只能用骑马和步行代替了。 “我要吃馄炖!” “我要吃冰糖葫芦!” “我要吃桂花糕!” “我要吃烤肉!” “我要吃煎饼!” “我要吃这个!” “啊!酱肉包!我要吃!” “哇哦!这个是什么?我要!” …… 沈寻玉简直见啥想要啥,他们一路走走停停,前进的速度慢得连乌龟都要一步三回头地等他们了 。 寒云深冷漠着一张脸,举起手对着沈寻玉比划了半天又放下去,觉得对女装的他不太好下手,寻思着找个机会让他变回去。 微一侧头便注意到君向若正看着前面蹦跶得像只花蝴蝶的沈寻玉出神。 寒云深就眯着眼睛看他。 君向若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过头去看他:? “耐心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寒云深沉声道。 君向若皱眉,“我耐心很不好吗?”好像确实是。 两人并肩行着,离得很近。 寒云深看了他一会儿,抬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并着修长的食指和中指轻轻碰在君向若的唇上,附身道:“我吃醋了。” 说完,转身走了。 ???君向若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看向他的背影。多大个人吃小孩子的醋? 他就着手里的包子,对着寒云深的后脑勺扔了过去。 寒云深:“……” 君向若笑起来。 沈寻玉转过头:? 第54章 群星陨落雪原暗影 寒云深在第四次想打沈寻玉而无法下手的时候, 终于提出了要他变回原样的要求。 “为什么?女装挺好的啊。”说着, 沈寻玉两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胸。 寒云深:“……” 君向若:“……” 有伤风化。 然后他就被打得变回了原样。 “哇哇哇哇……”变回原样的沈寻玉哭得更丑了。 * 行程硬生生拖慢了几日,他们到达了太微山脚下。 巍巍雪山屹立亘古, 天堑一道横跨前方, 下临无地,上达无极,轻云浩荡缭绕, 不见山巅。 有如一座万古的神佛, 端坐于此, 用慈悲的目光俯瞰人间哀乐。 空气冷冽霸道, 呛入鼻腔,仿佛连肺腑也要冻结成冰。 积雪松软地覆盖了厚厚一层。 越往山上走, 积雪就越厚。 沈寻玉一脚踩进雪里, 积雪瞬间将他吞没,直淹到他的腰际。 “啊!”沈寻玉怎么都挣扎不出来。 君向若踏在雪面上,把沈寻玉拉了出来,让他运起灵力在雪面上站好。 “在哪个位置?”寒云深问他。 说一句话都是热气蒸腾。 “嗨呀,在山顶上。”沈寻玉仰望了一下这座直通天际的巨山, 双目炯炯有神, 心头满是去探险的跃跃欲试, “跟我走就是了。” 因为地图是在神识里,即便周围全是皑皑白雪,他仍是可以轻易辨别方向。 “冷吗?”寒云深牵过君向若的手,果然被冰了个彻骨, 他把那只好看的手放到嘴边呵了口热气,双手拢着搓了搓。 寒云深的手在这冰天雪地里也暖得不行。 “那只。”寒云深誊出一只手来,示意他把另一只手也拿过来。 君向若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本来不觉得冷,被他这么一弄,莫名娇气了起来,觉得冷得有些委屈。 他另一只手抚上寒云深的头发。 寒云深抬眸看向他。 那只冻得发红的修长的手慢慢抚下去。 寒云深心跳蓦地加快了。 那只冰冷无比的手慢慢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寒云深:“………………” “啧!君向若你!” 君向若笑起来。 寒云深拉开自己披着的大裘将人裹了进来,手环着他肩膀,把人揽得紧紧的,垂眸瞪他。 体温隔着衣料传来,君向若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他。 !!寒云深,败北。 沈寻玉在旁边默默看着他们,默默对着自己的双手呵了口气,默默搓了搓。 之后。 沈寻玉默默看着寒云深把帽兜给君向若戴上,还捧着脸亲了一口。 默默看着君向若把冻红的双手伸进寒云深的袖子里。 默默看着…… 最后,他默默不下去了。 “大哥,我手冷。”他跑过去把双手伸给君向若。 君向若从空间囊里拿出一颗火炼石放在他手上,暖气从他手上瞬间荡开,——天地火灵气锻造的石头,“你拿着吧。” 虽也是世间少有的宝贝,但…… ?????沈寻玉缓缓打出一串问号。 他捧着火炼石,看着前面的两个人,内心沧桑,他觉得自己突然长大了。 * 三人在雪地行了几日,离山顶不远了。这晚,他们照例找了个山洞休息。 夜已深,沈寻玉细微的呼噜声响起,中间还混杂着听不清楚的嘟哝。 君向若睡不着,坐在洞口。 风雪已停,倒是一个难得的朗夜。 太微山“摘星之地”并非浪得虚名。 漫天星斗璀璨如天市,在星光下,一地白雪也在黑夜里莹莹发着亮。在肃杀的冷风中圣洁得想让人顶礼膜拜。 君向若望着星空出神。那种熟悉和亲切感莫名又深了几分。 连寒云深坐在他身旁他都浑然未觉。 “在想什么?”寒云深拉过他的手。 君向若看过去,只觉得漫天星光都亮到这人一双金色的眸子里了。 “没什么。” 这茫茫白雪不可避免地让君向若想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你说狐仙和那个器灵要做什么?” 说起这个,寒云深也想不通。狐仙和碧落仙子都称君向若为“故人”,断不可能是认错了。三清里的神仙可以进尘世历练没错,但是元神都会随着他们,说君向若是神仙下凡历练,可他身上又没有元神。是转生吗?转生为何又会认识神仙? “我也不知……且去看看吧。我很在意他说的‘以防万一’。”寒云深捂着他的手。 “嗯。”君向若抬眸继续看天。 一尾亮光突然划过天空,接着又是几尾,一闪即散。 君向若看过去。 万千流星开始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砸向雪原,绚烂夺目却稍纵即逝,气势如虹却悄无声息。 连绵如雨,略无尽头。 莫来由地,一种来自宇宙的万古悲怆涌入君向若心里。微尘在浩荡宇宙内只能通过浅浅一笔宣告存在,仿佛在规律之内,又似乎在大化之外。 像是万物挣扎,像是万物无奈。 那飞升是什么?是顺应天道、趁势而起,还是逆天而行,同这些宇宙尘埃一样要划上一笔?是归于大道还是挣脱大道? 大道又是什么?——是散入宇宙的无处不在,是万物缄默的心照不宣,是谁人制定的法则亘古未移,是人世一切能理解的和不能理解的——都是宇宙的通透。 大道归一,是因果,是自然。 尚在宇宙内便在大道内,宇宙无垠,大道无垠。 万物皆如尘。 “你怎么哭了。”寒云深怔住。 “嗯?”君向若指尖一摸脸颊,真是湿的,“我……不知道。” 寒云深捧着他的脸给他擦去眼泪,语气放得很柔,他说,宇宙之悲,山河同悲,我解不了,但我陪你。 在三清里,众神称流星为“群星陨落”。星星的寿命很长,每一颗星都很古老,流星雨虽是宇宙的尘埃,但因为极像星星坠落而得此名。 鬼使神差地,他说,星星还活着呢。 君向若闻言一愣,笑出声来。 宇宙无垠,但人间滚烫。 * 两人并肩坐着。 大地皆静唯有沈寻玉的呼噜声浅浅。 “谁?”寒云深敛眉,拉着君向若站起来。 君向若也听到了。 黑暗里寒光一闪向君向若直冲而去! 当!! 湛卢猛然碰上一副铁爪! 刀锋摩擦,火星一闪。 情急之下,寒云深这一剑威力不小。 对面黑袍人当即飞掠出去,撞进雪地里,又迅速消失在原地! 速度快如鬼魅! 铁爪。魔尊陈延昭。 寒云深把君向若护在身后,警惕四周。 陈延昭要杀君向若!记得在青山派秘境里陈延昭还刻意避开不去杀君向若,现在是为什么? 不等他细想,陈延昭已不知又从何处闪了过来,一爪横劈而来,湛卢亦是剑光森森。 兵器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陈延昭快得不正常!也强得不正常。修为不过渡劫,却可与寒云深相抗。 几招下来,寒云深注意到,陈延昭居然穿着“踏云履”! 这是三清里的法器,穿上可以提速百倍。 帝释! 陈延昭果然和顾戚行有关系。 寒云深心念如电。 他突然想起很重要的一点,朱雀涅槃柱在鹤迎天手里的消息是顾戚行告诉他们的。 修仙界内,鹤迎天无人可敌,硬抢就是找死。确实只有霍清允的魂魄可以从她手里换取涅槃柱,而霍清允的魂魄在君向若手中。 之前不杀君向若是因为他们还要靠他去拿朱雀涅槃柱。那么接下来就是要来抢涅槃柱了! 沈寻玉被惊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大哥?” “沈寻玉!”君向若喊他,“别过来!” “什么事?”沈寻玉迷迷糊糊的,听了半截,以为君向若叫他过去。 被湛卢拦截得无处下手的铁爪突然顿住,快如闪电,急转了方向,朝沈寻玉抓去! 君向若冲了过去,将沈寻玉一把拉进怀里,与此同时,湛卢在君向若头上一寸悍然架住了铁爪! 寒云深眸光比雪原更冷,一道雷霆冲着陈延昭滚滚而去!!轰然巨响!积雪数尺被惊雷生生劈开一条大道!! 黑影消失无踪。 “死了吗?”君向若问他。 “逃了。”寒云深收起湛卢,蹲下身看他,“受伤了吗?” “没有。”君向若看向怀里的沈寻玉。 由于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沈寻玉整个人都吓傻了,“蝙……蝙蝠?” 君向若:“……” 寒云深对君向若说了他的猜想。 “你把涅槃柱给我拿着,我怕你出事。”寒云深表情有些凝重。 “没用的。陈延昭逃了,就算我给你,他们还是会觉得在我身上。”君向若让沈寻玉继续睡觉。 “那你跟紧我。”寒云深很认真。 君向若看着他,“好。” “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寒云深思考。 君向若想了想,“那个酒楼。我们说去太微山被旁人听去了。” “还有一个可能,你觉得会是狐仙吗?” 君向若摇摇头,“我觉得不会,我莫名相信他,可能会戏耍我,但断不会害我。” “嗯。” *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继续上路了。 山上刮着风雪,天地煞白。行走在峡谷间,风雪更是肆虐。 寒云深把旁边的君向若拉到自己身后,用双手帮他拢了拢被风吹开的大裘。一头墨发吹得狂舞,抚过君向若的脸侧,“你走我后面,风吹不到。” 君向若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就在附近了。”沈寻玉在前面道。 风雪越来越大,能见度变得极低。 寒云深有种不好的预感。侧身去拉君向若却扑了个空。 “君向若!”他转身去找,却不见人影,当即紧张起来。 “沈寻玉!”——也不闻回应。 接连几声都没有回应。 什么情况?他心急如焚。 风雪突然停了。 还是那座太微山,还是那一片皑皑雪原,天地只剩他一人,荒凉得仿佛亘古。 作者有话要说:2020,故事要从一只蝙蝠说起…… 第55章 南斗主生北斗主死 “这是哪里?”君向若锁着眉。 “我……我不知道……”沈寻玉紧紧地抓着他的袖子, 害怕极了, 往他身上挤。 他们的面前屹立着一座汉白玉制的府邸,飞檐斗拱, 精致万分。周围被迷雾深锁, 独此一栋,空无一人,倒有几分诡异。 “你不是有地图吗?” 君向若声音稍微大一点, 响在一片寂静里, 沈寻玉都觉得怕得要死, 又往他身上靠了靠, 声音小得像呓语,“地图在这里断了……” “寒云深呢?怎么就我们两个。”君向若有些烦躁, 狐仙又在捉弄他的想法挥之不去。 “我……还是不知道……” 正说话间, 那座府邸的大门突然“哗哗哗”慢慢打开了。 “啊!!!!!!”久违的魔音再次贯耳,还是熟悉的感觉。 君向若一把捂住沈寻玉的嘴。 沈寻玉抱着他的胳膊,“要……要进去吗?” “走吧。”君向若带着“手臂挂件”走过去。 大门顶上有一汉白玉牌匾,上刻“三垣殿”,三字清隽飘逸, 倒有几分出尘。 三垣指紫薇垣、太微垣、天市垣, 是星官分区。 这里和星象有什么关系? 府邸里面也一应是汉白玉质。亭台楼阁、廊腰缦回, 大厅正前一口玉池,中有锦鲤几尾,浮萍几片,荷叶田田, 一支菡萏将绽未绽。两侧盆景苍松挺拔秀丽。 在一片雾霭里,如临仙府。 穿过正厅,后花园竟摘了满园梨花树。雪白一片,如白云压树而来,似瑞脑香薰缭绕不散,若云烟轻抚,深情款款。 “哇!”沈寻玉眼睛放光。 君向若想了想:屋主人有点骚包。 他们挨着每个里屋都去看了,偌大的府邸竟没有一个人,也没有特别之处。 还剩一个主寝。 君向若推开了门。 “啊!!!!!!!”沈寻玉跳到君向若背后。 君向若也退了一步。 正对门的玉桌前坐着一尊玉像,那尊玉像和君向若一摸一样!! 长发散地,衣摆铺展,广袖坠地,正低头神情专注地端详着手中的东西,惟妙惟肖! “大……大哥,有人暗恋你。”沈寻玉拽着君向若的胳膊。 君向若:“……” 君向若顺着那玉像的目光看去,那双手上捧着一柄白玉剑刃——没有刀柄的剑刃。 他环顾屋内,摆件不多,入目白得太过彻底了。案几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白玉香炉,在一片白色的映衬下不难看出玉质里散布着闪闪的金丝。 他莫名想起了狐仙说的“金丝白玉你得送我。” 他的目光回到那柄剑刃上,“狐仙要我找的是这把剑吗?” 沈寻玉从他后面探出头来看了看,“我不清楚。——可是这是一把坏剑啊,剑柄都没有。” 狐仙说过,是他的剑。 我的剑? 君向若看了看玉像那张和他一摸一样的脸,真是太过蹊跷。 君向若走过去,从玉像手里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把剑刃,就像从自己手里接过东西,感觉怪怪的。 那玉剑突然亮起一片金光!微微颤动。君向若的空间囊也跟着颤动起来。 !! 器灵给的玉盒子从空间囊里飞了出来,撞向剑刃一端,在一片金光中竟然变换成了玉剑柄!繁复的花纹顺着剑身慢慢爬去。 狐仙给的玉钥匙也跟着飞了出来,不断拉长,幻化成一把剑鞘。 玉剑归鞘,严丝合缝! 沈寻玉在旁边看傻了,“这是……什么情况?” 君向若拿着这把三尺玉剑也愣住了。 这剑比之上古神剑湛卢无有不及。 《灵宝集》中记载有一秘术可将神剑分拆,掩其气息,藏其灵力,合之而不损分毫。 君向若一直觉得神剑一成便是浑然一体,此术当是子虚乌有。今日一见,大开眼界。 他细细端详那把剑,剑刃铮铮,锋利无比,可削玉如泥。剑身上用远古的文字刻“北斗”二字。 这剑,名唤北斗。 北斗属冰,寒气森然,正与他的属性契合。 “大哥!”沈寻玉惊声喊他。 君向若抬头,看着周围的景象开始分崩瓦解,他们出现在一个冰雪地窟里。 神剑有灵,可以根据从前的所见幻化幻境。看来方才就是剑的灵气堆积幻化出来的幻境。 君向若皱着眉,可是那是哪里呢?为什么会有自己? 他暂时想不通,决定不想了,“我们先出去,去找寒云深。” 他拉着沈寻玉准备离开。 北斗突然越鞘而出!直直刺向沈寻玉! 君向若抖出挽天河挡住北斗! 当哐!! 挽天河碰上北斗剑刃,应声折断!! 白虎剑灵从断剑里面越了出来,一声虎啸宣天! 北斗似乎是不高兴主人用别的剑来挡它,气得戳进地上一尺。 《灵宝集》言之,神剑护主。 何意? 北斗虽是戳在地上,仍然不放弃对沈寻玉放出杀气。 沈寻玉吓得一动不敢动,“大哥,它想杀我。” “你做了什么吗?”君向若眯着眼睛看沈寻玉。 “我没有啊!我发誓!”沈寻玉眼神坚定。 君向若扔了断掉的挽天河,看了那剑一眼,牵起沈寻玉,“那我们不要了,走吧。” 白虎一窜,跟上他们。 北斗又飞了起来,斜插在沈寻玉的脚前一寸。 “啊!!!!” 那架势是想让他自行了断。 “北斗大哥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做什么啊……还是我带你主人来找你的呢。”沈寻玉要哭了。 “不杀他。”君向若冷冷道。 北斗颤了颤,却执意如此。 神剑再是护主,也不可能不听主人的话啊。 沈寻玉看向插在地上的北斗,突然眼前景象一晃。 又是方才的房间,但是视角有些奇怪,他像是躺在桌子上。 他试着移动,却天旋地转地滚动了起来,直到碰到了什么东西才堪堪停住。 待眩晕感过去后,定眼一看,居然是北斗挡住了他!而且这比例大的过分,他像仰视着一座高山。 他慌张地四处张望,无意瞥到了对面的镜子,竟看到一颗金色的铃铛,靠着玉剑。 他晃了晃身子,镜子里的金铃铛也跟着晃。 沈寻玉:“……” 他变成了一个金铃铛! 晴天霹雳! 届时,房门打开了,梨花香随风拂了过来,有人进来了。 沈寻玉看过去。 是大哥! 墨发披散,一袭广袖白衣,面容俊美,竟恍然如神祇。 我淦,好帅。 沈寻玉眼睛看直了。 突然又觉得眼前的大哥更像那尊玉像。 他看着大哥在桌前坐下,垂眸看他。 沈寻玉心猿意马。 一只修长的手把他拿了起来,他顿时离那张俊脸更近了。 沈寻玉:!! 他看着君向若目光柔和,他听见君向若对他说:“南斗主生,我命由你。” 南斗主生,我命由你。 突然之间,万千画面碎片一样从沈寻玉的脑海中涌现! 亭台水榭…… 梨花树下…… 浮云万里…… 星光满天…… 每一帧,他都随某人白衣轻轻荡漾。 “我……我想起来了。”眼前人的眉眼渐渐淡去,“北斗,我想起来了!” “我……知道了。”沈寻玉哽咽了一下,却还是笑出声来,“半世为人,我还是很幸运的,北斗你可别嫉妒我。” 周围的景象也逐渐远去,又回到了那个冰雪地窟。 君向若还是挡在他前面和北斗对峙。 沈寻玉放开抓着君向若手臂的手,冲过去,带着玉剑站得离君向若远远的。 “沈寻玉,你做什么?”君向若皱着眉朝他走去,“魔障了?” 沈寻玉反握玉剑,用力插进了自己的腹部! 君向若顿时愣住了。 沈寻玉把剑悍然拔出! 哐当。 染血的北斗落在结冰的地上。 “沈寻玉!”君向若接住沈寻玉倒下的身子,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鲜血染红了君向若的衣袍,在地上淌开,于一片冰雪中,鲜红得扎眼。 沈寻玉看着自己腹部汩汩冒血的伤口,眼底有一些无措和茫然。 好疼。 君向若按着他的伤口,给他喂丹药。 沈寻玉侧脸避开。 “吃!” 沈寻玉眼睛里疼得满是泪水,他吐出一口鲜血,连着丹药一起。手抓着君向若的衣襟发着颤,看着君向若,“我死后……你带上我和北斗,你……你不会有事的。” 他冲着君向若笑了笑,眼底的泪水也跟着挤了出来,滑过脸颊,“哥哥。” 他双眼逐渐涣散,抓着衣襟的手滑了下去。 君向若抱着他跪坐在那里。 满地是血。 整个溶洞静得可怕。 君向若握着沈寻玉肩膀的手微微发颤。 这他·娘·的是什么情况! 狐仙……柳长歌他知道吗! 怀中的沈寻玉突然发起金光来,连着满地的血,在光芒里慢慢缩小。 叮呤—— 一个金铃铛拖着长长的金色流苏落在了地上。 君向若眼前一片模糊,好半晌他才伸手捡起了那个精致的铃铛。 摇之不响,灵力摧动方有清脆一声。繁复的花纹同北斗剑柄上的如出一辙,其上用和剑身上一样的字体,刻“南斗”二字。 这个金铃铛叫南斗。 南斗主生,北斗主死。 沈寻玉说,带上他和北斗。原来如此。 柳长歌派沈寻玉来。原来如此。他早就知道会这样。 真是好狠的心。 君向若靠着冰墙无力地坐下。 这些都他·娘·的算什么。 白虎剑灵看了他一眼,钻进了北斗里。 第56章 昭然若揭再逢七夕 寒云深快把整座太微山翻个底朝天了。 他准备开始劈山了, 忽见天地皓雪间有一个晃悠悠的小点。 君向若! 寒云深挥剑收起湛卢, 几乎是闪了过去,把他拥进怀里, 一手扶在他的脑后, 感觉像拥着个冰块似的。 人没事就好。寒云深的心脏狂跳着,手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好半晌,君向若才如梦初醒般, “寒云深?” 寒云深沉默了, 松开他, 捧起他的脸。 他的睫羽上挂着细碎的雪花, 那双形状好看的桃花眼却涣散没有光亮。 寒云深只觉得心脏一抽,“眼睛……怎么了?” 君向若抬起一只冻得麻木的手小心翼翼地去摸寒云深的脸, 却找错了地方, 碰到了他高挺的鼻梁上。 寒云深一把抓住他的手,情绪有些不稳地又问了一遍,“眼睛怎么了!” “我看不见。” 风雪浩浩,落地无声。 * 山崖上的洞窟里燃着一堆火,照得山洞里暖暖的, 把雪原上的风暴隔绝在外。 地上铺着厚厚的裘衣, 寒云深靠着山壁搂着君向若坐在上面, 一件裘衣将两人裹在一起。 “事情……就是这样。”君向若把冰雪地窟里的事告诉了寒云深。他现在终于从寒冷中缓了过来,伸直了一条长腿。 寒云深又扯着裘衣给他盖住了。 寒云深已经看过玉剑北斗了,那是三清里的东西没错,由此可见, 君向若从前确实是三清里的人,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君向若得血可以解开他的封印——神仙之血当然可以。 但是为什么君向若没有元神? 为什么没有。 寒云深不甘心地又探了一次。 还是没有。 为什么。 没有元神便失去了所有神力和记忆,与凡人无异,不可能再回到三清。 分割一部分元神已是彻骨的剧痛,更何况是剥离元神,甚至是毁坏元神! 是……帝释。 帝释! 他要做什么! 寒云深眸光沉了下去,揽着君向若的手紧了紧。 君向若有所感,抬头看向他,想起自己什么都看不见,却仍是倔强地望着他。 他从裘衣中伸出一只手探上去,指尖碰到寒云深的喉结上,指腹贴着他的脖子滑上去,掠过下巴,碰在他的嘴唇上,手一顿,逗留了一会儿,又摸到他鼻尖,滑过高挺的鼻梁,顺过眉峰,滑过眼尾,摸在他的侧脸上。 “我现在想看看你。” 寒云深心里一颤,伸手覆在他摸着自己侧脸的手背上,低头吻了吻他的眼睛,沉声道:“明天就好了,我保证。” 君向若嗯了一声,太乏了,靠着寒云深睡了过去,做了好多断断续续、零零散散的梦。 他梦见温行舟小时候咳得不得了还嚷着要吃卤肉。 他梦见沈寻玉伸着手对他说,冷。他说,我的手更冷,不信你试试。沈寻玉却背起一双手,不牵他了,气鼓鼓地跑了,追都追不上。 他梦见北斗斜插在寒云深的面前,让他自行了断。 梦见沈寻玉浑身是血,笑着对他说,只有这样你才能活。 浑身是血的突然变成了寒云深。 …… 君向若是被吓醒的,睁开眼睛,却有一只手覆在他的双眼上。 他的睫毛扫过那只手,那手一颤,向后退了几分。 “慢慢睁开,光会刺眼。”寒云深道。 光。 君向若从寒云深的指缝间看见了微微的光亮。 眼睛好了。 “是灵力郁结造成的,你……太伤心了,”寒云深的声音放得很柔,“现在没事了。” 那只手慢慢松开了。 君向若看向他。 逆着雪原冷冽的晨光,寒云深的边缘也在发光,苍白英俊。 盯得有些久了。 寒云深皱起点漆的眉峰忐忑地观察他,怀疑他是否真的没事了。 君向若又盯了他一会儿,笑出一口白牙,“我没事了。下山吧。” “再……笑一个。” 君向若:“……” 早晨的太微山洁白宁静, 他们站在山顶上鹄望,远处群山俯首。 寒风鼓荡,皓雪万里。 来时三人,去时却止两人。 * 君向若觉得寒云深太过警惕了,稍有一点风吹草动他都要望过去。 “做什么这么紧张?” 寒云深看向他,觉得这人心真大,那晚被陈延昭袭击,现在跟个没事人一样,“你说,陈延昭人人得儿诛之,他是怎么做到隐匿身份又如此熟悉你的行踪的?” “化成什么人吧。”君向若道。 “你有什么想法吗?”其实寒云深心里已有怀疑对象了。 君向若道:“界城清渊楼陈老板。” 寒云深颔首:“我也怀疑他。” “你问过他别的事吗?” “不曾。” “所以说他并不是因为眼线遍布世界才消息灵通的,他的消息灵通只关于你。” 寒云深继续道:“你记得我说过的吗?‘那个黑袍人必须十分熟悉你的行踪’,其实并不是熟悉,而是因为你要去哪里都是这个人告诉你的。” “你找涅槃柱都是这个陈老板在步步引导。所以他就是陈延昭。” “你说得对。”君向若问道:“你来北漠找到我也是他告诉你的吧?” “是。” “他要引你来找我。你还记得在青山派秘境里,他要杀你吗?”君向若又把事情分析到了寒云深身上。 “所以他并不想你和我一起,会耽误他利用我寻找涅槃柱的事。那他为什么又要让你来找我呢?” 寒云深不说话了,看向他。 “你说你的仇人在引导你去卡班的洞窟,陈老板也在引导你。再者,他要涅槃柱,你仇人也要涅槃柱。”君向若得出了结论,“所以他和你敌人是一伙的。” 寒云深是那日看到陈延昭的装备才知道的,君向若居然这样就给推测出来了。 君向若又道:“可是为什么偏偏要找我去拿涅槃柱呢?在此之前,你和我并不熟稔吧。” 这也是寒云深想不通的地方,为什么会直接找上君向若呢,是因为君向若从前也是三清里的神仙吗?可是现在他也不过是个凡人而已——所以自己甚至都还不敢告诉他三清里的事。 难道说君向若元神丢失是因为帝释要让君向若找涅槃柱?可是没有正当的理由,众神怕是不能容忍吧。 那一定另有什么隐情。 是什么呢? “现下也不清楚了,见招拆招,且行且看吧。”君向若道。 “而且,我信你。”这就是君向若心大的原因。 寒云深闻言笑了。 * 再下山已是群星漫天,夜凉得有些凄然。 寒云深见君向若的兴致仍是不高,便牵过他的手,带他往城市的中心走去。 “去做什么。”君向若跟着他走。 “去了就知道了。” 安静的街道上渐闻人声,在晚风里渺远得像梦一样。 人语响得真实了起来,笑语阵阵,叫卖声连绵,主街区上一片亮堂,张灯结彩,仿佛满城灯火都燃到这一处了。 “这是......和当年牧洲一样的灯会。”君向若看着眼前的景象,却莫名觉得今日看到的更加热闹有趣了。 寒云深垂眸看着他,“确实和当年是一样的灯会,所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不知。” 寒云深轻轻道:“七夕。” 君向若曾看过民间的书籍,这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七夕。 他这才注意到,街上的少年少女衣着绮丽,眼神交会间是道不尽的缱绻情长。 寒云深还牵着他的手,一时脸有些发烫。 他抬眸看向寒云深,那双俊目也注视着他,温柔得恰似柳枝轻拨春水荡起的那一汪涟漪。里面的情深怕是不让潭水。 寒云深分开他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 漫天烟花里,一吻轻轻。 第57章 前尘种种皆是为你 寒云深要牵着君向若的手走, 君向若不肯, 说人多。 “反正他们都看到我亲你了。”寒云深也不肯。 于是,两个俊美的青年就这样牵着手。 来来往往的人都悄悄地看他们, 叫身边的人也看过去, 或有人低声议论。 君向若就是甩不掉他,气结。 店铺罗列,叫卖声一片, 甚至许多杂耍卖艺的。 修仙界的卖艺可是和人界不同, 那可是上了一个档次的。 有许多功法好看却没用, 学来也只能用作观赏。但在这卖艺场上就派上用场了。 窈窕少女手持长伞舞动着, 体态轻盈,衣袂飘飘, 巧笑嫣然, 玉手划过半空,拖出闪闪的银色辙迹,一舞尽了,“哗”得打开白伞,漫天流萤簌簌而下。 男修们一片躁·动。 赤·裸着上身的高大男子手持长鞭, 一声暴喝把长鞭“刷”得甩出去!长鞭上瞬间燃起了烈烈火焰, 随着他有力的胳膊甩得气势汹汹。身上的肌肉也在随他的动作运动着。 女修们的尖叫响起, 还混着两三男声...... ...... “这家的饆饠比上次牧州的好吃,你尝尝。”寒云深递给君向若。 君向若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寒云深一僵,垂眸看着他,眸光沉沉的。 “有什么区别吗?”君向若品了品。 寒云深抬手擦去他嘴角的细屑。 这之后, 寒云深投喂君向若上瘾了。 桂花糕。 凤梨酥。 八方寒食饼。 巨胜奴。 对饮三勒浆。 ...... “吃不下了。”君向若把他手里的金乳酥推开。 “那这个呢?”寒云深递给他一个小白兔糖人。 比牧洲的精致上几分,至少眼睛没点歪。 君向若笑了,接过来。还是一口咬掉了兔子头。 “你跟兔子多大仇。”寒云深挑眉,“甜吗?” “嗯。” “我尝尝。”寒云深抬起他的下巴凑了上去。 君向若:!! “确实甜。” 君向若踹了他一脚。 “去放河灯。”寒云深拉着他走,“许愿挺灵验。” 君向若问他,“哦?你怎么知道灵验?你那年许了什么愿?” 寒云深看着他,笑得温柔,“你。” 那还真是应验了。 * 两人行在去买河灯的路上。 “你觉不觉得有几分诡异?”寒云深低声问道。 “怎么了?”君向若感觉到了寒云深气场的变化。 “他们都在看着我们。” 君向若一愣,看向周围的人,谈笑、叫价、买东西、逛店铺,都在干着自己的事,一派热闹。 可是,那一双双黑洞洞的眼睛却都盯着他们。 方才以为是牵手的原因,都没发现。 他们现在也没牵手了,还看什么? 君向若顿时警惕起来。 随着两人走过去,周遭的喧闹慢慢停止了,陷入一片诡异的静谧。 那些眼睛看得更加明目张胆,空泛麻木,看不出情感。 “走!”寒云深拉起君向若。 话音刚落,那些人潮就涌了过来! 密密麻麻,浩浩荡荡! 这些人不具任何攻击性,只是狠命地拉扯着他们。 两人想跃到石墙上,可这些人拽着根本跳不起来。 “杀不得!”君向若和寒云深被挤开了些距离,“这是叠阵,叠在现实上的幻境,这些人都是现实里活人的魂魄。” 法力一震也得碎了! “那怎么办!”寒云深见君向若越挤越远,管不得那么多,直接折断了几个人的手,伸着手臂去拉他,可是人太多了,前仆后继,扯得他根本够不着! 几个个头高的人挡在两人中间,寒云深已经看不到君向若了,心头一阵猛悸,“君向若!” “君向若!你回答我!” “滚!”他狠命地想拨开这些人,却发现这些人竟是不扯他了。 人群散开些许后,哪里还有君向若的影子。 “君向若!!” * 君向若被挤得犯恶心,几个来回,他已经看不到寒云深了。 不知这讨人厌的拉扯维持了多久,人群散去了。 君向若一边整理着衣袍,一边寻找寒云深的身影。 瞥见一个穿黑衣的身影晃进了前面的巷子里。 “寒云深?”君向若跟了过去。 寒云深的速度有些快。 君向若怎么唤他都不回头,也莫名追不上。 跟着走出了主街区些许距离,寒云深才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他,“想跟你说一些事。” “何事?”君向若神情冷了下去。这不是寒云深。感觉很不对。 “寒云深” 道:“涅槃柱还是我来拿着吧,我怕你出事。” 原来是冲着涅槃柱来的。 “你是谁?”君向若答非所问。 对面的“寒云深”笑起来,“这么快就揭穿了?那这样你认识吗?” 话音刚落,对面的人突然变了个模样,向他作了个揖,“哟!君公子,许久不见了。” 清渊楼陈老板! “魔尊。”君向若看着他。 陈老板笑了起来,脸上的肉把眼睛挤成了一条缝,“君公子知道得倒不少。” 其实陈延昭在拿出铁爪攻击他们的时候就没想过再隐瞒,只是没想到“陈老板”的身份竟也被猜出来了。 君向若道,“天下人都在找魔尊,魔尊竟是藏到了界城的酒楼里。” “并不全是,”陈延昭道,“这么些年来我能够隐匿形迹还要感谢你们败魂宗的虹霞之境。” 君向若神情一敛。 温行舟竟然和魔尊勾结上了。与虎谋皮简直不要命了。 看来虹霞之境的骷髅洞窟就是魔尊的盘桓之地,藏身之处。 眼前这个“陈老板”也不过是一个探测不出半点灵力的傀儡娃娃!难怪那么隐秘。 “我不讨厌你。”陈延昭道,“你交出涅槃柱我就放过你。” 君向若面无表情,“魔尊现在怕是敌不过我。” 陈延昭叹了一口气。 周围的景象竟开始褪去!变成一片炫目的白光! 待白光散去,君向若睁开眼,愣住了。 这里是败魂宗! 好大阵仗的缩地千里!他竟然没有察觉出来! “哟,哥哥来了。”温行舟支着头,靠在宗主椅上。 “又是你!”君向若抖出了湛卢。 “呀!哥哥要杀我了!”温行舟眼底藏笑。 君向若身形刚动,一道金光铺天而下! * “君向若?”寒云深发疯似的在附近寻找。 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了,“在找什么?” 寒云深猛然回头,看见了站在高墙上的顾戚行,笑容和煦地看着他,“好久不见,我的好徒儿。” “帝释!”滔天怒意滚烫在寒云深胸口荡开,他抖出湛卢冲了上去,“你把他带去哪了!” 听到这一声“帝释”顾戚行并不惊讶,他知道只要他们找到了鹤迎天,他的身份就会败露。 帝释抖出一把剑来,接住了飞撞而来的剑锋! 灵力震荡!向周围掀了出去! 两人在屋顶上风驰电掣。残影一片。 寒云深的灵力虽然霸道,但剑法有一半是出自这人。 所以顾戚行清楚他的一招一式,躲闪得游刃有余。也就不过是偶尔被那霸道的灵力来上一击。 “我再问你一次,你把他带去哪了!”寒云深的剑更加狠戾了起来。 顾戚行脖子上迸开一道口子。 剑光四溢。 顾戚行没有回答,开口却说了别的事,“你不想知道君向若是谁吗?” 寒云深闻言手微顿,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剑。 顾戚行拿剑挡着面前激起残影的剑光,直直地看着寒云深,逆着月亮看不清他的表情,手中剑快,说话却一字一顿,“他因你而贬谪人间,他的元神因你而毁。” 什么?寒云深停下了剑,心中巨震。 因为我? 寒云深不记得他从前认识君向若。 “你在胡说什么!”他紧握着拳头,指甲掐进肉里。 “现在,他也将为你而身死道消,魂飞魄散。”顾戚行淡淡道。 寒云深心脏狂跳起来,恐惧瞬间将他浸透了个彻底,手不受控制得颤抖着,“他在哪!” 顾戚行笑了起来,“你现在过去败魂宗,说不定还能捡个全尸。” * 温行舟笑得猖狂,“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那铺天而下的金光化作了数万个金色符篆围着君向若高速转动着! 饶是君向若精通符篆和阵法也从未见过这东西。 他感觉自己身上的灵力被疯狂得抽走,有东西从他的丹田顺着他的经脉爬了满身,剧痛让他站立不稳,像是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在被活生生地碾碎。 “哈哈哈哈哈哈哈,”温行舟还在狂笑着,“你记得小时候霍清允说为了给你治病以毒攻毒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她骗你的,你本来就带着那蛊毒!一个种在你灵魂上的蛊毒!这个吞灵阵正好可以引发它!” “砰!”温行舟表情狰狞,在他面前把握拳的右手猛得打开,“魂飞魄散!哈哈哈哈哈哈哈!” 君向若额头上已经疼得布满了汗水,他伸手去摘那符篆,却被狠狠地烧到了指头,反弹了回去,他勉强支撑着身体。 “没用的!没用的!”温行舟站在他面前,睥睨着他,“这东西打不破的。无解。” “霍清允给你的?”君向若疼得咬破了舌头才说出话来。 “她?”温行舟一脸不屑,“她有这本事吗?” 那是……魔尊……还是他背后那人…… “蛊毒……是……谁下的?” 兴许是觉得君向若快死了,温行舟心花怒放,格外有耐心,他想了想那个一直躲在暗处的人,“不认识啊。” 君向若紧咬着牙,视线已经模糊了起来。 记得鹤迎天说,是顾戚行把自己交给了霍清允,看来很可能是顾戚行干的。 他究竟要做什么? 魔尊走进了大殿,隔着吞灵阵把君向若的空间囊抓到了手里,转身就走,似乎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他头也不回地对温行舟道:“接下来就是你的事了,我已经让你亲手杀了他,你我互不相欠了。” 君向若的汗水流进了眼睛里,他再也撑不住了,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22 23:41:38~2020-02-27 01:2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耶耶1in的孩子 5瓶;哦豁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人生天地一叶行舟 温行舟站在吞灵阵外睨着君向若, 看着他身上的灵力一点一点被抽走。 届时, 外面响起了一声闷雷巨响!房屋坍塌之声相随而来,震耳欲聋! 温行舟脚下的地晃动了一下, “什么情况?” “宗……宗主!有人闯进来了!!” 几个败魂宗的弟子慌慌张张地闯进殿来, 跪在地上。 ——他们的“宗主”是在称呼温行舟。 “谁啊?”温行舟不耐烦地走了出去。 却见外面烟尘弥漫,前面的地竟然被生生劈开了一道大裂缝!滚滚有几里。 周围的房屋建筑无一幸免,坍塌成废墟。 不少弟子吓得坐在了地上, 腿软得站不起来。 有人把败魂宗的百年结界硬生生劈开了!! 是谁! 一股强大的威压横扫过来!压得温行舟动弹不得。 一道颀长的黑影从烟尘里走了出来。 “我说过。”寒云深的目光比无涯峰上的积雪更加彻骨, 声音也同冰泉一样冷冽, “别让我再看到你。” 熟悉的恐惧将温行舟紧紧包裹。上次见他时那种濒死的绝望比魔气对他的折磨还恐怖数倍。 眼前的男人向他缓缓走来, 身上散发着滔天杀意,仿佛从阿鼻地狱走来的修罗。 “是你!”温行舟想要后退却动弹不得。寒云深的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他的心口上, 每一个动作都让他肝胆欲裂。 寒云深抬起手来。 “你要做什么!”他的声音尖锐得不像话。 黑暗带着细密的闪电从温行舟的背后蔓延过来, 将他整个人包裹在里面。 “不要不要不要!!”温行舟带着求饶的意味声音同他一起淹没在黑暗里。 他身边的弟子见状,已经惊恐地四散逃走了。 温行舟的周围瞬间一片黑暗,安静得他可以听见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浓厚的杀意让他遍体发寒。 这是哪里!这是什么! 他隐隐约约感觉周围有人在黑暗里穿梭着。 温行舟紧绷着的神经摇摇欲断。 “别杀我!别杀我!”他握着玉剑破晓天发狂似的乱挥舞着。 他的身上开始刀割一样迸出密密麻麻,深可见骨的伤口,浑身发痛。 “你在哪!”他眼睛发红,继续乱砍着, 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血水混合着汗水把衣服濡湿了,“出来!” 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猛烈的喘·息声和急促的心跳声。 那些刀割让他像被凌迟一样疼痛。 回想起来,这世界上从来没有人对他散发过这么强的杀意。 这世上的从来都对他很好。 魔尊有求于他,再是讨厌他, 也没有露出过杀意。 饶是他做得再过分,他的师兄,也从来没有真正想杀过他,从来都是纵容着他。 但是寒云深不一样。 “在这里。”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温行舟浑身寒毛耸立、变了脸色,不管不顾地向后方砍去,气力十足,却只是砍到了空气,用力过猛他险些随着剑一起倒下去。 届时,他的肩膀被利刃狠狠割断!鲜血四溅!他顿时疼得大叫。 他握着剑又横劈了过去,仍是什么也没有。 这一次,剑锋斩断了他的脚。 “啊啊啊啊啊啊!!!!” 他倒在地上,用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浑身都是伤口。 好疼好疼。 从来没这么疼过。 “求你!放过我!”温行舟带着哭腔,再忍不住了。 黑暗里传来一声低低的轻笑。 * 寒云深用那个黑暗球体裹住温行舟后,直直地朝着大殿走去。 蚩尤的永夜。 这一式是寒云深在一个洞府里得到的传承。 可以用神识控制。 被困者在里面发出的所有攻击都会反噬到自己身上。 他现在担心君向若没空收拾温行舟,用这个来对付他最好不过了。 他一进大殿就看见了被困在阵法里倒在地上的君向若。 “君向若!”他的心脏狂跳了起来。 强大的吞灵阵仍在高速运转着,强大的灵场让人难以逼近。 寒云深不顾那剧痛生生将符篆扯了下来! 阵法的金光瞬间黯淡下去,逼人的灵场消散无影。 他的手冒着烟,一片血肉模糊。 他把君向若打横抱起来,手抖得厉害,“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他附身轻轻吻了吻怀里人的额头。 朦胧间君向若似有所觉,低低地唤了他一声,“寒云深。” 寒云深的心跟着抽起来,“我在。” * 夜半。 “砰!”江翰墨的门被暴力踹开了。他一瞬间梦中惊坐起,扯着胸前的被子看向门口。 他被那一声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起床气大得很,“你是想吓死我继承我的英俊吗!” 寒云深那表情要吃人了,“救人!” 江翰墨看向他怀里的人,“你们三天两头搞什么劲!”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让出床铺。 寒云深嫌弃地看了一眼床,“你睡过了。” 江翰墨要气死了,“还救不救人!” * 待寒云深离开,包裹着温行舟的黑暗褪去了,他遍体鳞伤地躺在地上,身下淌了一地的血,他惊恐地喘·息着,身体已经疼得麻木了。 寒云深终是没有杀他。 “还活着啊。”魔尊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 温行舟看向俯视着他的陈延昭,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请求道:“救我。” “救你?”魔尊笑起来,“我早多少年就想杀你了。” 温行舟“是我救你!是我救你!你居然想杀我!” 魔尊不为所动,依旧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陈延昭恶心这人得紧,要不是隐匿身形需要虹霞之境,他根本不想和这种杂碎为伍。 他想弄死这人很久了,奈何因果已经结下了,他只能完成自己的诺言。 但现下...... “你要做什么!”温行舟感觉到了明显的杀意,意识到了什么,顿时遍体生寒。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魔尊冷笑着拿出来一个传送阵,“我觉得我天魔宫回头崖里那些畜牲正好可以与你为伍。” 温行舟顿时瞪大了眼睛,“住手!” 谁人不知道天魔宫的回头崖里盘桓了万千低等的魔物厉鬼,贪婪、肮脏、丑陋、嗜血。 “你忘了是谁给你容身之地、给你物资吗?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温行舟狂叫着。 魔尊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不要不要......”温行舟看着逐渐靠近他的传送阵,一只手扒在地上拖动着断了双脚的身躯,想要爬走,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迹,却无济于事。 传送阵的光将他吞噬进去。 “啊!!!!” 霍清允死了,她徒弟正好可以抵她的债。 * 江翰墨摸着君向若的脉搏,面色凝重。 “如何?”寒云深看着他的表情,心揪了起来。 江翰墨没有回答,反而道:“你记得我给你提过,他体内有一种慢性毒吗?” 寒云深一直记得这事,但当时君向若告诉他是因为小时候治病落下的。 “这毒叫‘散魂蛊’,是种在灵魂上的蛊毒,所以很是隐秘,需要‘吞灵阵’引起灵魂颤动来引发。现在被引发了,我才探出来。” “会......怎样?” “顾名思义,魂飞魄散。” 寒云深脑袋里嗡得一声,眼前发黑,遍体生寒,江翰墨再说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 魂飞魄散。 四个字在他脑海里萦绕不断。 江翰墨继续道,“这个蛊毒我从未见过活的,《药石集》上说种在灵魂上的蛊毒剧痛无比非常人可以承受,很多人都在种蛊毒的时候就疼死过去了,基本不会起什么魂飞魄散的作用,我一直以为它只存在于传说中。” “你有办法吗?”寒云深的声音沙哑无比,双目赤红地看着他。 江翰墨见他如此,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治不好了。 连医术独步天下的丹圣也治不好了。 * 温行舟出现在一片昏暗中,罡风肆虐,周围是尖锐哭嚎着的魔物厉鬼,腐烂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魔物是魔气所化,有着人类的五官,但是凌乱地散布在脸上,不成正常排列,面容扭曲,皮肤溃烂,没有嘴皮,裸露着尖牙。 温行舟入魔后身上自然带着魔气,而魔气正是这些低等魔物最喜欢的食物,这也是他们为什么盘桓在天魔宫附近的原因。 它们发现了他的存在,当即尖声笑起来,那声音如同锐物在金属上来回划动着。 万千魔物黑压压地朝他扑过去,啃咬着他的伤口。 “别过来!”温行舟疼得惊声尖叫起来。 这些魔物修为都不高,杀伤力极低。 温行舟受伤的速度赶不上作为修士治愈的速度。 他只能生不如死。 “杀了我杀了我,”他的剑落在了败魂宗,他的空间囊被魔尊拿走了,他杀不了自己,“让我死!” 惨叫的声音被淹没在万千魔物狰狞的笑声里,在回头崖底回荡。 不知道过了多久。 温行舟已经麻木了,他没有再挣扎。 恍惚间,他看见,有一个人,在无涯峰的万里雪飘间,跪坐在雪地上,倾身看着他,搓着他冻得发疼的脸颊,声音很轻,说,我们回去。 温行舟抖着没断的右手想去拉他。 师兄。 师兄。 哥哥,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的收藏评论和营养液~我更文的动力满满的 第59章 万物逆旅百代过客 “我知道了。”寒云深很平静, 祭出了湛卢。 江翰墨瞪大了眼睛, “你要做什么!” “我也不活了。”寒云深握着剑猛得要往心口上递去。 江翰墨赶紧抱住他的手,大叫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寒云深一双万念俱灰的眼睛看向他。 “有......有一位神医!” 寒云深的眼底亮了些许。 “名唤……木灵道人。”江翰墨继续道:“我与他结了因果。你只需要找到他, 告诉他你是我师侄, 他就会帮你。” “他在哪?”湛卢落在了地上。 “他……他长年四处游走,没人清楚他的行踪。” 寒云深把湛卢捡了起来。 “但是!我知道!他近年不问世事,隐居了起来, 结庐……结庐荡舟山!你自可去寻他。” 荡舟山是比玄冥之海更加渺远的地方, 是境中境, 需触发条件才能进去。 “可有信物?”寒云深问道。 没有信物别人是不会相信你一面之词的。 “信物……”江翰墨哗啦啦把自己空间囊里的东西倒了出来, 倒腾了半天,将一枚生了木灵的树枝递给他。 寒云深握紧了那树枝, 看了很久, “那我带他去了。” “谢谢。”寒云深临走时说道。 江翰墨望着他抱着君向若消失在黑夜中的身影,苦笑不已。 世间哪有此人。 * 君向若趴在寒云深背上醒来了,觉得头昏沉沉的,使不上力气,体内灵力匮乏得同刚筑基差不多。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差很差。 寒云深察觉到他醒来了, “感觉怎么样?” “身体很沉。”君向若把下巴磕在他肩膀上。 “很沉也是我背着的。”寒云深强打精神和他扯皮, 心里却有些苦。 君向若笑了, “这是去哪?” “荡舟山治病。”寒云深背着他赶路。 “是丹圣在那吗?” “……找一位神医道人。” 君向若何等聪明,此时不找妙手回春的丹圣而是去找什么神医道人,那自然是说明丹圣治不好了。 他瞌上眼皮,懒懒道:“什么名号?” “木灵道人。” 君向若闻言却是勾了勾唇角。他知道自己和死亡只有一线了 。 原因无他, 五十多年前随霍清允到过高竺宗,那时,丹圣有一只灵犬,就叫“木灵”。后来那灵犬死了,寒云深再到剑谷怕就不知道了吧。 君向若只说了一句:“好。” 其实生死于他早就淡然了。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人生如寄,比之蜉蝣朝生暮死已然万幸。生与死的差别,也不过是梦与醒的不同。吹风拔蜡,死亡只需要一瞬,自后终古沉睡,同世间万般再无关联。 世人皆惧死亡,只不过是因为死亡的声势比死亡本身更可怕罢了。 君向若轻轻环上寒云深的颈项。 只是现在有些不舍。 * 此时,月在中天。 寒云深已经风雨兼程地踏着湛卢赶了三天三夜的路了。饶是再厉害的修士这么不眠不休地耗费灵力也是会累的。 叫他休息是不太可能的。 君向若便道:“我累了,想休息。” 寒云深有些犹豫,但还是找了个可以遮风挡雨的破庙休息。 君向若靠着寒云深,盯着火出神,嘴里轻轻哼起了歌来。调子竟是寒云深在北漠唱的那首边塞思乡曲。 一首渴望归乡的曲子被君向若哼出来,寒云深竟听出了战士面对满地横尸的肃杀战场归家无望的苍凉来。心里冷得直发涩。 “换一首。”他听不下去了。 君向若果真没哼了,“换一首想用笛子吹,可现在没笛子。” “谁说没有?”寒云深从空间囊里拿出来一支已经发黄的竹笛。 君向若微怔,“你居然还留着。” 他认出来了,这是他在青山派的秘境里削的那一支,因为上面被他刻了一个“寒”字,翻过来还有一个“骟”字。 可当他翻过来,那个“骟”字已被刮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遒劲有力的“君”字。 君向若指腹抚过那字,心动不已。 鱼沉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 他把笛子放在嘴边,悠扬的曲调缓缓流淌。 仿佛有秋虫在井阑里唱晚,寒气弥漫,薄霜结在草叶之上,一盏孤灯残影映照轩窗,在夜幕里独自摇曳。月光凉如水,洒在帷幕层层间,微风缓动。 曲调轻缓如诉,满满是离声。 “什么名字?” “《长相思》。” 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不准吹了。”寒云深把笛子抢了。 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 寒云深是真的累了,翌日清晨起得有些晚了。 一睁眼便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面前,箭袖白衣,衣摆飒沓,面容俊美无俦,这张脸哪怕只是挑一挑眉都是祸国殃民的颜色,此时见他醒来,却是冲他笑了一下,“醒了?” 寒云深见他这般,觉得前几日昏迷不醒面容憔悴的他都是自己的一场梦,“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君向若知道这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东西在一点一点地蚕食着他的三魂七魄。 “继续赶路。” “既然来了这‘独幽谷’,我们就去看看吧。”君向若理了理自己的箭袖。 “治好了回来看。” “现在就去。” 寒云深犟不过他,只得不情愿地去了。 独幽谷正如其名,美景幽然。 时值阳春三月,两人沿着谷底的清溪走着,两旁青山万仞,遍谷苍翠,空气混着泥土的芬芳,微凉潮湿,水滴顺着结雾的岩石滴落。 鸟鸣清脆空灵。 君向若脚步悠悠,当真是来闲游的,这辈子从未这般悠闲过。 这种时候越是接近死亡反而越是释然。 寒云深若有所觉,一把拉住他,面色阴沉,“君向若。你是不是怀了必死的心。” 君向若看了他一会儿,回牵住他,垂眸道:“人固有一死。” 烈烈怒火在寒云深心头烧着,他气君向若漠然生死,连求生的希望也不怀着,气他竟可以绝情到无牵无挂,一心向死。 饶是气得不行,却硬是说不出一句重话来。 但想一想—— 落到如今的田地,君向若却谁也没怨过、谁也没恨过。不怨温行舟,不恨背后主使,不问缘由,不叹命运,这么随性,这么坦然。 寒云深的怒火灭了,顿时心疼如刀割。 世间怎会有这样剔透的人。 君向若任由他拉着,任由他看着,却不敢看他的眼睛——里面的情绪太过灼人,他怕他一看就控制不住自己。 “再陪我走一会儿。”君向若轻轻道。 寒云深松开他。 景色是看不尽的,但路总有尽头。前方是浩渺的清泉水,映着两旁的青山,映着一线天里的湛蓝和云影,悠悠仿佛万古。 君向若觉得本就模糊的视线毫无征兆地一片漆黑,发昏的脑袋嗡得响成一片。 “君向若!”寒云深赶紧把他倒下的身体捞进怀里。 * 君向若靠着山洞的石壁,他现在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感觉自己像乘着船的上下浮动着,仿佛这副躯壳不再是他的。 “歇会儿,我们出发。” 君向若摇摇头,“不去了。” “来得及!”寒云深紧握着他的手。 “根本没有木灵真人。” 寒云深一双俊目红红的,他怎会不知道没有此人,江翰墨的演技太拙劣了,他怎会不知道,他怎会不知道!他只是不愿接受。这些天他一直在骗自己,好像只要在赶往荡舟山就还有希望,现在谎言被如此直接地揭开,鲜血淋漓,连呼吸都在痛,他快要撑不下去了。 君向若笑笑,“当年不是你救我,我早该死了。” “是你救我。”三百年封印碎去,如获新生。 “寒云深,你是谁?”君向若问出他早就有的疑惑。 “我......” 天道不允许凡人窥见三清的存在,因为那里是它的不公的罪证。三清里的神仙都知道,天机泄露给凡人那定是双方皆受天雷滚滚。君向若虽从前是三清里的神仙,此时也算作凡人。 但那又如何,他想要的,心都可以掏去,命也可以给,一个真相有何不可。 寒云深眼底宠溺,他说,“我是天界里的神。” 外面湛蓝天幕的尽头滚滚有乌云涌来,远雨在那里酝酿,电闪雷鸣在那里蓄势。 “我猜到了。”君向若道,“你是怎么飞升的?” “没有飞升。只能生而为神。” 君向若愣住,有些自嘲,“那我们拼命修炼是为了什么?” 最后一点清澈的蓝被乌云尽数淹没,厚重欲垂,积攒着一场旷古的雷劫。 “有用,只是一世的功德不够,要两世、三世、甚至万世,在某一世的降生,生而为神。可能在任何地方出生,人界、修仙界、天界,所以可以说,只有婴儿可以飞升。” 寒云深的父母只是恰好都是神仙。 “为何?”“因为天道不许有任何东西脱离它。”寒云深道,“为人、为神都由天道决定。哪怕是神仙也有生死,挣不脱天道。” “天道是什么?” “平衡。” 既是平衡那又何来不公。说天道不公,不过是对没有得到天道偏爱的抱怨罢了。 洞外惊雷震天!竟比渡劫修士的雷劫更加声势浩大! 寒云深道:“你也曾是天上的神仙。” “哦?哪一位?” “最厉害的那位。你是……”福至心灵,“统领万星的星君,懂得星星的秘语,知道上古的传说,你……” 寒云深突然顿住。可以从星星那里知道上古的传说,那包括帝释的阴谋吗?……所以这就是帝释杀人的理由? “嗯?”君向若催促他。 “你可以改变星宿运动的辙迹,普天之下的气运皆在你掌中。”寒云深攥紧了拳头,“甚至是仙帝的气运。” 君向若笑了,“那我还真是厉害。” 寒云深没有再说他为何又来了人间。 君向若也没有再问,真也好假也罢,故事一定很长,但他的时间不长了。 他静静地看着寒云深,仿佛想把这张脸镌刻进死亡里。 “我曾想过,待你此间事了,我陪你去人界。” 寒云深心抽疼得厉害。 “看来是负你了。” “不曾。我陪你。” 他看出来了,寒云深能这般冷静地同他说话,是因为那双眼睛里除了快溢出来的温柔,还藏着万念俱灰的决绝。 “不要你陪。”他说,“好好活着。” 这句话让寒云深最后的壁垒崩溃,绝望顿时如溃堤之水,失了救命的稻草,乱了所有的方寸,“不......” “魂飞魄散,我更是无处不在,我会一直陪着你。” 君向若看着他,笑意浅浅。 “山风拂面、落叶拂肩,便是我来见你。” 寒云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看着他,千言万语哽咽在喉际。 君向若看着他,眼底充满了爱恋。 眼前蓦然一片漆黑,意识渐远,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君向若!”寒云深喊他,“睁眼!” “睁眼……” “求你……” 寒云深牵着他的手,额头贴着那手,浑身都在颤抖。 脑袋里轰鸣一片,心凉得如坠冰窟。 谁来告诉他这是假的,这是梦。 谁来…… 谁来…… 谁来! 外面的闷雷仍在嘶吼着,声势浩大仿佛世界将尽。 寒云深把君向若揽进怀里,枯坐成一尊石像。 万物有始终,山水有相逢。 而今,世间再无君向若。 永永远远。 作者有话要说:注: 《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李白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相思曲 》戴叔伦 鱼沉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 《长相思·其一》李白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孟冬寒气至》?汉 · 佚名 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 “他日抗战胜利,你作为抗日名将,乘舰过吴淞口时,如有波涛如山,那就是我来见你了。 ” ——郭汝瑰,1937年,于淞沪会战 最近快递太慢了,不要给我寄刀片…… HE信我! p.s. 《幻海潮生》 嚣张跋扈拽炸天受×冷漠佛系腹黑逆天攻 萧朔(受)×云无象(攻) 强强,1v1,he 相杀相爱。 双向暗恋死鸭子嘴硬。 前期互虐,后期互宠 云无象:“建议你狂犬病先治一治。” 萧朔笑笑,把长刀扛在肩上,:“治不好了,专咬恶狗。” 恭亲王府的小少爷萧朔是八抬大轿抬进幻海门的。娇生惯养、嚣张跋扈,偏偏又是个根骨绝佳的天才。 一进这幻海门,小小年纪的萧朔就收了一帮小弟,开始了他鸡飞狗跳的又学霸又校霸的校园霸主之路。 护短又霸道,一干弟子打不赢还骂不过,更是找不着人替他们出头。 萧大魔头,声名远扬,一时无人能降。 这有什么办法呢,谁让这修仙大宗幻海门的靠山就是他那恭亲王老爹呢。 在这幻海门里连掌门都要对这位关系户礼让三分,有谁不长眼的敢触他的霉头? 哟,别说,还真有。 “你莫欺他们。” 震惊!一个外院弟子竟然和萧大魔头杠上了,还大打出手,还打平了! 很好,云无象是吧,我记住你了。 这梁子结大发了! 云无象清净的外院修行生活没了。每天一小事,三天一大事,事事要命,这可是玩真的了。 想来这萧大魔头长大了就该收敛了吧,结果越长越歪,仗着一身逆天功力,嚣张跋扈到*天*地。 世人皆惧萧朔,然则更惧云无象。 为什么呢—— 因为云无象说不要做什么,他萧朔偏要做。 …… 云无象:“你靠我这么近做什么?” 萧朔:“你大爷我爱在哪就在哪,你管得着吗。” 第60章 悲人谈往事迎天雷 闪电在乌云间游走, 晃着令人目眩的白光;奔雷滚滚, 直震听力极限,仿佛顶天立地的万古巨神一声炸裂肺腑的怒吼, 在天地间回荡, 群山变色。 百鬼恸哭,天地同悲。 圆觉大陆的众人皆骇然抬头望天,是哪位大能的雷劫竟有这般声势! 而独幽谷的一处隐秘洞窟里却是出奇的死寂, 死寂到令人发寒。 寒云深发愣似地看着前方, 眼前已晃得雾蒙蒙一片。 怀里逐渐冰冷的身体提醒着他, 斯人已逝。 他很平静。浑身血已凉透, 心也剜空了,还能再有什么波澜。 不知僵了几何, 他颤着已经发麻的手从空间囊里抖出了一架冰棺——这本是他捡来留给自己的, 现在,却给了他最不想给的人。 冰棺一出,整个洞窟霎时寒气四溢。 他将君向若小心翼翼地放进冰棺里,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回忆起过往,不知不觉竟渺远得像九曲长河的源头, 厚重得像太微山终古的积雪。 是尘封的酒, 百味陈杂, 时光沉淀,愈酿愈烈,待拍开封泥,烫入肺腑, 确是辣得要呛出眼泪来。 寒云深看着他笑,“你说,我厉害吗?藏身你后山,盯了你二十年,都没被你发现。” 冰棺里的人没有冷笑着讽刺他,没有不以为然地反驳他,也没有色厉内荏地叫他滚。只是闭着双眼,覆下长长的睫羽,默不作声。 寒云深回忆了起来:“初来乍到,山里的吃食实在乏味得很,我也馋了,潜到你宗里寻吃的,端了一碗鱼汤,回去才发现,好大一碗毒药。我当时只道你宗里混进了内鬼。” 清朗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冷冷清清,不闻回响。 “后来才发现,你宗里个个都是鬼。”寒云深靠着山壁,目光却没有离开他。 “我浪迹人界江湖二十载,过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恩怨情仇、血雨腥风看得也不少。想来有些意思,我当时确实怀了看戏的心思。” 寒云深沉吟片刻,似在回忆,可山洞里太安静了,他又开口了。 “我多次见你人前凛冽,人后却又郁郁不甘。”寒云深笑了笑,“你肯定打死都不承认。” 他目光温柔,“但你越是这般,越戳我心里柔处。” “我潜身宗内,见你隐忍着深夜包扎伤口,触目惊心。”寒云深的目光移到自己手上,“我没有帮你。是我的错。” “太多次了……不知是什么时候,我对你的感觉变了味,我没有办法再隔岸观火、袖手旁观了。” “食魂兽是何等的凶兽,你打不过的,那一次,我出手了。你肯定没发现。”寒云深又看向他,勾了勾唇,“不然你还真以为你出窍修为能在它手底下活命?” 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和你在山洞里过的年我很快乐。很久不曾那么安定快乐过了。” “要说来。”他动了动有些发麻的长腿,“我可真是魔障得不轻。” “失散十多年,我也总会想起你来。” “真是没出息,界城再逢你,心里是抑制不住的高兴,都快绷不住了。我废了不少心思想遇见你,没想到却在觉罗幻境里就逢上了。” “你还是那般多疑的性子,我铜墙印都搬出来了才能同你一路。”寒云深扶上自己额头,“你可倒好。半路就溜了。” “青山派那次,我确实需要青龙残魂助我冲破封印,我知你会去。你虽易容,我也可以一眼把你找出来,看了二十年、想了十年的人,你说我能不能。”他眼底温柔得要拧出水来。 “直到龙脉里,你给我采来崖莱,你同我交心,我再抑制不住。”寒云深的目光拂过君向若的脸庞,又垂下了眼睫。 “我果然万劫不复了。” 洞外的惊雷已是滚滚欲泄,声震八荒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 寒云深伸出手拂过他的脸庞,“等我来接你。”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洞外走去,只觉得自己被生生劈成了两半,一半随君向若死去,一半行尸走肉。 届时,震天龙吟与这惊雷对吼,炸成一片,万里轰鸣!天地震荡!! 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直直地撞向了横劈而下的炫目闪电!那闪电的尺寸甚至比巨龙更加巨大! 举洲震撼! 山洞里寒气四溢,君向若静静躺在冰棺里像睡着了一样,一声清脆的“叮呤——”淹没在了那龙吟、那雷声之中。 在强光之下,众人直接失了视力,待恢复过来,有人惊呼:“龙!” “神仙!” 元是神龙渡劫,难怪有这般的阵仗! 凡见神龙者,莫不骇然。 天雷不同于雷劫,虽具是自九天穿云而下,雷劫只是锻造凡胎肉骨,而天雷却是天怒,本着惩罚的宗旨,如淬火长鞭择人而噬,毫不留情桀骜抽下!凡人只得身死道消。 加上本该落在君向若身上的九道天雷,共计十八道,一道比一道狠戾,金刚身也扛不住,直抽得寒云深浑身发麻,皮开肉绽! 十八道天雷,让整个圆觉大陆忽暗忽明,也让人声忽起忽落。 待最后一道落下,在轰鸣之后又如烟火般消散。 玄龙力殆,从天际直直坠落。 天雷击穿了坚硬的龙鳞,寒云深浑身上下无一处完肤,龙尾也被烧得焦灼。 在一阵金光里,他化成了人形,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业已破破烂烂,冒着黑烟。 他暗叹这天雷比想象中的还要霸道,却又遗憾未能索了自己的命。 空中厚重的乌云并没有散去,滚滚的闪电朝着一个地方窜去。 在远方,乌云旋转着聚集,汇成一道巨大的漩涡!声势比方才的天雷更加浩大!仿佛天下风云皆来会。 寒云深感觉胸口里的小蛇柱烫得他发疼。 那个方向是…… 五雷山! 第61章 散尽大梦满盘颠倒 时令初春, 那座山头仍是红枫如火, 在湛蓝的天幕下顶着满头阳光徐徐涌动,艳丽到不可逼视。 枫林间有一木屋。 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撒进屋里, 撒在木床层层的轻纱之上, 纱幔里隐约可见躺着一位妙龄的女子。 那女子虽是闭着双眼,却也端的是倾国倾城貌。只是脸色苍白,带着死相, 若非浅浅地呼吸着, 定会觉得这就是个死人。 她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慢慢睁开了。 如夜凉寒潭里荡开一抹月光, 万般潋滟光华都在其间流转。 眼尾上挑,带着些许薄红, 漂亮的嘴唇却是失血的淡色, 这让她凌冽的美丽也染上了病弱,看上去像极了一朵遭受过风吹雨淋的盛世牡丹花。 她正是那个本该魂飞魄散、尸骨无存的霍清允。 她刚一睁开眼睛,在一旁僵坐的鹤迎天便伸手握紧了她的手。 霍清允神情还有些恍惚,她侧头看向鹤迎天,多年不曾开口, 声音有些沙哑, “迎天, 若儿呢?” 鹤迎天折损了大半的修为,穿针一般,握住了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将这人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之后, 久久不见她醒来,早已是心如火焚,今日见她睁眼,顿时心花怒放,世间万般霎时都轻如云烟,心情大起大落。 可是,五十多年的苦等,等来的第一句话却是关于别人的。 鹤迎天垂眸掩去眼底的神色,也说不出一句好话来,“当年是你把他送进黄泉林,现下却来问我。” 霍清允支着身体想坐起来,可惜那玉臂却绵软得出乎意料,险些摔下去,鹤迎天扶她坐好,给她在背后垫了软垫。 她不依不挠地问着。 鹤迎天说,臭小子命大。 霍清允闻言,明艳的脸上绽开一个笑来。她穿着素净的白衣,没了昔日红衣潋滟的张扬,仿佛一枚精雕的白玉。 “我若是不送他进黄泉林,那他必死无疑。” 鹤迎天这才看向了她,“当年发生了什么?” 霍清允沉吟了良久,“当年,顾戚行找到我,将发着高烧的君向若托付于我,说是他故人之子,烦请我照拂。” 她的目光有些温柔,“那时,他才五岁,那么小小的一只。” “他内息为何这么乱?”霍清允抱着小小的君向若,摸着他微弱的脉搏,美目一敛,横着顾戚行,颇有责怪之意。 “他中毒了。我只能以毒攻毒。”顾戚行拂去衣上雪,立在败魂宗门外,冲着霍清允扬了扬眉,“宗主不请我进去坐坐?” 霍清允送了他一个白眼,“谷主慢走不送。” 五岁的君向若因为发着烧,脸红扑扑的,一双眼睛却是亮得惊人,坐在床上直直地看着霍清允。 霍清允被他这副呆愣愣的样子逗笑了,“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过来的吗?” 小小的君向若点了点头,“是你从难民手里买下了我。” 霍清允美目一眯,是烧糊涂了还是记忆被人动了手脚? 君向若见她眯眼睛,有些害怕地缩了缩。 霍清允心里一软,把他抱过来,哄得睡着了。 想进败魂宗一定要经受无涯峰的考验,这是开宗以来就定下的规矩,改不得。 霍清允挂念着刚刚痊愈的君向若,竟是提前结束考验,还收了这个不能练败魂宗功法的孩子作弟子。 当时长老们可是气坏了,少不了说女流之辈果然感情用事。 霍清允才懒得理会他们。将自己这粉雕玉琢的小徒弟一通乱养,天公照顾,所幸没有把他给养死了。 后来,霍清允又捡了个小徒弟回来给君向若作伴。 小徒弟温行舟会撒娇倒是讨喜,而且宗门内的功法也学得极好。 在她心里,宗主位该是给温行舟的。 她虽是很喜君向若,但是毕竟他学不了宗门的功法,继承宗主之位于情于理是不合适的。 而且,她也觉得,君向若不该背负这些,他应该随心所欲,有朝一日,超凡入圣,飞升成仙。 “都说你被顾戚行迷得神魂颠倒,”鹤迎天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说得尖酸刻薄,“再疼爱的徒弟还不是拿来当刀使。” 霍清允一口脏话骂了出来:“操。” 鹤迎天:“……” 霍清允惊了,“狗屁玩意儿!他配吗?” 鹤迎天顿时神采飞扬,真是……好美的中国话。 “我当初也曾以为剑谷谷主高风亮节,谁知道,竟是一条择人而噬的狼。”霍清允失血的嘴唇勾起一个冷笑,美目里寒光森森,依稀又有了当年让不少人所倾倒的凌厉模样,“我真该早些杀了他。” “帮或者不帮,皆是宗主一句话的事。”顾戚行立在阴影里。 “帮,又如何?不帮,又如何?”霍清允一袭烈烈红衣,坐在木桌前的椅子上,支着头,懒懒地掀了掀眼皮。 烛火在这方暗室里摇曳。 都说灯下无美人,可是这暖暖的烛光照在霍清允的脸上,反而让她美得更加惊心动魄。 顾戚行却是不为所动,“帮,则我得妖丹,天下得太平,两厢无事。不帮,则魔兵倾城而出,生灵涂炭,”俊朗的脸上却是笑意森森,“并且世人皆会觉得,是你所为。” 现下正是同万妖鏖战数年,初获战捷却也元气大伤之时,圆觉大陆多方势力皆需静养整饬,顾戚行若在此时放出他那满城魔兵,后果不堪设想。他以此要挟霍清允帮他取妖尊的妖丹。 “满城魔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事在人为,而今世唯有你败魂宗与天魔宫最擅利用魔气。你觉得你们可以全身而退吗?”顾戚行状似无意地理着自己的袖子。 霍清允眯起双眼,“若我现在杀你呢。” 顾戚行摊手,“鹤迎天闭关,你真以为你可以动我?如果你想联合外面那些人,你觉得他们是信你还是信我呢?” “好大的口气!”霍清允气极反笑,体术灌掌,将面前的木桌拍成粉尘!火红的身影飞掠而出,一把弯刀亮起寒光,悍然砍在顾戚行祭出的长剑上!灵力相撞,在空气里荡开一圈涟漪!刀光剑影,火星四起! 霍清允红唇一勾,突然松了刀柄,轻轻一拍,弯刀顺着剑刃旋转,顾戚行未料到,慌忙向后一躲,弯刀锋利的刀锋贴着他的鼻子划过,崩开一道浅浅的口子。 红影如鬼魅已经绕到了他身后,霍清允伸手接过转过来的刀柄。 顾戚行眸光一闪,用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架住要砍到自己脖子上的弯刀,侧身避开,滑出老远。 “宗主就算砍了我这道假身也无济于事。”顾戚行老神在在。 霍清允这一试探也清楚了这不过一道假身,况且可以分出假身的人她绝不是对手。 “你且放出那满城魔兵吧,我败魂宗首当其冲,竭力绞杀。百口莫辩,那就行动证明清白!”霍清允的手里握着弯刀。 顾戚行突然笑起来,“宗主不愧女中豪杰!” “只是你不做此事自有人会做,再不济,你的徒弟就给我折损的魔兵陪葬吧。” 霍清允一怔,看向他,“你当如何?” “想必这些年宗主没少寻医问药地给他清除余毒吧。” 霍清允手握成拳。 此言不虚,这些年来,她一直走访名医,想为君向若解去身体里的毒。可那些庸医竟然大多数连他中毒了都不知道,更别说中的什么毒,该如何解了。 “我告诉你吧。”顾戚行捕捉到了她眼底的神色,“是‘散魂蛊’,深种魂魄,你如何可解?” 霍清允心下巨震,“散魂蛊”她是有所耳闻的,难怪探测不出来,她不动声色,“我会信你?小小的孩子怎么可能受得了种蛊的痛苦?” 顾戚行笑了起来,“我自有办法。” “你这小人,真是泯灭人性。” “宗主过奖。” “不是故人之子吗?” 顾戚行神色如常,“随路捡的,不足挂齿。” 霍清允骨节握得发白。长老说对了,女人就是喜欢感情用事。“你要妖丹做什么?” 闻言,顾戚行就知道此事成了。“宗主,大可放心,你也知道我走火入魔了,我要妖丹只不过稳固根基。” 霍清允眯着眼睛看他,心里掂量着这句话的可信度。能练出魔兵来,那还真是说明他走火入魔了。可是那满城魔兵终究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刀,“我替你取了妖丹,你要还是用魔兵屠戮万民又如何分说?” “宗主好像没资格和我谈这条件吧。” 霍清允要把牙齿咬碎了,“那就给我解药。” “这是自然。”顾戚行笑着,“妖丹和解药,以物换物。” “几日后,我依照诺言带君向若去找他,同时派遣了我宗的长老弟子前去绞杀魔兵,我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我只知道,”霍清允攥紧了被褥,“他骗了我。” “黄泉林外满山遍野的修士围追堵截,本可暗中交易,他却闹出这么大的阵仗。看来是在我面前露出了爪牙要杀我灭口。”霍清允双目赤红。 宗主玉滴血认主,只能用心头血抹去。霍清允强忍着剧痛,取心头血,抹去魂印,移交君向若,只来得及给他贴了一张易容符便一掌将他拍进了黄泉林里。 逃吧,没人知道你是谁。霍清允拇指抹去嘴角的血,笑了笑。这些蠢货可比黄泉林里的畜生可怕多了。 可是,这些不曾宣于口的话,却让一个人平白误会了五十多年。 “然后,他杀了我。”霍清允神色淡淡。 鹤迎天脸色极臭,“他说他走火入魔是骗你的。” “他要做什么?” “提升功力。” 霍清允沉吟,“那......我派去的绞杀魔兵的人如何了?” 鹤迎天垂下眼帘,“无一生还。” “什么!”霍清允一惊,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得面红耳赤,“噗”得吐出一口血来。 鹤迎天吓了一跳,伸手把她的脉。 霍清允发着抖,“是我......是我害了他们......” 鹤迎天摸她脉象并无大碍,只是怒极攻心,她坐上床沿,揽过霍清允,手轻抚着她的背脊,安慰道:“不怪你。无论怎样,他势必不可能留活口。借此一役,他铲除了天魔宫和败魂宗,天竺宗一家独大,半步魂消,他更是万人景仰,积威好散布他的谎言。” “天魔宫?”霍清允下巴磕在她肩膀上。 “他想独吞妖丹总要有人背锅吧。” “他威胁了陈延昭,然后说他是和我一伙的?”霍清允猜测。 “差不多。下了疯药,让他杀了江婉雅。” “无耻之徒!” 霍清允怒不可遏, “魔兵呢?” “我杀光了。”鹤迎天的手捞起她的头发。 那一日,鹤迎天双目嗜血,扛着重剑立在城墙之上,满城魔兵已被她以一人之力尽数消灭。 残魂碎片呼啸成刺目的紫色,在她的身侧缭绕不绝。她面色苍白,嘴唇和眼眶却是猩红如血,眼底比地狱深渊还要寒上万倍。这鬼城成空,地狱无人,仿佛她才是恶鬼。 “我倒是小看鬼主了。”顾戚行站在她对面,因为痛失满城魔兵而面色阴沉。 “帝释。”鹤迎天单手抡起重剑,“我要你偿命!” 话音未落,人已飞身掠去!! 这一战。 刀光剑影,玓瓅四野。 这一战。 兵戈轰鸣,天地俱裂。 这一战。世人皆道,鬼影仙人为败魂宗霍宗主之死屠戮满城无辜。剑谷谷主高风亮节,为雪万人之冤与她生死搏斗。 这一战。 两败俱伤。 “别人说什么倒与我无关。我杀不了他,但足以让他痛不欲生。”柔软的青丝从鹤迎天的指缝间滑下。 “连你也杀不了他吗......”霍清允神色黯然。 “是。”鹤迎天语气带着理所当然。 帝释吸收了妖丹,还不知道吸收了多少上古神,她确实难以一战。 霍清允窝在鹤迎天的怀里,两厢沉默。 窗外是红枫万里,时间莫名变得那么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霍清允从鹤迎天怀里挣出来,看向她,一双眼睛里温柔地泛起了难以言语的情愫,看了她一会儿。问道:“多少年了?” 鹤迎天被那目光一灼,竟是不自然地侧目避开了,“五十四年。” “竟是这么久了。”霍清允垂眸,“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闸门,心里那萦绕日夜的思念如决堤之水一发不可收拾,鹤迎天顿时鼻子一酸,眼眶都红了,伸手把她抱得紧紧的,声音有些发颤,“很不好。” 霍清允心里发涩,素手一下一下、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发。想要稳住经年颤动不已的坚强。 “迎天,谢谢你拉我回来。”知道我舍不得你。 鹤迎天抱得更紧了。 “我当时在你闭关的阵法外说我出去一会儿。”霍清允苦笑,“让你等久了。” “不久。”鹤迎天勾了勾唇。这算什么。我曾等过你六百四十三年。 这份情感小心翼翼地暧昧了太久太久,酿得有些发苦了。 鹤迎天轻轻问道,“你说顾戚行不配,那……我配吗?” 从窗外吹进来的暖风丝丝缕缕。 霍清允沉默了很久,久到鹤迎天以为她会说“不”,她却突然笑了起来,声音轻盈得像是银铃,就响在鹤迎天的心上,“迎天啊,原来像你这般聪明的人也有犯傻的时候。你说呢?” 尾音上挑,挠得鹤迎天心里痒痒,“砰砰砰”霎时开了满心的花,松开手来,看着她。 霍清允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是盈盈的笑意,她倾身向前,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唇。 鹤迎天不知今夕何夕。 **** 霍清允靠在鹤迎天怀里,“若儿现在如何?” 鹤迎天看着自己的指甲,心情很好,“跟个臭小子跑了。” “哈?”霍清允挑眉,“抓回来,打。” “我看是抓不回来了。” 霍清允沉默良久,垂下眼帘,“活着就好。我想见见他。” 第62章 涅槃柱齐聚五雷山 五雷山不是山而是一座巨大的祭坛, 高耸有七层浮图塔高, 云梯蜿蜒而上。这是千年前修仙界祭祀天道平息怨气所铸。 此时,满天的乌云滚滚聚集在祭坛的上空, 沉沉欲塌, 旋转成柱,滔滔倾注而下!又被祭坛上的光球生生顶住,分流后淌向地面, 掀起满天大雾, 整个祭坛周围瞬间乌烟瘴气。 天地昏暗欲睡, 压抑得如同世界末日。 整个圆觉大陆的人都被惊动了, 纷纷向这里聚集。 “这......不是云雾!”有人大叫着,“是魔气!” 这一声像是惊醒了众人, 原来这铺天盖地的黑色云烟不是什么乌云而是滔天的魔气! “是何妖人在祭坛上!”有人冲着五雷山的方向大喝。 祭坛上笼罩着结界, 里面站着一个黑袍人,鬼魅一般立在这幅奇景里,他的脚下是一个巨大的阵法,蜿蜒繁复,细细一看, 竟是用血绘成, 这样的用量, 怕是得抽干几个人才画得出来,阵法四角之上分别悬浮着一个血色的钉柱——涅槃柱! 众人莫不惊骇!此人意欲何为?飞升?起死回生? 那个黑袍人发出了低低的笑声,笑声里却分明压抑着旷久的怒火,震颤成嗜血的疯魔。 众人屏息望着他。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将罩在头上的帽兜缓缓拉了下来, 露出一张浓墨重彩带着点阴鸷的俊脸,眉峰如刀。 “魔尊!”有人认出了他。 “什么!” “是你!” 众人一阵骚动! 那个销声匿迹五十多年的魔尊又出现了!带着如此声势浩大的阵仗。 “你又要做什么!”人群里有人质问他。 陈延昭没有说话,气急反笑。身后是骤然亮起的闪电,他的双眼却亮得可怕。 众人的目光没有离开过他,觉得他这笑不怀好意到了极点。 厚重的魔气把天空压低了几丈,闪电在漫天的魔气里游走如蛇,闷雷阵阵如同野兽发怒的咆哮。 届时,又有几个魔气漩涡在远处拔地而起!冲上云霄!和天上的魔气混在一起。细数那些漩涡堪堪有百数,几乎遍布了整个圆觉大陆! “哪些是什么?” “什么东西?” 有什么东西隐藏在圆觉大陆的各处,输出了如此强大的魔气! 众人皆是望之色变,觉得魔尊潜藏五十年怕是在预谋着什么。却无一人敢上去阻止他,他们觉得魔尊吸收了妖丹,现在无人是他的对手。 方才是神龙渡劫现在又是魔气弥天...... 五十多年的太平之后,会不会避无可避又是一场浩劫。 天空又被那不断输入的魔气压低了数丈,天地间闷得喘不过气来,祭坛上倾泻而下的魔气漩涡变得更加气势汹涌了。 陈延昭看到那些数以计百的魔气漩涡也是锁起眉头。他很清楚,这是饲养的魔物才能发出的魔气,而看这魔气的气势,那些魔物绝非善类,数量也是这般骇人,真的需要这样吗...... 在闷雷响起的空档,一声马嘶突兀地响起。 陈延昭瞳孔一缩。 那是他送给江翰墨的马踏流霞。 只见一匹雪白的骏马伸展着巨大的羽翼拖着奢华的马车从万丈魔气里破云而来。丝丝缕缕的魔气从羽翼间流走,白马依旧圣洁,不染半分。 白马拉着车在空地上停下,它一声长嘶,收起羽翼,高昂着头,四蹄轻轻地踏着地面,扣出“嗒嗒”的声响,只此唯一,风华绝代。 马车上走下来一个更加风华绝代的男子,面容绝美,此时却是脸色苍白。 众人纷纷向他作揖,“江丹圣。” 江翰墨还剩了点理智向众人还礼。目光便直直地看向祭坛之上。脑袋里“嗡嗡”地响成一片,周遭一切都像是隔了一层雾,眼里只有那个高大的身影。 陈延昭也看着他,连呼吸也放得很轻很轻。 阔别五十多年的遥遥相望。 隔着弥漫的魔气,隔着一个祭坛的高度,隔着那些拿得起放不下的爱恨恩怨和牵肠挂肚,还有避之不及、悔恨不已。 “陈延昭。”江翰墨喊出这个名字就像花光了他毕生所有的力气,要抽光他的血液,痛得肝肠寸断。 陈延昭却不敢应他,只觉得自己不配。这么多年,这个人,他相思入骨却又惶惶恐恐避之不及。 “你要做什么?” 陈延昭无动于衷,不知是因为根本没有听见还是不愿意。 魔气和乌云已经兜不住满天闪电了,不少霸道的电丝撕裂浓重的黑色倾泻而下,在祭坛的周围一片横扫! 众人惊呼出声,四处乱窜躲避这些天雷。祭坛下瞬间混乱不堪。 有的人御剑逃走了,因为他们很清楚这么狠戾的闪电也不过是一个开端。 在一片混乱里,江翰墨却是站着一动不动。 白马在他身边不安地抬起了前蹄,发出长嘶,白色的羽翼展开又收起。碍于主人不肯离开,它只好留在原地。 闪电劈的毫无章法,大半的修士已经逃之夭夭,留下的修士人人自危,根本无暇顾及平时趋之若鹜想讨好的丹圣。 几道闪电已经与江翰墨擦身而过,轰在一旁的山壁上,乱世横飞!碎石迸溅起来,划过他的脸颊,迸出一个口子。 江翰墨依旧不动,他在赌。 他的运气用光了,一道闪电不偏不倚劈头而下!! 一道黑影扑了过来,他被推得连连后退。 闪电在那黑影的身后——他方才所站的位置炸响,亮光万丈!轰鸣万里! 陈延昭逆着光站在那里,看着他,一双眼睛亮得可怕。 江翰墨的耳朵因为惊雷的声响嗡嗡地响着,却等来了他想见的人。 他赌对了。 “你快走。”陈延昭同他隔开一段距离,错开目光没有直视他,“此时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好。 江翰墨怒不可遏,顿时炸开了,“你他娘的躲了多久,我就找了你多久!你说与我无关?” 陈延昭闻言一愣,仍是没有看他,心里揪紧,面上却故作一派冷漠,“找我?找我偿命吗?” 江翰墨气得发抖却是笑了出来,他很想说:没错,就是找你偿命。却觉得这个时候不能说气话。所以他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延昭却是开口了,“我会偿命的。我正在做。”他的目光望向了高处如瀑布一样从天际一落万丈的魔气,和那个顶住魔气的结界。 “你说什么?”江翰墨突然明白了过来,“你要复活她?” “她”是江翰墨的妹妹——江婉雅,两人都很清楚。 陈延昭没有说话。 “用涅槃柱??你疯了吗!”江翰墨想冲上去给他一拳,把他打醒,“我们一起看到的,我师父怎么凝结它们的,你忘了吗?这是什么邪祟之物你不清楚吗??” “我清楚。”陈延昭说,“所以需要条件,顾戚行说可以。” 江翰墨僵住了。什么?他的师兄? 他突然想起了师父出关时的异样和站在一旁的顾戚行...... 顿时遍体生寒,“什么条件?” “一个值得的条件。”陈延昭塘塞道。 “你信他?”江翰墨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一试便知。”陈延昭终于看向他了,“我陈延昭的命是你给的。现在还给你。” 江翰墨突然明白了,“是不是以命换命!” 陈延昭抿着唇。 江翰墨冲上去揪住他的领子,“谁要你还了!!复活?你醒一醒,这是不可能的事!!” 陈延昭垂眸,深深地看着他。 一道闪电又扫了过来,陈延昭带着他错开了几步。 江翰墨抓着他领子的手不住地发抖,声音也带着颤,“阿昭......” 时过五十年,陈延昭还是听得心猛地一抽。 “不需要你偿命,不需要......我知道......”江翰墨眼睛一片模糊,“我知道……当年并非你本意。” 陈延昭有些恍惚。当年确实是他亲手杀了江婉雅——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还有怎么多年,人人喊杀,诟病他偷了妖丹......可是连妖丹到底它娘的长什么样他都不知道! 五十年。他活在悔恨与误会中。 其他人他都可以不在乎,可是江翰墨让他滚。 现在,江翰墨说信他。 太迟了。 “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江翰墨松开他的领子。 * 那一年,人人皆道魔尊联手败魂宗宗主盗取妖丹。 陈延昭九死一生躲避着截杀,与天下为敌注定没有好下场。 生死之间,顾戚行却找到了他,帮助他暂时躲过了追杀。 “我知道不是你干的。”顾戚行如是说,“是霍清允背叛了我们,她想独吞妖丹,让你来背锅。是她给你下了药,让你疯魔杀了江婉雅。” 陈延昭双目赤红,浑身是伤,不停地喘息着,不知是气的还是累的。 “我已经帮你杀了她。”顾戚行温和地笑了一下。 既然知道他被冤枉了,顾戚行却没有帮他澄清,反而来找他,目的怕是不单纯,陈延昭很清楚,“你要如何?” “我要复活江婉雅。”顾戚行的目光阴沉极了,“因为我爱她。” 陈延昭一口血堵在喉头,惊得说不出话来——无论是顾戚行喜欢江婉雅还是可以复活她。 他缓了缓,问道:“如何做到?” “用涅槃柱。”顾戚行目光笃定。 “妖邪之物!”陈延昭的眸色阴沉下去,“我亲眼看到半步是如何造出它们的!违逆天道的东西绝非善物!” 顾戚行却是笑了起来,“死而复生不是违逆天道吗?既然都是,那为什么不能?” “只是需要条件罢了。”他补充道。 “什么条件?” “自然是以命换命。”顾戚行淡淡道。 “哦?”陈延昭笑得戏谑,“你不是爱她吗?要自己换吗?” “魔尊是聪明人,我找你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清楚。”顾戚行不以为杵。 陈延昭看着自己的手掌。顾戚行的意思很明了,用他的命换江婉雅的命。 若是可以复活江婉雅,他就不会再自责,江翰墨......也不会难过。 但是涅槃柱是否有这个能力很难说,如果顾戚行也想复活江婉雅那倒也许会有希望,可若他骗人呢? 陈延昭身上的伤疼得厉害,外面的人仍在寻他,他现在也别无选择了,“我自身难保,如何顾暇?” 顾戚行听这话,就知道他同意了,“这你不用担心。交给我吧。” 之后,陈延昭见到了温行舟,半大的少年,十分讨人厌。 “我一直躲在虹霞之境,风声过了,这些年才出来。”陈延昭道。 江翰墨发现了不对劲,“他骗你的!” “嗯?” “他不喜欢婉雅。”江翰墨说,“反而是婉雅喜欢他,被他拒绝了。” 如此说来,他绝无理由要复活她! 陈延昭闻言猛然看向祭坛,魔气横行,这绝不是复活用的!“看来他不过是要隐瞒住他的真正目的。” 江翰墨心底大骇,他师兄要做什么!“快把它停下来!” 第63章 惊雷万里一吻忘情 陈延昭飞掠而上, 想要进入祭坛的结界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掀飞了出去。 “果然停不下来了。”陈延昭落在江翰墨的身旁。 “我有种不好的感觉。”江翰墨紧锁着眉头一眼望过乌烟瘴气的天际和一片狼藉的大地, 百数遍布四处的魔气漩涡更是如撑天的柱子,仿佛南天赖以立。 闪电一道胜过一道, 猛如钢刀般劈在地上, 大地瞬间皮开肉绽! 陈延昭觉得以自己渡劫期的修为也是扛不住的。 周围的人群更是散了大半,不知是逃了还是死了。 “你先走。”陈延昭拖着他往马踏流霞的方向走去,“我想办法停下它。” “我不走!”江翰墨挣扎着, “当年是我让你走的, 是我的错。可你真走了, 气了我五十年。自作多情也好, 一厢情愿也罢,我不会走的。你……不要恨我。”当年, 众人皆欲杀魔尊, 而自己却是选择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陈延昭闻言一颤,垂下眸子,“不怪你。是我有愧于你,难以面对你。” 正说话间,一道惊雷照着他们劈头而下! 这道雷陈延昭怕也难敌! 间不容发之际, 一道身影手持黑色长剑, 一击便将闪电打散! “寒云深!”江翰墨喊他, 还未细想,寒云深已经转过身来,长剑荡开,身形快如鬼魅, 直取陈延昭的面门!! 江翰墨未曾料到,身·体却已经跨开一步挡在了陈延昭的面前撞向剑尖。 魔尊吓了一跳,伸手要把他从剑尖上拉回来,寒云深却已率先错开了几分,收回剑,面色阴沉地看向陈延昭。 要算起来,君向若的死可跟他脱不了干系。 “待此间事了,悉听尊便。”陈延昭自知不是他的对手。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江翰墨还没缓过来,却被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骇住了。这又是何恩怨? 江翰墨见他一人前来,便知道了情况,突然有些难过,细细想来......顾戚行告诉陈延昭是霍清允害了他,陈延昭想复仇可霍清允已死,而君向若是霍清允的徒弟,那君向若的死......江翰墨明白了过来,心中叫苦不已。若不是自己在这里,陈延昭怕是已经被捅成筛子了。 怕是不得善终。 寒云深说话了,“此间何事?继续助纣为虐?” 江翰墨听这话里有话,皱起眉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当然知道。”寒云深一直看着魔尊,“让我猜猜,顾戚行是贼喊捉贼,骗得你跟他合作的吧。” 陈延昭皱眉,“不是霍清允干的?” “霍宗主自身难保没空来给你下毒。”寒云深剑尖指地,“顾戚行想要妖丹,他又和你同在一个宗里,不是更好下毒吗?” 陈延昭突然想起,事发前一天,霍清允离开后,他还碰见过顾戚行。他闭上双眼,给他抛来救命稻草的居然是仇人。 “他要干什么?”江翰墨难以置信。 寒云深看了一眼千疮百孔的天地,料想那些魔气柱就是帝释魔化的上古神,数量未免太过骇人,“毁天灭地。” “半步也是他杀的。”寒云深看向江翰墨。 江翰墨深吸一口气,他和师兄从小一起长大,师兄为人向来光明磊落,对他更是爱护有加,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来。 “怪我轻信了他的‘高风亮节’。”魔尊的手握得咔咔作响。都说魔气会乱人神志,可这些自诩正道的人尚且比不过他一个魔气缠身的魔修!可是不信又何如?人人皆喊杀,他能躲去哪里? “你若不信他,也早该死了。”寒云深说话间却是看了一眼江翰墨,想看在他的面子上,把矛头全部指向帝释,压下对魔尊的滔天怒意。 魔尊想了想开口道:“君公子的死也是他......” “我知道。”寒云深冷冷地打断了他。 “死”这个字狠狠地戳在他已经血肉模糊的心口上。 他听不得这个字! “你再说这件事,我就杀了你。”寒云深目光阴沉如刀。 江翰墨在旁边抿着唇不知该说什么,在气氛凝重得快要让他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艰难地叹了口气,指了指祭坛,“当务之急,先停下这东西吧。” “不用停了,一起陪葬吧。”寒云深淡淡道。 江翰墨震惊地看向寒云深,觉得他已经疯了。 “事因我起,我会阻止的。”陈延昭看向寒云深,问道,“我确认一下,玄武柱缺了一块在你那里吧?” 寒云深看向他,小蛇柱在他的胸膛里,魔尊倒是仔细,居然发现了。 陈延昭看他神情便已明了。这就好办了。 “我没有告诉顾戚行。”陈延昭道,“我研究过这个阵法,偶得一本古籍,倒是看到了先例。只是那人没有凝结涅槃柱,而是直接用三魂一魄引发天雷,本来这个东西一旦催动了就不能停止,但因为他的一魂有破损,阵法被中断了。所以也没人知道这是用来干什么的。所以,我以为真可以复活......” 寒云深本以为没了小蛇柱这个阵法连催动都不可能,原来只不过是留下了可以中断它的漏洞。 想来帝释没有在半步抽出魂魄的时候就引发天雷而是等到现在,是为了等他的魔兵养成,对付天界有恃无恐。 “顾戚行在哪?”寒云深握紧了湛卢。 “不清楚。”魔尊看着祭坛,“但是这边要是出现情况,他肯定会出现。” 寒云深看了他一眼,明白他要做什么,选择成全。便反手提着湛卢走开,把空间留给两人,在远处站定,气压依旧低得骇人。 他等帝释。 江翰墨察觉到了不对劲,心里一慌,拉住陈延昭,“你要怎么中断它?” 留下的修士心怀天下,皆是当年奋敌过妖尊的虎贲,尚有百数,躲避天雷已是疲惫不堪,听见可以停下这邪门的东西,都向这边望来。 陈延昭看向江翰墨,总带着阴鸷的眸子在此时有些柔和,“是我负天下人良多,也负你良多。” 他看了一眼望着这边的众人,又道:“一步错步步错,你应该很清楚。不管怎样,他们也不会放过我,我只能不得善终。” “不......”江翰墨眼睛都瞪圆了。他刚才就想过了,若是众人发难,他该如何护住陈延昭,他想不到,他想不出来...... 陈延昭笑了笑,刀刻般的俊朗线条也柔和下来,手撩起他的发丝,“下一世来寻我,我这条命还是归你。” 哪有来世?要停下来谈何容易,要用魂魄打碎阵法结界,以残魂引天雷和涅槃柱同归于尽。 可魔尊没有说。 众人听懂了魔尊要以死弥补错误,打量着魔尊没有说话。 江翰墨沉默了很久,却也笑了,“我才懒得来找你呢。你倒是想得美。” 陈延昭掩去眼底的伤感,“也好。” “我陪你一起。”江翰墨牵住他的手。 “胡闹!”陈延昭甩开他。 “不是说命归我吗!!我想怎样不该我说了算吗!!”江翰墨咆哮,“那我说要你活着!!我替你去!!” 陈延昭目光沉下去,“江翰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不可能活着。” “那就一起。” 陈延昭的手伸向他的脖子。 “敲昏我我醒来就跳赤神山的火海。”江翰墨一张好看得摄人的脸上挂着威胁的笑。 赤神山的火海连魂魄都可以烧伤。 陈延昭收回手,知道他倔起来就不依不饶,终于松了口,“好。” “丹圣......”一个被江翰墨救过的人叫他,想劝,却被江翰墨横了一眼,堵在喉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只好拱手道:“保重。” “丹圣大恩我等将会铭记。”剩下的人纷纷拱手。 没人感谢魔尊。他们觉得魔尊做得理所当然。 江翰墨不想理会他们,他恨死他们了。他妙手回春一辈子,救的都是蠢货。他不信没有别的办法了,连条生路也不给...... 可是,若当时他相信陈延昭,没有让他走,会不会也不至于落到这幅田地?他自己......也是蠢货。 江翰墨拉住陈延昭的手。 魔尊这次没有甩开他,带着他站在祭坛上结界的边沿。 雷声还在远处轰鸣,天雷还在酝酿。 “翰墨,你想好了吗?”陈延昭问他。 “五十年不见,你废话倒是多了不少。” 陈延昭笑起来,宽大的手拂过他的发丝,看进他的眼底,“谢谢你。” “哟,”江翰墨古怪挑眉,“一辈子就救你那天你对我说过这话。” 陈延昭俯下身,吻住他。 一个吻缠绵过相伴的百年,空度过相念的五十年。 刹那便可永恒。 江翰墨有些沉醉了,却忽然感觉有东西被陈延昭抵进了他嘴里,瞬间色变,想吐出来却来不及了,那东西已经化开被他吞了下去! 他一把推开陈延昭,捂着喉咙,丹香在他口里荡开。 这是忘情丹! 顾名思义,食之忘情。 这种丹药所需的材料极其稀有,绝非一朝一日可以凑齐,连被称为丹圣的江翰墨也没有齐全的材料。陈延昭怎会有! 陈延昭看着他,有些释然又有些怅然。这个丹药他准备了五十年,还是用上了。 “你骗我!!”江翰墨慌神了,一把揪住他。 陈延昭错开目光,将他推下了祭坛。 江翰墨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 “小子,接住他。”陈延昭冲下面喊道。 寒云深飞身掠过,将江翰墨稳稳地放在地上。 “不不不!!”江翰墨发疯似的要再冲上去。 寒云深一只手就把他拉住了。 江翰墨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一点一点从自己记忆里流走,他要崩溃了。 “不!!!”他一点也挣不脱钳制住他的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祭坛上的黑影把手贴在结界上。 他没有想到,再次见面会是永别。 那结界已经顺着陈延昭的手开始啃咬着他的灵魂,痛不欲生。 “呀!!!”他咆哮出声,用魂魄顶着那结界,满面赤红,青筋暴起! 裂纹从他手底荡开,轰然巨响!结界破碎!劲风横扫!他的衣袍和发丝被吹得猎猎作响。陈延昭因为剧痛和脱力直直地跪了下去。 四个涅槃柱没了结界保护,暴露在天道之下,那些横行的闪电,全部汇集到了这了里!! 一瞬间,比那魔气柱还粗·大的雷电霸道地劈了下来!! 天地被炫目的白光吞没!! 众人失去了视力,耳畔炸响了万里轰鸣!直逼听力极限! 这雷胜过方才抽在寒云深身上的天雷。 如若涅槃柱的结界没有打破,天道定会锲而不舍地抽下一道又一道这样强大的天雷,直到世界和那四道残魂毁于一旦方才罢休。 电光之后。世界归寂。 祭坛已经坍塌,向下砸出一个巨大的天坑! 那些魔气漩涡直直跌落了回去,乌云间的闪电也退去。只是那些魔气依旧弥漫,天地还是昏沉。 众人见没了那些肆无忌惮的雷电,顿时松了口气,欢呼出声。只是这些魔气为何还不散去? 一直挣扎的江翰墨突然不动了,沉默了很久。 好一会儿才伸手摸了一把脸,“卧槽。我怎么哭了?” 又看向前面,“妈呀!怎么这么大个天坑!” 他仔细地看着面前深有百丈的坑,一脸惊悚,又打量了那些弥漫的魔气,“怎么这么多魔气?” 见没人理会他,顿时脑羞成怒, “喂!臭小子我问你!”他一侧身子,挣脱寒云深钳制住他的手,“你拉着我做什么?” 寒云深看着他,问得直白,“你认识陈延昭吗?”若是平时他兴许会问得小心翼翼,但君向若走后他的心就和蒙了雾一样冷漠。 江翰墨皱起了眉头,一脸茫然,“陈延昭?谁?” 寒云深观察了他一会儿。顿时有些同情。自己绝不想忘却,只想永生永世记住,至死方休。 江翰墨被他看得发毛,“做什么?”他指了指那个天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寒云深没理他,错开目光看向天空。 陈延昭身不由己,从帝释盯上他的那一刻起,他的选择就只有早死和晚死。 作者有话要说:寒云深:君向若不在的第四章 ,想他。 第64章 我是最厉害的那位 那些迟迟未散的魔气此时聚集在上空猛烈地旋起漩涡来, 整个天空如同被搅动的潭水! 众人看在眼里, “那个阵法不是破解了吗?这又是什么?” 寒云深看了一眼,心头冷笑, 果然这边出了动静帝释就来了。 “那是什么?”江翰墨仰着头伸着脖子直看。 “没你的事了, 你先回去。”寒云深把他往马踏流霞得方向推去。 “什么叫没我的事了?臭小子小看我??”江翰墨张牙舞爪。莫名觉得自己被推向马车的这一幕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来...... 他看着马踏流霞歪了歪头。顶好看的马车、他欢喜得不得了的马车......咦?怎么忘了是如何得来的了呢? 他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以至于他被摁进车里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白马一声长嘶, 展开巨大的羽翼, 马蹄叩响, 拉着马车飞走了, 顷刻便消失在天边。 江翰墨盯着前面晃动的帘子,有些茫然, 总觉得心里空了好大好大一片, 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害,不可能,他是混吃等死的咸鱼,哪有什么重要的事儿。想通了这点,他瞬间没骨头似的歪在软得可以陷进去的靠垫上。 送走了江翰墨, 寒云深又把目光投向天际不断旋转回流的魔气上。 “你们快看!” 众人惊呼出声, “那是神仙还是妖魔?!” 只见魔气漩涡的中心一个人破云而来, 披一身金光,端的是丰神俊朗、光华照人,一身金甲锃亮,背后披风鼓着长风, 猎猎作响,手里提着一把长剑。 在半空中如神祇降临,睥睨众生。 于魔气万叠间似魔鬼降生,冷血无情。 帝释! 看来上古神的魔化要成了,有恃无恐,正主都敢下来了。寒云深冷笑,只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帝释目光冷淡地扫过下方祭坛的一片狼藉。 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寒云深知道他生气了。 天雷毁去修仙界的计划轮空了,怎么可能不气。 帝释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寒云深的身上,他开口了,清越的声音如洪钟炸响,在天地间回荡,竟带着气势磅礴的回声:“魔龙,你坏我计划。” 若非那小蛇柱怎会有空档。 “你真当我就没办法了吗?”帝释抬起一只手来,又放下,那些落下去的魔气漩涡竟然又升了起来!“那就用魔兵血洗人间!” 众人皆被这声音震慑住了。再看那复又升起来的数百道魔气漩涡,自知这是惹不起的人物,这是自己参不了的局。 寒云深却不为所动,法力灌在声音里,比他还要气震山河,带着杀伐之意,“要谈计划,也得有命才行!” 话音刚落,寒云深甩出湛卢,威压全放! 一个气旋从他身上向四周荡开!! 方圆万顷的树木哗然巨响!!若风暴过境!! 众人猝不及防,直接被掀飞了出去!留下来的人皆非泛泛之辈,却也被震得口吐鲜血。 寒云深的身影已经提着长剑飞掠而上! “当”!!!!!!!!!!! 兵器碰撞发出骇然巨响!!天地震颤!两道强大的真气也碰撞在了一起!!际的魔气汹涌地翻滚着!如大海狂澜,惊涛骇浪! 帝释显然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强大。那双近在咫尺的金色眼睛锐利如刀,紧紧地锁着他。 面前的人像一个疯魔的鬼魅,择人而噬,至死方休。 他长剑猛然一转,寒云深错开几步,却又飞速攻了上来。 剑法是从未有过的狠戾和刁钻,带着铺天盖地的杀意,招招直取命门。 “我吸食了多少上古神你不知道吗?”帝释以一个刁钻的脚步错开了他几乎致命的一击。 “那又如何?”寒云深闪身攻来,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帝释只手握剑,游刃有余。 错剑之间却觉得手臂一疼,竟是崩开了一道口子!眸光一沉,这位新帝君不简单。 两股强大的真气在空中不断碰撞嘶咬着,每一次的较量都带动着山河震颤、江海腾飞! 两道身影快如闪电!残影万道,不见人形! 响声回荡旷古!如远神怒号! 偶尔漏下来的一道闪电,一处烈火都可以生生将大地劈开数尺!! 众人吓得御剑狂驰,要躲开这是非之地。神仙打架,可不是他们凡人招架得住的。 寒云深只恢复了七层功力,而帝释却因为炼化了上古神的功力而比全胜时期更加厉害。 纵使是吸食法力,但毕竟有个度,一旦超量是会爆体而亡的,寒云深觉得杀了他尚且还有希望。 只是这实力悬殊终是如天堑一般。 寒云深身上的黑衣被血浸深了一个度,而帝释丝毫不乱。 “放弃吧,你杀不了我。”帝释化解着他的攻击,“天道现在奈何不了我了,我要杀你也是没有限制的。” “正好。”寒云深勾了勾唇角,“那就同归于尽。” 移时,雷鸣通天!满天惊雷滚滚而来!尽数向寒云深身上汇聚!! 闪电在他身上萦绕,湛卢亦是灌满风雷。 寒云深提剑向他冲了过去! 这一式借了天地的神威,绕是帝释,寻常的攻击必然阻挡不住!千钧一发之际,帝释堪堪扬剑在周身全力甩出一道巨大的烈焰! 寒云深迎着那烈火滔天却是速度不减! 帝释瞳孔猛得一缩,脸上的冷漠瞬间裂开了一条缝。 这小子不要命了! 火焰包裹着帝释,他若躲,只会被自己全力一击的烈焰所杀;若不躲,寒云深迎着那让他必死的火焰也要劈过来的那一剑惊雷就会落在自己身上! 避无可避! 果真是同归于尽! 间不容发,一道金光飞速冲进了战圈!在雷于火的空档同寒云深一起撞飞了出去!! 这一撞让寒云深躲过了那足以令他身死道消的烈火,但自己劈出的惊雷也是没有办法地歪了几分,贴着帝释斜飞了过去!击在他背后的高山上,轰然巨响!!整座山瞬间分崩离析!掀起万丈尘烟! 帝释的衣袍被背后席卷的剧风吹得猎猎狂响! 寒云深的背脊猛然撞在山壁上,轰开一个巨大的深坑! 命倒是还留着。 他顿时猛咳起来,吐出一口血,掀起来的尘烟还迷了眼睛。 是谁拉走了他!让他没能杀了帝释! 居然要和他同归于尽!帝释也是难得的怒不可遏,朝着寒云深落下的方向抬手甩了一剑过去。 寒云深艰难睁开眼见烈火汹汹涌来,想起身抵挡,却因为刚才那一击用力过猛还没缓过来,使不上力气,又跌坐了回去。 烈火逼近,一道金光却在面前炸开!烈焰被抵住,向两侧分开,碰不得他丝毫。 尘烟散去,寒云深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影,瞪大了双眼。 那人的身型颀长清瘦,一袭白衣飒沓,衣上隐约金丝勾祥云,窄腰上束着一根二指来宽的金腰带,广袖长衣在激起的长风里翻飞鼓动,一头墨色长发飞扬如瀑。 这是…… 君向若! 寒云深直直看着那背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心跳得飞快,他是在做梦还是说他已经死了?? “九皇星君!你竟然没死!”帝释的面容冰冷得摄人,说得咬牙切齿。 君向若的面容比他更冷,“让你失望了。” 寒云深看着他的背影脑袋里嗡得一声。 他想起来了。 当年他的母亲带着他逃跑,有人犯万神之大不为,大开南天门,助他们逃。那时,他母亲说“多谢星君”。他惊鸿一瞥的背影和眼前的一模一样! 他好不容易找回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很轻:“是你。” 金光闪得太快,帝释这一击意在试探,烈火撞在金色屏障上竟被蔓延过来的寒冰生生冻结!!冰冻的烈焰在金色屏障上像一朵怒放的巨大牡丹,触目惊心。 借这个空档,君向若转过身来看向他。 面容还是那般俊美无俦,那双桃花眼映着他的身影,盈盈有笑意,像春风吻化坚冰,寒潭荡开涟漪。 寒云深犹在梦里,怔愣地看着他走向自己,衣摆上的金色铃铛“叮呤”作响,长长流苏飞扬。 “傻了吗?”君向若蹲下身,见他这样有些想笑。 寒云深没有说话,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他,连呼吸都忘了。 君向若抬起手来,并着两指点在他的额头上,顿时荡开一圈金光!!又收拢汇聚在寒云深的额心。 他的修为又松开了两层封印! 寒云深伸出发抖的手抓住君向若点在自己额心的手,拉下来握得紧紧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生怕自己一错开目光眼前的人就不见了。 君向若顿时心疼不已。抬起另一只手,用大拇指抹去他嘴角的血迹。沉声道,“我回来了。” 这句话如同迅猛山洪冲垮万里堤坝,寒云深浑身都在发抖。 这是真的。 是真的。 他心头翻涌的是噩梦初醒时的释然,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是其余皆可不顾的癫狂。 抽去元神,灵魂深种散魂蛊,哪怕是神仙也难逃魂飞魄散。 “怎么......可能......”寒云深很怕这是假的。 “因为——你也说过,我是最厉害的那位。”君向若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寒云深看了他很久,伸手把他捞进怀里,拥得很紧很紧,要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永远不会再失去。 “回来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会解释君君如何做到的 ~ 第65章 众神来战谁主沉浮 烈火还冻在金色屏障上面。 君向若侧头对着寒云深的耳朵吹了一口气, “刚才还想同归于尽, 恩?” 他要是再晚一点过来,就得捧一把灰了。 寒云深吓了一跳, 把头埋进他的颈窝, 当机立断,决定装委屈,“我打不过他......” “现在就未必了。”君向若拍了拍他。 仿佛过了很久, 其实不过数息, 这边帝释的烈焰已经扫开那不断蔓延过来的坚冰, 金色屏障摇摇欲坠, 好歹也是堂堂九皇星君酝酿了几百年力量的爆发。 帝释之所以要杀了九皇星君不只是因为他开了南天门,更是因为他能听懂群星述说, 知道了他的阴谋, 倒向了新帝君一方。 宇宙星辰,数不胜数,而星君统领万星。 每一种星象都代表了一种气运,每一条轨迹都注定了一份兴衰。 漫天神佛,唯有星君可以审判仙帝, 扭转帝星。所以禅位亦是需要历代的星君。 君向若拥立新帝君, 帝释忌惮他, 势必不可能留他。 此时,君向若站在屏障之后面对着帝释。 “你看看这些魔兵,”帝释抬手示意周围那些直冲天际的魔气漩涡,魔物已然在蠢蠢欲动, “我还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君向若赖得跟他废话,这个根本没有思考的必要,早在三百五十多年前他就给出了答案。 他抬起来手,飞速掐诀,金色光圈如惊涛骇浪从他手底荡开出去!柔和金光覆盖万里河山。 帝释脸色一变,“住手!!”长剑上燃起烈火,他暴怒着挥剑冲上来! 烈火顿时席卷天地! 一道惊雷却与他的剑悍然撞上!! 这股风雷的力量比方才不止强了两倍!扑面的杀意更是只增不减。 “再敢动他,你投一次胎我就杀你一次。”寒云深冷声道。 烈火与惊雷再度激战。 瞬息之间,已是百招。 君向若上下拉开两手,在他的手臂间是浩渺的宇宙星轨。 一片黑暗里群星闪烁,顺着划定的轨迹缓缓而动,带着亘古的法则,理所当然,不言而喻。 “给我停下!!!!”帝释一剑砍开湛卢,咆哮着要冲过去,却被那惊雷电闪再次拦腰抵挡,进不得分毫。寒云深又解开了两层功力,他不可能游刃有余了。 君向若这边,那双骨节分明、白玉一般的手在胸前轮转起来,一瞬间,星宿更轨,万象变幻。 荧惑入太微。 群虎噬龙,北斗暗淡。 太白经天,天下革,民更王。 五星聚,天顺应。 ...... 魔气掩盖下的天际根据转变的星象风云巨变,无形的气运顷刻在天地间云谲波诡!!万物被扫描归档,从帝释那方汹汹涌向寒云深! 随着气运的抽离,帝释身上的金甲在空中一点一点分崩离析。 破碎的亮片向寒云深汇集,围绕在他的周身。 碎片在他身上慢慢拼凑成一副细致的金甲。 他挺拔的身姿勾勒无遗。 面容英俊,风华绝代。 铺天盖地的魔气亦被这浩荡的气运荡开了一个大洞,晴天湛蓝,光芒如柱泻下,照在他的身上。 在苍茫的天地间傲岸如君临苍生。 光芒玓瓅,璀璨生辉。 普照万里,供养万灵。 ——那是太微星的碎片,帝王的甲胄。 气运涌来,他最后一道封印也破除了,力量在身体里汹涌翻腾,比全胜之时更加强大。 寒云深却是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金甲,对君向若喊道:“可以换一件吗?他穿过了。” 君向若被气得一噎,“滚。” 帝释束发的发冠也没了,披头散发却也不见得乱,白袍翻涌,身姿傲然,还剩了点风骨。只是面上比这魔气还要阴沉,气得发抖。 周围的魔气漩涡开始猛烈地颤动起来,罡风肆虐!! 魔物要出来了! 帝释悬在半空中,墨发狂舞,低低笑起来,那声音越笑越大。 寒云深提着湛卢冲了上去,天际雷电紧随着他的身影!像在空中划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风雷万里! “天命所归又如何?人定胜天!”帝释双目赤红地咆哮着,周身金光一闪,一条巨大的金龙卷着魔云,张开血盆大口,呼啸而来!! 喷薄而出的烈火再次撞上惊雷!!! 魔气荡开,翻腾不已! 君向若在下面抬起一手遮住横扫而来的风,甩出玉剑“北斗”猛然插在地上才堪堪稳住身型!衣袍翻飞发出哗然巨响。 他紧张地望着天空。寒云深纵然临帝,但帝释究竟吸收了多少上古神,又炼化了几分还未可知。 谁胜谁负尚待定论。 巨大的金龙缠绕着寒云深,如铁的龙爪撞在金甲上,火光四溢。 眼见金龙要收紧身躯,玄龙破光而出!! 两条龙鏖战,分庭抗礼。 山峦崩塌!河水激荡! 从南蛮一直撞到北海。决裂西山,翻腾东海。 天地的战场尚且不够。 君向若看得惊心动魄!但现在却不得不回神。 因为魔物出来了。 但见那些魔气漩涡爆裂开来,奇形怪状的庞然巨物带着滚滚的魔气蜂拥问世!! 咆哮齐响,震天动地!! 浩荡魔气吞天沃日,整个世界顿时如修罗战场! 君向若却只是按兵不动,远远看着。 差不多该来了。 届时。 天界魔气向两旁溃散开来! 三清里的漫天神佛踏云而来!! 从金刚罗刹到十二金仙,从四季之神到百花众仙,从天王到大将军…… 有的伟岸如铜墙,有的娇小似雏猫,有的怒目而视,有的眉目含情…… 手持弯刀利刃,或是画戟长矛,亦有铁爪罗环…… 形态各异,五花八门。 浩浩汤汤,横无际涯! 天象一番剧变,他们都看见了,遂闻迅赶来。 天地之间,光与暗对立,魔物与众神对峙! 注定是一场震寰宇、绝古今的铁血一战。 在喊杀声与猛兽怒号中,兵戈相交! 巨大的金刚罗刹手持法器和凶兽魔物一决高下。 众神施法,五行皆有,气象万千,整个圆觉大陆一片光怪陆离。 修仙界的圣物也从深山海底出来了,竭力与魔物缠斗。 魔物是上古的神明所化,实力决不容小觑。 血雨腥风,肢体横飞! 怒号与悲鸣纠缠! 两方皆是竭力相抗、生死决斗。 凡人看着这一场旷古的大战震惊得难以言喻。 * 东海深处的海底山峦已被拍得支离破碎,玄龙一口咬住了金龙的脖颈,利齿刺透坚硬的龙甲,顿时血水弥漫! 金龙的巨尾还在猛烈地挣扎着,把碎石扫得四处横飞。玄龙的利爪亦是刺破皮肤,穿肠烂肚。 帝释处心积虑计划了这么久,却是算漏了九皇星君。若修仙界毁去,气运不改,魔兵再成熟些,此刻,他定然已经带着那些魔物荡平了仙界!! 只是可惜。 千百年前那么风光无限。 可惜。 金龙停止了挣扎。 * “不去帮忙,来这里偷懒吗?”君向若对来人道。 “切,你不也在这里偷懒吗?”狐仙柳长歌一脸不屑地走过来,还是绛紫色长衣,一头银发光华潋滟。 “九皇,”他停在君向若的身旁,妖治的双眼笑意盈盈,声音里满是久别重逢、情真意切的故友之思,“好久不见,来看看你。” 君向若侧头撇了他一眼,“还是那么骚包。” “还是那么讨人厌。”柳长歌一翻白眼,望向眼前的大战,“你倒是厉害。遂愿了吧。” “恩。” “既然你回来了,那......金丝白玉,你看?” 君向若装懵,“不瞒你说,我忘了很多事情,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柳长歌:“......”无耻! 两厢讨价还价良久,君向若终是松了口。 柳长歌满心欢喜。 “我问你,”君向若突然想起一事,“北漠地下的那面镜子是你落的吗?” 说起这事,柳长歌就气,咬牙切齿道,“当然是我的‘八方玄天镜’!不然我跑去鸟不拉屎的北漠做什么!再怎么说下凡来也该去江南左拥右抱啊!” “亏我寻你那么久都没消息却在那遇上了。”柳长歌看了他一眼,“你太大胆了,要是我没找到你可如何是好?” 君向若笑笑没说话,只道:“谢谢你。” 柳长歌叹了口气,“说什么谢,梨花酒两坛总该是有的吧?” “没有。”君向若勾起唇角。 柳长歌:“……” * 随着魔物不断死去,天地间的魔气也逐渐稀薄。 蓝天从魔云的后面露了出来。阳光漏下光柱。 最后一只魔物发出悲鸣,倒在了地上。 万里无云,朗朗乾坤。 随着一声龙吟直刺九垓,玄龙从远处腾飞而来,在君向若的身旁落下,化成人形。 寒云深的眼里只有君向若,正想朝他走去,却传来了震颤寰宇的声音—— “恭迎吾帝!!!” 悬崖之下,众神皆行魂礼,一眼望去,神魂出窍,光彩满天。 这是众神只对天道和仙帝的顶礼膜拜。 寒云深看得紧锁长眉,又有麻烦事了。 旁边的君向若一甩衣摆,正欲跪下,却被寒云深一把拉住,冷声道:“你要是跪下,我就当着他们的面给你跪下。” 君向若:“……............” “都起来,想想怎么清场。”寒云深看了一眼满目疮痍的圆觉大陆,四处横卧着丑陋的魔物,身上还冒着淡淡魔气,山河更是破碎不堪,修士也都吓得肝胆俱碎。 他话音刚落,众神就忙碌了起来。 魔物尸体尽数消失,万山归位,百川复原。 植被覆盖山峦,清河流经平野。 鸟语清脆,百兽悠然。 做完这一切,众神陆陆续续回到三清,天际降下纷纷扬扬的粉末,覆盖圆觉大陆的每一个角落,落在每一个生灵的身上——今日之后,不会有谁记得今日的旷古一战。 天道轮转,法则依旧。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1 朝廷元老检查评分时: 帝释:(威胁)你看看这些魔兵。 君向若:多谢提醒,再扣1分。 帝释:............ 2 寒云深:不愧是我老婆。 君向若:?叫“老公”。 寒云深想了想,床上占便宜,口头上就得吃点亏,顿时木着一张俊脸,朗声道:老公。 君向若心满意足,这个“老婆”不过是高大了些,床上的位置不对了些(?)。 3 寒云深一身金甲。 君向若白衣描金线。 江翰墨:你俩情侣装? 寒云深打了他一顿——因为帝释刚才也穿了金甲。 4 寒云深:请问大家,星君可以审判仙帝,那我还敢跟他吵架吗?你们看他多厉害。在线等,挺急的。 注: 荧惑守心:大凶迹象。这里意味着帝释的天下要没了。 群虎噬龙,北斗暗淡:老仙帝要没了。 太白经天,天下革,民更王。——《汉书·五行志》:换仙帝啦 五星聚:五星连珠,新仙帝大吉大利。 第66章 九皇星君算尽人间 南天门屹立亘古, 在白云间遗世独立。 厚重的金门上雕刻着神龙, 蜿蜒而上,龙头探出门外, 龙尾铺展白云上。雄伟庄严, 俯瞰万生。 它的背后,是三清宫阁连绵没有尽头,云海在脚下翻涌。 飞檐斗拱, 样式百态。古木精雕, 凤凰振翅欲飞;飞阁流丹, 长廊横卧, 下临无地;或有殿顶满铺琉璃瓦,镶绿剪边, 紫柱金梁, 青瓦雕窗棂,金蟾吐水;又有白玉无瑕,圣洁如雪。 宝塔水榭鳞次栉比,清泉湖泊应有尽有。 神霄绛阙,渊蜎蠖伏。 极尽奢侈之能事。 凤阁龙楼连霄汉, 玉树琼枝作烟罗。(注1)也不过泛泛。 薄雾缭绕, 仙鹤、仙兽款步往来。 各位仙家端的是其乐融融。 君向若阔别三清太久太久了, 一时有些恍惚。 他方回三清,有很多事需要整饬,脚步不停。 白衣的身影穿过迂回的风雨长廊,踱过翼临瑶池的水榭, 造访正在拨琴的碧落仙子,整理堆积的星宿典籍、处理一些事务...... 而寒云深成了他的尾巴,全程跟着,他走到哪里,寒云深就跟到哪里。 其间梨花仙子来向星君道贺,却被寒云深一身低气压逼走了。 君向若:“……” 自从寒云深看到了君向若三垣殿里那满院的梨花,就决定跟梨花有关的人一定得防,更何况还是以美貌闻名的梨花仙子。 “你去歇会儿吧。”君向若捏了捏鼻梁。 “我不累。”寒云深看着他。 “你放心。”君向若打趣他,“我看不上别人了。” 寒云深点了点头,表情笃定,“我知道。” 君向若:???谜之自信? 一路上五花八门的神仙冲着这位新仙帝行礼。 寒云深有些烦了,皱起眉头,问君向若,“可以禅位吗?” “可以。”君向若把手上的典籍放下,终于忙完了,看了寒云深一眼,接着说,“百万年以后。” 寒云深:“......” 两人往回走去,路上柳长歌看到了君向若,正准备挥手,又注意到站在他旁边的寒云深,当即把举起来硬生生放在了自己的头上,转身就走,动作流畅自然。 君向若:? “你把他怎么了?” 寒云深摸了摸鼻梁,“没怎么。” 给仙帝施过魅术的人自然心虚得很。 两人坐在三垣殿梨花院的玉桌前,君向若提了几坛梨花酿——深埋地下快四百年了,味道当是不错。 寒云深看着他的动作,“忙完就该讲故事了吧。” “好。” 君向若一掌拍开酒坛的封泥。 * 修长的手掸去酒坛上剩下的封泥,在面前的白玉杯里斟满,梨花酿的幽香瞬间荡了出来。 九皇星君坐在三清后山的梨花树下,望着远方的风云翻涌,正要将杯子递到唇边。 “你在喝什么?”一张巴掌大的脸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君向若微微怔了一下。 抬眸看向这张离得很近的精致小脸。 小小一只的人儿从梨树上倒挂着探下来。小脸倒着,刘海翻过来,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双金灿灿的眼睛看着君向若手里的酒杯。 “好香啊。”小孩从树上翻了下来。 “你要喝吗?”君向若完全没有不能给小孩喝酒的自觉,哪怕面前的孩子只有四岁。 小寒云深想了想,点点头。 君向若又拿出一个白玉杯来,竟是倒了满满一杯递过去。 小孩看了这快溢出来的酒水一眼,估摸着自己接过来肯定得洒出来,便支过去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喝完,顿时捂住嘴巴猛咳起来,小脸咳得通红。 “好辣!”一双眼睛咳得泪汪汪的。 反应这么大?君向若挑眉。他的日子过得向来冷清,这么热闹倒是少见,忍不住笑了一下。 小寒云深捂着嘴巴,还是通红着脸,吊着一双眸子看了他好一会儿,“哥哥,你真好看。” 君向若第一次被小孩赞扬,觉得颇有些意外。他只手拂过酒杯,里面剩下的酒水尽数消失,他把杯子放在白玉小几上,斟满了梨花糖泡开的水,挥手示意他过来。 小寒云深有些不好意思地蹭过来坐在他对面,一只小手捞过糖水喝了一口,梨花香混着香甜在唇齿间荡开,他眼睛一亮,“好喝。” 喝完又看向君向若,“哥哥,你是梨花仙吗?” “不是。”君向若抿了一口酒。 “为什么不是?我娘说梨花仙是最好看的,而且你还坐在梨花树下,有好喝的梨花糖水。” “喜欢梨花罢了。”君向若放下酒杯,“令慈是谁?” “云岚仙子。” “嗯。”君向若又给他把糖水添上。 星宿告诉过九皇星君,新仙帝将诞生于云岚仙子和镇北天王家——原来就是这个小子。 “哥哥,你去过人间吗?” “不曾。” 小寒云深的眼睛顿时就亮了,“那我给你讲故事吧!” 他不停地讲着,于是君向若听了这辈子听过最荒谬的故事,全部关于人间,全是寒云深从他爹那里听来的民间志怪。 虽是热闹,君向若却不觉得烦。 讲着讲着小寒云深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君向若就坐在他对面继续独酌。 他揉着眼睛醒来以后,猛地意识到自己回家晚了,又要被娘骂了,赶紧跑了。 之后又来缠了君向若几天。 君向若已经习惯了,每次在桌上都要多放一盏糖水,可那孩子再也没来了。他竟觉得有些遗憾。 * “难怪小时候就觉得酒香。”君向若料定了一坛是绝对不够的,便连开了几坛酒。 寒云深一手摸过下巴,“我小时候倒是会说话。”他笑着看向君向若,挑眉道,“这个哥哥是真的好看。” “滚。” “之后你没再来了,是去哪了?”君向若现在都还觉得遗憾,小时候的寒云深多可爱。 “我哪记得,那时候才4岁。”以至于后来见到君向若也不记得曾经认识他。 君向若拿出两个白玉杯,把梨花酿倒进去,酒香四溢。 寒云深端着那一小杯酒不满地皱眉,“为什么不能直接提着坛子喝?” 君向若不假思索,“我现在是星君,不太好。” 寒云深:???? 寒云深见他白衣广袖,玉冠楚楚,修长的手端着白玉杯倒是赏心悦目。行,大不了多斟几次酒。 寒云深抿了一口,酒香带着梨花香在唇齿间弥漫,“星君酿的,果然好酒。” “比之当剑阁的何如?” “有过之而无不及。” 君向若挑眉。油嘴滑舌。 寒云深笑了笑,“后来呢?” “当然得来帮你了。”君向若把酒杯放在桌上。 * 巍峨庄严的金色南天门在平铺的云间“哗哗”地打开,门外是通往人间唯一的路。 “多谢星君!” 金刚罗刹同杀伐之意铺天盖地。 “有人给他们开了南天门!” 在一片混乱中,君向若转身就走,一手甩出玉剑北斗。不做丝毫犹豫,扯下系在腰际的南斗,扬手扔进了“往生轮”里。 柳长歌正准备出门去看看,他金华殿的大门却被一掌轰开了。 他猛然扭头看向大门处,“卧槽!君向若,你想吓死我吗??”待他看清君向若的神情后意思到了不对,面色一变,“出什么事了?” 君向若有些不稳地走到他面前,把一个玉匣子和一把玉钥匙递给他。 柳长歌一看,脸色瞬间不好了起来:“北斗的剑柄和剑鞘。你把它拆了做什么?” 君向若满头是汗,强忍着痛苦,开口道:“你把......玉匣子给碧落仙子让她藏进水晶簪里,想办法倾到人间,在人间等我来取。” “你怎么了?”柳长歌见他脸色不好,扶住他。 “玉钥匙你留着。来人间找我。”君向若面色苍白,摆摆手示意无事,“找到转生为人的南斗,送来我身边。” “你去人间做什么?”柳长歌心中涌起了强烈的不安。 君向若没有回答他,继续道:“北斗的剑刃我扔下去了,如果我没有估计错,应该落在了太微山上。你帮我寻一寻,但它势必不会跟你走,你让南斗带我去找它。” “只有集齐了这些,我才有机会活。” 柳长歌的满色阴沉得可怕,“你他娘的到底要做什么!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他扬起手头的玉匣子。 君向若疼得还没有缓过来,“我割了点元神放进去。” “什么?!”柳长歌倒吸一口凉气,“你疯了吗?你不知道割元神有多痛吗?!” 每位神仙的元神都是独一无二的,它承载着无尽的神力与关于神的记忆,可以说是神仙的本体,所以割裂时的剧痛绝对胜过了凌迟。 元神割裂后只要在体内就会再次生长复原,因此只需要一点元神回归本体也可以慢慢恢复如初。 但元神的力量波动在体外极其强烈,极其容易被发觉出来,只有装在北斗剑柄材料的万年星玉里才能完全隔断,不为帝释发现。 “我没有办法。仙帝不会放过我。”君向若深缓缓呼出一口气来,“我要帮他。” “你要帮魔龙??”柳长歌皱起了眉头。 “他不是。”君向若看向他,“我不想连累你的。万事小心。” “你做了什么?”柳长歌急了,看向手里的东西,“万一出意外怎么办?你岂不是就死了?” 君向若没有回答,回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我得走了。” 柳长歌却是紧跟着他要一起出去。 “别跟来。”君向若侧头看他,“不然你和我谁也活不成。” 君向若笑了,“回来喝酒。” 柳长歌握紧了拳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至交好友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注1: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破阵子·四十年来家国[ 五代 ] 李煜 寒云深:我要那个,你给快写那个,马上写。 作者:……哪个? 寒云深:就是那个。 作者:哦哦!那个啊!晋江不让写。 寒云深:你含蓄一点。 作者:哦哦,那下一章。 君向若: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作者:他让我……(迅速被捂嘴) 寒云深:没什么! 第67章 但幸有你此生无悔 “你想清楚了吗?”帝释坐在高处的石椅上, 一手支着头, 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看着高台之下被铁链锁着、浑身染血的青年。 此处是天牢的审讯室, 阴暗昏黑, 案几上陈列着各种刑具法器,只要给它们灌上法力,用起来叫神仙也痛不欲生。 三清的天牢是这片净土里最肮脏的角落, 关押着怨气所化最丑恶的生灵, 凶神的怨气弥漫牢房的整个角落, 粗鄙的语言如呓语一般叨念着最邪恶的夙愿。 君向若喘着气, 汗水顺着发丝滴落在地上。他动了动发僵的手,粗大的铁链叮当作响, 在这一方审讯室里回荡。 他的法力被这捆仙锁压榨得一丝不剩, 种种法器轮番地上,他一口牙齿咬得全是血,硬是没有叫出来一声。 君向若闻言却是笑了,面容仍是俊美,嘴唇染着猩红的血, 像是地狱爬出来的鬼魅, “想好什么?仙帝您何时禅位吗?” “禅位”两个字像是戳在帝释的心上的尖刀, 他瞬间暴怒,“你别执迷不悟!!!” 声音由远及近,帝释几乎是一瞬间便闪到他的面前,一把掐住他的喉咙, 阴鸷地看进他的眼底。 气管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君向若却毫无所觉,同他对视,带着不容撼动的笃定。 “呵,”帝释冷笑一声,“很好,认了新仙帝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帝释松开了手,转过身去不想看他,“纵然他的元神是龙无疑,可你也看见了,天地异象时那滔天的魔气,你为何就不信他是魔龙?” 如若不是星宿的秘语,君向若怕也和众神一样信以为真了,他不答反问,“你养了多少魔物?” 那些魔气,是帝释故意放出来的。 帝释闻言,面色冷了下去,“九皇,我本不想杀你。”他缓缓转过来看向君向若。 要杀他还不容易吗?就像云岚仙子和镇北天王。但是帝释很清楚,星君的使命未了,不管他杀君向若多少次,他都会是审判自己的星君。 帝释伸出一手捏住他的脸,“我若是把你做成我的魔物呢?” 君向若侧头,甩开他的手,“那你对众神作何交代。” 无论是哪位神仙犯了错,都必须示众判罪,不然帝释何以服众,更何况还是星君。 “好。”帝释勾了勾唇,眸光阴沉,猛然发难!一掌拍向他的丹田! 狂风在审讯室里横扫!刑拘法器哐哐震动起来。 元神尽毁! 捆仙锁“叮当”狂响,君向若弓着身子颤抖不已,脑袋嗡嗡地响,疼得发麻。他咬破了舌头,嘴角溢出血来,眼前一片雾蒙蒙,汗水濡湿了头发贴在苍白的脸上。 “一声不吭。你倒是厉害。”帝释挑起他的下巴,眼底露出玩味。 那张俊脸苍白得可怕,咬着牙齿,眼神有些涣散。 “元神毁了,可你下一世投胎还得回来,你说我该那你如何是好?”帝释的拇指蹭过他的下巴。 汗水混着血水流到君向若的眼睛里,他闭上双眼,根本没有力气说话。 “那就魂飞魄散吧。”帝释冷笑。 魂飞魄散可不是一掌就可以做到的事。 “不过留你还有些用处。” 一只散魂蛊钻进君向若脖颈上的皮肤,爬进了他的魂魄里。 君向若咳出血来。 帝释再一次折寿逆天道而行,他逆转了君向若的时间。 “兹有九皇星君洞开南天门,协助魔龙,自堕魔道,为祸苍生,大逆不道!贬黜人间历劫百难,方可归迎三垣!” 缚灵台的周围站满了沉默的众神。 偌大的缚灵台上,白衣翻然的青年听闻论罪的判词不甚在意,只是回望了一眼后山的那棵梨花树。 * 寒云深一把捏碎了手里的玉杯。虽然君向若已经略过了很多,他还是气得发抖,看来把帝释碎尸万段拿去喂鱼还真是便宜他了。 天牢的审讯室纵然是他也未曾去过。但他可以想象那得有多疼。还有元神尽毁又是何种难以忍受的折磨。 都是因为他。帝释说的没错。 一把怒火烈烈,在胸膛里烧得他发疼。 君向若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白玉碎片,那是他最欢喜的一套白玉杯。他抿了一口酒,“给我买一套新的。” “......买。” 寒云深笑笑,要什么都给你。 * 人间一行,亏得故人相助。 玉匣子里装的并不是空气,只是看不见的元神。 那一小块元神在打开的玉匣子的一瞬间回归丹田,一点一点恢复原样。南斗主生,金铃脆响,魂兮归来。它将破碎成尘的残魂碎魄尽数护住,拼凑起来。 躺在冰棺里的君向若睁开了眼睛,“......好冷。” 脑海里千年的画卷铺呈开来,过往种种皆浮现出来,他的记忆回来了。 元神归位,神力从丹田里荡开,满遍全身,身体是久违的轻然欲飘。 金光在洞窟里大亮如白昼。 君向若一袭白色长衣,玉冠高束,长发如瀑。 穿惯了箭袖,此时,他看了一眼自己碍事的广袖,“啧。” *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杯子碎了,两人早就提着坛子喝起来了,一地的空坛子。 君向若面色如常,依旧老神在在。 寒云深却是醉了,吊着一对招子盯着他。 “所以你就要玩同归于尽?”君向若眯起眼睛,他显然没有忘了这事,要秋后算账。 “我哪知道你能回来。”寒云深醉眼迷茫地看着他,“没有你的世界就没有意义。” 他笑起来,眼底是浓浓的爱意,要把人给融化了去,“但现在,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还想再多活几个百万年。” 闻言,君向若俊脸飞红,错开目光不去看他。 寒云深伸手把君向若放在桌子上的手拉过来,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指。 君向若一僵,一阵酥麻窜了上来,他想把手抽回,寒云深却握得更紧了。 手上传来的温度炽热无比,君向若顿时心动如鼓。 寒云深的俊脸凑了过来,浓黑的睫毛下一双金色的眼睛醉意惺忪,却只映着他一人。灼热的气息拂过他的鼻尖和嘴唇,带着梨花酿撩人的香甜。 ******** 寒云深搂着君向若,一手揽过后颈,一手揽在他的腰际,在他耳边沉声问道,“割元神肯定很疼吧?” 君向若埋在他的胸前,有些累了,“还好。” “骗人。”寒云深把他抱得更紧了。 君向若挣了挣,拉开些距离,枕在他手臂上看着他,“千年孤寂可比那难受多了。” 寒云深凑上去,抵着他的额头,小心地问道,“你后悔吗?” 君向若笑了,“不后悔。” 寒云深沉默了很久。手扶在他的腰上,“那再来一次?” 君向若:“……” “滚。”天都亮了。 * 日复一日,三清又是一个朗天,君向若站在后山的那棵梨花树前望着它。 春天在三清里永不逝去,百花在三清里也永不凋谢。 满树洁白在微飔里耸动着,甜香阵阵,落英纷然。 传闻神仙寿终正寝便不再有轮回,命魂散在风里,荡在水里,天地之大,去留皆可无意。 君向若常想,若到那时,漂泊得疲惫不堪也寻不见寒云深,如果可以,那就托一阵风,命魂皈依这棵梨花古木。 这里是相遇之处,是所有故事开始的地方,是他唯一可以想到的温柔乡,永永远远难以割舍。 寒云深从后面轻轻环住他。 胸膛贴在他的背上,心跳有力又坚定。 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在想什么?这么入迷?” “在想你小时候,多好。”君向若道。 寒云深沉默了一会儿,让他转过来看着自己,“现在不好吗?” 君向若是神,寒云深也是神。很好,君向若的腰很痛。 “好个鬼。” 寒云深知道他的意思,笑着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WB见 不知不觉正文就写完了,这个故事我构思了很多年,也写了很多年,感谢大家一路相伴。 接下来是超甜的夫夫日常 第68章 霸道魔尊俏丹圣?(番外) 长夜凄凄, 月圆如斗。 林中一片寂静, 连鸟语都不闻半丝。 细细一看,竟是人影幢幢, 端的是暗潮涌动。 “尊主, 您在哪呢?快跟小的们回去疗伤吧。”一个皮肤极白的男子捏着兰花指,用尖细的声音在森林里小声唤道。一双眼睛如夜鹰一般四周打量,生怕错看一眼, 被人捷足先登。 魔尊练功竟然出了岔子, 一个不慎, 魔气攻心。 天魔宫是何等乌烟瘴气之地, 蛇鬼龙潭。那些魔修皆是亡命之徒,踩着同门尸体往上爬, 谁是强者谁便是王。习惯了生死之战皆是厮杀出来的坏东西, 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一干人等早就对魔尊之位虎视眈眈,如今魔尊落难,有机可乘,天魔宫中能人莫不蜂起,恨不得将现任魔尊生吞活剥。 魔尊功力失了近半却可力战群雄, 从天魔宫全身而退, 足见其能力非凡。 此时, 追来林中寻他的,也皆非泛泛之辈,都垂涎魔尊之位久矣,想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取陈延昭而代之。 “呵, 我说阴阳鬼,”旁边走过来一个身姿婀娜的女人,“你大阴功还没练过八层,就你也敢出来截杀魔尊?” “我作何不敢?”阴阳鬼用兰花指指向她,“你也不照照镜子,你那丑样也肖想魔尊之位?” 待这女人走近了,才看清楚这身材顶尖的女人却长得奇丑无比。 “活得不耐烦了!”女人眉头一横,怒气冲天,整张脸更丑了。她最恨别人说她丑了,说她丑的人绝不能活下去! 她瞬间爆起,一爪抓向阴阳鬼! 两人交战起来。 此时林中,不知正在发生着多少起这样的残杀。 鲜血顿时洒了那女人一脸,阴阳鬼应声倒下。一只拇指大小的蝎子从阴阳鬼的尸体上爬回她的手上。这个外号“毒夫人”的女人半张脸的都是血,露出一个魇足的笑容,像阴曹地府来的厉鬼。 届时,一道身影掠了过去! 毒夫人猛然转头看去。哟,魔尊。 方才杀了阴阳鬼,让她很是自满,阴恻恻笑了一下,一声不吭地追了上去。 陈延昭避开人影在林中小心掠过。 体内的灵力乱流不断地冲撞着,烈火灼烧般的感觉从丹田处荡开,疼得他眼前发黑,相比之下,浑身的鲜血淋漓的伤口都不足挂齿。 他踏在树枝上的脚步比平时重了不少,所幸目前还没人发现他。 接近森林的边沿,魔尊紧绷的弦刚刚松下去,一道寒光几乎贴着他的脖子刺过去!若不是他以一个刁钻的角度侧了侧,现在怕是已经血溅三尺了! 陈延昭猛然一掌向后拍去,回头看向来人。 身姿蛮妙的女子翻身躲过这一掌,在一棵树上站好,凌乱的五官笑起来比哭还难看,“魔尊真是不怜香惜玉。” 魔尊现在难受得脑袋发麻,没空和她斗嘴劲,只想趁着其他人没有追上来,和她速战速决。 一副铁爪抖了出来,突然爆起!直击她面门。 毒夫人柔腰一弯,两把弯刀架住铁爪,她知道自己扛不住多久,泥鳅一样滑了出去。 魔尊果然功力大退啊,要是平时她是绝对架不住,已经成了刀下爪魂了。 毒夫人娇笑一声又击了上去。 两把弯刀勾子一样,刀刀索命。 陈延昭内息乱撞,呼吸都痛,他快撑不住了。突然手臂上传来一阵疼痛。 鬼蝎子! 毒夫人笑了起来,“魔尊你也有今......” 话音未落,铁爪已然洞穿了她的喉咙!顿时鲜血四溅! 毒夫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嘴里汩汩涌出鲜血来。 魔尊拔出铁爪,一掌拍死了鬼蝎子,毒夫人的尸体从树上落了下去。 陈延昭眼前发黑,鬼蝎子的毒可烈得很,足以一击暴毙而亡,他勉强封住毒素还能留着一口气来。 跌跌撞撞逃到溪水边上,再也撑不住昏了过去,摔进溪水里。 江翰墨在山里晃了一早上了,也没找到他要找的药草,气结。 “真是倒霉,上次那么容易就寻见了。”他也渴了,决定去溪边上喝些水。 艹!今天是真的倒霉! “是谁在溪水里扔了个麻袋啊!”江翰墨看着上游的东西,气死了,“这么脏!要下游的人怎么喝水啊!有没有点道德!” 他骂骂咧咧地走过去,却发现那不是麻袋,而是个人。 江翰墨:“.................” 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从水里扒拉了出来。哟,这么帅啊。一身血腥味,还活着吗? 江翰墨想着,给他把了把脉。还有微弱的脉搏,内息乱成这样,还中了剧毒。......太惨了。 “遇见我算你走运。”江翰墨给他往嘴里塞了几颗丹药,把他扛起来。 好重......算我倒霉...... * 陈延昭体内还是剧痛,因为鬼蝎子的毒,他现在身上一阵冷一阵寒,每一寸肌肤虫咬一样疼。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周身柔软无比,有暖流在丹田处荡开,乱撞的灵力也稍稍平缓了一些。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视线很是模糊,朦胧间却勾勒出一个清瘦的身影来,“多谢姑娘。”说完又昏死了过去。 江翰墨闻言手一抖,想把手上的药碗暴扣在他脸上,“你哪只眼睛看我像个姑娘了??” 他把碗放在桌子上,不治了! 床上的人痛苦地锁起浓眉,睫毛颤动着,鼻梁高挺,带着邪气的俊美。 艹。 算了算了,江翰墨又拿起药碗来,开个玩笑而已。 * 翌日清晨,陈延昭睁开眼睛,入目是床架顶上的纱幔。 他掀开被子坐起来,内息竟然平稳了下来,鬼蝎子的毒也解了。 他本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有想到会再醒来,看来他是遇上神医了。 他一摸衣服,竟是已经被换过了......他突然想起来昨天看到的姑娘,脸色顿时不太好。这要负责吗? “昨天看到的姑娘”在这时推门进来了。江翰墨看到他坐在床上,“哟,你醒得倒是快。” 陈延昭看向他。那是一个身形颀长的青年,面容端的是出尘的绝美。他魔尊阅人无数,在记忆中却从未见过有谁像这般形貌昳丽、风华绝代。 魔尊眼睛挪不开了,开口问他:“昨天......那位姑娘呢?” 说起这事,江翰墨瞬间暴跳如雷,“我艹你大爷的!你看我哪里像是姑娘了??要不要我脱.下来给你看看你有的我哪样没有?!” 陈延昭怔住了,不停地打量着他。寻思着,为何他可以顶着这样一张脸骂出脏话、说出如此虎狼之词。 不过,看来是没有姑娘要他负责了,那就好。陈延昭揉了揉额角,“抱歉,是我没看清。多谢你了。” “恩。”看来这魔修还有良心。江翰墨不气了。 现在,修仙界还不分正邪,但是魔气扰心,大部分人都是见不惯魔修的。可江翰墨作为医者却是一视同仁,所以他倒是没有偏见,知道这是魔修还是救了。 他把手里的那碗药递给陈延昭。 “这是哪?”魔尊接过药来喝了。 “华州古越城的如云客栈。” 古越城离天魔宫很近,他现在还有些虚弱,不能久留。 他放下手里的空碗,站起来穿外衣,“我要走了。一月后来天魔宫找我定当重谢。” 江翰墨在旁边凳子上坐下,“毒还没清干净呢,想去哪?” “那你跟我一起走。” “去哪??”江翰墨瞪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拖走了。 江翰墨:???? * 荒郊外的一条小道上,一辆马车车轮滚滚。 江翰墨坐在马车外面,面无表情地控马。 艹!他堂堂丹圣还没受过这委屈呢! 他把马缰扔了,负气抱臂。真是捡了个大爷。 修仙界多的是人巴结他,保护他,就为了换他在自己命垂一线时的救治,以至于他根本不需要自己努力,修为到现在还只是金丹...... 坐在车里的“大爷”虚弱地咳嗽起来。魔尊皱眉看了一眼手上的血,看来确实余毒未清。 艹!江翰墨听见了那咳嗽声,又捡起了缰绳。 御剑飞行过于招摇,只能用江翰墨停在古越镇的马车赶路了。 江翰墨问陈延昭要去哪,他也不清楚,且四处逛逛,躲过天魔宫众人,待恢复了再回去。 既然他说不知道,江翰墨就更不知道了,驾着马车围着古越城打转转。 陈延昭:“......” “我们能离这里远些吗?”陈延昭觉得头也开始疼了。 果然河豚一碰就炸,“废话忒多!要不你来控马??” 陈延昭:“.......” 于是,直到晚上,这辆晃悠悠的马车伴随着完全不在调上的哼唱才驶出了古越城的边际。 “这位公子,”一个手持扇子,风度翩翩的男人拦在了马车的前面,“夜深人静了还要赶路吗?” 江翰墨一拉缰绳,白马长嘶一声,抬起了前蹄堪堪停住。 江翰墨看了那文绉绉的人一眼,他可不觉得这是什么文人墨客在这里玩月下幽会。来者不善。 当即开口:“是啊,我也不想啊,可我家娘子快生了,我这不着急着找大夫吗?阁下可行个方便让让吗?” “快生了”的陈延昭:“......” “哦?”那人收起了扇子,“好巧,在下最擅歧黄之术,可否让我为令夫人接生呢?” “不好吧,你一个男的,我可不同意。” 那人却是置若罔闻,一晃眼就闪到了江翰墨的面前,猩红的眼睛像毒蛇猛兽锁定着他,分岔的舌头舔了舔嘴唇,“还娘子呢,我都闻到魔尊的味道了,我先吃了你提升修为再去对付他。” 魔尊? 魔尊陈延昭。原来他救的不仅是魔修,还是魔修的老大! 江翰墨脑子转得飞快,身体却顿时动弹不得。 眼看着那一口獠牙要落到自己脖子上了,马车的帘子里伸出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放在那人的头顶上,一瞬间,脑浆四溅!! 江翰墨的脸上全是血,半天回不过来神。如此近的距离,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人的眼睛凸了出来,紧接着整个头爆裂开来! 他还在晃神,突然被人揽住腰飞掠了出去,他们的马车炸得粉碎! “我艹!”江翰墨魂回来了,他看着自己的马车要气死了,扯住陈延昭的领子,“你赔我马车!” “好。”陈延昭看了他一眼,抬手擦了擦他脸上的血。 江翰墨看着他,心脏莫名漏了一拍,却也没记忘讨价还价,“要金丝楠木的!” “......好。” “要软垫子!” “好。” “要白马!” ?陈延昭看了一眼还活得好好的马,“......好。” “要有翅膀的白马!” 陈延昭:??? 一咬牙,“好......” 江翰墨满意地松开了手,拍拍他的肩膀,“随便砸,砸得再碎一点都没问题。” 他话音刚落又被揽着腰带走了,强大的灵力在身后炸响。 一个带着狰狞面具的黑衣人站在树下看着他们。方才那两击皆出自他之手。 鬼面人的背后隐隐约约站满了人,目光幽深如鬼。 亡人客! 居然被他找到了,真是倒霉。 第69章 我寄人间雪满头。(番外) 江翰墨被拉着一路疾驰, 他要被晃吐了, “已......已经甩掉他们老远了,停下歇会儿吧。” “恩。”陈延昭一身血气带着他钻进了一处洞窟里, 一进去就脱力地坐在地上。 “你不杀他们?”江翰墨看得分明, 要是陈延昭出杀招绝不会这么狼狈。 陈延昭一手扶在自己脑勺上吊着眼珠子看他,笑道:“听说医者父母心。我看你方才已经吓成那样了,怕我在你面前太残忍你就扔下给我跑了。” 父母心啊, 江翰墨听得莫名想笑, “来, 乖儿子, 让爹看看伤哪儿了。” 陈延昭:“......” 江翰墨说着,就去扒拉他染血的衣服。 陈延昭一把抓住他的手, 一双猎鹰似的眸子含笑看着他, “扒我衣服就不怕我吃了你?” 江翰墨闻言抽回手,不去看他,“不乱.伦。” 陈延昭笑笑,他伤得确实不轻,便把衣服褪去了。 魔尊本就生得高大, 脱.下衣服精壮结实的身姿一览无余, 并不夸张, 恰到好处。 借着月光,江翰墨先看到那腹肌,再看到那宽阔的背,肩胛骨随着他的动作而牵动着。 江翰墨心头莫名有些乱, 给他换衣服的时候就已经惊叹过了,现在看得却有些头昏。 他背上斜斜地绽开一道极大的口子,血肉模糊、深可见骨,血水直往下淌。伤口边缘还粘着些衣服的纤维。 江翰墨看得抽气,心说这人脱衣服时怎么可以那么淡定。 这道口子是陈延昭护他的时候挨的。哎...... 陈延昭一抖,江翰墨顿时停下了上药的手,“怎么?疼吗?” “不是,你手太冰了。” 江翰墨:“......”狗屁!大夏天的!他手一点都不冰! 江翰墨继续上药,指关节无意又扫过一处紧.致的肌肤。 魔尊又颤了一下,声音一哑,“再碰,吃了你。” “......”江翰墨脸红了。 陈延昭一边穿衣服一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江翰墨微怔,他居然不知道自己就是丹圣。从来没有人不是冲着他“丹圣”的名号要护他的。 “江翰墨。” “我说是哪位神医,丹圣啊。”陈延昭看向他,“百闻不如一见。” * “有想去的地方吗?”陈延昭问江翰墨。没了马车,两人只能步行。 江翰墨热得直用扇子扇风,他才金丹期,不耐冷也不耐热,“我想往江南走,去弄晴洲的画堂春。” “嗯。”魔尊递给他一个蓝色的珠子,“送你了。” 江翰墨疑惑地接过来,冰凉的感觉从手上蔓延开来,全身蓦得凉快了下去。好东西!他把扇子放回了空间囊。 * 画堂春是江南水乡。 瓦房错落,古巷幽幽,杨柳依依,拱桥如月,湖水碧波婉转。 有船翁带着斗笠撑船而过,长桨击碎涟漪。 “船家,可以载一程吗?”江翰墨问撑篙的老人家。 “上来吧!” 江翰墨美滋滋。陈延昭跟着他上去。 平铺十里湖光。荷花灼灼,荷叶田田,在湖面铺展开来。 紫茎兮文波,红莲兮芰荷。 绿房兮翠盖,素实兮黄螺。(注2) 江翰墨靠在船舷上,墨发垂下,面若冠玉,嘴角噙着笑,好一位翩翩公子。 江翰墨看景,陈延昭就坐在对面看他。 那些小船上采荷的少女看着江翰墨,直冲着他巧笑嫣然。 老船家看在眼里,苍老的声音笑起来倒是有几分豪放,吟道:“‘妖童媛女,荡舟心许’(注2)。”他扬了扬下巴,对江翰墨示意桌子上的雀状酒杯,“公子不传传羽杯向姑娘表示一二?” “老人家,莫打趣我了。”江翰墨只是冲姑娘们笑了笑。 可是姑娘们却突然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低头继续采荷。 江翰墨:???我笑起来很丑吗? 他转过头去,却只看见了陈延昭。 魔尊神色如常,“怎么了?” “没什么......”奇怪...... 姑娘们:嘤嘤嘤他背后那人好可怕。 景色颇美,小船晃悠悠,江翰墨朗声道:“既然泛柏舟这般容与,老人家能唱一首采莲吗?” “我一个老头子唱什么采莲,叫姑娘们唱给你听吧!” 一个大胆的漂亮姑娘笑意盈盈,“公子把羽杯传给我,我便唱给你听。”她身旁的姑娘笑作一团,应和着她。 “行啊。”江翰墨把桌上那雀状的酒杯拿起来,刚要递过去,却被一只宽大的手拦了下来。 陈延昭拿过那羽杯,把里面的酒一口干了,末了,看了江翰墨一眼。 江翰墨被他看得心跳飞快,躲开目光,拿着空杯子给姑娘们看了一下,“抱歉了,姑娘。” 姑娘们发出失望的嘘声。却仍是唱了起来,银铃般的声音在荷花间摇曳。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水覆空翠色,花开冷红颜。”(注3) 在歌声中,船靠岸了。 陈延昭先下了船,伸手示意江翰墨下来。 “路人一何幸,相逢在此间。” 船在水波里晃得厉害,江翰墨一个没站稳,“我艹!” 扑了陈延昭个满怀。 “蒙君赠莲藕,藕心千丝繁。 蒙君赠莲实,其心苦如煎。” * 江翰墨还有点尴尬,没看陈延昭,“来画堂春还要办点事,我答应了人,今晚要给他丹药。” “嗯,我和你一起去。” 江翰墨犹豫了一下,“还是算了吧,那人身份隐秘,说要我一个人去,你在客栈等我。” 陈延昭眸色一沉,“嗯。” * 江南连夜晚都是这么温柔,江翰墨按照地图到约定的地点,越走越偏僻。 他把地图正着看、倒着看、侧着看,确认没有走错。 树林里,虫鸣阵阵,一塘湖水撒满月光。 江翰墨在湖边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影,蚊子围着他直转,“居然失约!哎!走了走了。”他一手扇着蚊子要走。 “哥!” 江翰墨猛然回头。江婉雅?! 那声音竟是从水里发出来的! 只见水下一人痛苦地挣扎着,淡黄色的长裙,蓬松的头发,还有那张和江翰墨五分相似的漂亮脸蛋。 “婉雅!”江翰墨想也不想直接跳进了水里。 这不大的湖下却是幽深得很,江婉雅被什么东西拖着一路向下,她不住地挣扎,伸手要江翰墨拉她。 江翰墨追着她游下去,却怎么都够不着她。 他忽觉不对。江婉雅恨死淡黄色的长裙了,这不是江婉雅! 他再想撤回却已来不及了,从湖底伸出无数藤条拴住了他的脚把他往下拽去! 届时,一道灵力冲进水里!水声哗然,把那些藤条尽数斩断! 江翰墨憋不住了,呛了一口水,在满目的气泡里一个人捧着他的脸吻了上来。 他瞪大了眼睛。 江翰墨浑身湿漉漉的,在岸边直咳嗽。陈延昭的发丝也在滴水,面色阴沉。 “你不是在客栈吗?”江翰墨有些劫后余生的恍惚感。 “我要是没跟过来,你就已经喂水鬼了!”魔尊怒道,“是哪个蠢货选的这里!” “是我。”江翰墨有点不好意思。 陈延昭:“......” 那人给了他几个地址,是他硬要选这里。 没成想遇上了水鬼,水鬼会根据人心里最亲的人来布置幻境。想来那人可能并不是失约,而是已经中了水鬼的招了。 “你怎么不想想,万一这就是他要单独见面的目的呢?”陈延昭脸色依旧不好,“你......” 不等他说完,江翰墨已经抱着他脸亲了一口。 魔尊失去了声音,僵成石头。 江翰墨不敢看他。 沉默了很久,陈延昭才找回了声音,“你不用以身相许。” ???江翰墨:“艹!谁他.娘.的是以身相许了?老子看上你了!” 陈延昭:“......” * 面前的高山直入云霄,云岚在半山流动,让山巅巍峨的天竺宗如仙境一般缥缈。 陈延昭看了好一会儿。 “我到了。” “恩。” 江翰墨看着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成了,“那我走了。” 陈延昭看向他,兀得来了一句:“跟我回天魔宫吧?” “哈?” 不等他回答,陈延昭揉了一把他的头,兀自转身走了,远远飘来他的声音,“你回去吧,我走了——先回去清理门户。” 江翰墨脸红得跟熟虾似的,见他走了,心里顿觉遗憾,“混蛋!” * 夏天悄然过去,天气转凉,秋叶又飘零,遒劲的树枝端雪而立,远望苍山负雪。 冬夜的风在远处的山谷里呼啸。江翰墨的房间却因为一根凤凰尾羽而温暖如春。那是冬初魔尊送的。 人鱼烛的光辉填满整个房间,照在他的医书上。——魔尊送的。 江翰墨扯了扯搭在腿上的雪狐绒毯子。——魔尊送的。 ...... 其实他房间里很多稀有的珍贵玩意儿都是魔尊送的。他觉得自己都被魔尊弄得娇气了。 可是每次都是派人送来的,不见他本尊。 之后有一次江翰墨怒了,把东西扔给送来的人,“不收!本尊不来我就不收。” 把送东西的人吓傻了,直接给他跪了下去。 江翰墨:“......” 后来当真是消停了很久。 江翰墨看书累了,合上书,准备歇息了。一声马啸蓦然刺破长夜,“哒哒”的马蹄声就响在自己的院落里。 怎么有马跑到他院子里了?江翰墨皱起眉头打开门,外面的风雪一下子扑了进来,他愣在了原地。 只见院落里,一匹雪白的骏马扑腾着宽大的羽翼,它的身后拉着一辆雕刻华美无比的金丝楠木马车。 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拉着那马的缰绳,墨发上落满白雪。 陈延昭目光投向了他,冲他笑了一下,“你这马车,可叫我好找。” 江翰墨情不自禁,冲上去抱住了他。 陈延昭伸手搂住他,“喜欢吗?” “嗯。” 魔尊解下自己的黑色狐裘裹在他身上,笑着低头凑到他耳边问他:“想我了吗?” 江翰墨的耳朵红了,“......嗯。” 作者有话要说:注1: 题目: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梦微之》唐·白居易 注2:紫茎兮文波,红莲兮芰荷。 绿房兮翠盖,素实兮黄螺。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许...... ——南北朝萧绎的《采莲赋》 注3: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水覆空翠色,花开冷红颜。 路人一何幸,相逢在此间。 蒙君赠莲藕,藕心千丝繁。 蒙君赠莲实,其心苦如煎。 ——《江南可采莲》南华帝子 第70章 魔尊写于大战前夕(番外) 翰墨: 展信安。 待你看这封信时, 我已不知命魂何处, 兴许游离天地,兴许辗转轮回。但想到你已与婉雅重聚, 天伦乐事, 便聊以慰我。 近些时候,往事常上心头。 你我初见,我记忆犹新。 我本在那时就该是个亡命鬼了, 是你把我从痛苦和死亡里拉了回来。 你定然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时, 心头是怎样从未有过的欢喜和悸动。 枯木逢春, 鲋鱼逢水, 而我陈延昭逢你江翰墨。 人间至乐大抵如此。 心一动便是一百五十多年的日夜不停。我说过至死方休,一语成谶。 那一年, 我送你到天竺宗下, 分别在即,我想,哪怕只是一小次的分别,都是这么难。何如永别呢?拿得起当真放得下吗?我不知说什么,我却是不舍同你告别。 我想带你回天魔宫, 是我唐突了, 那里乌烟瘴气怎配得上你。我活得太血腥太残忍了, 但我不允许一尘一叶沾你半分。 马踏流霞可真是你给我出的大难题。金丝楠木虽是稀有但总是能凑出来那么一辆。 至于生翅膀的白马——云中兽,来给你拉马车,你可真是异想天开。我踏遍河山才找到这传说早已绝迹的云中兽幼崽,驯养半年有余, 才有了马踏流霞,赔了你东西,我才敢来见你。 想来过程真是啼笑皆非。所幸你欢喜了很多年,我便甘之如饴。 我这一生,五百年漫漫,一分漂泊,一分残酷,一分误解,余下的七分,全是你。 五十年来,我莫不是日夜思念,奈何心底终是有愧于你,怕你见我引旧年伤事,更怕祸事缠你,遂极力克制。 我蒙受陷害,为世所不容,苟活虹霞,不见天日。 仙门之人本无需睡眠,我却只想昏睡终日,寄情于梦中。因为在梦里我才能见你。 但多少次午夜梦回,惊觉你已不在我的身旁。又是更深的萧索。 我活得惶惶恐恐、不成人样,天道就连美梦也吝啬于我。很多时候,梦里仍是血海漫天,世人皆背我,你也不肯看我一眼。 那些提心吊胆的同门厮杀、那些难以解释的误会、那些不宣于口的苦衷,我皆可付之一笑,但你的一颦一笑,一怒一叹却总是牵我心肠。 古来万事都大不过一个你。 我曾经以为,无论发生何事你都会站在我的身旁。如此这般,纵然世人皆弃我,我亦可无所畏惧。 但那一天,你没有。 天地无垠,可失了你,我便一无所有。 但是我恨不起来。万事皆有苦衷。 我从未怪你。 我常想你是否也在念我?或是恨我?思也罢,恨也好。想到你亦是被情愫折磨,我便更是痛苦。 我自知世人必不可容我。我不忍让你再受折磨,遂费五十年之心血,得忘情丹。此生忘情,此生大幸。 今日我料及身殒,过去种种皆上心头,竟是舍不下你,遂想一舒衷肠,给自己一个交代。 若有幸得你一观此书,想来“忘情”之故你心底亦无波澜,这样我便可放心畅谈。 若无此幸,那便是你之幸。从此在你心中,世间不再有我这号人,可了却红尘,再无牵挂。 时令正是盛夏,画堂春的荷花该又是燃了满池。多想带你去看看。 陈延昭 江翰墨正在收拾东西,看见自己衣橱里有一件不属于他的黑色狐裘披风,满心疑惑地拿了出来,“这是谁的?” 他一抖,竟然从里面滑出一封信来。 他捡起来一看,“陈延昭书”。 陈延昭是谁?江翰墨想了半天,也想不起这号人来,寒云深好像提过? 算了算了,肯定是负责洗衣的弟子挂错了,看别人的信可不好。他把信放了回去。改天让弟子来处理。 盛夏的天空万里无云,去画堂春看荷花正好。 江翰墨收拾好东西,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夏日的风吹到脸上,却有些凉。 ——完。 第71章 走马一日跨尽三界 众神有事一般是在仙帝的凌霄殿里找不到仙帝的, 要去星君的三垣殿。 故而三垣殿时常门庭若市。 君向若不止一次想把寒云深赶出去, 寒云深也不止一次表示自己不想当仙帝,让他禅位给别人。 对此, 君向若回答他:“滚。” 这一天, 寒云深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看着桌子上堆积如山的仙家奏折。 他一个浪迹过江湖的游子,凤歌笑孔丘,仗剑倚天, 去留无意。何曾希冀过位列王侯将相, 案牍劳身, 没想到这位列仙班之后还“劳”上了。 皇图霸业谈笑中, 不胜人生一场醉。(注1) 可惜事已至此,在其位谋其职。 寒云深随手摸了一本奏折——是主管人间大海的沧浪神君写的工作汇报。 看得出来沧浪神君文采斐然, 学贯古今。引经据典, 洋洋洒洒写了有十页。 先祝贺新仙帝即位,各种祝福词五花八门,绝不重样,以至于寒云深看到“早生贵子”时挑了挑眉。 接着,狠狠地吹了一通彩虹屁, 从“胜尧、舜、禹不知其几何”写到“秦皇汉武愧叹弗如”再到“太宗贞观之胜况不过尔尔”, 将人界皇帝臧否了个遍, 实在没有写的了,甚至来了一句“元始仙帝含笑九泉”。 最后汇报工作只有一句话:万事善。 寒云深:“......” 他又拿起几本。 月桂仙人:我的宝贝儿雪貂难产了,哭泣。 镇山天王:牡丹仙子和我分手了。 桃花仙子:今天插金步摇还是戴凤冠呢? ...... 寒云深奏折一扔站起来就往屋里走,“君向若, 我要禅位!” 仙帝统领众神,维持天道平衡,当然还是有正事的。 夏、秋、冬神不得欺负春神让他在人间超时工作。 月亮神不能吃月亮吃得太快。 灾神禁止在人间盛世胡作非为。 三清里灵气和怨气的收支。 日月行藏。 山河湖海。 ...... 寒云深好不容易溜出了凌霄殿,为了避开人,悄无声息地翻进了三垣殿的高墙,刚越上主殿的窗框,就对上了君向若的眼睛。 “有门不走,翻窗子做什么?”君向若赶紧退了一步,警惕道,“这次又要玩什么?” 寒云深:“......”不要联想什么奇怪的东西。 “走,去人间逛逛。”寒云深坐在窗框上。 “嗯。”君向若也想去看看,便开始换衣服了。 换着换着,他感觉背后有一道目光火.辣辣地看着他。 君向若侧头睨着后面的人。 寒云深想起那次白天他......之后,三天不准进屋的下场,顿时撇开了目光。 君向若还是喜欢箭袖和护腕。寒云深后来又送了他很多副各种玉质地的护腕,以至于他纠结了半晌才选中一副。 这一副精致无比扣起来却也麻烦,他一只手弄,塞了半天袖子。 寒云深跃下窗户,走了过来。 拉过他的手,低头给他理起袖口来,动作认真又温柔。 君向若看向他。 “好了。”寒云深抬眸正好对上他的眼睛,凑上去亲了他一口,“走吧。” 君向若红着脸被他牵走了。 * 人间依旧欣欣向荣,没有被那场大战影响一丝一毫。 唯一掀起波澜的事情便是:天竺宗的剑谷谷主顾戚行失踪了。整个修仙界都在寻他,广布英雄帖,一时沸沸扬扬。 对此,寒云深:现在去东海兴许还能捞到点残渣。 再说说败魂宗,现已是一盘散沙,不复当年盛况。 君向若早把宗主玉都扔给了鹤迎天,复兴与否就得看这尊大佛的心情了。 谈到败魂宗,君向若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一号人物来了,“温行舟呢?” 而提起这人,寒云深面色极臭,“不知道。” “你杀了他吗?” “没有。” “我想......” “不,你不想。” “......” 于是见温行舟的事就作罢了。 人间比之三清不知热闹了几何。店铺林立,人来人往,谈笑声四溢。 两道身影在人群里鹤立鸡群。 君相若的背突得被碰了一下,他回头看去,这一看就愣住了。 “呀!这位小公子,抱歉。”背后那位姑娘扬了扬手里无意碰到他的风筝竹竿,“人多,太挤了。” 君向若只看着她不说话。 霍清允疑惑地看着对面一直盯着自己的俊美青年。 想来自己易了容应该不会有人认出来。而自己现在这张脸因为鹤迎天的小心思一点也不打眼,她可不相信这人是被自己迷住了,便笑眯眯地问道:“不知这位小公子还有何事?” 她的易容是瞒不过君向若的。 寒云深自然也看到了那易容下明艳无比的容貌,但是他没有见过霍清允,所以君向若那看直了的目光和复杂的表情落在他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身上气压骤降。 帝释逆转了君向若的时间,那时候他不是千年的星君,只是一个孩子。人间的六十年是他最有血有肉的时光,那些爱恨情仇依旧刻骨铭心。 眼前的是五十年未见的人、生死相隔过的人。 其实当所有的爱恨难辨在历经生死永别后都比不上一个久别重逢,君向若情不自禁已低声唤出,“师父。” 霍清允微怔,继而有些怅然若失,心想自己这张脸竟是长得像人家师父。 正当这个时候,鹤迎天买完东西走了过来,看到了君向若,见他元神归位,笑道:“哟,小鬼回来了?” 霍清允手里的东西“哐啷”一声落在地上。这句话点醒了她,她怔愣地看着那眉眼,依稀就是小时候的模样。 她眼泪刷得下来了,声音发颤,“若儿......” · “事情就是这样。”叙旧一番,霍清允解释完了。 君向若看着她沉默了很久,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好多年......” “傻小子,”霍清允想到这些年他怎么过的,心头顿感酸楚,眼泪又下来了,“就知道瞎想。” 君向若见她哭就又乱了方寸,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也不知该说什么。 霍清允看他这样,挂着眼泪挤出个笑来,打量着他,自家徒弟是长大了,长得俊得很,在他小时候她就说过长大不知得叫多少姑娘断肠,果不其然。霍清允愤愤地瞪了寒云深一眼。 寒云深:? 霍清允真是越看越欢喜,“来给师父抱一个。”说着便把君向若揉进怀里。 君向若瞬间浑身僵硬。 寒云深:??? 鹤迎天:??? “哎呀,没有小时候抱起来舒服了。”霍清允一通乱揉。 寒云深看不下去了,伸手把君向若拉过来搂着,“师父,差不多了。”他自然随君向若一起叫她师父。 霍清允看过来,目光如刀,“谁是你师父。” 寒云深:“......” 君向若觉得好笑,侧头对着他脖子吹了一口气。 寒云深眸光沉了下去,“君向若,你再吹,后果自负。” 君向若:“......” 霍清允:啧。 鹤迎天:啧。 两行人又扯了半天,终于在君向若说会常去看望霍清允中依依告别。 君向若解去了一个心结,心底很是释然。 而寒云深这厢又想起了看到君向若盯着他不认识的姑娘看的那滋味,二话不说把他按在墙上一通深.吻。 君向若喘着气推开他,“大街上发什么疯!” 寒云深沉声道:“我吃醋了。” 君向若:“……” * 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但是对于修仙者来说,人是铁、饭是锈,吃了东西还得用化食丹化去食物,不然会影响修为。不过对于神仙来说就没有这样的烦恼了。 君向若对着满桌子菜,筷子用得比剑还顺手。他的快乐又回来了。 寒云深就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笑。 “看我做什么?”君向若咬着筷子掀了掀眼皮,“吃呀。” “看你就饱了。” “闭嘴。”哪儿学的鬼言鬼语,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寒云深想了想,道:“君向若,跟我去人界吧。” “人界有什么好的。”君向若继续夹菜。 寒云深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肴,要真说起来,在修仙界可以日行千里,这里的食物也带窜了味,南北差异不大不说还比不上人界的,“有这里没有的美味。” “......”君向若早就发现了这人老是用美食来哄他,顿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说,“你想去就去吧。” 他强调了“你想去”三个字。 寒云深,笑。 * 人界和修仙界夹缝里的界城依旧繁华不改。清渊楼依旧有位陈老板。只是这位陈老板不仅不胖还清癯得有几分仙风道骨;不仅不奸商还豪爽赠酒,迎客偏作有朋来。 物是人非得太过明目张胆。君向若有几分感慨。 这要到人界去还得托他帮个忙。天道压着,寒云深在仙界未必能横着走,更何况来了修仙界,规矩流程还是得走的。 两界的界线分明得很,生在人界的人来不得修仙界,修仙界的人往来人界也是个一乘一的麻烦事,还不得泄露了天机,五雷轰顶又拿出来把人给哄上了,但话又说回来了,你在人界说你要修仙,人信你吗? 信了,人也来不了这边,你口说有啥凭啊?所以安安静静去逛逛得了。 “两位道友准备好了吗?”陈老板捋了捋自己的胡须。 “有劳了。”寒云深对他颔首。 届时,仙海巨浪喷薄而上!一道巨大的水屏障屹立在面前。人界与修仙界一幕之隔。 两人穿过了屏障。 白光轮转,他们出现在一片荒郊野岭。 一瞬间空气里被榨干了灵力,干瘪瘪的却也端的是清风拂面的舒畅。 君向若极其不习惯,觉得相比方才身体很沉很沉,体内充勃的灵力也一丝不剩,几乎与凡人无异。 “人界没有灵力,却讲究气养丹田,有内力一说。”寒云深适应得很快,给他解释道,“内力的威力不比灵气,不信你试试。” 君向若在他的示意下,给旁边的树来了一拳。那树竟然从他的拳头底下崩出裂纹!一路蹿开! 寒云深:“......”哦......体术,还有这茬。 君向若:“你说得不错。”威力确实大减,这树居然没有被他一拳轰倒。 “悠着点......凡人不经打。” “哦。” 修仙界的时间和人界的时间虽过起来都是一样的一日十二时辰,可是相比之下人界的时间就是莫名要慢一些,兴许是对凡人一生只有一百年的一种恩惠。 寒云深离开人界近四十年,算算人界应该也不过是过去了五年。 他望向远处的京城,有些怀念。 作者有话要说: 注1:皇图霸业谈笑间, 不胜人生一场醉。——《东方不败》黄沾 第72章 醋星君问往事几何 “‘天下风云出我辈, 一入江湖岁月催。 尘事如潮人如水, 只叹江湖几人回。(注1)’嘿,各位爷儿各位婶儿您请听来, 今个儿我就来话话这江湖!” 台上的说书人“刷”得抖开他的折扇, “事情还得从六年前那场正邪之争说起。那时候啊,魔教横行江湖,劣迹斑斑, 可谓罄竹难书, 天下正道皆不齿, 各路英雄揭竿而起。” “天下云谲波诡, 那叫一个惊心动魄啊!多少英雄陨落在这场势均力敌的角逐之中。英俊潇洒的“醉惊风”、闻之丧胆的“半路癫”、蛇蝎心肠的“扯火龙”、美艳动人的“风月天”还有水性杨花的“窦美人”......皆殒命当时啊。”说书人说书人又“刷”得收起他的折扇,在自己手上拍着, 直摇头, “可惜可惜。” 寒云深和君向若坐在这酒楼一个不打眼的角落里。 寒云深竖着耳朵听这些陈年往事,君向若倒是不咸不淡地喝着茶。 整个酒楼里人头攒动,高谈声震荡,笑骂声盈耳。大多数都是江湖游侠,亡命之徒。乍一看似乎没人听那说书人的。 君向若嫌弃地放下那茶, 问寒云深, “江湖中人都有名号, 那你是什么名号?” “你猜猜看。” 君向若想了想方才听到的那几个。 蛇蝎心肠的扯火龙。 “扯火龙?” “………”寒云深:“不是。” 美艳动人的风月天。 “风月天?” “………………”寒云深“不是。” 水性杨花的窦美人。 “窦美人?” “……………………………”难道他就配不上“英俊潇洒”和“闻之丧胆”吗? 寒云深:“好了好了别猜了,他说的是死人,没有我。到时候你自会知道。” 说书人这厢又添油加醋吹了一通,清了清嗓子接着道:“但俗话说得好, 邪不胜正,魔教被打得那叫一个落花流水,躲回老巢,屁都不敢放一个!武林一时海晏河清。” 这是寒云深回修仙界后发生的事情了,他听得越发认真。 “暗烛山庄出力最多,庄主晏清风一手断梦刀出神入化,在武林大会上不负众望拔得头筹,武林共主!” 寒云深:果然是他。 “诶!重点来了,你们猜近日发生何事!”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他的扇子点过下面的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什么事你快说!买什么关子。” “各位爷还真是心急。”说书人卖着笑就是不说,直到一锭碎银子抛到他手里,他这才眉开眼笑道:“谢谢这位爷了。” “哎!”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那笑却是突得收住了,“晏盟主死了。”声音拖得老长。 “什么!” 酒楼里瞬间炸开了。 寒云深也是神色微变,晏清风死了? 晏清风不到耳顺之年,其为人如其名——如清风,似朗月,是个芒寒色正的大人君子。当年能在武林大会上拔得头筹,武艺定然是能服众的高,怎会殒命? “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一个大汉浓眉倒竖,气得拍桌!那桌下瞬间扬起尘埃。 “晏盟主身子骨硬朗得很,武功盖世,你倒是说说谁人杀得了他!” 说书人笑笑,“他儿子晏霜天。” 满座皆惊。 “不可能!” “我就是个传消息的,各位好汉要是不信,去暗烛山庄一看便知。只是——”说书人拉长了声音,“各位好汉连人家家事也要管吗?” 众人皆是议论纷纷,江湖事江湖了,可这儿子弑父的家事又作何评说,难道报官不成? “各位还是开始张罗张罗新一届武林大会吧。”说书人收拾东西赶紧走了,远远传来他疯疯癫癫的吟诵,“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注2)” 江湖怕又要风云剧变了。满堂江湖人士、各位绿林好汉早已按捺不住,扬长而去。 君向若问寒云深道:“那么寒大侠接下来要做什么?” 寒云深正在沉思,“当然要去拜访一下旧仇老友。” “那是先会旧仇还是先访老友?” “老友两三,树敌如林,怕是想先访老友也难啊。” 君向若笑了,“拭目以待。” 寒云深看着他幸灾乐祸的表情,半晌憋出一句,“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你是我内人?”君向若掀眼皮。 “不是吗?” “那晚上你在下面。” “……” * 走出那家酒楼,寒云深方才道:“我与晏清风晏前辈交情不错。” “嗯。看你方才神情大概也猜到了。” “牵手。” “滚,不牵。”君向若把手拿开。 寒云深还是给他捉回来了。 君向若:“……” “我来人界独自闯荡十余年后结识他。那年他将至不惑之年,膝下一儿一女。”寒云深握紧他乱挣的手,“儿子晏霜天十五岁,女儿晏雪雨八岁。两人性格倒是天差地别,一个沉默,一个活泼。儿子随他父亲。” 他继续道:“你也知道我们的时间和他们不大一样,我遇见他时,看上去仍是初入江湖时十八岁的模样,所以他待我亦友亦父。” 他看向君向若,“你再动我就亲你。” 君向若果然不挣了。 “晏前辈待儿女皆不薄,我不相信晏霜天会杀他。”寒云深道,“而且,如果杀了,他又何必要出来大肆宣扬呢?” “你的意思是,那个说书人是晏霜天?”君向若一惊。 寒云深点头,“你应该看到了,他戴了人·皮·面·具,跟我们吃化形丹一个意思。那人就是晏霜天。” 杀了自己父亲又不是什么值得骄傲,要拿出来炫耀的事情,他为什么要出来昭告天下,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于情于理说不通。 君向若笑笑,“人都来了,你一问便知。” 话音刚落,一道冷光从一旁飞速袭来! 寒云深微一侧头,伸出两指夹住刀刃,手腕一动,那刀尖应声折断!反射了回去! 那人翻身一掠,躲过刀尖,落在两人的前面——正是方才的说书人。 晏霜天手握断刀看向寒云深,“果然是你。你居然还活着。” 他方才就注意到了角落里的故人,只是,时光于寒云深如无物,不留痕迹,十五年过去竟仍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他一时有些拿不准。 “你竟然一丝未变。”他伸手把自己脸上一层薄薄的皮撕了下来,露出一张正值而立的男人的脸,成熟稳重,一双眼睛鹰聿一般,“还识得我吗?” “嗯。”寒云深一边打量着他,一边问道:“道上怎么说的。” “说我爹杀了你。”晏霜天笑笑,五分叹息,五分自嘲。 当年寒云深要回修仙界,要是在这边突然失踪也不好让故友安心,便托晏清风帮了个忙,没成想他直接说自己死了。 “你为什么杀他?”寒云深问道。 晏霜天笑起来,“他屠我满门,杀我挚爱我不该杀他吗?” 君向若:挚爱?谁? 他联系上下文觉得有些奇怪。 寒云深浑然不觉,皱眉问道,“屠你满门是何意?” “杀了我全家,捡我回去要当我爹,你说我当真该感激他吗?” 晏霜天竟然不是晏清风亲生的!寒云深大骇。 “我劝你既然回来了,就好好活,别多管闲事。”晏霜天看着自己的断刀,“五年不见,你武功倒是精进不少。” “你也不赖。”跟了一路竟是悄无声息——杀得了武林盟主晏清风的人绝非善类。 晏霜天看向面前两人牵着的手,目光落在君向若身上。俊美无俦,不属人间。笑出声来,对寒云深道:“看来,晏雪雨是要白等了。” 说完,他一展轻功,飞身掠走,几个起落便没了踪影。 君向若神色寒了下去,晏雪雨又是谁? * 寒云深觉得君向若很不对劲。 “想吃什么吗?” 君向若:“不想。” “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君向若:“哦。” “我们去暗烛山庄问问。” 君向若:“去做什么?见故人准备一续前缘吗?” 寒云深一懵,“什么前缘?” “哦?太多了自己都想不起我说的是哪桩了吗?”君向若挑眉,“晏霜天为了你杀他爹,晏雪雨等你五年,你要续哪一段?” “???”寒云深怔了半天,随即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高兴成这样吗?”君向若脸色很不好。 简直阴阳怪气得寒云深叹为观止,倒是......有几分可爱。 “你在想什么。晏霜天的挚爱是魔教的妖女,在大战中被晏清风杀了。晏雪雨只是妹妹,什么事也没有。”寒云深笑着拉他,“君向若,怎么这么酸?” “闭嘴。揍死你。” * 在凡界可不能御剑也不能瞬移,两人晃晃悠悠走到暗烛山庄的正门已是日薄西山。 高大的铁门紧闭着,上面挂着白绢,鲜红灯笼也换成了白色,透出一股萧索与凉薄。 看来晏清风确实死了。 今日这山庄不知已经迎了几波客人了。 寒云深抬手扣响了铁门。 开门的是位穿白衣服仆人阿婶,“贵客何事?” “你家小姐在吗?” “寒哥哥!”走出大堂披麻戴孝的晏雪雨远远地就看见了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一双哭得通红的杏目。 姑娘披麻戴孝却也难掩美貌,五年荏苒,当年十八岁的少女已出落得越发成熟,越发美丽动人。 “你……你居然还活着!我爹骗我!”她小跑过来。 寒云深正要说话,却没成想被她扑进了怀里,姑娘低低抽泣,“我好想你。” 寒云深:“………………”天要亡我。 君向若面色一寒。 寒云深赶紧扶着她的肩推开她,转身去拉住君向若的手,一双眼睛看着他,没说话,却很笃定。 君向若心下一动,“我知道。” 寒云深松了一口气,回身对愣在原地的晏雪雨道:“雪雨,这是你嫂子。” 君向若:“……” 晏雪雨:“……” “寒哥哥,你……何必要骗我。”晏雪雨的声音都在抖,男子?怎么可能!可是他的眼神,他们之间的气氛都在告诉她这是真的。 “好……好……”她失魂落魄,眼泪跟着流了出来。 * “你这五年去了哪?”三人坐在客堂里,晏雪雨给他们倒了茶,还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我爹说你死了。他们都说是我爹杀的。” 当年寒云深突然之间就销声匿迹了,她不信是她爹杀了他,翻遍了整个中原武林却寻不得一丝踪迹。 “远离中原,去塞外漂泊。”寒云深胡诌,居然没有摸鼻梁。 原来如此。晏雪雨手微顿,有些发抖。 她常常怀着一丝希冀,认为这人只是有难以脱身之事,还等着自己去解救,于是她发疯似的寻找着。或是他虽心里念着她奈何命丧黄泉永不得见,不能给她一个许诺,这样她亦可为他孤守一生。 可都不是。 这人居然只是洒洒脱脱地去了塞外,不辞而别。留她一人被相思折磨了五年。回来只是因为他爹的死讯。还带回了心上人。 那年她十八岁,情窦初开,难道他就没有察觉她的心意吗?还是说早就拒绝了她。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任性的十八岁,“去塞外做什么!中原就没有牵挂了吗?” 寒云深道:“我不想骗你,确实没有。” 宴雪雨气笑了,“寒哥哥好生潇洒。” 寒云深没有说话。他当年自然察觉了她的心意,只是他很清楚自己对她只是兄妹之情,他也明确表示过了,不知她上心没有,再者,五年也该忘了。 这事是不能强求、不能用同情和心软来换取的。 寒云深岔开了话题,“令尊的事我深表遗憾。晏前辈待我不薄,听闻他死讯,想为他讨个公道。” 晏雪雨也是江湖儿女,心中再是意难平,面上也不再扭捏,“寒哥哥也听说了,是我哥杀的。” “我想听得详细些。” 晏雪雨喝了一口茶,“还能怎么详细,与江湖上流传的已经一般无二了。” 寒云深继续追问:“晏前辈武功独步天下,他怎么杀的?” 她放下茶杯,“我哥他疯了!他自知自己打不过我爹,就给爹下了无色无味的毒,趁他虚弱,痛下杀手!” “晏霜天不是你的亲哥?”寒云深只字未提他遇见了晏霜天。 晏雪雨也没有问他从何得知,只是叹了一口气,“他本是一户商贾的儿子,家产万贯,可做的都是草菅人命的勾当,发的都是见不得人的横财。” “我爹听说了,怒不可遏,便杀了他一家,遣散了无辜的仆从。这才发现他们还有个未满周岁的孩子,也就是我哥,便收养了。” “与他同行的故友劝过他了,不要养虎为患,他就是不听。他一生行侠仗义,如今却落了这么个下场!”晏雪雨抹了一把眼泪,“我爹一直对他视如己出!他竟然狠得下心!” 寒云深沉默了一下,“你相信是他干的吗?” 晏雪雨苦笑,“若非我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 “为何不阻止?” “我哪里打得过他。” “山庄里这么多人都拦不住吗?” “他的武功虽不能说已至化境,却也可与我爹全胜时过上数招。”晏雪雨哭得楚楚可怜,“寒哥哥是不相信我吗?” “并不是,只是想了解清楚情况。” 君向若听着,端起茶来准备喝,揭开盖子看了一眼,却又把杯子放下了,目光投向晏雪雨,心道,好狠辣的小姑娘。 晏雪雨见他放下杯子看向了自己,浑身一颤。茶水里加的东西居然被他发现了? 寒云深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怎么了?” 晏雪雨的心揪了起来,赶紧道:“是茶不合口味吗?” “无事。”君向若表情淡淡,又把茶端起来呷了一口,“晏姑娘好茶。” 凡人的药对他们,药效会减弱很多,只是凡人的无色无味对他来说就不是了,味道可不太好。 他竟然喝了,看来是没有发现,晏雪雨悬着的心落了下去,笑意刚要扬上眉梢,就见寒云深拿过他的杯子,“是吗?我尝尝。” 晏雪雨见他喝了,脸色煞白,“刷”得站起身来。 两人看向她。 寒云深已经喝了那茶,此时显然是生气了,面上却不动声色,问:“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她几乎是跌坐下去的。 君向若睨着寒云深,“我的茶和你的不一样吗?抢什么。” “你喝过的更好喝。” 晏雪雨:“……” 寒云深把自己那盏递给他。 晏雪雨如梦初醒一般,“小浅小浅!” 一个丫鬟赶了进来,“小姐有什么吩咐?” “快给二位公子端些桂花糕来尝尝。” “是。” 寒云深看了一眼桂花糕,解药来了,他拿了一块要喂给君向若。 ???君向若瞥了晏雪雨一眼,又看向寒云深,心说,这人是故意来恶心人的吗。却也十分配合,红着耳朵咬了一口。 “我喂的是不是更好吃?”寒云深憋笑。 君向若:“...........................”差不多就行了...... “二位感情真好。”晏雪雨果然被刺激到了,脸上刻意挤出来的笑僵硬得可怕。 寒云深笑笑,把君向若咬过一口的桂花糕吃了。 晏雪雨留他们住下,寒云深拒绝了。 从暗烛山庄出来时已是月满西楼,两人并肩漫步在灯火阑珊的街道上。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寒云深问君向若,眼底担忧遮都遮不住。 “没有。” “茶有问题还喝。”寒云深皱眉。 “没什么好怕的。”君向若面无表情。 寒云深气了,“你现在算作凡人,万一出什么事......” “死不了。”君向若不以为意。 寒云深:“疼怎么办?” 君向若:“不会疼。” “我心疼!” “……”君向若嗫嚅道,“你不也喝了。” “你不喝我会喝吗?” 月明星稀,夜色如水。 君向若伸手轻轻牵住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道:“废话真多。” 君向若的手有些凉,寒云深心跳乱了,赶紧岔开了话题,“你相信她说的吗?” “不信。” “你觉得哪里有问题?”寒云深也不信。 “半真半假。” “嗯,暗烛山庄精英云集,哪怕晏清风中了毒,晏霜天也必不可能明目张胆杀人。” “还有个问题,”君向若道,“照你说的,晏霜天比她年长七岁,那她是怎么清楚地知道晏霜天的身世的?” “你说得对。晏前辈希望他们兄妹和睦,绝不会对晏雪雨说这些的。” “她提到一位故友,寻去问问。” “还是我宝贝聪明。” “…………………………”君向若一噎,寒声道:“我宝贝也不赖。” 寒云深笑起来,把他的手放在唇上,冲他眨了一边眼睛,帅得可恨,“找家客栈吧。” 君向若俊脸飞红,“无耻。” ???寒云深:“你要睡大街吗?” “……” 然而还没等他们找到下榻的客栈,一个人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酒狂客’好久不见!” 前面的男人背上负着一把长剑,脸上纵横着一道狰狞的疤痕,从额头到下巴,露出的笑容更是狰狞,“五年销声匿迹,你是废了还是死了?” 寒云深看他脸上的疤就认出这人来了——当年叱咤风云的“醉阎罗”。 可叹岁月不饶人,如今他已是不惑之年,不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人了。 周不悔的目光如饿狼一般紧锁着寒云深,恨不得扑上去把他开肠破肚、碎尸万段,“你还认得我周不悔和这疤不?” “自是认得。”寒云深笑笑。 “认得就好。怕你死得冤枉!”话音未落,周不悔已经拔出背上的剑,飞速冲了上来! 那剑如弹起的毒蛇,直击人面门,瞬息之间,寒光闪烁,已甩出数剑! 剑快,寒云深更快。他移步后退,侧头躲开那择人而噬的剑锋,游刃有余。 君向若向旁边退了一步,给他们留出场地,目光却紧锁着寒云深,怕他稍有闪失。 寒云深抬手一弹那追来的剑锋!在铮然一响里,那剑锋瞬间偏了出去!他顺势卸下了剑的力道,一掌带风要劈到周不悔的肩上。 在间不容发之际,周不悔猛地转腕,剑锋回倒,要砍在向他劈来的手掌上。 寒云深瞬间收手握拳击向他的腰际。 周不悔轻功一展,向后掠去。他露出一个笑来,像口渴难耐的人逢了一场甘霖。他收起手头的剑,“我也不用剑。来。” 两人掠了出去。 拳脚相接,移形换步。 不动用任何法力,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 周不悔的“醉阎罗”绝非浪得虚名。他算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武功不走寻常路,身法极其诡异,最喜出其不意,下手也是狠戾无比,还经常干杀手护卫的营生,不讲人情,视人命如草芥,活像地狱索命的阎罗王。性嗜酒,喝醉了更是杀人如麻。很多江湖名门都不喜欢他的作风,他却不以为意,且以此为谈资。 当年,他杀人正好被寒云深撞见了,两人恶战了一场,他终是不敌,脸上挨了一剑。 有恩仇才有江湖。 那一天,暴雨倾盆,周不悔顶着脸上鲜血如注的剑伤,像一条恶狗,要寒云深记住这一剑。 他养精蓄锐却是失了寒云深的消息,后又听闻他的死讯。 可你看,上天对他多好,让人“死而复生”来供他复仇。 五年过去,他自诩武功精进不少,哪成想寒云深竟是已入化境,不用拔剑他已是落了下风。 周不悔架住一拳,笑声从嘴里溢出来,这是棋逢对手的喜悦,情不自禁,“如今,晏清风被他捡来的丫头给杀了,这江湖就只有你可以与我一战了。” 寒云深闻言一怔,“你说什么!” 两人对上一掌,拉开距离,立在屋脊上。 “哦?你是问晏清风一事还是问与我一战之事?” “他捡来的不是个儿子吗?” 周不悔大笑了起来,“你当我瞎到分不清楚男女了吗?” 寒云深看着他。 “想知道这事啊?”周不悔笑得古怪,“说给你听也无妨。” “当时我被聘作那户人家的护卫,他们出价倒是不菲。”周不悔立在黑夜里,像一道鬼影,“可我要是知道会对上晏清风,哪怕是黄金万两我也不接了。” 周不悔一身放不下的傲气,却不得不承认,“我挡不住他。晏疯子一个人杀了他们一家百口,留下那家小女儿收养了回去。” 寒云深沉默了。原来晏雪雨才是被收养的那个!“你凭什么说是这女儿杀了他?” 周不悔笑了起来,“亲儿子杀他老子做什么?”他的眼底闪着邪气的光,“你也信了道上的传言?” 届时,毫无征兆地,白影闪了上来,落在两人中间,一只漂亮的手在空中一捻,再收回时指尖夹着一枚发黑的银针。 “听闻江湖侠客最不齿这些鬼蜮伎俩。”君向若瞥向周不悔,眼底冷得结霜,“这位兄台倒是用得炉火纯青。” 周不悔竟趁着说话之际,扔了根毒针! 君向若一直盯着这边,他怕寒云深分神没看见,才插了这么一手。 被揭穿了,周不悔也不恼,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君向若,“这位兄台身手不错啊。” 竟在黑夜里看见了那细针一闪的微光,伸手轻轻一捻,不偏不倚捻住了飞速射去的银针。 不等君向若接话,周不悔已经冲了上去! 在一声轻叹中,白影飞速闪到了他的身后,一脚踹在了他背上,气力万钧!他只觉得肺腑都在震荡,重重摔在了地上,喷出一口血来! 寒云深:“……”好了,他确定了,在人界他打不过君向若。 “还给你。”君向若把针轻轻插在周不悔的肩膀上。 周不悔:“……………………” 君向若拉着寒云深要走。 周不悔咬牙切齿,“敢问这位大侠名号,我要报仇也得有个寻处。” 君向若瞥了他一眼,“你爹。” 寒云深:噗。 他想起虹霞之境与君向若再次相逢时虚情假意地问了声怎么称呼,君向若回应的那一句“叫爹”来。 寒云深打趣君向若,“这么喜欢当人爹?我可生不出来。” 君向若:“…………” 周不悔被两人留在了原地,“艹!”他看出这是一对狗男男了,还好那针上的毒有解药。 * “酒狂客。”君向若总算知道了他的江湖名号,“你喝醉酒耍了什么酒疯?” 两人终于在这深夜找到了家还未打烊的客栈。 房间里的烛光暖暖摇曳。 君向若把两人的外衣挂在架子上。 “也没什么。”寒云深穿着里衣靠在床边等他,不懂今天他为什么不让自己去挂衣服要亲自挂了,“不过是只身一人闯魔教,单挑魔教四大护法。” 一句话虽短,可当年那场“单挑”岂是一个“血雨腥风”可以一言以蔽之的。且不说魔教四大护法是何等的人物,光是闯进魔教就得打通层层把守严密的关卡,最后还能全身而退。 少年轻狂,他可谓是一战成名。 君向若笑笑,“确实‘狂’。” 其实寒云深自己却觉得这是黑历史…… “他说的话你信吗?”君向若换了个话题。方才他在旁边也把周不悔的话听进去了。 “在我的记忆里,晏前辈对儿女都是一视同仁,我看不出差别。” 寒云深沉思了一会儿,又道,“但是不管是不是晏霜天杀的,他大肆宣扬是自己杀的这事还是有些蹊跷。” “倘若是晏雪雨杀的,她要掩饰也是人之常情,晏霜天又为何要帮她担这罪名?而且宴雪雨性子向来温柔……” 君向若道:“包括今日下毒一事?” “唔……”寒云深赶紧道,“我不了解她。” 君向若满意点头,继续理衣服。 寒云深道:“可这谁不是亲生的也不能作为杀他的证据。而且为何一定是他们中的一个?” 关于谁是亲生的这事,君向若问他,“谁的模样更像他你还看不出来吗?” “都不像。” 君向若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夫人……?” “我没见过。” “嗯……” “听说早就病逝了。”寒云深叹了口气,“还是得找晏前辈的故人问问。” “你知道他故人是谁吗?” “晏前辈高风亮节,友人满天下,但他知己却也就那么几个——烟雨门的门主花飞琼,观海山庄的蒋……蒋什么……哦,蒋烽,太久了,都要忘了。还有无量寺的高僧印光。三人皆是人中龙凤。” “你准备找谁?”君向若又开始磨磨蹭蹭地去收拾其他东西了。 “花飞琼花前辈吧,我与她的弟子熟络,好问话。烟雨门也要近一些。”寒云深看着君向若的动作,不禁想笑,“还没有收拾妥当吗?” “没有。”君向若的声音有些发虚。 寒云深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明天我来收拾。” “……我不困,你先睡。” 烛光盈盈一室,在这夜里温柔得像一池山泉。 寒云深看着他,突然觉得有几分奇妙。 第一次来人界时自己孤身一人,记挂着另一个世界的血海深仇,在异乡四处漂泊。 江湖人心叵测,城府似海,他从未体会过什么是肝胆相照,什么是掏心挖肺。 而如今他再来人界,却有人风雨不动地站在他身旁。他可以坦诚相待,一方天有另一个人同他一起扛着,生死不弃。 寒云深垂眸看着他,眼底似有潭水搅尽了温柔,他抬手取下君向若的发冠,青丝万缕瞬间散了下来,声音低沉带着轻轻的笑意,“想从你的影子吻到你的发梢。” * “烟雨门”三个大字在石牌匾上龙飞凤舞。穿过石牌坊,拾级而上,山回路转,青翠掩映间一片巍峨的漆木建筑群撞入眼底,飞檐斗拱,端的是古朴大气——正是烟雨门。 烟雨门在江湖上势力范围其实并不广泛,因为门派只收女子,且深居简出。但是烟雨剑法却为人称道,烟雨门也出过不少叱咤风云的女豪侠。 三十年前,天下正逢乱世,前一任门主花仲琴以一人之力穿过敌军的百万虎贲,游说敌将,不费一兵一卒,让这场战役以大捷告终。 二十年前,这一任门主花飞琼一把穿云剑在江湖闯荡,劫富济贫,路见不平,叫多少人心服口服。六年前更是和蒋烽协助晏清风荡平魔教。 现如今烟雨门成了江湖里不可撼动的五大门派之一。普天之下但凡胸中有块垒却寻不见出路的女子皆想拜入其门下。 “客往何处去?”站在门外的两位穿着藕粉色劲装的女子横着未出鞘的剑拦住寒云深和君向若。 “来拜访花飞琼前辈,可否麻烦二位通报一声。”寒云深道。 “门主不在。二位请回吧。” “花柳韵可在?” 花柳韵是花飞琼唯一的弟子。旧年和寒云深同行过。 两位女子相视一眼。 “我去禀告姐姐一声。”一位女子说完,便转身走了。 花飞琼不在时,门中事务全权交由花柳韵负责。 “二位公子是为门派交战而来的吗?”剩下那女子十七岁上下的年纪,她从未见过这般龙章凤姿的人,一双眼睛止不住地看他们,特别是往君向若身上直瞟。 寒云深不着痕迹地挡住她的目光,“门派交战?” “二位不知道吗?”那看来不是了。 “愿闻其详。” “自从晏盟主上位之后,江湖割据越发明显,五大门派几乎垄断江湖,他为了改变这局面,便举办了一年两度的门派交战,鼓励各门派之间挑战。小门派若战胜了大门派便可取其地位而代之,在江湖名声大噪。”那女子解释道。 五大门派指的是暗烛山庄、烟雨门、观海山庄、无量寺、通天观。五方对峙,不可动摇。江湖恩仇本就如网,它们稍一动肘,便可风雨满江湖。 “花真!不要乱说话!”方才去禀报的女子一回来便听见了这位名叫“花真”的女子在向外人解释,当即喝止她。带着怒容走过来轻轻扯了她一把,小声道:“你把我们要找帮手的事也说了?” “没、没有。”花真吓了一跳。 这个距离,平常人是听不见她们耳语的,可是寒云深和君向若虽化作凡人,却也比一般人强上几分。她一说,反而听了进去。 堂堂五大门派之一的烟雨门也要请帮手吗? 寒云深正欲问她花柳韵要见他吗。却见一白衣女子施施然走来了。年轻的女子容貌闭月羞花。 她看到来人,顿时停下了脚步,“卧槽!寒云深!” * 花柳韵领着两人走在烟雨门的雕梁画栋之间。这里居住的皆是女子,这院落景致是别样的精致温婉。因为鲜有这般俊朗的男子来,姑娘们皆是一步一回头地看着他们。 花柳韵还在啧啧称奇,打趣寒云深道,“你这几年怎么就没变过?你是去修仙吃长生丹了吗?” 寒云深:“……”还真是…… 寒云深是在回修仙界的前几年遇见她的,那时她十七岁,算起来,花柳韵比晏雪雨还要年少一岁。 “这位公子好生俊俏。”花柳韵笑眯眯地看向君向若,话却是对寒云深说的,“不给我引荐一下吗?” “姓君名向若,无门无派,同我一样是个游侠。”寒云深介绍道。 花柳韵笑着对君向若行了一礼,“见过君公子。” “姑娘好。”君向若还礼。 花柳韵喜上眉梢,心底生起了点爱慕之意,不禁多问了一句,“公子哪里人?” “哦,我心里人。”寒云深看着自己的手掌,状似无意。 君向若:“......” 花柳韵一怔,顿觉遗憾。她闯惯了江湖什么没见过,很是开明,目光打量着两人,般配得很,“我说你是个柳下惠,坐怀不乱,原来是看不上凡人,记挂着个神仙啊。” “你说的对。”寒云深供认不讳。 君向若很想转身就走。 “二位寻我所为何事?”花柳韵问他们。 “想请教一些关于晏前辈的事。” “奥。”花柳韵想了想,“那我没办法了,得让我师父回答你。” “那花前辈何时回来?” 花柳韵道:“我也说不准,兴许今夜,兴许明天。我先带二位去休息,等我师父回来了,就叫人来通知你们。” “谢过花兄。”花柳韵性格向来豪爽,寒云深从前打趣她就称她“花兄”。 花柳韵:“呵。” 三人穿过院落。 “给二位准备一间客房就够了吧。”花柳韵笑得跟个魔头似的,把两人领进客房。 “叨扰了。”寒云深也笑。 三人说话间,一个姑娘慌慌张张地跑了过了,“姐姐姐姐!不好了!花碧柔和花月夜又发疯病了,您快去看看吧!” 花柳韵神色微变,“我马上就过去!” 她转头对寒云深和君向若道,“二位见笑了,我还有些俗事要处理,不能陪二位了,照顾不周,多多海涵。可别说我们烟雨门的坏话。” 二人告别了花柳韵,坐在桌前,寒云深给君向若倒了杯茶,“神仙请喝茶。” “……”君向若想掀白眼,“多谢仙帝。” 寒云深笑。 “你也听到她们请帮手一事了吧。”寒云深给自己也倒了杯茶,“烟雨门向来磊落,不会为了这个门派交战行这种欺骗之事,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君向若道:“可能是为宵小之辈陷害。”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方才那姑娘过来通报说有两个人犯了疯病。这个疯病,在这个时候同门派里两个人同时犯,就比较耐人寻味了。 君向若想了想,道:“大门派屹立江湖不倒,自有它的道理,小门派要想取胜,不干些鬼蜮伎俩,暗度陈仓的事是不太可能的。” 寒云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说,这个门派交战别有用意?” “嗯。”君向若颔首,“日积月累,大门派势必气血大亏。说是怕五大门派独大江湖,其实说是想铲除五大门派反而更合适。” 君向若喝了一口茶,“你这位晏前辈是想换天了吧。” “你可真是聪明。”寒云深笑笑,“我觉得他的死也没有那么简单。” 君向若突然想起一事来了,“听闻寒公子是个‘柳下惠’,坐怀不乱,是吗?” 寒云深道:“你坐怀就不一定了。” 君向若:“……”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君向若继续喝茶,“凡人一生苦短,最是至情至性,你还有什么红尘债,说来我听听。” 寒云深又闻到酸味了,“我最大的红尘债不就是你吗?” * 这天夜里他们没有等到花飞琼回来,却等来了一个黑衣的夜行客。 这夜行客泥鳅似的绕开寒云深,向君向若发难。 君向若几个来回便擒住了那人,揭开面罩竟然是花柳韵那张笑眯眯的脸,“君公子,真是身手了得啊!” 寒云深的表情极臭,“你这待客之道我看了个稀奇。” 花柳韵揉着自己的膀子,“别生气嘛。我只是来试探一下二位的武功。没有恶意。” 寒云深道:“不欢迎我们走就是了。” “别别!”花柳韵连忙拉住他,“我师父已经回来了。” 寒云深看向她。 花柳韵道:“她老人家说要告诉你们当年的事也可以,但需要你们帮个忙。” 寒云深道:“什么事?配合你深夜演一出抓贼的戏码?” 花柳韵:“……” “说来话长。”花柳韵在桌前坐下。 寒云深道:“那就别说了。” 花柳韵:“……”火气这么大?? 寒云深是气她冲着君向若来的。 “姑娘请讲。”君向若面无表情地当了个和事佬。 花柳韵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开门见山道:“想请你们扮作我们门派的人参加门派交战。” 寒云深目光还是冰冷冷的,“堂堂烟雨门也开始骗人了不成?” 花柳韵叹息一声,“事出有因。我们被人陷害了。” 果不其然。 “何事?” “有人在我们的饭菜里投毒。”花柳韵眸光沉了下去,“门派里的高手疯了大半。” 寒云深道:“你们知道是谁干的吗?” 花柳韵摇了摇头,“还不知道,但想来定是一些小门派干的偷鸡摸狗之事,想在门派交战里取胜我们。” “这件事事关重大,可还未抓到背后元凶,我们不想打草惊蛇,封锁了消息,想就着这门派交战顺藤摸瓜,就他们一网打尽,以儆效尤!” 她叹息一声,“奈何剩下的高手不足以应战,才出此下策。” “我们确实想请帮手,可是别的人我不相信。今日二位来访我大喜过望,来试探也是想兜个底。” 花柳韵笑笑, “二位身手确实了得,这个底可能得顶到我房梁上了。不知二位愿不愿意帮我们这个忙。” 在江湖名门里做这些投毒的事确实过于为人不齿,和当年魔教的行径一般无二,若是不揪出来,就是为了这江湖埋下了乌烟瘴气的种子。 寒云深沉默了一会儿,“想帮这个忙,可我们力不从心啊。你们门派只收女子,可我二人均是男子,如何帮得了?” 花柳韵权当他答应了,脸上绽开一个明艳的笑来,“这个二位不用担心了!我们烟雨门的胭脂水粉若称第二,这天底下就没谁敢称第一了!” 寒云深:“………………” 君向若:??? 作者有话要说:注1: 《人生·江湖》——【现代】黄沾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注2 《侠客行·赵客缦胡缨》【唐代】李白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第73章 门派交战烟雨罗刹 “哎呀!你们悠着点!”花柳韵急得在原地直跺脚, 两手遮着一双美目不敢看了。 房间里一地的碎瓷片, 架子倒了,房梁都折了一根下来。 寒云深和君向若在房间里过招过得水深火热, 上串下跳。 “我、不、穿。”君向若掷地有声。 “穿个女装有什么难的?”寒云深伸手拉他。 君向若侧身躲开。 寒云深另一手横过来要捞他, 君向若挡住他的手腕,顺势躲开。 两人你来我往地又过了数招。地上的碎瓷片碰得叮当响。 “你就帮帮她们吧。”寒云深其实是起了坏心眼,很想看君向若女装。 君向若咬牙切齿, “要穿你一个人穿去!” “你陪我。” “我陪你去死!” 寒云深扣住他的手腕, 君向若手腕一拧一扣, 又给挣了出来。 君向若身手虽是了得, 但终究是不懂什么点穴封脉。 寒云深瞅准破绽,点了他的穴。 君向若顿时动不了了, 一双眼睛瞪着他, “寒云深。我杀了你。” 寒云深笑容逐渐加深,“宝贝,听话。” 君向若要吃人了。 花柳韵冷汗津津,心有余悸,见制住了君向若, 这才敢叫姑娘们把胭脂水粉拿进来。 姑娘们哪见过像君向若这般俊美的人, 还要这么近距离地给他化妆, 脸顿时通红,奈何君向若身上的气压低得吓人,她们也不敢同他说话,手上的工作稳得很。 不出一柱香的功夫, 姑娘们收工了。 寒云深在旁边看着,啧啧称奇。 这化妆是何种邪术?人.皮.面.具用在脸上尚有破绽,可这些胭脂水粉竟然可以把一个俊美的男子画成一个貌美的女子,还无懈可击。 什么叫肤若凝脂,眉如远黛,什么叫飘然出尘,人间谪仙,这就是了。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注1) 这模样站出去绝对是胜过那些莺莺燕燕千倍万倍,不可方物。除了……面色极其冰冷,眼神特别凶残。 “哪有你这样的,美人都是‘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的,来笑一个。”寒云深憋笑。 “给老子滚!” 待看到寒云深化完妆,君向若的心情好了不少。 因为寒云深脸上轮廓要深上几分,姑娘们可花了些功夫给他盖住,粉也不由得多用了一些。 嗯……寒云深肤白貌美。 君向若端着茶喝,别开目光,心中暗笑。 从嘴边移开茶杯,君向若看到那唇脂在杯沿处印了一圈红,他沉默了一下,这些姑娘们平时吃进去不怕中毒吗? 寒云深对着镜子看了半天,称奇声更甚,虽比不上君向若出尘绝美,却也是不错的,很难看出来是个男子。 他顿时起了坏心,一副矫揉造作的样子走向君向若,捏着嗓子道,“哎呀~公子,疼疼奴家嘛~” !!!君向若一口茶没喷出来,盯着他看了半晌。 寒云深继续挤眉弄眼。 君向若忍了又忍,“滚远一点。” 寒云深大笑。 两人仗着仙躯的优势缩了缩骨头,方才像是姑娘。待两人换好衣服,已是清晨,门派交战也快要开始了。 一年两度的门派交战空前的盛况!五湖四海的门派不分新陈、无论大小,皆是摩拳擦掌,早已提前一月赶来。 这皇城里端的是藏龙卧虎。 晏清风深孚众望,一呼百应!可这群慕名而来的侠客却是在近日得了他的死讯。 可人虽已作古,余威仍在,门派交战已历两届,动一发则牵全身,乱不得,今年仍要继续。 江湖暗潮涌动,可这五大门派依旧不可撼动,那些有野心的门派早已虎视眈眈,卧薪尝胆,只等有一朝三千越甲吞吴(注2),取而代之。 小门派之间亦是明争暗斗,即使动摇不了五大门派,也可以争得些地位。 这一届的门派交战照例在暗烛山庄后的大擂台举行。 各路武林豪侠皆来这会场,人头攒动,规模比之一国盛典不遑多让! 晏清风死了,晏雪雨虽是他的遗孤,可面对着成百上千跑江湖八面玲珑的英雄好汉,她坐庄自然是坐不住的。权当借个场子。 武林大会还未开始,新盟主之位空着,不光是她,任何一个人来都是震不住场的。 所以五大门派的门主都来了,五个德高望重的人当是震得住的。 观海山庄的庄主张择海发话了,声如洪钟,“晏盟主为人若岩岩孤松,伸大义于天下,威望著于四海,我等皆是叹服!可惜英雄殒命,沉痛哀悼!为扬起余威,此届门派交战一切照旧!” 众人纷纷应和。 交战的规则并不复杂。 想挑战的门派需要在战前给管事的报备,每个门派当日挑战不得超过三场,被挑战次数多于一场的门派可以自己选择挑战的次序,以免体力不支等因素导致战中出意外,让有心人见风使舵、坐收渔翁之利。 当然也可以拒战,但这毕竟是有损颜面的事,极少有门派会拒战。反之,这战帖一旦接下了就不能反悔了。 报备后,管事会通知到各门派,安排妥当后,交战方可开始。 挑战双方每方出十人,一对一,最后获胜场次多的那方获胜。 规则宣布完毕,锣鼓大震!门派交战正式开始! “第一场!罗刹门对烟雨门!” 鼓声又起,两个门派陆续进入会场。 因为烟雨门皆是女子,每次进场都会吸引来无数的目光。 烟雨门有美女无数。姑娘们云集在一起除了学武论剑,还常谈论穿衣美容,所以烟雨门的姑娘个个拉出来都是上得了台面的。 江湖里的六大美人,烟雨门就占了一半,花柳韵算其一。 今天,她们却更让人眼前一亮。 周围瞬间闹开了。 “不得了啊,烟雨门三位美人今天来了两位!花柳韵和花叶语。” “花叶语也来了?” “她向来深居简出的。” “诶诶,你看那高个子的姑娘是谁啊?” “卧槽好漂亮!没见过,生面孔啊。” “六大美人榜是不是该刷新一下了?” “可这眼神也太冷了吧?” “冰美人,出尘啊!我喜欢。” “你喜欢顶个屁用!人家又看不上你!” “你怎么知道看不上我啊!” “连我都看不上你。” “......我要你看上我干什么?” 君向若感觉到了众人的目光,极其不爽地瞪了过去。 寒云深也不高兴了,“以后不准穿女装了。” 君向若冷酷无比,“是我想穿的吗?” 寒云深道:“抢我风头。我不美吗?” 君向若:???这人是假的?? “噗……美死了。怎么?女装上瘾了?”花柳韵大笑开来,豪气地拍了拍寒云深的肩膀,“从前要跟我称兄道弟,现在只能跟我称一声姐妹了。” “是啊,姐姐。”寒云深又要开始矫揉造作了。 君向若拿着剑鞘在他后腰上来了一下。 寒云深道:“君向若,你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君向若道:“香在何处?玉又在何处?” “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吗?”寒云深挑眉。 君向若:。 花柳韵自觉走远了。 寒云深笑笑,又去逗他,“这位姐姐好生漂亮,你看大家都在看你呢,我又要吃醋了,你说怎么办?” 君向若寒声道:“你不说话会死吗?” 寒云深揽过他的腰,“你说我现在亲你会不会吃一嘴的粉?” 君向若用指尖碰了碰自己的脸,拿下来一看,道,“会。别亲。” “想吃。” “滚。”君向若用手肘撞开他。 在别人看来,就是两个身型高挑的姑娘搂搂抱抱、打情骂俏:啧,养眼。 再说那边罗刹门也进场了。这些人真是应了“罗刹”一词。 一个个糙汉子像铜墙铁壁一般,膀粗腰圆。大刀阔斧砍出来似的,两撇眉毛浓黑,凶神恶煞。有几位留着络腮胡,凶悍极了。 他们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铁铸的双摆流星、巨斧头、狼牙棒、大砍刀、双手弯刀…… 活像一群罗刹降世。 画风同这边仙女下凡的烟雨门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门派交战中,那些小门派在向五大门派挑战时少不了格外慎重。毕竟都是凡胎肉骨,刀剑无眼,实力若是差得太多是很危险的。 因此五大门派是不会轻易发出挑战的。 也因为这个,就算烟雨门在五大门派里算个软柿子,也鲜有小门派敢冒冒失失来挑战。 头一年,那些鬼蜮伎俩还未像她们这次遇上的这般肆无忌惮,竟直接下毒下到宗门里来了。 烟雨门这次对外封锁了元气大伤的消息。挑战的门派都要过过脑子才敢来挑战她们,而下毒手的门派知道内情,定在挑战之列,届时便可抓住破绽,一锅端了。 这个门派要是被烟雨门揪出来,注定身败名裂。 而现在晏清风身死,这样的事情发生,极有可能会撼动这个门派交战的举办。 “你觉得会是这个罗刹门吗?”寒云深压低声音问道。 君向若观察了一圈对面人的神色,着实没有看出什么破绽来,“还不清楚,再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预告: 君向若:“再撒娇揍死你。” / 君向若居然喝醉了? 注1:《洛神赋》魏晋·曹植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注2:《百二秦关终属楚》清·蒲松龄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第74章 擂台风云罗刹之过 “烟雨门花落请赐教!”一个身姿窈窕的姑娘轻盈地飘落在偌大的擂台上。 烟雨门既然是被挑战的一方, 自然是要守这擂台的。 花柳韵怕对面的门派见风使舵, 见情况不对就收了马脚,便叫了这位身手稍逊些的小姑娘花落先上那擂台。 “在下张去锣!”伴随着震天动地的粗旷的男声, 一个络腮胡的男人走上了擂台, 手中的狼牙棒舞得生风,看到花落顿了一下,嗫嚅道:“来……来迎战。” 众人都看着擂台上娇美的姑娘和虎形大汉过招。 花落年纪尚轻, 在烟雨门武艺也算不上精, 这次是花柳韵故意寻她来给对方卖个破绽。而张去锣却也算罗刹门的一把好手。两人身法难分伯仲, 可众人还是看得出来那汉子有些……有些……羞羞答答的, 让着人家姑娘呢。 “是我输了,承蒙大哥照顾。”花落自然也是知道的, 她很是磊落地朝对面的张去锣抱拳行礼。 “姑……姑娘, 承让了。”张去锣挠了挠头,有些憨厚的模样。 花落看得笑了。 她下擂台路过花柳韵时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无事,没有发现对方的猫腻。 花柳韵叹了口气,“这次谁去?” “我去。”一直没说什么话的花叶语走了出来。 花柳韵看着她欲言又止, 花叶语却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走上了擂台。 她站上去无须报上名来, 场内已经炸开了。 “花叶语!” “她不是退隐了吗?” “谣传呗!” 台上的姑娘一张漂亮的面容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如芙蓉出水,天然去雕饰(注1)。身姿清减窈窕,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注2)。整个人干净素雅得像是一支白梨。六位美人之中,她的名字最常出现在文人墨客的诗歌里。 “请赐教。”其声如云边天籁。 “陈烙迎战。”一个光头脸上带疤的男人扛着两把弯刀走了上来。 这一场,众人皆是大饱眼福。 花叶语一袭白衣,手持长剑与两把弯刀较量,飘若惊鸿,宛若游龙。 “好剑法。”寒云深赞叹道,他转向花柳韵,“你们烟雨门的招式我们不会,不怕暴露吗?” 花柳韵目光一直注视着台上,“放心好了。我们烟雨门的剑法杂得很,随便你舞,必不可能暴露。” “哐当”! 一把弯刀带着破风之声被打飞了出去,台下的众人慌忙避开。 花叶语一掌拍在陈烙的胸口上,那男人喷出一口血来,倒下了擂台。 “承让。”花叶语收剑归鞘。 台下的一片哗然! 她一下来,花柳韵就去拉她。 “我没事。”花叶语躲开了她的手,走到了后面去。 花柳韵神色暗了暗。 “叶语姑娘何事?”寒云深问她。 “前些年,因为我,她经脉受损,经不得太费力。”花柳韵叹了口气,“这次她非要来……” 寒云深也没多问了。 “这次我上。”君向若道。 花柳韵颔首,“君公……姑娘多加小心。” 君向若:“……” 他同寒云深对视一眼便上台了。 君向若不会伪音,站上去一言不发,散发着冷气,气势摄人。 台下也哗然了一阵,开始议论纷纷他的身份来历。 “罗刹门蒋荣!”罗刹门那方走上台来一个浑身横肉、络腮胡子,如铜墙铁壁一般高大的汉子。手头甩着一根铁铸的双摆流星锤,中间拴着铁链,“叮当”作响,他一步一步走上来,那石砌的擂台都随着在晃动,“姑娘请。” 他话音刚落,对面的人身影如鬼魅一般掠了过来。 蒋荣被这速度惊了一把,抖开流星锤就砸了过去。 对面的人却一矮身,躲了过去,顺着势,一条长腿横扫了过来! 那汉子料想姑娘可没那么大的劲能撼动他的下盘,却不料脚踝处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巨力,让他整个人向斜后方栽去。 满座哗然! “卧槽?一脚踹翻?” “这姑娘真猛……” 花柳韵看了这悍然一脚,猛然转头看向寒云深。 寒云深余光瞟见张白花花的脸,也侧过头看她,“你盯着我作甚?” “不知道。”花柳韵盯着他,眼神很是复杂,“我就是想转过来看你。” 寒云深:“……” “其实……我以为你是上面那个。”花柳韵没忍住还是说了出来。 寒云深:??? 好歹是个练家子,蒋荣伸出一支巨手,撑在地上,粗壮的胳膊上青筋暴起,一使力,他翻身掠起,落地时掀起一圈轻尘,擂台晃动。 破风之声“呼呼”炸响,他手中的双摆流星也甩了一只过去。 君向若微微偏头,那铁锤带动他耳畔的发丝,飞驰而过!铁链一颤,那铁锤又撞了回来。 君向若眸光一凛,冷光在手间一闪,一个漂亮的回身,攻了过去。 蒋荣瞪大眼睛,用手头那铁锤挡住了击向自己的剑锋。 那剑又快又狠,不过几招之间已经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蒋荣喉头滑动,“我输了。” 那锃亮的剑锋离开了他的脖子。 “姑娘好身手。”他一甩铁锤,把链子架在肩头,作了个揖。 双方你来往我往得又打了几场,罗刹门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竟和烟雨门打了个三比五。 不过就算剩下的两场他们都赢了也顶多是个平手。 而烟雨门这边剩下的是寒云深和花柳韵,所以平手是无望了。 “你先上。”花柳韵看着寒云深,下巴朝着擂台扬了扬。 寒云深颔首,一个起落便站在了台上。 他掐了假声,原本低沉的声音竟变得听不出来原样。 “烟雨门花……花……”寒云深把刚才想出来的那个矫揉造作的名字给忘了,这下也没能马上想出个名来。 “得罪了,花花姑娘,罗刹门孟七应战!”一个人已经跃上了擂台。 寒云深:“……”神他·妈花花姑娘…… 这一眼看过去,但见擂台上,那彪形大汉竟比对面的“姑娘”还要矮上几分,场面有些血腥。 寒云深抽出了手里的剑。 湛卢带不来人界,这剑是在烟雨门的兵器库里拣的。虽不是什么神兵,用着却也趁手。 对面的猛七手头的砍刀甩得“呼呼”响。 刀剑相逢,在台上舞起来倒是好看得紧。 大刀豪横猛砍而来,气力万钧。 冷光一闪,那剑斜斜递出,以一个刁钻的角度一挑刀锋,卸了力道。 利刃摩擦,铮铮作响。 剑锋上甩,劲力霸道,猛七退开几步,“花花姑娘劲仗倒是大啊!” 猛七刀峰横在身前。 寒云深挽一个剑花,刀剑再次相接。 剑锋每每都能挑进大刀狂舞的密网里。 台下盯着擂台都没了声响,他们从未见过这般简单霸道的剑法。 号称第一剑宗的观海山庄怕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坐席上,幻海山庄的庄主张择海面色都变了。 传言烟雨门的剑法融汇百家、变化多端,在江湖上逢见了也识不出来。没成想这不着调的剑法竟能舞得这般绝伦。 让人瞥见长河落日,望进骇浪惊涛。 江湖没有灵力威压,拼得就是赤手空拳、甩剑舞刀的真本事。 台下的花柳韵也惊了,寒云深这五年可学了不少东西啊。可是现在他是冒充烟雨门的人,烟雨门可拿不出这样的剑法。 这脸上的金箔可贴多了…… 哎哟,愁人…… 寒云深跟玩似的,把人逼到台边又错开一步故意给人留个悬崖勒马的空档。 猛七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剑锋划得破破烂烂,跟叫花子的行头不遑多让。 正酣畅,寒云深却瞥见一粒花生米竟从五位门主那厢的看台上飞了过来!撞在对面猛七的后肩上! 这力道——出手的人有些功夫! 别人兴许看不见,但他看得分明。 猛七变了脸色,竟撇开了刀,抬手扬起袖子,袖间的东西散了出来! 尘粉漫天! 台下一阵惊呼! “什么东西!?” “罗刹门玩阴的?!” 君向若心下一惊,脚下借力,到擂台上把寒云深拉了下来。 “没事吧?”君向若一个劲瞧他。 寒云深笑了笑,顺势靠到他怀里,声音低沉,“姐姐,我害怕。” “………………”君向若比划着怎么给他一剑痛快。 这下场子里可炸开了。 坐上张择海拍案而起,一双怒目圆睁,声震八方,“罗刹门!这门派交战图的就是一个公正公平!你们竟然玩弄这些鬼蜮伎俩!” 罗刹门的门主已经傻眼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猛七,“你做什么!?” “老……老大,我也是被逼无奈……”猛七粗犷的脸上挤出一个苦笑。 “我……我杀了你!!”门主面目狰狞。 不待众人阻止,罗刹门门主一把斧头已经劈了过去! 鲜血四射! 猛七顶着深深嵌在脑袋里的斧头,一脸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 “他做的这破事并不是我们门派授意的!”罗刹门门主拱手作揖,手都在抖,“我已经铲除了这个逆党!” 然而,江湖上打打杀杀见惯了,这场变故并没有平息众人的怒火。 “哦?杀个人就想撇得一干二净,是当我烟雨门好欺负吗?”张择海身旁坐着的那女人一口笑腔里却全然没有笑意。 素手端着茶碗撩开茶叶,嘬了一口,动作极尽优雅。 云鬓如烟,年处不惑,一张脸却仍是风韵犹存。 正是烟雨门的门主花飞琼! “这粉末是做什么的,我可再清楚不过了。”花飞琼放下茶碗。一介女流声音却是掷地有声,众人莫敢不听。 “花粉碾的‘失魂散’,味道甜着呢。” 众人一惊,失魂散食之能让人犯疯病数月! “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们千里迢迢赶来给我烟雨门的泉水里加了这一把甘甜的料呢?”花飞琼一掌拍碎了面前的桌子!茶盏一声清脆的碎响! 场上闹开了。 这罗刹门竟然跑到人家五大门派的烟雨门下毒去了! 好不要脸! 好不厉害! “你倒是说说若非你门派授意,他一个人如何做得成!当我烟雨门都是些窝囊饭带吗!”花飞琼生起气来,蜇人得很。 众人有脑子的没脑子的都来附和她。 人心所向。 再有些不合常理之处,这一把失魂散却是当着众人的面扬了,罗刹门门主百口莫辩。 今日,罗刹门身败名裂,要被人戳着脊梁骨啰。 老祖宗多少代立起来的招牌砸了个稀巴烂!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2点还有一章 下一章:君向若居然喝醉了?撩了就该负责。 注1:《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 唐 ·?李白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注2:《洛神赋》魏晋·曹植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预收 《红鸾照命》 话痨倒霉万人迷受×尖酸刻薄武力爆表暴躁攻 捉鬼的×走江湖的 陆飞羽(受)×薛戬(攻) 1v1,he,强强(?) 收鬼的倒霉蛋,红鸾偏照桃花运 这个话唠为什么这么招桃花?薛戬百思不得其解。看来这世上眼瞎的不止自己一个。 但是不管怎样,薛戬很暴躁且武力爆表,无论是男是女、是人是鬼,如果只有一条命,还是离陆飞羽远一点。 陆飞羽出生那天,有道士来给他算命,说他红鸾照命,大福之象。 结果他却愣是活了个恶运当头,鸡蛋里吃出骨头,喝水能被呛,恐怕衰神看了他都要说一句“晦气”。 陆飞羽:糟老头子坏得很!我信你个鬼! 多年无惨,陆飞羽已经练出来了。 平地走出个八段摔来,站起来拍拍衣服,也能笑眯眯的, “我太幸运了,居然还活着。” 可是这么个倒霉人却偏偏烂桃花一大堆。 道士又来帮他算了算:哦!这孩子可能是红鸾星照命照偏了地方。 陆飞羽:呸! 陆飞羽生在捉鬼世家,这倒霉属性简直要他的命! 更可怕的是,他的倒霉还带传染的! 薛戬纵浪江湖,二十多年来也是平平顺顺,自从捡了个神经病,倒霉事如影随形。 堂堂江湖“绝尘步”,轻功独步天下,居然在屋顶滑倒了、滑倒了…… 薛戬:我艹。 倒霉就算了,耳朵都要吵聋了。 薛戬: “你能不能闭嘴!” 陆飞羽:“好的,等我说完最后两万字。” 薛戬:“……” 你他娘就是我历的劫! 薛戬:“滚到我身后站好,我揍死他。” 陆飞羽:“哦……” 第75章 悬空高亭凭栏醉酒 “有古怪。”寒云深从君向若肩上抬起头来, 顺手把人捞进怀里。 君向若赞同道, “这‘阴招’可‘阴’了个明目张胆。” 尘粉漫天,生怕别人看不见了。 寒云深道:“我看到个花生米飞来给他传了信号, 他才撒的那一把灰。” 君向若问道:“哪厢?” 寒云深扬了扬下巴, “五大门派的看台上。” 君向若看过去。 暗烛山庄的那把交椅空着。无量寺的方丈数着佛珠,老神在在。通天观的道长事不关己似的喝着茶。张择海和花飞琼都在气头上。 君向若笑了笑,撞开揽着自己的寒云深, “有些意思。” “就算是门派授意, 烟雨门那些高手还没中毒呢, 他罗刹门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去下毒吗?”寒云深伸手拉着他, “他们怕是被谁阴了一把。” 寒云深继续道:“这个门派交战怕是本就不遂四位门主的愿,他们想阻止这个交战在情理之中。晏前辈死了, 正好给他们推翻这个交战的机会。” 君向若道:“那如此说来, 你这位晏前辈的死怕也不是‘家事’这么简单了。” “可和晏雪雨和晏清风又有什么关系?”寒云深望着看台的方向,“今天就先听听花前辈的说法吧。” 门派交战出了背后下毒的事,花飞琼闹开了,张择海也在旁附和,这一届的门派交战只得暂停。 千里迢迢来赴会的门派怒不可遏, 但碍于五大门派的脸面, 没有闹开, 悻悻然离场。 烟雨门一行也折返了。 “你怎么看?”寒云深问一直沉默的花柳韵。 “我……我也不知道。”花柳韵还在思考,“我们是第一场,第一场师父她就挑了罗刹门,而罗刹门正好是下毒手的门派, 会不会太巧合了?” “你是怀疑你师父吗?”寒云深道。 花柳韵立即否决,“不!没有。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寒云深不置可否,“这是你们门派的事,我们也不好置喙,你们自己解决吧。” 花柳韵道:“这是自然,今天多谢你们相助了。” 寒云深看向她,“不知何时可以见花前辈一面?” 花柳韵笑笑,“师父一诺千金。这门派交战出了岔子,够她忙的。待她老人家回来,定盛请二位。” “‘盛请’不敢当,实情相告就感激不尽了。” 要回去卸妆了,寒云深赶紧打量君向若,准备看个够。 “看什么?”君向若侧头看他。 寒云深道,“你不觉得有地方不妥吗?” “我觉得哪里都不妥。” “不是。”寒云深手摸到他胸上,还抓了一把,“太平了。” 君向若面色一寒。 寒云深心里咯噔一声,这下玩脱了。 君向若手上的剑已经抡上来了。 寒云深转身就跑。 花柳韵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远远地在两人身后喊道:“二位爷有话好说,别拆我房子!!” * 寒云深卸完妆坐在旁边看着君向若洗脸。 从水里抬起来的又是那张俊美得让人心痒痒的脸。 水盆里晃荡着的水浮了一层脂粉。 寒云深接过他手里的面巾,捧着他的脸,给他攢去鬓角残留的水粉,“还是这样好。” 两人离得很近。寒云深的呼吸扫到他鼻梁上。 君向若抬眸看着他淡色的薄唇,想亲他,却又忍下来了,抿了抿唇,“走,喝酒去。” 寒云深从来不会拒绝喝酒的美事,“先吃饭。” * 烟雨门有一座悬空亭,小半嵌在石壁里,大半飞檐斗拱伸展出来,数根木棍撑着,稳得很。一处奇景。 日薄西山,两人饭饱提着几坛子好酒上去了。 “这酒烈得很,你现在凡人之躯,我倒想看看你是不是还能作酒仙。”寒云深拍开坛酒的封泥递给君向若。 君向若凑到坛口嗅了嗅,烈酒呛进了鼻腔,“果然烈。” 两人坐在亭里的长条椅上,靠着亭栏对饮。 太阳落到山后,晚霞被吞进夜里,群星闪烁。 两人唠嗑拌嘴,直灌酒。 空坛子滚了一地。兴意已近阑珊。 寒云深曲着一条长腿踏在椅上,一手提着酒坛子靠着栏,望着远处出神。 “寒云深。”君向若突然唤他。 “怎么了?”寒云深看回来时,靠在柱子上的白色身影竟已凑近了他。 君向若倾身过来,一腿膝盖撑到他两腿之间的空座椅上,一手撑在他曲起的膝盖上,附身向他,如墨的发丝倾斜而下。 !寒云深的心跳顿时乱了,赶紧伸手扶住他,“你醉了?” “没有。”醉眼朦胧却不承认。 那张俊美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带着冷冽的酒香,那双桃花眼里满是水雾。 寒云深从未见过这么温柔的君向若。 君向若的指尖碰到他的眉宇,触感微凉,声音带着颤,“寒云深。” “嗯……” 君向若那手滑下来捏住他的鼻子。 寒云深:“……” 君向若笑开了,如梨花上蓦然拂开冰雪,似寒潭荡开,浮光跃金,“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寒云深脑袋里“嘭”的一声,顿时七荤八素。 “寒云深。”君向若竟是坐到了他腿上。 !!寒云深呼吸骤停。君向若喝醉了怎么这么撩人。 君向若吻上他的唇,轻轻地咬着。 寒云深上一次见他醉还是在败魂宗的后山,那时候这双水濛濛的桃花眼都足以让他乱了心跳,更何况是现在…… 他只觉得头脑里的理智已经支离破碎,捧都捧不起来。心在嗓子眼狂跳,全身血液逆行疯驰。 君向若又吻到他的脸颊,滑到颈项,然后——栽进他怀里,下巴搁到他肩膀上……睡着了。 寒云深:“…………………………” “君向若。你给我起来!撩完不负责的吗?”寒云深摇他。 没反应。 寒云深叹息一声,伸手搂住趴在自己怀里的人,目光望向外面。 艹,这热怎么消下去。 “坏死了。”寒云深收紧了揽在他腰上的手臂,侧头吻了吻他的额角。 * 夜风习习。 晏雪雨站在后院里,支着头张望。 身后那棵倚着高墙的树上忽然传来了一声打信号的呼哨。 她猛地转过去,“哥哥!” “小声些。”树上跃下来个高大的黑色影子——正是晏霜天。 “哥哥哥哥……”晏雪雨扑过去抱着他,揪着他的衣服,手止不住地抖,眼泪哗啦啦又下来了,“你在外面过得怎么样……银子够吗?吃得饱饭吗?有没有人欺负你……呜呜呜……” “我很好。你不要担心。” 其实并不好。江湖中表面上不想管他们的家事,可暗地里那些受过晏清风恩情的人就跟狗似的,嗅着他的味儿直追,闻风就动,一天到头少不了刀剑之争。 晏雪雨还在抽泣。 晏霜天搂着她,皱起了眉头,“怎么瘦了?” “没……” “寒……寒哥哥回来了……”晏雪雨哭得更厉害了,晏霜天肩膀都湿了。 “你还在想他!五年了!”晏清风语气顿时严厉了起来,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开几分,锁着眉头看着她,“该忘了!” 晏雪雨擦了一把眼泪,“我知道!我知道……可我……可我控就是制不住自己,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晏霜天有些于心不忍,“他心里有人了,你……” “我想杀了他!” “胡闹!”寒霜天呵斥她。 “你觉得……”他突然有些恍惚,“你觉得生死就能断了念想吗?只会越来越烈!永远忘不了!” 晏雪雨不敢说话了,抬着眼睛看他。她那个未过门的魔教嫂子……“哥……” “我该走了。”晏霜天不想提起,不想揭开这怎么也长不好的疤,他也不能久留,“他们多少念着爹的余威,你在暗烛山庄很安全,没人敢动你。你自己好生着。” “哥哥!”晏雪雨要拉他,没拉着。 晏霜天已经几个起落翻墙走远了。 月明星稀,虫鸣切切,四周空荡荡的,余她一个人立在风里。 晏雪雨捂着脸,憋住哭腔憋得浑身都在发颤。 为什么会这样?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 “醒了?”寒云深看向躺在床上的君向若。 昨晚酒劲上头了,君向若盯着床顶脑袋还有些懵。 寒云深手里端着碗醒酒茶,坐到床边来,“把这个喝了吧。” “嗯……”君向若撑起来,就着他的手喝了,头还是昏昏沉沉的,就又缩下去了。 寒云深给他掖被角,“昨晚做了什么还记得不?” 君向若想了想,模模糊糊的,“不记得。” “今天是不是应该对我负个责?”寒云深把手里的空碗放在一旁的桌上。 君向若闻言看向他,“我对你做了什么?” 寒云深竟然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些……期待?“撩完就睡着了。” “……”君向若失望地闭上眼睛。 寒云深看着他,心头直泛喜欢,忍不住伸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白皙的皮肤上霎时留下点红印子。 “啧!”君向若睁开眼睛瞪他,“寒云深,你皮痒了?” 寒云深笑着附身亲了亲他额头,“你再睡会儿,我去给你弄些吃的来。” 说完,又站在床边看了他好一会儿,“君向若,你怎么这么讨人喜欢?” “滚。”君向若被子盖过头。 真不知道要怎么对他好才算够。 第76章 江湖是非谁言真假 这天下午他们终于见着了花飞琼。 “二位坐吧。”花飞琼坐在客堂的主坐上, 一袭毫无修饰的白衣, 却端的是优雅华贵,这优雅下又是江湖儿女的侠肝义胆。 来的毕竟算是小辈, 她也没有起身, “这次还要好好感谢二位。” 寒云深道:“前辈言重了,换您来讲陈年往事我还有些惭愧。” 花飞琼笑笑,“你们想知道什么?” “关于晏清风晏前辈一双儿女的事。”寒云深开门见山。 花飞琼端着茶碗嘬了一口, “他一双儿女有何事?” 寒云深感觉到了她态度细微的转变, 不知是何意, 开口道, “花前辈何必兜圈子,您和晏前辈相交莫逆, 江湖里也离不开您, 那些个传言您又怎会不知道?” “我自然知道,”花飞琼手捧着那茶碗,“世人都这么说了但你们却不信,还要这般执着地来问我,定是听了些别的消息, 被混淆了吧?” 确实是周不悔的话让他们动摇了。 花飞琼陷进回忆里, “那些年, 我、蒋烽还有晏清风三人走南闯北,晏清风的事情我再清楚不过了。” 她叹了一口气,“张家富贾仗势欺人,做的是骗人的黑心买卖, 背地里不知杀了多少无辜的人,贪污行贿,和官场勾结,再怎么打官司也被上头压下来了。” 她继续道:“我们那一年还年轻着,一腔热血,一身冲劲,想替那阎罗爷收拾人去!” “我们杀了张家上上下下有牵扯的人百余人,把张老头的头挂在门前,痛快极了。” “晏清风心善,”花飞琼把茶碗放在桌上,“他没有杀那家的儿子。” “儿子吗?”寒云深道。 花飞琼笑笑,“还不相信吗?” “花前辈说的,自是信。”寒云深道。可是周不悔又为何要撒谎呢? 君向若坐在寒云深旁边静静听着。 花飞琼有几分惋惜的样子,“我也劝过他了,不要养虎为患,可他不听我的,这下可把命都搭上了。” “花前辈也觉得是‘这个儿子’杀的?”寒云深问道。 花飞琼看向他,“你要说是三人成虎也好,众口烁金也罢。你且想想我尚且不是晏清风的对手,怕是只有那些能乘其不备的人才杀得了他吧?” “花前辈说得对。”寒云深笑笑,站起身来,“既然已经问到了想知道的东西,那我们就告辞了。” “留下来用了晚饭再走吧。”花飞琼留客。 “多谢花前辈美意。只是家里这位想去醉云楼尝尝鲜,我都答应了,今日只好开罪花前辈了。” 君向若看了他一眼。 花飞琼早就从花柳韵那里听来了两人的关系,她看着他们笑起来,“江湖人没那么多弯弯肠子,想去便去吧,没什么开不开罪的。” * 两人从烟雨门的正门出去。 “醉云楼是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君向若问寒云深。 “论美味,醉云楼算这皇城第一楼。” 寒云深道,“我今天本就计划着要带你去尝尝的,险些被搅黄了。” “哦。”君向若又开始别扭了。 寒云深看着高兴。 两人顺着台阶朝山下走去。 “她说的话你怎么看?”寒云深问道。 君向若道:“兴许就是这么简单吧。你还有什么不信吗?” “那‘醉阎罗’说谎又有什么好处?”寒云深还是没想明白。 君向若想起来那个有些疯癫的人,“我怎么知道。” 正拐过几个弯,旁边的草坡上“刷刷刷”地响起怪声来,由远及近,却见一个人滚了下来,在他们前面不远处停下。一把剑叮叮当当跟着滚下来。 “哎哟!”竟然是个姑娘。 君向若和寒云深两人都怔住了。 那姑娘一身嫩粉色的裙子滚满了草汁,模样生得很是俏丽,细眉杏目,眼波脉脉,颇有几分灵动。可惜脸上沾了泥,头发也乱糟糟的,看上去有些落魄。 ——居然是烟雨门三大美人之一的花月影。 寒云深和她虽不比和花柳韵一般熟络却也算是认识。 “你没事吧?”寒云深伸出手臂给她借力。 花月影看了他们一眼,认出了寒云深,“我没事,抱歉惊着二位了。” 她撑着寒云深的手臂站起来,整理了几下衣裙,捡起地上的剑。 寒云深看了一眼那斜坡之上,不正是烟雨门的后院吗?看来花月影如传言一般,武功不好,轻功不济,翻墙出来踩空了。 他问道:“为什么不走这台阶?” 花月影贝齿咬着下唇,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我偷溜的。” 寒云深道:“花前辈不让你出门?” 提到花飞琼,花月影就变了脸色,“不……不是,我害怕……” 寒云深越发觉得奇怪,“怕什么?” “先走先走!我下山了跟你们说。”花月影已经急急忙忙地往山下走了。 * “什么?你说那毒是花前辈下的?”寒云深难以置信。 三人已经下了山,走进街市里。 花月影重重点头,“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那天夜里,我从花姐的房间回去看见的。” “哪个……花姐?”你们不都姓花吗…… “哎呀!你管得着吗!”花月影急了,“反正就是看见她向水里投东西,第二天我的花姐就得疯病了。” “嗯……”一个“花姐”很有概括性…… “我从前特别崇拜她,她平时也特别有威望,我看见了都不敢说,怕说了也没人信还连累自己。”花月影一脸悲伤,“我害怕得很,怕她又干些什么事,我就一直计划着逃跑,今天可算成了。” “白天逃跑?” 花月影一脸深受其害的样子,“你可不知道啊,烟雨门的姐姐们都是夜猫子。” 她还在喋喋不休地吐槽,寒云深却没有听了,看向君向若。君向若正好也在看他,显然两人想到一块去了。 暗渡陈仓的事一直都有发生,只是发生在小门派之间,没什么影响力,只有出现在五大门派之中才能掀起这样的狂澜。 那日就知道了,背后搅浑水的和五大门派脱不了干系。现在没了晏清风,就没有了查清真相、公布天下的人。更方便下手。 大门派之间的云谲波诡自是很有可能的,迫害烟雨门的很可能是反应过激的观海山庄张泽海,再不济也该是无量寺的方丈、通天观的观主。怎么会是她花飞琼自己呢? 她为了取消这个门派交战竟连自己门派的人都能下得去手,好狠的心。 这厢,花月影已经消停了。 “那你今后如何打算?花飞琼肯定知道你不见了。”寒云深问她。 “我就说我出去游历了!”花月影颇为自豪。 “......那你为什么不走正门?” “......”好有道理...... 其实花月影也没想到自己能去哪儿,本来想说跟他们一起,但是看到他们两人的气氛就知道自己不可久留,便请辞了,逃也似的走了。 “你看你把人家姑娘吓得。”其实她走了,寒云深表示很高兴。 君向若侧头看他,“为什么不是你吓的?” “我有什么可吓人的吗?” “那我又有吗?”君向若扬眉。 寒云深: “你还较上劲了。” “不留客就是逐客。” “这什么理?” “天下至理。” “你说的都是至理?” “你这句也是至理。”君向若道。 “......” 寒云深不高兴了,“如此说来你很想她跟着我们。” “不都兴假客套吗?” “那要是她真答应了呢?” “那我就走。”君向若逗他。 “啧,那你要我怎么办?” “不知道。” “.....................” * “我有一个猜想。”君向若道。 “恩,你说。”寒云深把一盘子烧烤乳鸽放在他面前,把火腿莲子鸡汤放在他面前,把凤尾鱼翅放在他面前,把宫保野兔放在他面前,把佛手金卷放在他面前,绣球乾贝、花菇鸭掌...... 君向若:“............” 寒云深挑眉。 此刻,两人终于坐进了醉云楼里。这醉云楼可跩着呢,座位得预定,排座都排到几月后去了,寒云深托花柳韵帮的忙,让人忍痛让出来给他们,才得了这座位。 “我们......银子够吗?”君向若看着满桌子的菜。来人间买东西都用银子,而在修仙界用的基本都是灵石,他们来的时候也没带多少。 “管够,吃就完事。” 正说着,小二满脸笑意地又捧了一盅佛跳墙来,寒云深示意他放君向若那边。 君向若尝了一口,果真比修仙界好吃上数倍。 “你的猜想呢?吃忘了?”寒云深笑他。 君向若看了他一眼,道:“我怀疑,晏清风是花飞琼杀的,这样她才能有机会下手。你想想看,要是晏清风活着,不会彻查此事?罗刹门也该去求他。” “这个猜想很大胆,”寒云深道,“但也未必,兴许是晏清风死了,花飞琼才见风使舵,搞了这一出。” “她的说辞和晏雪雨的相差无二,她们是串通好的也未必。”君向若道,“她们的话比路上听来的详细,但是和那日你遇见的刀疤男的说法颇有出入,我记得那日他说的是‘晏清风一个人杀了他们家百口’,而花飞琼却说是‘我们三个人杀的’。” “刀疤男?他不是报上名来了吗,叫周无悔。”寒云深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江湖人不就争个名号吗。 君向若:“不重要,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就行了。” 寒云深:“......” 君向若想了想,“我怎么记得他叫周不悔?” “哦?......”太久了,给忘了...... 寒云深:“不重要,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就行了。” 君向若:“......” 这话题绕了一圈又回来了,君向若问他,“你觉得谁在说谎?” 寒云深回忆起来,“我与他们二人交情浅,不太了解。但我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周不悔撒谎有什么好处?” 君向若:“和晏雪雨有仇?” “......那可就复杂了,况且他一句话就算让我们信了,也撼动不了江湖。” 寒云深道:“再者,花飞琼和晏雪雨什么关系,要串通起来杀自己的爹?” “也许晏雪雨是被迫的呢?” 寒云深沉思了一会儿,“如果你的猜想是对的,那晏霜天就是被陷害,他为何要去大肆宣扬,又为何叫我别插手?” 君向若沉默了,继续夹菜,“想不明白了。接着去寻人问。” 寒云深道:“去观海山庄寻蒋烽再问问。” “何必呢?再去会会你的晏妹妹。” 怎么又开始了,“什么叫‘我的’?” 君向若:“那我的?” “你是她嫂子。” “我是她姐夫。” 寒云深:“......” “她不欢迎我,我寻个地方等你。”君向若道。 * 晏雪雨打开大门,看清来人,“寒哥哥?”目光又瞥向他旁边,那人竟没来。 寒云深道:“过来看看,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晏雪雨愣了一下,“爹的后事都打理好了,不劳寒哥哥了。” “我这次是来替花飞琼花前辈问候一下。” 晏雪雨面色一变,“寒哥哥,你居然和她混到一起了!” 哦?看来不简单。 寒云深笑笑,“我说了我是来帮忙的。” 作者有话要说:很感谢山映斜阳的长评!!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了 正在更新: 人间无鬼(无限流) 古代恐怖无限流,恐怖?其实很欢脱 本文又名《你坑我我就坑你》 厚脸皮没节操高情商泼皮受×腹黑够狠够牛逼更泼皮攻 林泓(受)×万古川(攻) 强强、双洁、1v1、he 两个神经病互坑互助 人间无鬼,你就是鬼! 话说平阳林家,富甲一方,做的是天下人的买卖。 林家的二公子林泓却是个游手好闲的泼皮,一身懒骨头,踢都踢不动。 就一张脸皮有点本事,好看,还厚。 这天他在河边踩水,却有手抓他的脚。 “卧槽!谁他娘的耍流氓?!” 林泓骂完就愣住了——这水浅得石头都能探出头,怎么可能潜人??? 林泓跑到岸边再回头,那水变成了一潭血红,一个女人站在水中央冲他招手…… 九死一生回到现世继续做他的二少爷,嘿!可这还没完没了了! 林中红衣…… 双鱼玉佩…… 客栈惊魂…… 半夜幽歌…… 山顶佛光…… 风水惨案…… 梦中笑脸…… …… 不同的触发条件,一踩一个准。 不同的世界,一个比一个坑人,一个比一个头皮发麻。 最坑人的是每次都能在这些世界里遇见那个比自己还泼皮的人。 林泓咆哮:“万古川你他娘的有病不怕死不要拉上小爷我啊!!” 万古川气得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你个坑货。” 两个互坑(?)互助,磕磕绊绊,艰难活下去。 后来,林泓发现此人在现世身份不一般。 林泓:“好哥哥,您看我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万古川:“床上说去。” 写来自个乐呵的,大家也高兴就好 每天写多少更多少 第77章 诸多遗憾人间安好 “本来说好了的, 我沉不住气!”晏雪雨的表情又气又倔。 两人坐在小院的圆桌前, 夜色幽静。 寒云深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出来,兴许我真能帮上什么忙。” 晏雪雨摇头, “这事无解。”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无解?” 晏雪雨没说话。 “晏前辈谁杀的?”寒云深决定直接问。 “花飞琼。”晏雪雨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还真被君向若说中了。 寒云深还是有些惊讶。 “她给我爹下了毒, 一剑封喉。”晏雪雨眼睛又红了。 寒云深:“那晏霜天为什么要说是他杀的?” 晏雪雨:“花飞琼是他母亲。” 什么?! 寒云深:“她和张姓富贾……” 晏雪雨:“她和我爹。” 寒云深:“……………………” 传闻晏清风的夫人已故去,他一片情痴,未曾续弦, 背后的真相竟是这般血雨腥风吗? 晏雪雨叹了一口气, “我才是张家的遗孤。我哥哥是我爹和花飞琼的儿子。” 她的手捏着袖子, “这是花飞琼来拜访我爹时, 我们偷听来的真相。我后来也想通了。” “我的亲爹做尽了坏事,就算我爹不来, 也会有人来屠我满门, 我是他的亲骨肉,亏得遇见的是我爹,我才能活到现在。”晏雪雨苦笑。 “二十三年的养育之恩,我爹对我很好,事事迁就, 有求必应。我很感激他, 恨不起来, 断不可能杀他。” 寒云深静静听着,没接话。 晏雪雨却打开了话匣子,“她那日来找我爹在客堂叙旧,我们在门外偷听了去。当时都很崩溃, 再发现里面的变故的时候却已经晚了,我爹死了……” * 花飞琼脚踩着晏清风的尸体,手间提着一把血淋淋的剑,脸上带着如愿的释然,对闯进来的晏霜天道:“我的好儿子,你该听见了吧?” 晏霜天握紧了拳头。 “爹!爹!”晏雪雨暴哭,发疯似的要冲上去推开花飞琼。 花飞琼的剑横了起来,只待她撞到剑锋上。 晏霜天及时拉住了她。 “放开我放开我!!爹!你起来啊!!”晏雪雨已经崩溃了,她根本挣不开他哥。 爹没了。 她浑身瘫软,跌坐在地上,“爹……爹……” “张家的疯丫头!”花飞琼嗤道。 晏霜天怒道:“你想怎么样!” “你就这么跟你的亲生母亲说话?”花飞琼拿出了一张手绢开始擦拭剑上的血。 门后“刷刷刷”来了持刀的数名暗烛山庄弟子,看到自己的老庄主惨死,义愤填膺,举着刀要冲进去。 晏霜天拦住了他们。 “少庄主!” “住口!你们一起上也不是她的对手!” 花飞琼笑笑,慢条斯理开口道:“晏清风对张家遗女晏雪雨,先有灭门之仇,再有杀心上人之恨,今日,此女知其真相,下毒杀了养父晏清风!” 闻言,晏雪雨挂着眼泪,目光涣散地望向她。 晏霜天脸色大变。 花飞琼笑了起来,“同时暗烛山庄众人竭力相助,你们说,这个合不合理?” 现在武林盟主死了,以她的地位和威望,足以如此混淆黑白!晏雪雨一个人是杀不了晏清风,到时候暗烛山庄所有人都得陪葬! 晏霜天咬紧了牙关,“我才是张家遗孤!今日是我恩将仇报杀了我爹!” 花飞琼看向他,“儿子,你要替她顶罪,你可想好了?” 晏霜天一双眼睛鹰隼一般看着她,“是替你顶罪。” “今日知道真相的所有人只字不准提起此事!违者就是背信弃义!”晏霜天的声音在所有人的耳边回荡。 * “难怪他要四处散布他杀了晏前辈的事。”寒云深明白了。他是为了把罪名揽到自己身上。 晏雪雨面露无奈,“寒哥哥,你说,这能解吗?” “你们兄妹俩连同暗烛山庄所以人都证明人是她杀的,不行吗?”其实这并不是不能一试的,杀人也得有人证物证,不能空口无凭吧。 晏雪雨摇了摇头,“你走了五年你不知道,花飞琼和我爹并肩作战,相交莫逆,大家有目共睹。” 她抬眸看向寒云深,“大家是信我们还是信自己亲眼看见的?” 寒云深不置可否。 届时,外面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 是谁?这么晚了还来登门。 晏雪雨起身。 “我们同你一起吧,”寒云深道,“万一出什么事。” 刚开门,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连寒云深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蒋叔叔!”晏雪雨有些惊喜。 观海山庄蒋峰! 门外男人高大的身型瘦了不少,生了一脸的胡茬却无心打理,眼底翻涌的悲伤几乎要实化,阴郁和酒气让他整个人极其狼狈,“我来看看清风。” * 蒋峰站在晏清风的灵柩前一动不动地看了很久很久,悲恸如同担了万古八荒,把朝朝代代的更迭都写进眼底。 寒云深仿佛看到了那时候,君向若躺在寒床上时的自己.......那种感觉顿时被唤醒了,他现在很想立即就见到君向若。 蒋峰慢慢走了过来,看着晏雪雨,“谁杀的?” “我......我哥.......”晏雪雨没敢看他。 “谁杀的?”蒋峰又问了一遍,显然,他不相信。 晏雪雨皱起了眉头,“花飞琼。” 蒋峰似乎早就料到,冷笑了一下,眼底满是杀意,“我早知道会是她。” “蒋叔叔,怎么回事?”晏雪雨瞪大了眼睛看向他。 蒋峰闭上眼睛,“三十年前......” * 两个二十岁出头的俊朗青年正在院落里比剑。 蒋峰一脚把对面的晏清风撩翻在地,反手提着剑压下去,晏清风横剑在胸前艰难地抵着他的剑。 蒋峰勾起一边唇冲他笑,“这次是服还是不服啊?” “不服!”晏清风挑眉。 “啧,不服就打服为止!” “哟,两个人还真是闹腾。”一个不施粉黛也可以美艳至极的女子翻身坐在屋顶上。 晏清风见了她,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你来了?” 花飞琼盯着他笑,眼底含情。 蒋峰看在眼里,一言不发,把剑收进剑鞘里。 花飞琼扬了扬手里提着的烈酒,“我请喝酒!”说完,翻身而下。 三人摆开了,在这暗烛山庄的院落里喝酒。 ....... “我曾闯匪窝,救了一村的人。”晏清风喝一口酒。 “我想想,”花飞琼道,“我曾奔走北漠,到过版图的最北方。” 她喝了一口酒,用手背抹去下巴上的酒珠子。 “我曾醉闯皇宫,全身而退!”晏清风又灌了一口酒。 “嘁,”蒋峰笑他,“你就在外墙上跑了一圈,还没翻进去呢。皇宫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你还能进去了?” “少瞧不起人。”晏清风睨着他,“要不你来讲讲?” “我?”蒋峰笑笑,“我曾为了某人暴虎冯河的英雄情怀,被土匪射成刺猬;曾引开皇宫的追兵,让某人过个瘾。” 晏清风看着他没说话。 “可惜某人不领情。”蒋峰喝了一口酒。 晏清风把眼底的情绪盖住。是世人不认这情。 “接着来。”花飞琼全当没看到、没听懂。 ...... “晏清风你醉了!”蒋峰把他往房间扶去。 晏清风东倒西歪,“我没醉!” 蒋峰懒得和他废话,把他放到床上,给他把鞋脱了。 “哎呀别动!”蒋峰脱去他的衣服,呼吸有些困难,都不敢看他,把人囫囵地塞进被子里,起身就想走。 晏清风醉醺醺的,一把拉住他,“别走嘛!” 蒋峰看了他一会儿。不能待下去了。“你睡觉,明天我再来。” 蒋峰走了。 花飞琼坐在屋脊上却没走,又翻进了内院,走进晏清风的房间。 晏清风眼前模模糊糊的,人也醉糊涂了,“蒋峰?” 花飞琼坐上了床,没有说话。 ******* 第二日,蒋峰来找晏清风。 晏清风看着他,眼底悲恸,苦笑了一下,“蒋峰,我做了错事。” …… “什么?!你......”蒋峰不知道如何说得清心里的情感,扯得他钻心得疼,如果昨晚他没有走就好了...... “我要娶她。”晏清风垂下眸子。 “你......说什么?”蒋峰感觉眼前的一切都隔了一层雾,不真切。 “我该负责。” * “我不要你负责。”花飞琼笑得花枝乱颤,“你不爱我,我不需要。” “你晏清风大人君子,我要你带着污点和惭愧悔恨一生。” * “后来,在清风的坚持下,她生下来了你哥。”蒋峰苦笑,“我说同他一起抚养你哥,他不愿……他不愿……” 晏清风半辈子有愧于他们二人,如今死在花飞琼的剑下。 晏雪雨和寒云深都不置可否。 庭院的晚风轻轻,树叶摇曳“沙沙”,碎影滚动。 “这不是你们后辈可以解决的事,”蒋峰喝了一口随身带着的酒,“我自会为他报仇。” * 门派交战因为罗刹门一事,再加之五大门派的竭力制止,在江湖之上寿终正寝,众派皆是心灰意冷。 江湖无主,群龙无首。 武林大会再起波澜。 退隐江湖数载的观海山庄蒋峰重伤花飞琼,力战群雄,拔得头筹,武林盟主实至名归。 众人皆道,若非当年他退隐,晏清风怕是当不了盟主。 蒋峰佐证,晏氏兄妹系暗烛山庄上上下下百口为证,花飞琼杀前盟主晏清风,并坑害同门,构陷罗刹门,动摇门派交战。 天下共怒,罪不容诛。 门派交战仍遵旧主遗愿,江湖风云再起,云谲波诡。 * “我们回去吧。”寒云深对君向若道。 “恩。” “尝尝?”寒云深递给他一个淡黄色的水果。 君向若闻到股味儿,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好臭。” “榴莲。”寒云深胡诌,“闻着臭,吃着香,人间美味你确定要错过?” 君向若将信将疑地咬了一口。 “………………………………” 然后,君向若追着寒云深打了一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看到这里! 九该龙吟算是完成了,对于我来说,他们有血有肉、生活还将继续。 如果想看百合cp鹤迎天和霍清允可以留评,人多的话,有缘另开番外~ 正在更新:《人间无鬼》(古代恐怖无限流) 厚脸皮没节操高情商泼皮受×腹黑够狠够牛逼更泼皮攻 两个神经病互坑互助 人间无鬼,你就是鬼! 期待你的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