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你一起生活》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作者:俞览 【本文文案】 结婚三年,何长洲觉得婚后生活和他预想的大相径庭。 何长洲提议:“约会、看电影?” 乔眠从iPad中抬眼:“等我做完这份报告。” 何长洲笑而不语,忍了。 生活累积的问题,在一次导/火/索中何长洲终于爆发。 他冷着声音:“离婚。” 乔眠静默,半晌后确认:“你是认真的?” 离婚不久,乔眠主动找何长洲说和,提出复婚。 何长洲心里雀跃,表面无比镇定:“这次换你追我,追成功了,我再考虑考虑。” 他也是有脾气的。 乔眠冥思苦想,说:“我不是很会追人。” 某天晚上,何长洲幽幽地说:“不是不会追人?” 乔眠尴尬地低下头。 何长洲握住她的手,笑笑的:“我教你。” 人生来来往往,他会一直在她身边。 先婚后爱,追夫火葬场。 生活,该是细水长流。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婚恋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何长洲,乔眠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先婚后爱,追夫火葬场。 第1章 夜里十点,校园里一片静悄悄。乔眠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实验室门口,敲敲门对还在讨论的几名学生道:“时间很晚了,先把试剂收好,明天再接着做。” 学生们面面相觑,都有些纠结:“老师,还差一点时间,我们可以再等一会吗?” 乔眠回头看了一眼寂静的办公室,又低头看看手表,想起几个小时前收到的讯息。她思索片刻,点头道:“行吧,不过还是没结果的话,别太勉强,明天再继续。” “谢谢老师。” 乔眠又叮嘱了一些实验需要注意的细节,看了一下他们记录的实验过程和数据,称赞道:“还可以。我就在办公室,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一位女生说:“老师,要不您先回去吧,这都快十点过半了,您家里没事吗?” 乔眠合上记录本,靠着实验桌沿,灯光下她的皮肤干净,双眼有神。她微微笑道:“没事,不差这几分钟。”说完将记录本返还给学生,迟疑了些许时间还是说:“如果实验失败了也没事。” 这句话真是平地里惊起一片雷声,几个学生接连叹气。 乔眠回到办公室。 电脑界面还停在和好友高可可的聊天页面中,她这位朋友还在不停地向她抱怨今晚遇到的相亲对象。 “你不知道,他竟然要求女方有房。他谁啊?一脸肥肠样,有事吗?” “还有啊,吃牛排耶,他竟然向服务员要一次性手套。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手撕牛排。我真是!!!” “喂,你人呢?” …… “最劲爆的来了,结束这段匪夷所思的晚餐,他竟然要AA制?还要开发。票,他是想报销吗?我的天!” “你到底滚哪里去了?” 大概得不到乔眠的回应,她又自顾自地为今天这场有史以来最失败的相亲会定论:“我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来见这个人。” 乔眠拉到底注意了下时间,20分钟前。 她想了一下,打了这么一句话过去:“亲爱的,我很高兴你今天居然没说粗话。” 高可可可能此时就在使用手机,几乎是同一时间回复,语气阴阳怪气:“亲爱的,你总算想起我了。” 乔眠轻声笑了,这么晚办公室只有她一个老师,她干脆笑出了声,继续打字:“现在在哪风流?” “酒吧,你来吗?” 还没等乔眠回复,那边又道:“算了,你是良家妇女,我就不带坏你了。” “别贫,你那位相亲对象真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高可可这时气已经消了,再者她现在正看上一位帅哥,一边打字一边暗中观察离得只有几步远的目标:“过去式了,别提他。” 那就是没戏了。 乔眠又打字:“我现在在学校。” 高可可放下酒杯,义愤填膺:“你现在还是讲师,有必要那么拼命吗?” “人艰不拆。” “你家那位呢?没抱怨你这么晚还在学校?” 乔眠正收着桌上的文件夹,时不时看向屏幕。见高可可回了消息,空出手打字回道:“他今晚有事,要很晚才回来。” 这次高可可的讯息回得很慢,乔眠整理完一堆明天要送去院里签字的材料,空闲的间隙盯了会聊天界面,上面显示她的消息已经发过去10分钟了。她想高可可应该疯去了。 她又上PubMed找了几篇跟糖尿病相关的英文文献,并下载打印出来,再每一份的首页标上学生的名字,打算明早课题小组讨论时再发给他们。 她已经能预感到明天学生们将是怨声载道,苦水不断。 晚间十点四十分,学生过来跟她说实验进行得很不理想了,他们已经将实验室打扫干净,明天再过来重做。她正巧关掉电脑打算要离开,闻言只是平常的安慰他们:“明天先不要做实验了,我要交另外一个任务给你们。” 他们这个实验已经做了两周了,目前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候,马上数据就可以出来了,老师却在这个时候让他们停手。几个学生面面相觑。 乔眠走到门口:“放心,不是让你们前功尽弃。”她看看手表:“很晚了,你们先回宿舍,有事明天再说。” 到了停车场的时候,乔眠正掏出钥匙,手机响了。 高可可?这么晚她打电话过来做什么? 乔眠万分不解,还是接了电话,“需要我去酒吧接你吗?” 高可可很兴奋,虽然她尽力压着声音,但乔眠还是听到手机那头她难以抑制的激动。 “乔眠,你猜我看到谁了?” 高可可经常去夜店猎艳,作为好友虽然不尽认可她的行为,可也没能改变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只要不触犯法律与道德的界限,都还在乔眠的接受范围内。 是以她夜晚常常能接到高可可的电话,听她诉说今晚遇到什么帅哥,有多极品。然后很多情况下,她跟那些帅哥们都没有后续。 “又是见到哪位帅得惨绝人寰的帅哥了?”乔眠打开车门,将自己的包包扔到副驾驶,很快她人也弯腰做进去。并打开了车里的灯。 “喂,好好说人话。” 乔眠笑:“说吧,见到什么极品美男了?” “你猜猜,你绝对想不到。”高可可仍在吊她的胃口,这是她一贯的伎俩。 乔眠打开空调,冷气吹散了车里的热流和压抑的氛围。她左手手肘撑着窗沿,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顺着对方的劲,好声好气地问:“到底是哪路神仙啊?” 高可可吸了口气,换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她给乔眠打了一阵镇定剂:“乔眠,待会你听我说完这个名字,可别太惊讶。” “好,你说吧。”她心底暗暗发笑,高可可嘴里下一秒道出的人名到底是谁呢?她的好奇心彻底被悬到半空中。 “你家那位,何长洲。” 乔眠嘴角的笑顿时暂停,她微微转头,左侧的车窗明显地映出此时她尴尬的微笑。 “你没看错人?”乔眠很快反应过来,她随手关了车顶的灯。 高可可笑:“我又不是没见过你老公,再说他人高,气质出众,我能看错人吗?” 乔眠揉着紧皱的眉间,远处是不甚明朗的灯光,映得她的脸色明明灭灭。 几个小时前跟她说公司要加班的人,这会出现在酒吧,到底是欺骗还是真为公事呢? “他们在二楼,你等等。我帮你上去探探情况。别急,应该没什么事。”高跟鞋哒哒的声音此时盖过了喧闹的酒吧,异常清晰地窜入乔眠的耳内。 校园的街道静悄悄,她的心里有种难言的复杂情绪,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往常这么晚下班她总要最大化地放松一天的疲惫,哪怕是在回家的路上,她都会被路上的静寂而抚平身心的疲惫。 车子穿过一条长长的隧道,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今年是她和何长洲结婚的第三个年头,在最开始的那两年里,何长洲见她下班晚,便提出接她下班的意见。起初她反对,但经不住何长洲果断的行动力,便也半是认可地接受了。 但是现在问题来了,何长洲在连续两年里风雨无阻接她下班后,从什么时候起他就不再接她了? 回到家里,乔眠刚放下钥匙,高可可的信息来了。 这回是一张照片,照片的主人公是她开车想了一路的主人公,边上是一脸浓妆身材妖娆的陌生女人。 何长洲脸上带着疏离礼貌的微笑,手上端着杯红酒。旁边的女人也识趣,没有挨靠他太近,两人中间有一道明确的空隙。这样看着并没有什么太过越距的行为。 乔眠假装没看到这条信息,换了双家居拖鞋。 洗完澡回房找换洗睡衣的间隙,高可可的信息很快又发过来:“应该是谈公事,你家那位没乱来。” 今晚学生们都在实验室等待结果,几个人便点外卖。乔眠也跟着点了一份,奈何菜太咸,饭太硬,她吃了几口便丢在一旁。现在冲完澡,她顿觉肚子一阵饥饿感。 这段时间她和何长洲都很忙。一个忙着公司新拉的项目,一个忙着手上带的几个应届毕业生。通常是早上何长洲换洗出门了,她才醒来。夜里她梳洗完毕睡下了,何长洲才疲惫归来。 这么一想他们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在一起轻松地吃过早餐和晚饭了。 乔眠拉开冰箱,眼前空空如也。只有一盒辣肉酱,还有培根牛奶。她失望地合上冰箱的门。坐在餐桌喝水的时候,她想到储藏间还有几个月前去超市买回来的桶装泡面。 她不会做饭,其实也不是不会做,只是做得很难吃。结婚的第一年,何长洲很不给面子的以‘很难吃’这三个字来评价她的厨艺。 她也不生气,因为何长洲说的是真话。 何长洲的母亲便给他们请了个保姆,不过没三天便被何长洲辞退了。他的理由很是头头是道:新婚初始,家里不宜有外人。 一番争论之后,何长洲担起了家庭煮夫,乔眠成了煮夫的帮衬——洗菜切菜递盘子。 至于洗碗,他们又是分工合理——今天何长洲洗第一遍,乔眠洗第二遍,明天反着来。 一道跳闸声唤回乔眠久远的思绪。她撕开桶装泡面最外层的膜,揭开表面的纸,将调味包撕开一一倒进去,冲进沸腾的开水。 不知是不是想得太过入迷,回过神的时候,沸水漫过桶装泡面的盒子,顺着桌沿流向地面。 很不幸,她的手和脚都遭了殃。 乔眠暗暗低骂两声,抄过桌上早上没来得及收起来的kindle阅读器压在泡面上。屋漏偏逢连夜雨,乔眠拿着烫伤膏奔向卧室的浴室时,地上不巧躺着一块香皂,扑通一声,她走得太急了,整个人跌在地板上。 就在这时哗啦一阵响,浴室的门‘哗’的一声,整扇门应声而落。玻璃门碎得很规整,一小块一小块地磊成一座小山。离得最近的玻璃碎块只有两厘米的距离。乔眠懵懵地跌坐在地板上,眼里无神,身下的痛感已然被她置身事外。她后怕地想,再近两厘米,后果将不堪设想。 何长洲一边听着客户的话,一边出神地想。边上的美女见他酒杯空了,赶忙续上。他有礼貌地对对方点头,说了声:“谢谢。” 美女淡笑不语。 二楼相对一楼要安静许多。何长洲轻微摇晃酒杯,歪着头不时对对方的话语给出三言两语回答。 “何先生,你手机响很久了。”旁边的美女身子靠近些许,在他耳旁低语。 何长洲起身笑道:“各位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说着他走到包厢的阳台,合上玻璃门,隔绝身后的欢声笑语。 电话那头是乔眠的低吼,她带着难得的愤怒和委屈,似乎还有丝丝抽泣声:“何长洲,你给我滚回来!” 第2章 车子一路疾驰在空旷的柏油路上,夜晚静谧,更显车轮压马路的噪音。 前方是红灯,何长洲减速,车子在斑马线不远处缓缓停住。他左手拄着窗沿,右手搭着方向盘,路灯下,他的眼神情绪不一。 数字有层序地递减,他猛地拍了几下方向盘,低低咒骂自己:“何长洲你个废物。” 车子停在小区的人行道上,他匆匆将钥匙拔出,重重甩上车门。电梯上行的空挡,他苦笑,不出意外的话,明早他将会收到一张罚单。 输入密码,按下指纹,插入钥匙。层层关口打开。他将钥匙扔到玄关的鞋柜上,愤愤地想:明天他就叫人把钥匙门拆了。 当初搬新房子的时候,乔眠只有一个要求,必须加一道钥匙门。在这之前已经有密码门指纹门,他想再来一个钥匙门,这回家岂不是要过五关斩六将。 不过后来还是遂了乔眠的意。 他走过玄关,在一架装饰柜子后,注意到了餐桌的脏乱不堪。 桌上的红油水渍滴滴答答地往地板上落,kindle压着桶装泡面上,空气里飘荡着红烧牛肉面的味道。 他掩着鼻子将kindle擦干净扔到客厅的沙发上,端着泡面一股脑倒进水槽,又打开窗户散气。 待味道散去许多,他才想起回来的目的。 乔眠去哪了? 他大约是被泡面气疯了。 他在一楼找了一遍,没人。只好上二楼,书房没有,他奔向卧室,终于在浴室里找到呆呆坐在地上的乔眠。 一地碎玻璃,一个失了神的女人。 围着四周观察一遍所幸没有血迹。 他握紧拳头,却在半晌之后叹声气无奈又认命地松开紧握的拳头,走过去蹲在地上,一手捞过她的双膝窝,一手揽过她的肩膀,抱起她。走出浴室到床铺的空隙,他长长叹一声,说:“为什么挂电话?” 乔眠任他摆布。何长洲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长臂捞过一旁的枕头,磊在床头,让她半靠着。 他又走到浴室打了半盆水,拿过一条淡蓝色毛巾,那是他在洗脸用的毛巾。搬来一张木凳子,坐在床头帮乔眠擦拭身上的脏迹,他的动作很轻柔,间或问她:“疼不疼?” 乔眠却没回答,只是双眼平静地看他的所行所为。何长洲也不恼,在看到她一身狼藉的时候,他的愤怒之火已然平息。 他手持棉签,挤出烫伤膏帮她擦拭被开水溅到的部位。 冰凉的药膏触碰到皮肤的时候,撩起一阵灼烧感。这时沉默许久的乔眠才出了声,她嘶的一声拿眼看他。 一个抬头,一个低头,俯仰之间,何长洲笑了。他收好棉签和药膏,挪了些许位置,离乔眠更近些。 然后在万物静默中,挑起她的下巴。更加精细地观察她的面部表情。 他先笑着重复刚才的问题:“为什么挂我的电话?” 乔眠很少在十点以后还会打他的电话,这在他们结婚三年以来发生的次数几乎一只手可以数得过来。 时间已然超过夜里十一点,这个点乔眠应该在睡觉。今晚她却打电话过来,难道是见他公司加班这么晚,她良心发现,终于学会致电关心丈夫了?何长洲郁闷的心情顿时在这通电话之后,宽慰了不少。 不过很快的,手机那头传来的并不是想象中妻子温柔的关切话语,反而是暴怒。 乔眠说:“何长洲,你给我滚回来。” 嘴角还未全然弯起便又以最快的速度弯下去。他怕是被酒精迷了眼蒙了心才会抱以她是关切他的念头接这通电话的。 正巧应了那句‘期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家里没其他人。”乔眠盯着他的眼,唇瓣上下贴合。 “你受伤了第一个人想到的是我,我该开心呢?还是……”他没接着说下去,而是松开把着她下巴的手。 乔眠却皱皱眉,左腿搭右腿,抄过一旁的凉被覆在自己身上,对何长洲说:“你身上什么味?去洗洗。” 她一脸嫌弃,说话的时候,眉毛上挑,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这正巧激起了何长洲好不容易平定下来的愤怒。他原本要收拾脸盆的水和弄脏的棉签,这下他脚伸长一踢,脸盆落地。温热的水泼了一地。 乔眠惊讶之际,他的身体覆上来,两人滚到床铺的正中央。瞬眼之间,何长洲薄薄的两片唇覆下来。 一股淡淡涩涩的红酒味扑面而来,其间间杂着属于女人淡雅的香水味。 “地板,地板。”乔眠挣扎中还顾着泼了一地水地木地板。 何长洲压根没空理睬她的呼唤,苦于乔眠又挣脱得厉害,嘴里一直念叨着地板地板。他放开她,坐到一旁,颇有些不耐烦地低声说道:“木地板重要还是我重要?” “这能一样吗?这说的是一件事吗?”挣脱开他的桎梏,乔眠往后挪了些许位置。房间的灯光有些昏黄,映得何长洲的轮廓不甚明显,他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乔眠一下子也没找出其他话,只好说:“你刚才弄到我的伤口了。” 这句话还真起了很大的作用,成功地将木地板话题转为乔眠的伤口。何长洲刹那间抬头,直直地盯着她红红的脚背,顿时又是烦躁又是心疼,“现在好一点了吗?”也不知道刚才有没有碰到,他说:“要不要再擦点药。” 他说这话时脸色好看了许多,她也不嫌弃他一身陌生的味道,她尽量去忽略它们,摸了摸柔软的被子,半晌低低说道:“何长洲,我饿了。” 就这么一句话顷刻之间抚平了何长洲所有气恼的情绪。 一阵天旋地转,何长洲抱着她起身面对面坐着。他揉着她瘦如蝉翼的肩膀,半是无奈半是微笑:“说好了不吃泡面,为什么又吃上了?” 乔眠捏着手指,脑子里全是微信里的那张照片,她一边想着一边老实回道:“不会煮。” 这在别人看来该是有耻于口的说辞,到了她这边倒成了光明正大的理由。何长洲按着她肩膀的手微微施力,“这不是理由。” 乔眠扭着身体靠向床头,安静地盯着他看了一眼,决定将理由推给冰箱:“冰箱空了。” 行,何长洲低头叹气,暂且饶过她,抬头看向她又问:“那你怎么把自己折腾这样子?” 又回头看了一地狼藉的浴室,“地上的玻璃怎么解释?” 说到这个乔眠可就转换了刚才弱弱的态度。她环抱双臂,冷冷看他,颇为理直气壮地道:“能不能先让我吃完东西再问。” 见她这样。何长洲气笑了:“你还有理了?” “不然呢?”乔眠细数他的过错,“妈妈请一个保姆你赶一个。最近这段时间你又早出晚归,我说谁去?” 何长洲一边无奈笑着一边拉过她的手,却受到她的阻扰,他又施劲牵过来,语气也柔和了许多。双眼明亮地盯着她,明显含着笑意:“想吃什么?” 本想为难一下他,给他出个难题,毕竟冰箱空空如也,正好派上用场。但她抬眼之际,见他眉间稍显疲惫,却仍是笑笑地望着自己。乔眠一愣,话语也温弱了许多,给了个模拟两可的答案:“随便。” “行,我看看厨房还有什么可以吃的。”何长洲绕床下地走出房门。 等待的空隙乔眠遐想他会煮点什么呢? 过了几分钟,何长洲又折返回屋。 “想吃什么?我去附近的超市给你买回来煮?” “算了,睡一觉就天亮了,明天再吃。”一想他半夜又要驱车外出给她买食物,她软了几分,饥饿感也没之前那么强烈。 “我车没停在车库,也要下去一趟,你想吃什么?我去买菜。”他仍在坚持。 他是直接上来的?乔眠惊讶更甚。突然不为那张照片生无厘头的气了,说:“吃面吧,煮着也方便。” “好,你在家等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等等。” 何长洲还没走出房门,便听到乔眠的呼唤声。他回头,站在门口,灯光下门框的影子隐去他的半边脸。不长不远的距离间,他回视她,声音平和:“怎么了?” 她原本想说叫外卖就可以了,不用亲自下厨。转念一想,何长洲这个人最讨厌外卖,她摇摇头,“没,就是你开车小心点。” 何长洲却会错了意,只当她是在关心自己。一扫先前的阴霾,全身心通畅,回道:“没事,我很快回来。” 屋里的冷气开得有些低,乔眠起身去拿书桌上的遥控器,待她把温度调高几度。转身时才发现,先前泼在地上的水使得原来平整的木地板突起,整片遭殃的木地板就这样发了,废了。 她顿时气得头顶生烟。 何长洲回来的时候,乔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抱着个kindle。兴许时间太晚了,她靠在沙发背睡着了。 他笑着摇摇头,关门的时候动作随即轻微了许多。他换下鞋,将装满东西的购物袋放在桌上,轻手轻脚地朝沙发的位置靠近。 客厅的灯有三种:普通灯、壁灯、吊灯。吊灯一年到头很少使用,使用最频繁的是普通灯;偶尔熬夜赶工作,他们就用壁灯。 壁灯的灯光比较温和,是橘黄色,给人温稳美好的感觉。橘黄色灯光下,乔眠的脸颊柔和了许多,没有平日的拿捏劲。这时候她看上去才给何长洲一种眼前这人是他妻子的意识。 他欲伸手抚摸她的面颊,身体刚靠近,手还没触碰到。原先睡着的人醒了,她睁睁眼,口吻夹着股慵懒劲,嘟囔道:“你回来了。” 那一刻何长洲心如潮水般汹涌,他伸手替她拂去耳旁的碎发,说:“嗯,我去煮面。” 他们的厨房是开放式,连着餐厅和客厅。 何长洲站在水槽前,挽起袖子,取菜正要洗。乔眠从后面走上来:“我帮你。” “不用,你去边上坐着。” 小小休憩几分钟,乔眠整个人精神了不少。听他这么说,自然不肯,只是坚持:“我帮你。” 何长洲无奈,往旁边一挪,让出一个位置:“你小心点,别碰到伤口。” 洗菜的时候,何长洲剪蘑菇。 他买的配菜有很多,看得人眼花缭乱,乔眠盯着他有条不序地进行着,提醒道:“不用太麻烦,随便吃点就行。” 何长洲对饮食随便不来,乔眠洗完菜就被打发到一旁坐着。他背对着她,油烟机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响亮。他慢条斯理地下面、下佐料。乔眠撑着下巴,眼睛随他而挪移。 过了十来分钟,两碗热腾腾、色味俱佳的刀削面摆在眼前。 何长洲两手撑着餐桌,微微俯下脑袋,“吃吧。” “你去哪里买的刀削面?”乔眠看了一眼碗里的面,再抬头看他。 何长洲拉开餐椅在她面前坐下,将自己碗里的青菜挑给她,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吃吧,时间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 乔眠见他并不想说,也不勉强,低头吃面。末了将碗里的肉丝全部挑到他碗里。 吃完面,乔眠习惯性地收碗要去水槽洗。何长洲长手一捞,夺过她手里的碗筷,说道:“你先去睡吧,我来。” 他们很少吃夜宵,在乔眠的记忆中仅有的几次都是何长洲收拾残局,她已然习惯这种相处方式,倒也没觉得过意不去,“好,那你快点。” 乔眠躺下没多久,何长洲开门进来,一阵悉悉窣窣的声响后,门很快又关上。她一个翻转,盯着合上的房门发呆。 兴许是刚吃完东西,肚子还有些撑,乔眠睡意不重。便起身靠在床头拿过一本书随手翻开其中一页往下看。 纸上的每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又很陌生。20分钟过去了,直到何长洲洗完澡开门进来,乔眠才发现她还停留在最开始翻的那页,她合上书放到柜子上,伸手把床侧另一边的被子掀开。 何长洲走到她这侧,坐在床沿看她:“睡不着?”夜里他的声音明显比白天低沉许多,略显质感。 乔眠盯着泡发的木地板,打破这暧昧的氛围,文不对题地道:“要换地板了。” 听到这话,何长洲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进退不得,末了他自嘲地笑笑,绕过床的另一边,伸手关掉壁灯。一阵悉悉窣窣的动作之后,寂静漆黑的卧室,只听到他格外清晰可闻的声音:“明天找人来换。” “嗯。”乔眠翻个身背对着他睡。 第3章 隔天一早,乔眠准时醒来,她伸手按掉闹钟。睡眼惺忪,坐在床上回了会神,摸摸身旁的床位,已经冰冷很久。她叹叹气正要下床洗漱,何长洲开门进来。 她一愣,抬眼朝往自己这个方向走的男人说:“你不是早去上班了?” 何长洲弯腰将床尾的拖鞋拾过来放到她脚下,“别赤脚下地,地板凉。” “哦。”刚醒来还有些迷糊,乔眠站在洗漱台前,何长洲靠着门框。她一边刷牙一边问:“你最近不是很忙吗?” 这段时间他早晨七点不到就出门上班,今天看他这么闲情逸致不慌不忙的神态感到诧异。 何长洲透过镜子看她:“不是要换地板吗?” “啊?”乔眠刷牙的动作一顿,她尴尬笑笑:“也不急,我就说说而已。” “我却记心上了。”何长洲留下这么一句走了。 乔眠挤洗面奶的动作一顿,什么意思? 回到餐桌,桌上摆着一锅温热的燕麦粥,两片吐司,两个荷包蛋,一盘青菜。 “吃早餐,吃完我送你去上班。” 乔眠再次找不到状态,她拉开椅子坐下,趁着何长洲舀粥的时候问:“你是不是工作遇到什么难题了?” 何长洲递过去一双筷子,坐在他对面,对此不解,微微笑着说:“你从哪里看出我工作不顺了?或者说我哪里给你这个错觉?” 乔眠夹吐司的动作一顿,半晌她将吐司压成两半,刷着什锦酱,“我们有两个月没在一起吃过早餐了吧?你今天是不是有点奇怪?” 她一向说话直来直往,何长洲用刀叉把荷包蛋切成六小块,将盘子推到她面前,“项目都忙得差不多了,”他又似笑非笑地注视她,问的话也有些怪异,他问:“不喜欢我跟你吃早餐?” 他说这话的时候,暗暗在尾音加了把劲,给人一种他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想到这人这么忙的状况下,一大早就准备了这么丰盛的早餐,乔眠急忙吞下嘴里的吐司,擦擦嘴角,笑得有些谄媚:“我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这个回答明显很受用,何长洲微微扬眉,将自己盘里那份半熟的蛋黄夹到她盘里,“多吃点。” 乔眠略感不好意思,说:“还是你厨艺好,欸,你不用给我,我自己有一个。” 何长洲却放下筷子,抽纸巾擦擦嘴:“你吃吧,我吃饱了。”其实为了惩罚昨晚睡前她说的话,今早煎荷包蛋的时候,明知道她喜欢吃半熟的蛋黄,他仍是把乔眠的那份煎得十分熟。 现在他又把自己的那份主动送到她面前,桌底下他的手掌握得紧紧的,低低咒骂自己:何长洲你怎么这么废物。 吃完早餐。何长洲收拾饭桌,乔眠回房换衣服,准备上班。 她一切收好,临了要出发的时候,发现何长洲手里拿着钥匙在门口等她,见她神情诧异,说:“我送你去上班。” 乔眠看看手表:“你上班会不会来不及?” 何长洲摇摇头:“我今天一天都在附近有事要谈,顺路。” 乔眠没意见,又看看他一身休闲打扮,两手空空,“你就这么去见客户?” “跟客户约在10点,时间还早,我顺路送你过去。”为了消除乔眠的好奇心,他又道:“我顺便去看看订的酒店。”说着他明显不耐烦,耐性渐失,催促道:“快点,待会是上班高峰期,路上会很堵。” 到了学校,因为今年旅游产业的盛大,临城大学开始限制外来车辆和游客进入。乔眠指着前面的位置,说:“我就在那里下。” 何长洲皱眉看她:“我送你到门口。” “不用,现在是上班高峰期,待会你车挪不出来。” 何长洲依照她意,在离学校五十米处停下。乔眠解安全带的空隙,何长洲盯着前方来来往往的路人看,手指富有节奏地敲击方向盘。 乔眠拎着电脑包,打开车门,要下车前朝他道别:“我先去学校了。”这话说得好像不够味,她想了想,又说:“今天早上谢谢你。” 何长洲不以为意地笑笑:“我是你老公,这不是应该的吗?” 乔眠面上浮上一阵涩意,看着很不自然。须臾之间,她很快将这股不自然压下,换上轻松的神情,她急忙抓过一旁的电脑包就要走人。 何长洲侧身抓住她的手腕,他问:“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乔老师?乔老师?”乔眠盯着电脑屏幕发呆,旁边的李老师叫了好多声,手掌在他面前晃了好一会儿,她才恍过神。 “啊,不好意思。”乔眠匆忙之下‘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李老师怎么了吗?” 李老师一笑,指着她左侧的手机说:“我听你手机响了很久了,你都没注意到,提醒你下。” 乔眠拿过手机打开一看,三个未接来电,全是高可可打来的。 她急忙向李老师道谢:“谢谢李老师,我刚刚在想学生实验的事。” 李老师也不甚在意,抱着一本专业书就要走:“我 第一二节 有课先去一教了,待会十点半还有我们组的会议,你别忘了。” “好,谢谢您提醒。” 乔眠是整个新二教最年轻的老师,因为家里有关系,她研究生毕业后便回到临城大学当讲师。周围的老师或多或少都知道她这层关系,办公室老师们都是博士毕业后走正规程序进来的,起初对乔眠便也有点看不上眼。好在乔眠也安分,本职工作认真负责,态度也诚恳,其他老师们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平时院里有什么通知、会议也会口口相传互相提醒。 在高校里面评职称是关键,乔眠近年来一直想往上深造,但因为后来和何长洲结婚,读博的打算又被她暂且搁下。 她之前研究生期间跟的导师在临城大学有个师弟,导师打了个招呼,乔眠来了临城大学之后,一些课题研究便是跟着这个老师在做。适逢今年老师分到带应届毕业生论文的名额,合着商量了下,便把手头的几个学生交给乔眠管,然后隔断时间开个会,了解一下学生们论文的进度和情况。 本科毕业生的论文相对简单,乔眠也没说什么,便应下了。 正值九点,她抽走文件夹上的几份文件,是昨晚打印的几篇英文文献。过了五分钟左右,4名学生敲响办公室的门。 乔眠应声起身,抱着电脑,朝其中一位男生道:“林放,拿311的钥匙开门。” “好的,老师。” 到了学术讨论室,她半掩上门,将手头的资料对号入座发下去,“这是我昨晚给你们找的外文文献,都是近期发表的文章 。你们几个的毕业论文都跟糖尿病相关,鉴于你们其中有些同学还要忙考研。”乔眠顿了一下,说:“给你们两个礼拜的时间,到时我们开个课题报告,每位同学根据你们手头的文献,做一份ppt……”乔眠话还没说完,桌上的手机响了,她匆匆瞥了一眼,来点人显示何长洲,她皱皱眉,拒接这通电话。 “当然单单只有这份资料去做一份报告完全是不够的,你们还会需要用到其他资料,”乔眠适时中止,打开电脑,连接投影仪投放到墙上,打开其中的一个网页,“我希望你们在查资料的时候不要用百度百科。”她说到这里时,有眼有板的,有几位学生笑了,乔眠没说什么,也跟着轻声笑。 她英文字母还没输完,何长洲的电话又来了。 几位学生面面相觑,其中林放是乔眠的导师的学生,平时跟乔眠接触较多,也没避讳,说:“老师,您先接电话吧,我们几个不急。” 其他三个学生点头附和,“是啊,老师你先接电话吧。” 乔眠低头将手机切入飞行模式,她扭头朝几个学生道:“你们待会还要去上考研课吧?我先把几个重要的点跟你们提一下。不会耽误你们太多的时间。” 说完几个常用的文献搜索网站,乔眠眼看时间剩余不多,关掉投影仪合上电脑,说:“除了课题报告的事,另外就是你们这段时间做的实验。” 几个学生面露难堪,互相看看。 乔眠笑着说:“没事,做一个实验要取得成功是一件很漫长的事。其中除了扎实的实验理论和动手能力,还有小部分运气问题。所以不要气馁。” 学生们点点头。 “因为你们大三之前都是在秦老师手下做实验,然后这次秦老师说论文不用做实验,只要用到几个数据库,相对简单些。当然你们如果想继续做实验也可以,接下来你们研究生面试可能也会考到相关的知识点。” 几个学生里,林放的话语权最大,他几乎是有什么说什么,他看看同学,说:“老师,我们还是想继续往下做,毕竟就快得到结果了,不能就这么半途而废。” 乔眠笑着点点头,对他们这种坚持很是赞许,“你们几位能这么想我很高兴。那接下来的实验时间你们自己安排,这是实验室的钥匙,”乔眠将一只钥匙交给他们。 “这几天我都会在办公室,但因为最近院里事情有点多,不是时刻都在。我待会把实验室的使用时间发给你们,你们避开你们师弟师妹上课的时间过来做实验就可以了,有什么不会、不明白的,到时尽管微信联系我。” 交代完毕业论文相关的事情,乔眠又赶回办公室拿会议记录本赶去三教开会。开完会,乔眠走出教学楼打开手机才发现除了何长洲的未接来电,高可可后面又打来几通电话。 她一边走在校园人行道内侧,一边拨出何长洲的号码,等待接通的时间,她想今天都是踩着点争着给她打电话吗?平日里也不见得他们来电话。 “你在哪?”何长洲的声音透着不悦。 乔眠避开刺眼的阳光,沿着树林荫庇位置走,慢声细语地解释自己为何不在第一时间接他的电话:“我刚刚在跟学生说毕设的事情,后来院里又开会,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 何长洲原本盛着一股怒火,乔眠总在工作和家庭之间,选择了前者,也算他自讨苦吃,结婚前两年他就事事依着她,到了后来要亡羊补牢才尚觉为时已晚。 “那现在都忙完了吗?”他没好气道。 乔眠从来不会说些好听的话,也不懂得怎么把一句话以婉转的形式去诉说。这时是 第三节 下课时间,人行道上不少出来放风的学生,她避开他们走另一侧,道:“没忙完事情我就不会给你打电话了。” 何长洲再次感到自己就是自讨苦吃,问这种吐血的问题是为了哪般,他恨得牙痒痒,站在咖啡馆门口,字字圆润地道:“我中午在附近,你什么时间下课,我去接你,我们一起吃饭。” 乔眠这下才知道他这通电话的意图,两人上班的地点离得远,她午饭一般在食堂解决,何长洲吃什么她倒不是很清楚,不过也不外乎是外卖或者公司附近的餐馆。 她走进新二教,爬楼梯的时候,她突然起了兴趣,开玩笑地说:“何长洲,我请你吃食堂吧,北校二楼最近开了家炒菜馆,你想不想去尝尝?” 何长洲抬头望天,咬牙喊道:“乔眠,你是不是存心气我?” 好不容易来她学校接她共进午餐,竟然跑去满是学生的食堂,他想跟她单独吃个饭都这么难吗? 乔眠接下来没什么事,她耗着时间,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踏上去,故意唬着声:“怎么你看不起我们学校食堂吗?我吃了这么多年都没抱怨,你吃一次怎么了。” 她尾音透着点欣喜,这在以前是很少的。何长洲瞬间没了脾气:“……” 乔眠推开楼道的门,站在走廊望着明亮又刺眼的天空,笑着说:“我十一点四十下班,到时校门口见。” 还没等何长洲说话,她又道:“别问我想吃什么,地点你来选。” 这厢打完何长洲的电话,乔眠回到办公室将会议记录本放到书架中,接了杯水喝。这才拿着手机回到走廊给高可可回电话。 “这个时间你不在上班打我电话做什么?”乔眠抚摸着绿萝的叶子道。 高可可的声音蔫蔫的,听她的哼唧声,乔眠猜测她今天大约是翘班了,这会还躺在被窝里。 果不其然,高可可咳嗽两声:“眠眠,中午有空没,我请你吃饭。嘻嘻,我现在在家里。” 高可可的住处离临城大学只有两个公交站的距离,抄小路的话,大约15分钟的路程。有时乔眠嫌天热,开车太麻烦,中午便会过去她那边午休。 “你们怎么回事,今天都排队请我吃饭。” 高可可清醒了些:“还有谁请你吃饭?”她笑得很暧昧,“是不是和学校的哪位小鲜肉勾搭上了 ?” 乔眠揉揉额头,对这番玩笑早已习以为常,她老生常谈,轻声喝斥高可可:“我是已婚妇女,不要乱开这种玩笑。” 高可可哈哈气,声音明显带着宿醉的慵懒:“我知道,不就是随便说说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你一向没把门。” “算了,”乔眠叹叹气,好歹认识高可可快十年了,她笑道:“我中午和何长洲吃饭,你也来吧。” “哈哈哈,”高可可笑得很没形象,她拍拍柔软的床铺,在上面翻滚一圈:“原来是何长洲啊,哈哈哈。” 她笑得太肆意了,乔眠皱眉不解:“你笑得这么欢快做什么?他哪里好笑吗?” “不是,”高可可止住笑意,说:“我记得我昨晚给你发了照片吧,你们有没有为此吵架?他请你吃饭是不是为了赔罪啊?那我是不是可以过去蹭一顿?” 她不提照片的事还好,一提照片乔眠又有些郁闷,说话的声音也有些置气:“合着你盼着我们吵架?” 高可可很无辜:“没有。” 乔眠捏着绿萝的枝干,“我没跟他提照片的事。他应该是去那里谈事情的。” 高可可又倒回床上,趴在舒软的枕头里,“你之前不是说过你们这段时间都没正经说过话吗?恰好昨天看到,就给你拍了那张照片。不过没事就好。”说到这他又感慨:“你家何长洲以前对你挺好的。” “是吗?” 高可可抓过一旁的布偶,咬了一口:“你眼瞎吗?看不出来吗?还是虐我这单身狗?” 乔眠听她炸毛,赶紧安抚她:“行行行,我眼瞎,待会你一起过来吃饭吧。” “你们夫妻俩吃饭,我去当电灯泡吗?” 乔眠倒没觉得什么,暗自诱引她,“他大概会定附近的茶餐厅,你不是很喜欢吃那家吗?还不来?” 高可可已经准备好接受何长洲的白眼了,美食的诱惑力实在强大:“我去。” 第4章 何长洲先一步到茶餐厅,他来的时间较早,老位子这时还空着,他熟门熟路地走往里间靠窗的位置。 这家港式茶餐厅除了口味地道,装修幽雅,最重要的是它的地理位置极佳。临城大学东门正对面是一家商场,这家港式茶餐厅就安落在它的二楼。临城是一座沿海城市,临城大学就建落在沿海区域,真正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里间靠窗的位置能见到一望无际的海面,虽是正午时分,这里却遮挡了火辣辣的阳光,隔着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似乎还能感受到来自海边的和暖的风。 乔眠对于吃的过于随便,饶是她这么不注重饮食的人,也对这家茶餐厅念念不忘,这个老位置是他们每次来吃饭必坐的地方。 因为昨晚回家还带着一身酒气,而后又使卧室的木地板泡发。不甚长记性的何长洲这会做这一出其实是负荆请罪。 他按照乔眠的口味点完单,吩咐服务员再过半小时再上餐。时间还早,这片区域只有他一位顾客,餐厅里放着古风歌曲,柔和的、哀伤的、悠闲的、缠绵的,接连上阵。 环绕在歌声里,何长洲再一次低骂:果然自己就是太闲了。 明明不久前,两人爆发了结婚以来最热烈的吵架。何长洲不知道别人家夫妻吵架之后是怎么度过那段冷战期的。在他这里,乔眠一个烫着,饿着,一句愤怒的话,他顿时什么“明明是她有错在先”“这次必须等她先道歉”什么之类的豪言壮志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难怪王隽会笑他:“你这次可是栽惨了。” 12点左右,乔眠来了,何长洲注视着她远远走来的身影,神情还是那么平淡。两人隔空对上目光,乔眠不禁加快步伐。就冲这一点,何长洲觉得之前的吵架都过眼云烟了。 何长洲帮乔眠取下包包放在一旁,为她斟了一杯普洱茶,颜色浅淡。外头天气热,这个浓度的茶,乔眠最喜,“渴了吧,先喝杯茶,茶点在做了,我点了一些你爱吃的,你看看还需要加点什么。” 他把菜单递到乔眠面前的位置。 以往两人出来吃,今天点的这些分量是够的。乔眠总会瞟一眼,也不知道看没看就说:“够了,也吃不了那么多。” 今天倒是反常,她先把菜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念念有词道:“一个月没来,菜品换了不少。” 一旁静静喝茶的何长洲听到这话笑了:“你还记他们家的菜单?” 乔眠对着单子上没点的菜品,又点了几样茶点。她的注意力全部在那张菜单上,听何长洲这么问,她头也没抬,只是说:“多看几遍就多记住了。” 餐厅的冷气开得足,茶杯里的普洱茶都冷了,喝起来特别苦。何长洲不动声色地蓄了点热茶,又尝了两口,觉得味道不错,帮乔眠那杯也加了一点。 这个过程,他心里想的却是:要是乔眠把三分之一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或者放在他们的婚姻上,他都不至于过得这么憋气。 就在他暗觉失落的空挡,对面的乔眠从菜单里抬起来,摇手招呼旁边的服务员:“你好,再帮我加这些打星号的。谢谢。” 何长洲不知道她点了些什么,以为就是加几个菜。兴许她今天肚子饿,想多吃点这也不是没可能。 当服务员把打出来的单别在桌号的时候,何长洲简直要吐血而亡,他三下两除二地扫了一眼新的单子,问乔眠:“我们两个人点这么多吃得完吗?你不一向奉行浪费可耻。” 乔眠很镇定地抿了口茶,然后很镇定地说:“还有两个人,待会就到。” 听完这一句话,何长洲感觉他就是瞎了眼才会觉得乔眠有心。 他压着气,几乎是僵硬地说:“我们两人吃饭,为什么要叫上别人?”他明明在电话里就表明只想两个人安静吃饭的意图。 乔眠在看手机,压根没注意到他此时的不对劲。她一边浏览院里的群消息,一边回:“两个人吃也是吃,四个人吃也是吃,”她终于停止打字的手,抬头看何长洲:“既然都是吃,大家一起吃不更开心点?” 好个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何长洲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你没意见就行,我怎么敢有意见。” 乔眠这才合上手机,双手撑在桌面上,神情认真地问:“何长洲,你说这话是在怪我?” 何长洲心里暗想:可不是?明面上却口是心非道:“没,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你最大,你说了算。” 乔眠点点头,转头换了一个问题问:“家里的木地板换了吗?” 木地板木地板,死的东西都比他有关注度,比他还热乎。何长洲此时已经全然没了夫妻俩吃饭的旖旎心思,冷冰冰地回:“早上没时间。” 意思就是还没换。 余光里瞥见乔眠皱眉,他顿时泄气,又在后面加了句:“工人材料都已经联系好了,下午我公司里没什么事,到时联系他们来换。” 乔眠点点头:“那就好。” 何长洲想:木地板是好了,乔眠也好了,谁都好了。他整个人可都不好了。 可还没等他想为自己说点什么,乔眠口中的另外两个人到了。 一个很是熟悉,乔眠的好朋友——高可可;另一位何长洲就不认识了。 由于对方是为男性,单从外表看,很年轻,也就上大学的样子。 脑海里危险铃声大响,何长洲不由得眯眼看向乔眠。 乔眠坐到何长洲旁边,招待新来的两个人。 “林放,我老师的学生,今年的应届毕业生。” “高可可,我朋友。” 一番客套的攀谈之后,何长洲不情不愿地为多出来的两个人倒茶。 一旁的高可可没有察觉何长洲的不悦,甚至不知危险就在眼前,笑呵呵跟他搭话:“何长洲,有段时间没见到了吧,怎么看着又长帅了。”话里带着酸,何长洲听不出来那就真是怪了。 熟悉的画风,他已经习惯了,瞥了乔眠一眼,对方跟他笑着摇摇头。他这才懒洋洋地看向高可可:“几天不见,我也觉得你变了。” 难得何长洲这么有闲情逸致地回答自己。高可可放下茶杯,笑问:“变了哪里?” 两人在那边你一言我一语地交锋。见怪不怪的乔眠在一旁招待林放:“你别搭理他们俩,喝茶,吃茶点。” 这两人一碰上就要呲两句。乔眠用公筷为两人夹了凤爪,又一再叮嘱林放吃多点。 何长洲夹着鸡爪,来回瞅着。那边的高可可还在等回话。 突然,他笑笑道:“你最近是不是长胖了?” 乔眠朝天花板白了一眼,对面的高可可咬牙切齿,她安抚了一阵高可可。这才低声跟何长洲说:“你明知道她最讨厌别人说她长胖了,你干嘛去踩她的雷。点?” 何长洲朝脸色难看的高可可笑了下,回过头和乔眠低语:“我请你吃饭,又没请她,她来做什么?” 乔眠给高可可夹了一个她最喜欢的虾饺,尚觉不够,又将自己那份一起夹过去,“我叫她来的,不行?” 怎么行了?何长洲见她碗里没了虾饺,将一只夹到自己碗里还没开动的虾饺,夹到乔眠碗里,赌气又认命地道:“行行行,你看看下次我要不要带你们去潮福城?那里的味道比这里的还正些。” 听到这话,乔眠笑了笑:“可以,我改天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 这话一出,何长洲终于气结,闭上嘴默默吃流沙包。 高可可吃了一半,擦擦嘴角,转头朝默默不作声只进食的林放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一旁的乔眠也放下解决完毕的鸡爪,喝了杯茶解解腻,说:“之前你不是帮我送过一次东西,那次我正好还开会去了,就是林放帮忙代接的。” 林放也笑着点头,说:“是。”。 经由乔眠的提醒,脑海里回想了一遍,零星回忆这才点点形成具体。高可可哦了一声,“难怪看着这么眼熟。” 一旁吃得很不是滋味的何长洲这会也放下筷子,隔空补了句:“你看谁都熟。” 他这话一出,高可可笑得有些牵强了。 桌底下,乔眠踢了何长洲一脚,给他递了个眼神。 “还有杨枝甘露,何长洲,去问问服务员做好了没。” 麻烦鬼终于被支走了,高可可这火怒的形象一下子就点着了,“乔眠,今天他是不是吃了炸。药?” 乔眠看了一眼搞不清状态的林放,“不好意思,本来是请你来吃饭的,结果搞成这样。” 林放摆摆手:“老师,没事。” 听到她这么说,乔眠的愧疚心理这才少了些,转头朝高可可道,言辞模糊地为何长洲开脱:“大概今天天气热,他这人火气大。” 高可可呲道:“火气大?那我要不要给他买降火茶?普尔都不够他喝的吗?” 乔眠就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人的磁场总是不对,一碰面就互相怼劲。 吃完杨枝甘露,因为何长洲公司还有事要收尾,加上家里泡发的木地板还等着他回去解决,他买完单,和三人打了声招呼,头也不回地走了。 高可可拉着乔眠,小声地询问:“你们昨晚回去真吵架了?” 乔眠看了一眼林放,刻意压低声音说:“没有,吃了点夜宵就都睡了,早上还是他送我上班。” “不会他心里愧疚吧?”高可可突发臆想。 想起昨晚收到的照片,乔眠涌起一股自己都说不清的心思,但很快压下。转头白她一眼:“何长洲不会做这种事,这点我还是相信他的。” “那难不成他昨晚看到我了?”高可可突然想联想到最坏的可能。 “没有的事,如果真看到你了,他会说。” 前后想了一番,又参考了乔眠淡定一脸无事,高可可下定论:“他绝对吃了炸。药。” 乔眠笑笑。 走出商场,林放因为秦老师的安排,下午要去软件园一趟帮他办点私事。乔眠叫住高可可:“你公司不就在软件园,顺路捎带林放一程。下次带你去吃潮福城。” 高可可笑她:“我自己吃不起吗?还需要你带。” 应该还是在为刚才饭桌上的话在生气,乔眠暗思你现在也像个炸。药包,她一阵见血地拆穿她:“可只有我会陪你去吃,所以,拜托了。” 林放正要拒绝,一旁的高可可毫不在乎:“吃饱喝足了,是时候回公司做点正事了。走吧,帅哥,我送你。” 乔眠点点头:“这里搭公交车过去还挺远的,再说了外面天也热。我朋友正好顺路,你就坐她的车过去吧。” 话都这么说了,见对方也乐意。林放觉得他要是再拒绝就有点矫情了,随即朝高可可道谢:麻烦你了。” 第5章 接连几天乔眠发现何长洲又开始了早出晚归的作息。 通常她睡下了,何长洲才迟迟归家;早上她迎着朝阳和鸟鸣声刚起,床铺旁边的半边被窝早已人去窝冷。她绑头发下床洗漱,客厅的餐桌已经有一桌丰盛的早餐在等着他,旁边贴着一张便签,劲透纸张的钢笔字迹像是无声地在表达一种愤怒。 纸上写着:我去上班了,早餐吃前放微波炉热一下。 阳台晒着两人昨天换洗下来的衣物。何长洲虽然晚归,每天要洗要晒的衣服倒是从来都不落下。 连续一个礼拜,乔眠这天掰着指头算了一下,然后清醒地意识到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一个礼拜了。 时值中午,乔眠提前关闭电脑,跑到走廊里走了两圈,松散下酸麻的筋骨,走第三圈的时候她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打算给何长洲打通电话。 对方大概在忙,她打了三次,都是占线的忙音。 回到办公室刚拉开椅子要坐下,先前还占线的人这会倒是主动回电话了。看到屏幕上跳跃的熟悉的名字,乔眠心里的不得劲这才舒缓些。 青天白日里,何长洲的声音很好听,介于低沉和爽朗之间,有点暗哑,却又有些清爽。他先开口解释刚刚的三通未接电话:“刚刚在开会,” 然后再问:“你找我有事?” 这样公事公办的态度让乔眠不禁想问,没事就不能找你吗?然后仔细琢磨一下何长洲最近奇怪的状态,她将这句话收回。直接道明此次这通电话的来意:“你中午有时间吗?” 电话那头的人安静沉默了会,才出声问:“你有什么事?” 很斟酌又很犹豫的口吻。生活了三年,乔眠大致能听出来他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有时间,但是得看你什么请求。 乔眠笑了笑,望着窗外枝繁叶茂的樟树,绿叶在阳光的折射下,绿得晃眼。她慢悠悠地说:“你公司附近不是有家农家小炒还挺不错的吗?中午我请你吃饭。” 说到吃饭何长洲就头疼,上次茶餐厅的那一幕幕至今历历在目,大约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很难忘怀。他摸摸办公椅,有点后怕却又强装镇定:“几个人一起吃?” 原来还真是为上次那事生闷气。乔眠难得低声下气地说:“就我和你。”又怕他不信,及时在后面添补了句:“真的,没第三个人。” 强调的语气,温声含笑的话语,这些天投在何长洲上空的阴霾雾雨终于退散了些许。他有些嘴硬地回:“要我去接你吗?” 本以为会得到一句:不用,我自己坐车过去,这么不解风情的直男回答。谁知手机那头乔眠轻声说:“你要是肯来接也不是不可以。” 非常可以。何长洲终于不再矜持,他急急道:“可以,我走成功大道。30分钟左右到。” 虽是临近10月,这样的月份应该是秋高气爽的天气。可临城的天还是热得能冒油。乔眠看了一眼火辣辣的太阳,心里暗暗计较一番。而后觉得何长洲这样往返太麻烦了,迟疑地同对方打商量:“要不还是我过去?你过来再过去,会不会很麻烦?” 不麻烦。何长洲想乔眠你可以不用说这句话的。他扯了扯领带,适才的热切消失殆尽,转而带上些烦躁,咬牙切齿道:“那不还是不吃了吧?各吃各的比较方便。” 这样是不是够干脆了?何长洲在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他真的怕电话那头乔眠会回:行吧,那就各吃各的吧。 “那你来吧,我待会泡点凉茶带上。”乔眠思索了会,打这通电话本来就是想平息他的愤怒,缓解一下这几天紧张的关系,中午这顿饭肯定是要吃的。她前后琢磨了许久终于找出一个良好的解决方案。 这头的何长洲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何长洲刚从办公大楼下到负一楼停车场,好友王隽的电话就进来了:“中午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 何长洲系好安全带,很痛快地回:“没时间。” 王隽转着圆珠笔,悠悠答:“佳人有约?” 何长洲难得掩嘴咳嗽,半晌嗯哼一声,算是给对方的回答。 “不是吧?和谁啊?” 对方故作惊讶的声音让何长洲生出一阵烦躁。结婚后,由于两人工作地点是相反方向,除了何长洲偶尔几次跑到乔眠学校附近找她共进午餐,乔眠还真的没主动来约过自己,今天还是头一次。真难得,何长洲想。 “乔眠,我老婆。”何长洲笑笑,“这答案满意吗?” 何长洲的家事他大约知道一点,毕竟两人下班没事就鬼混在一起。王隽转了一下旋转椅,对着明亮的大窗户,温朗一笑:“你这算是苦尽甘来?” 听到这四个字何长洲顿时蔫了,兴致没刚才高昂,他心里有些酸涩,说话时有些兴致索然:“还远着呢,且就走着吧。” “你也别追得太紧,要我说你们缺的还是沟通。”王隽此时俨然一副情感咨询师,在电话那头讲的头头是道:“我看你有时也得找她聊聊,不要一味按照你想的去做,你要让她知道你想要什么,让她知道你做了什么。” 说到这个话题,想到家里的堂妹。王隽此时头脑清晰,讲起大道理来顺手拈来,首尾清晰,逻辑清明地无懈可击。换成平时,何长洲铁定是要点点头,这会他嗤笑了一声,手搭在车窗沿边上,懒洋洋地道:“王大师傅,请问陶然你怎么解决?” 王隽手中的笔啪嗒一声,落地滚到桌底下去了。他:“……” 难得呛他一回,说得他无言以对。何长洲趁胜追击:“大哥,我都结婚三年了。陶然也在你身后追了好几年了吧,你到底想要怎么样,跟人家讲明白了,别一边吊着人家胃口,一边耽误她的青春。” 王隽蹲在地上找笔。桌子底下又黑又是一股久违的灰尘味。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摸笔,一边想保洁阿姨多久没打扫卫生了,桌底这么脏,改天他定要找保洁阿姨好好说道。 那边突然没声,何长洲喂了一声:“人呢?” 被灰尘碰了一鼻子灰的王隽捂着鼻子,鼻音很重:“在。” “那你倒是说话。” 王隽蔫蔫的:“我没想耽误她。” 何长洲揉着太阳穴,那里此时涨得他发疼:“你这话跟我说没用,你跟她说去。” 王隽:“……” 农家小炒主营江西味道,辣是它的一大特色。在家做饭时,何长洲不喜欢做关于辣的菜,因为乔眠体质问题,前晚吃辣,隔天早上就冒痘。 两人在一楼靠窗的位置坐下,乔眠接住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笑着说:“你先去忙吧,我们点好了再叫你。” 服务员将笔和纸放下,忙别的事去了。 乔眠将菜单移到何长洲面前,笑着说:“你点吧。这里你比较熟。” 何长洲还沉浸在刚才和王隽的谈话中,有些心不在焉道:“你点就行。”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乔眠也不推搡,真就看着菜单认真点菜。 何长洲喜欢这家的酒糟焖肉、鱼香茄子、 泥鳅炖豆腐,乔眠熟门熟路地将这些菜品写上,又加了一道时蔬和一份猪肚鸡。 她将写好的菜单递给何长洲:“我都点好了,你看看,还有没有要加的。” 何长洲终于从迷晃中回过神来。乔眠的字迹一向清秀工整,都说字如其人,她确实也是一个安静正正经经的人。这样的人做起事来一板一眼,循规蹈矩,若要说过日子,好是好点,就是未免无趣了些。 王隽那时跟他分析一番后,何长洲一句“我喜欢,我乐意”就将所有的分析否定掉。 他摇摇头,认真的目光下,不知是在欣赏字迹还是看菜名。他伸手:“笔给我下。” 何长洲划划写写,末了终于抬起头说:“你不是喜欢吃这边的剁椒蒸鱼头?点一份吧。” 这次所有的菜全部避开辣,就是怕何长洲眉头紧锁。这会乍然听他这么一讲。乔眠笑笑:“没关系吗?” 何长洲一脸正经,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乔眠摇头:“你没问题就行。” 什么就你没问题就行?合着他一直有问题?何长洲捏着笔头,偏偏抠字眼地和乔眠犟上了:“什么叫我我没问题就行?” 换作别人,听这口气,八成是要吵架了。可乔眠不同,她沉默了些许时间,斟酌下语言说:“之前你不是担心我吃辣长痘?” 看看看,担心一词用得多精妙。何长洲老脸一红,为自己刚才的强势问题懊恼:“偶尔吃一次也不是不可以,”又说:“你不是很久没吃了。” 顺完毛的何长洲看着没那么暴躁了,乔眠点点头,沿着他的话语接到:“确实很久没吃了。” 无辜的口吻,让何长洲油然而生一股“我平时是虐待你了吗”的错觉。他低头缄默。 见他这样,乔眠补了句:“不过这也是为我的脸着想。” 一直低头的何长洲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鱼香茄子换成咸鸭蛋焗茄子。” 众人对这道菜的评价是两极分化。认为它好吃的人赞不绝口,比如乔眠;厌恶它的人那可谓是掩鼻绕道走,比如何长洲。 再三考量之下,乔眠说:“不要了,还是鱼香茄子吧。” 何长洲偏不,继续坚持道:“咸鸭蛋焗茄子。” 乔眠不跟他争,反而回到问题的根本,问:“你不是不喜欢那个味道吗?还是不要点了。” 这时何长洲举手招来服务员,待服务员走后,他开水烫餐具,先是乔眠的再是自己的这份。水蒸气腾空在两人之间,他慢幽幽道:“乔眠,那是一年前的事,你还不允许我现在改变口味,喜欢吃这道菜了?” 饶是直肠子如乔眠,此时也瞧出了何长洲隐忍的愤怒,她好言好语赔礼道歉:“可以。” 她很少有这样的时候,何长洲积聚的委屈愤怒顿时烟消云散。 吃完饭,外面日头正晒。 乔眠打算打车回去。 何长洲拦住她:“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这一回一来,中间午休的时间都没了,你下午还要上班。” 何长洲小声嘀咕:“你下午不也要上班?” 乔眠没听见,她正打开伞,转头朝他道:“你也进来。太阳太晒了。” 何长洲一脸无所谓:“我没事。” 乔眠想了想,道:“那你帮我举伞吧,我查下车的信息。” 这个举措何长洲何乐而不为,他懒懒地接过伞。细微之下却是前前后后看了一番,就怕乔眠有没有被晒到。 走了一段距离,何长洲道:“我们家的车就在前面,你干脆开车回去吧。” 乔眠的目光从手机屏幕挪移到他脸上,询问出自己的担忧:“那你下班怎么回去?” 倒是忘了这个问题。 四目相对下,何长洲先甘拜下风,掩嘴咳嗽别开脸。 日头晒,虽然有太阳伞挡着,乔眠仍是被热得眯住眼,她琢磨了一分钟左右,试探地说:“我们有段时间没一起吃晚饭了吧?” 何长洲凝视她,心里想的却是,从两个月前的一次争吵算起,确实很久没一起吃晚饭了。他刻意错开两人的上下班时间,等着乔眠主动上来握手言和。结果他等得吐血了,才等来一句:“何长洲,你给我滚回来。” 只听乔眠又道:“那晚上我来接你下班,我们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她笑笑:“家里的冰箱都空了很久了。” 正中下怀,何长洲何乐而不为,心里暗暗窃喜,嘴上仍旧正经:“这会不会影响你下班?” 只要乔眠敢点头肯定,何长洲决定接下来一个月继续加班。 乔眠笑道:“没事,我早点下班就行。” 乔眠是个五好员工,上班提前20分钟到办公室;下班会延迟30分钟。因为她这段时间一直带着毕业生做实验,每天下班前都要等学生做完实验,检查完实验室才下班。有时回家匆匆吃两口,又到学校加班。 夸张点来说,何长洲经常被她气到无语,再是胸闷,而后吐血。 于是何长洲听她主动说出早下班的话,为的就是和自己去菜市场买菜,不禁弯唇而笑。很快地他又镇定下来,装模做样地问:“可以翘班吗?” 意思就是你做得出翘班这种事吗? 和暖微风吹来,他竟然不觉得风里的热感是热了,他整个人飘飘然,因为他听到身旁的乔眠说:“为了你偶尔翘次班也不是不可以。” 何长洲决定接下来一个月每天准时下班回家做饭。 第6章 到了傍晚,乔眠真就提前十分钟到何长洲公司楼下等着。 何长洲正结束一个视频会议,拿起手机一看。两个未接来电,两条微信消息,发起人都是乔眠。 他走到落地窗前,眺望远处的城市一貌,悠哉地问:“怎么了?这么早就到了?” 乔眠走到办公大楼大门前等着,仰头望了一下高楼,楼层太高,她有点晕眩。说:“嗯,你下来吧。我在一楼门口这边等你。” 本是一句玩笑的话,结果却得到一个正经充满诚意的回复。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何长洲顿然心痒痒的。挂掉电话,他在落地窗前来回踱步。 自从两人结婚以来,这还是乔眠第一次来自己公司楼下接自己下班。以往一次都没有。甚至有次乔眠钥匙落办公室了,还是何长洲赶着开车回家开门。 因为乔眠说:“何长洲,我没钥匙开门。”就这么一句话,何长洲刚想脱口而出的“我今晚要加班”瞬间咽回肚子。 自从爆发婚后以来的一次大吵过后,乔眠是不是感觉到了婚姻的危机,意识到了自己在这场婚姻里的不足,懂得主动付出来靠近他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何长洲自觉不错。 想着想着,电梯停在了一楼。 经过旋转门,乔眠就在不远处的长凳上。她手里抱着个iPad,埋着头,右手在屏幕上写写停停。远远看着,乍然美好,实则令人头疼。何长洲扶额,大概又是在看pdf文件。 果不其然,他轻手轻脚走到她身后,瞄了一眼她屏幕上的笔记,真就是在看文献,笔记密密麻麻写了一堆,还有红色和黑色的重点划线。 这厢何长洲好不容易回暖的凉意瞬间又降到到了负极值点。 乔眠感觉身后有人,回头看,见是何长洲,她收起iPad。笑着说:“你下来了,怎么都不叫我?”又见何长洲不回答,双眼只盯着她手上的iPad看。她挪挪手不好意思笑道:“还有点没看完,过几天就要做报告……” 算了,总比时刻拿着手机刷八卦当低头一族要好很多,何长洲这么安慰自己,爱学习总是好事。他绕到乔眠面前,伸出手:“包给我,我来拿。” 今天乔眠背的是书包,里面放着笔记本还有有些书面材料。拎着就有些重,她不好意思让何长洲拿,违心地说:“不用了,也没多重,我自己背。” 好好说话没用,何长洲干脆上前一把接过来,又把她手上的iPad放到书包,拉链拉好。何长洲垫了垫,还是有些重。他意味不明,似笑非笑地看看乔眠。 眼里好像在笑着说:这还不叫重? 乔眠假装没看到,低头盯着地板。 何长洲把黑色书包往背后一背,拉过一旁还不在状态很是心虚的乔眠,牵住她的手,说:“走,回家。” 回去是何长洲开车。 乔眠坐姿挺直,看着像是时刻准备等待老师提问的三好学生。前方是红灯,车子缓缓停下,何长洲五指富有节奏地敲打方向盘,他转过头看乔眠,盯着她的眼睛问:“肚子饿吗?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下肚子?” 因为经常加班的缘故,加之两人下班回家并不能第一时间就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菜。何长洲回家偶然抱怨过一次,乔眠就此在网上买了一堆零食让何长洲放在车上,下班开车路上饿了可以临时充饥。 乔眠熟门熟路地打开面前的柜子,东西很多。有蔓莓干,各类坚果,曲奇饼干,还有一堆巧克力。 是的,乔眠也是婚后半年,才猛然发现何长洲喜欢吃甜食。不过何长洲的妈妈,也就是乔眠的婆婆家族有糖尿病遗传病史,平时几乎不怎么让何长洲多吃甜食。 好在何长洲自制力也强,三个月之前买的零食,现在还有三分之二。 乔眠盯着眼前这堆零食,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了许久。何长洲掩嘴咳嗽两声,决定出声打破这片沉默,他有些自豪有有些讨奖励地道:“听你的,偶尔吃一点,没吃太多。” 天气有些热,巧克力都融化了不少。乔眠点点头,而后笑笑说:“待会把巧克力拿回家放冰箱,然后把冰箱里的那些巧克力放到车里。” 两人的电波明显不在一个频道上,何长洲悠然叹息,正巧前方绿灯,他启动车子,汇入归家的潮流。 车里旋即陷入一阵长久的静寂。饶是愚笨如乔眠也感到了些许不对劲。她偷偷用余光瞟了几眼何长洲。他正全身贯注地注视前方的车况,侧脸坚毅。 乔眠以前读书的时候,她的班主任是个雷厉风行做事干练的女老师。开学第一天,就跟全班的学生道:“认真做事的人最有魅力,”然后她扫视全班一圈,继续说道:“我希望你们在接下来的三年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学习,迎战高考。” 如果不加上后半句,前半句是句很有哲理性的话。乔眠偷瞄了何长洲些许时间,这句话一直在她的脑海里回响。 下班回家的路上最怕的就是堵车,很不幸的是,他们今天就碰上了堵车大高潮。 乔眠掰了两颗杏仁,手伸到何长洲嘴旁:“张口。” 何长洲正在跟自己较劲,一时没反应过来乔眠的话,大脑接到讯波,及时做出反应,只知道张嘴。于是两颗杏仁就这么留在了嘴里。 他一边嚼着,一边自怪真是好哄。 中午乔眠给他泡的凉茶还有一些。乔眠旋开盖子,倒了一杯递过去,问:“是不是有点干?喝点水。” 很平淡很没有温情的一句话。乔眠就是有这种本事,一句在夫妻间可以充满温情旖旎的话语,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是很理智很公事公办的作风。 何长洲已然不奢求太多,接过杯子喝了两口,而后递给她。车子如龟速般往前挪动,回到小区大概是半小时之后的事了。他说:“你也吃点,这要堵一段时间了。” 乔眠不喜欢吃零食,这得归功于她的母亲赵荔,从小到大,小到饮食,大到外出服饰搭配,关关把控,时刻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正想摇头说不用了,中午吃得挺多了,肚子不是很饿。那头何长洲以前将蔓莓干的枯杆子剥掉,学着乔眠刚才的样子道:“啊,张嘴。” 他的神情较之刚才柔和了许多。脸颊轮廓线条也不再绷着。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讨小孩子开心的语气,乔眠失笑道:“又不是小孩,我自己吃。” 这话说的,何长洲又不得劲了,他提前声明:“我拿纸巾擦过手了。”乔眠的洁癖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状态。 紧接着他又道:“怎么就能允许你喂我,不允许我喂你?我就是小孩吗?” 何长洲的父母年轻时是一对郎才女貌,尽管后来岁数增长,年轻不再。可依稀看得出年轻时是长相优异突出的那类人,岁月对于美人帅哥向来宽容,尽管老了,气质皆是岁月沉淀过后的痕迹,越发显得雍容大气。 何长洲颜值方面继承了父母,除了帅气,更有的是一股少年气。此时他眉头挑高,努力想摆出一副生气的模样,但在乔眠看来就像是炸毛的幼狮。乍然一想到这个形容,乔眠笑出了声,然后在何长洲快黑脸的时候,说:“行,礼尚往来。”她张开了嘴。 手上的蔓莓干消失殆尽,何长洲浑身舒适,舒适之余又有些不对劲。倏的,他注意到乔眠身上的水壶,伸手捞过来。乔眠以为他是要倒水给自己喝,不曾想何长洲打开盖子,将壶里的凉茶一饮而尽。 乔眠:“……” 半小时之后,车子终于回到了小区所在的停车场。 “你在门口等我,我把车停好之后出来找你。” 停车场在密不透风负一层,味道很闷,灰尘与汽车惯有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着实难闻得很。何长洲知道乔眠忍受不来停车场的味道。 于是乎每次出门回来,他都会让乔眠先行下车,自己去停车。 乔眠听他这么讲,将水壶放到书包里,开门就要下车。 何长洲又跟她较劲了:“书包放这里,我待会背回去。” 就这么一点时间,有需要计较谁来拿吗?又不是背着一座大山。乔眠笑笑:“不用了,我就在门口等你,这东西又不重。” 何长洲就是不肯。 乔眠:“你别这样。” “哪样?” 眼见着有争吵的趋势,乔眠静默片刻,说:“我又不是什么活都做不了,有必要吗?” 有必要吗?何长洲胸中燃起一股烈火,还真的很有必要。 “你人下去就行了,东西留下。” 乔眠皱眉。 后面有人鸣笛,乔眠一阵不舒服。什么都没说,人利落打开车门下车,书包倒是踏踏实实本本分分地躺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何长洲笑了,满脸说不出的得意。 虽然已接近傍晚,菜市场还是热闹得很。 何长洲一肩背着包,神情阔落,悠然自得。乔眠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跟在他身边,不远不近 ,不紧不慢地跟着。 两人走到一菜摊前,家里的冰箱持续一个礼拜的空空如也。眼前的蔬果青红柳绿,令人应接不暇。 乔眠一贯对厨艺不敏,小时听人讲过,结婚以后,煮饭做菜什么的就是一回生二回熟。这句话放在别人身上不知是否应验,但在乔眠这边来说,她就是个活生生的反面例子。结婚三年了,她除了西红柿炒蛋、荷包蛋、水煮蛋、葱花炒蛋和紫菜蛋汤这些鸡蛋式的便捷厨艺,其他几乎就是空白。 何长洲从停完车出来后,一句话都不说,脸颊绷得紧紧的,一看就是心情不爽的征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何长洲的脾气就忽而晴天,忽而雨天,阴晴不定。 乔眠捏捏手指,他们站在这里太久了,又都不说话。旁人多多少少以一样的眼光看着他们。何长洲老神在在,全然不顾他人的目光。乔眠可就不行了,如芒在背,很是难受。她轻声问:“晚上要煮什么?” 今天中午吃的食物都是上火的,何长洲想了想,说:“吃清淡点的怎么样?” 家里煮饭做菜都是何长洲动手,等着吃饭的乔眠当然没意见。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何长洲皱皱眉:“你想吃什么?” 这可问懵了乔眠,不是说好以清淡为主?怎么还来问她想吃什么。此时的乔眠收到何长洲很不是高兴的眼神,她想如果她说你看着办,大概何长洲会想掐了她。 刚好左手边就是秋葵,这是乔眠很喜欢的一道菜,白灼或者清炒她都百吃不厌,于是她抓了两根秋葵,说:“秋葵怎么样,好久没吃了。” 何长洲得到慰藉,当然说好。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很多。 回家的路上,何长洲两手都拎着大大小小的菜袋子。 空手的乔眠很是抱歉,问:“真不用我帮忙拿一些?” 何长洲一个眼神杀过来,重复几分钟前说过的话:“你老公是吃干饭的?” 乔眠决定一路保持沉默。 走了一半,天色渐暗,夜色缓慢降临,路旁的路灯一一亮起。与清晨充满精神满怀希望不同,夜晚中的空气因子都浮着一股懒洋洋的粒子。人最大的一个感受就是:累。 何长洲忽然问:“你最近学校工作怎么样?” 一个礼拜错开时间碰面,几乎没什么交流。何长洲憋足了劲,还是先低头询问她的情况。 乔眠想了想,说:“老样子,上课,做课件,带实验,做报告。”她说完了,歪着头问何长洲:“你呢?” 何长洲是做投资理财这块,虽然薪资高,但是工作强度也随之扩大。乔眠见过他为了落地一个项目,熬了两个礼拜。 “还行吧,挨过这段时间会好一点。”何长洲说。 而后无言,乔眠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她自觉这样的谈话挺正常的,知道了彼此的工作近况,挺好的。再多的她也没细想。 一旁的何长洲却又是一股闷气,就这样?没有问点别的? 两人各怀鬼胎地走近他们所在的楼层。 第7章 回到家里,换下家居服。乔眠拎着几袋菜到厨房,她将今晚要煮的菜和肉挑出来,剩下的放到冰箱。 何长洲进来的时候,乔眠正站在水槽前折空心菜。 两人一致表达对空心菜的喜爱,几乎整个夏天的饭桌上,这道菜是必不可少的。 乔眠折菜,何长洲也要过来一起帮忙。乔眠看他一眼,落入他好笑的眼里,看了一瞬,她指着一旁砧板上的五花肉道:“你去处理肉。” 一腔温情突然被泼了冷水,心里很不是滋味。何长洲将五花肉冲洗干净,埋头切肉。乔眠回头望他几眼,突然难得地补充了一句:“上次你嫌我切的肉老,这次你来。” 声音有些低,也有些柔和。何长洲瞬间灭了气,嗯了一声,表示他听到了。 结婚三年以来,他们每晚下班回家都是这样的场景。乔眠在一旁帮忙折菜洗菜递盘子,何长洲掌勺。 新婚的头一个月,乔眠的婆婆齐月帮两人找了一个保姆,这位保姆做家务烧菜了得,干净利落,人话也不多。乔眠不会煮饭,便也应许下来。结果保姆还没待几天,就被何长洲介绍到别家去了。 他的理由也很冠冕堂皇,很站得住脚,他说:“新婚家庭,外人在不合适。以后做饭煮菜我来,你帮我打下手就好。” 他话都说得这么直白了,乔眠不好再说什么。想了想,这样也好。两人白天上班几乎没机会说话碰面,晚上回来,保姆将饭菜做好,两人无言进餐,饭后一个跑到书房折腾第二天的课件,一个在隔壁屋整理修改第二天开会的内容。确实不利于新婚家庭的沟通交流。乔眠前后仔细想了想,这可能是要生活一辈子的人,怎么着,生活习惯,个人脾性总得摸得一清二楚。 于是,两人的新婚生活也就这么磕磕绊绊地过下来。 直到两个月前的一次大吵。 “乔眠,”猛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乔眠回过神,呆呆地看着正牵着她的手,前后上下仔细检查的何长洲。 乔眠还处在懵懵的状态,不知道何长洲正在看什么。何长洲却说了:“溅到油没?有没有觉得哪里疼?” “什么哪里疼?”乔眠不明白就问。 何长洲摇摇头,按着她的肩膀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他顺着沙发边沿蹲下,仰头看乔眠,脸上是和气的笑,他问:“你生气了?” 生什么气?乔眠再次陷入迷糊的状态,问出自己的疑惑:“为什么要生气?” 难道是自己多想了?何长洲捏着她的手指。乔眠的手指修长匀称皮肤白皙,是一双很漂亮的手。他低低笑道,说:“比如下午让你去公司楼下接我。” 不是很懂他为什么这么问,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吗?乔眠摇摇头:“没有。” 神情真挚,眼里带着笑,何长洲点点头,“好。那就行。”说完也不等乔眠说什么,他又说:“厨房你就别进来,去添饭,剩下的菜我来炒。” 话音一落,何长洲起身就要走。乔眠目光突然瞥到一处什么小红点,她及时抓住他就要脱离的手腕,“等等,你这里怎么了?” 何长洲回头一看,乔眠正指着他小臂上的一块淡红**域问他。 他无所谓笑笑:“刚刚被油溅到了,没什么事。我去剩下的菜做了,马上就可以吃饭。” 乔眠就是不放手,拉着他的手走到放要的壁橱前:“你等一下,我找一下烫伤膏,”她喃喃自语:“我记得不久前还用过。” 确实不久前才用到,某天何长洲晚回家,他提前发微信让乔眠在学校吃完再回家,他今晚要很晚才回来。乔眠是回到家了才看到这条消息。下班一身疲惫她已经不想再去外面折腾,就去冰箱找了东西去厨房煮。可是她会做菜水平实在有限。只好把前一天剩下的菜热了,然后煎个荷包蛋。可能是锅没洗干净,或者勺子上的水没擦干净。油锅劈里啪啦。荷包蛋没煎好,倒给自己溅了一身油。 何长洲回来得很晚,洗了个澡,轻手轻脚摸到卧室就要睡下。他夜里一般会醒来检查乔眠的睡姿问题,生怕她冷着了。那天晚上他发现乔眠的手臂裸露在空调房里,正想帮她埋到被窝里,借着微弱的壁灯,他清晰地看到她手上大大小小的几处水泡。 家里没有烫伤膏,于是连夜下楼跑到小区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管烫伤膏回来。乔眠是被冰凉的凉意给惊醒的。 何长洲此时也被阵阵凉意接连袭击,乔眠滴着头拿着棉签帮他擦拭,间或询问他的感受:“会不会痛?” 烫伤膏的味道不好闻,何长洲别过脸:“还行。” 乔眠的动作放轻了些,擦拭完后,她对着敷着药膏的手臂盯着看了会,猛地抬头,瞬间听到了一阵清晰的声音。 她头顶磕到了何长洲的下巴。 乔眠赶忙道歉,“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何长洲比他高许多,她点击脚尖问,仔细盯着他的下巴,问:“没事吧?”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站在桥上看风景,我在看你。 难闻的药膏味道,被磕到的下巴,这一件件好像都不是事了。 壁橱的位置隐蔽在客厅外,这里只有点点微弱的光。乔眠仰头看着自己。四目相对。何长洲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将这个念头付诸实际行动,在乔眠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低头亲吻她的唇角。起先温柔,而后随着呼吸的急促,激烈猛追。直到呼吸不顺,何长洲又放缓速度,转而温柔。 隔了些许个月的一次稍微亲密些的碰触,让两人都红了脸。乔眠低头盯着擦得一干二净的瓷砖地板,默不作声。通红的耳朵却出卖了她此时的害羞。 何长洲伸手捏捏她的耳垂,惹来乔眠的躲闪,他掩嘴咳嗽笑笑,说:“吃饭。” 饭后是何长洲洗碗,他似乎很开心,乔眠要上前帮忙,被他灿烂的笑容推开:“你这几天不是赶一个报告吗?碗我来洗就行。” 乔眠站在厨房门口,再三确认:“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洗碗洗得很开心的何长洲摇摇头,头也没回,说:“不用,你去书房忙。” 乔眠也不再扭捏,转头就走。 何长洲侧开身,眼前的玻璃映着乔眠远去的背影。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 因为家里只有两个人,所有的事都必须亲力亲为。两人分工明确,倒也省去了不少摩擦。 比如早上谁晒衣服,晚上就换成另外一个人收衣服叠衣服。这几天何长洲都早起,早上的衣服都是他晾好了才从家里出发去公司上班,相对应的晚上的衣服就该乔眠收和叠。 凑巧何长洲这会正开心,收好衣服后,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叠衣服。乔眠急匆匆地从书房开门出来,看到何长洲在叠衣服,她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换上一脸歉意。她坐到沙发上,也拿了一件衣服叠,说:“不好意思,这事本该我来做,现在才想起来。” 正在兴头上的何长洲笑笑:“没事,你去洗澡吧。我来。” 乔眠将叠好的衣服放在一旁,起身说:“那我先去拖地板。” 曾经何长洲为家里的地板问题头疼过很长一段时间。 因为他们住处靠山,灰尘多。可能早上擦干净的地板,晚上就落了灰。夏天乔眠又不喜欢穿拖鞋,她总觉得脚板踩的都是灰尘,极其不舒服。为了减去这种不舒服,她决定每晚吃完饭后擦地板。 何长洲怎么舍得她做这件事呢,于是瞒着她自作主张地从网上买了吸尘器,结果买回来没两天,就被乔眠送到婆婆家里去了。原来家里的吸尘器前两天刚坏,齐月和乔眠讲电话的时候提到过。 何长洲说行吧,那就再从网购一个。乔眠却道不用,而后解释一天天坐在办公室也没怎么动,回家拖地板也算是松散筋骨。 何长洲以为她也就是一个新鲜劲,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也就没跟她争辩。吸尘器随时候在购物车等着下单。 结果等了前后三年,商品链接都过期了,乔眠仍旧孜孜不倦地拖着她的地板。 而且两天拖一次地板也算足够干净了吧,乔眠在拖地板这件事倔强得很,一天一拖,风雨无阻。何长洲为止跟她争辩过几次,争辩的结果就是换成何长洲偶尔帮忙拖几次。 尽管何长洲每次都擦得心不甘情不愿,还是老老实实地埋头拖地。 今晚他一改从前懒散的脾性,握住乔眠的手,让她重新坐回沙发,然后讲两沓叠得规规整整的衣服放到她怀里。灯光下他的脸颊些许柔和,他说:“你去放衣服,然后洗澡。拖地板的事情我来做。”怕乔眠不相信,他又强调:“我来。” 短短的几个小时内,乔眠在何长洲这里听到最多的就是“我来”两个字。还不等她询问,何长洲已经几步走到浴室拿桶装水。 洗完澡出来,何长洲正在客厅来回踱步,看到乔眠擦着头发走出来,问:“洗好了?” “嗯。”乔眠回头看了下热水器的温度,说:“水温还行,你也去洗吧。” 何长洲欲言又止,如此几次后,乔眠一手擦着头发一边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她将头发用毛巾包住,走到何长洲面前,问:“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事怎么说呢,何长洲很是纠结,几个月前他们就是因为这件事大吵了一顿,而后家里的气氛维持了长时间的冰点。现在好不容易处境缓和了些。再三思量之下,他摇摇头决定不说,先拖一段时间再讲。 乔眠凝视他的脸庞,不放过他脸上的丝毫情绪。一番观察之后,她看看何长洲身后的书房,灯光大亮,门扉大开,她犹疑了半会,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是不是又把地板弄泡发了?” 家里除了客厅厨房浴室和阳台的地板是瓷砖的,房间都是木地板。这是何长洲在装修的时候决定的。临城靠海,平时本就潮湿,他们的住处靠山,翻阅两座山就是大海,潮湿更重。于是何长洲主张房间地板必须用木地板。 乔眠听他这么分析倒也没说什么。 只是这木地板比较难办的就是擦地板,不能太湿,不然木块容易受潮,长此以往,离腐朽也就不远了。 何长洲一开始没想那么多,真就把木地板废过一次,前几个礼拜也泡发过一次。于是此时他这副想说又敢言的样子,就让乔眠想到了木地板是不是又惨遭他的毒手。 何长洲按着她的肩膀推到书房门口,有些得意地道:“拖得干净吧?” 确实挺干净的,要是犄角旮旯也能一同拖洗干净那就更好了。乔眠也不好拂他此时的雀跃,回头看他,笑着说:“挺不错的,”然后又催他:“赶紧去洗澡。” 于是关于何长洲欲言又止的疑问就这么被带过去了。 十一点左右,两人躺在被窝里,这段时间他们还没有同一时间入眠。乔眠这边倒是同往常一般,将书本合上,眼镜摘掉,就要睡下。另一边的何长洲蠢蠢欲动,趁着乔眠躺到被窝的时候,他伸手啪的一声就将卧室的灯关掉。 黑暗之中,他的呼吸甚是清晰,不远不近地扑到乔眠的面庞之上。 乔眠睁着眼睛,半是坦然半是颤抖地迎接即将到来的事情。 “乔眠。”寂静的卧室里,传来何长洲闷闷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些咬牙切齿。 “嗯。”乔眠手指捏紧,他的呼吸离得很近,一深一浅,半明半灭,近在咫尺。想了像,乔眠捏紧身下的被单。 漆黑的环境里传来何长洲短短的一声叹息,他半是嘟囔道:“把眼睛闭上。” 房屋这么黑,他怎么知道自己是睁着眼睛的? 还没等他问出口,何长洲倒是像知道她此时在想些什么,替她做出了回答:“感觉。”然后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在这种暧昧气氛下,乔眠很没有出息地笑了。声音很轻,但在寂静无声、几无光亮的卧室里,这点笑声就被一点点放大。 何长洲急急地伸手掩住她的双眼,而乔眠早在他的手碰到自己的双眼时,就已经乖乖闭上。 温热的掌心之下是不时颤抖的眼睛。 何长洲欺身而下,吻住乔眠的嘴唇。 一个长久而缠绵的吻后,何长洲埋在乔眠颈窝里呼吸,他翁里瓮气地半是感概道:“要是你一直这么听话就好了。” 什么叫一直这么听话就好了? 乔眠正想出声问,何长洲已经不给她询问的机会。 第8章 生活恢复常态,两人回到了婚姻开始的那段状态。早上一同共进早餐,而后双双出门上班;临近下班事先通个电话,谁先早一步回家谁就去买菜。 与那时不同的是,乔眠慢慢地放缓了学校的事情,正点上下班。 某天何长洲坐在餐桌前享用早餐,回顾了这段时间正常和谐的生活状态,突然问对面正在喝牛奶的乔眠:“你学校最近不忙?”难得看她准时上下班。 被问到话的人抬起头,纯白的牛奶渍绕着嘴唇走了一圈,配上她猛然顿醒的状态,很是滑稽。乔眠正要抽纸巾擦,对面的人先行一步越过身拿纸巾帮她擦拭干净,然后在静默中等待她的回答。 乔眠想了想,给了一个模拟两可的回答:“还好。” 何长洲知道她一贯如此,问什么都是“还行”、“还可以”,慢慢地他也就习惯了。今天也不例外,他点点头,继续吃早餐。他默默暗想:现在就挺好的,最起码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变多了。一切慢慢来。 乔眠上完上午两节课,看了下下午的课表安排。只有一个课题报告,时间安排在下午4点。她拿了根笔在纸上写写划划,末了摸出手机走到外面的走廊安静处,给高可可打了个电话。 此时的高可可正忙得不可开交,一清早收到了一堆邮件,全部是数据核对,她望着密密麻麻的报表,直接一头摔在电脑桌前。 “有事快说,我正忙着呢。”高可可带上耳机,键盘敲得劈里啪啦响。 乔眠深知高可可的脾性,忙的时候两耳不闻窗外事,闲的时候脑洞天马行空。她三言两语表明此通电话意图:“中午我请你去吃潮福城。” 这对高可可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吸引力,她咽咽口水,瞟了眼手机,想到上回何长洲那讽刺的嘴脸。心里暗骂一声,脸上却笑嘻嘻的:“好,亲爱的。不过我要忙晚一点,你过来我公司接我吧。” 乔眠笑笑,“行,到了再给你电话。” 结束通话,乔眠起身去饮水机旁接了水,回到座位时,何长洲发来一条微信:“方便通话吗?” 乔眠抿了几口水,拿着手机再次回到走廊。 时间进入十一月,临城转冷,短袖换成了早衫。前一次与高可可通话时,大约是办公室里暖气足,没觉得外面冷。这一次却觉得有些冷。冷感使得乔眠想到是不是该把家里的衣服换一番了。 正想着,何长洲的声音徐徐从听筒那头传过来。 “乔眠。” 两人称呼对方从来都是连名带姓,也许是习惯使然,或者是默许。这么久了,两人竟然觉得这样的称呼没什么不同。 乔眠应了一声,解释说:“刚刚去接水了,没看到信息,不好意思。” 何长洲旋转脚跟,椅子朝后旋转,正对着落地窗。远处街景城市样貌一览无余。他轻轻笑了:“你抱歉什么?乔眠。” “……”都解释了还要再问一遍吗?乔眠很是无奈。 那头的沉默又使何长洲无声笑了笑,然后过了会才问:“你下午有没有时间?” 这就尴尬了,这才刚约了高可可,何长洲后脚就来约她。 对方沉默很久,何长洲以为电话结束了,可界面还显示通话中。他又喊了一声:“乔眠?” 乔眠犹豫了些许时间,在何长洲的催促下,决定如实相告:“我刚刚约了可可去码头附近的潮福城。” 意思就是你来迟了,没戏了。何长洲顿时胸闷,半天他才僵硬地道:“高可可是不是跟我有仇?怎么每次我约你都有她的事。” 身为夹心饼干的乔眠及时做和事佬:“是我约她的,不关她的事。” 要怪你就怪我吧。 何长洲无处可气,只好自气。他很不爽地表达了他的不开心:“乔眠,我是你老公,还是她是你老公?” 乔眠扶额叹气,而后紧了紧身上的薄外套,慢条斯理地同何长洲讲:“我约她在先,这事怪不到她身上;再者你可以早点说;最后你是我老公,她是我好朋友,并不矛盾。” 何长洲转了一圈,起身倒了杯茶喝,结果茶早就冷了,满嘴苦涩。 只听那头乔眠又道:“高可可哪里惹你不开心了?上次在餐厅你不能那么对她,再怎么你也得憋着。” 什么叫他就得憋着。何长洲接了杯温开水润喉,想:就她与你的时间相处的时间比我多,我就很有意见了。 乔眠说了一堆,还是没得到何长洲的回答,她想了想,决定说狠一点:“你这是无理取闹。” 这四个字真就惹火了何长洲,他将手上的玻璃杯狠狠地掷在桌上,高声说到:“乔眠你这样就不讲理了,什么叫我无理取闹?你把话说清楚。” “你终于肯说话了?”乔眠自动过滤他话语里的愤怒,反而问。 这想吵架都不在一个频道上,何长洲瞅了眼玻璃杯,这才想起这是去年乔眠买来送他的,刚刚那么重重一放也不知道裂开没有。 玻璃杯转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他很没好气地冲乔眠讲了句:“不跟你说了 ,我这还有事,改天再约你。中午你和她好好吃吧。” 最后一句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可想而知他有多不开心。乔眠正想出声安抚他,话都到了嘴边了,却听到一段机械的嘟嘟声,何长洲先一步把电话挂了。 乔眠:“……” 高可可上了车,整个人瘫在座位上,神情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乔眠笑笑,拿出一袋零食递过去。 是榴莲糖。 两人都很喜欢榴莲。在家的时候,由于何长洲接受不了这个味道,乔眠也就在家以外的地方和高可可打打牙祭。 高可可拆了一颗,首先喂乔眠,乔眠看了一眼,说:“你自己吃吧,我刚才没忍住先吃了几颗。” “行吧。”高可可嚼了两颗,拿过一旁的矿泉水,喝了几口,才有点活力道:“可算活过来了,这两天要忙死我了。” 乔眠开车水平很稳,她全神贯注地注意前方的路况,听到好友的怨言也只是说:“你忙忙也好,不然一天净想着你那些帅哥。” 花痴高可可沉默了会说:“你这个已婚妇女不懂我这种单身狗的痛楚。” 两人很少说感情的问题,毕竟太过私密,加之两人对爱情以及婚姻的对待差了个十万八千里。也很难说到一块去。 听她这么说,乔眠被燃起点兴致,抽空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你说说。” 高可可抱着胳膊,慢条斯理地开始打小作文:“我是不想结婚,但是父母那一关肯定过不了,哪怕我经济独立,他们也会使劲各种方法逼我去相亲结婚。单身固然爽,想谈恋爱就谈恋爱,不想谈就独自嗨,没有一种固定的枷锁在身上。可是,”说到这里高可可一顿,末了她又往下说:“还是脱离不了父母的管制,你说我惨不惨,痛不痛苦。” 对于后面这点乔眠深有体会。这时她突然想起说:“最近我妈不知道怎么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来打扰我。” 高可可笑她:“怎么着,你家母上大人不来打搅你了,你还挺失落的?” 乔眠驶进停车区域,找了个相对比较好倒车的位置停好。两人下了车朝潮福城走去。一边走乔眠一边解释:“你就别笑话我了,谁知道我妈又在想什么,她不来烦我,我倒也落个清闲。”说到这里叹叹气:“就是不知道这样的状态能维持多久。” “别想那么多,你都结婚三年了,她还能怎么管你,别想那么多。”高可可拍拍她的肩膀,宽慰她:“上次你不是说你妈最近迷炒股,可能在研究股市吧。” 两人由服务员领着往三楼里边走,最后选了靠窗的位置。正值晌午,室外阳光热烈,大海的水面都被染上了点点银线,颇有种碧海蓝天的意象。 点完单,两人喝着茶,继续刚才的话题,不过这次方向转变。高可可别扭了会突然问:“乔眠,你当初结婚,想过以后吗?” 乔眠抿了两口茶,对上高可可难得认真的眼神,她斟酌了下语言,诚实地说:“没想过。” 高可可了解乔眠母亲赵荔的做派,凡是她决定的事,乔眠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比如结婚。 “你这么实诚,好歹骗骗我。”高可可有些没落。 乔眠却笑了:“本来就是父母觉得年龄到了,该找个人结婚生活。我反对,她会变着法儿逼迫我,”说到这里她又低头笑了一下,说:“也刚好何长洲是不错的人,和他生活也不会太差,也算是一种幸运吧。” 高可可酸了一下,做出一个肉麻的动作,而后说:“你家何长洲知道你这么说还不得气得吐血而亡。”她下结论:“他对你真挺好的。” 菜陆陆续续上来,乔眠夹了一个虾饺放到高可可碗里,说:“我也没说他不好,确实挺好的,是我的问题。” 高可可吃完嘴里的食物,擦擦嘴角,双手平放在桌面上,神情认真地问:“你现在觉得你的婚姻好吗?” 一个不婚主义者突然三句离不开婚姻的话题。乔眠放下筷子,也抱着很认真的态度,她盯着高可可看了很久,就在对方被看得快头皮发麻的时候,乔眠问:“你是不是有情况?” 高可可强装镇定,很无所谓地道:“早晚都要走这一条路,先提前咨询咨询你这个已婚人士,我身边也就你好一点,其他人不是二婚就是出轨,再不就是各玩各的。哎你说结婚做什么呢?纯属找罪受。” 这在目前看来是个无解之题,他们不想结婚,用各种理由去反驳长辈。可在自认为是过来人的长辈眼里,小辈们列出的一堆理由,其实是无稽之谈。长辈总爱说等你们老了或者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你们都会懂的。 高可可嗤之以鼻:“古人尚且懂因地制宜,他们怎么不懂因时而定,现在这个社会发展还是他们以前的那个年代吗?” 乔眠摇摇头:“歇歇气。”她夹了一个榴莲酥放到高可可碗里,说:“趁热吃,这次榴莲做得比上次好。” “每次来都是这个味道,就你能品出不同。”高可可没好气出声。 乔眠没说什么,只是敦促她趁热吃。 解决完午餐,服务员应着乔眠的要求,将蒸笼盘子退下,又将桌子擦干净,只留一壶茶两个杯子。 乔眠摸着杯子说:“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何长洲有段时间不理我。” 高可可点点头:“记得记得,不是因为他出差回来晚了正在补眠,然后你又将钥匙丢在学校,你们小吵了一段时间。” 她说完笑道:“这点小事也能吵得起来啊?看来婚姻真可怕。” 乔眠眯着眼,看向玻璃窗外远处灯光照射下微波粼粼的海面,轻轻地说:“其实不是那件事,何长洲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跟我吵,如果真为这种事吵架,我们应该早就离婚了。” 这还是高可可头一回从乔眠嘴里提到离婚二字,她心里一紧。早前玩弄的神情消失殆尽,反而紧锁眉头,迟疑地问:“难道是发生了比这更严重的事?” “你问我结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以后。”乔眠低下头盯着桌子,说:“其实多少有一点吧,就是搭伙凑对地过日子,无风无浪,只是生活。” 她这么一说,高可可的神经高度集中,她嗅出了点不一样的意思,问:“然后呢?” 然后呢? 乔眠抓住高可可的手:“我没想过生孩子。”她终于将这件事说了出来,神情放松了许多,然后有些自嘲道:“当初结婚的时候,我们说好婚后三年不要小孩。可马上第四年就要来了,这个话题再也避免不了了。” “孩子的问题是得慎重。”高可可也有些懵,她连结婚都不想,生孩子对她来说犹如天方夜谭。 她想起了这场婚姻中的另外一个人物:“那何长洲呢?难道他逼着你生?”说完她自己都不相信,虽然两人见面,何长洲常常呲她,但是:“你家何长洲看着不像是这种人。” 乔眠没打算将所有问题都向高可可脱盘而出,只说:“只是结婚了这么久,两家父母总会催着。” 高可可坐到她旁边的位置上,抱住她的肩膀,宽慰道:“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太远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她想了想又道:“你可以跟你家何长洲研究研究,他总不会逼你。” 说曹操曹操到,乔眠的手机响了,来点人正是现在话题的主人公:何长洲。 “哎,跟你吃个饭都要被你们俩虐。”高可可打趣道,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乔眠收拾一番情绪,确定不会让何长洲察觉出异样,这才接起电话。 手机那头明显能听到何长洲浅浅的呼吸声,两人相对沉默了些许时间,这才听到何长洲低声说:“你们吃完了吗?” 桌子上空空如也,只有一壶茶,两个杯子,乔眠收回视线,说:“刚吃完,和可可在聊天。”顿了一下又发反问:“你呢?你吃午饭了吗?” 好歹还记得关心自己,何长洲舒服了一些,这才一改之前的低落,施施然道:“刚和同事从餐厅出来。” 说完,又是一阵沉默无言。 乔眠问:“还有事吗?没事我先挂了,我们这边也要撤了。” “等等,”何长洲出声打断,静默了些许时间才有些奇怪地说:“你们在哪?是不是在潮福城?” 乔眠轻轻笑了:“是,”又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潮福城?” 何长洲有些得意:“你们俩我还不知道。”他越说越上头,吐槽道:“隔断时间就要去一次,怎么吃都吃不腻。” 高可可啧啧地看着乔眠,摇摇头。 乔眠不免觉得有些怪味,同电话那头说了句:“不和你说了,先这样,拜拜。” 也不等何长洲作声,乔眠果断地把电话挂了。 乔眠和高可可说说笑笑地走到一楼,刚到室外,走在前面高可可突然停止前进的步伐,低头找钥匙的乔眠撞到她,头也不抬继续找钥匙,问:“怎么了?帮我挡太阳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贴心了?” 车钥匙终于找到了,乔眠抬头看向前方。 然后终于明白高可可为什么如此不对劲了。 高可可咬牙切齿,像随时要把乔眠撕碎了:“要死了要死了,怎么和你吃个饭都要被虐。” 明显何长洲也注意到他们了,提步朝她们走来。 两人还处在震惊不解的状态里,何长洲看了看,瞧了瞧,问:“这么巧?我送你们回去吧。” 说着很顺手又极其自然地拿过乔眠手中的钥匙,侧身到一旁,说:“女士优先。” 高可可扶额叹息,表示没眼看,明显受到了强烈的打击。一把抢过何长洲手里的钥匙,先一步坐到车里等着。 乔眠收回目光,转向身旁的人:“你的车呢?” 何长洲笑笑的,自有自己的解释:“同事们今天中午约来这里吃饭,我搭他们的车过来,自己没有开车。” “哦。”不对,乔眠脑海一闪,突然意识到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审视着何长洲:“不对,你们公司离这边这么远,怎么跑来这里吃饭了。” 何长洲扯扯领子,明显有些紧张,视线飘向乔眠又转到别处,他挫劣又蹩脚地解释:“谁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跑那么远。”说着又一鼓作气地揽过乔眠的肩膀,说:“高可可等久了吧,先去车上。” 车上的高可可闭眼,假装正在小憩,对周遭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 乔眠拉开后座的车门,手还没碰到把手,何长洲越过身子为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她看了一眼闭眼休息的高可可,弯腰坐进副驾驶。 系好安全带,何长洲透过后视镜扫了一眼高可可的方向,问:“我先送高可可去软件园,再去你学校?” 乔眠没意见,正要点头,后座小憩的高可可这时睁开眼,拒绝道:“我不回公司,回家。” “你不是说你最近很忙,下午可以不用去上班吧?”乔眠扭头问她。 “这两天都忙完了,下午请假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说吧。”高可可边说边打哈欠,试图让自己表现得真的很累。 “行,我们送你到你家那条路口,正好离我学校也近。”乔眠很快想出了一个绝佳的方案。 坐在驾驶座上彻头彻尾被忽略的何长洲:“……” 送完高可可,何长洲又送乔眠去了学校。眼看着就要到学校大门门口,乔眠解开安全带说:“就在这边下吧,你下午还要上班,我自己走进去就可以。” 午后时分,天有些冷,吹着微寒的风,虽不是刺骨,但也有点难受。何长洲拒绝:“我送你进去再开出来,中间也差不了几分钟。” 何长洲说话做事向来说一不二,倔强得很,乔眠索性也不跟他争。到了新二教,乔眠解开安全带,拿过包包要下车,手却被何长洲抓住。 他欲言又止。 乔眠笑了,先是看看他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又瞧瞧他的脸,问:“怎么了吗?” 何长洲有些委屈,跑了一圈,先是开车到潮福城附近吃饭,将车落在那里,撒谎说是搭同事的顺风车过来的,现在送老婆回学校了,还没得到一句问候。他怎么想都觉得太憋屈了,他怎么可以这么憋屈。 “你不说点什么?”好在他脸皮稍厚,某些时候会恬不知耻地迎难而上。 是的,他给自己在这场婚姻里的定义是恬不知耻。 乔眠这才想起来,然后笑着诚心诚意地说:“谢谢你送我回学校,你也赶紧回去上班,别迟到了。” 期盼很久结果等来这么一句官方派无情的话,何长洲这下被气得没脾气了。 他咬着牙,手指因为抓方向盘捏得过于紧,手背上青筋爆显:“就这样?你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说什么?还有其他话要说吗?乔眠想了很久,脑海里一片空空,徒然无果。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何长洲决定不再给自己找罪受了,他没好气地道:“我晚上来接你,就这样,我要去上班了,公司里还有一堆破事。” 乔眠一句“路上小心”就被挡在远去的车影中。 回教学楼的时候,她一个一个台阶走上去,实在不懂,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谢谢你载我回学校,回去公司的路上小心些,注意安全。这样还有错吗?还不够吗?她实在想不通何长洲的突然不对劲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第9章 何长洲到了公司,处理完一堆文件,打完几通电话,定下几位客户,这才有时间起身去泡杯茶喝。 好友王隽这时来电话了。 “何长洲你有问题吧?把我家钥匙拿给陶然。”王隽一察觉到何长洲接了电话,直奔主题,他憋了一晚上的怒火这下终于有对象可以发泄了。 何长洲也不恼,悠哉悠哉地喝了半杯茶,听手机那头的人情绪恢复了一些,才道:“还生气吗?好好说话。” 王隽在外人面前人五人六的,按照乔眠的话说:“你朋友还挺绅士有礼貌的。”现在俨然像炸毛的狮子,什么绅士什么礼貌都见鬼去吧。 “滚你的好好说话。我跟你说过了,你别掺和我们的事。”王隽缓了一会,放重语气,继续说道:“你自己先管好你的事,别瞎掺和,我明天就换锁,这次的钥匙你别想再拥有一把。” 过去两年,何长洲下班回家,经常面对一室空荡荡的房子。乔眠还在学校忙实验,他就跑到王隽住处,同他鬼混。这在以前也是经常发生的事,只是在何长洲结婚后,王隽发现他来自己家越发的频繁。 他笑道:“你这是结婚吗?不用陪你老婆?” 何长洲甩他一眼,懒懒地靠着懒人沙发里,有气无力地说:“我老婆陪实验呢,没空理我。” 酸里酸气的。王隽见他来得频繁,就将家里的钥匙给他一把。谁想到,何长洲这厮某天竟然把钥匙拿给陶然了。 当他某晚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里,屋里一室亮堂,陶然站在厨房前忙活时。听到开门声,回头笑笑地看着他,他如同见到了鬼一般。 罪魁祸首何长洲竟然还恬不知耻地让他好好说话,说哪门子的话。这换成谁都是要半夜做噩梦的。 诊室外人来人往,王隽关上门,压低声音:“何长洲,你到底想做什么?” 何长洲长手一伸,横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显得整个人慵懒又有气质。他揉揉眉心,叹气般地道出日后可能会发生的事:“应该元旦的时候,我家里会给陶然安排相亲。” 手机那头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距离新年伊始还有一个半月。 何长洲压着眉心,听着那边的沉默,继续加火力:“对方我了解过,是个海外名校归国的博士。双方家长都很满意,下次是让两个人见面。”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说:“如果不出太大的差错,应该是直接定下来了。” 言外之意就是只有这么点时间了,争取与否全在你个人。 王隽有些苦涩,他仰头看向窗外的蓝天,声音破碎得不像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般,他说:“这跟我有关系吗?” 没关系你就跟人家说清楚,快刀斩乱麻一刀两段岂不痛快,“王隽,你听清楚了,陶然她马上就要和别人订婚了,不是跟以前一样小打小闹,这次是认真的。”何长洲皱紧眉头:“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啪的一声就把带电话挂了。 何长洲刚放下手机,很快地又响起了短促的铃声,有新短信进来了。 发信人是乔眠:晚上吃什么? 吃吃吃,现在还有心情想着吃。何长洲现在看到吃的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看了两眼退出短信界面,打算先晾乔眠一段时间。走到办公桌,刚想叫助理进来,手还没接触到座机,手机又响了。 是陶然。这个打出生起就不安分的堂妹。 “哥哥哥,”陶然急急地喊了他三声,明显很兴奋。 “做什么?”何长洲靠在办公桌前,回道。 陶然有些激动,语无伦次道:“昨晚我去王隽家了,还是原来的样子,你说他怎么就没变呢?”然后不等她哥回答,她的情绪不及刚才的兴奋,反而变得低落:“你说,他怎么还是不喜欢我,这点也一直没变过。” 这两个人这么多年一直搞得身边人人仰马翻的,一个紧追不舍,一个避之不及。何长洲作为中间的见证者有时也是很苦恼。 转然一想,何长洲又自问三连:为什么他们家都是追着别人跑?为什么要笑脸贴人家冷屁股?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陶然,我问你一件事,”何长洲站直身体,神色难得正经。 陶然还在低落,听他这么一问,顺口接道:“哥,你说吧。” 情情爱爱的,何长洲作为一个大男人,还真的不是很习惯和陶然讲这件事。他掩嘴咳嗽几声,有些不自然地问:“你真的非王隽不可吗?” 这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结局的事了吗?陶然也很想当然地回:“不然呢?这不是默认的事吗?哥你这么多年看在眼里,怎么还问这么傻的事。” 自然的口吻,听者何长洲表示他很头疼。 刚想打击她一番,给她伤口加点盐,让她尽早认清现实。手机此时又进了一条短信,他一看,还是乔眠,这次她直接把晚上的食材打过来,末尾又多加一句:我下班去买红娘鱼,你早点回来。 反反复复看了几遍信息的何长洲暗自腹诽:我是一条红娘鱼就可以收买的人吗? 正等回答的陶然没听到何长洲的声音,看着还显示正在通话的手机,问:“哥,你还在吗?”说完又自顾自嘀咕:“是不是又忙别的事去了?每次都这样。” 这边的何长洲还全然注意在乔眠发过来的短信,他无视陶然的吐槽,很顺口道:“你嫂子晚上下厨,你也来家里吃饭吧。” 陶然又马上兴奋,她的情绪就是这般,失落也快,开心也快。此刻只听她高声道:“我好久没见到姐姐了。” 听到姐姐二字,何长洲皱眉,及时帮她纠正:“叫什么姐姐,叫嫂子。” “就是个称呼,有必要吗?叫姐姐不是更亲切?”陶然觉得委屈。 何长洲搬出她的软肋,一字一句道:“王隽。” 陶然立即偃旗息鼓,跳着脚道:“哥!” 玩笑归玩笑,何长洲也很无奈,一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就能预感家里到时会如何天翻地覆。 “陶然,最后一次,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他想真的是最后一次了。纠缠了这么多年,还是原地踏步,真的没必要。 陶然明显跟不上她哥的思维,呆呆地问:“什么最后一次?哥,你要放弃我吗?别,我需要你。”越说她越觉得孤立无援,哀求道:“哥,谁都能抛弃我,就你不行。” 何长洲哼了一声:“那王隽呢?他也是可以抛弃你的人吗?” 陶然被问住了,半天没吭声,最后才苦涩地说:“反正他也从来没把算在他的未来里面,还说什么抛弃。” 不知为什么,这句话说的得何长洲深有体会,良久他才说道:“今晚我会把王隽叫到家里来,你们自己好好谈。” 陶然听到晚上能见到王隽,还能一起吃饭,点头如捣蒜,甜甜地叫了声:“哥,谢谢你。” 何长洲顿时肉麻,苦口婆心道:“好好和他谈一谈,如果他真的没那意思,就算了吧。退一万步讲,长得比他帅比他好的人多了去了,你换个人喜欢,行不行?” 本以为陶然会跳起来跟他反驳,然后恨不得冲出屏幕咬他。毕竟这在以前是经常发生的事。结果这回却听到陶然很一阵见血地问:“哥,你换位思考一下,换成你和嫂子,我劝你换个喜欢,你会怎么想?” 被说中心事的何长洲顿时脸色全黑:“陶然,别跟我说什么换位思考。我和你嫂子跟你们不一样,我们结婚了我们很恩爱。你这样的换位思考对你来说是没有任何参考意义的。也别拿我们和你换位思考。” 被吼得一愣一愣的陶然小声反驳:“我就随便说说,哥,你激动什么。我就假如一下,你别当真啊。” 话题完全跑偏,何长洲仍旧强调:“别跟我假如,没有假如。” “有必要这么小题大做吗?” 何长洲大声:“有必要。我们的感情跟你们不一样。” 这句话惹怒了陶然,她也来了脾气,据理力争:“哥,都是喜欢与爱情,谁瞧不起谁?小心我到姐姐那边告你状,让你晚上睡书房去。” 何长洲气结,再次抓住她话里的重点:“我说了几次了,叫嫂嫂,嫂嫂,别叫什么姐姐。” “行行,我知道了。”气到何长洲,陶然顿然愉悦:“行啦,我去买一身新行头,晚上见,拜拜。” 听着嘟嘟嘟的声音,何长洲缓了半天,这才坐到办公桌前将积累的文件处理完,然后又出去走廊晃悠了半天,拿出手机给乔眠打了通电话。 “嗯,怎么了吗?”手机那头传来乔眠明显压低的声音。 何长洲眉头一皱,但也跟着放轻声音:“你在忙?” “没有,”其实是在给几位应届毕业生讲课题报告PPT中出现的一些小错误,她走到无人的走廊,声音放开些问:“刚才在办公室不好讲电话,怎么了吗?” 听到这句“怎么了”,何长洲有些烦躁,想起刚才陶然的假如,真是见鬼了,他害怕什么?他松松领带,半天才问起短信的内容:“你不是说晚上要做红娘鱼吗?” 原来是问短信的事,乔眠笑了:“是,你不是觉得它很香?也有段时间没吃到这道菜了。”何长洲对吃的不是很挑剔,印象里他夸过几次红娘鱼。 听到乔眠这么一解释。何长洲眼皮懒懒一抬,很不是滋味地问:“你还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嗯。”乔眠不太懂他问这句话的含义是什么,想了想才说道:“不过我的厨艺你也知道,可能做得不是很好吃,请你担待些。” 担待3年了,现在才来说这句话,虽然迟到了很久,但从乔眠口里说出来也是很难得了。何长洲摸摸后脖子说:“你也知道。” 一阵相对沉默后,乔眠心里不好意思,面上却坦然,她对自身的厨艺一直挺有自知之明的,她说:“我一直知道。”然后压低声音,带着点笑意,颇为正式道:“何长洲,谢谢你。” 被道谢的人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胸腔也是鼓动了好一会才平复下来。中午受的气和从陶然那里生来的无名之火这才缓缓散去,唇角一弯,何长洲说:“这样,晚上你多买点菜,特别红娘鱼多买几条。我这边忙完回去做菜。” 听到何长洲要做菜,乔眠倒不是很惊讶。反正到最后,呆在厨房掌勺的人总会变成他。乔眠点点头,又很快意识到何长洲并不看见,说:“好。”但是转念一想:“买多了会不会吃不完?” 两人秉承不铺张不浪费不隔夜的态度,饭菜从来只做刚好的两人份,有时煮多了吃不完,何长洲只好牺牲下自己的胃,勉强一扫而空。而后去健身房的次数又增多了几次。 “不会。”何长洲一锤定音:“晚上陶然要来,还有王隽,他们俩吃货,不怕吃不完。” 突然听到陶然的名字,乔眠这才想起来有段时间没见到她了,她问:“陶然还喜欢吃什么?我待会早点下班多买点菜回去。” 这优厚的待遇,还能鼓动乔眠早下班。何长洲顿时觉得牙很酸,他拧眉问:“为什么陶然来家里,你要准备她喜欢吃的菜,还要早下班?”作为她的老公他为什么从来没有这种待遇,更何况陶然刚才还堵他。 乔眠靠着窗户,眺望对面隔壁楼。对面是设计艺术学院的办公楼。干净亮堂的窗户里人影晃动。她敛回目光,很自然道:“你是她哥哥,陶然又很喜欢你做的菜,难得来家里一次,多做点她喜欢的菜,不是挺好的吗?” 何长洲心里大喊:那我呢?我是谁,我在哪? 几位学生还在教室里等,乔眠也不好意思出来太久,说:“先这样,我这边还有事,待会下班再给你打电话。” 何长洲坐在旋转椅上,突然很后悔把陶然叫到家里。 第10章 晚上乔眠买了一堆菜回家,正要清洗,门口传来声响,她擦擦手走到门口,何长洲开门进来,手上还拿着一串钥匙。 “回来了。”乔眠笑笑,而后很自然地接过他的电脑包,自然又熟稔地问了一句:“今晚要加班?”她盯着怀里的电脑包看向何长洲。 从进门就开始发愣的何长洲明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乔眠刚刚问了什么来着?她拿我电脑包做什么?一连串的问号占满他的脑海,以至于乔眠将电脑包拿去书房放好再回到原地时,还是没等到回答。 她盯着二楼卧室半掩的房门看了一会,这才摇摇头进入厨房继续刚才还没开始做的事。 乔眠吃东西也奇怪,比如吃鱼,她喜欢吃鱼头和鱼尾巴。尤其是干煎一类的,又香又脆。而何长洲每次见她这样,又是要说她放着肉不吃专挑骨头。嘴上这么说着,每次倒是乖乖地都把鱼头鱼尾夹到乔眠碗里。 何长洲进厨房的时候,乔眠正在处理买回来的红娘鱼。摊主处理鱼的速度快准狠,但是很多情况下,鱼鳞都处理不干净。每次买鱼回来,烹煮之前他们自己总要再刮洗一遍。 乔眠刚处理完第二条红娘鱼的鱼鳞,何长洲站到她身旁,从容且自然地接过她手里已经处理干净的鱼和工具,说:“你去折菜,这些有腥味的我来。” 乔眠盯着他看。 窗外暮色将沉,落日余晖穿过大楼,光影打在转角的青色墙壁上。远处的道路上还间或传来行人的声音,隐隐约约,听得不是很真切。 但这就是平常日子里的生活映照。 何长洲对上乔眠的眼睛。她是双眼皮,眼睛大又亮,笑的时候眉眼弯弯,看着很是喜人。何长洲心内一动,趁着乔眠发愣的期间,低下头擒住她的嘴唇,含着她的嘴角轻轻浅掠。 回过神来的乔眠不自在地别过脸,躲开他的碰触,低头小声说:“你没闻到一股腥味吗?” 原本一本满足、自鸣得意的何长洲顿时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被噎了一枪,仍旧坚守最后的阵地,强词夺理道:“那你看着我做什么?你知道你这么看着我,我很……”话头及时止住,何长洲将手里收拾干净的鱼放到竹篮里,重新取了一条鱼,埋头刮没处理干净的鱼鳞。 他话说到一半旋即又沉默,乔眠盯着他的侧影看,很没自觉地往火。线上踩,问:“你怎么了?把话说完。” 无辜无辜,就你会装无辜。何长洲没好气:“没什么。”然后觉得不对,又赌气般地加了一句:“你以后别那样看着我。” 乔眠拿剪刀剪袋子的动作一顿,不是很明白地问:“哪样看着你?” 这要怎么回答,谁来教教他。何长洲觉得他要疯了,他直接一刀切掉后路,没有商量地说道:“就是别看我。”说完手里紧紧一扯,鱼头被他掰断了。 一旁的乔眠没看到水槽里的动静,平日里得过且过的她这时却是来劲了,穷追不舍地问道:“为什么不能看你?我们是夫妻又不是陌生人,为什么不能看你?” 原来还知道两人是夫妻啊。何长洲扔掉手里掰扯断掉的的鱼和工具,动作快速地走到洗手间打了洗手液洗了两遍手,然后回到厨房。他有些意味难名地看着乔眠。手里的拳头捏着紧紧的。 乔眠从他握紧的拳头移到他难看的神情,正想出口问:“你怎么了?”结果何长洲快步走过来,一手抚住她的右脸颊,一手拦住她的腰际。在乔眠受惊懵懵的注视中,低头吻住她的唇。 家里的洗衣液洗手液都是薰衣草的味道,何长洲刚洗过手,周遭流动着一股薰衣草的气味,香气浓烈却不令人反感。 这是乔眠最喜欢的味道。起初何长洲适应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习惯它。 中间换气的时候,何长洲轻轻离开她的皮肤,对上她甚是不在状态的神情,心情顿时愉悦。他低声缓缓说道:“闭眼。” 声音很柔和,在夜晚的滤镜下,更使这把声音变得静谧许多。 已经呆愣住的乔眠眨眨眼,然后乖乖地闭上眼。 很久以后,直到唇瓣温热的温度慢慢抽离,乔眠这才缓缓睁开眼,落入何长洲细长含笑的眼睛。夜色铺满玻璃窗外的地界,周遭一片寂静,偶尔有邻居说话声传来。 她清晰地听到何长洲说:“我亲我老婆怎么了?” 他说这句话时有一股熟稔和自然,略带喜悦的音调,字字落心。有那么一瞬,乔眠觉得心里某个地方怪怪的。 陶然来的时候,乔眠和何长洲已经准备好一桌丰盛的饭菜。 “姐姐,好久不见。”陶然脱下大衣,三两步走过来,抱住乔眠,嘴里不时嘀咕着:“前两次回叔叔家里,都没有碰上你们。我最近又忙,也没时间来看你们。” 说到老宅,乔眠原本含笑的双眼顿时蒙上一层失落。 她拍拍陶然:“工作很忙吗?我最近忙着毕业生论文的事,一直没时间去找你。” 陶然走到餐桌前,看看菜式,然后说:“还行吧,每天都踩着deadline生活。” 乔眠看她苦中作乐,转头倒了一杯温热的水递给她:“先喝点水,我们还有一会要开饭。” “为什么?还有其他人吗?”陶然明知故问。 “是,你哥在楼上给他打电话。路上堵车,还要些时间。”乔眠环抱双臂,对上陶然狡黠的视线,突然起了点揶揄的心思。她试着逗趣陶然:“不猜猜是谁?” 陶然也跟着一同演戏,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有模有样地问:“谁啊,我认识吗?” “嗯,”乔眠抵着下巴故作高深道:“应该是你很想见的人。” “啊,我很想见的人啊,”陶然装作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从书房下楼来的何长洲看了两人演了半天戏,这会摇摇头,说:“乔眠,你别逗她了,她一早就知道谁会来。” 然后又跟陶然说:“别跟你嫂子开玩笑。” 陶然白他一眼,轻声说:“我又没跟你开玩笑,没趣。” 耳尖的何长洲向她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然后说:“陶然,你再说一遍。” 陶然跑到乔眠身后,这样好像就有了支撑,她冲何长洲喊:“说就说,我跟姐姐开玩笑怎么了,又没说你坏话。” “怎么。你还想说我坏话?” 夹心饼干乔眠:这是重点吗? 身后的陶然假装无视他的愤慨,眼睛四处偷瞄。 一旁的何长洲又很快反应过来陶然话里的不对劲,他拔高声音说道:“陶然,我跟你说多少次,乔眠是你嫂子,叫什么姐姐,叫嫂子。” “额,”陶然抬头望天,一脸抱歉的笑意:“哥,对不起啊,我忘记了。” 一旁的乔眠笑脸做和事佬,大言不惭地道:“就是个称呼而已,你跟陶然计较什么。” “你就觉得这只是个称呼的问题吗?”何长洲看着她,目光有点一言难尽。 这不就是一个称呼的问题,有必要这么较真?乔眠想了想措辞,才小心翼翼地说:“我们自己知道就好了,开心最重要对吧?” 面对她最后一句的试探,何长洲又盯着她好长一段时间,然后皱着眉,脸色不是很好看地回到:“我并不开心。” 罪魁祸首陶然慢慢垂下脑袋。 乔眠还想着怎么再补救一下,正好这时门铃响了,今天另外一位主人公到了。 陶然笑嘻嘻的,赶忙脱身这场由自己一手制造出来的暴风雪,她兴冲冲举起手,说:“王隽应该到了,我去开门,你们慢慢说哈。” 随着陶然离开,乔眠三两步走到位于楼梯口的何长洲旁边,说:“陶然开心就好了,你别跟她计较。” 何长洲低声控诉自己的不满:“她开心了,我不开心。还有她叫你姐姐,我算什么?” 瞬眼之间,乔眠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称呼,她眨眨眼,笑着说:“姐夫怎么样?” 不管称呼如何,她与自己的关系定位得明明白白的。在何长洲与乔眠之间,永远连着一根线,这是不容置喙的。对于乔眠有这样清晰的认知,何长洲自感欣慰。那厢乔眠还在等他回答,他脸色稍显嫌弃,内心还是有点小喜悦,有点模拟两可地说:“也不是不可以。” “那就好,下次就不要再为这件事和陶然吵嘴了。你年长她几岁,该让着她一点。”乔眠说这话的样子就像在安抚不懂事的小学生。 何长洲拧眉深思,半响问道:“年长?乔眠你是觉得我很老吗?” 这般清奇的理解视角,乔眠顿时颓然,转身走向厨房,头也不回地朝何长洲喊道:“过来添饭添汤。” 终于赢了一回,何长洲甚感满意,笑笑地说:“这就来。” 饭桌上,乔眠和王隽相约般默契又安静地吃着碗里的饭。 何长洲夹了一块鱼肉,极其自然地挑掉肉里的刺,而后放到乔眠碗里,他熟稔地道:“多吃点,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乔眠解决完饭菜,擦擦嘴角,有点摸不着头脑地道:“有吗?”说着又上下左右盯着何长洲观察,反问道:“倒是你最近是不是瘦了?那也不对,你看我应该是胖了才对。” 何长洲喝了口汤,正想回复点什么。 对面忍耐了半天的陶然这时才愤然而起,说:“我说你们腻歪够了吗?还有我和王隽两人在这里,能不能给人点活路。” 适才陶然前前后后笑着脸给王隽添烫,用公筷夹他喜欢的食物。她忙得心里喜滋滋的。可是当事人王隽犹如局外客,在陶然要给他夹第三块糖醋排骨时,毅然用行动拒绝他。他竟然把碗挪到旁侧,对上陶然失落不解的眼神,只是一句:我吃饱了。她这边在黯然神伤,对面的两人却默契地秀起恩爱。 是可忍熟不可忍,陶然大声说出自己的不满。 “你说话温柔点,你当在老宅,这里可没有人宠你。老实点。”话落的瞬间,何长洲又剥好一只虾,沾了点醋,相当顺便地夹到乔眠碗里。 乔眠不是很喜欢吃虾,看着碗里突如其来空降的一只虾,生出了一股想把它夹回何长洲碗里的冲动。 一旁继续剥虾的何长洲似乎察觉到她的心理活动,本来想继续说点陶然什么,这时也转头面向乔眠,慢条斯理地道:“知道为什么说你瘦吗?挑食造成的。” 当下还有外人在,听到他如此胡说八道,歪曲事实,乔眠也只好吞声作罢,低头吃虾。 安静了许久的王隽放下碗筷,擦擦嘴角说:“我去洗下手。” 离开座位的时候,王隽朝何长洲投去很复杂的一眼。 那一眼道不尽的复杂感,硬是让何长洲生出一种挫败感。叹气的同时,他又剥好一只虾。时时刻刻观察他一举一动的乔眠在何长洲转向自己的时候,反射性地放下碗筷,起身说:“我吃饱了。” 何长洲摇摇头,自己解决了那只没送出去的虾。 被当作空气又受了气的陶然:“……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腻歪?你当我们是死人吗?” 习以为常的何长洲并觉得自己没有多过分:“我照顾你嫂子怎么了?” 陶然被噎得说不出话,只好作罢:“我找王隽去。” 听到她接下来的意图,何长洲擦擦手,瞥她一眼,无奈道:“好好说话。” “知道了。”陶然垂头丧气。 “都吃好了?”乔眠来到餐桌的时候,只剩何长洲一人在默默地收饭桌,“陶然呢?” “嗯,他们在二楼。”他看了乔眠一眼,继续手中的动作。 乔眠也过来帮忙,一人收拾碗筷盘子,一人拿桌布擦桌子处理残渣,倒也融洽得很。 厨房里何长洲站在水槽前洗碗,乔眠拿着抹布在一旁擦桌子。擦到一半的时候,乔眠停下手里的动作,双手撑在桌面上,朝何长洲的背影看去,斟酌良久,才道:“何长洲,要不家里请个保姆吧,一直让你洗碗煮菜也不行,你工作……” “为什么要请保姆?”何长洲转身看她,手上沾满洗洁精的泡沫,他就站在那里直直地盯着乔眠问:“我说过我不乐意洗碗做饭了?还是我哪里做了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种错觉?” 他说得咄咄逼人,字字都在要点上,口气也不是很好。乔眠一下子被问住了,只知道说:“你工作忙,我学校里事也多,家里请个保姆,我们都能轻松许多。” 保姆,家里要是再请个保姆,那他和乔眠沟通和接触的屏幕会大大都打折扣,怎么想都是个错误选择。何长洲僵硬地回答:“我不嫌累,也不嫌麻烦。再说了我不喜欢家里有外人在。” “可是,”乔眠还想说什么,只见何长洲转身面向水槽,徒留一个背影面对她,他的声音混在一堆瓷碗的声音下清晰地传来:“没有可是,要是你不喜欢和我做家务你可以坐在饭桌上等饭吃,我自己一个人做。” 听他说完这番话,乔眠顿时心累,却也没在继续说什么。白炽灯下的两人各怀心事地忙碌着。 何长洲坐在客厅泡茶,乔眠坐在一旁叠衣服。 王隽和陶然还在二楼,不知在谈什么事,隐约有吵架的声音透着木门传到一楼。 乔眠时不时看一眼,终看不下去了,将叠好的衣服放到一旁,转身问何长洲:“我们要不要上去看看?” 自己的事还没解决,这会还有心情管别人的事。何长洲闷了一杯茶,说:“不用,让他们自己说。” 乔眠又朝二楼瞥了一眼,捏着手指踌躇了许久才说:“陶然真的很喜欢王隽?” 她一向很少关心别人的事,这会乍然听到她问起陶然感情的事,何长洲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摩挲了手里有些微热的紫砂杯,他倒借机想问她几个问题。 “嗯,”何长洲迟疑了半会问:“你觉得陶然这样追在王隽后面跑好吗?” “我不是陶然,并不能替她下定论。”乔眠想了想,说:“她觉得值得就行。” 游刃有余的回答,这种答案明显就是在踢皮球。显然何长洲并不想放过她,“不说陶然,我们就假设这样一件事,你会紧追一个不喜欢的人吗?” 对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在何长洲以为乔眠是在为这个问题冥思苦想时,她却问出一句让何长洲两眼一白的问题。 乔眠瞟了两眼楼上,靠何长洲近些,小声问:“王隽不喜欢陶然吗?” 这是重点吗?为什么乔眠总能抓住问题的盲点。何长洲咬牙切齿:“你问这个做什么?” 乔眠摩挲着手臂,声音有些轻,安静的客厅里,橘黄灯光下,何长洲听到身旁的人轻轻说:“如果我是陶然,我应该不会去追一个不喜欢我的人。” 刹那间,何长洲恍若听到天崩地裂的巨响。原来是这样,乔眠她是这么认为的。他喉咙些许干涩,胃里一阵翻腾,着实难受。只听乔眠还在说:“人生苦短,没必要将大好时光浪费在一个永远得不到回应的人身上。” “是吗?”何长洲紧紧抓着沙发,手背青筋暴显,手指发白。 乔眠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何长洲脸色苍白,看着极其难受,“你怎么了?”她欲探手去摸他的额头,却被何长洲巧妙地避开。 “吃太饱了,我去楼下转两圈。”他急急地走到门口,抓起玄关的钥匙,仓促地穿着鞋,“待会他们回去了,你给我发条短信。” “好,”乔眠过来给他关门,见他脸色还是不大对劲,关心地问道:“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我陪你去散步?” “不用。”何长洲一口回绝,下楼的身影像是背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他。 第11章 “你最近很闲?怎么老往我这里跑,你家何长洲呢?你的实验数据呢?”高可可给不速之客乔眠倒了一杯柠檬水,坐到懒人沙发上,问她。 进入12月,冬天才算是真正覆盖了这座城市。乔眠喝了一口水,立即皱着眉跑到厕所吐掉,然后钻到厨房找了烧水壶重新煮了一壶水。 “你怎么回事,天气都这么冷了,怎么还喝柠檬水,又冰又酸。”乔眠推推闭眼小憩的高可可。 “别推别推,昨晚我可是熬夜做表格,本来想补眠,你这就不请自来了。”高可可哈着气,坐姿东倒西歪,眼睛半睁半闭。 “有段时间没来你这里,你这厨房使用率变高了。”乔眠想到刚才进厨房打水,地上放着一些蔬菜,油烟机也不再崭新如初,水槽里还有残渣余留。她笑着调侃道:“什么时候开始下厨了,以前你可是连厨房都不进去的。”两人在下厨这块向来都是能避则避。 “你说什么,厨房吗?哦。”高可可原本半睡不醒的状态,在说出厨房二字,顿然清醒了许多,她盘腿坐在沙发上,瞎掰地说:“最近外卖都不好吃了,天气又冷,随便凑合地煮点东西吃。”说着她半是嘲讽道:“厨房真不适合我,煮的东西就跟猪食一样。” 这点乔眠感同身受,附和着点头。 水开了,心虚的高可可趿上棉拖,烫了两遍杯子,分别给乔眠和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说道:“你就别跟我来什么感同身受了,你家何长洲厨艺还不能满足你。别来酸我。” 突然从别人那里听到何长洲的名字,乔眠对这三个字恍然隔世,她有些挫败,也不避讳高可可,直接说:“我好长一段时间没跟他好好说话了,更别说同桌吃饭。” 高可可没注意到这句话里的苦楚,反而说:“年关到了,工作忙吧。我们部门最近也是忙着脚不沾地,一堆报表等着审核。我天天加班到夜里两三点。”说到工作,她就一堆苦水要倒。 乔眠跟着附和:“也是,我们最近也要忙期末考了,到时改试卷又是一件巨大的任务。” 高可可笑她:“你不是很乐在其中,我最羡慕你这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的人了。想我整天忙得累死累活的,工资到手都没一点,马上就要过年了,红包又要送出去一堆,这可怎么活。” 高可可不提,乔眠忘了过年快到了。她半是感慨地道:“时间过得真快。” 高可可跟个闲散神仙似的躺在沙发上,幽幽地说:“可不是,”她翻了个身看向乔眠,说:“一转眼,你都结婚三年了,马上就第四年了。我还是个不着调的人。” “你以前可觉得自己过得很潇洒,什么时候你也会说不着调这几个字了。”乔眠揶揄她,认识高可可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头一回听到高可可用“不着调”评价自己,以前光是从别人那里听到这几个字,她都要嗤之以鼻。现如今倒能坦然说出这几个字了。 “那也不一定,每个时间段都有每个时间段的感悟。”高可可起身落座到她身旁,脑袋靠着她的肩膀,叹着气道:“不知最近怎么了。” 乔眠等了很久,都没等来怎么了的后续。就在她想问的时候,包包里的手机响了。 拿起来一看,要滑接听图标的手指顿时停在半空。 高可可见她这副怪样子,凑过来一看。屏幕上赫然写着“妈妈”二字。这才有点明白乔眠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她拍拍她的肩膀,聊慰道:“接吧,反正都要接的。” 这就话很熟悉,当时她跟何长洲要结婚的时候,母亲赵荔也说过:“看好了就赶紧下手结婚吧,反正迟早要结的。” 乔眠长长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一旁接电话。 “妈,怎么了?”乔眠手指指着高可可饭厅墙壁上的贴纸,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又回头环顾一番高可可家里的墙壁。相较之前的空荡荡,现在可是添加了很多小装饰。 “喂,乔眠?你在听我说话吗?”赵荔在手机那头絮絮叨叨,“都跟你说多少遍了,跟长辈讲电话怎么能讲一半就不见人影了,这很没礼貌知道吗?”只要不及时接电话,赵荔一直都是这番说辞,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点改变都没有。 乔眠垂下眼,隔空喊了几声:“喂,听得到吗?”而后又嘀咕道:“信号不好吧。”说着就把电话挂了。 坐在一旁抵着沙发背围观了整个过程的高可可笑道:“你真是长脾气了,还敢挂你妈妈的电话。” “我可不敢,现在我要赶回家。八成我妈现在就在我家门口候着,我得赶紧回去给她开门。”乔眠穿上大衣,又到玄关处穿上鞋子,回头朝要下地送她的高可可道:“不用了,我自己关门。桌上的榴莲酥记得趁热吃。” 难为她有心在这么冷的天气还记得给自己带榴莲酥,高可可挥挥手,嘱咐道:“开车注意安全。” “我说你怎么回事,上班时间不在家就算了,怎么周末也不在。我想来看你还得在门口等着。”赵荔指责了乔眠一番,见女儿又是输指纹又是拿钥匙开门,脸色臭臭的,“我说你这钥匙门什么时候叫人来拆掉?如果没时间的话,我改天叫人来拆。” 说完的空挡,大门终于打开。赵荔走到屋里,熟门熟路地走到玄关,换上她自己买的拖鞋,继续说道:“之前都说好好好,等过段时间就拆,怎么着,你这话是拿来堵塞我当着好听的吧。” 只要赵荔来一次,乔眠就得听她絮絮叨叨一段时间,她是看哪里哪里都觉得不合意。乔眠脱下大衣,走到餐桌旁,打开保温杯,给她倒了一杯热热的温水,递给她,“妈,喝水。” 赵荔接过水,喝了打半杯,这下她走到阳台,看着不锈钢架子上放着几把拖把,顿时又是一阵说教:“我说你怎么回事,乔眠?啊?这都大冬天了,你还拿这拖把拖地板?你怎么这么不爱护你的身体?这马上就要要孩子了,可别出什么幺蛾子。” “什么孩子?”一直当着母亲的话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乔眠,猛然听到孩子二字,模糊的态度顿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什么叫马上要孩子?” 赵荔回到客厅,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笑笑地道:“终于舍得跟我说话了?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装哑巴到底。” 乔眠叹气,拉了把椅子坐到她旁边,“妈,你是不是最近炒股又输钱了?” 被戳中心事的赵荔刹时有些心虚,说话也没之前顺溜:“你妈我怎么可能输钱,也就是十来万的事。”话题就这么被转开了。 “十来万?妈,你到底输了多少?”这可抵得上乔眠一年多的工资,她不得不说:“我知道你身上有钱,可是也不是这么个花法。” 赵荔扫她一眼,“我退休又没事,学点新事物怎么了,我自己都没说什么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妈,你能不能每次讲话都这么……”乔眠想了很久,终于把那个词说出口了,“这么难听。” 赵荔登时全身寒毛竖立,如同一只刺猬,“乔眠,你把刚才的话再给我重复一遍。” 乔眠把脸转向一边不作声。 赵荔重重地把手里的隔热玻璃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掷,冷笑道:“乔眠,我发现你结婚后越来越不听话了,现在才第三年,你就这么跟我顶嘴,是不是再过几年了,你就不认我这个妈了。” 又来这套了,每回说一些不合她心意的话,赵荔总是搬出这套说词。乔眠立马软下态度,声音也轻了许多,“妈,话不是这么说的。你算算你在股市里投的钱赔了多少。何长洲也劝过你,你又不听。” “我花自己的钱,又没花你们的,别跟我来这套。”赵荔说完环顾了下四周。二楼不曾传来半点声响,她沉下脸问:“何长洲呢?他周末还要加班?你们都是大忙人啊。” 这几天何长洲又回到了之前的早出晚归,更有甚者有几个晚上直接发条短信说晚上住在公司,让乔眠不用给他留门。 “他最近公司忙,您也知道马上就快年末了,这段时间事情很多。” “是,你们可真是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让他和你回家吃饭。不是他抽不开时间,就是你这边没时间。怎么,连来看我和我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这么忙?” 自从两个月前从赵荔那边吃饭回来后,算下来,他们确实很长一段时间没过去看赵荔了。但是母亲给何长洲打电话的事,她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 不过要是在母亲面前提这事,八成又是一箩筐的牢骚,乔眠只得附和认错道:“是,我最近带了几个毕业生,忙着论文还有期末考的事,确实没时间。” 说到乔眠的工作,赵荔不免冷笑几声,她直直地盯着乔眠:“乔眠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还记恨着我当初不让你读博的事。” 隔一段时间,这件事总要拖出来说一遍。母亲冷冰冰的话和凌厉的眼神就像一条长鞭,不时在乔眠身上鞭打。 乔眠不想过多讨论这个话题,只是简短地说了一句:“没有。”而后立即起身,“妈,你先坐一会,我上楼给你拿样东西。” 乔眠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二楼的拐角。赵荔收回目光,起身在一楼里里外外巡视了一番。这个家从里到外都是陌生的气息,家里东西大大小小码得整整齐齐的。有专门的收纳篮、收纳盒去归类整齐,各类东西分门别类,理得清清楚楚。 赵荔从小对乔眠甚是严格,但也止于学习。她的生活方面是她一手操办的。乔眠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现在见她能把自己的一个家收拾得这么完整。一方面感慨女儿终归是长大了,一方面又觉得从小掌握在自己手心里的人就这么离自己越来越远。 乔眠很快从二楼下来,手上带着一张卡,一个首饰盒。 赵荔看清她手里的东西,待她走到自己面前,她无声笑了笑,“又要给我钱?” “这里是十五万,你先拿去用。”乔眠说着就要把卡递到她怀里。 赵荔就那么笑笑地盯着她看,过了几秒钟才道:“乔眠,不用每回我来你这里,你都要用钱打发我,我不缺你那点钱。你自己好好收着,将来用钱的地方多了。” 乔眠见她卡不收,又将一个首饰盒伸到她面前,这个时候她说话的气度没先前那么有底气,“这是……” 她没把话说完,但是赵荔从她躲闪又难以启齿的语气中倒是猜出了这个首饰盒来自于谁。她就那么静静地微笑着等待乔眠把话说完。 “是爸爸让我拿给你的,”乔眠没看母亲的眼睛,快速地说:“前段时间,爸爸从西藏回来,来过我这里一趟,他让我把这首饰交给你。他说你会喜欢的。”越说到最后,尾音越轻。 赵荔听她缓缓讲完,伸手打开首饰盒,是玛瑙手镯,色泽鲜红,质地细腻,看着就是花了心思去找识货买的。 “让我猜猜,”赵荔倾身夺过乔眠手中的银行卡,她晃晃手里薄薄的卡片,说:“这里面的钱是不是你爸打给你的?” 乔眠在赵荔面前不敢说谎,点头应道:“嗯,爸爸每月会往里面打一万块钱。” 赵荔将两样东西往身后的餐桌一扔,物什碰到木桌,瞬间发出一阵短促的碰触声,很快的,又是落地无声般寂静。 乔眠微低头,满是懊恼。今天不该拿出这张卡和那个首饰盒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听到赵荔的冷嘲热讽:“一口一个爸爸,倒是叫得亲热得很。乔眠,那你当初怎么舍得让我跟你爸离婚。” 赵荔每说一句,对面的乔眠头就埋得越低。 赵荔抬起她的下巴,冷厉地扫向她:“说啊。” 乔眠后退一步,离开母亲的碰触,别过脸,脸色平静地说着:“你们过得不幸福,与其天天吵,不如离婚来得痛快。”她口语很和缓,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赵荔走到阳台。屋外阳光大好,热烈的太阳光照进屋里,一室亮堂。 她在光线明亮中转身,凝视着乔眠:“乔眠,我们当初说好了。我和你爸离婚,你结婚。你可别忘了。” 乔眠有多久没听到这句话了,从打算结婚的那天起,这句话就像被藏进地窖的瓦罐里,从此随着时间尘封。 赵荔还在那头说:“你要你父亲自由。”她笑笑,没有刚来时的怨妇市侩气:“你想让我安静,让我不炒股也行,生个孩子吧。你们工作忙也没事。我时间多得是,我帮你们带。” 孩子孩子孩子,从她结婚起,赵荔就不厌其烦地在她耳边念叨:赶紧生个孩子。既然结婚了,就赶紧生个孩子。说到孩子这个话题,她就像是鱼得了水,浑身舒畅。 乔眠盯着地板看,这几天何长洲没在家,她晚上一个人吃完饭,忙一会课件,然后就装温水拖地板。此时从上往下看,地板擦得锃亮。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光。 屋外气温低,脚上踩着棉拖,身上套着毛衫。乔眠却不由自主生出一股寒意,霎那间侵没全身。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脱离在身体之外,远得不像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我暂时没打算要小孩,时间安排不开。” “乔眠,换个说法。别总是拿时间来搪塞我。” 乔眠妥协,延缓着时间说:“等明年,今年我们都太忙了。没那个心思。” 赵荔回到沙发坐着,她仔细端详着一手抚养长大的女儿,左看又瞧都觉得哪里都满意。如果再听话点那就更好了。 “你结婚三年,就用这句话敷衍了我三年,马上就第四年了,你是不是到时又要用同样的话来堵我?乔眠。” 一室安静,沉默的氛围在两人间蔓延。乔眠无言以对,因为母亲说得没错。 赵荔见她情绪低落,明显被孩子这个问题困扰了。她笑笑:“东西我就不要了。过几天和何长洲回家吃饭,我会做一桌你们爱吃的菜等着你们。”说罢拍拍她的肩膀,而后穿鞋离开。 她来得时候闹得凶,离开的时候却悄然无息。 随着两扇门轻轻阖上,乔眠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回到卧室,找到手机,给何长洲打了个电话。 第12章 乔眠捏着手机,盯着屏幕上的何长洲三个字在发呆。铃声响了很久,那头才接起电话。不等乔眠开口,那头第一句就是:“乔眠,我现在在忙,有事过会再说。”也不等乔眠出声,迅速又果断地把电话挂了。 也许是受过往老师和母亲的影响,乔眠一向喜欢认真做事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她一向是以欣赏的态度去看待他们。因此当何长洲说出在忙,没时间讲电话时,乔眠也没再追打过去,只是静坐在沙发上,双肘叠在膝盖,脸颊埋在手掌里。 她等了半个小时,期间又将未完成的课件整理完毕,还是没等来何长洲的电话。看了下时间,趋近中午,该是吃饭的时候了。她想了想,回房换了套衣服,抓过包包,穿鞋出门。 结束了冗长的会议,会议室已经人去楼空,就连周遭的空气因子都是寂静的。何长洲陷进柔软的沙发椅,伸手揉揉发涨的太阳穴。临近年末,开不完的会议,整理不完的文件,接待不完的客户。以前生活有多轻松自在,现在就有多忙。这段时间的工作量像是两座大山,压在他的身上,双重压力下他就成了沙漠里累累前行的骆驼。随处可见都是荒漠。 至于为何有这么极端的想法,大概还是要从之前不欢而散的晚饭说起。过了半个月了,乔眠对于他早出晚归,不时加班没有任何一点怨言。偶尔打个电话过来,关心一下他的饮食休息时间已然是极致。 沙漠中的骆驼是见不到绿洲的,何长洲自认他现在就是沙漠中的骆驼。寥寥无望的婚姻、积堆成山的工作量,形成两座无形的大山。后者尚可有回报,前者看来…… 一阵清越的手机铃声打破了何长洲的遐想,是半个多小时前来电话的乔眠。 “嗯,刚刚在忙,现在才结束会议,怎么了?”何长洲揉揉眉间,寻常地问了情况。 “你现在有时间吗?”乔眠站在马路边上,对面是冷漠的办公高楼,不久前才来过,现在又再次造访。 两次都是有事前来,一次是道歉,所以请何长洲吃饭。今天来她却没了吃饭的兴致。 “有,”何长洲抬头扫了眼墙壁上的时钟,十二点多了。开完会议同事们都相约去楼下解决午餐,他因为还有点私事,没有同他们一起。 至于私事,就是现在通话的乔眠。 “你在哪?”何长洲闭眼靠着椅背上,说:“我接你去吃饭。” 周末,乔眠一般情况下只有三个去处——家里、实验室、高可可家,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能。 “我在你公司楼下。”红灯变绿灯,乔眠随着黑压压的行人穿过马路。 “你说什么?”何长洲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到落地窗前,一眼望下去,马路、车、行人与建筑融成一体,密密麻麻的像是正在爬行的蚂蚁。楼层太高,他根本看不清哪个是乔眠。 “我说我在你公司楼下。”乔眠有气无力地重复了一遍。 何长洲退回到会议室桌,抓抓头发,有些烦躁:“你跑来我公司做什么?”可别说是来找他吃饭,这种事情乔眠做一次已经够让他震惊了,更何况那次还是为了高可可。 果然不出他所料,乔眠直白说道:“我有点急事找你,如果你下午没事的话,我们找个地方……”她顿了顿,直接改地点,“如果没事的话,我们回家说。” 何长洲挂掉电话,面上一阵冷笑。乔眠要是有单纯找他吃饭的想法,在他们这场婚姻中他也不至于时时受气。 何长洲气急,也就闹了些许脾气,打算先晾着乔眠一会。先是把助理叫进来,将一早上积压的文件一一签名完,又跟助理取消了下午的工作安排,挪到周一。 助理兢兢战战地在iPad上划来划去,看着像怕何长洲再下达什么指令,耽误了她午休时间。 何长洲起身走到门口,回头说:“有事随时联系我。”说完晃晃手里的手机。 助理连忙应下,心里想的却是:最好没事。 何长洲走出电梯,经过玻璃门,走到隔壁的咖啡厅。乔眠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个青绿色瓷杯,她双手合掌,大拇指摩挲手背,神色不似以往的平静。 何长洲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原本想抬步的脚这会却如千斤重,真是如书中所言:寸步难行。 最后还是乔眠先注意到他。她着急的时候,脑海里总是喜欢胡思乱想,为了避免这种越想越烦躁的情绪,她时不时回头看看门口,想着何长洲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在不知道回头了多少次之后,渴盼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视野之内。 两人隔空相望,面色都相约地平静如水。 乔眠先走过去,她努力很久才勉强摆出一个笑容,说:“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先吃饭,吃完饭再说。”何长洲说,然后替她拉开玻璃门,推到一旁,这个让乔眠先行的动作他做得很自然。 乔眠后知后觉结婚后,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外面,何长洲的动作里总是暗含着一股绅士。此时她又注意到他疲惫的脸色,眼底泛着青,平日里规整的西装此时也有了些许褶皱。他的西装一向是她打理的,这段时间两人虽然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但是不知是不是巧合,乔眠总碰不上清醒的何长洲。 他现在的神态真应了书上那句话:尘满面。 看何长洲现在的样子,下午应该是不用回公司。乔眠走在他身侧,侧头看他回道:“好。” 车子行驶在宽阔的大马路上,而后驶进一条窄巷,饶了3条巷子,车子最终停在一户小庭院中。 南方的冬天不似北方,没有飘飞大雪,小时候课本书里描写的天寒地冻在她的真实世界里几乎很少经历。 临城靠海,平时能感受得最多的是湿冷,与温度与之相反的是四时常绿的植物。 乔眠站在高大,犹如一叶障目的榕树面前,这个地方她并不陌生,她与何长洲第二次约会就是来的这里。 “想了很久,这段时间我公司事太多了,平时都没怎么一起吃饭。今天正好,故地重游。” 明明是一件很值得感怀的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却透着一股苦涩的幽怨。不过乔眠此时想的是另外一件事,她没有过多的精力去思考何长洲话里的不对劲。 两人去了三楼的小包厢,何长洲低头点菜,乔眠捧着温热的瓷杯,不时喝两口。 点得差不多了,何长洲偏头看向乔眠,问:“你看下要不要再加些其他的。”说着就把菜单递给她。 这趟本不就是为了吃饭,乔眠对此没有任何心思。菜单都没看,就推回到何长洲面前,说:“就按你的点,我没什么意见。” 见她说得这么直白干脆,何长洲按了墙壁上的门铃,叫来服务员下单。门扉轻轻阖上,何长洲不禁自嘲:那次约会前来,乔眠还会做做样子,浏览一遍菜单,然后适当性地加上两道大众菜式,婚后这种敷衍彻底灭绝,出去外面吃饭,向来是何长洲点单,乔眠只说你点就行,她吃什么都可以。 因此出去外面吃饭的次数逐渐少得可怜。 回头想想,好像在这段婚姻里,向来主动的只有他。然而人的热情在遭遇一次次冷漠与事不关己之后,便会逐渐熄灭,慢慢的,就成了怨。 在乔眠说过“她是不会把心思放在一个永远得不到回应的人的身上”,何长洲觉得此时的他就像一个怨妇。 饭桌上,只要乔眠保持沉默,那么直到吃完饭之前,她都不会开口说一句话。是以当服务员将餐具退下,包厢又恢复原本的安静之后,乔眠过了好些会才出声打破这份寂静。 她似乎没有任何犹豫地问:“今天我妈来家里了。” 何长洲喝茶的动作一顿,脸上带着嬉笑:“乔眠,你要不要每次总是以“我妈”来介绍我的岳母大人?” 听他一开口的注重点竟然是这个,乔眠一下子无言以对,斟酌一番,才道:“今天早上妈妈来家里了。” 来做什么,乔眠并没有说下去。 何长洲先败下阵来,有些懒散地问:“然后?”他又将领带解开了些许,神色明显不耐:“妈妈来家里看我们怎么了,乔眠你要不要这么惊弓之鸟?” “不是,”乔眠第一反应是否认何长洲的话,但很快她又闭嘴直接道明后面的内容:“妈妈说前段时间给你打过电话。” 原来是为了这事,何长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时刻注意着乔眠的神情,见她有些慌张,他不免心里舒坦些,说:“是,这又怎么了?岳母给女婿打电话,有什么问题吗?” “完全没问题。”乔眠捏了捏手指,脑海预想了好几遍,却没想到今天的何长洲却暴躁得很,她说:“何长洲,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咄咄逼人。” 何长洲五指敲着木桌,脸色变换无常,一会是苦笑一会是嘲讽,间或还有些许无奈,后面他似笑非笑道:“乔眠,你哪里看出我咄咄逼人了?” 这个架势有吵架的趋势,这不是乔眠的本意,再者有了前车之鉴,现在她只想好好解决问题。她直视何长洲,说:“我不想跟你吵架,我们好好说话。” “乔眠,请你搞清楚,要吵架的人到底是谁。别把什么问题都往我身上推。”何长洲有些烦躁,手指捏得紧紧的,话语倒像豆子一样一颗颗地往外蹦。 “好,那你说说我有什么问题,你指出来,如果我错了,我一定向你道歉改正。”乔眠说。 “现在才来说这话是不是有点晚了?”何长洲冷笑两声,丝毫不客气道。 “何长洲,你说话别这么阴阳怪气。” “我说话阴阳怪气?乔眠,这话也就你说得出来。”何长洲干脆起身走到靠窗的位置。时值正午,来闲庭山庄吃饭的人并不少,院里进进出出,真是络绎不绝。远近闻名的悠闲圣地,时下他们却来这里吵架,不知道是不是闲得荒。 这话一出,乔眠一下子就没了下文,她在想,何长洲为什么说这话。还没等她想明白,身后的何长洲又幽幽然道:“我大约知道你今天来我公司找我什么事了。” 事情回到最初的原点,乔眠静静地等下文。 “妈妈之前打过我几次电话,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带你回家吃饭。至于吃饭要说些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何长洲环抱双臂,冷冷地说:“就这些,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乔眠摇摇头,赵荔为什么打电话给何长洲,然后回家吃饭的目的是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赵荔就是猜中了她会找借口不回家,反正每个月生活费打过去就是了。于是转道找上何长洲。 但她不知道,上回那次吃饭导致两人回家大吵,哪还有什么闲情逸致回家吃饭。后来赵荔再来电话,何长洲就推脱工作忙,过段时间再回家。至于过段时间是多久,就不得而知。 闲庭山庄的包厢装置的是隔音墙,因此屋里怎么大声说话,外面也听不到什么动静。 听他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乔眠只问了一句:“为什么不跟我说?” 何长洲扫她一眼,目光挪移道窗外繁茂的榕树,他不知是在说给自己听,还是回答乔眠:“跟你说有什么用,跟我给妈的理由不是一样的。搞不好你们还会在电话里吵一架。” 最后这句话何长洲憋了很久,终于还是置气般地说出来。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含义在里面。乔眠听到最后,整个人像垮了一样,原本笔直的背脊瞬间弯曲,整个人低伏着。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地底压抑良久而后发出,她问:“你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下次要吵架记得选个好位置。”何长洲低伏到她耳旁,低缓地说道。这个动作对恋人或夫妻来说,应该是极其暧昧又温暖的姿势,可现在,乔眠只觉得周身冒着一股寒冰,慎得慌。 “何长洲,你说话不必这么拐弯抹角。”乔眠咬着牙一字一字句道。 刚结婚那会,两人对彼此的称呼都是直呼其名。乔眠是觉得方便,何长洲却闻出了一丝甜蜜的味道。尤其每次乔眠被何长洲折腾得筋疲力尽的时候就喜欢喊他名字,连名带姓地喊,当时还觉得是夫妻间的情趣,到了今天,却深觉透露着嘲讽,一种彻头彻尾的嘲讽。 何长洲双手伏在乔眠所在椅子的两侧,自我嘲弄般说道:“我以前怎么会觉得你叫我名字是种甜蜜,真是可笑至极。” 在这场婚姻,乔眠本就理亏。因为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何长洲多少是奔着喜欢她而去结婚的,而她不尽然,这点上她是自私的。 何长洲将架子上的大衣搭在手腕间,走到门口,拉门把的动作一顿。本来冷了这么多天,多少以为乔眠是来握手言欢,只是没想到。有时事情走到了最难的困境,不让它再更难点,都有点对不起自己。这样一想,何长洲转身回到乔眠身旁,继而按住她的双肩,靠在她耳旁一字一句道:“你因为什么跟我结婚,你自己最清楚。” 听到这话,乔眠心中最隐秘的一块就这么猝不及防暴露到台面上。她转头看向何长洲,脸颊划过他的唇角,然而她现在没有任何旖旎的心思。她的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何长洲很满意她的反应,她因为惊讶的双眼此时直直地瞪着自己。他本就极其喜爱她的眼睛,见她这样,伸手摩挲她的眼尾,只是一瞬,很快就离开,快得像是乔眠的一种错觉。 “以后别和妈妈在家里吵。”何长洲离开时就留下这么一句话。 第13章 临近月底,大大小小的街上洋溢着节日的氛围。近年来圣诞节在国内大肆盛行,热闹得紧。很多商家打着节日的旗号,大张旗鼓地进行年尾大促销,走到那都是红色海报与圣诞树。本该是凑热闹的节日,乔眠却苦不堪言地同细胞系的老师们在办公室里商量元旦过后迎来的期末考试卷。 “乔眠,名词解释第一道题和第三道题换成简单一点的;”秦老师翻了大纲教案,又指着选择题说:“选择题改几道,就从去年的卷子上抽几道换进来。” 乔眠一一在他说的题目上做了标记,不时点点头。 “然后,”秦老师将试卷翻到背面,说:“问答题第三道换成去年试卷的第三道。” 秦老师还在参照大纲看题目,乔眠翻出去年卷子的问答第三大题,思考再三,不得不打断他:“老师,这题对学生来说会不会难了一点?”乔眠去年参与后期批改试卷,当时这道题,能全部答对的人数寥寥无几。 秦老师看她一眼,笑着说:“这道题我还在课上讲过,后来又特地布置成课后作业。这次就是想看看他们平时有没有好好听课,认真做课后作业。” 几乎每一学期的期末考试,学生们都如临大敌。都说一个学期的知识都在凝聚在期末前一个礼拜挑灯熬夜的复习上。老师们也知道学生们的情况,布置试卷的时候,除了平时课上的内容,也有参考往年的试卷。 乔眠点点头,只听秦老师又说:“最后一个概率题第三问改一下。” 耳旁是笔尖刷刷的声音,这边刚记录完毕,乔眠又马不停蹄地拿着红笔按着他的要求改了一遍。 “嗯,差不多了。”秦老师直起身,看看腕表,不免笑道:“这都快7点了,就先这样吧。你改完我再过一遍,没问题就可以交上去。” 乔眠将所有资料分门别类归纳好,听到秦老师这样讲难得松了口气:“好,明天早上9点,我送到您办公室。” “麻烦你了,时间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家。”秦老师笑呵呵地离开办公室。 忙完正事,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也都走得差不多了。今天是圣诞节,早上好些家里已婚有小孩的老师们都在热闹地讨论近期热映的电影,然后都决定下班就举家吃完饭进电影院来度过这个热闹的节日,说得差不多了有些老师还默默祈祷今天能早点下班。 乔眠混在一群说得眉开眼笑的老师中默默不语,明明她也是已婚人士,却体会不到她们从内心洋溢出来的喜悦,是以她多半也插不上话,很多时候都是做一名沉默的倾听者。 有老师察觉道她自始至终保持沉默不言,遍好奇地问:“乔老师晚上怎么安排?” 乔眠结婚的事办公室的老师都知道,只是很少听她提起,就连她的丈夫也只见过那么一次,这还是第一年何长洲每晚跑来接乔眠下班被其他老师看到而后说开的。 当事人乔眠当时也只是笑笑而过。过后给大家补了喜糖。 现在猛然被人这么一问,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乔眠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先前提问的老师见她这样,自觉尴尬,便打趣道:“乔老师老公长得真是好看,现在年轻人有自己的打算,玩法跟我们不一样。” 就这么缓解沉默的几秒中,乔眠脑海里已经形成了一番说辞,便顺着那位老师的台阶往下说:“也没有,就是吃饭看电影,跟大家都一样的打算。” 有男老师听后笑道:“这就是广大人民的节日庆祝日常。” 有人也附和着点头,话题很快就从乔眠身上转开,转到期末事情安排上去了。 关上电脑,乔眠整理了一部分要带回家进行修改的卷子,然后锁上抽屉,拿钥匙锁门离开新二教。 到了停车场,坐到车里的时候,乔眠维持了一天的平静在这窄小安静的区域里分崩离析。很多事情其实只有出现裂痕的时候,才会意识到它的不同与严重性。 比如结婚三年,乔眠好像还没和何长洲欢欢喜喜地去外面完整地看过一部电影。通常出门解闷游玩的事都是何长洲一手操办,他事先询问乔眠的休息时间,而后定下时间和场地,然后将结果告诉乔眠。她只要人去参加即可,其余的都不用她操心。 然而就算何长洲准备得十足充分,将各种意外合计算在里面,他尚觉得计划可谓是完美无瑕。很多时候问题还是出在乔眠身上,比如周末有学生去新二教做实验,结果失手打翻贵重试剂,该试剂是乔眠在掌管,钥匙在她身上。于是一通电话过来,她就急急忙忙跑回学校,等再次返回,电影已经结束了。 类似事情发生过太多次,后来一腔热情的何长洲也慢慢变得无奈心累,是以这么一回想,乔眠觉得对不起何长洲的地方似乎有点多。 汽车驶在宽阔的大马路上,路旁两侧种满了绿化植物,尽管天已然漆黑,在明亮路灯的照耀下,这些绿化植物就像是黑夜里独自美丽的幽灵,有了它们的陪伴,归家之路也没之前的急切,回家又是面对只有她一人的屋子,确实没什么可值得向往的。车子进入隧道,乔眠在分岔口拐了道,就是那么一眨眼的决定,她打算去海湾区的住处。 偶然间她得知这段时间何长洲一直居住在那里。 是的,从上回闲庭山庄的不欢而散之后,何长洲以工作忙碌为由,跑去海湾区居住。海湾区离他公司相比现在的住处也就多了十来分钟的车程。当初选择现在的旧房子,全然是考虑到这里离乔眠工作的学校近些。 车子驶出隧道,前方不远就是一个十字路口,正好又是红灯,车速变缓,而后慢慢停下。乔眠五指敲着方向盘,余光看到黑着屏的手机,拿过来用指纹点开,翻开近期联系人界面,顶上赫然摆着“何长洲”三个打字。 要不要打?还是过去了再打?两种选择一直环绕在她头顶。有那么一瞬她真厌烦现在犹疑不决的自己。 行动先于大脑,就在乔眠恍惚的瞬间,手机听筒里传来多日不见的何长洲的声音:“喂,乔眠?乔眠?” 原来就在迟疑的时候,手指先碰到了屏幕,电话就在不知不觉中拨了出去。 何长洲的声音很好听,开心的时候是清越的爽朗,毫无表情的时候带着玩味,现在…… “乔眠?你在听吗?”何长洲没得到这边的回应又问了两句。 “嗯,”乔眠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何长洲前两句的语气就像是在问候一个陌生人,后两句倒有了点熟稔的意思。而这中间的差别是什么?乔眠一时不得而知。 那头得到她的回应,随即陷入一阵长长的沉默,何长洲再也没出声说一句话,倒是时不时有浅浅的呼吸声传来。 绿灯了,车子重新启动,乔眠换上蓝牙耳机,一边注意路况,一边发出干涩的声音问道:“你吃饭了吗?” 到头来这句属于陌生人的日常招呼,时下变成了她打破这份沉寂的最佳工具。 也许是她这里背景音太过安静,何长洲靠着沙发皱眉,反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要不要实话实说,乔眠再一次陷入两难境地。 “乔眠。回答我,不然我就挂了。”何长洲不耐地说道。 他挂电话的潜台词就是:直至明天早晨,你别想我会接你电话。有时这个人真是幼稚得很。 “我在开车。”无奈之下,乔眠只好如实相告。何长洲一向反对她开车通话,他曾说过:你开车上路,不仅仅就只是考虑你自己的安全问题,还有别人的。这么一想,这个人在某些方面又是认真得紧。 果不其然,乔眠下一刻就听到何长洲拔高声音道:“乔眠,我以前怎么跟你说的,开车不要打电话,你怎么就这么不讲记性。你真是……”想气死我这四个字临到嘴边,又被他自己硬生生地压下去了。不能说,他能做得已经够多了,再什么都说出去就真的是太丢人了,他不要败得一塌糊涂。 趁乱中,乔眠直视前方的路况,前方的指向标上标示着海湾城直行。行驶过十字路过,路段变得更加开阔,周遭迎来陌生的街景,她声音轻轻的,却掷地有声:“何长洲,我想见你。” 也不等何长洲的回应,乔眠迅速果断地把电话挂了。 听着嘟嘟声的何长洲望着墙壁的婚纱照,双手掩面。 海湾区的住处管理严格,进出都需要扫车牌通过。乔眠这辆车是后来买的,信息并没有备份到这里,何长洲说过她一回,当时她笑着说反正也很少过去那里,而且过来总是坐何长洲的车,便一直拖着没来登记入库。 之前真是不觉得麻烦,现在要开车进来,栏杆阻隔前进的道路。门亭的保安也跑过来要信息,乔眠顿时悔不当初。 “我是这里的住户,但很少来这边,我拿身份证登记可以吗?”乔眠试图说服保安让她通过。 保安却摆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他说:“乔小姐,我们这有规定,除非你出示证明。就算你用身份证,也必须要里面的住户出来接你才可以。” 听完这话,乔眠觉得此行算错了。她正要回答算了,不想余光看见何长洲的身影从大门里面出来。 何长洲也很快注意到她,三两步快跑过来,然后同保安讲了几句话,又出示出入通行卡。保安这才点头放行,关卡随即升起。 何长洲透过门窗看她,被看的人倒是很安静,也直直地回瞪他。他偏头掩嘴咳嗽,极其不自然地说道:“你下车,我来开。” 这里的停车位置在哪里,乔眠并不清楚。听他这么说,倒是乖乖地开门下车,将驾驶座的位置让出来。 海湾区的房子是何长洲父母买下来给两人当婚房的,装修家具一应俱全,即可入住。这里离乔眠工作地点较远,权衡之下,这处便空出来,两人搬去了早先年前何长洲父亲名下的一套房产,也就是他们现在的住处。 何长洲输入指纹打开门,乔眠跟在后面进去。一进屋子迎面而来一股暖气,她脱下大衣,放下工作包,何长洲从鞋柜挑出一双棉拖,“穿拖鞋。”也不正眼看她,声音听着闷闷的。 乔眠看了眼拖鞋的式样,眼露诧异,这双拖鞋同家里的一模一样,又看了看何长洲脚上的,也跟家里的一样,而且都是情侣款。 何长洲见她来回盯着拖鞋看,也跟着扫了两眼,而后心中叫苦。他来这里住过几次,所有的家具洗漱用品都跟那边的一模一样。两人前些天才闹过不愉快,说是吵架都不为过,现在突然他双手奉上情侣款鞋子,怎么想他的脸都有点拉不下来。 好在乔眠并没有以此作为话题展开,她点点头穿上拖鞋,然后尽量自然地露出一个微笑,问:“你吃饭了吗?” 接到她的来电时,何长洲也刚到家里没几分钟,本想硬着头皮说自己已经吃过了,让乔眠说完赶紧回去另一个家。但转头又看乔眠这个架势猜想她应该是直接从学校过来,应该没用过餐。叹口气如实回答:“没有。” 听到他的回答,乔眠不禁松了口气。她就怕何长洲说吃过了,如果他这么说,那么她今天就白来了。 “我也还没吃。外面这么冷,我们干脆在家里简单煮点。”一边说着一边就走去拉开冰箱的门,她低声嘀咕:“不知家里有没有食材……” 听完他前半段话,何长洲只觉得无语:他什么时候说要在家里煮了?又见她去拉冰箱的门,正想出手阻止,却已然来不及。望着乔眠顿时僵硬的背影,无奈叹气,他想算了吧,随便乔眠怎么想。 冰箱塞得满满的,从蔬菜到肉到海鲜塞了满满一柜。这证明住在这里的人及时更换冰箱的食物,同时还隐约传达着另一个隐秘的事实:何长洲打算常住。短时间内他并没有回家的意思。 一时间乔眠的观感很复杂,原本怀揣着讲和的心思在看到塞得满满的冰箱顿时荡然无存。她内心苦笑,原来是她一厢情愿了。 她关上门,抓着门把,勉强笑着说:“我好像落了一份重要的文件,得赶紧回学校拿。明天……” 她不敢看自己,说话的语序都不是很流畅。何长洲伸手欲按住她的双肩将她转过来面向自己,可是手靠近了,离得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他又退缩了。 没意思,太没意思了。每回都是他主动在身后忙得东奔西跑,绞尽脑汁让乔眠觉得结婚还挺好的,他想总有一天,乔眠会对自己不一样的。可努力这么久,关系还是没有半点进步。哪怕她现在看到满柜子的食物,什么话都不问,只想逃离。 “明天还要着急着交。我先回去拿。”乔眠大拇指的指甲掐进食指的肉里,她感到阵阵痛意,而后将未说完的话接着讲完。 不对,还是太不甘心了,不能就这么算了。余光注意到乔眠在换鞋。准备了很久的同款情侣拖鞋,她才难得穿了一次,可是还没捂热几分钟,她又卸下再次离去。何长洲在她开门要离开的时候抓住她的手腕,他沉着脸。 两人彼此凝视良久,何长洲才将那句憋了很久的话问出口:“你来找我做什么?” 做什么?如果没拉开那个冰箱门,乔眠对这个问题倒是很好回答。她可以毫不犹豫地说:“我来找你,然后问你要不要回家。”可是在那之后,这句话她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让自己镇定下来,说着连自己都要大笑的谎言,说:“隧道开错道了。” 忍着忍着,何长洲告诉自己以前都忍下来了,也不差现在这个时候,“你电话不是这么讲的。” 本以为乔眠会承认电话里的内容,谁曾想她轻轻笑道:“我想你听错了。” 饶是修养再好的何长洲这会也要被气炸了,他直直盯着乔眠,一字一句地道:“乔眠,你不要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乔眠静静地等待后面的内容。可是何长洲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怎么都说不出后面的内容。 乔眠垂眸再三强调地说:“何长洲,你听错了。” 这句话压垮了他最后一根稻草,何长洲甩开她的手:“你不要以为我好欺负,乔眠。”话音刚落他就替乔眠打开门,黑着脸道:“我送你下去。” 事情是怎么一步步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乔眠想了一路也没弄明白。冬天的夜晚相对夏天更静谧,乔眠走出车库,高大的乔木立在左侧,这时路上的人很少,她一步一步地走着,影子忽长忽短。 很快就走到了自家门口,她拿钥匙的时候,手一滑,钥匙落在地上,乔眠弯腰捡拾的时候后知后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圣诞节之夜她去找何长洲,结果被他赶出家门,又想到那个自从结婚后就没进去住过的家,现在在何长洲的入住后充满了家的气息,又想到塞得满满当当的冰箱。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的脑海里形成了。 为此乔眠不禁打了个寒噤,她是不是可以姑且这么认为:何长洲这是要跟她分居? 乔眠是个行动力强势的人,这个想法一旦形成,她势必要得到确认。因此她进家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给何长洲发去一条短信,内容直白得很:何长洲,你这是在跟我闹分居? 正在看纪录片的何长洲听到手机一震,旋即侧身拿过来。待看到手机短信后,他缓缓笑了,是被气的,而后盯着屏幕上的发呆。乔眠的心是用什么做的,她的脑部构件是什么,为什么这个时候她的口气还能这么地无辜和若无其事。 何长洲捧着手机打了一大段字,看了两遍,觉得太过长篇累赘了,复又删掉重打。反反复复修改了多次,最终回了一句模拟两可的话过去:你认为什么就是什么。 问题再次踢到自己这边。乔眠难得一夜无眠。 第14章 12月尾巴的最后一天, 乔眠约了高可可出来吃火锅。 人满为患的火锅店处处是火锅底料的香味以及欢声笑语的陌生人。高可可从狭窄的过道一一穿越,好不容易挤到了目的地,又得屈伸脱外套。不同于外面的寒风料峭, 店内暖和得很。 乔眠替她倒了一杯玉米汁, 笑着说:“先喝点东西。” 高可可也不客气, 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而后笑着调侃她:“这种跨年日不该和你家何长洲一起过?找我做什么。” 虽是一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说者无心, 听者却有了点黯然的意思。好在乔眠及时反应过来,只是那么一瞬的事情,她夹了一块土豆放到高可可的碗里,开着玩笑说:“你不也是我的,和谁不是一起过, 没那么多讲究。” “最好是没讲究,你家那位下回见了我不呲我两句就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他。” “哪有那么严重, ”乔眠见她把玉米汁喝见了底,重新拿了一个干净的杯子,倒了杯椰子汁给她。 高可可慢慢得吃着,回忆往昔道:“去年这个时候, 不就打电话过来, 再后来不也看我不顺眼几次。” “他最近工作忙,没有那个闲情逸致 。”一边说着,乔眠又夹了几只虾放到她碗里,“都是你喜欢吃的, 消消气。” 两人边吃边说了工作上的一些事, 最后高可可擦擦手,手肘撑在桌面上认真地盯着乔眠, 颇有种严肃的氛围在两人间环绕,“我跟你说件事。”最后高可可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好像是很多人想告诉好朋友时说的一句开头语,就像是一块敲门砖。 乔眠喝完椰子汁,也擦擦嘴,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架势,她笑笑地:“你说。”她了解高可可,如果即将要讲的事情属于严重范畴,她不会等到现在。 高可可有些羞涩,拨拨头发,眼睛看向别处,颇为不自然地说:“我谈恋爱了。” 虽然之前已经猜到一点苗头,但这次她的作风不像之前的无所谓,这回多了点忐忑,多了些许不确定。乔眠斟酌了片刻,顺着台阶往下问,说:“对方是谁?” “这个……”高可可倒了杯柠檬水喝,解决了喉咙的干涩,她才说:“这个暂时不能说,等……等稳定了再告诉你。” 乍然听到这句话,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乔眠的脑海。这事放在高可可身上不像是会发生的事,她琢磨了很多遍,才问:“你们是奔着结婚去的?”为了解释她问这句话的突然性,她还添补了一句:“虽然这样问有些直接。” 高可可难得低下头,末了再次抬起头,她已经换上一个舒缓的笑容,点头说道:“是。”不过很快又惆怅:“我是奔着结婚去的,可是对方说不准。” 认识这么多年,乔眠也是头一回从高可可嘴里听到结婚二字,震惊之余,她倒是说:“先相处一段时间,合得来,结婚也不错。” 高可可瞅她一眼,很是无奈地自我嘲笑:“说好不结婚的人,却扎得比谁都快。” “很多事情都充满了不确定性,顺其自然。”乔眠半是感慨地说,这句话也不知道在说给高可可还是自己。 谁能想到她和何长洲走到了现在这一步。先是吵架,后是分居,接下来又是什么? 吃完饭,两人在路口分别。 回家的路上,乔眠犹豫了很久,要不要给何长洲去一个电话,但每每停车等红灯的时候,手机到了手里,翻出熟悉的联系人,要拨出的那一刻又迟疑了。 于是就这么一路犹豫到了家门口。 由于是本世纪初刚落成的房子,如今也十几年过去了,不管是建筑还是风格,都有些老旧的意思。尤其楼层内部的楼梯,窄而旧。几年前应附近居民的意思,要照顾上下往来的老人,新电梯建成。 乔眠却很少搭,楼层不高,她一般选择爬楼梯,今晚也不例外。 她低头找钥匙,摸到冰凉的金属块的那一刻,她习惯性地抬头,伸手就要开门。眼角却注意到消防栓边上站着一个人影。前些天,她们这楼的指示灯坏了。乔眠出门前一直提醒自己下班要买灯回来换,然后次次忘记。放在从前,楼道换灯这件事都是何长洲来做的。现在他去了海湾区居住,这件事便落到了乔眠身上。 借着6楼的幽微灯光,乔眠收回钥匙,屏气背靠着门。因为临近新年,这段时间小区的物业贴出告示,附近其他居民楼几次丢失财物,让住户们出门要检查门窗。乔眠一向对此不以为意,可现下却有了种濒临危险的担忧。 不过很快她的担心遍成了惊讶。那道人影很快从暗处里走出来,随之而来的熟悉感也让乔眠放下心中的惧怕。 是何长洲。 乔眠长长地缓出一口气,当何长洲在自己面前站定,她极其自然地仰头与之对视,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何长洲抿唇,半晌才说:“刚到。” 乔眠很快意识道,他等在门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没带钥匙。于是她折身一边开门,一边问:“没带钥匙吗?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进了家门,乔眠换鞋,顺手地从鞋柜里取出了好些日子没出现的一双同款男拖鞋,放在何长洲的脚旁。 何长洲见她这番举动,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不紧不慢地换上,而后说了些:“谢谢。”这声道谢在他们过往的生活中并不少听到。那时听着是相当自然的一句道谢,甚至暗含着些许亲昵。而在分居的这段时间后再次听到这两个字,却明显能感受到一种疏离感。 “疏离感”三个字恍然出现在乔眠的大脑里,只那么一瞬,她快速忽略掉,倒了一杯温开水给何长洲。墙上的时钟表明现在是晚上八点半,她想缓和一下当下的静谧氛围,于是挑了一个最蠢的话题,问:“你吃过饭了吗?” 这个问题不问还好,一问何长洲胸中顿时燃起一股猛烈的火焰。现在才问,早干吗去了。明天就是元旦,预示着旧年已过,新年已来。何长洲骨子里有一种古旧的传统,那就是这种新年交替的日子应该跟重要的人一起过。 王隽当初知道他这种类似于女生才有的心思,不禁对他一顿嬉笑:“不是吧,何长洲,我怎么发现你越活越回去了。”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来着,何长洲回想了一下,他是这么说的:“你个单身狗滚一边去。” 鉴于他陷入长久的沉默,另一边等待回答的乔眠这会得不到他的回应,握着水杯坐在一旁,偶尔喝两口,只是不再作声。 这个问题跳过,何长洲坐在沙发里,右手端着水杯,左手手肘撑着沙发边,他酝酿了良久,终究还是不甘心地问:“晚上你和谁吃的?” 问题反问。乔眠抬眼看了他半会,继而埋头,轻声慢道:“和高可可吃火锅。” 不出意外的答案。又是高可可,哪里都有高可可。何长洲一声不吭地起身爬楼梯,头也不回地道:“我上楼拿一份文件。” 仅此一句再无他话。但乔眠仍能接出他后半句:拿完东西就走,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换作往日,乔眠大约也就真的着手做自己地事情去了。可今日不同往时,她隐约觉得这次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就在她冥思苦想的时候,前去楼上取文件的何长洲很快下楼。他并没有走到客厅里,而是径直走到鞋柜,一手撑着柜子,一边弯腰换鞋。 沉默再次蔓延在这个一同住了三年的小家里。就在何长洲换好鞋转身要走的时候,乔眠想到了一件事,她及时出声唤住正要离去的人,说:“妈妈叫我们明天晚上回家吃饭,到时我去海湾区找你。” 她没有问我能找你吗?或者你能来接我,我们一起过去,而是直接下了定论。 听她讲完,何长洲仍旧背对着她,嘴角抿起一个苦笑,他想断然拒绝两人一同回家的邀请,他可以用工作繁忙以此为借口。斟酌好的语言临到了嘴边,却像有千万匹马抓着往后拖,喉咙里一阵苦涩,手握上门吧的时候,话语也改成了:“明天再说。” 房屋恢复静寂。乔眠洗完澡躺在床上,侧着头静看窗外冷清的光亮,小区靠山,山林里散落着一群无处着落的野狗,夜里时不时犬吠几声。住户们为此也头疼,几次告到物业,但最终也是不了了之。 犬吠声停,乔眠摸出手机,再过20分钟,就是十二点了,新的一天即将来临,她打开微信,点开置顶的对话框。 在刚搬来这里的头几个月,何长洲对夜里的狗叫声抱怨了很长一段时间。而他现在在海湾区,乔眠轻轻打着字,想发点什么给何长洲。一段文字好不容易输入完毕,她来回读了三次,右下角就是发送键,可是伸出的手指怎么也下不去手。 长长的一声叹息环绕在幽静的卧室里,乔眠一字一字地删除掉,而后退出聊天界面,反倒打开闹钟,定了个时间,旋即关掉手机,翻身入睡。 第15章 齐玥几个月前就告知何长洲要把元旦这天空出来, 就是工作再忙也断然不能缺席。一来是一家人好不容易能聚到一起吃个饭,二来就是解决陶然的终生大事。 早先年前陶然父母逝于一次外出旅游,不幸遭遇山体滑坡, 伤情严重, 送到医院时人已奄奄一息。当时陶然还小, 齐玥夫妇便将陶然接过来抚养。一路走来也算和谐, 现在何长洲已经成家,他们的重心便转移到了陶然身上。 乔眠早上起来的时候, 家里传来一阵饭菜香。味道甚是熟悉,是何长洲一贯的拿手水准。她起身下床进行简单的洗漱,然后开门下楼直奔厨房。 果不其然何长洲正背对着她站在水槽前忙活。昨晚口头声称只是回来拿份文件的人一大早出现在厨房,还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早餐,乔眠看看他, 再回头看看餐桌上的食物。脑海里盘旋着不解与惊讶。 她还在发呆,何长洲却是转身端着一盘荷包蛋朝她走来, 经过她身边时,他不冷不热地出声提醒:“吃饭,待会回老宅。” 元旦这天很不凑巧,先是中午回老宅吃饭, 晚上又要到母亲赵荔那边吃饭。乔眠可以明显地预见到时的紧张与窒息的场景。 两人面对面用餐, 熟悉可口的饭菜令乔眠吃饭的速度也快了许多。这段时间她早餐都是牛奶面包解决,偶尔去食堂喝点粥。食堂不及家里,饭菜水平还是差了一大截。徒然吃到这么丰盛可口的早餐,乔眠满足地喝了半碗粥, 然后朝对面一声不吭的人, 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见她这么问,何长洲懒懒地朝她投去一记目光, 面无表情地道:“快吃,待会路上会堵车。” 他肉眼可见地不耐烦。本想找话题打破这份沉寂来缓解这段时间的尴尬,可在何长洲的不配合下,乔眠也只好闭嘴吃饭。 出发的时候,乔眠从二楼下来,轻声提醒已经整装待发的何长洲,说:“书房有两份红茶,你记得带上。” 齐玥有喝茶的爱好,恰好前段时间乔眠托人买了正宗的红茶和正山小种,想着等元旦的时候带给她。 何长洲摆摆手表示他知道了,然后伸着长腿朝书房走去。 一段时间没好好观察书房,尽管昨晚进来过,不过那时是为了拿文件,还没怎么好好看过书房。现在扫视一圈,没多大变化,无非是窗台上的绿植叶子更加新绿,一些办公用具也被乔眠用收纳盒规整到一旁去。 跟之前的变化其实相差不大,但又隐约觉得那里变得不一样。不是物体空间上的变化,而是一种心内的感觉。 何长洲摇摇头甩掉这种意味不明的不适感,朝窗台附近的架子走去。拎着两袋包装精致的红红茶就要往外走。刚走到门口,何长洲却又停住脚步,他忽然想起上个月托人在国外给父亲买了一支钢笔,之前工作和生活太忙,一直没机会拿给他,今天正好回家吃饭,也算聊表心意,免得老人家又要责怪他们。 何长洲折回脚步朝书桌台走去,拉开中间的抽屉,一个墨色略显质感的精致盒子就静静地躺在那里。何长洲伸手拿起,左右环顾一番,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袋子装纳。正要合上抽屉,余光又注意到上一层有一张纸漏了一角出来。 他想着大概是乔眠走得匆忙,没来得及放好,便随手拉开那层抽屉,将纸张收拾好,免得下次被扯坏。 原本以为是乔眠课件中的一张纸,当何长洲看清纸上的内容时,徒然睁大了眼。抓着纸张的手,青筋毕现,隐约发颤。他闭上眼让自己缓缓心神,而后又将视线挪到纸张的下方,时间显示半年前。 这一下子他可就不再镇定了,直直地盯着手上的纸,眼里冒着怒火,颇有种想将纸张烧掉的趋势。 乔眠收拾完毕从楼上下来,见客厅没有何长洲的身影,便走到书房。敲敲门道:“何长洲,我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吗?” 何长洲站在窗前,心想出发个屁。 门内没有应答声,乔眠推开房门。何长洲正暗着脸走来。 乔眠没有察觉到他此时的不对劲,只是笑笑道:“走吧。” 走走走,赶紧走,再在书房待上一秒,他都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可怖的行为。何长洲将手里的两袋茶叶塞到乔眠怀里,只留着钢笔夺门而出。 他的背影有些急,乔眠一时摸不着头脑,她看看书房,见窗户半开,走上前关上,又检查了一遍家里门窗煤气,见都没什么异样,这才锁门出发。 下楼的时候,她想着昨晚何长洲等在门外的情形,还有早上过来给自己做早餐的身影,踏出大楼的那一刻,她决定等春节过后,就叫人来把家里的钥匙门拆了,只留密码门和木门。 到老宅的时候时间尚早,齐玥和何继群在后院泡茶闲聊,保姆在厨房准备午饭的食材。两人进门换鞋脱下大衣,双双朝后院走去。 齐玥见两人这么早来,起身朝他们迎来,笑着说:“怎么这么早?好不容易周末可以睡迟点再过来。” 放在从前,何长洲总会接这么一句:“你不是想快点看到我们,不早点回来,到时你又要念叨。” 今天他却异常沉默,只是叫了声:“妈,”然后抬脚朝父亲何继群的方向走去。乔眠远远看着父子两人低声交流,收回目光朝婆婆看去,轻声地唤了句:“妈妈。” 齐玥向来喜欢乔眠,人乖巧听话,心也细,自己在电话提到的在一些细枝末节她都会记在心上,这不保姆泡了一套新茶上来,说是用乔眠带过来的新茶泡的。 “难为你记得我喜欢喝茶,”齐玥品了一杯,说:“不过也不用每次都带,我和你爸只希望你俩常回来跟我们吃个饭就可以了。” 说到这个事情,乔眠难免低下头,说:“妈,不好意思,这段时间我们两人都很忙。之后闲下来了,我和长洲会经常回来。” 齐玥笑笑,直说:“好。”然后回头看了眼宝贝二字和丈夫说着话,注意到他脸色不似之前的轻松愉悦,反而眉间染上一层凝重。不由得靠近乔眠,小声问:“长洲最近是遇到什么事了吗?从刚才近么就觉得他好像不是很开心。” 乔眠很快朝何长洲的方向看去,确实察觉出何长洲的不悦,她想起早上吃早餐时人还好好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有点不开心。乔眠想了一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得敷衍地说:“可能工作上的事,他最近挺忙的。” 齐玥心疼:“让他工作不要那么拼命,”不过她也知道这句话说了等于白说,自家儿子也不会听她的,只好把注意放到儿媳妇身上,说:“所以以后你们多回来,我多煮点好吃的给你们补补。”说着就对乔眠上下左右一番打量,“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乔眠听她这么说,也低头看看自己,而后抬头笑着回答:“有吗?前段时间长洲也说我瘦了来着,我自己倒没觉得。” “那绝对是瘦了,”齐玥攀上她的手:“马上春节就要来了,哪怕工作再忙也不要委屈自己的身体,这段时间你们不要自己煮了,下班回家吃。” 当初结婚的时候,齐玥也给两人请了保姆,后来被何长洲介绍到别家去了,齐玥可是不开心好长一段时间,责怪他:“你把保姆请走了,谁来煮菜做饭?你别想让阿眠煮饭,我们何家的媳妇不下厨。” 何长洲在那头摇头苦笑,说:“妈,我知道了,我做,她等着吃可以了吧。” 齐玥听他这么讲,这才放过。现在猜想定是何长洲煮得不好吃。 老宅这里离两人住处和公司都不近,乔眠余光偷瞄了一下何长洲,他正和何继群讲话,神色也平常了许多,她笑着对齐玥说:“妈妈,到时问问长洲,看他怎么说。” “好吧,那小子八成又要忤逆我。”齐玥对后面的回答做出判断,不免神伤,这个儿子怎么时不时就逆着自己的意思来。 这头何继群照旧询问了一番何长洲工作上的事,看他在这上面并没有太大的难题,便以一句“工作固然重要,家庭和身体也要时刻放在心上”,就这么一句话极其自然地将话题转到了何长洲的身体和家庭方面。 身体问题,何长洲倒能说出个一二三四,对于父亲提出的问题回答得可谓是无懈可击;然而牵扯到家庭问题,何长洲就陷入长久的沉默。 何继群泡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说:“这是乔眠今天带来的正山小种,还别说,乔眠每回带来的茶味道都不错。”说完还不忘添上一句:“她真是有心。” 何长洲端着茶杯,两三口慢慢品尝,闻言点头笑笑:“她对茶是有些门道。”至此再无多言。 何继群按着膝盖,笑笑地问:“你们俩都结婚三年了吧。” “是,”听到这个问题,何长洲闹钟警铃大作,终于来了,该来的还是躲不过,他很清楚父亲下一句要说什么。 “你妈妈说隔壁李阿姨孙子都抱俩了,你们什么时候把孩子提上日程啊?”父亲说话的调子慢慢悠哉的,像是在问今天天气还好吧。 何长洲放下茶杯,打着太极拳般回道:“生孩子是件大事,我们夫妻俩回去好好考虑。” 何继群睨他一眼,知道这话就是在拖,嘴上说着考虑,实则全然没放在心上,他继续慢言慢语道:“我记得没错的话,李阿姨的儿子比你小两岁,结婚也比你晚两年,你也不小了,马上步入30岁,而立之年,要考虑孩子的事了。” “爸,别人是别人,你之前也说过,人还是朝自己看。再者说我和李家阿姨的儿子没可比性,人家是初中恋爱一路走过来的。”结婚生孩子几乎是一下子的事。 这话说的,何继群眼睛一眯,听出了点画外音:“最近夫妻俩闹矛盾了?” 可真是一阵见血,姜还是老的辣。何长洲哪能承认,只是推辞说:“不是,爸,你总要想坏你儿子吗?没有的事,就是我们工作都挺忙的,你也说了而立之年,我工作才刚上一个台阶,需要把更多的重心放在事业上。我们俩还年轻,这事得慢慢来。” 最近一年每每提到孩子话题,何长洲总是以“不急,慢慢来”这句话来搪塞。做父母的又不能直白地找儿媳妇谈,只能从儿子这边旁击侧敲,本以为能得到好答案的,结果到头来还是不称心。 何继群对他此番回答,可谓是吹胡子瞪眼:“你这慢慢来得拖到我和你妈都弯下腰了吧。” 老人家从工作上退居,长年累月地爬山散步,与人下棋泡茶,闲散时间过惯了。开始操心起儿女的终生大事。结婚是第一步,先是催着把婚结了,而后就是孩子,日后孩子生了,便是孩子教育问题。这一步步走过来,几乎是很多人的一个缩影。何长洲也难免例外。 他也是凡夫俗子中的一员,为此何长洲如今在孩子问题上很是头疼。一边催着他生,一边是工作忙,没时间生,他作为夹心饼干,时刻被烦得头疼,甚至暴躁。他有时甚至荒唐地异想天开,要是他能生孩子就好了,这样父母与乔眠两遍都皆大欢喜,然而也只是被闹得心烦意乱时的一个自我排解。 何长洲没法子,在父亲精亮的注视下,知道怎么着,生孩子都必须提上日程,他稍稍模拟两可地说:“我回去找乔眠谈谈。” 听他这么讲,加上颇为深思的神情,何继群便知道他是真把这事放在心上,真认真地打算着。目的达到,他也不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今天的另外一件事。 说到陶然的终生大事,何长洲头更疼了,因为据他所知,王隽对此没任何行动。好像你陶然要结婚就结去吧。他很多时候也不是很明白王隽,随时都摆着一副陶然的事与我无关的态度。但要是陶然真碰上什么大难题,他又跟在后面想方设法帮忙解决。 何长洲抓抓头发,“对方我了解过,人还不错,感情上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家世清白,是个不错的选择。” 何继群对自己和老伴的眼光当然不置可否,他笑道:“又不是让你来点评的,我和你妈的眼光你不信?” “是是是,感谢你们当初帮我找了个好老婆。”乔眠当初是齐玥一眼看上的,然后马不停蹄地安排两人相亲见面。后来见何长洲对乔眠跑前跑后,实在在乎得很,便时不时拿这件事来逗趣何长洲。 何继群抚茶,闻着沁鼻的茶香,悠悠然道:“你妹妹那边还得你多说说。” 老人家对陶然的事是眼观鼻鼻关心,了解得一清二楚。见儿子沉默,他放下茶杯,起身走到一株养得颇为良好的兰花面前,赏玩道:“年轻人都有荒唐的一段时期,过了就好了。未来还很长,不要做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你叔叔婶婶走得早,然然的事情我们自然要帮她办得妥当些。” “嗯。我明白。”何长洲轻轻应了一句。 到了午饭用餐时间。陶然姗姗来迟。齐玥不舍得骂她,只是说:“外面天冷,把大衣脱了,先来喝点热汤暖暖身子。” 陶然照做,走到餐桌时,眼睛贼溜贼溜地环顾一圈,除去伯父伯母哥哥嫂嫂,还有一位帮忙端菜的保姆,家里再无外人。她朝何长洲投去询问的目光。后者当作没看到,埋头喝汤。 齐玥知道她在想什么,接过保姆的汤送到她面前,说:“小林今天有事飞国外,改天再来家里拜访。” 这么一听,陶然顿时心情愉悦,拉开餐椅坐下,登时就解决半碗汤,末了擦擦嘴朝保姆笑道:“王妈妈,你手艺越来越好了 。” 王妈妈向来喜爱古灵精怪的陶然,文言眉开眼笑,说:“那你今天要多喝点,厨房还有很多。” 陶然的相亲对象暂时来不了,饭桌上的主要话题也就跑到何长洲小夫妻俩身上。饭过半饱,因为邻居刚才过来串门送些老家的特产,齐玥见了那可爱的孩子,心下一阵喜爱,尤其那句“何家奶奶”叫到她心里去了。 于是此时她便也笑着问:“长洲,你们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原本以为和父亲在后院谈了那么久,今天中午在饭桌上不会再讨论这个话题了。没想到隔壁李家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一边想着早知道自己过去开门得了,兴许现在就不会说到这个话题。 何长洲扒着饭,头也不抬地说:“年后再说。” 尽管他没转头,也能感受到乔眠正看着自己,心里无形之中形成一股烦躁,他放下餐具,再次重复:“年后再说。” 齐玥听着这话也开心,时间过得极快,一天一天地走着,马上春节就要到了。她给乔眠夹了块红烧排骨,说:“阿眠,你多吃点肉。” 乔眠笑得有些勉强,说:“谢谢妈。” 齐玥双手撑着下巴,瞧着乔眠,心下一阵喜爱,眉开眼笑地道:“你长得这么标致,生出来的孩子一定也很可爱,真想赶紧抱个孙子。” 乔眠一顿苦涩,抽了张纸巾擦擦嘴角,面对婆婆真挚的目光,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笑着点点头。 夫妻俩难得保持一致的沉默。 不用见相亲对象这事给陶然带来了极大的愉悦感,此时听到孩子这个话题,她也兴致颇高地来掺一脚,说:“那可不,姐……”这话还没说完,立马收到来自何长洲威胁的眼神,她将来到嘴边的话咽回去,说:“嫂嫂和哥哥生出来的孩子能差吗?”她朝乔眠眨眨眼:“嫂嫂,什么生个侄子让我玩玩。” 一个接一个地说着孩子的话题,饶是乔眠脾气再好,这会也有点筋疲力尽的烦躁感。她本想说点什么赶紧把这个话题绕过去。一旁的何长洲开口了:“什么叫生个侄子让你玩玩,这是玩的事吗?” 何长洲口吻不太好,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思,陶然霎时没了开玩笑的兴致,弱弱地说:“我开个玩笑而已,那么较真做什么。” 何长洲被气得吐血,真想说一句:“吃你的饭,闭嘴。” 可还没等他说,对面的母上大人齐玥见缝插针地发话了:“然然,若是你喜欢小孩子,那就赶紧结婚生个孩子,” 这话一出一桌人的目光顿时全部朝自己看来,陶然一边自嘲嘴贱,一边笑嘻嘻地回答:“伯母,我还早,早着来,这事急什么。” 齐玥却慢条斯理的说:“不能叫早,趁着我们俩还年轻,多少能帮衬你们些。” 陶然默然,决定接下来保持沉默。 后面这句话倒像更是朝何长洲和乔眠说的,见皮球又踢回自己,乔眠看向何长洲,眼神示意他说点什么。 后者已经被说得烦了,眼不见心不烦,继续喝着海鲜汤,对乔眠的示意全然置之不理。 乔眠无法,婆婆和公公都看着自己,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做实验和写报告还有文章 都没此时来得身心疲惫。硬着头皮说了几句将两人安抚好。 从老宅离开后,乔眠坐到副驾驶,旋即闭上双眼,假装小憩,不再搭理何长洲。何长洲见她这番行为,心里发出一声冷笑,系好安全带,车子开出老宅驶向大路。 第16章 送乔眠回了住处, 何长洲没有要在此处暂居的意思,径直将车开到楼下。原本他多少以为乔眠会询问自己要不要回家休息,因为晚上还要回丈母娘赵荔那边吃饭。 这顿饭搁浅了太长时间, 如今到了元旦之夜, 再牵扯什么理由好像都躲不过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在老宅里关于孩子的话题, 乔眠似乎还有余怒, 见车子开到了楼下,她直视前方, 轻声说了句:“我先上去了,”就要开门下车。 气气气,到底是该轮到谁生气,何长洲本想如果她开口留自己,怎么着他也会勉强地留下来。然后晚上一起驱车去赵荔住处。 可现在这番情形怎么看着都与自己预想的不一样。 这厢乔眠刚抚上门把, 何长洲就急不可耐地抓住她的手腕,制止她更前一步动作。 “晚上怎么安排?”他脑海里旋转了千百遍, 最终还是问了一个这么白痴的问题。 乔眠此时心感疲惫,齐玥和何继群还算好,孩子方面还会询问他们夫妻俩的意见,不会时刻紧逼着他们。 赵荔那边才难办, 生, 赶紧给我生。在她看来,生个孩子而已,你们没时间带我帮你们带。有时还会加上一句,你看我把你带得多好, 殊不知就是后面多加得这句话, 屡次让乔眠妥协的意识猛然掐灭。 乔眠稍显不耐:“都可以。”原本她想说的是随便,但看何长洲的脸色不太好看, 旋即又想到中午吃饭时的情景,又是一番无奈。 何长洲最讨厌这三个字,模拟两可,透着随和,还不如“随便”二字来得决绝。 双方都憋着气,一时无话可谈。何长洲收回手与目光,在驾驶位上坐好。 这边乔眠得了轻松,便开门下车,径直朝楼内走,也不管身后的人是要同自己一起回家还是回海湾区。 太累了,她想。一段婚姻的开始,如果双方不是清明地亮出底牌,而是各自心怀鬼胎,隐藏在底下的问题也会慢慢暴露出来。 现在暴露在两人面前的就是孩子的问题。 一条新生命太过沉重,乔眠自认以她现在的境况,还没有彻底做好准备坦然地去接受他。 下午4点多,乔眠沉沉醒来,家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她本就喜静,当初选择这里也是小区靠山,阻隔了马路的喧嚣。以往家里都是何长洲的声音,现今安静如许,她想何长洲还是回海湾区了。 今晚过后他们以后的日子会走向何种地步呢?上一次是爆发大争吵,后面尽管和好,间隙仍在,如今在闹分居,那之后呢? 心里事太多,睡的时候也不是很踏实,乔眠就感觉现在头很沉。她耐着不适到盥洗间梳洗一番,又到楼下泡了一杯绿茶,走到阳台,一边远望碧绿如春的山林,一边喝着茶,过了一会人这才感觉舒适了许多。 不过不知是不是老天在跟她作对,她这边还没舒适够,赵荔的电话进来了。 乔眠看着手里响得正欢的手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好不容易等铃声消停,正要回房换衣服,准备回家,母亲又孜孜不倦地再次打来电话。 这架势颇有你不接我就一直打的直觉,乔眠无奈,一边打开衣橱翻找衣服,一边接下了赵荔的电话。 “做什么呢?是不是故意不接我电话?”赵荔明显不耐,一出声便是咄咄逼人。她向来如此。 乔眠无奈叹气,一边解大衣的扣子,一边应付赵荔:“没有。妈,我刚醒,看到未接来电正要回电话,你就打来了。” 赵荔在那头哼哼唧唧:“最好是。”时间正是下午四点多,正是睡醒时间。说完就没再纠结这个话题,看来多半是信了。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说个时间,最近天冷,我让王姨掐着点煮。”赵荔在那头说着晚上吃饭的事。 乔眠也多少猜到她打这通电话过来是为了这事。可是现如今何长洲不在身边,她一时还真不知道几点回去合适。 赵荔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她的回复,以为乔眠又放下手机忙其他事去了。这个女儿接她电话时经常做这种事,想到这,她不禁怒上心头,声音拔高些许:“乔眠,你人呢?” 突然拔高的声音穿过电波传入耳膜,耳里顿然一阵不适。乔眠把手机拿开些许,心里计算一番,这才给母亲一个回答:“妈,我们六点回去。” 既然得到了回来的确切时间,赵荔立马变换表情,些许乐呵呵地道:“人回来就好,东西不用买,我什么都不缺。” 这个时候赵荔又像很多关心子女归家团聚的平凡母亲。 可乔眠是她一手带大的,知道她这句话没那么简单,她越是说这种话,乔眠就越要带点什么东西回去,最好能够投其所好。 近5点的时候,乔眠带了今年的新茶铁观音,又买了一些上等的海产,开车朝海湾区出发。她绝不能在今天这种时候和何长洲分头回赵荔那。不然到时又是一顿碎碎念。 何长洲接到乔眠电话的时候,他正结束一个视频会议。项目中间出了点差错,一组的人在难得放假放松的日子里又齐齐上线开视频会议,抱怨难免,但问题又迫在眉睫。是以何长洲秉承一贯简洁的风格,快刀斩乱麻。 他揉揉发张的太阳穴,将手机放到耳边,略显疲惫的“嗯”了一声。 这道声音落到了乔眠平静和缓的心里,震起了圈圈波纹。她还是想念那个语气轻松的何长洲,也同时怀恋一起生活的何长洲。但何长洲极少将工作带到家里,此时她听着这声疲惫的声音,放缓声音道:“妈妈问我们几点回去,我说了六点。” 何长洲旋转椅子看向墙壁,昏黄的卧室里,橘黄灯霭霭。冬日的夜晚总是来得格外地早,在忙碌的这段时间里,夜色悄然降临。 他睁睁眼睛,缓和眼里的酸涩,说:“好,你等我下,我去接你。”口吻平和,好像几个小时前的不快,以及之前的矛盾都不存在般。 乔眠顿了一下,将半掩的车窗降下,侧头看向不远处耸立冷冰冰的高楼大厦,轻声说:“我现在在楼下。” 只此一句,没有说什么“我在楼下等你,你下来吧”。何长洲走到窗户,楼层高,又居于里边,其实是看不到小区外边的景象。他很自然地做着这个动作,站立在落地窗前,好似乔眠就在不远处。 他低头微笑,适才的疲惫扫去许多。他想了想说:“等几分钟,我这就下去。” 其实走成功隧道一路穿过去,到达赵荔住处也就不到半个小时的时光。乔眠手指轻巧车窗沿,电话那头静默如许,似乎在等她的下文。 “时间还早,不然你休息一会,过后再过去。”乔眠看着时间,心里快速算计一番:“也还来得及,实在不行,我跟妈妈说一下,我们迟点过去。” 她将所有退路都帮他做好了规划。其实很多时候,何长洲都在想,哪怕乔眠将部分心思放在他们的婚姻上,他们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有时乔眠很好说话,甚至她会依承你的意思去做最好的安排,然而在其他方面,她又倔强得滴水不进,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日子是这么过的吗?何长洲并不明白。 “不用了,我们直接过去。”最后他说,间接拒绝了乔眠的一番好意。 不同于何长洲心内的千回百转,乔眠是一条直肠通到底,既然何长洲说不用了,她也不再好勉强他。 于是她说:“好,我在门口等你。”说完又怕何长洲开车出来,如果是这样,那这趟她算是白来了。虽然已经想过何长洲也不像会是做出这番举动的人,还是在电话里加了一句:“我开车过来了,晚上我开车。” 不知是不是生活久了,原本是一件很自然的事。乔眠过来这边等他,那必然是她开车过来,如果坐公交车,势必要花一个小时左右。既然她开车过来,自己也就搭她的车过去。 何长洲回头想了一番,却又猜测出了不同的一层含义。 思及此他唇边的微笑渐失,头更疼了,只是敷衍地回了一句:“知道了。”全然没有适才的平和。 赵荔的住处是后来搬的,这里的房子是近几年新落地的,房价高昂,但是地段优越,环境幽雅,贵得令人心服口服。 鉴于时常回来,乔眠的车子在这里入库了信息,所以一路顺畅无阻。车子驶进小区,乔眠熟门熟路地找到停车场,找好位置倒车停好。 车子停落稳当的时候,后座小憩的何长洲正好醒来。 乔眠回头看了他一眼,递了一包湿纸巾过去,说:“擦擦。” 脑子乱成一团,还处于刚醒来的何长洲闻言照做。 下车要去搭电梯的时候,乔眠将手里的礼品伸向何长洲。 后者还有些迷糊,见她将礼品递向自己,何长洲也没多想,东西应该男士来拿,大大方方地接过来。 只有两人的空间里,却听见乔眠说:“待会妈问起,你就说是你买的。” 两人每每回家吃饭,齐玥和何继群那带的东西,必须是乔眠亲手递过去,包括平时的红包零用钱;而换作赵荔这方,所有的东西物件和零用钱则何长洲亲自交手。 乔眠倒没这么多弯弯绕绕,都是夫妻,又成了一家人,谁送不是一样。何长洲却不以为然,他当时笑笑说:“这里的门道多着呢。” 至于是多了哪些,他没往下说,乔眠也不好意思往下问。因为她照何长洲说的去做,家里的长辈确实都眉开眼笑,直夸夫妻俩懂事。 此后乔眠每次都记着。这下到了母亲这,她便将自己采购的一堆东西推向何长洲。 赵荔来开门的时候,眉开眼笑的,“饿了吧,先去洗洗手,我让阿姨煲了一锅土鸡汤,这时候喝这个补,”说着侧身让两人进来,她看两人的背影时,又加了一句:“对女人家身体也好。” 乔眠换鞋的动作明显一顿。 何长洲明显察觉到这个微小的举动,他揽着乔眠的肩,然后将手里的大包小包交给赵荔:“妈,这次我托朋友买了铁观音,还有一些海产,你到时尝尝味道怎么样,如果觉得不错,以后我再给您买。” 都是赵荔喜爱的东西,这下她笑得更加开怀了,一边说着:“来都来了,带什么东西,我这里什么都不缺,别花那冤枉钱,”话虽是这么说,却将手里的东西全都扫视一番。看包装还有盒上的商标,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也难为两人有心了。 乔眠见缝插针,赶忙补了一句:“妈,这是长洲的心意,你就收着。好吃的话,我让他下次再买。” 赵荔也不责怪他们前段时间的百般推脱,将礼物交给王阿姨收到厨房,然后招呼两人:“先去洗手,饭菜都做好了,马上开饭。” 于是两人当着赵荔的面,双双走向盥洗室。 第17章 饭桌上一阵平和景象, 赵荔先是热情地招呼他们吃饭,她笑着说:“好长一段时间没过来吃了,来, 这是我让王阿姨特意买的, 炖了好几个小时。” 汤汁浓厚, 味道醇香。赵荔在吃的方面一向不会亏待自己。乔眠点点头, 尝了尝,自觉不错, 想着何长洲也会喜欢,便舀了一碗递给他。 “你尝尝,味道挺不错的。” 何长洲盯着她笑,是一种很和缓的笑。他就那么笑着,手却不动。乔眠无法, 将碗放到他桌前,返回来继续吃自己碗里的食物。 待她正经吃起了饭, 这边何长洲拿着汤匙,不紧不慢地舀了口汤喝。 味道香醇,入口即化,他朝赵荔笑笑:“还是妈手艺好。” 一句奉承的话, 使得赵荔眉开眼笑, 又招呼他尝尝其他菜。那边倒是热闹,可这话却于无形之中给乔眠施加了压力。 乔眠是个厨房白痴,跟在赵荔身边这么多年,厨艺没半点长进。婚后有了何长洲做煮夫, 更不用说了。 换在从前, 乔眠只当这句话是何长洲在开玩笑,不得当真。反正一开始她就将自己这个情况如实相告。现下却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一时找不到答案。 吃得七八分饱,乔眠擦擦嘴角起身说:“我吃饱了,你们继续。” 听到她这么讲,赵荔停止与女婿的对话,唤住她:“鱼都没怎么吃,坐下来再吃点吧。” 肚子着实有点撑,乔眠拒绝,朝客厅走,说:“吃不下了。” 还没走两步,何长洲却转身拉住她的手,捏着她的手指道:“再吃一点吧,这种鱼我又煮不好,妈妈又做得好吃,多吃点,不要拂了妈的好意。”他说得缓慢,抓着她手的力道却暗暗施劲。 乔眠暗地里挣扎好一会,挣脱不得。又见何长洲笑笑地看着自己,偏偏赵荔又在一旁添柴加火:“长洲都这么说了,你就再吃一点,这剩着也是浪费。” 两双眼睛双双盯着自己看,身上都快烧出一个窟窿了。乔眠无声叹气,回到原位坐下。 有人打电话进来,王阿姨说是找赵荔的,赵荔擦擦手便到楼上接电话去了,留下夫妻俩。 何长洲做事极其有耐心,他先是将鱼肉挑出来,知道乔眠喜欢吃鱼头和鱼尾巴,又将两者挑好,而后用盘子装好,推到乔眠面前,盯着她笑:“吃吧,都帮你准备好了。” 此时乔眠很讨厌他的笑,扎眼得很。她全然猜不到下一步他要做点什么。拾起的筷子很快又放下,楼上传来赵荔的声音,破破碎碎的,听得不大真切。乔眠想了下,这通电话应该要讲挺久的。她收回思绪,转向何长洲,正经地朝他道:“何长洲,你要做什么?” 没想到何长洲往椅背一靠,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看,有些摸不着套路地说:“我原本以为你会叫我长洲的。” 这是重点吗?乔眠按下心里的不快,继续说:“这不是问题,我以后都可以这么叫你。现在的重点是你刚才在做什么。” 何长洲心里冷笑,以后,他们还有以后吗?嘴上却仍旧笑笑地说着:“吃鱼啊,你不是一向喜欢吃这种鱼。”说着说着没等乔眠反应,他自个先笑了:“妈还是挺关心你的,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每次回来都准备着。” 乔眠看向他,指着饭桌中的一道菜:“她对你也是。”她指的那道菜,正是何长洲所喜爱的。 何长洲笑着正继续说点什么,赵荔下楼了,于是谈话搁浅。 吃得差不多了,三人坐在客厅里泡茶,王阿姨收拾好厨房,过来同他们道别。王阿姨一走,家里才真正地安静了下来。 刚才有外人在,饭桌上赵荔也不便同两人说婚后生活和孩子的事。现在王阿姨走了,她先呷了口茶,然后停下来目光在两人身上搜了圈,说:“最近怎么样?” 这句话的范围太广,何长洲喝着茶保持沉默。 乔眠终于发现哪里不一样,以前每次回家吃饭,何长洲都会顺着自己。不会像今天。现在他这副模样,摆明了不想回答的态度。 乔眠只好只身上阵,硬着头皮,模拟两可地回答:“还可以。” 赵荔却笑了,朝她投来笑笑的目光,她说:“我都没问哪里怎么样,你就回还可以。你回答哪部分啊?” 又开始了,又是这种阴阳怪气的开头。乔眠心里觉得过去两个月没回来吃饭是对的,这换谁谁遭得住。 她已然习惯这种问话,见招拆招,说:“各个方面都还可以。”她觉得这算回答得不错了吧。 没想到下一秒赵荔两手交握,手肘撑着沙发两边,颇为悠闲地说:“既然都好,那就是工作也不是太忙了。那我们……” 原来坑在这里等着自己。乔眠及时出声制止:“妈,不是,我们……” 赵荔脸色一沉,目光直直朝她投来,半晌她笑着说:“乔眠,别人说话的时候安静地听完,再插嘴也不迟。” 乔眠只好静默,然后用余光去看何长洲。可对方今天跟她偏偏跟她反着来,丝毫没注意到她的目光,不知是有意躲避,还是根本就没看到。 赵荔见场面又陷入长久的寂静,面上一阵高兴,继续自己适才没说完的话题,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们谈谈孩子的问题吧。”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乔眠脑海里清晰地回荡着赵荔所说的话。 她一副失神的模样,反观何长洲却是一副良好的听众的样子。 “你们结婚都三年了,当初的什么婚后二人世界,现在算来也过够了吧,这马上就第四个年头了,孩子这事不能再拖了。一来,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早点生对乔眠的身材恢复也好;二来,我和长洲的爸妈还算不太老,多少能帮衬你们些。你们要工作忙不过来,我们也能过去把孩子带过来养几天。”说着说着她倒向往起了这种带孙子的生活,神情也柔和了许多,继续说道:“当然,要我帮你们带到他走路说话也不是不可以。” 她话音刚落,乔眠受不住了:“不行。”她手指抓着沙发边沿,指尖硬生生发白,她这话一出,何长洲和母亲都看着自己,她也不避讳他们的目光,只是轻声地再重复了一遍:“不行。” 赵荔听到这两个字,顿时身体坐直,直直盯着她看:“怎么又不行了?乔眠你告诉我到底哪里不行了?” 就是不行,至少现在不行。一旁的何长洲仍旧保持着沉默,乔眠无法扯扯他的袖子,低声说:“你倒是说话啊。” 何长洲扫了她一眼,而后笑笑地看向赵荔,飘然落地一句:“都听妈的。” 这一句话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人欢喜有人愁。 喜的自然是赵荔,她像是上谈判桌上的人中途多了几个砝码,谈话的底气也足了些,笑着说:“看看长洲,他都没意见,你能有什么意见,难道你工作比他还忙吗?你的工资告诉我可没这回事。” 乔眠此时就像落水的人,原本抱着何长洲这跟浮木能多支撑一会,可对方却已然决绝,不按常理出牌将她的手拨开,于是她只能沉底。 “我现在不打算生,工作忙,抽不开时间。”无奈之下,乔眠只好破罐子破摔,继续重复以往的借口。尽管这个借口已经被用烂了,甚至没有任何说服力,她还是要说。 何长洲仍旧维持一贯的沉默,面色沉和地做一名安静的听众。乔眠已经不把希望放在他身上,现在他就是赵荔阵营里的人。 听到这话,赵荔一声冷笑萦绕在偌大的客厅里,明亮的灯光下她面目皆是嘲讽:“乔眠,换个理由,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我。” “你现在还只是一个讲师,评职称资历还不够。你不要以为我不懂,你忙什么呢?忙着跟你无关的实验,跟你无关的毕业生。人家往你这边塞,你也不会拒绝,照常收下,然后回家就是跟我说你工作忙,是吗?” 赵荔平静地说着,见两人维持沉默,她换了舒适的姿势继续道:“三年还不够你玩你收心的吗?别以为做父母的都是在逼你害你,你也不看看你今年几岁了,女人越往上生孩子的危险越大。如果这个方面你要跟我扯什么现在医疗水平发展了,然后再跟我举例个一二三四,乔眠,我劝你省省。” 越说越来劲,见乔眠低着脑袋,周身散发着一股拒绝的气息。怎么说她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又是自己一手带大的,赵荔当然知道她此时在想什么,她轻呵一笑:“乔眠,你别想着你是个例外。世上没那么多例外,就算是例外也轮不到你。” 说到这里,赵荔像是想到什么,追溯其源,她看了一眼何长洲,思量之下决定往狠一点说:“当初你说你要读研究生,瞒着我考试,后来又找你爸要生活费。我忍了。你读研究生时,说你不想谈恋爱,不想找对象,只想好好做实验,我也认了。但是乔眠,现在不行。今年,今年你们必须把生孩子的事情安排上。别跟我扯什么工作忙。整天忙得跟什么似的,到头连工资都没我一个退休人员多。扯个这么荒唐的理由,你也真是不害臊。” 真是越说越难听。乔眠抬头看她:“妈,你讲完了?” 赵荔一愣,倒不是因为乔眠说的话,而是她此时满脸都是泪。她本以为低头是说到她心里去了,知道羞耻了,没想到是哭了。赵荔不由得反思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 乔眠看着她,脸上泪流满面,她一字一句道:“妈,从小到大我都听你的,读书生活结婚,我没有一次不听你的。但是,”她微微抬起下巴,抹去泪痕,傲气地说:“生孩子这事就是不行,我有自己的安排。” 她说完目光看向坐在一旁的何长洲,两人的眼神在半空中汇聚,后者面无表情,没有任何松动。 赵荔却道:“安排?乔眠,你的安排是不是再等一年。哪次你不是这么说,这话你拿去哄何长洲和亲家去,放我这儿没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赵荔凌厉一句,一锤定音:“这事没得商量。” 回家路上,车里一贯沉默。因为走得急,乔眠的大衣都没来得及拿。在赵荔说完那句没得商量时,她也强硬地回了一句不生,然后抓起车钥匙就走。 何长洲没料到她这么决绝,态度比上一次还决然。冬天气候冷,她又没拿大衣,又是怕寒的体质,何长洲抓过架子上的大衣同赵荔道别:“妈,我去追她。” 赵荔送他到电梯口,等待电梯的瞬间,她没了刚才的强势,反倒多了些许疲惫,她无奈笑笑:“长洲,别惯着她。她就像她爸一样,只想着自己,从来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 何长洲摇头,只说:“乔眠挺好的。”这是实话,不然他不会一眼看中她,之后又率先提出结婚,只是日子过得久了,在一些事情上,他难免有自己的脾气和小算计。 赵荔见电梯还有些时候,便说:“你不用替她讲话,我还不知道她。只是上次和这次都让你看笑话了。” “妈,我们是一家人。”何长洲说。 电梯很快就到,赵荔也不拖着他,只说:“回去好好谈,但是这事你还真不能惯着她,不然她真以为她什么错都没有。” 于是何长洲跑到一楼的时候,乔眠正好从前边不远处把车开出来。她目光森冷,何长洲想都没想,就那么一瞬的事,人直接冲到路中间。乔眠没料到他会来这出,紧急停了车。 车子离自己一步远停下,何长洲盯着驾驶座上睁大眼的乔眠看了两眼,而后径直走到驾驶座这一边,叩敲玻璃窗,乔眠还处于震惊之中,她想如果刚才没反应过来,是不是……她不敢往下想。 玻璃窗还在敲,她降下车窗。看清何长洲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她心内的恍惚和失神这才慢慢褪去,转然目光换上一层阴冷,冲他喊道:“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何长洲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直接打开车门,伸手将她抱下来,又打开后车座的门。乔眠狠狠瞪了他一眼,何长洲无视掉,将大衣裹在她身上,做好这些,他按着她的肩膀说:“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开车,我来开。你休息一下,到家了我再叫你。” 赵荔的话就像一根根冰柱直接戳在她的肺里、心脏上。母亲说她知道乔眠在想什么,她有时真的想问一句,赵荔真的知道吗?这个问题刚一冒出来,乔眠就立马否定。赵荔不知道,如果她知道,她跟父亲不会成现在这样,这个家就不会散成这样。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不时望向窗户外面的街景。 临城的冬天是一种湿冷,空气夹着来自海边的风。此时他们正从环岛路经过,乔眠想也没想,将窗户降下些许,车速不快不慢,可是在静谧的夜里,风速却格外地急烈。 湿冷的风吹打着脸颊,散在额前的头发随风飘乱。不远处是海浪击打岩石的声音。在沿街的安静下,这声音更是尤为明显,应该说是突出都不为过。 何长洲从车镜里看到她开窗,不禁沉声道:“乔眠,手拿开,把窗户关上,你要感冒是不是?” 吹够了寒风,精神已经和缓了许多,也便得平静。心里那股无名之火也随着这风散了。乔眠不禁想起从前在收音机里听到的一首歌,温和的男声低缓地唱道:“就让往事随风,都随风,都随风……”她已经忘却这首歌是唱什么的了,只是此时想起觉得格外应景。 何长洲见她不理睬自己,又压着声喊了一句。乔眠乖乖地关上窗,然后若无其事地说:“去海湾区。” 何长洲手一顿。 他记得上次两人从赵荔家回来就是去的海湾区,难不成这次也是要重蹈覆辙。前方就是隧道,驶过一段距离,就会面临着一道分岔路口,往左是去海湾区,往右是回他们现在的住处。 何长洲头一回没听从乔眠的话,在分岔路的时候,他方向盘猛然一转,车子朝他们现在的小家驶去。 乔眠无声笑笑,神情有些落寞,其实要去海湾区只是因为家里的热水器坏了而已。不过何长洲已经往另一个岔路口驶去,她也不再解释什么。就安静地坐着,然后望着车窗外的景色。隧道里哪有什么景色,就是装了灯的城市建设广告。可她却看得起劲。 何长洲没将车停入车库,而是径直朝家里附近的一个停车场驶去。元旦之夜,也该归他们运气好,正好有一处空车位。 乔眠下车径直往楼里走,半分没停下等何长洲,也没回头看他。何长洲停好车,抓着车钥匙就三步做两步爬楼梯来到七楼的家里。 回到家里,乔眠换好衣服洗漱完毕正要睡下,喘着气的何长洲及时开门喊住她:“乔眠,我们谈谈。” 灯光下的乔眠面容沉静,她安静半会,直直回视何长洲,说:“好。” 第18章 两人走到二楼书房, 何长洲侧身先让乔眠走进去,而后掩门合上。 乔眠走到靠窗的位置站着,然后抱着双臂看向何长洲。也许是几天接连都谈到孩子的事情, 实在是刺激到了她, 这时她整个人都涌散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冷冷的, 没有平日里的平易近人。 何长洲苦笑, 什么时候两人走到了这么一步?他摇摇头,几步走到书桌, 弯腰打开第二格的抽屉,抽出那张白天才看到的纸张。捏着边角的手指突然戳紧,灯光下,纸张白得发亮,可是上面的文字并不令人开心, 相反很是烦躁。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握着纸张转身朝乔眠走去。 乔眠在看到他手中的纸时, 心里一个咯噔,她隐约觉得是关于自己的。果然,何长洲走过来就将纸张伸到他面前,他面容沉静地问:“乔眠, 解释一下。” 乔眠低头扫过, 待看清纸上的内容时,她睁大眼。从刚才进门起的冷漠,到了这会,总算变换成了惊讶。 对于她的惊讶, 何长洲观察得仔仔细细的, 这个时候,他还是觉得乔眠的眼睛很好看, 他可真没出息。 乔眠伸手就要将纸张抽走,可是被何长洲抓得紧紧的,她尝试了两下,就不再做挣扎。静默半晌,才说:“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看看这话问的,何长洲顿时气得血压噌噌得往上涨,积压了很久的不甘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乔眠,是不是我一直没看到这张纸,你就打算一直瞒着我?” 乔眠倒是问心无愧,不咸不淡地说:“没有,总会跟你说的。” 何长洲看看他,气得嘴歪,半会冷静下来,将纸揉成一团扔到后面的纸篓,才回过头看向乔眠,冷嘲热讽道:“是,你总有一天会告诉我的。我帮你说说是哪天吧,是不是你所有手续都办好了,要上飞机那一刻才告诉我:‘何长洲,我要去英国进修一年’,是不是乔眠?” 没有他说得这么没心没肺,乔眠掠过他,看向没扔中纸篓而是滚到桌底旁边的纸团,她看了好一会,才收回目光,看向何长洲,忽略他话里的难听,颇为心平气和地道:“何长洲,没那回事。再者说这事我还没想好,我跟你说什么?” 问题反向推到自己这边,何长洲气得原地绕了几圈,而后朝她道:“跟我说什么?乔眠,我看你你是从来没把我当成你的丈夫,你还会想着跟我商量,你说这话不违心吗?” 他话说得这么直白这么地诬蔑人,乔眠联想到今天回家吃饭的情形,又重点回想起他说孩子的事听赵荔的,不由得也跟着生气。她从窗户走来,离得他近了些,才说:“何长洲,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听到这话,何长洲直直地看向她。合着从头来,她都觉得是自己吃错药,都是自己错了。真是天大的笑话。何长洲从鼻子出气,哼了一声,说:“乔眠,你要真这么说的话,我们今晚真就摊牌好好说说。” 本就说好今晚好好谈谈,虽然白天已经被双方的父母就孩子的问题说烦了,但此时看何长洲气愤的架势,接下来想必也不能好好谈谈。可现在话已经说到了这一步,乔眠也没什么好心虚、退却的,说:“好。” 颇有一番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架势。 于是关于进修一事暂且按下不表,何长洲气得拉过一旁的木椅,这把椅子还是当年两人装修这个家时一起买的。乔眠进了家居店,第一眼就看中了它。老婆喜欢,何长洲说什么也要买下来讨她欢心。于是又拉着她选了一把颜色不一样的。 现如今坐在这把椅子上,说不难受那是违心的。何长洲没坐一会儿,起身走到窗户旁,窗帘一把拉开,是冷峻的幽暗的一片山林。道路上隐约有光亮折射过来,无奈于光亮不够,在静谧的夜里,和着野狗的叫声,就显得有些诡异。 何长洲看了两眼,转身靠向玻璃窗。夜晚总是给人力量,它淡化了很多白天里的尴尬,给人注入了些许勇气,从前不敢说出的话,今天全然像倒豆子般,哗啦啦一股脑地往外倾泻。 何长洲抓了一把脸,终于还是说道:“这事先暂且不说,我们说说孩子的问题,还有我们的婚姻。” 婚姻方面,乔眠自认无愧。她从很早前就认为:结婚,就是一起搭伙过日子。再者两人婚后,各个方面都分工配合得不错,她尚觉满意。就是不知道何长洲怎么想的。 她首先开口的就是:“何长洲,孩子的事,我们目前没得谈。”她抬头直视他,继续说:“我还是原来的意思,目前我没打算生。”黑夜不止给了何长洲力量,更是给了乔眠无限的底气。 “为什么?”何长洲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乔眠说道孩子的问题总是这么容易激动。要说经济问题,他们压根没这方面的压力。再往前点说,乔眠想等婚姻生活稳定下来才生孩子,三年怎么也够了吧。家里的事务大部分都是他包了,他自觉在这方面做得够好了,生活还不够稳定吗? 她以为上次说得就够多了,不过现在何长洲再次问起,她也就不由得再认真地道:“我还没有做好当母亲的准备,”像是为了让自己的理由更有底气,她再次朝他认真地说:“何长洲,我没有准备好。至少目前没有。” 又是这句话,这个借口,何长洲也很认真地回:“乔眠,那你跟我说说,你什么能做好准备?你不能一直逃避这件事。怎么着,你今天也给我一个答案。” 什么时候做好准备,乔眠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心里一直抗拒去想它。好像不想,这个问题就从来没有被提出来一般。她倒也没有不生孩子的念头,相反的,她很喜欢小孩,很早以前她看着别的妈妈怀里抱着个精致可人的孩子,她不是没想过如果她有个孩子,那么她会是什么样的。 她也曾期待过。 只是现实,以及她过往的生活,她并不想在一个觉得“年龄到了就该生孩子“这样的情况下,就去生个孩子出来给父母交代。她给了父母交代,那谁来给她和她的孩子一个交代? 父母总是觉得孩子生了,好像就完成了人生里某件很重要的事。其实不然,有生就有养,后面孩子一系列的养育教育问题更是麻烦得很。她想到了自己的小时候,还有母亲赵荔时刻跟在后面的鞭笞,她觉得这样的教育这样的成长生活,不能发生在她的孩子身上。 想到这些,乔眠觉得很累,她揉揉额头,皱着眉说:“何长洲,孩子的问题我们能不能之后再说。” 她打着诚恳的商量,觉得再缓一缓吧,等她彻底想清楚了,她再和何长洲好好谈这个问题。 可对方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何长洲冷冷地扫着她一眼,摸着左手上的解释道,半是思索,半是肯定地道:“乔眠,是不是我从来给你过安全感,才让你如此地抗拒这个话题?”他就是那么清亮地看着她,直亮的目光像是要看到她的心里去。 乔眠无法全然接下这种清亮的目光,何长洲做得已经够多了。她偏头看向一边,错开他直视过来的目光,说:“一码归一码,你不要混在一起谈。” 好个一码归一码,何长洲三两步冲到她面前,他实在忍无可忍:“乔眠,今天我们敞开窗把事情说清楚。” 他说:“你到底怕什么?乔眠,你就说你怕什么,你给我一个理由。我们一起面对不行吗,一起把问题解决不行吗?”越说到最后他越有种低头乞求的姿态。 他在保全他的婚姻,他在低头。 听到这话乔眠的脾气也上来了,怎么解决怎么面对。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站在赵荔的阵营里,好声好气不以为意地说要遵从赵荔的安排,都听她的。 她一下被气得说话都没经过大脑的思考:“生生生,何长洲怎么你不去生?” 乍一然听到乔眠这句话,何长洲脑海里第一反应是:她被气到了,说话才这么不经大脑,不着分寸;然后很快地他又想到之前的一个想法,不由得苦笑,他摇摇头,整个人也没刚才绷直,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乔眠,不瞒你说,我还真的想过这个问题。如果对换一下,或许我们现在不会为这个问题争吵。” 他的脸庞被头顶的灯光隐去半边,只见他眼眸低垂,嘴边扯出一个笑,有些嘲笑般地道:“我要是能生我就去生了,替你生,也不用你遭那个罪。”我们也不用因为这个话题而吵得不可开交,互不退让。 这番回答是乔眠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一时之间,后面要说的很多话都被阻挡在何长洲这番不知是真是假的话里。 一时双方都不知怎么开口。书房陷入很长的一段沉默,头顶的光投在地上,形成一个光圈,乔眠看见自己的身影投在地上,隐去了她的双脚。 她想了很多,然后再次轻声地开口:“何长洲,你很想要一个孩子吗?” 说完这话,她也没看她,只是低头盯着隐藏在影子里的双脚发呆。 何长洲看向她的时候,就是这番景象:乔眠垂着双肩,像是累极了,头埋得低低的。如同一件易碎的玻璃珍品,需要有人轻拿轻放。 换作从前,何长洲百般乐意,毫无怨言。可是今非昔比,他觉得自己很累。 他轻轻地说:“很想。” 很想要有一个与你的孩子,一个是由乔眠和何长洲的血脉组成的孩子。这种想法单单一出,他都觉得美妙得不可思议,都能预感到未来画面的美好。 这个时候,他犹然想起一个矫情的词:未来可期。 可是乔眠是一个能将他的梦打碎的人,都说爱是铠甲也是软肋,他想,乔眠之于他是软肋。 “何长洲,至少目前我做不到。”她还是原来的答案,在这个问题上,谈再多也只是徒然无果。 说了这么多,到头来她还是站在原地转圈圈,狠心地将他的梦狠狠摔碎。他不由得想起两人第一次为小孩争吵时,乔眠说:“我的人生过得这么紧锁,失败,时刻喘不过气,我为什么要让我的孩子跟我承受同样的痛苦。” 那时他问了一句什么来着,他想了很久,才想起他当时是这么问的:“我们这段婚姻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或者换一种说法,这段婚姻就让你这么压抑,时刻喘不过气吗?” 后面他们又因着婚后的各种吵了一架。何长洲想:有些事还是需要解决。 “好,”何长洲搓搓手,这个动作显得他有些狼狈,他说:“那我们谈谈婚姻,谈谈我们的生活。” 这是一个怪圈,婚姻、生活、孩子,形成一个巨大的怪圈,一方出现问题,其它也跟着发生裂痕。这是个无解之题,然后在这个寒冷新年伊始的第一个夜晚,他们要花时间冲进这个漩涡去解决这个无解之题。 乔眠抬头望着窗外的夜景,山林沉寂,岁深年久,它们扎根于此,成长于此,沉默于此。 她又收回目光静静看着不远处的何长洲,那么接下来等着他们的会是什么?这一刻她真的很希望自己是山林中的一部分,永远处于沉默的位置,不必开口去面对这令人窒息的生活。 第19章 说到婚姻和生活这个话题, 两人都很有默契地陷入良久的沉寂中。 尤其乔眠,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觉得她是自私的。 她不知道别人的婚后生活是什么样的, 但多少也在办公室或者网络上了解过。在他们家里, 家务事大部分都是何长洲在主导。 乔眠说自己煮饭难吃, 何长洲毫无怨言, 担下了家庭煮夫的责任;平时她只要帮忙洗个菜端个盘子,就连饭后洗碗, 何长洲也主动挪过去一半。再者家里大小物件以及平时开销,因为何长洲工作职业的原因,几乎不用乔眠去花心思,都是何长洲在管,他们定期月底对一次帐。每回何长洲都将帐做得漂漂亮亮的。 就连家里的衣服, 最简单的晾晒环节,大部分都是何长洲在做, 最起码前两年是这样。近一年何长洲工作忙碌起来,这才换成两人对半分。 说起婚姻与生活,乔眠细细想来,搭伙过日子, 何长洲是再合适不过的。 此时她埋下头, 没有刚才十足的底气,她盯着干净得泛着光亮的木地板,真诚地说:“何长洲,在这两者中, 我很感激你。”这话她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她很感激他。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感想。 这很可笑, 何长洲觉得他的婚姻真是可笑至极。 要个鬼的感激。 何长洲愤愤地盯着低头的乔眠,他胸腔里的怒火此时汇聚成团, 就要破土而出。他想,乔眠在感激什么?她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去感激?他在她心里意味着什么?他的地位是什么? 他觉得自己真失败,活生生活成了一个锱铢必较的怨妇。 千般不愿万般不甘,此时都变成了一句太过于简单的话。他缓慢而平静地直视乔眠,说:“乔眠,你告诉我,你到底把我置于什么位置?” 这句话一说完,何长洲顿时轻松了许多。压在心里的石头,终于在这句话说出去后,踏踏实实地落到了地上。 而回答者乔眠却没有那么轻松。一阵慌乱中,她对上何长洲的眼神,又很快避开。慌乱之中,她会想起几天前,何长洲在她耳边说过的:“你因为什么跟我结婚,你最清楚。” 所以她在这段婚姻里是弱于下风的,很多情况下,她都像一个局外者。这个想法一出,她不由得头埋得低了些。双手十指纠缠得发紫。 何长洲没有逼迫她要尽快给出一个答案,他很安静又有耐心地在等。 乔眠却很焦急。她以前为了发表一篇文章 ,实验到了要出成果的最后关头,因为一个温度的差错,使得整个实验要从头再来一次,那时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可她依旧是很沉着冷静地分析错误原因,没有分毫的慌乱。 而此时,不用一堆精确的数据,不用担忧任何一个关卡会出问题,甚至不用去翻阅各种文献,面对这样简单的问题,她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她给不出答案。 何长洲起身朝她走去,在离她一步远的距离时停下脚步。乔眠仍旧低着头,她像缩起脑袋的鸵鸟。 她根本不敢看何长洲的眼睛。 然而何长洲并没有给她躲避的机会,他右手按住她的肩膀,一手挑起她的下巴。他神色冷然,平静和耐心这时已经消失殆尽。 他离她极近的距离,乔眠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似有若无的鼻息,以及身上的清香味,她对它们并不陌生,相反是熟悉得很。 她又想,什么时候本该是相当熟悉的两个人,走到如今这么难堪的一步。 她沉沉地想着,两人四目相对,各怀鬼胎。 然后何长洲按住她的双肩,她清晰地听到他冷冷地说:“你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吧,乔眠?我来替你说。” 何长洲转头望向阳台外的夜色,须臾之间又回过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乔眠。他对她触手可及,可某种程度来说,他们却离得很远。 半晌他神情痛苦道,“这段婚姻对你来说就是一个暂时的保护伞,它让你暂离了你母亲的控制,得以片刻的呼吸。乔眠,在你看来,它就是这样的。” 原本沉默的乔眠听到这话,惊慌失措地抬眼看他。 不对,不是这样的,乔眠想。 何长洲像是看穿她心里的所想,然后将她的想法问了出来:“难道不是吗?”一种难以名状的苦涩将他侵没。 乔眠后退两步靠向背后的墙壁,冰凉的触感触及皮肤,旋即传到全身。她感到一阵冷飕飕的凉意,整个人如同坠在寒冰地窖里。 她听到何长洲压低声音说: “乔眠,我不介意做这段婚姻里的保护伞,可我也是有心,你能不能考虑下我?三年,难道还不能让你放下戒备?这三年,前前后后,双方的父母说了多少次孩子的事情,我都一一帮你担下来,我都说是我的问题,我工作忙,暂时顾不及家里。三年的时间还不够吗?” 又是孩子,暂时的安静过后,乔眠说:“何长洲,不够。” 多么简单而决绝的两个字,何长洲的愤怒值达到了极点:“乔眠,那你跟我说,什么时间才够,是你的实验吗?” 乔眠扶着旁边的支架站起来,脸上的失神与惊讶已消失不见,她冷静道:“何长洲,有一说一,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孩子,没必要牵扯到我的工作。” 她的神情恢复得太快了,安静的表情给何长洲一种可怖的感觉。他感觉在这场婚姻里,两人的位置转换,他成了一个怨妇,求索太多,抱怨太多。乔眠倒成了冷静的负心汉,他的求索他的抱怨在她看来全是细微之事,渺小得不能再渺小,根本不值得一提。 何长洲在书房里原地转了几圈,他嘴里念道:“工作,工作。乔眠,你不提醒我,我倒忘了件正事。” 乔眠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何长洲从小到大,第一次感觉他生平的所有愤怒都被眼前这个人逼得淋漓尽致。 他细数之前的细节,说:“结婚时,婚服试到一半,你实验室有事,拍到一半走了;婚礼后,我好不容易结合你的时间安排,空出半个月来度蜜月,你又临时倒戈说你忙,没时间,等明年。结果呢?明年复明年。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我连你实验室的一个烧杯都比不上。”说完他全身力气散尽,又问了句:“乔眠,是我太犯贱,还是你根本没有心?” 何长洲说的没错,几乎从两人结婚成立夫妻关系那一刻起,乔眠总有事,实验室忙,还要赶课题报告,文献还没看完,ppt还没做完,反正就是一个字忙。而何长洲呢,总是在后面跟着妥协。现在回头想想,这段婚姻从始至终,一直都是何长洲在主动。 乔眠捂着脸,半晌看着他说:“我不能有自己的工作吗?” 她还是意识不到重点,何长洲听到她这话,先是咬牙,紧接红着眼,他一字一句地道:“乔眠,你搞清楚重点,你要工作没问题,你想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你的实验、你的课程中,我也没有意见。相反我很支持你。” 他稍微停顿,像是松口气继续说:“但是,你能不能想想你还有个家庭,你还有丈夫,你能不能分一点注意力在我们的家上?有这么难?” 一个燃点被点燃,之后就是各种各样的翻旧账,何长洲见她无话,往下说:“远的不说,就说近的,我好不容易找个时间约你吃饭,你叫上高可可做什么?怎么我和你的地方,永远都有她?” 前面的指责,乔眠真是一句话都没法反驳,因为自知理亏,怎么反驳都是错。但是说到高可可的问题上,她觉得还是有几句话要辩白:“何长洲,高可可她不一样。那几次吃饭,也是我很长一段时间没跟她约了,就是凑巧。” 她越解释,何长洲心里的气就越膨胀。于是他说了一句粗话:“你就是瞎胡扯。” 现在是跟他说什么都是错了,一点辩解都是胡扯。乔眠原本底气就不足,在这种情况下,她难免也跟着置气:“何长洲,你讲点道理好吗。高可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或者说她算是我半个亲人。你有必要这样上纲上线吗?” 什么叫上纲上线,“乔眠,你也讲讲理好吧。”何长洲气得原地转圈,然后停下,远远地回望他,冷笑道:“你把她当亲人,她却拍那种照片给你。什么意思?” 经他一说照片,乔眠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在何长洲淡漠的神情中,她终于回忆起了几个月前高可可发过来的照片。原来他知道。 “你不做亏心事,你就不怕别人拍。”乔眠也很硬气地回。 何长洲插着腰,手握成拳头愤怒地甩了甩。而后像是落了一身水的落魄人,死死盯着乔眠,说:“我算是看出来,高可可的地位比我还高。乔眠,你真是让我意外。” 这话越说越难堪,乔眠捏着手指,也不客气地回:“何长洲,我都说了高可可是我很重要的朋友。那张照片她也是为我好,是关心我,再者说我也没当回事,你在较真什么?” 一句“没当回事”真是让何长洲的愤怒值达到极点。婚姻后积压了很久的问题一次性爆发。 “什么叫你不在乎?乔眠,你再说一遍?” 乔眠叹气,很是无奈地看着他,说:“我相信你,我不相信你会在外面乱来,这样不对,不可以吗?” 可以个鬼。 何长洲说:“什么叫可以,又什么叫对?乔眠,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一个妻子看到自家丈夫出现在酒吧,还被拍了与其他女人的照片,尽管没什么亲密行为。一般情况下都会吃味,揪着问点什么吧。到了乔眠这里就是相信。 见鬼的相信。 照片的事,要说一点在乎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乔眠从心底里去相信何长洲,相信他不会做出过分的事,而且当时她一个电话过去,他就马上回来了。 乔眠苦笑:“那你要我怎么样?拿着照片问你你在外面做什么?那个女人是谁吗?何长洲,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 “你可以问啊,你问我就不会说吗?”何长洲抓着头发,他感觉他就快要窒息了。 听到这话,乔眠摇摇头,坦然看向他,说:“我不会做那种歇斯底里、整天怀疑这怀疑那的女人。” 这话说得还很自豪。何长洲憋着气,颓丧地坐到沙发上,扶着脑袋,低低地说:“乔眠,算你狠。” 书房陷入短暂的沉默。 何长洲撑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乔眠觉得心累。她往前走几步,离得何长洲近些,难得主动地求和,心平气和地说:“你今天说的,我该改的地方我都会慢慢去改,我会好好平衡家庭与工作。” 说完这些,她又在末尾补了一句:“何长洲,我要的婚姻是两人一起过日子。我不会做无聊的猜忌,我也不希望自己成为那样的女人。而且,”她伸手去碰何长洲的手,说:“何长洲,我会跟你好好谈谈,但是我不想跟你吵架。” 何长洲此时脑子里一团乱,在看到乔眠没什么事的表情,有些云淡风轻,再仔细联系下她说的这番话。 何长洲现下就炸了:“乔眠,合着你就认为是我一人在无理取闹,没事找你吵架吗?” 他说完,维持着仰视的姿势,就那么紧紧地盯着她看。 他坐着,乔眠是站着。她想了想,蹲下身子,与他保持平视,再次强调:“何长洲,刚才你说的我都认,我会好好反思。但是也请你给我时间。我们都好好冷静下。” “乔眠,你需要时间?”他嘲笑道:“你需要多长时间?是需要再一个三年吗?” 他嘲弄的神情让乔眠感觉很不自然。她皱眉,很直接地说:“何长洲,我在跟你好好讲话,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阴阳怪气。” “谁他妈阴阳怪气了?乔眠你把话说清楚。” 他话里有两个字眼,让乔眠自觉不适。她找错重点,回道:“不要说粗话。” 何长洲气笑了,就是在这种剑拔弩张的状态下,她还能找个清奇的角度,跟你说另外一件事。 她真是没有心。何长洲愤愤地想。 这个念头再一次冒出来,就像雨后春笋般滋长,很快何长洲就不淡定了。 他有些气急败坏地道:“乔眠,你再这样,我们过不下去了。” 乔眠直直地被他这句话惊到了。之前就和何长洲吵过架,有了那一次铺垫在前,她觉得两人再怎么吵,总归是会好的,生活还是会回到从前的状态。 何长洲怪她把太多心思放在工作上,而忽略了家庭。这段时间她也思考过,今晚听他这么一番叙述,她想从明天起就好好地思考这个问题。 可是现在何长洲直接地抛出一个炸/弹,而且看他的神情也不是像开玩笑的样子。心一下子就慌了,她想过很多不好的结果,但唯一不包括“日子过不下去了”这一条。 她被这句话震得呆在原地,很久后,直到腿麻了,她才愣愣地问:“你什么意思?何长洲,你说这句话什么意思?” 何长洲先是盯着她看了好几眼,然后摸摸头发,很是不耐地说:“我说你工作那么忙,你干脆跟工作结婚好了。” 心里已经猜到一个答案,那两个字大大地窜出脑海,在她四周环绕。可是没从何长洲嘴里说出来,她自我催眠:她想多了。 视野里,何长洲从臂弯里抬起头,嬉笑地看着她,他在嘲笑她。 乔眠还是呆愣地重复那个问题:“何长洲,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点。” 何长洲甩开她搭在臂弯的手,走到书桌的位置,然后回头看着她,说:“乔眠,没意思,这样的日子过得太没意思了。” 他停了好一会,在乔眠静默中,将剩下的话说完:“我们离婚吧。” “离婚”二字终于将乔眠的侥幸浇灭。她还处于震惊之中,她不明白他们为何走到了这一步。 什么时候,何长洲会主动提出离婚了? 何长洲见她半天无话,自我嘲笑一番,然后抬脚就要往门口走。 乔眠唤住他:“因为孩子吗?何长洲,是不是因为孩子” 走到门口的何长洲停下脚步,半晌头也不回地说:“乔眠,我们要的东西不一样。既然你在我这里得不到你要的东西,我在你那里也不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与其这样整天猜忌疲惫地生活下去,不如早点放过彼此吧。”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给了一个很模拟两可,却又很残忍的回答。 前半句话,乔眠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后半句话,她又觉得愤怒,不顾腿麻,她起身朝他走去,问了一句何长洲之前问过她的话:“何长洲,跟我生活就让你那么疲惫吗?” 听着她的脚步声,他能明显地感觉乔眠离他越来越近。这还是第一次乔眠主动走向自己,不再是他追着她在后面赶。 转念又一想,一番苦涩涌上心头,现在她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他肯定她的问题,说:“是,很累。跟你生活我很累。”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乔眠离他三步远停住。她望着他的背影,轻声细语地说:“可是我认为我跟你生活得很快乐。” 换在从前,何长洲一定会为这句话疯狂欢喜,就算为乔眠赴汤蹈火他也在所不惜。然而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觉得乔眠这句话的可信度很低。 “是吗,可我感觉不到。”何长洲说完这句头也不回地下楼,然后离开家。 乔眠跟着走到了楼梯。 何长洲关门的时候,凑巧看到了楼梯口的她。 四目相对。何长洲笑笑地看着她,然后对着钥匙门就是狠狠地踹了一脚。乔眠听到何长洲清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乔眠,我老早就想把这扇门拆了。” 乔眠动动嘴唇,欲言又止,还没等她出声,耳边传来震天响的甩门声。 第20章 这些天乔眠都在为期末考试熬尽心力, 改不到尽头的试卷,审核不完的成绩,加之手里的几个学生已经考研结束, 毕设的事还要专门开个课题报告, 互相了解一下进展, 这之后还要向秦老师做反馈报告。 距离那晚的不欢而散已经过去五天了。 期间何长洲也没过来电话, 更不用说回家吃饭了。现在他就是一半时间在公司,另一半时间就呆在海湾区的房子。 乔眠为此很是头疼。 她打了很多电话给何长洲, 起初他们还能说上两句,不外乎是些很平常的话,比如今天天气又冷了,记得加衣服;就算是上班也不要忘记吃饭。当然以上的内容从前都是何长洲追在乔眠身后一一叮嘱。 现在位置颠倒。 然而何长洲的耐心也有限,在几次这种近乎平常得可以当作没事找话的通话之后。他怒了:“乔眠, 有事你就说,别扯这些有的没的, 我很忙。” 不同于他的怒气满满,乔眠静静听他说完,然后很是轻声地反驳:“我关心你也不行?” 你看她就是有这种本事,永远地理直气壮, 全然找不出一丝不对。 何长洲气得揉揉太阳穴, 手撑着玻璃,咬牙切齿地道:“那你之前早干吗去了,你不觉得现在做这些太迟了?” 见他还愿意和自己聊天,虽然口吻不是很好, 也不是面对面交流, 那总比不接电话稍微好一点。 乔眠转着手里的钢笔,低头想了一会, 说出了一句让何长洲啼笑皆非的话,只听她认真地道:“之前是我不对。不过念在我初犯,你能不能让我事后补救补救?” 言下之意就是:我是第一次放错,你得给我一次改正的机会。 何长洲挠玻璃,低声喊道:“乔眠,请你认真对待问题。我们现在在吵架,在冷战期,你能不能端正你的态度?” 乔眠歪头叹气,就在这个时候,一不小心钢笔滑手,滚到了地板。 乔眠弯腰去拾捡的时候,头顶的光亮映得瓷砖地板发光,刺眼得很。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她最喜欢的钢笔,捡起来一瞧,笔尖坏了。 这边的何长洲良久没听到她的回音,以为她生气了。他想就你会生气,我这边还不舒坦呢。可是腹诽完毕,心里又有些不得劲,于是没好气地冲手机那头喊了一句:“乔眠,你人呢?” 手头还有一堆成绩等着录入,几篇学生发过来的综述还没审阅批改,明天就要开小组报告。现在钢笔又被自己摔坏了。自己好不容易打个电话给何长洲,好言好语地说,她都这么低声下气了。何长洲还在冲她吼。 时下,乔眠也没什么好语气:“何长洲,那你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做?” “你自己好好反思吧。”何长洲说完,在助理进门的时候,果断地把电话断了。 乔眠听着嘟嘟的忙碌音,头一回觉得何长洲这次真是来真了。 这头何长洲一边签名文件,一边心内有些慌乱。那晚吵成那样,甚至连离婚这二字都摆出来了。 人真是一种冲动的生物,尤其在愤怒的临界值边缘反复试探的时候,这时候做些没理智的决定,好像都不为过。 虽然是何长洲提出来的,但他倒没有要回过去低头认错。他想不能每次都是他妥协,这一而再,再而三地妥协下去,这日子得过成什么样。 当然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他可以认错,但这必须取决于乔眠的认错态度。 于是乎,之后乔眠再过来电话,何长洲就没那么好脾气了,典型地“有事快说,我的时间很宝贵”这样不耐烦的态度。 相较于何长洲的不耐烦,乔眠倒是会自我排解,她告诉自己,时刻保持微笑,好声说话。毕竟确实她没占理在先。 不知是不是何长洲终于厌烦了。之后乔眠再打电话过去,电话那头永远是忙音。逼不得已,她又开始发微信。 然而下一秒她又立马被何长洲的幼稚行为给气笑了。 在她发过几条问候关心的信息之后,何长洲把她拉黑了。当发出去的文字被拦截,旁边摆着一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时,乔眠的耐心也终算是告罄。 这天难得是个艳阳日,前几天接连大雨,整座城市陷于阴沉的大雾中,人的心情也相对压抑。 上午何长洲醒来没多长时间,有些日子没联系的王隽打来电话,约他去球馆打羽毛球。 因为陶然的事,何长洲对王隽有些责备,转念又一想,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自己作为一个局外者,好像也不能单从自己的主观意识去评判他。 因此此时接通王隽的电话时,他虽然谅解他,心里着实还是不爽,于是口头上去调侃他:“难为你百忙之中还有这闲情逸致找我。” 王隽正穿着鞋,通话外放。听到这句话他笑了:“何长洲,我中学就知道你文采比我好,没必要在我面前秀。” 两人之间再次回到从前的熟稔,何长洲下床一把扯开厚重的窗帘,从主卧望出去,对面是一个人工湖,湖水在蓝天白云的映射下,湖水波光粼粼。 他一边欣赏着,一边慨叹,没来这边居住算是亏了,这么好的风景,乔眠应当是很喜欢的。 这一念头甫一产生,他立刻有种冲动:捶头。 何长洲,你果真是太闲了。 王隽准备完毕,仍旧没有听到何长洲的声音,不由得好奇了,笑他:“怎么?还在温柔乡出不来?” 这厮哪壶不开提哪壶做什么,何长洲气得咬牙切齿,没好气地说:“大清早的你找我做什么?你不用谈恋爱的?” 王隽倒是悠哉游哉地回:“你也知道我忙,整天不是科室就是病房,两遍打转,哪有时间。” 说得倒是很习以为常。然而这句话倒戳痛了何长洲,“工作忙”这三个字就像是一把盐,直戳戳地往他伤口撒。 “你就知道忙,小心你忙一辈子都是一个人。你不走出去,怎么就知道你没时间谈恋爱。” 王隽走到阳台,就着打火机把手里的烟点燃了。吸了几口,他才道:“你今天吃错药了,怎么说话夹枪带棒的,”说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何长洲的唯一燃点就是乔眠,不由得笑出声,调侃回道:“你家那位又给你不痛快了。” 不愧是认识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一猜一个准。 何长洲也没心思去噎他前半句,因为他现在反被噎住了。他不想提自己的那一堆破事,倒是认真地问:“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烟吸到一半,王隽就将它掐灭在旁边的瓷碗里。他颇悠悠然地说:“好久没打羽毛球,要不要来厮杀几场?” 两人一有时间几乎都往球场跑,但近年来,因为何长洲结婚,加之双方工作渐忙,相约球场的次数变得少之又少。何长洲回想了一下,上一次去球场挥洒汗水还是在三个月前。 屋外阳光大好,罕见又期待了些许日子的阳光照得他直眯眼。他的心情不由得变好了些,冲电话那头的王隽笑道:“这么长时间没碰,不知道功力有没有退步。” 王隽也跟着笑,一边抓起羽毛球装备,一边拿钥匙出门,说:“比比不就知道了。” 许是办公室坐久了,长时间没过这么大幅度地运动,两人打了没几场,双双放下球拍坐到一旁擦汗休息。 何长洲从包里拿出两瓶矿泉水,一瓶递给身旁的王隽,一瓶留给自己拧开喝。 灌了几口,何长洲看着不远处打得热血沸腾的高中生,不由得笑道:“真是不及少年时,想当初我们也像他们这么朝气、勇猛。” 王隽听他一边说,一边朝视线斜对角望去。静看了些许时间,笑着说:“人真是经不起时间的折腾。” 说着说着便有种忆往昔的感慨,双双不由得再次低头微笑。 王隽又问:“最近怎么样,早上听你电话里不是很对劲。” 何长洲收回目光,上下打量他几眼,给了他一记鄙视的眼神,转头喝了几口水,这才反击:“兄弟,还是关心你自个吧。” 水壶被放在一旁,王隽双手一摊,耸耸肩笑道:“我是无事一身轻,自由自在。关心什么?关心你还差不多。” 后半句说得颇为肉麻,何长洲受不了地做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回击:“关心我做什么,赶紧操心你的人生大事。往后位置越高,你还真就没时间找。” 王隽嗤之以鼻,低笑道:“你怎么越来越像我楼下的王阿姨。” 一听“王阿姨”三个字,何长洲将手里还没用的纸巾,揉成一团朝他抛去,笑着说:“你才是媒婆,你全家都是媒婆。” 王隽家楼下的王阿姨,自从退休之后,先是把家里的一双儿女张罗完人生大事。闲了没一段时间,又将目光转向周围的单身人士。 起初还是爱好,热心肠,久而久之,还真就成了小区里赫赫有名的媒婆。 因为相隔上下楼,王隽的生活时常过得苦不堪言。 两人又闹了几句笑话。 临近正午,太阳盛大,球场里传着球拍与球触碰的声音,和着身后的微风,人处在这样的环境里,青春热闹与闲适,交叉错行。 倒是恣意得很。 何长洲先是盯了王隽几分钟,后者大约是感觉到他的目光,视线转向他。 “陶然前几天去见那个人了。” 齐玥在陶然个人问题上很是重视,刚好对方回国,她立马跟人家联系,之后又对着时间安排了见面。何长洲也是在双方见面两天后,听陶然主动说起的。 王隽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这件事后,他笑笑,握着水瓶,看向前方,说:“挺好的。” 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了,何长洲也不好再劝什么,只说:“你想明白了,这事大约没有回头箭。” “嗯。”身后的窗户吹来阵阵微风,只听王隽低低地应了一声。 似有妥协,似又松了一口气,也有无奈的成分。然而他再无其它话语。 两人去了附近一家东北菜馆用餐,饭过半饱,何长洲擦擦嘴角,瞥了王隽一眼,透露了一个信息:“我跟乔眠提离婚了。” 紧接而来的是玻璃落地的声音,温烫的水使过度惊讶的王隽回过神来。 服务生赶忙过来问候有没有伤到哪里。王隽有错在先,只是微笑着说没事,然后拜托服务生收拾一下满地的玻璃碎渣渣。 等服务生离开,他们这块区域又趋于安静。 何长洲全程做看客,然后盯着王隽的脸,有些意味深长地逗趣:“听到我要离婚这么惊讶?”半晌他苦笑地自嘲:“要离婚的人是我,你震惊什么。弄得我……” 他话还未说完,王隽出声打断他:“怎么这么突然?” 何长洲玩转手里的玻璃杯,左摇又晃,杯里装的是柠檬水。在他认真地把玩下,愣是显示出喝红酒的姿态。 他慢慢地说:“就是很偶然的事。” 王隽可不相信这话。何长洲做事向来看得长远,结婚一事倒是冲动。至少王隽是这么认为。但当初是何长洲先主动提出结婚,后期频繁追求,现在说离婚是偶然间提出的,怎么着王隽也不大信。 他说:“你别拿这话糊弄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何长洲有些苦恼,他放下手里的杯子,转而看向玻璃窗外的街景。大中午的,大家都在用餐,街上倒也荒凉,来来往往的路人,一双手都数得过来。 “我跟你说这事做什么。” 王隽却轻笑了,指出原因:“只能说明你并不想离,还想着怎么挽回这个失误。” 还真是被他说中了。何长洲转而把玩桌上的一个装饰品,是一个印章 ,他一边认上面的字,一边说:“一半一半吧。” 王隽又问:“乔眠那边怎么说?” 说到这,何长洲有些恼怒了,放下手里的印章 ,“别提她。” “当初结婚时,我就跟你说过,这位可是个视工作如命的人,你可要做好准备。当时你怎么回我来着。” 王隽笑笑地看着他。 何长洲仔细回忆了下,他当时满腔热情,对王隽的分析百般不在意,挥挥手只是说:“我喜欢她,仅此而已,哪管得了那么多。” 这不,到如今,真应了那几个字:自讨苦吃。 真是越说越没边,何长洲烦得摆摆手,有些心虚地找回点尊严,说:“她倒也没那么忙。” 王隽只是笑。 何长洲心烦:“不说了。”又问:“马上春节到了,你今年什么安排?” 王隽并不想跳过这个话题,反而道:“结婚是一件很严肃的事。你自己考虑好,离婚可不是随便说说,免得以后后悔。” 想必他也知道何长洲听厌了,只在末尾加了一句:“你还是要多跟她沟通,不能什么事都站在她那边去考虑。” 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何长洲觉得前进也不是,后退更是万万做不得。便说:“我知道。”说着又揶揄他:“陶然算是翻篇过了,你还真的打算这样一个人过下去。” 王隽摇头笑笑,抿了口杯里的水,模拟两可道:“随缘。” 随缘等同于无解。何长洲不再追问。 第21章 乔眠再次陷入两难的境地。 自从元旦那天回老宅吃饭, 齐玥瞧出她近来瘦了不少后,“这段时间回家吃饭,补补身体”, 这句话不再像是从前那般说说而已。 这天乔眠正开完小组课题报告, 其中有个学生就毕设中遇到的数据库跟她讨论, 乔眠刚说到“这个结果出来后, 可以利用另外一个数据库作图”,该数据库的全称还没输完, 齐玥的电话踩点进来。 乔眠将数据库的界面调出来,然后跟该学生指着其中几个点简洁说了一番,又去翻抽屉将数据库的使用说明书递给她,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出门接电话。 “妈, 我在学校,嗯, 你说。”乔眠站在走廊的栏杆处,底下一楼的宽阔平地行上,有几个学生正在打羽毛球。打得还行,但同何长洲比起来还有些差距。 看到羽毛球, 她就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何长洲, 再心内计算一番。他们已经三天没有通过电话了。 这几天细胞生物学出成绩,她把关学校教务系统的最后录入成绩;别的学科考试时间稍稍靠后,乔眠被抽中当监考老师;又因为大一的学生暑假要去野外实习,主要是植物、动物、生态学方面的。其他老师没空, 乔眠便又安排上, 这些天她先是跟几个带队老师交材料,审核过后, 又要跑院里,跟主任审批经费以及一些其他事物。 乔眠忙得脚不沾地。 一方面她实在忙,一边何长洲微信拉黑了她。她再想起要给何长洲去电话,还是这个时候。 “阿眠,今天我托人去山上买了一只土鸡,顺带你爸爸这边去乡下带回来些牛肉,中午你和长洲回来吃饭。”齐玥说着,不由得有些心疼她:“你上次看着瘦了好多,回家让妈给你补补。” 说到回家吃饭,乔眠顿时头疼。这个时候,何长洲怎么可能跟她回家吃饭。 电话不同面对面,两人连着电话还能说几句,面对面,怕不是又要一番争吵。 乔眠正纠结要怎么委婉地拒绝齐玥,“妈,你也知道,最近正是期末,我学校事情多。长洲那边也是。”说完她打着商量:“妈,你看这样行吗,改天我和长洲再回去。” 听她这么讲,齐玥小声指责道:“我还不知道你们俩。忙起来就是不着家,哪里还想着吃饭。”说完,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微弱的叹息声:“我就当初不该顺着长洲的意思来,保姆还是该请的,看他把你养得。” 这话真是越听越心虚,乔眠赶忙替何长洲解释:“妈,长洲煮饭比我在行,都怪我太忙了。” 齐玥又说:“你别替他辩解。这臭小子这几天忙得连我的电话都不接。” 不待乔眠说话,她又道:“忙归忙,一天三餐还是不能落下。” 乔眠连连点头称是。 齐玥像是想到什么,说:“要是你们实在太忙了,也行。” 就在乔眠以为这顿饭可以如愿地延迟后,不想婆婆在那边高兴地道:“我拿保温盒给你们送过去,”说完这个想法,她还觉得可行性挺高,笑着问:“阿眠,你看这样行不?” 这哪行,不说让老人家送饭,就按照现在她和何长洲的关系,送个饭,不得分分钟暴露。 乔眠想两人的事归于两人即可,不能呈现在齐玥和何继群面前。 她闭着眼,咬牙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妈,我和长洲晚上回去吃饭。” 她也没有给齐玥反驳的机会,“现在快中午了,一来一回也待不了多长时间,晚上我们回老宅吃饭,顺便在那边住一晚。” 这个后加的决定,让电话那头的齐玥顿时眉开眼笑。 “这感情好,我让阿姨下午煲汤,等你们回来吃。” 于是,乔眠中午愁得吃不下饭。她食堂去得迟了些,一楼已经没什么可口的饭菜,便绕道去了三楼,最后在一众眼花缭乱的各色特色菜中,选择了一份石锅拌饭。 也许是心事太多,她吃了没两口便觉得没什么胃口,拿着手机,打开联系人界面,何长洲那栏置在最顶端,她翻了一下通话记录,时间留在三天前。 看着空白了三天的时间,她有种自己真是典型的马后炮。先是说要好好平衡家庭和工作的关系,然而这番话说完没几天,她又恢复从前种种。 也不知何长洲怎么想她。 几乎是顷刻之间决定的事,乔眠拉出便签,下午只有一件“找院里主任盖章 ”算是比较重要的。 她又想到李老师下午要去五教开会,之前她也顺路帮李老师盖章 过几份文件。她想了想,点开微信,给李老师发了一条微信。 回新二教的时候,乔眠收到李老师的讯息,说是没问题,让乔眠把要盖章 的文件放他桌上,下午他顺路带过去盖章 ,再给她带回来。 乔眠发了句:“麻烦李老师了。”然后将文件装进文件夹,放到李老师的位置,这才拿着自己的包包出门。 何长洲在公司的咖啡厅看到乔眠的时候,不是不震惊的。 一开始,乔眠连续三天没来电话,他很生气。他能猜出来乔眠又是工作高于他,什么好好改正,平衡家庭和工作的关系,说出来简单,做起来就犹如天方夜谭,难得很。 这之后他又发现,那天点进乔眠主页,不小心将她拉黑。他第一时间是想着赶紧拉回来,这个念头只维持了一秒,他就放下手,想着就先这样吧。 他怎么也没想到,乔眠竟然能三天不联系自己。好像之前的问候是虚构的,不复存在的。 所以此时他走向乔眠的方向,这么一小段距离,他一路走来,心中真是五味杂陈。 不过,还是有一丝丝欣喜。 何长洲想,只有一点点,根本不足挂齿。 他先是掩嘴咳嗽,在乔眠对面坐下,然后装得一副“我很忙,有事快说”的模样。 乔眠倒没他那么多弯弯绕绕,先是打一番铺垫,问:“你午饭吃了吗?”然后将一杯他喜爱的咖啡挪到他面前。 “嗯。”何长洲看看咖啡,再看看她。有些不习惯地别过脸。 看来还会先关心自己,还不错。 他喝了两口咖啡,紧着别扭感,反问:“你呢,吃了没。” 乔眠不敢说自己只吃了几口饭,就跑过来找他商量晚上回老宅的事。她正要违心地回答。 何长洲看她迟疑,皱眉道:“没吃?” “也不是没吃,”她在何长洲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下,说:“吃了一点,就是饭菜不合胃口。” 说着她又赶着加了一句:“还是你的厨艺好。”这话她说得真诚,她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吃过他做的饭菜了。 何长洲觉得别扭感越来越强烈,但是心内徒升的小欢喜也不假。他不加掩饰地说:“你也知道。” 乔眠笑笑地看着他,直点头:“我一直知道。” 何长洲最受不了她这个样子。一脸笑容,好听的话语,这让他产生一个错觉,乔眠真的什么都知道。 可他明白,乔眠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她短时间内也不会明白。 最后何长洲带了乔眠去附近的餐馆吃饭。 解决了半碗刀削面,乔眠全身心感到莫大地满足。 她吃得开心合意,何长洲的脸色也变得好看很多。 下午近两点,餐馆里也没什么用餐的人。 何长洲看她,问:“怎么突然过来公司这边?” 迟早都要表明来意,乔眠犹豫一番说:“何长洲,我有事跟你讲,我们换个地方。” 这里确实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何长洲脑海里快速过了一番附近可去的点,他不好将乔眠带回公司,一番计量后,他说:“附近有个酒店,我们去那边谈。” 因此两人专门到附近开了间房,用来谈乔眠口里的事情。 一进门,何长洲脱下西装外套,然后别起袖口,从边上拧开两瓶矿泉水,一瓶递给乔眠。 他喝了几口,余光看到乔眠一口都没喝。这才想起乔眠不喜欢喝矿泉水。 他有些尴尬地解释:“酒店里的烧水壶我不放心,先用矿泉水应付下。” 乔眠倒不是为了这事,她听话地喝了两口水,然后抓着矿泉水瓶坐在沙发。她现在被一件更烦心的事缠着。 “说吧,找我什么事。”何长洲伸长腿,坐在一旁松懈紧绷的神经。 多事之秋,家里与公司的事,这段时间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闻言乔眠看向他,说:“中午妈妈来电话,说让我们中午回老宅吃饭。”她没再看向何长洲,而是盯着装饰偏冷淡风的瓷砖,接着道:“我跟妈妈说,晚上回去,然后在家里住一晚。” 何长洲先是不敢置信,而后待平静下来,他自嘲冷笑,很不顺心地扯扯领带。他姿势坐正些,说:“乔眠,我刚刚没听明白,你再说一遍。” 他说这话笑笑的。乔眠却能听出这笑里的含义。 她轻声地又把刚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她的口吻坦然得很,甚至在末尾强调了一句,说:“我来找你商量。” 何长洲揉着发涨的太阳穴,憋着气帮她指正她话里的歧义,“乔眠,你不是来找我商量,你只是来告诉我结果。” 这样说也不是不对,乔眠思量半会,这才说:“我们不回去,妈就要送过来。我们现在这个情况,她过来不合适。” 何长洲诘问:“哪里不合适?” 他仍是咄咄逼人的态度,话音带着嘲讽,这让乔眠很难堪,她觉得为什么这一切演变成了现在这种情况。 “那晚我说过了,我会反思,会改正。”乔眠目光投向何长洲,接着说:“你就算给我下了最后的通牒,只要没走到最后一步,一切还没有板上钉钉,我就还有补救的机会。何长洲,我承认今天这事是我不对,但你就没有错?妈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她才找上我。我已经尽我所能去推迟,但是还是不行,那你叫我怎么办?” “乔眠,你的补救就是播几个无关紧要的电话,说些隔层挠痒痒的话。现在在父母那边碰壁了,你终于舍得过来找我。乔眠,你的补救还真是廉价得很。” 听着前半句,乔眠自知理亏;乍一然,后半句话音一落地,她变得极其不淡定:“何长洲,你没有资格评价我做的事情,廉价二字你也说得出来?我打电话关心你也有错?” “可以,”何长洲将领带扯下,甩在一旁,又将扣子解开两个,这才舒服些。他冷然地看向乔眠说:“但你给我一种你只是慌张地在补救,或者你只是觉得你该打这些电话,说些关心的话,至于我这边有没有接受无所谓,你电话打了,话说了,这些做到就可以了。你不觉得这样做很假?” 乔眠笑了,犹如何长洲适才的嬉笑重现:“何长洲,这些事你做就是正常,我做就是假。你就是这么认为的。你既然已经把我一竿子打死,我还能说什么。” 一次两次的吵架,生活上、婚姻里两人不对等的付出,以及在其他事物上的不同对待态度,使得他们的沟通次次针锋相对。 何长洲觉得他做得够多了,乔眠还是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乔眠自认自己已经有所改变,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挽救婚姻,挽救何长洲。 然而两人的想法如同一种隔雾的错觉,隐约能看到彼此的光影,终究还是交叉错行。 何长洲抓着矿泉水瓶,瓶身的标签纸被他扣得抖落,他黯然失神道:“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补救。真是可笑。” 他起身就要走。乔眠也跟着起身,追着到门口,她再次提起此行的目的:“妈那边怎么办,你晚上要不要回去?” 她已经没了适才的好脾气,口吻生硬,她要的只是一个结果,她要解决现下的难题。何长洲想,乔眠对于别人提出的难题,总能以最大的努力去解决,最好是漂亮地解决。可是这些难题的提出者一旦换成自己,那所有的事情就该另当别论。 是什么给了她这种勇气和自信? 对着肃穆紧闭的房门深呼一口气,何长洲装出一副随便的态度,说:“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先回公司了。” 这意思就是他不会跟自己回去。乔眠并不想让齐玥知道两人现在的危机。她放低态度:“何长洲,我们吵归吵,能不能不要把把事情闹到父母面前?” 听到这话,何长洲这才转身看她。 乔眠就站在他的身后,他一转身,两人的距离便一下子缩短,几乎就快鼻尖相碰。乔眠被这突如其来的距离,习惯性地后退一步,何长洲却伸手捞住她,将她贴向自己。 他安静地观察她的脸庞,她的眼睛、鼻尖、嘴唇,他一一扫视过去,速度很慢。 他寻常又深沉的目光,让乔眠生出一种三年前刚认识的那时候。可是还没等她追溯往昔。何长洲抬起右手,抚摸着她的右侧脸颊向上。 皮肤与温热的掌心相贴。手掌缓缓向上挪移,何长洲轻轻一笑,伸手盖住乔眠的眼睛。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她这双眼睛。然而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并不合适当着这双漂亮得出奇的眼睛讲。 眼前一片漆黑,乔眠反射性地闭上眼。随着视线隐没,观感神经也变得细腻,周遭的空气分子此时都有了存在感。 她听到何长洲缓缓地说:“乔眠,这是我最后一次认输。” 话音刚落,覆在双眼之上的手掌快速抽离,速度快得像是乔眠的一场幻觉。 “晚上下班我去学校接你。”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去。 背影仓促,脚步不稳,方向却不变,他一刻不停地朝电梯的方向去。 他总算答应跟自己回去,不用自己一个人面对齐玥,不用让父母有怀疑两人关系是否出现嫌隙的机会,她本应该开心的。 乔眠回到沙发,扶着沙发边沿缓缓坐下。她想,这是个值得开心的事。这个念头甫一产生还未落地,她又油然而生一股浓浓的悲伤。 刚才何长洲说那句话的时候,声音似压抑,又似妥协。他这次是真的在远离有关乔眠的生活。 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第22章 在回老宅吃饭后的隔天晚上, 乔眠收到了离婚协议书。 起初拿着文件袋,她还以为是再平常不过的资料,不是她的就是何长洲的。她一边往书房走, 一边拆。想着如果是何长洲的, 自己就要给他送过去, 这样去找他也就有了理由, 一个很自然的理由。 只是当她看到文件袋里的文件时,她想这个自然的理由, 大概也用不到了。 她平静地翻完协议的内容,待看到最后一页她就笑了。 何长洲只是想离婚,他什么都不要,什么都留给了她。她摸出手机想打个电话给他,盯着屏幕上“何长洲”这三个字却迟疑了很久。 昨天回老宅吃饭的时候, 是何长洲去学校接她的。 两人一路无话,乔眠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静谧的氛围, 奈何何长洲一字不接。乔眠本就不会营造氛围,一番徒然无果,她也不再为难自己,就安静地坐着。 回到老宅, 齐玥和何继群自然是开心, 饭桌上,一派其乐融融。就连进门前不怎么同她说话的何长洲,在齐玥的鼓动下,接连给乔眠夹了好几筷子菜。笑着凑到她耳旁, 说这菜多吃点。 一旁的齐玥见到两人关系这么融洽, 自然欢喜,又是招呼着多吃一点。 乔眠只好僵硬地笑着, 可口的饭菜此时竟有些难以下咽。一顿饭下来,她都怀疑脸颊是不是都快笑僵了。 饭后,保姆收拾饭桌,何长洲随何继群去楼上书房谈话,而乔眠则被齐玥带到后院谈心。待回到房间睡觉时,时间已然接近十一点。 乔眠换好睡衣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何长洲正好开门进来。见到拿着干毛巾擦头发的乔眠,他皱皱眉:“先吹头发。” 乔眠不喜欢用吹风机吹头发,她一般任头发自然风干。现下时间已晚,何长洲看到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她那一头湿哒哒的头发。 “吹风机在一楼。”乔眠坐到梳妆台前,不甚在意地说。 何长洲想也没想,转身下楼,留下一句:“我下去拿。” 乔眠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笑着。 吹风机拿回来的时候,乔眠正在铺床。齐玥已经提前将床铺整理好,但是准备的棉被都偏厚,乔眠找出一套厚度适中的换上。 何长洲将吹风机递给她:“给。” 乔眠抖抖被子,铺好放在一旁,笑笑地看着何长洲,有些怀念地说:“你好久没给我吹过头发了。” 经她这么一提,何长洲才意识到是很久了。 老宅属于上世纪落成的房子,附近一带的建筑楼层都不高,又因为靠山临海,一到夜里,除了来自海边的风,还有来自背后大自然的声音。 两人相对无言,一时静悄悄。 也许是夜里的诱惑,待何长洲反应过来,他已经给吹风机插上电,嗡嗡的声音环绕在房间四周,他极其自然又熟练地给乔眠吹头发。 乔眠的发质属于又黑又直,她不喜欢长发,所以留到肩胛骨的位置,隔一段时间就要到理发店修理一次。 结婚的头两年,何长洲总在她梳洗完毕后,帮她吹头发。时过境迁,现在的心境大不相同。两人心里都有些感慨。 乔眠微微转头,旋即被扳正,头顶传来何长洲没好气的声音:“别动。” 于是乔眠乖乖坐好。既然不动那就说点什么。 乔眠想了半天,两手紧张地抓着,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常些,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何长洲正细致又认真地帮她吹头发,加上吹风机工作的声音,他一时没听清乔眠说了什么。问了句:“什么?” 乔眠重新复述刚才的问话,不过声音比之前大声也清晰些。 这边何长洲总算听清楚了,他没回答。头发吹得差不多了,他将吹风机关掉,放到一旁的桌面,去浴室洗干净手,而后三两步走到床边将一床被子连着枕头抱起来。 见他这番行为,乔眠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何长洲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说:“今晚我睡沙发。” 乔眠不懂,问:“有必要这样吗,何长洲,你幼不幼稚。” 何长洲讥讽:“乔眠,我幼稚?我们都要离婚了,睡在同一张床上很合适?” 看来他铁定了心要离婚,乔眠深呼吸一口气,她问:“离婚,离婚。何长洲,你是非要离婚了对吗?” 何长洲一刻也不犹豫,很有底气地回应:“是,这婚必须离。” “没有商量的余地。” “没有。” 乔眠转身到不远处的沙发坐下,按着眉心,说:“你睡床,我睡沙发。”她看见他眼底的青黑,想必他这段时间也睡得不安稳。 何长洲笑笑地看着她:“我让老婆睡沙发,我睡床铺,传出去别人怎么想我?” 听到他这话,乔眠停住按着眉心的手,默默地看了何长洲几眼,而后别开眼,不咸不淡地说:“很快就不是了,你怕别人想什么。” 何长洲气得两步走上前,将一床被子丢向床上,因为力气不稳,枕头滚到了地上,他也不管,径直走向乔眠的方向,很生气地说:“乔眠,我们婚还没离,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有没有搞错,乔眠抱着双臂看着他,有些好笑地说:“不是你先说的吗?既然你说了,我按你的意思来,不可以?” 何长洲要被气疯了:“合着离婚你还挺高兴的。”他冷嘲热讽道。 相对于他的气愤,乔眠倒是平静了许多:“是你先提的。” 我提你就答应离?何长洲走来走去,气着说:“睡沙发做什么,都睡床去。” 睡觉问题解决了,乔眠安下心来,后面也没再同他吵闹。何长洲还没洗漱,她先一步上床睡觉。 何长洲这趟澡洗得有些久,乔眠等得昏昏欲睡,最后终于耐不住提前先睡。 何长洲洗完出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景象:乔眠睡得很安分,一旁的被子还给他掀着。 有种欢迎的意思。 何长洲走过去帮她掖掖被角,盯着她看了许久。她睡觉的时候一向乖巧,人也柔和许多。他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幽幽地想: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第二天清早,乔眠醒来的时候,被窝另一个位置已经凉意许许。她赶忙洗漱一番,换上衣服下楼,何继群和齐玥正好晨练回来,见到她笑着说:“阿眠,起这么早,时间还很早,怎么不多睡一会。” 说着又继续道:“你们俩都是这样,长洲也是一大早就走了,说是公司有事。差这么点时间吗,连吃早饭的时间也没有。” 原来是去公司了,尽管早已猜到,被证实又是另一回事。 乔眠笑笑的:“妈,快过年了,事情是比较忙,回头我说说他。” 齐玥见她这么说,点点头:“是该说说,这早饭不吃,长期以往,迟早会出问题的。” 这段时间没有住在一起,乔眠还真不知道何长洲的早饭有没有按时吃。不过按照他们现在这个情况,她若是打电话过去问,估计呛得慌。 想归想,老人家还是得安抚。 “嗯,我以后多多敦促着他。” 换完衣服回来的何继群说:“也不要忘了你自己,学校事情再忙,身体也要注意。” 乔眠连连点头应下:“是,爸。” 只是这还一天还没过完,到了晚上,乔眠就收到了来自何长洲的离婚协议书。 乔眠心不在焉地给自己倒腾了一顿晚餐,说是晚餐,但看着眼前不成摸样的饭菜,说是黑暗料理都不为过。她吃没两口,便迅速地朝垃圾桶跑去,一边吐一边倒。 漱完口,乔眠到楼上书房办公,好不容易手头的事情做完,肚子饥饿阵阵,松松筋骨,勉强撑起精神,再次回到厨房。 这次她打开壁橱,拿出一包泡面。 十分钟后,一碗味道以及卖相还算尚可的泡面摆在眼前。乔眠一边吃着,一边心不在焉地划着手机屏幕。吃没几口,她又到客厅拿起刚才随便放置的离婚协议书。 不同于自己,何长洲的字较遒劲有力,字迹穿透纸张,如他的人一样。乔眠倾身拿过一只笔,笔帽才刚打开,旋即又被扣上。 她决定给何长洲打个电话。 纠结了一晚上的问题,此时终于下定决心,她松了一口气。 电话打了六遍才打通。 换成以往,只要何长洲那头没人接,乔眠便不会打第二个。因为何长洲总会第一时间接她电话,如果碰到开会时间,他也会第一时间说明。这是第一次她打了许多遍电话,那头还是无人接应。 乔眠难得烦躁。 于是她走到阳台吹风。 今晚风有点大,来自另一个山头的海风,以及山风,吹得脸颊有些难受。好在这点难受尚且是能够接受的。 何长洲终于接电话了。 两人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谁也不想来打破这份沉寂。好像只要没人开口,接下来要谈论的事情就可以避免。 然而天黑之后,便是天亮,没人能够逃避。 乔眠先开口,“文件我收到了。”因为吹了风,又因心里难受,外力与内力的作用下,她的嗓音有些沙哑。 含着一股浓浓的悲伤。 何长洲应了一句,然后静默良久才说:“你签完字后给我打电话,我们约个时间去把手续办了。” 乔眠还是觉得他们没必要走到这一步,她现在就站在悬崖的边沿。她不想一脚踏进万丈深渊,她想往回走,而何长洲是将她往回拉扯的力量,她揉揉眉心,压低声音问:“真的要走到这一步?” 现在问太迟了,何长洲看着夜光下昏暗的海面,海水漫过他的脚踝,乘着海风,他低低地“嗯”了声。 饶是这样的回复,乔眠仍是不死心,她觉得她还有收脚的机会,她思考许久:“何长洲,当初跟你结婚,我确实不够你直接,像你说的那样,我在一个父母觉得到了年纪就该结婚的情况下,我跟你结婚了。一个来自长辈的压力,一个躲避我的母亲。我知道我结婚后,放在工作上的注意力远大于家里。当然我也说了,我会改。但这需要时间。最后,”乔眠抹去面颊的泪水,她说得极其缓慢,却又十分真诚:“打结婚的那一刻,我就没想过离婚的事。” 何长洲听她说完,他能感受到话筒那头略显哭泣的声音。海风时而急烈时而缓慢,他觉得此时他的头脑很清醒。 他说:“乔眠,你说话向来这么直接,从来都是这般伤人。” 乔眠捂嘴。 只听那头的何长洲继续道:“乔眠,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他害怕将它付之于口,从来都只是想想。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念头日益强烈。而如今问与不问,好像差别都不大。 他停顿许久,而后问:“乔眠,你爱我吗?” 如料想中的那般,他并没有得到一个回答,肯定也罢,否定也好。他都没有收到,回应他的是乔眠的哭声。 何长洲苦笑:“你别哭了,我知道,这个问题很为难。”他踢着海水,水花在低空抛出一条条水线,而后又归于大海,他说:“签好字,我们去把手续办了。” 说完这些,他就要将电话挂断。乔眠心急地唤住他:“何长洲,等等。” 不同于之前的急躁,何长洲倒是笑着回应了句:“好。” 就是这声“好”,让乔眠更加悲伤。她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她和何长洲的关系,两人觉得彼此合适,而后踏入婚姻的殿堂。婚后生活,乔眠一如过去二十几年的生活,没有任何改变。而何长洲,倒是做到了丈夫一责,处处为她妥协着想。 泪水模糊双眼,她极其忽略何长洲是有点喜欢她的事实。结婚三年,两人共同生活了三年,与他生活,她自然是欢喜的。她想,每个结婚人后的生活,应该都有这种想法。 而她现在面临离婚危机,何长洲又紧跟着抛出一个问题。 她只是想跟他生活,牵涉到爱情方面,她却不知如何回答。她过往的感情经历一片空白,赵荔对她管得严厉,自中学时起,五令三申不许早恋,不可与男性同学过密接触。 长这么大,她从没接触过爱情,不知它的个中滋味。而现在何长洲问她,她爱他吗?她脑子乱得很,根本不知如何作答,只是一想到要与他离婚,她就觉得无比难过。 她想,是习惯吧。 这个念头一出给了她莫大的勇气,最后她回答道:“何长洲,我不知道。” 那头没再任何留恋,干脆利落地电话断了。 吹着寒冷的风,乔眠想,她的婚姻终归是走到了这一步。 第23章 临近春节, 加上学生们都放寒假回家,校园里一时空荡荡的。办公室的老师们也没什么心情上班。 反之乔眠一切还是照旧,他们比学生晚几天放假。她手上带的几个毕业生, 离校前将完成的综述发到她的邮箱, 正好手头的事情都做完了, 她便有大把的时间帮他们看综述。 看没半小时, 时间临近中午,消失了一段时间的高可可打来电话。 下午没事, 综述可以假期看,对于高可可提议的去外面玩玩,乔眠想都没想,一口答应下来。 她这么愉快地答应,闹得高可可直发笑, 不禁调侃她:“一段时间不见,这性子都变了。以前可是千呼万唤, 今天怎么这么果断。” 还是近来的心烦事太多。电话里不好讲,乔眠一带而过:“待会说吧。”而后又问:“是我去接你,还是你过来?” 听到这话的高可可这下真是笑得没个正形:“乔眠啊,你这记性有问题, 我好久不开车了 。” 高可可这么一讲, 乔眠才想起来,因为去年高可可开车发生过意外,虽然都只是皮外伤,事故却留给她极大的恐惧, 到如今, 还没怎么摸过方向盘。 乔眠撑头低笑,抱歉地说:“真是抱歉, 最近事情太多了。” “你和我,谁跟谁啊,说什么抱歉。”高可可不甚在意。 乔眠笑笑不作答。 两人又海聊半会,大半时间都是高可可在说,说她消失的这段时间,三分之二为了工作,三分之一为了私事。 不用多想,乔眠也能猜出是恋爱的事。一方面感慨态度不定游玩人间的好友终于也安定下来,奔赴一场颇为明朗的未来,一方面她又想到自身。 一时真是喜忧参半。 虽然乔眠不是会交谈的好对象,却是一名好的听众。高可可已然习惯两人通电话时,都是她在说,乔眠不时应个两声。然而今天她却嗅出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乔眠时常不在线,连单音字节的回应都是有些牵强。 高可可快速结束话题,琢磨了一会才说:“你最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惊讶于她的敏感,乔眠扶着鬓边落下的发丝,拂到而后,然后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淡无波些,说:“怎么会这么说?” 高可可笑笑,有些无奈,看来真是出事了,而且事情还不小。她撇撇嘴道:“我还不了解你。这么多年了,你的脾气恐怕你妈都没我摸得透。” 这倒是真的。 乔眠也不隐瞒,只是说:“我去接你,待会说。” 看来出的事情,也不是电话里三言两语就能带过,高可可说:“好。” 又加了句:“开车小心些。” 乔眠倒觉得她担心得有些过度了,笑着说:“没那么严重,你别乱想。” 近期天气寒冷,又刚好临市的温泉在做活动,高可可听去过的同事说体验还不错。正好下午没事,便同老板修了假,约乔眠一同过去泡温泉。 临城冬天气候属于湿冷,无论怎么避寒,总觉得还是有阵阵冷意直往身体里涌。对于这个提议,乔眠也没意见,直说好。 一方面当是泡泡温泉,去去湿气;一方面,权当是给自己放个假。 去年下半年特别忙,家与学校两点一线,偶尔偏个线,还是去高可可家。这么一想下来,还真没好好闲下来,散散心,也难怪何长洲最后终于爆发,要与她离婚。 两人很有默契,一路上乔眠开车,高可可看窗外的风景,互不打扰。 到了泡温泉的地方,先是入住提前定好的酒店,然后收拾下装束,两人到了温泉地带。 泡了十来分钟,高可可还想着怎么开启同乔眠讨论的话题,当事人却主动提起。 不过,这安静是真安静,乍一开口,就猛地往泉水里扔下一颗炸/弹。 “我和何长洲离婚了,”乔眠说的时候带着笑,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似的,“前几天刚办的手续。”不同于神情,话音越到后面越是低迷。 明明处于温泉地带,应该是暖和的。两人特意选了一个没什么人的位置,打算好好度过这新年来临之际的一个悠闲时光。 然而高可可感受到的只有幽森的冷意,像是为了应和她的感觉,她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乔眠游到岸边,给她拿纸巾。 高可可接过,擦干净,而后放到岸边又游回来。 这个消息太过震惊了,这两人怎么就离婚了? “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就离婚了?这之前不是还过得好好的?”高可可充满问号。 乔眠低笑:“你一个个问,一下子问这么多,我怎么回答得过来。” 高可可叹气,简洁道:“怎么离婚了?” 乔眠答得也简单:“生活理念不合。” “放屁,”高可可说:“你们俩过了三年才发现生活理念不合,骗谁呢?” 乔眠笑她:“你怎么还是改不了说粗话的毛病。” “现在说的是你的事,不要扯我。”高可可甩她一眼,见她还笑笑的,没事人一样,有些着急了:“你怎么还笑,姐姐,你离婚了,你是离婚。” 她一下子重复了那两个字眼。乔眠不想当没听见都不行。她没了之前强装出来的淡笑,相反的,神情有些许落寞:“我知道,但是可可,我真的离婚了,就算到现在,我怎么都没想明白,怎么就离婚了。” 高可可赶紧抱住她,宽慰道:“到底怎么了,谁提出来的。” “何长洲。” 知道离婚不是乔眠提出来的,而是何长洲。高可可这下可就不淡定了。 “我记得当初先提出结婚的人是他,怎么会提出离婚,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当婚姻是儿戏?” 她做事一向冲动,乔眠反过来安抚他,“是我的错,不怪他。” 看来还有隐情? 高可可看向她,皱皱眉,脑海里产生了一个不详的念头,她怎么看乔眠都不像是那样的人,但她还是问出口:“你出轨了?”婚后遇真爱这么狗血的事,现实里也不是没有。 乔眠作势轻轻拍她一下,说:“亏你想得出来。” 虽然话是这么说,她还是松了一口气,“不是就好。” 乔眠倒是就势开了个玩笑,“我要是真这么做了,第一个过来劈我的应该是我妈。” 还有开玩笑的心情,高可可不禁更加惆怅,幽幽叹道:“你还能开得出玩笑。” 乔眠倒也平静:“我已经适应了。” 随着这个谈话的趋势,氛围可谓是愈加处于低气压。高可可笑:“越说越远了。” 话题再次扳回正道,乔眠靠着岩壁,说:“还真是生活理念不合。” 高可可问:“怎么不合?” “你觉得我的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吗?” 高可可倒也诚实,站在明理的角度说:“还真是。读书时代,你一心扎在书海;工作了,一心扑在工作。” 乔眠慨叹:“这就是问题的所在。” “他因为这个跟你离婚的?” “嗯。” 高可可笑了,她觉得可笑:“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第三年,才因为这个问题跟你离婚?有毛病?” 何长洲和高可可两人一向看对方不爽,乔眠这几年看过来,也没找到原因所在,她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磁场不合。 “忍耐久了,总有爆发的一天。而且,结婚就是过日子,时间越久,问题就暴露得越明显。”乔眠理智地分析。 “这人真有意思,你俩性别对换一下,怎么着也谈不到离婚。”高可可嘲讽道:“传统教育我们男人赚钱,女人顾家;男人忙得不着家,人家会说这是养家糊口,没法的事,反过来还要劝女人多为男人着想。这换成女人注重工作,男人倒有了意见。” 这一番说辞乔眠倒是没意见,相反是很赞成。她想了想,说:“我也没养家糊口,情况不同。” 高可可气笑:“乔眠我跟你分析问题,你知道你这回答叫什么吗?” “什么?”乔眠洗耳恭听。 “杠精,知道吗。”高可可强调,“这叫杠精。” “也没那么严重。” 高可可又说:“你看,又开始杠了。” 乔眠笑了:“这都说到哪里去了。”这么一说下来,心里的阴霾倒是散去了不少。 一番嬉笑后,高可可认真道:“除了这个没其他理由了。” “这个理由就足够了,因为是事实。”乔眠划水,说:“这些天我想了很多,结婚一起生活,最重要的是双方付出应当是平等的,不然也不该相差太多。天平失衡,迟早要出问题。” 这么深思熟虑的口吻,高可可说:“看来你这些天也不好过。” “他也不好过。” 离婚那天,何长洲的精神样貌不是很好。尽管时间已经过去几天了,何长洲的那副神情还是深深地印记在她的脑海里。像是时时刻刻地在提醒她,都怪她,都是她的错,才造就了现在的局面。 “你就好过了?” 乔眠没对这个问题作答,只是又说了另外一个问题:“离婚协议寄过来的那晚,他最后问我,我爱他吗?”她失落道:“这个问题,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当初结婚的时候,乔眠说是奔着结婚过日子去的,父母一直在催,说是迟早的事,加上何长洲是个不错的人选,于是她半推半就地妥协了。 这些高可可多少知道点。 结婚三年,听乔眠的意思,多少是没对何长洲动心。尽管两人平时见面怎么互呲,相看两相厌。此时高可可竟然也有些同情何长洲了。 她一阵见血:“你这有点狠。太伤人了。” 连高可可都这么讲,那看来真是一件很过分的事。 可是感情的事向来不能勉强,不是吗? 她这边还未理清楚,只听一旁的高可可幽幽然道:“你们俩这是,一个奔着爱情去,一个是奔着过日子去的。他这么久都没同化你,看来……”她没将话说完,整个人就沉到温泉水里去。 这番话倒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难怪何长洲那晚会说:他在自己这里得不到他想要的。 按着高可可的思路,何长洲要的是爱情? 还没等她想明白。高可可从水里出来,她急急地问:“你们父母呢,你妈知道你离婚的事吗?” 赵荔要是知道,大概是很严重的事情。乔眠和何长洲商量好,先安分地把这个年过了,后面再说。 高可可啧啧:“你们这是先斩后奏。” 乔眠帮她擦脸上的水渍,说:“我们都不想,可是没办法。” “你想想后面怎么对付你妈吧,”高可可都能预料到后面的情景:“你妈要是知道了,你的日子大概很难过。” 赵荔是个好强的女人,她一手撮合的婚事,怎么能闹出离婚的结果。她大概会闹个天翻地覆,乔眠能遇见那个局面。 闻言她低下头,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走一步算一步吧,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你这也不是办法,迟早要被知道。” 乔眠苦笑:“我也不想,可我也努力过。只是结局不是很理想罢了。” 高可可捏紧水里的毛巾,说:“何长洲怎么这次行事这么狠,说离就离。”她不解:“他看着也不像这样的人。” 姐妹事情比较重要,高可可决定自动忽略何长洲从前呲她的事。 乔眠再次将头埋得更低:“所以说,错在我。” 高可可却不赞同,伸手将她头抬起来:“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要我说,这离婚,就算你有错在先,何长洲就没一点错吗?” 乔眠脑海里搜刮了一遍,还真找不出何长洲的半丁点儿错,她摇摇头。 高可可抓狂:“拿掉你的滤镜,遵从你的内心。” 她这个样子,还是从前高中读书的模样,依旧是明朗的女生,天不怕地不怕,但是一遇上跟自己有关的事,她又变成了为朋友据理力争的女生。 乔眠失笑:“还真没有。” 高可可喃喃自语:“都这样了还维护着,说不爱骗谁?” 乔眠没听清她在嘀咕什么,笑着问:“你在说什么?还在生气?不要气了,你今天是出来放松的。” 好友都离婚了,这还怎么放松。看乔眠还在笑着,静静地等她的回答。 高可可有些生气,一边气她强壮坚强,一边又生气她迷糊,她没什么好气地说:“你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这都哪跟哪,乔眠还是笑笑的:“怎么这么说。” 高可可再次沉到水里,决定先晾她一会时间,丢下一句:“自己想。” 直到回程,到了晚睡的时间,乔眠还是不明白高可可后面的那句话什么意思。然而睡意阵阵袭来,她想了一半,半晌沉沉睡去。 第24章 春节就这么悄然来临。 两人说好离婚一事先不跟父母讲, 怎么着也得先把年过完再说。这事是何长洲提出的,就算他不提,乔眠之后也会跟他商量。 眼看春节的脚步愈加靠近, 年货还没准备, 乔眠看资料时明显心不在焉。 往年这个时候, 何长洲会提前要把过年要买的货品, 列一张清单,旁边还会添加一系列备注, 然后打印出来给乔眠过目。乔眠做这些事不是很在行,何长洲倒是上道得很。 到了晚上,冬天的夜色浓重。乔眠给自己煮了碗面,吃完回到书房,想给何长洲去个电话, 问问过年的事。奈何电话没人接。再过几天就是除夕夜,他们公司这段时间最忙。她听着占线的忙音, 想着还是明天再打这个电话。 一夜风平浪静。 隔天早上,乔眠在给学生改综述,何长洲的电话就在这时打进来。 他的声音带有浓浓的鼻音,听着让人担忧, 只听他问:“昨晚找我什么事?”声音也是有气无力。 乔眠先不急着问年货的事, 反而担心他的异样:“你这声音听着,你感冒了?”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似的,电话那头的何长洲作势打了几个喷嚏。 那晚装潇洒深情,跑去海边吹了一晚的海风。加之年关将近, 公司事物繁多, 作息颠倒,身体抵抗力下降, 于是就英勇地感冒了。 人一旦生病,精神气便也没那么足。何长洲像是忘记两人已经离婚,也忘了与乔眠的种种不快,低低地应了声:“嗯,所以昨晚没接你电话。” 他向来身体好,一年到头生病的次数,一只手可以数得过来。回忆这几个月的种种,乔眠不免心疼,关心问:“有去医院看医生吗?医生怎么说?” 她略显急切的声音很是难得,不知是不是离婚之后的福利。何长洲低头笑笑:“关心我?” 听到这话,乔眠又气又笑,又问:“吃药了吗?” 何长洲这时倒也乖,不像之前,非要顶两句。他没什么力气地回道:“吃了。” 大概是身心疲惫,至此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乔眠看看时间,离中午吃饭还有些时间,她计算一番,同何长洲商量:“你是不是在海湾区?我中午过去,你看需要什么东西,我顺便带过去。” 听到她要过来看自己,何长洲不免哑然一笑,他撑着脑袋,转着眼前的沙漏,说:“不用特意过来,我没什么大事。” 尽管两人已经离婚,可乔眠觉得那一张纸不能说什么,她先前说的会平衡工作与家庭的关系,并不是说说而已。退一万步讲,离婚了并不意味着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最起码还是可以做朋友。 当然她也只敢心里想想,这番话万万不敢同何长洲全盘托出。她现在说什么都要斟酌再三,就怕不知何时碰触何长洲的底线。 乔眠只好坚持:“我还是过去一趟。” 何长洲看出这趟是必须过来了,他想着想着,头脑清晰了点,之前的那股轴劲又出来,很不给面子地问:“说吧,这次找我又有什么事?” 乔眠想这通电话,还有何长洲的这场病,发生得真不是时候。这不两两相撞,免不了又是一场吵架。 她寻思一番,才道:“我找你确实有事。” 何长洲腹诽:果不其然,乔眠就是没有心。 乔眠也猜到他此时应该很不爽,怕给他雪上加霜,连忙添补道:“但是听你说生病了,要过去看你也是真的。” 怕何长洲不信,她又态度真诚地说:“千真万确。” 何长洲笑笑,想着来就来吧,有什么。于是说:“过来吧。” 听他答应,乔眠便也安心了些。一阵小欢喜后又跟他确认:“要不要带点什么或买点什么东西过去?” 自从在海湾区居住后,屋里物什不时增添。现下一时半会,何长洲还真想不出来家里缺什么。 眼看时间临近中午,乔眠这过来,再回去就午后,想了想,说:“带两份午餐过来。” 乔眠煮的饭菜不能吃,何长洲此时又生着病。这一时半会,还真只有外卖这一种选择。 “你想吃些什么?” 何长洲此时味觉全无,就算是一桌山珍海味摆在眼前,他都不能尝出其中的滋味。便道:“你看着办吧。” 两人还没离婚那些年,这句话一向是从乔眠这里传出来的。现在风水轮流转,转到自己这里,乔眠苦笑:“好,我这边收拾收拾就过去。” 电话那头却没了声音,何长洲像是消失了一般。乔眠静静地听了好几次,还是没有听到什么声响,就在她要断掉电话时。 何长洲闷着声音说了句:“路上小心。” 因为生着病,尽管之后声音百般压低,仍是不能忽略其中浓浓的鼻音。 就是这么一句简单、平常的关心,乔眠望着窗外山头微笑。 有些东西只有失去后,才明白他的难得与珍贵。 乔眠这次来得很快。之前一次她拿着海湾区的房产证和资料,将车的信息入库。现在她进出顺畅,不用像从前那样,需要何长洲特地跑下来带她。 才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很多事物已经脱离原来的轨道。 比如,两人离婚。 电梯叮的一声,乔眠深呼吸一口气,一手拎着午餐,一手是一些药品。关于生病的人该吃什么,乔眠不是很清楚,她从网上找了一番,最后还是买了一些清淡的食物带过来,而药品,是根据药店的人员建议买的。 何长洲过来给她开门。 乔眠以为他只是小小的一场感冒,这时见到了本人,却被吓了一跳。何长洲此时脸色苍白,就单单回到客厅倒水的时候,咳嗽了好几次,频率高,架势也猛,像是要把身体里的东西都咳出来。 “你到底有没有去医院看看?”乔眠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他身旁,将他手里的杯子和水壶接过来。顺势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何长洲顺着餐椅坐下,习惯性忽略她这关心,直接简明地问:“找我什么事?” 现在哪还有什么心思说什么年货的事,乔眠见何长洲小小喝了口温水,捂着玻璃杯。模样落魄又虚弱。 乔眠回头看看楼上的卧室,转回来盯着他的脸庞,说:“你衣服在房间吗?医保卡呢?我们去一趟医院。” 何长洲不喜欢医院的味道,而且他自认为就是一场小感冒,最多就是受寒,撑过去也就没事。虚弱地同乔眠道:“不用这么小题大做,没大碍。” 乔眠行动力也快,两人毕竟生活了三年,她多少了解何长洲放置东西的习惯,没一会就从卧室里翻出何长洲的医保卡和身份证。她很快返回客厅,除了医保卡和身份证,手里还多了一件风衣。 她二话不说地就要帮何长洲穿上,这身体刚触碰到没几秒,却遭到他无声的抗拒。 他窝在沙发里,身体朝侧边躲,仍旧笑笑地说:“既然你不说找我什么事,我这也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 他虽是笑着,但说话的口气却冷冰冰的,听不出一丝笑意在里头。 乔眠也不强迫他,而是顺着他的膝盖蹲下。适才何长洲坐着,她站着,一高一低,乔眠像在俯视他。 而现在她蹲在他的身旁,换成她来仰视他。 何长洲一下子不是很能接受这样的乔眠。 这样的乔眠与过往生活了三年的乔眠,不是同一个人。像是有一扇门,通过那扇门,乔眠一分为二。现下是站在门内的乔眠,他感觉很陌生。 乔眠也不看他,只是轻着声音道:“你记不记得有一年我生病了,很巧,也是在冬天。” 经她这么一提醒,何长洲迷迷糊糊地想起来。 有一年冬天,准确地说,是两人结婚的第二年冬天。那阵子乔眠学校事情多。因为临城大学被省里抽中检查,那段时间,校里不论学生和老师,大家都兢兢战战。 尤其老师,到时省里下来的人会抽调他们这个专业的期末试卷,但凡检查出一些错误,后果不敢设想。 乔眠所在的细胞学正好被抽到。那阵子她和其他几位老师,将近四年的各种大大小小的试卷翻出来从头检查三遍。乔眠毕竟年轻,多少抗得住。隔壁植物学,听说有一位老师差点犯高血压。 好在这次考察有惊无险,顺利通过。 事后第二天乔眠却生了场病。起初以为是小感冒,没在意。何长洲再三强调说要带她去医院看看,这样也放心。乔眠直笑笑说不用。结果这一拖,最后差点闹成肺炎。 事后何长洲又气又忧,那段时间,他经常拿这件事来说乔眠。 现在她也同样说到:“去看看,这样你我都放心。” 往事回首完毕,接连上乔眠的话,从前种种,好与不好,历历在目。何长洲此时像被注入一股力量,他强撑起精神。 她不说以前,两人或许还能好好说话。这一提以前,何长洲就不免怒火攻心,他微怒道:“乔眠,不要说你我。” 乔眠疑惑地看着他。 何长洲冷笑,朝她睥睨道:“不用我提醒你吧,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不需要你所谓的关心。” 这句话,真是如冬天的冷寒冰柱,直直戳向乔眠的心脏。何长洲和高可可都说她说话直白伤人,可是殊不知,何长洲狠起来照样,丝毫不落下风。 此时她想起听过的一句歌词:爱中人最懂刀锋冰刺骨。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意识到何长洲正在生病,到了嘴边的话又及时止住,她强颜欢笑道:“今天不是周末,来回花不了多少时间,我陪你去。” 何长洲还在较劲,此时他像个三岁闹着绝食的小孩:“乔眠,我们离婚了。”怕乔眠听不清,他又强调:“我们离婚了。” 离婚这两个字眼,近来时常听到。连夜里睡觉时,都难免会梦到。乔眠凄凄地盯着何长洲,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何长洲等着她同自己吵,然后最好最后不欢而散,往后各自欢喜。 看到乔眠的未接来电,他不是不动容的。可是卧室里那本红色的离婚证,无时不刻地提醒他,两人离婚了。往后道不同不相为谋,乔眠这个人连带着这个名字,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可是一方面,他又怀念她的声音,直至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多少还是在乎她。于是回拨这个电话的行为就变得无比自然。 他私下骂自己:真是废物。 待见到真人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乔眠与平日没什么不同,他再次想起那本离婚证。 结婚证是红色,意味着喜庆欢喜。结婚,自然是开心高兴的事。那么离婚证为什么还是红色的? 于是他一边病着一边耍起了脾气。 良久,乔眠道:“何长洲,我知道我们离婚了,这件事你不用一直向我强调,我很清楚。”她笑笑的,继续道:“可是,我们说好了,瞒着父母先过好这个年。你现在生病,怎么过好这个年?” 这个人向来懂得找合适的角度插刀。 何长洲愤愤地道:“我就知道,乔眠你一贯如此。”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听得人云里雾里。乔眠多少猜出点什么,可眼下看病最重要,她便也什么都担下,说:“是,我一直这样。” 于是何长洲气结,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风衣穿上,看都没再看她,径直走向鞋柜,穿好鞋到门口等着。 这个时候他很没耐心,看乔眠还在拿带来的一些外卖,他不耐地催促道:“我不吃,直接去医院。” 终于肯去医院了,乔眠放下心。走到门口,上下打量一番何长洲,直觉少了点什么,匆匆跑回房间,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条红色的围巾。 她踮起脚尖,作势要帮他围上。 何长洲微微往后躲,不悦道:“我自己来。”说着从乔眠手里接过围巾,很快便自己缠上。 等走出电梯,何长洲这才感觉哪里不对。 这条围巾是去年圣诞节,乔眠买给他的圣诞节礼物。她说他肤色白,人又高,带着红色长围巾,一定非常帅气。那是婚后少有的几次,乔眠夸他帅。 那段时间他天天上下班围着围巾,开心得走路都带风。过了一段时间,他偶然从别处了解到,乔眠很喜欢俄罗斯的一位歌手,08年那位俄罗斯歌手受邀来中国,当时上场歌唱的时候,他就系着一条红色长围巾。 何长洲这边暗暗跟自己较劲,这围巾,摘下也不是,围着更不得劲。一时竟不知如何去从。 乔眠见他不知在想些什么,伸出窗外朝他招手,柔声道:“上车。” 何长洲看乔眠还是笑着,神情柔和,也就是那么一瞬的事,他想与一条围巾较什么劲。这样一想,他心安理得地说服自己,提步朝副驾驶的位置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虐男主就莫名开心,我有毒。 第25章 到了第一医院, 乔眠让何长洲先去大厅坐着等,她去挂号。 何长洲不肯,他坚持:“又不是走不动路, 我自己去。” 乔眠一心想在他面前挽回点不好的印象, 多半是被他那句:“乔眠你一贯如此”给刺激的, 硬生生地在她心里落了根刺。 她带何长洲往旁边人少的区域坐下, 将他围巾打理整齐,而后捂住何长洲的双手。因为生病, 何长洲的手很冰凉,乔眠较他温热,热度一层层传过去。 除了手冰凉,此时他虽然神情不耐,因为生病的缘故, 却也偏安分些。 乔眠笑笑的,自顾自地说话:“何长洲, 现在你不要跟我争。” 没等何长洲接话,她像是知道他说什么似的,“我知道,我们离婚了。你真的不需要一次次地提醒我。再怎么说, 我们至少生活了三年, 现在你生病,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说着说着,她还是将这段时间想了很久的一句话如实道出来:“就算离婚了,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 说完她松了一口气, 这样何长洲大约也不会说什么了吧。她自认这些话讲得还在理。 这边作为病号的何长洲, 真是听着一句,筋脉时刻跟着鼓胀。合着享有你的照顾, 还是因为离婚的待遇。 还有什么叫“离婚之后还可以做朋友”,他越想越不平,行动也决绝,没几下就挣脱乔眠的手。 经过这段时间的反思,乔眠多少知道他的别扭,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不远处何长洲的手,想了想,还是伸过去抓住。 再次轻轻地捂住,热度再次传递,乔眠忽略他的挣脱,紧紧握住,笑声轻轻地:“我去挂号,你在这边坐一会。” 明明应该生气,拒绝这不知来自何种心意的何长洲,此时却在乔眠再次覆上来的手,愣愣地坐着。 这是有史以来乔眠难得的主动,被拒绝之后的主动。他不免呆楞住。 乔眠去排队,身影越来越远,何长洲收回视线,捏紧拳头,低头无声说出两个字。 从医院出来,已是下午二点过半。 一番检查下来,何长洲属于轻度感冒,医生开了一些药,然后叮嘱这段时间注意饮食清淡,多吃蔬菜水果,房屋注意通风,最关键的是不能熬夜,注意作息。 乔眠在一旁连连应好。反观何长洲就有些心不在焉,一直盯着医生身后的窗户看。窗户后面是天桥,上面只通行一种交通工具:BRT。 瞟了两眼何长洲的神色,他时而沉思,时而朝外张望。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他等会大概是想搭乘BRT转车回海湾区。 想到这一种可能性,乔眠心里不免一阵涩然。 走出医院大楼,拐过一段长长的路,终于来到大马路上,往前行走100米左右,就是扶梯,连接天桥,也是BRT入口。 果不其然,何长洲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紧紧身上的风衣,一边伸手拿乔眠手上的药品,一边说:“就到这里,各自回家。” 没有想象中的顺利,何长洲并没有顺遂地拿到自己的药。他就势以附身的姿势,抬头看了乔眠一眼。 俯仰之间,两人的视角对换。乔眠盯着离得有些近的苍白脸庞。反射性地抓紧装有药品的袋子,面对何长洲的不解,她保持微笑,说:“还没吃饭,有些药是要饭后才能吃,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 她难得主动约饭。 此时何长洲不是很习惯两人这样的姿势,他不想离乔眠太近,于是直起身,往后退两步。仍旧淡淡地说:“不用了,我回去自己煮。”或者点外卖。不过这句话他没说。 乔眠强硬态度:“这个点,回去都快三点过半了。吃药重要。” “吃吃吃,乔眠,你还有心情吃。”何长洲生气了,“你怎么还有心情跟我面对面吃。” 这话说得乔眠有点下不来台阶,她顿时面色难堪,可一想到之前的种种,她又按压下心里的苦涩,强装镇定,笑着说:“做不成夫妻,可以做朋友。朋友吃饭也不行?” “见鬼的朋友,”何长洲不客气地拿过她手里的袋子,有些口不择言:“乔眠,我心胸没你那么宽阔,还做朋友?这话也就你能说得这么心安理得。” 他们所处的位置属于医院后面的出口,虽然离天桥近,但现下是午后时分,往来行人稀少。 饶是如此,乔眠也不想同他在外面争吵。而且她又联想到何长洲还生着病,难免有脾气,不便跟他较劲,她仍旧好脾气:“那我送你回去。” BRT并没有直达海湾区的车,附近的公交车也是转趟。他现在生着病,一路颠簸晃悠回去,着实瘆得慌。 何长洲冷冷地看着她,就是不说话。 饭可以不一起吃,这人还是要送的,乔眠说:“送你到小区门口,我就转道回家。” 这一句话一出,何长洲才堪堪妥协。 何长洲有个习惯,开车不说话。当然,做乘车人员时也是。于是回去的路上,两人几乎没怎么交流。 乔眠倒也不着急,也不觉尴尬。这短短几个小时,她算是领悟出来了。她现在怎么同何长洲交流,最终的走向,都避不开吵架。 吵架伤感情,之前的教训还历历在目,乔眠深有体会。他愿意同自己处于一个空间里,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因为何长洲还要吃饭再吃药,乔眠走隧道,到达海湾区时,也就花了四十分钟不到。何长洲要下车开门时,颇为别扭地说了一句:“回去开车慢点。” 对于交通问题,他向来严格遵守。 他这么说,不管是出于何种心态与目的,乔眠都欣然接受,说:“好,我回去注意些。” 此后再无话,何长洲甩上门,紧着大衣往小区入口走去。乔眠见他刷卡进门,很快消失在拐角的路口,这才回过神,倒车,而后慢幽幽地回家。 像是算准了她归家的时间似的。这厢乔眠刚把钥匙放到玄关处,手机提示收到一条新的短信。 是何长洲的: “我晚上会把年货的清单发到你邮箱,没问题的话,我过两天就去购置。” 此处空两行,他又打了两个字“谢谢”。 乔眠喝了杯水,坐到沙发里反复地浏览了三遍这条短信。 盯着空了两行后的“谢谢”二字,她不由然想到,男人别扭起来也真是可爱。而后又意识到,何长洲心里也明白,自己因为什么事找他。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她抱着抱枕,想着怎么回复这条短信。思索一番,正打算打字,高可可的电话适时进来。 得知乔眠离婚后,高可可这边也跟着心急,虽然当事人装出一副天塌不下来的样子,可是高可可怎么想,这多多少少是一件很难过的事。 这又马上过年,往后每年这个时候想起,乔眠还不得心塞,甚至有后遗症。 过年前离婚,这真是不知怎么评价。 人家趁着过年前中后期间,借着举国喜庆合家团圆的日子结婚,这俩倒好,和人家反着来,不吭不响地就把婚离了。 高可可手上的工作算是告一段落,没闲下来一会时间,电话就奔着乔眠来了。 “乔眠,晚上万达这边新上了一部电影,网上反响还不错,我们去看?”反正多说无益,还不如出去逛逛街看看电影,再顺势消费一番来得实在些。 乔眠想着何长洲的病情,又想到还没回复的短信,抱歉着说:“今天我可能去不了。” 高可可想你一个人,整天不是家就是学校的,现在又是寒假时间,学校也早放假,还能有什么事。于是就习以为常地认为乔眠是拿工作当挡箭牌,说:“我说你能不能放假时间了还惦记着你的工作?是我不够有趣,还是外面的世界不够精彩,怎么这个时间你还要呆在家里?” 不给乔眠反驳的机会,高可可又快速地说:“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新衣裳总得备几件吧,真不是我说,”她有些嫌弃道:“你服饰能不能换个风格,不是素淡就是简约的。我知道它们看上去简约大方,但是这未免太尼姑化了。” “说完了?”听那边没了声音,乔眠轻声问道。 暂时了解不清情况的高可可自然地回道:“嗯,我说完了,所以你去不去?” 听她絮絮叨叨一堆,乔眠不免想到两人的学生时代。她想了想,说:“去。” 两人约在二楼的咖啡厅碰面。 高可可来的时候,乔眠已经就着一杯拿铁吃完一块黑森林蛋糕。她还在纠结着怎么回何长洲的短信,好像怎么回都不行。 高可可进来的时候,就瞧见乔眠眉头紧锁的样子。她不甚在意地走到乔眠身旁,抽走她手里的手机,放到身后,说:“好不容易出来聚一次,别拿着你的手机。” 沉思在如何回复短信的乔眠,被高可可的举动吓了一跳,见她抽走自己的手机,又听她的话,以为自己又是在忙工作的事,平静下来后不免笑出声:“我在你们眼里真就这么工作狂?” 高可可自然点头应着:“之前怎么约你都是有事。不然呢?”说完她皱眉:“还有谁说你,何长洲?” 这个原本高可可不想跟乔眠提的名字,冷不防地就这么摆在两人面前。 见乔眠有些不在状态,高可可自觉说错话,不好意思一笑:“嘴瓢嘴瓢,别在意。” “我没那么惊弓之鸟,”乔眠指着高可可放在边上的手机,说:“就在你来之前,我还想着怎么回复他的短信。” “你们这段时间还联系?”高可可震惊,不敢置信。 乔眠落寞地笑道:“不是说好今年一起过年,这年还没过,自然是要联系。” 高可可皱眉:“哎,你们俩这闹得,真是,”她说不下去,余光看见乔眠的手机,递给她。 “难怪从刚才到现在,一直觉得你心不在焉的,赶紧的吧,先把人家信息回了要紧。”高可可说。 乔眠接过手机,面露难色,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说:“主要我不知道怎么回他。” “回条短信而已,这有什么难,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你慌什么。”说着高可可察觉出不对,有些艰难地问:“难道你们又吵嘴了?” “没有,”乔眠只觉今天两人在医院那会并不是争吵,她自动行忽略何长洲的一些话,说:“都离婚了,还怎么吵架。” 高可可笑着摇摇头,说:“离婚了还能上/床呢,吵架有什么。”她笑眯眯的:“有些人就是分了离了,感情才变得越好。” 她说话向来不顾场合不带把门的,乔眠已然习惯,但在这种安静的空间里,乍然听到其中两个字眼,她还不是很能适应,又因后面越说越偏离正轨。 乔眠赶忙止住:“过几天过年,我们商量着备置年货的事。”乔眠抿了一口咖啡,说:“他们家亲戚多,我这里也有几位。拜年要上好几家,东西得先备着。” 高可可不懂:“红包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还要买东西?” 乔眠笑:“红包自然是会包的,但是还有有些长辈,除了红包之外,还要买一些礼品。” “那参考去年的买不行?”高可可觉得麻烦,“过个年真麻烦,好在家里都是我爸妈在准备。我出钱就行。” 也是高可可这么不经意一说,乔眠霎时领悟到一个被她忽略已久的事情。 结婚,意味着组成一个家。这之后两人就是一个共同体,除去平时的生活,逢年过节,走亲戚,背后一项项都是麻烦得很。与单身人士不同,他们不能再依靠父母去备置这些物品,这些事得由他们来。 乔眠想起过去的几次过年,家里的年货都是何长洲准备的,乔眠顶多过个目,等她想起来,何长洲已然全部购置妥当。她只要拎着礼品,同何长洲上门拜年即可。 想到这里,她不免苦笑。笑她这个人,还有笑她这场婚姻。 她想,她真是失败得很。 “何长洲说,”乔眠顿了一下,接下来的话,她说得些许苦涩:“每年准备的东西不能重复,他说这是对长辈的尊重。一年就一次,费不了多少心思。” 高可可叹服:“乔眠,我能问一句吗?”她说:“每年这些东西谁在准备?” 看乔眠为难的神情,她多少猜到一些,很大可能不是乔眠着手的。 乔眠捏着手指,有些难以启齿说:“都是他在准备。他准备好了会告诉我。” 高可可越听越心惊,“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他心这么细?” “他一向心细。”乔眠笑着回她。 两人去五楼看了电影,后又去四楼吃了一顿火锅。乔眠送高可可回家之后,转道回府。到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拿出手机给何长洲回复。 她是这么回的:“明天我过去找你,我这边有些问题。” 何长洲半夜被渴醒,醒来喝完水,要接着睡时,偶然看见这条短信的。 他下午回来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吃了药,便沉沉地睡到天黑。一觉醒来,身体没之前沉重,精神也好了许多。 他看看手机,短信是收到一堆,除了工作就是一些无关紧要人员发来的。他一条条点开,就是没有乔眠的。 他琢磨着这人回家,最起码发一条报平安的短信过来,这是最起码的尊重。以前刚结婚那会,乔眠偶然下班晚回来,见着何长洲睡了,她就默默洗完澡去客房或者书房睡,连招呼都不跟何长洲打一声。 事后何长洲总要自己憋屈,后来说过她一次,晚回家了应该要跟自己报个平安,乔眠点头应下,后来确实也照做不误,那现在又是闹哪般? 直到何长洲做完晚饭,一边吃一边看新闻的时候,他郁闷了一晚上的心情,这时才得以疏解。 两人都离婚了,报什么平安? 没义务、没责任、没必要。 吐槽完,他又沉思着,朋友之间各回各家不也该报个平安? 只是这个念头还没说服自己,他就先吐槽自己。 见鬼的朋友。 离婚之后还能做朋友,乔眠能这样想,他可不行。 越想越烦躁,他干脆不想,洗完碗,直接关进书房工作。 半夜时分,周遭一片静谧。 何长洲看着这条短信,心情复杂。他关掉手机,翻来覆去一会,又重开手机,重新读了几遍那条短信。 眨眼之间又想到今天乔眠的所作所为,他暗暗地想:明天乔眠会有什么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乔眠:离婚之后还能做朋友。 何长洲:见鬼的朋友。 ----- 这两天会改笔名。 昨晚换了个封面,是等了许久的一个惊喜,我很喜欢。本章 评论的朋友发红包。 谢谢你们的支持。 第26章 因为双方父母都在临城, 除夕这一天,乔眠和何长洲先是在赵荔家过,然后第二天春节再回齐玥和何继群那边。 这个建议最开始是齐玥提出来的, 她说自己年轻的时候, 和何继群也是这样和双方父母过年。 最开心的人当属赵荔。 乔眠自从结婚后, 明显与她联系变少。最直接的是回家的次数。她一开始不能平衡这种落差, 转念又一想,孩子大了, 结婚之后更是组成了自己的小家,总不能像读书时代,自己跟在她身边事事做主。 可是这种念头没有维持多久,她心里的不平衡再次出现。那是乔眠结婚后的第二年。随着夫妻俩一次次回家吃饭,某天赵荔总算明白这种怪异的不平衡感来自哪里。 他们缺个孩子。 要是将来回家吃饭的小两口, 从两人变成一家三口,那是再合适美满不过。 于是赵荔开始时时向两人渗透赶紧生孩子的想法。结婚之后, 生孩子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她没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什么不对的,自己是这么一路过来的,很多人也是如此。 再者,她把乔眠教育得这么好。她琢磨着, 乔眠要是和何长洲没时间, 工作忙不过来,那么她现在已经退休,时间多得很,孩子可以由她来带。 她一番算盘打得叮当作响。但是没想到, 在乔眠这里碰壁。 每一次的借口都是工作忙。 赵荔回到二楼卧室, 找出前段时间去寺庙求来的符,打算等晚上就给两人。然后再好好说说孩子的事。 乔眠这边, 总觉得今天的何长洲很不对劲。 首先是态度。 发完短信的第二天早上,她去海湾区的住处找何长洲。 何长洲好整以暇地在一楼客厅等她。经过药物的作用和一夜的休息,他的精神不似昨天的苍白,脸色红润健康得很,现在看来判若两人。 何长洲给她开了门,然后一声不响地回到客厅,茶几上放着热气腾腾的红茶。 他不说话,态度又疏离,好像经过一整夜的沉寂,他又变回之前坚持要离婚的样子。 乔眠喝了两口茶,才出声打破这份寂静,她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在回复昨天短信的内容,闻言何长洲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往下说。 他这个样子,乔眠不是很习惯。她有些无奈地遥想,还不如吵架来得直接。何长洲一反往常的静默,让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变得有些难以启口。 她不自然地又品了口茶,茶香润肺,慌乱的神经这才安分许多。她笑笑,没话找话地问:“感冒有没有好一点?” 何长洲也公事公办,首先是跟她道谢:“昨天麻烦你了。”对她的询问与关心置之不理。 乔眠摇头,一句“不客气”还没说出去,只听何长洲又道:“你有什么事直接说,我待会还有其他事。” 冷漠的态度,淡而陌生的话语,乔眠一时又被怔愣住。 自打两人结婚以来,记忆中何长洲从没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讲话。他说话总是笑着的,后来再怎么生气,也总是话里夹着含着股绅士。 不像现在,泾渭分明。 乔眠由衷地希望,何长洲还是跟她生气的好。 她一时安静,面上看着不知在想什么。 何长洲余光偷觑两眼,不自然地抿口茶,清清嗓子,又有模有样地复述一遍。 游离的思绪暂时回归,乔眠尽量让自己淡定些,她说:“年货清单我看过了,没什么问题。” 何长洲愤愤的:没事你还过来。 心里是这样想,面上却还是疏离的模样,纹丝不动,风平浪静。 乔眠叹气。心想反正已经走到这一步,最难的一步已经跨出去,接下来也就那样,不会再差到哪里去。 思及此,她说:“今年我跟你一起办置年货。”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乔眠松口气,屏息等何长洲回复。 猜测许久的问题竟然是这么一件简单的事,何长洲不免笑出声:“之前怎么没看你提出来。今年是怎么了?” 他话里带笑,笑容里尽是嘲讽。 乔眠也回以微笑,说:“跟你熟悉熟悉,明年的年货就要我自己一个人置办了。” 她原来要说的话并不是以上的内容,但是她明白,不这么说,何长洲还是会以嘲讽的态度跟她谈话。 她受不了。 果不其然,何长洲轻笑,目光朝她投来,先前的镇定这会换成咬牙切齿,他一字一句:“乔眠,真有你的。” 乔眠没再回。只是主动地给自己续了杯茶。 何长洲如同一个铁拳打在棉花上,轻飘飘地没落在实处。 他憋屈了。 于是:“那就现在走,晚上我还有事。” 家里上了年纪的长辈,好东西见过太多,名酒营养品珍贵药材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可稀罕的,因为不缺。 因此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何长洲总要到临城古旧的老街去备置点不同的年货。 何长洲带了乔眠去临城两处最古老的街道。 老街巷子四通八达,乔眠走得晕晕绕绕,半天下来,她腿都走得要麻木了,何长洲依旧精神高昂。 此时他们正从一家古旧的茶叶店出来。乔眠累得不成样,看何长洲视线投过来,她勉强打起精神,笑着说:“接下来还要去哪里?” 何长洲上下打量她,心里过滤一番,于心不忍地说:“买齐了,回去。” 乔眠怕自己拖了他后腿,寻思再三,问:“都买齐了?” 何长洲笑笑地:“怎么,你还想走?” 这个倒是不想。乔眠摇头。 何长洲朝来时的路往回走,说:“那不就得了。” 何长洲之前就有着手备置年货的事,今天不过是准备一些其他稀罕玩意。回了海湾区,何长洲将东西搬上楼,没理睬跟在后面的乔眠。 刚才在老街时,他倒是让乔眠拿了一半的物品,不过都是偏轻的。现在他一个人全部拿走,一些大件的干脆放在后备箱。一时之间,乔眠两手空空地跟在他后面,竟然不知说些什么。 何长洲将物品搬到客厅,分门别类好。过了会时间,两手闲下来回头一看,见乔眠还呆在屋里,皱皱眉,清清冷冷地说:“你还有事?” 倒也没什么事。乔眠保持安静。 何长洲继续皱眉,有些不悦,说:“我待会还有工作,你先回去。” 见他就要赶人,急忙之中,乔眠抓住一根稻草,问:“除夕那天,我们怎么回去?” 这人真有意思,考虑事情从来不会拐弯抹角。何长洲心里冷笑,面上也不含糊,说:“这事啊。” 他点到即止,做出一副深思的模样,似乎真的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不出所料,离得只有几步远的乔眠变得有些焦灼。 她大概是怕,自己会跟她说到时一前一后回家。或者不与她逢场作戏。这么延申地往后想,何长洲再次感到憋屈与愤懑。 他及时打住往下想,反问:“你想怎么办?” 问题被反抛,乔眠一时无话。半晌见何长洲仍旧盯着自己,等待回答。她这才将想好的答案全盘托出:“当然是一起回去。” 好个当然,何长洲牵强地扯着一丝笑,问:“还有其他要注意的事吗?” 这个意思是答应跟自己一同回去?乔眠没看出何长洲更深含义里的心思,只是顺着往下走:“回家时,我们要跟平常一样,你也知道,不能让父母看出异样。” 听到这含含糊糊的话,何长洲真是一口老血卡在喉咙,他觉得现在不把乔眠轰出去,他怕是要吐血而亡。 所以他靠近乔眠,而后按住她的双肩,转身,往门口推,将她送出门:“我知道,我明白,乔眠,你放心,你担心的情况一个都不会出现,我会陪你演好这场戏。” 说完也不等乔眠回应,砰的一声就把门关上。 望着眼前紧闭的房门,乔眠呆呆地想:这是被赶出门了? * 因此到了除夕回赵荔处,从进门的那一刻起,何长洲真就像变了个人,在赵荔面前,同乔眠有说有笑的,说到开心处,还会揽着她的肩,笑着问她:“是吧?” 什么是吧?乔眠不在状态,她一心思思量着何长洲反常得出奇的态度,根本没注意听他们的谈话。在何长洲满满的笑意下,只能点点头,说:“是的。” 赵荔在一旁笑着合不拢嘴,说:“乔眠啊,你就该听我的。”说着从身后拿出两个符,说:“这是我前段时间求的,专门为你们求的。今年我就等着抱外孙了。” 合着讲着讲着还是回到孩子的话题上,乔眠一时有些冷场,身旁的何长洲揉揉她的肩膀,同赵荔笑着说:“妈,我们是在考虑,但您也知道,”他转脸看看乔眠,说:“这生孩子,必须要从头开始计划,不是说生就生。您说是吧。” 赵荔也同他笑:“那是自然,”说着她又多讲了几句,“不过,这计划不是口头上说说而已,得放到实处上。” 何长洲还是笑,笑得眼尾弯弯,“妈,你放心。” 安抚完赵荔,晚上回房睡觉的时候,何长洲刚从浴室出来,被赵荔叫走的乔眠这厢才开门进来。 脸色不是很好看,大约是在赵荔那里又碰壁了。 何长洲当作没看到,一边擦头发,一边拿被子铺沙发。 今晚他还真就得睡沙发。 乔眠看他乐此不疲地铺临时床,偶尔还哼着歌,就气不打一处来。 待何长洲铺好临时床,她三两步走到他面前,问:“妈叫我们今年生孩子。” “哦。”何长洲很平淡,说:“那你就生呗。” 生生生,离婚了还怎么生,乔眠一时更气:“何长洲,我没跟你开玩笑。” “那就不生。”何长洲笑着看她:“我也没跟你开玩笑。” “那你跟妈说什么商量,我们现在这个情况商量什么?” 何长洲擦头发的动作一顿,说:“不用商量。” 乔眠不解:“你什么意思?” 何长洲装聋作哑:“就你认为的那个意思。” 乔眠很不喜欢打哑谜的谈话,她向来直接,眼下她也顾不得要同何长洲缓解关系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何长洲,你不用这么说话,直接点。” 那头何长洲将毛巾叠好往边上一放。听到乔眠这话,面色一沉,也没了适才的嬉笑脸,说:“妈要是在逼你生,你干脆跟她实话实说。” 这还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吗?乔眠快爆发了:“何长洲,我在跟你好好说话,你能不能认真对待。” 何长洲无辜:“离婚是事实,这也是解决方法。” 这句话就像一把锋锐的刀直直朝乔眠袭去,她算是明白了,他这是要与她井水不犯河水。乔眠自嘲笑笑:“我明白了。” 何长洲没深思她这话里的明白,是指明白了什么,他暂时也没有那个心思去揣测,只是敷衍地说:“你明白就好。” 两人在孩子话题上,总要闹得天翻地覆,他并不想与她多掰扯这个话题,这会让他想起之前的几次吵架。 是以一夜无话,彼此相安无事。 第二天两人早早地从赵荔处离开,先是回海湾区搬东西,而后朝老宅驶去。 老宅四周都是临城本地人家,这里的过年氛围比赵荔那里更浓一些。 两人刚踏进家门,就听到小孩子的声音。 何长洲只是愣了一瞬,转眼又恢复常态往里走,倒是乔眠不免又陷入另一场头疼中。 齐玥正抱着隔壁李家的小孙子在逗玩,听到正厅有声响,以为是邻居过来串门,抱着小孩出来一看,是儿子和儿媳妇。 顿时笑得眉开眼笑:“这么早?怎么不在亲家母那里多呆一会?” 何长洲在放东西,乔眠笑笑地唤了声妈,然后说:“我妈怕路上堵,让我们早点出发。” 齐玥点点头,然后说:“外面冷吧,到后院暖和会。” 几人走到后院。 何继群在泡茶。身旁坐着陶然,正低着头,一副失落又委屈的模样。 这段时间同何长洲吵闹,乔眠很长一段时间没与陶然见过面,只有偶尔几次在微信上聊过天。 只见平日里平和稳重的何继群这会有些低着声音道:“陶然,你不要再闹了。” 虽是声音低,乔眠这边也不免朝他们方向看去。 她疑惑地看向何长洲,无声询问。 何长洲觉得头又疼了,只是握着乔眠的手,暗示他别管,然后自己走上前。 “爸。” 何继群看看他,点点头。而后又盯着陶然:“初三见一面,没什么问题就定下来。” 听这个意思,是陶然之前相亲的事。何长洲还在细细琢磨着。 从刚才就一直保持沉默的陶然这时出声:“伯伯,我又不喜欢他,定什么?” 听到她这话,何继群也不急,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他慢悠悠地品了会茶,茶香沁鼻,他这才缓缓道:“然然,喜欢在一段长久的婚姻里占不了多大的比重。你要想想,你与这个人生活,磨合的是脾性,是彼此的习惯。过日子不必轰轰烈烈,平淡才是真。” 陶然辩解:“可我又不喜欢他,我怎么适应他,怎么跟他磨合?” 何继群笑:“所以要多多见面,多多相处。都还没相处你怎么知道。” 陶然急得快哭了,侧头看向何长洲,寻求她哥哥的帮助。 何长洲收到她的讯息,朝她笑笑,而后跟父亲说:“爸,陶然还不急,你也说了,先相处着,不用这么着急定下来。” 何继群懒懒地瞥他一眼,抚着茶,说:“她面都不跟人家见,怎么相处?” 何长洲笑:“凡事急不得,慢慢来,你也说了这是一件长久的事。你和妈妈让陶然自己缓缓,也许时间久了她就想明白了。” 这话说得何继群重重地把茶杯往桌上一掷,说:“长洲,你不要认为我和你妈妈不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 陶然闻言,睁大眼。 反观何长洲却是不急不慢的样子,笑着问:“我们想些什么?”说完他还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我有些好奇爸爸你的想法。” 何继群顿时被噎得说不话。 乔眠见三人说话的氛围不太好,把求救目光看向齐玥。 齐玥这边孩子逗趣过了,让保姆抱回去给李家,徐徐地走到三人这边来。 “陶然,这人你必须见,好歹相处试试,不适合我们再跟人家说。”齐玥笑笑的,安抚着何继群,接着道:“我知道你哥哥经常瞒着我们帮你,但你现在也大了,有些事情,你不能一直靠你哥。” 陶然垂头丧气,头埋得低低的。 何长洲耸耸肩,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妈,这又关我什么事?” 齐玥笑:“你爸爸是给你面子,才不说你。” 言外之意你好自为之。 话都说到这里了,何长洲怕说下去什么都得招出来,只好喝茶不语。 乔眠听得前言不搭后语,转念想到王隽,现下陶然又反抗得厉害,心里也把事情摸了个七八分。 她上前喊了声“爸”,然后蹲下身将失落的陶然扶起来,说:“爸妈,先前我托陶然买一样东西,现在出了点问题,我让她帮忙看看。” 齐玥摆摆手,趁着丈夫还没说话,先把后路拦腰砍断,说:“去吧,到饭点了,我让王姨上去叫你们。” 上了楼,乔眠把陶然带进屋,反手关上门。见陶然脸色不是很好看,又去拧了条温热毛巾帮她擦拭,她一边轻柔地擦拭,一边问:“怎么了?今天过年,开心点。” “姐姐,”陶然习惯性地喊了声乔眠,还没等后者反应过来,她自己先笑了:“不对,应该叫嫂嫂,不然哥哥该冲我喊了。”说着说着她就有些伤感。 今日不同往时,以前还觉得这个称呼不是什么,现在…… 乔眠说:“他不会怪你的。” 木已成舟,他大概不会再说什么。 陶然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垂着脑袋说:“他之前因为这个还威胁我。” 听她这话,乔眠放下毛巾,有些好奇地问道:“他威胁你什么?” 说到这个陶然脸上连勉强的笑意全无,她丧着脸,反问:“嫂嫂,你以前跟我哥也是相亲认识的对吧?” 乔眠点头。 “结婚的时候,你就没有过任何的念头吗?比如你跟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人,就要携手步入婚姻的殿堂,你就要和他生活一辈子,你不会犹豫吗?”陶然不明白,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走到婚姻这一步,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怎么过日子。 乔眠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陶然又问:“你们有感情吗?怎么就能稀里糊涂地听父母安排结婚呢?”这句话看似问乔眠,其实更是她自己的疑惑。 何长洲上楼,手刚触碰房门,就听到这么一段话。不止陶然好奇,何长洲也是如此。他一直想知道乔眠怎么想的。 乔眠转身给陶然倒了一杯温开水,坐在她身旁抚着她的手背,说:“爸爸说得也不见得不对,两个人生活是可以磨合的。” 陶然问:“你们是这样吗?” “嗯,”想到这里,乔眠不好意思笑笑:“当初我跟你哥哥也是磨合了很久,不过他比较宽容,都是他顺着我。” 陶然又问:“那感情呢?没有感情怎么能同居一室?不会很奇怪吗?” 对于这个问题,乔眠倒是仔细地思考了很久。末了她笑笑道:“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在一起生活久了,久而久之,他就会成为一种习惯,简单点说,他是你生命中的一部分。当然,前提是,这个人你并不讨厌。” 陶然抓住重点:“可是我如果对这个人很讨厌。” 乔眠帮她续了杯水,回到她身边,继续道:“一开始你就不要对他带有色眼镜。你要放下你的成见。” “你跟哥哥也是这样?” 乔眠摇摇头:“我们境况不一样。”她缓缓道来:“跟你哥哥认识的时候,我全部的精力都在我的工作上。”她多少经过何长洲知道陶然的事,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了当道:“陶然,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一直期待的人不会给你回应,或者一直在逃避你,你应该适当往前。” 陶然听到这话如五雷轰顶,乔眠抱抱她,在她耳边轻轻说:“在爱人之前,我们应该更爱我们自己。不要为了一个没有回应的人失去自我,陶然,这不值得。” 陶然低声抽泣,半晌她又问:“嫂嫂你呢?” 话音一落,卧室里旋即陷入一片静默。等了许久,陶然都没有等到回应。 乔眠对此并没有作答。 门外的何长洲苦笑。半晌,垂下的手握成拳头,愤而下楼。 第27章 晚上全家吃饭, 先是一番老生常谈,齐玥给何继群挑了些蟹肉,转而话语朝向一直吃饭不怎么吭声的乔眠, “阿眠, 你最近是不是没怎么好好吃饭?” 乔眠正想着事, 听到这话, 从碗里抬起眼,擦擦嘴角, 正襟危坐,说:“没有,妈妈,之前听你的话,我们三餐都按时吃。” 确实按时吃, 不是泡面,就是食堂。 闻言何长洲朝她瞥了一眼, 而后不动声色地吃着菜。 齐玥看不惯:“长洲,你说话。” 被点到名的何长洲放下筷子,擦擦手,笑着说:“妈, 你可以不相信我, 您总归得相信乔眠。” 齐玥倒也点点头,笑着调侃他:“你也知道。”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没想到后面齐玥又突发奇想,她一边吃着, 一边说:“是这样, 我最近学着人家煲汤,你爸喝了一段时间, 脸色好看不少。”她笑笑,说:“既然你们太忙,这样吧,我以后煲双份,晚上给你们送过去。” 乔眠自然是拒绝,“妈,这……”她虚虚笑着,朝何长洲使了使眼色,示意他说点什么。 这来来回回几次,两人离婚的事大概也就瞒不住了。何长洲自然也不肯,他好言好语道:“妈,我们会做饭,你好好照顾爸。” 年轻的时候,何家是丈夫做饭掌勺,近几年何继群身体欠佳,齐玥退休得个清闲,也便学着下厨煲汤,偶尔照顾何继群起居。 她先是尝了个鲜,时下一腔热情无处可去,只好投向儿子和儿媳妇,她再三保证:“你们放心,我虽然是刚学不久,味道却不赖。” 这一番话下来,乔眠和何长洲双双感到头疼。 乔眠想了想,说:“妈,不用了,你先照顾爸,等以后时间闲下来我和长洲不怎么忙,我们回家吃,不用您跑来跑去。” 齐玥却不赞同,她坚持:“就是你们工作忙,我才给你们送。怎么,你们嫌我煮得不好?” 这哪敢,乔眠直说不是。她这边说得艰难,一脸上不去下不来的模样。 一旁的陶然像个局外人,吃完擦擦嘴就起身告辞。 齐玥了解她现在心里不痛快,也不说她,只是嘱咐她晚上风大,记得关好窗盖好被子。而后话头一转又跟夫妻俩说送汤的事。 何长洲听得也差不多,心里的烦闷在看到乔眠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便也宽慰了许多。 有时他这是心胸狭窄,他想。 “妈,这样吧,我下班早,回来取,你不用跑。周末我和乔眠经常回来吃,你看这样可以吗?” 听他这么讲,齐玥当然欣然答应,一边高兴地说:“得把阿眠养得好点。” 何长洲在一旁笑:“那我呢?” 齐玥笑道:“你不用,你看起来就比阿眠精神。” 何长洲作势盯着乔眠看了几眼,细细观察下确实脸色没之前红润,难道这段时间真没好好吃饭? 头顶是炽亮的灯光,照得餐厅的人明明暗暗。 何长洲又转然一念,都离婚了,乔眠与他有何干系。这么想一下,他敛回目光。 而乔眠在齐玥的多重关心下,一边心颤着一边又是抱歉。自打结婚起,齐玥对她前后照顾着,每回回家,看到哪里不满意了,总要怪何长洲,何长洲一边喊无辜,一边事后按照齐玥的叮嘱,处处照顾着自己。 现在两人离婚了,她每看向齐玥一次,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模样,总是惭愧。 一顿饭吃到最后,比在赵荔家还要憋屈。 晚上睡觉前,何长洲照常睡沙发,他进来的时候,乔眠已经梳洗完毕,抱着个iPad坐在床边看。 卧室只留着一盏暖黄的壁灯,她额前的头发散下些许,落在屏幕上,虚虚实实,有些晃眼。 这样的情景其实是很美好的,有种温馨温暖的感觉。 如果两人能这么一直过下去,何尝不是一件快乐的事。 可一场婚姻里,也许有人可以彼此相敬如宾,不咸不淡地携手一生;那么也就有人在这样一场看似被父母安排的婚姻里,先是投入自己的情感。 人说到底是一种贪心的物种。 何长洲觉得他付出了,他就该得到回报。或者说是回应。空谷轻轻一喊,好歹有个回音,怎么在乔眠这里,连个声音都听不见。 他的职业使然,他的付出他的投资需是得到回报的。再者人的热情逐渐冷却,拿什么去支撑未来? 他确定自己做不到。 于是他听从乔眠的话,对于永远得不到回应的人,就该快刀斩乱麻。 因为不值得。 现下因为他的到来,乔眠从屏幕中抬头,见是他,她放下手里的物什,朝他走来。 何长洲想,如果乔眠此时出声问候他一句,哪怕是一句简单、或者再平常不过的话语,他心里的不忿,都会随着这轻轻的一句关心变淡许多。 到了这个时候,他会偶然觉得,他做的一切还是值得的。 但乔眠终归不是寻常人。她先是说:“要不要先洗澡?” 这句话问得有意思,足够的有意思。如果自己回答不去洗澡,那势必会牵扯出另一个话题。这是乔眠一贯谈话的习惯,她从来如此直白,连丝毫掩饰都不屑。 何长洲有些累,他摇摇头:“昨晚在妈那边洗过了,我待会换下内衬的衣服就行。” 乔眠点点头,表示了解。 话语暂时终结,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何长洲有些挫败地说:“你还有事?说吧。” 虚幻的环境给人虚假的幻想,他笑自己自作多情。 乔眠看了一个小时的文献,一个字都看不见去。此时那些英文像是一个个陌生的字符,先后合起伙在她面前打架。 她在想齐玥说的事。 何长洲主动问出来,她也便相问:“以后周末一起回来?” “不然?还是你有比这个更好解决的办法?” 乔眠抿唇,先是轻轻地摇头,顿了一会,说:“可是我们现在的关系,是不是不太好?” 是不太好,何长洲觉得他非常的不好。 她还在说:“这样总认为不合适。” 何长洲憋着气,放轻声音里的愤怒,说:“哪里不合适?” 乔眠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又低下头,轻声道:“如果将来妈知道我们离婚了,而我还在接受她的好意,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是不太好,何长洲看着她,心里思忖的却是,你怎么不认为不觉得不感到,这对我也很不好? 他惊讶于自己怎么还搭理着乔眠,怎么还对她有期盼。他怎么就不能一次死心,一次就此认输。 橘黄光亮的卧室,灯光不甚明灭。两人的身影被明暗交替的光投到墙上,两人之间有半个臂膀是重合在一起的。 却不是全部。 何长洲虚虚一笑,他说:“你放心,年后我工作已经排满,没时间回家。妈那边也就说说而已,她照顾爸都来不及。” 乔眠顿时哑然,说:“是吗?” 何长洲没说话。 她又说了一句:“年后我也挺忙的。” 三月是今年应届毕生生的开题报告,五月中旬是论文查重,月底是毕业生答辩,六月初是论文终稿提交;七月初是大一学生的野外实习。几乎这年一过完,她就又要一头扎入工作的汪洋。 何长洲心说,你一向忙。可他到底没说,他觉得再说什么好像都是没意义的。如果但凡有一点意义,他们也不会走捷径,直接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他点点头,习以为常道:“你一向忙。” 又觉得不够,加了句:“你开心就好。” 以往话题说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今晚不想主动结束的却是乔眠。她还静静地呆在原地,听到何长洲这话,她抬头直视他,然后牵出一丝笑,说:“忙完大一学生野外实习的事,我会闲一段时间。” 何长洲心内快速算了一遍,说:“学生放暑假,你自然闲。” 没想到乔眠说:“不是,是那之后会闲下来。” 哦,那这关我什么事?何长洲不想听她说,找回衣服就要去换洗。 他正要关上浴室的门,乔眠却过来止住,她问:“你就不问问我闲下来做什么?” 何长洲没耐心,他的耐心早已告罄,他皱着眉:“乔眠不用我提醒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乔眠止住,她笑:“我知道。”她没说那两个字。 何长洲说:“知道就好。”然后指指自己,指指她,说:“我现在要洗澡,你这是想进来一起?” 听到她这话,乔眠一时脸红,按住门的手快速抽离。 何长洲见状笑笑,不甚在意地说:“你先睡。”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乔眠靠在沙发上,抱着抱枕。思绪迷离,不知为何,明明昨晚他们在赵荔那里还因为孩子一事吵了一场;而今天,到了齐玥何继群这里,乔眠觉得这段时间时间,她一直在为一件事而后悔。 她在后悔,为什么就那么简单地就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而后又和何长洲双双当作没事般地去办了手续? 也许自己再拖那么点时间,再耐心一些,再多花一点时间去想想,也许,现在不会离婚。 离婚才一个半月的时间,她后悔了。 尤其在齐玥和何继群面前,她更加后悔。 她沉沉地想着。而那方浴室里的人好像要洗个地老天荒的澡似的,过了半个小时,水声还在响,门依旧紧闭。 阻隔两个空间的门,直直横在那里,浴室灯光亮堂,卧室灯光橘黄。 一切好像是一种暗示。 第28章 何长洲洗完出来的时候, 卧室里一片安静,灯光些许昏暗。他擦着头发走到沙发,正要坐下, 余光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首先是侧身看向不远处的床铺, 他以为他看错了, 又眯眼重看了好几回。 他并没有眼花, 身后的沙发确实躺着乔眠,而床上空无一人。 他恨恨地想, 这人怎么就那么容易抓住他的敏感点,一次次地往上讨便宜。 现下他站在木地板上,抓着毛巾,烦躁地擦头发。 他快抓狂了。 没有心的乔眠动了动身子,翻了个身, 背对他像个没事人般继续睡。 何长洲抓着头发,就势陷进一旁的懒人沙发。如果此时点根烟、配一杯红酒, 该是很恣意的一个夜晚。 早先年的时候,何长洲偶尔会抽烟解闷,尤其在高压工作下。三更半夜在空荡荡的公司里,面对一堆毫无思绪的工作, 一根烟抽下去, 瞬间可以解决很多脑海里的烦乱思绪。 后来遇到乔眠,她不喜欢他身上的烟味,何长洲烟瘾本就不大。他偶然察觉,一番琢磨下, 既然乔眠不喜, 他也就势把烟戒了。 而现在,他手肘撑着沙发, 半歪着脑袋盯着背对他而睡的乔眠,突然戒了几年的烟瘾再次朝他袭来。 她睡沙发做什么,是他铺的床被很好睡?还是她觉得自己比较适合床铺?所以大方地把床铺贡献出来,自己跑来窝着沙发那一小块天地睡。 睡得还挺香,何长洲凑上前细细瞧了一番,又顺势窝回懒人沙发。 越想越不得劲,身体里的破坏因子此时蠢蠢欲动。他上前很是嫌弃地推推乔眠:“乔眠,去床上睡。” 上次两人也是因为睡觉问题闹了一顿,最后同床而眠。 不过那次的前提是:两人没离婚。 乔眠本就没怎么睡。何长洲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醒来。她没有第一时间起身,因为不知道怎么说,怎么同何长洲打招呼,而后开口。 她一直在想,想了很久,何长洲还在浴室,她微微闭眼,没想到真就睡去了。 屋里很安静,何长洲拖鞋踩地板的声音很清晰,一声声地钻到她的耳里。情急之下,她翻了个身。 她不敢面对他,心更是慌得很。 她现在琢磨不到何长洲的下一步动作是什么,静谧的房间,她面对沙发沉沉思考着。她猜测了好几种,但唯独不是现在他这样。 她忧忧揣测,而他正百无聊赖。 乔眠假装出一副被他吵醒的样子,她揉揉双眼,试图制造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然而这一切都是多余的,耳旁传来何长洲毫无温度的话语:“去床上睡。” 简单得毫无温情的一句话,口气也很不耐。 乔眠也不再装,她放下手,垂在双膝,静静地说:“何长洲,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你明白吗?” 何长洲擦头发的动作一顿,停下,皱眉道:“明白什么?” 乔眠揪着手指,好在屋里的光亮偏近昏暗,掩去她的紧张。她说:“就是我下半年时间会空出来。” 何长洲想了想:“你自己安排,你满意就行。” 乔眠抬头看他,“你是这样认为的?” 那不然呢?何长洲无聊地笑笑,放下毛巾,说:“乔眠,你也说过不用我再三提醒你我们离婚的事。那么你跟你前夫说你下半年的安排,这是做什么?” 乔眠急,她抓着小毛毯,再次追问:“你真不明白?” 何长洲不紧不慢,缓缓道:“我该明白点什么?” “就是就是……”乔眠不知道该怎么去叙述她的何种心情,她当下的话语好像一把被水浇灭的火把。只有袅袅烟雾,都是转瞬即逝的东西,实际的东西,半点没有。 何长洲像是猜出她心中所想似的,他换了个位置,尽量使自己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 “乔眠,你不用急病乱投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害怕日后会面对什么。可是乔眠,你也要明白,很多事情,你只是想想。” 他顿了些许时间,又往下说道:“你觉得该结婚了,遇到一个合适的人,挺不错的,你就结婚;结婚之后,你又觉得两人的生活挺和谐的,自己好像什么都不用做,久而久之,你问心无愧;再这之后,又到了要孩子的时候了,你说你承担不起,你要想想;之后就是离婚,你觉得签个字办个手续好像也没什么;直到这两天,你要面对双方的父母,你要去藏住这个谎言,你就开始想做点什么。” 何长洲发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乔眠,你想做什么?” 自己的部分所想全部暴露在他面前,乔眠手指纠缠,咬着唇:“你就这么认为我的?” “乔眠,不是我要这么认为你,而是你所做的一切,不得不让我这么去猜测。”何长洲起身朝门口走,他说:“今晚我睡客房。” 乔眠听到这话,紧跟着下地,她赤着脚朝他追去:“不行。”追上的那一刻她抓住他的衣摆。 许是刚洗过澡,迎面而来一股水雾汽,期间夹着一股清润的味道。 何长洲停在原地,不走,但也不说话。 他就这样安静地待在原地,像一座雕塑,沉默却也给人压力。 叫住他的人是自己,乔眠只好逼自己先说话,“你说好了陪我演好这场戏。” 她一向不会说话。此时更是口不择言,逮到什么说什么。 何长洲视线朝下,瞥了眼抓着自己衣摆的手。 因为紧张,此时那双手在幽暗灯光的照射下,像是被滤镜粉饰过般,看着倒像是只无形的手。 期间传达的力道却是真实的。 何长洲回过神,笑笑,“就现在这样,乔眠,就冲现在你这话,你刚刚怎么好意思让我明白?明白什么?” 他语气明显波动大,见乔眠不语,一脸沉静,“乔眠,你让我明白什么,明白我就是犯贱吗?” 乔眠摇摇头。 何长洲见她这样,长时间憋足了的气此时一股脑全部发泄出来。 “乔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犯贱,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在乎你?是不是你说一句我都要在意个半天?” 乔眠这会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她为自己正明:“不是,何长洲,不是这样的。” 老房子几年前翻修过,毕竟是要养老的地方,齐玥特意找人设计过一遍,又因何继群睡眠差,家里上上下下全部换上隔音墙。 换作平常,何长洲不会这么没风度同乔眠吵,此时他倒自我唾弃:见鬼的风度,都见鬼去吧。 “乔眠,那是哪样?”他按着她的肩膀,迫使她与自己对视,“就在刚才你是不是觉得我会很开心?听到你下半年要放缓工作,我会很开心对不对?” 不等乔眠反应,他快速替她否定,何长洲摇头笑笑:“乔眠,从前是我太犯贱,现在起,你别想。” “你就不能听我好好说,非要这么想我?我们非得走到这个地步吗?”乔眠与他对视,一脸坚定。 何长洲放开按住她的手,靠向一旁的墙,他问:“听你说什么?乔眠?走到哪个地步?在你看来,是觉得离婚还不够严重?” “是是是,我不该婚后不重视你,不重视我们的婚姻。我不该每次谈到孩子这个话题,将全部压力与责任全部推到你身上。我更不该,”乔眠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更不该听你的话,你说签字就签字,你说办手续就办手续。是我的错。” 乔眠很少情绪起伏这么大,大多数情况下,她要么无声,要么出声就能呛人。哪怕之前的争吵,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很累,却又很无奈。在一滩被搅乱的湖水中,她又像抓住点什么。 不对,何长洲停止住无处散发的思绪。他不该、也不能为她找理由。从现在起,他不该用自己的幻想去塑造一个乔眠。 他还在想,乔眠又说话了,“可是,何长洲,你就没有错吗?” 这才是乔眠。 何长洲就知道,他此时真是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乔眠就是没有心。 他心里哼了哼,表明上却是讽刺:“我错在哪?”他倒是想听听她的见解。 乔眠也累了,她靠向另一堵墙。两个疲惫的人靠墙而立,靠墙而视。如果此时不说话,就这么安静地任时间流逝,也许是一副很和谐的画面。像是旅途上两个偶然相遇的人,停下来歇口气,互相问候。 然而现实不是这样的,他们不是来自旅途上的人,相反他们是走到了陌路,已经要分手的人。 旅人尚且不相识,后续还能发生一段美丽的故事;可在他们这里,代表着一段美丽故事的终结,故事的花已然凋谢。 剩下的,是对彼此的指责。 于是他们开始口无遮拦,从前忽视的,今晚他们要彻彻底底地说个明白。 乔眠脑袋靠着墙壁,这个角度看过去,她头微微仰着。 “何长洲,你一再说这都是我引起的,那都是我引起的。那么,”她看着他,笑着问:“为什么在发觉事情不对的时候,你不说,不提出来?” 这话就搞笑了,何长洲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他抓抓头发,半晌说:“乔眠,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凭什么你意识不到的问题要我去说,去提醒你?拜托,你是成年人了。你不会看,不会感受?” 乔眠眼神决绝,她肯定地说:“有必要。” “见鬼的必要。” 乔眠忍无可忍:“何长洲,你最好不要再说那两个字。” 何长洲反唇相稽:“乔眠,你最好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半晌,乔眠狠着道:“何长洲,婚姻是两人相互的,我承认我很多地方做错了。但是走到一起生活的两个人不是互相磨合的吗?” 何长洲微微低头,轻飘飘地投眼望过去,他觉得有些好笑:“然后呢?” 乔眠深呼着气,将这段时间的所思所想,倾覆而出:“你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对,为什么一开始你不提出来,你既然磨合了我,你就该想到后来的一天。如果一开始你就觉得我该怎么做,你才觉得合意,你该说出来。但是你没有。后来你又做了什么?你觉得生活不是你要的那样,你觉得我不是你想的样子。于是你就想到离婚,在你看来,我后续的一系列补救,平常的关心,在你看来都很廉价。你是这么认为的。” 何长洲一动不动,他的眼睛充满了不可置信,间或还有嘲讽。 乔眠也不在意,她觉然一切都到了一个爆发的时刻,何长洲总在说她的问题,她也认,事实胜于雄辩,她不会否认。但是如高可可所言,一个巴掌拍不响。 她仍旧朝他看去,她冷静得很,继续说:“何长洲,你要什么,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你从来不说。至少在过去,你从来没有一次站出来。现在遇到问题了。你觉得自己遭受不住,一句轻飘飘的“你在我这里找不到你想要的”,就直接否定我们之间的干系,将过往全然否定。你一直说我没有心,那你呢?” 说到后面她渐渐伤感,情绪也偏向低气压:“你如果有心,你就不会将离婚协议书快递到家里。何长洲,解决问题的方式千百种,你却挑了最直接最粗暴的一种。你扪心自问,到底谁更没有心?” 之前几次争吵,从来都是乔眠在忍受。倒也不能说忍受,是她平和地接受来自何长洲的不甘。她觉得他说得都对,他指出来的地方恰好都是连乔眠自己都觉得不对的地方。她次次都承受下来。 她始终认为,错的一方,没资格反驳。 但是走到离婚,走到现在处境难堪的时候,她偶尔也想为自己辩解一次。从中间人的角度出发。 思及此,她又再次看向何长洲。今晚,她看了他太多次,两人从来没有这么高频率的对视。 对视该属于一种温柔的举动。 可他们如今在做什么?在父母的家里,双方拿着一把钝刀,不分方向地朝对方最柔弱最敏感的地带袭击。 于是乔眠低头看木地板。灯光昏暗下,柴色的木地板连反光的程度都是微弱的。 就像他们婚姻里的光,起初是亮堂,亮如白昼;而后慢慢的,周围是经年累月的灰锈,没有人主动去挥扫;随着时间的挪移,灰锈如同雪球越滚越大,终于将他们囚禁在密不透光的一方小天地里。 有人窒息,有人就想要逃离。 何长洲在笑,笑得很卑微,如同走到山穷水尽的旅人,预想中的“柳暗花明又一村”并没有如约而至,他终于奄奄一息。 “乔眠,你也说了,生活是磨合的。那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从来都是我在迁就你。但凡你有点感觉,你都不会说现在的话。” 他身体从墙面脱离,整个人站立着,身影很随意。他走到离乔眠一步远的地方,伸手支起乔眠的下巴。 两人此时都有些冷然,或者说是平静。 何长洲微微低头俯视她,笑着说:“乔眠,解决问题的方式千百种,那为什么你从来不回头看看我?为什么你现在要求我去说?一年时间不够你察觉,那三年呢?三年的时间不够你偶尔回头看看我,现在我不想再追着你走下去了。而你呢,你觉得我解决问题的方法很粗暴,可你在做什么?你现在倒过来诘问我。你把你的错推到我身上。拜托,乔眠你好歹是成年人,你的思想,你整个人是独立的。明明是你没有心,为什么反问我有没有心?” 他摸摸她的耳垂,动作缓慢而轻柔地抚摸着。 那里是乔眠最敏感的地带。 果不其然,乔眠整个人开始颤抖。何长洲很满意她的反应,他低头凑到她的耳旁,轻声慢语:“乔眠,我最后跟你说一次。” 他发出几声极其低的笑声:“你从来都是这样,你说我不会指出你的问题。先不说我有没有这个必要。你觉得我提出来,你像是会做出改变的人吗?” 乔眠动动嘴唇想说话。何长洲把手放到她的嘴唇,替她回答:“你不会。你不是那种人。” 一语定论。 这就是何长洲认为的乔眠。 他们的问题很多,他们或多或少觉得自己没有错,他们看待问题,解决问题的方式从来都有自己的一套认知和做法。 何长洲转身,握上门把的时候,他停顿些许时间,半刻落寞地笑:“乔眠,我确实在你这里找不到我想要的。这不是我一意的执着。你看,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还能说出为什么我不指出你的问题。” 门把落下,齿轮滚动咬合的时候,他还是之前的态度:“乔眠,你没有心。” 作者有话要说: 已改,谢谢。 希望这次真的没有错字。 —————— 这两人的吵架,暂时不会发生在同一个频道。 第29章 年后没几天, 乔眠又恢复了往常的生活状态。她同何长洲在那晚之后,先前说好的做戏也像说笑般,不复存在。 齐玥看他们俩奇怪, 私底下让陶然过来打探情况。陶然正为相亲的事情忧愁苦恼, 没心思理她;乔眠这边为了不让齐玥看出异样, 初五这天, 两人从老宅搬离。 之后又过了几天,乔眠始终觉得她还是要何长洲好好说说。电话打了许久, 还是没打通,过后一打听,才知何长洲的公司最近正在忙一个项目,他去国外考察了。 离开得悄无声息,不带任何一丝犹豫。 一直到三月初, 乔眠都没收到来自何长洲的任何消息。 这天,乔眠正和几个应届毕业生就中旬的开题报告展开小组讨论, 讨论一结束,她又马不停蹄地赶到新校区给大一的学生上课。 后又因为被学生叫住问问题,乔眠没赶上回本部的校车。加之中间拐道回学校拿资料,也花费了不少时间。 是以她回到家里的时候, 已是夜里九点。 洗完澡, 乔眠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拿出iPad,翻阅明天的安排。刚打开备忘录,客厅的手机响了。 来电人是高可可, 可讲话的却另有其人:“喂, 你好,请问是乔眠吗?”男人问出联系人上的备注。 乔眠以为自己听错了, 还特意拿着手机确认了几眼,确定是高可可的电话号码后,她回答那头:“是。请问你是?” 那人听到这声回应,顿时松了口气,他笑着说:“是这样,你朋友喝醉了,你现在方便吗?有空过来接下她。” 乔眠一下子没听明白,她拧眉问道:“能麻烦你再说一遍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吵闹,那人以为是噪音干扰,特地走到走廊,捂着手机道:“我说,你朋友喝醉酒了,你要是有空就过来接她。她在这里,我们也不好办。” 真是喝醉酒了,乔眠顿时感到头疼。她朝沙发靠去,又拿毛巾稍微使劲地擦擦头发,说:“位置在哪?” 对方报了个酒吧的名字,然后说:“你快点,你那朋友醉得太厉害了。” 乔眠觉得她这一天整个状态就是一个词:马不停蹄。 一刻不停地在路上奔赴。 高可可醉酒的酒吧叫临路夜色。依傍繁华街道而闻名,真正的位置却是在繁华商业街的深处。 不同于外面街道的热闹与人潮拥挤,这里说是酒吧街,倒是有些像古茶街。乔眠穿过一条条街道想。 然而等她到了临路夜色里处,倒是明白了为何外面那么安静,里面确实别有洞天。说是鱼龙混杂,或是游玩喜乐人群的天地都不为过。 高可可在一楼走廊的里处,那里有个后门,通往另一条商业街。 先前打电话的男人,见到乔眠来了,将人和手机完好归还,像是不太放心,又叮嘱了一句:“可千万别让她再喝了。” 再喝下去怕是要出人命。适才高可可喝醉的阵仗,完全不要命的架势。 乔眠一边同高可可小声说话,她慢慢问着,高可可却已醉得不省人事,嘴里直嚷嚷“酒呢?再来一瓶。” 她无法,见陌生男人这样说,不免为难道:“额,你跟我朋友认识吗?” 陌生男人从手机屏幕上抬眼,而后笑着摇摇头:“不认识。” “那你是?”乔眠本想从他这里问问高可可的情况,没想到对方就是个半路帮忙的热心肠,她朝对方点点头:“那真不好意思,我朋友麻烦你,非常感谢。” 对方不在意地笑笑,又朝醉得稀里糊涂的高可可看了两眼,说:“你朋友今晚好像喝得有点猛。” 乔眠正帮高可可擦拭脸庞,听到这话,不由得停住手里的动作,转身问他:“不好意思,”她见那人一直在回复手机信息,“今晚真是谢谢你。”又回头望望高可可,转头问对方:“听你这话的意思,我朋友已经不是第一晚来这里喝酒了?” 对方正回完信息,按灭屏幕,笑着说:“是,”他想了想,给出一个具体的数字:“准确来说,应该是第三晚。” 身后高可可在小声念叨,话语破碎,压根问不出什么。 乔眠看对方也像是有急事的人,她拿出手机叫了辆车,又同陌生人道:“能再麻烦你下吗?” 在对方的帮助下,乔眠总算将醉得沉沉浮浮的高可可架上了车。 她正要同陌生男人说些谢谢,对方接了通电话,赶在她道谢前先说:“我朋友车来了,我先走了。”说完风速般跑远了。 “还真是好心人。”这种一不小心就要出事的地方,能遇上这样一个陌生热心肠的人,似乎是件很稀罕的事。 等乔眠把高可可带回家里,一阵折腾完毕,已是夜里十二点。 高可可起先还算安分,后面洗完澡,就抱着浴室的门在小声哭泣。乔眠怕她着凉,只好把浴霸打开,同时也开启排风扇。 “王八蛋,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她一边说着,一边扶着门。 她一边小声念叨,话语不外乎是“王八蛋”。醉酒的高可可倒像成了复读机。乔眠叹气:“来,我帮你把衣服换上。” 换衣服的过程中高可可安分了一小会,两眼愣愣地盯着乔眠,突然说:“乔眠,为什么我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却是这种下场?” 乔眠手中动作一顿,末了,快速帮她套好,问:“是上次说的那位吗?” 问到这里,尚有一些意识的高可可直瞪瞪地盯着乔眠,她醉眼朦胧,可是看人的眼神又过于认真,有那么一刻,乔眠恍然生出一种错觉。 其实高可可也不是醉得很厉害。 这个念头甫一产生,高可可整个人倒到她身上,哭着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乔眠拍拍她的背,揽住她,点头附和,说:“是是是。” “你家何长洲也是吗?” 怎么说着说着又扯到何长洲了?乔眠打开门,扶着高可可出来,后者没得到她的回复,又问了句。 乔眠将高可可放到床上,拿被子盖好,失落地笑着:“他不是。” 高可可一边扯着头发,一边抱着乔眠的手又问:“为什么不是?他就那么好?” 乔眠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何长洲本来就不属于高可可说的这个范畴,再者何长洲也不再是她家的了,当然不是。 她帮高可可掖掖被角,后者已经抱着枕头翻身睡去。 醉酒是一件幸福的事,不用清醒地面对现实。乔眠再三帮她检查被子,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将壁灯关掉,轻轻掩上门退出客房。 下半夜,突然下起了毛毛细雨。乔眠这才想起,都说阳春三月,其实早春细雨茫茫也是它的一大特征。 这一醒,她怎么却都睡不下去。又想到客房的高可可,她又悄声进屋看了一次,高可可睡相很好,踢被子什么的,几乎不存在。 后半夜,乔眠翻来覆去,辗转反侧。脑子清醒得很。 一个很强烈的意识一直盘桓在她的脑海里叫嚣:何长洲与她就此分割成两个部分,何长洲是何长洲,乔眠是乔眠。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干系,如果有的话,怎么着也是“前夫前妻”的关系。 他们的关系是过去式,未来一词好像在办完手续的那天戛然而止。 这个认知一旦生成,乔眠睡意全无,她清醒得如同置于冰窖般。 不能让自己处于这种无边想象的环境,她掐掉这种源头,转头抱了笔记本上床,开始看几天后的课件。 清晨醒来,乔眠才发现这时已经七点。期间她看课件看得昏昏欲睡,打了个盹,两个小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溜过去。 她想,果然工作是现今唯一的救星。 她洗漱一番,隔壁客房的高可可仍在睡梦中。想到高可可是因为感情的事而去买醉,她心下就很难受。 很快的,这种情绪又被她置之一边。她换了身装束,出门买早餐。 半小时后,乔眠拎着早餐回来。她拿钥匙的时候,发现楼道口站着一个不速之客。 是有段时间没联系的赵荔。 时间还没超过八点,乔眠确认了一遍时间,一遍暗暗揣测这么早母亲是过来做什么,一边同她打招呼。 “妈妈,”乔眠招呼完,立马拿钥匙开门、输密码。 身后的赵荔仍旧一言不发,脸色异常难看。 进门后,赵荔径直往楼上的卧室走去。乔眠放下东西,隔着距离在后面跟着。她猜不中赵荔此番前来是为了做什么,她摸不透,只能紧紧跟着。 乔眠站在门口,赵荔回头看了她一眼,似挑衅又似嘲讽。下一步她拉开衣橱,待看清橱柜里的东西,她转身快速浏览卧室,随后走到浴室。 二楼的起居室里里外外的用品衣服全部只有乔眠一个人的,何长洲的全部悄然消失。这个家有关何长洲的痕迹、物什,从办完离婚手续的那天起,他便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搬走。 行动分外果决,毫无留恋。 赵荔冷冷地瞪了乔眠一眼,随后冷笑一声,下楼。 在她拉开衣橱的时候,直觉告诉乔眠,母亲赵荔此次前来是为何事。 但她心里又有些许期许,或许是自己草木皆兵,想太多了。然而事实告诉她,侥幸从来不会发生在她与母亲身上。 乔眠担忧的事还是来了。 她下楼,赵荔坐在沙发上,脸色冷冰冰的。她现在这样子,有些像从前乔眠还在读书的时候。 乔眠一个考试考砸了,或者没有按时到校或者回家,又或者外出没有提前打电话告知,赵荔的态度从来亦是如此,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没有变过。 “妈,”乔眠走到客厅,低低叫了一声。 暴风雨即将来临,她不知道这次面对的会是什么。 第30章 “乔眠, 你最好对我实话实说。”赵荔坐在沙发上,坐姿随意。 但乔眠清楚地知道,赵荔越是一副无所谓、风轻云淡的模样, 自己接下来就会更难过。 “妈, 你想让我说什么?”乔眠告诉自己, 先安静下来, 慢慢地来,不要过于紧张或者疑神疑鬼, 也许赵荔说的是其他的事。 就算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她仍心存一丝最后的侥幸。如同很多走到了绝境之路的人,仍心存最后一丝希望。 赵荔闻言笑了,笑得讽刺。笑声犹如一把尖锐的刀,她每笑一声, 乔眠身上就要挨一刀。 乔眠发现她极其不喜欢这种极具嘲讽的笑,或者说是厌恶。赵荔是这样, 何长洲也是这样。讽刺的笑容,让乔眠觉得她像是一个极度可悲的人。 “乔眠,你自己做的好事,现在东窗事发, 不好意思讲了, 还要反过来问我?”这次赵荔看都没看她。 乔眠抓着毛衣,细软的毛,慢慢抚平她的紧张情绪。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维持在一个平和的维度,说:“妈, 我还是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赵荔不敢置信地盯着她, 语气凌厉:“乔眠,这话你也说得出口。” 乔眠还是笑:“妈, 你不说什么事,我还真不知道。” “果然,你现在真是一年比一年伶牙俐齿。”赵荔从沙发上起来,环顾整个屋子。半晌笑着说:“说吧,离婚手续什么时候办?” 果然是这件事。乔眠和何长洲打算暂时先瞒着双方的父母,具体能瞒多长时间,他们也没有底气,总之,能尽量不让他们知道最好。 只是这才过了没多久,赵荔就不知道从何渠道,知道了他们离婚的事。 乔眠细细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没注意到赵荔已经走到身边。 突然一个身影笼罩住自己,挡住了阳台外面投射进来的光亮。 乔眠反射性地抬头。 赵荔深深的目光,乔眠惊慌失措的神情,现下两两相对。 末了乔眠先败下阵来,她别过头,眺望阳台窗外的绿景,还有渗透其中的太阳光线。 “乔眠,你说好不好笑。”赵荔走到阳台,轻轻地说:“我们母女俩人的婚姻都是失败的。” 乔眠的目光来不及收回,她的视线充斥着赵荔惆怅的身影。 这样的画面很不真实。 赵荔从来不承认自己的婚姻是失败的,哪怕离婚证拿到手的那一刻,她依然高傲如同年轻时强势的模样。 年轻时,父母都是工作重于家庭的人。结婚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同一个人有了某方面的联系,组成了一个家。简单点来说,只是生活里换了个人而已。 起初他们是这么认为的,也这样平静地过了几年。直到乔眠的意外降临。 父亲还是忙于工作,女儿的出生对于他来说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仿佛一颗石子投入一一江湖水,片刻的波纹荡漾过后,很快又趋于平静。 在这场意外里,最先做出改变的是赵荔。一条新生命让她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她开始放缓工作上的忙碌,将更多的时间放在家庭与孩子身上。这个时候,女性的柔情与牵挂总是甚于男性。 而赵荔也不得不承认,那也算是她的一种妥协。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乔眠一日日长大,乔眠父亲工作更上一层楼,忙碌较从前更甚。久而久之,赵荔自然有了抱怨。两人开始吵架,但多半时间下,是赵荔一方在吵,父亲像个没事人,安静漠然。 吵到最厉害的时候,乔眠父亲甚至提出离婚,他一边处理仪器图,一边冷静地说:“实在过不下去,就离婚吧。”就是在这个时候,说出离婚的那一刹那,父亲依旧是在钻研他的仪器图。 从始至终,他看都没看他的妻子一眼。 赵荔根本不可能同意离婚,她不允许她的婚姻是失败的,更不容许她的孩子被说是单亲家庭。 那一年,乔眠刚上高一。 乔眠此时心内千回百转,抬头低头,再抬头,终究还是默然。 赵荔问:“为什么离婚?谁提出来的?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赵荔的妥协并不是针对她的个人,工作逐渐减缓,随之而来的是她将大部分的精力放到乔眠身上。 从小到大,乔眠的吃穿住行、交友往来,一一都要经过她的点头同意,但凡有一丁点风吹草动,赵荔都不容允许。 就像她那苍白的婚姻一般。 乔眠走到沙发坐下,她双肘平放在膝盖,远远看着身处阳台的赵荔。母亲逆光而在,反观自己压力丛生。 “妈,你想知道什么,你一个个问。不过在我们要进行接下来的谈话时,我们能不能换个地点。”乔眠惊讶于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她还能这么镇静地同母亲讲话。 赵荔嗤笑:“家里只有你和我,这里不能谈?” 乔眠朝二楼的客房看了眼,转瞬收敛目光,她笑意淡淡的:“可以。” 见她还能笑得出来,赵荔心底的怒气难以压制,她咄咄逼人:“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果然她最关心的还是自己为什么不跟她商量,她还在对之前的读研事件耿耿于怀。乔眠淡着说:“跟您说也更改不了局面。而且,”她笑笑:“妈,我已经长大,不是小孩子了。” 赵荔咬着字:“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以为你大了,就什么事情都能处理好了。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 “妈,我很清楚地知道,跟不跟您说,事态发展还是原来的模样。”乔眠说完,又低低地补了句:“说不定更糟糕。” 赵荔耳尖,这句看似呢喃般的话语,她全然清晰地接收。一番咀嚼,她问:“乔眠,你的意思是,事情闹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有我的原因了?” 乔眠不语。只是盯着地板看。 “你不回答是吧,”赵荔笑笑,走到她对面的沙发坐下,说:“我猜猜,是孩子的事?” 乔眠依旧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好,你不说。那就是我说对了。”赵荔说,“是我逼着你了,还是何长洲那边的问题?” 提到何长洲的名字,乔眠这才有一丝丝反应,她与母亲对视,说:“是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乔眠笑:“我暂时不考虑孩子的事。” 无论说多少次,对于孩子的问题,她的回答依旧是否定。 赵荔也跟着笑,仍旧是很讽刺的笑,冷冷的,“乔眠,你好好跟我说话。” 乔眠也觉得累:“妈,我就是暂时不想生。” “为什么?”赵荔步步紧逼。 “没为什么,就是暂时不想生。”乔眠说,见赵荔思量着自己,她又补了一句:“我还年轻,何长洲也还年轻,为什么这么着急生?” 她将问题归于年龄方面。赵荔果然被带偏,“可是乔眠你不小了,再过一年你就30了。” “你不是说还有一年?” 赵荔气结,又问:“既然这样,为什么离婚?” 乔眠将回复高可可的答案照本搬出来:“生活理念不合。” “哪里不合?” 一问一答的形式,赵荔的咄咄逼人,乔眠为自己辨明:“妈,我不是犯人,你问我话不用像审犯人一样。” 对此赵荔轻飘飘一句:“我以为你早已经习惯。” 听到这句话,乔眠觉得一切好像都是徒然的。母亲之于她,向来不存在一种平等的关系。 见乔眠再次保持沉默,赵荔重问:“到底哪里生活理念不合?” “我工作太忙,不顾家。” 说到这个,赵荔顿时昏天暗地,“乔眠,从刚才起,我一直憋着忍着,尽量与你好好说话。现在,我想问你,你是不是气我?” 乔眠还是丝毫不受波动。 “什么是工作太忙,这就是理由,为了这个理由,你就离婚?” 乔眠手指抓着沙发,置气说:“这个理由不够吗?既然生活理念不合,日子过不下去了,离婚不是很自然的事?” 赵荔气得抓起茶几的杯子,末了又轻轻放下,冷着声音问:“乔眠,过不下去就离婚是吧,”她重重来一句:“你跟你爸一样,过不下去就离婚,从来不会从自身找原因,你们都是一样的人,不负责任。” “你身上流着他的血,连读大学、考研的事都要找他商量。我早该知道,你跟他一样,冷血无情,从来只考虑你们自己。” 这段话给了乔眠致命的一击:“不然呢?你什么都要我按着你的方向去走,一点差错都不能有。我考大学要去外地上,你做了什么,冷嘲热讽,就是不许。最后的妥协是什么,必须在本省,甚至本市。我想考研,你又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你克扣了我的银行卡,我能怎么办?妈,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赵荔多少能猜到乔眠心里的想法,她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女儿说出口又是另一回事。 “你在责怪我?” 乔眠情绪失控:“妈,你讲讲道理。” 赵荔笑,每回乔眠情绪失控,她总要笑,这样好像她就手握成功的砝码:“乔眠,我很讲道理,”她看乔眠:“你看,我不是把你培养得很好?” 她这话像是在说,没有我的悉心培养,有你乔眠的今天? 乔眠心灰意冷,她抹抹脸,额前散落了几缕头发,显得她整个人异常狼狈。 “妈,你把我培养得很好?”乔眠难免发笑。 赵荔冷冷的:“不然呢?” “是不是你以为我的人生把握在你的手里,你指东我就不敢往西,你叫我结婚我就结婚,你叫我生孩子就生孩子,你说什么我都要听,我活成你想要的样子,这样就是好的?就是你认为的“把我培养得很好”,是这样吗?妈妈。” 赵荔说:“乔眠,你说以上哪件事我不是为了你好?从小到大,你的路走得不是比别人通顺?别的小孩在最好的时间浪费青春,甚至早早进入社会工作,他们的人生就是那样了。但你呢,我培养你上好学校,身边都是同样上学好进的人。到了结婚的年纪,给你找了个不错的伴侣,家世清白,人品优良,婆家也不错。这样还叫不够好,什么叫做好?是你爸爸的那种好吗?放之不管,小孩说什么就是什么。乔眠,我跟你说,要是没有我这样一路扶持你过来,你以为你有现在的样子?” “对,妈,你觉得这样是对我好,”乔眠一字一句地问:“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愿不愿意接受这样被安排的人生?” 她搓搓手臂,毛衣的柔软使得她的心情再次平缓,继续道:“小学时,我连去朋友家玩玩都不行,你知道其他小朋友背后怎么说我的吗,你就知道叫我学习,写作业,上补习班,我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你有考虑过我吗?” 赵荔笑,“乔眠,为什么不让你同学家,你考虑过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感受没有。多少新闻报道过小孩的侵害就是来自熟人的。”说到这里她狠狠刺一刀:“你没有做过父母,你不懂为人父母的感受。你以为生下你,我的人生就皆大欢喜了吗?你不会明白为人父母的担忧和惧怕。” “是,你害怕你担忧,但你不能为了防止你所担忧的事件,就一刀切断我交友的权利。” 赵荔抱着手臂,静静地看着乔眠,目光像在看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孩,说:“乔眠,你是在跟我算以前的帐吗?被我这样培养,你很不满是不是?” 乔眠不回答,过往的回忆充斥她的脑海,掌控着她的全部情绪。她字句清晰,语速快速:“初一的秋游,你为了让我多上一节补习班,收走我的全部零花钱,最后闹得没法,你答应让我去,却一点零食都不给我买。你知道那天中午别的同学见我没有吃的,分食物给我,我什么感受吗?” 乔眠说到这里笑了笑,但却更像是一种无言的悲伤,她继续道:“你做得很对,之后的春秋游,不用你说,我一次都没有参加。妈,你知道为什么吗?” 赵荔看着她,一言不发,静静地等待她的下文。 “妈。我觉得很丢人,你知道,我连跟她们对视一眼,我都觉得丢人。你知道她们回去在背后怎么说我的吗?你看乔眠的妈妈还是外企的高管,却连一点外出食物都买不起,这是在卖惨,还是她妈妈的身份是骗人的。你是不是不敢相信,但这就是原话。你让我明白、理解你的感受,但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赵荔此时还是坚硬的态度:“她们说她们的,你自己有什么你自己清楚就好。” 乔眠早猜到赵荔会说什么,她听到这些话,没有任何的震惊,反而点头,“对,我初中连一个玩得好的朋友没有,平时生病请假了,都没有人打电话过来,问我病情,告诉我作业。你觉得我只要读书好,考上好高中就行了。” “乔眠,你回头看看,她们现在怎么样,有着什么样的人生,又看看你自己。不是我管着你,你后来能考上一中都未必。” “妈,你刚才说了。管别人做什么,我自己好不就行了。”乔眠原话返还。 赵荔仍旧笑:“乔眠,我算是看出来了,你现在翅膀硬了,觉得我管不了你,是吧?” 高可可睡得不安稳,一直有争吵的声音远远传来。她用被子包裹住自己,仍是没有多大用处。 翻来覆去,脑袋又实在疼,她只好起床。周遭都是陌生的环境,她下床,又环顾四周,这才想起现在她正在乔眠家的客房。 脑袋阵阵疼,她大致回想了一下,才依稀想起昨晚酒喝得太多了,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无从想起。不过现在既然在乔眠家,那应该是乔眠去接自己的。 想到这里,后怕与庆幸同时盘踞在她的脑海里。 门外隐隐约约有声音传进来,两道声音都有些熟悉,一道是乔眠的,另一道却有些想不起。她想了想,抓抓头发,走到门口,打开门。 高可可出现在二楼的拐角处时。乔眠正抹着脸,说:“妈,你不要这样。” 赵荔反唇相讥:“你现在说的做的不就是在证实我的话。” 高可可觉得很尴尬,一个宿醉的人在朋友家见证了,朋友与妈妈的吵架,况且,这个妈妈曾经对自己还多有颇词。高可可剩余的酒意,此时全然清醒。她悄悄地转身往回走,想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等赵荔走了,她再出来。 可惜事与愿违,她走的时候,脑袋还有些晕乎,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装饰花瓶。 这边的动静惊扰了一心沉浸在争吵的母女。 乔眠顿然头疼,反之赵荔却是皱眉,先是回头看看楼上,又回过来看看乔眠:“我说刚才怎么叫我换个地方说话。乔眠,楼上是谁?” “我一个朋友。”乔眠轻轻说道。 “别不是不三不四的朋友。”赵荔说着就往楼梯走,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奚落乔眠:“别以为你离婚就可以乱来。” 乔眠闭眼深呼吸,安慰自己不要因为母亲此时的话语而生气。 她起身跟在赵荔后面,苍白无力地解释:“就是一个朋友。” 赵荔走到三分之二的楼梯,看到坐在地上甚是无辜的人,她转身笑着看乔眠:“乔眠,我叫你不要做的事,你真是一件都不会落下。你就这么喜欢跟我作对。” 乔眠皱眉:“妈,你用不着这么讲话。” “难怪我刚才觉得家里怎么有一股酒味,还以为我闻错了。”她说:“乔眠,我教过你女孩子家半夜跟别人出去喝酒再回来?” 不等乔眠回答,那边坐在地上的高可可倒是先开口了:“伯母,不关乔眠的事。” 赵荔看都没看她,“我问乔眠没问你。” 高可可闭嘴。 “妈,你对我的朋友客气点。” 赵荔笑了:“你让我对一个曾经差点害我女儿出事的人怎么客气?” 这话一出,乔眠和高可可顿时惊在原地。 赵荔仔细打量着乔眠,又回头瞅了眼六神无主的高可可,她很是满意,“乔眠,你真以为你做什么,我都不知道是吗?你以为我对你口中的朋友,只是一种对不良学生的厌恶,是吗?乔眠,不要那么想我。” 高可可张着嘴,低低唤了一声:“阿姨……” 赵荔直接无视掉。 她抬起头,还想说点什么,乔眠朝她看一眼,眼神复杂,她清楚地听到乔眠说:“高可可,进屋,不要出来。” 高可可还想反抗,她觉得她有必要说点什么。 乔眠不给她机会,她厉声道:“高可可,你进去。” 高可可依旧不动。 乔眠软了态度:“高可可。” 她的声音软了许多,声音说是温软,却更像是一种哀求。高可可起身,意味不明地朝她们这里看了一眼,而后默默进屋。 乔眠松了口气,一旁的赵荔见她这样,冷笑两声,而后下楼。 第31章 “乔眠, 我对你很失望,”赵荔此时坐在客厅里,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半杯, 她回头望了眼楼上, 转而将目光投到乔眠身上。 “你看看你, 你是我一手带大的。结果到头来, 你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你都不肯跟我讲。不是找你父亲, 就是找你那个所谓的朋友。就连高三时发生那么大的事,你第一时间是联系你的父亲,然后两人一起瞒着我。乔眠,那件事上我真的对你很失望。” 高三的时候,赵荔让乔眠去报考临城大学的自主招生。她打心底里不想乔眠走得太远, 这个孩子不能离她太远。她不能抓住她的婚姻,但她可以抓住这个孩子。 当时乔眠一心想要考取外面的大学, 最好是北上广的学校。她觉得这些年生活在母亲的管制下,时时喘不过气,半点自由没有。 要考试的前几天,乔眠整个人都很失落。那天寝室只有她和高可可两人, 高可可行事乖僻, 性格潇洒。原本两人是走不到一条道上的,不知那天乔眠是不是脑子学糊涂了。她起身拍拍对面上铺。 正在玩手机的高可可先是惊吓,待见到是乔眠,临到嘴边的粗话反被咽下。 乔眠笑着说:“要不要出去玩?” 高可可一心不在学习, 对此当然没意见。 于是兴致高昂的两人就此携手出去同玩。在此之前, 虽然住同一寝室一年多,但她们交谈的次数寥寥可数。 也许那天是天公作美, 回学校的时候,天下起了磅礴大雨。两人躲在屋檐下,高可可搓着手臂,一边抱怨天气,一边又担忧地看了看乔眠。反观乔眠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而且她异常地兴奋。 夜里,雨大,使得周边的环境更加漆黑。雨柱顺势而下,大把地砸在地上。气氛满是静谧又喧腾。 高可可看见乔眠冲进雨幕,顺便还回头朝她招手。高可可羞愤地想原地打个地缝钻进去。这人是不是有病? 她依稀记得当时乔眠笑着说:“我以前就好想做这样的事了。雨中奔跑,”她看看身旁淋得满身湿淋淋的高可可,雨水顺着脸庞滴落,乔眠不在意地揩拭,“你是不是觉得我像疯子?” 很明显是。高可可表面上摇头,说:“不是。”语气虔诚,连她自己都快相信了。可惜不是。 第二天,乔眠光荣高烧住院。 赵荔那时正在上海出差,是部门里半年一次的会议,她怎么都避不开。离开前,她再三叮嘱乔眠要准备好几天后的自主招生考试。 乔眠点头,很乖巧地说:“好。” 赵荔摸摸她的脑袋,又抱抱她,说:“乔眠,你不会让妈妈失望的,对吧。” 住院时,乔眠给的是父亲的联系方式,这个在她成长中几乎是缺席的人,那天风尘仆仆地出现在病房门口。 乔眠虚弱地叫了声:“爸爸。” 之后乔眠如期参加考试,但结果很不理想,至少赵荔很不满意。她不明白,乔眠怎么会考出这样的一个成绩。 父亲及时站出来,他满不在乎地说:“这么紧张的时候,她压力这么大,考不好是难免的。你就把它当作是一场模拟考试,不就行了。” 赵荔震惊地看着他,半晌气到:“乔眠从小到大,你真正关心过一次吗?你知道她有多优秀吗?现在考出这样的成绩,你让我把他当成一场模拟考。你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父亲摆摆手,“事情已经成定局,你要怎么办?” 见妻子不语,他又说:“你别给孩子太大的压力。这样不行。” 乔眠不知道后面两人是怎么说的,反正赵荔没有拿这次的考试结果责怪她。只是过了一个月后,她让乔眠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要跟不三不四的朋友鬼混。 现在赵荔笑着看她:“我早就跟你说过离高可可远一点,你为什么不听?” 乔眠扶额,对于这个话题,她觉得自己已经重复过千百次了:“妈,我有交友的自由。再者,可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女孩子经常出入酒吧,正经恋爱不谈。你现在跟她有什么两样。” 乔眠受不了每次谈到自己的事情,母亲总要说高可可,“妈,我是我,高可可是高可可。你能不能不要把高可可也说进来。还有,可可是很好的女孩子,你为什么要用偏见去说她?” “就凭你跟她处在一起,你整个人都变得不听我的话了,开始学会忤逆我。” 乔眠哑然失笑,继而说道:“妈,是我们两个人的问题,你不用把问题扯到别人身上。我为什么不听你的话,你自己不是比我清楚吗?” “乔眠,你注意自己的语气,你现在是在跟你妈说话。” 乔眠叹气:“我知道。” “那你就好好说话。” 沉默半许,赵荔说:“你昨晚去酒吧了?” “没有。” “那就是……” 乔眠打断她的话,“妈,昨晚是一个意外。但是这涉及我朋友的私事,我有权保持沉默,我也请你尊重她。” 赵荔冷冷地笑了两声,她点点头,说:“乔眠,过去的事我们不再追究。现在说说你婚姻的事。” 说到这件事情,乔眠并不想谈,她拒绝:“妈。这事没什么好谈的。” “那我还是跟你说说过去的事。” 不待乔眠说话,赵荔笑着说:“听你刚才的话,你对我的意见很大。” 乔眠此时心情万般复杂,她手指纠缠,不知作何回答。她刚才一古脑的把过去的抱怨说出口,其实她并不觉得那是一种抱怨。 那些事情在她心里压制了很久,久到只要每次同赵荔口头发生什么点不快,她事后都会很难过。 “乔眠,你不喜欢被我管,对吧。”赵荔说:“可是你看看自己,我一不在你身边,你看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 她说:“你的婚姻,你连离婚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跟我说。还是别人过来跟我说的,你知道我有多丢人吗?” “我离婚,丢人也是我自己,妈,你不用有这么大的压力。” 赵荔严厉道:“乔眠,你是不堵我一次你就不开心是吧?” 乔眠也来了脾气:“是,”她看着赵荔:“为什么每次我回家里,你不关心关心我,关心关心我的工作,你就知道对我下令,要我做这做那,连生孩子你也要逼着。妈,我已经够听你的话。博士我不读了,外省的工作我也放弃了。我也听你的话,嫁给了你满意的人,为什么你还要再逼我?” “你不生孩子,你想做什么?”赵荔不明白了:“你在抗拒什么,你让何长洲的家人怎么想你?” 乔眠深感疲惫与无力,她坐到沙发上,说:“我并不是不生,只是我现在觉得我还负责不起一条新的生命。既然我承担不起,或者说我没想好,我为什么要去生他/她?” “你有什么可想的?你有压力吗?你到底在顾虑什么?” 母亲的问题接连而来,乔眠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后半夜本就睡得不好,天快亮了才补两个小时的觉。现在母亲又来跟她探讨孩子的问题。 “我为什么不生,”乔眠盯着赵荔:“妈,你不是该比我更清楚吗?” 听到这话,赵荔脸色接连变换,她不明白怎么这个问题还成了她的错了。 “你把话说清楚。”说完她心口里憋着一口气,压着声音重复一遍:“你把话说明白。” 乔眠借助沙发边沿起身,她往前走两步,指着门口,“妈,你不是每次来都叫我把钥匙门拆了吗?” 赵荔笑:“你不说我都忘了,你什么时候拆?” “你知道我为为什么特意装这扇门吗?”乔眠高声道:“我就是防着你。” 赵荔听完,脸色震惊。 乔眠苦笑:“很搞笑对吧,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哪怕我结婚了,我还是怕,怕你哪天开门进来,对我的婚姻指手画脚。我为什么一定要住在这里,不住在海湾区。” “因为这里安静,这里离你的住处远。” 话音落地,乔眠深深捂脸。这些话,憋在她的心里太多年了,每次赵荔打电话来叫她回去,她都觉得是一种折磨。 她不去看赵荔的脸,她捂住脸。她能预料到赵荔的不可置信与震惊,或许更深的是绝望。她一手掌控的孩子,她觉得完美的孩子,怎么成了现在这样。 如此抗拒她,躲避她。 赵荔声音轻飘飘的,“那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说?” 跟母亲争吵的时候,乔眠没有哭,这些话,这些回忆,已经成了她的一部分,很多时候,她已经习惯它们了。 这很可笑,但却是事实,她习惯了。 可在赵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乔眠被一股浓厚的绝望覆盖。 她哭了。 母亲还是不明白。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她还是站在一个至高的位置,以一个责怪者的角度去审视乔眠。 “有用吗?”乔眠问:“第一次我反抗的后果是什么?” 赵荔不言语。因为她不知道。 “你用行动,夺取了我全部的意愿,一次次的,你从不过问我的意思。你觉得对,你觉得对我好,你直接过来告知我。乔眠,这件事你要这样做,那件事,你要那样做。你让我说什么?” “所以,你现在是觉得我这二十几年,做的都是错的,对吗?”半晌赵荔问。 “妈,我为什么这么抗拒生孩子,你真的很想知道原因吗?” 赵荔点头,表面冷静,右手却很不自然地攀着沙发边沿。通过这一系列下来的对话,她有预感,乔眠给的答案,一定是一个会让她崩溃的回答。 她挺听到乔眠,字句清晰地说:“因为我不想生一个孩子,一个由你安排的孩子。我自己不能负责我的人生,我的孩子不能像我这样,从小到大都被活在安排里。” 高可可下楼的时候,客厅里只有乔眠一个人,赵荔不知道离开多久了。她一个人坐在地毯上,眼神呆滞。高可可走过去,坐到她身旁,抱住她。 乔眠感受她的温暖,笑着很疲惫:“可可,对不起。” 她没有说对不起什么,但两人心里都明白,是为赵荔说过的话道歉。 高可可摸着她的头顶:“没事。” 乔眠安静了会,问:“你要不要再睡会,头还疼不疼?” “我没事了,”高可可低头,埋到乔眠的脖颈,说:“昨晚真是麻烦你了,每次都是要你去接我。” “你不用跟我客气,”乔眠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第32章 3月18号这天, 乔眠忙着院里关于应届毕业生的开题报告。3月下旬的天气,说冷不冷,说热不热。 室内的空气远比外面的来得闷。 恰好办公室里也没什么人。乔眠一边整理学生发过来含有开题报告PPT的邮件, 一边借着装水的间隙, 把身后不远处的窗户打开。 新鲜清润的空气徐徐从外面传来, 乔眠的呼吸变得顺畅不少。 下午进行课题报告的过程中, 乔眠自觉一切尚好。然而到了夜里要睡觉的时候,她便感到头重脚轻, 尤其在洗完澡后。 这段时间,因为烦心事不少,加上饮食与作息都不规律,身体的抵抗力确实比先前差了许多。 中午再穿着薄衫吹了会风,一时的舒服是真的, 现下的难受也是切实存在。 乔眠吹完头发,在入睡前泡了一包感冒冲剂。喝完药好好睡一觉, 明天起来应该会没事。乔眠迷迷糊糊地用被子包住自己。 夜里十二点的时候,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嗡嗡地震动。乔眠头昏沉沉的,她起先没理睬,多半是传销性质的来电。她整个人钻到被窝里去。 过了没两分钟, 静谧的卧室里, 嗡嗡的声音再次响起。 家里只有乔眠一个人,此时她身体又不舒服,两种薄弱的形势使得房间诡异得突兀。震动声不眠不休,乔眠无法, 只好从被窝拖着沉重的身子爬起来。 热源突然离去, 乔眠哆哆嗦嗦地摸到外衣披上,然后去接手机。开灯的时候, 她才发现为何今晚的房间这么冷。 外面在下雨。淅淅沥沥的雨声,清脆得犹如夜里破土而出的竹子。 这样的夜晚,静谧而美好。 可惜她现在无暇去欣赏这美妙的意境。 她打开手机,一边喝着水,一边撑着精神浏览。 来电人是何长洲。 这位消失了近半个月,乔眠名义上的“前夫”,在半夜的时候,孜孜不倦地给她打电话。 乔眠看手机屏幕上何长洲名字后面红红的数字提醒。她了解何长洲的脾性,如果不是有急事,他不会在大半夜休息的时候,打这么多通未接来电。 他应该是有什么急事,乔眠猜测,紧接着,回电就这么拨出去了。 何长洲那边几乎是立马就接的。 没猜错,何长洲确实有急事。 他口吻很急,该有的礼貌和抱歉却一点没少:“乔眠,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 乔眠脑袋依旧昏沉沉的,听到何长洲的话,她轻笑,幽幽慨叹:这才过去多久,何长洲带她如此客气,她之于他,就是陌生人一般。 “嗯,你说。”既然他客气,乔眠也不甘落于下风。 “书房进门靠左,从上往下,第三格柜子里面有一份文件。麻烦你帮我找找。”何长洲有条不序地说。 乔眠眼皮此时在猛烈地打架,她按照何长洲的指示打开书架的柜子,确实有一份文件,不过还没有拆,她不好打开,只好瞟了一眼文件袋的颜色,说:“是蓝色的吗?” 那头听到这话,轻松地缓了口气,“是,刚好还在。”他话音有侥幸。 乔眠也被这丝侥幸渲染,她忽略前几秒的客气,问:“很急吗?” “对,明早要用,”他跟她商量:“我现在过去,不知道方不方便?” 乔眠走到窗户旁,拉开窗帘,打开窗子,外面的雨,仍旧淅淅沥沥。雨声轻许,听得格外舒服。 她被这股舒服迷得晕头转向,头好像更沉了。 “你过来吧,”最后她说:“下雨了,记得带伞。” 何长洲到的时候,他站在门口徘徊,头顶的灯光亮如白昼,照得整条走廊如同白天一般,而走廊外的夜色,与之形成强烈的对比。 他掩嘴轻叹两声。对于文件的着急,在犹豫的加持下,变得举重若轻。 公司年后的新项目,原本外派的人员名单中,并没有自己。在二次确认的邮件中,何长洲把自己的名字报了上去,邮件发出的那一段期间里,他整个脑子都是空白的。 这个临时决定,几乎是他的私心。他有很长一段时间并不想看到乔眠,更不想听到她的声音。 哪怕到了现在,她还是认识不到,在这段婚姻里,她的角色是什么,而自己的不满又来自哪里。 她把平时做实验的分析方式,异常清晰地安落到了她的婚姻与生活里。条条框框,她列得明明白白,她知道其中的是与非,她站在理智者的视角去分析问题。 可自己不是。 钥匙还躺在口袋里,时值春寒,昼夜温差大,金属的冰冷在何长洲的踌躇下,冷感更显。 他握紧拳头,半晌脑袋低垂,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拿份文件而已,他在矫情什么?当机立断,他按了门铃。 半夜按门铃,扰人好梦。周围的住户大概会想把他灭口。 何长洲管不那么多,门铃按了三次,门内毫无动静。他的犹豫变成了不耐烦与焦急。 乔眠怎么还不来开门?何长洲原地转圈圈。数到第十秒的时候,他想也不想,掏出钥匙,输入密码,两扇门轻易地在他面前打开。 轻轻一推,乔眠为何不来开门的疑问便迎刃而解。她就在这扇门后的某个位置。 何长洲抬起的手,转瞬放下。手机里还躺着多条来自乔眠的来电与短信,如果她问起,自己怎么解释这段时间的消失? 这是个难题。 没过半分钟,何长洲自己把这个担忧解开了。他们现在是离婚,他没必要向乔眠报告他的行踪与安排,而乔眠也没有合理的身份过问他。 这么一想,他倒能轻快而舒坦地推开面前的这扇门。 可惜现实与理想总是背道而驰。何长洲里里外外寻找了一遍,都没有在一楼的某个角落里找到乔眠。站在楼梯口的时候,他抬头朝二楼的书房望去,那里隐约有光亮出,光线微弱。 何长洲推开书房门的时候,他看到乔眠拿着一份文件,那是自己今夜前来的目的。而乔眠靠在沙发上,整个人安静得没有一丝活气。在幽微光线的投射下,她的脸色异常苍白。 何长洲轻手轻脚地走到她旁边,壁灯橘黄,温暖而静谧。他沉默地观察她些许片刻,犹豫过后轻声叫醒她。 乔眠睁开眼,看到他,虚虚笑道:“你来了。” 何长洲接过文件,状作不经意地看她两眼,口语很平淡地说:“你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可能是最近的天气闹的,”乔眠摇头轻笑,满不在乎地说:“一会热一会冷,你也要注意穿衣。” “先顾好你自己吧。”何长洲犹豫再三,还是上前一步,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再与自己额头的热度比较。 这一对比下来,他总算明白为什么乔眠看起来如此苍白。额头烫得都能烧开水了,他后退一步,脸色愠怒:“你知不知道你现在额头有多烫?” 乔眠自己摸摸,说:“还好吧。”她的眼皮已经睁不开。它们正在激烈地打架。 “吃过药没?”何长洲走到沙发的另一侧,将一条小毛毯盖到她身上。 “嗯,睡觉前吃过了。”乔眠笑笑地看着盯着他手里的文件,“你应该很急,我没事,你忙你的。” 真是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了工作。何长洲看看她再看看自己手里的文件,又回想起以前的事情,点头笑道:“好,我这就走。” 他说得咬牙切齿,思忖:乔眠,你不想见我直说,不用拿工作当借口。 乔眠心里没他这么波澜壮阔,“卧室里有件大衣,外面冷,你顺便带上。”乔眠看他穿得不多,记起前两天从柜子里翻出来的大衣,在何长洲走到门口的时候,提了句。 何长洲余光往后瞥,很没好气地说:“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去拿那件大衣,乔眠恍恍惚惚地地缩紧身上的小毛毯。太累了,此时她什么都不愿去想,连动都不想动,她只想好好靠在柔软的沙发里。 没几分钟后,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随后她被轻柔地抱起,整个人犹如置于云端。一股令她安心的气息将她笼罩,她习惯性地朝发出源靠去,紧紧地抱住。 适才何长洲走到电梯门口,明明电梯门大大地敞开,他迟疑着就是不进去。窗外的雨声敲打得他心烦意乱。电梯门合上的时候,他已经打开身后的两扇大门。 行动先于意识,一时他真不知道这样的举措是喜是悲。 冲到书房的时候,乔眠已经进入无意识状态。 她总能把自己折腾得这么可怜兮兮,而何长洲觉得这样的乔眠,他总是放不下。半个多月的忙碌,换来的只是更多的思念与担忧。 如果乔眠没有打那么多通电话,发那么多条短信,何长洲想他今晚绝对不会打电话过来,以一个撇脚的工作理由,在凌晨去打搅她。 但是他看到了那些未接来电与信息,他一条条地看完,明明是很简单很寻常的问候。他离开这半个多月,他将置于一个屏蔽的状态,他屏蔽了乔眠的所有信息来源。他把精力更多地放在工作与周遭的环境中。 可是在看到这些信息与来电的时候,他的倔强不堪一击,俨然是一场笑话。 这绝不是他最后一次认输。何长洲意识到,在他与乔眠的关系里,永远不存在平等。 他每时每刻都在低头,无时无刻都在认输。 乔眠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在家里。她环顾了一圈屋子,确认此时身处医院,最后她将目光放到一旁正看文件的何长洲。 她很自然地笑了。一个游移不定的位置终于趋于平稳。 “何长洲,”她叫他。 何长洲合上文件,放到一旁。淡淡地看着她,很不习惯地问:“好点没?” “嗯,好了很多。”乔眠还是笑。 何长洲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太丢人了。他想,他现在在做什么,送她来医院就好了,她醒来没事,自己不应该马上转身走人吗?那么他现在在做什么? 乔眠还在笑。 她越笑,越显得脸色憔悴与苍白。 担忧了半宿的何长洲气不打一处来,离她近些,低声说:“你还笑,乔眠你知不知道你这次身体检查,多项不合格。发烧、低血糖、胃炎,抵抗力差。你怎么这么厉害,才这么几天,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你还要不要命了?” 乔眠依旧笑,反问:“现在几点?” “四点多。”何长洲满不高兴地回答,立马又急急地道:“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你明不明白……” 他来不及把话说完,声音突然停止,目光朝下看去,乔眠抓住了他的衣摆。她的手背青筋稍显,皮肤苍白。可想而知,她这段时间真的没好好吃饭,不然,怎么时隔两年,胃炎又找上门了。 他还记得婚后第一年,乔眠胃炎的时候,他是如何地紧张。反观现在,他比两年前的那个时候,更不淡定。 这个人太能操纵他的所思所想与情绪。 “你冷吗?”乔眠问,“要不要睡会?” 这间病房还是他走后门要来的,只有一个床位,他要睡怎么也得等到回家。 “不冷,不睡。”半晌他置气道。 周遭安静得很,偶尔走廊有焦急的脚步声传来。乔眠往边上靠了靠,让出一个位置,轻声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上来休息会。” 她也是醒来后,才发现她正吊着吊瓶,药水还有大半罐,看样子还有得等。何长洲整个人都稍显疲惫,衣服满是褶子。 何长洲眼神意味不明,片刻后他别过头说:“这合适吗?” 乔眠笑着回答:“我问心无愧。”而后笑笑地望着他。 这绝对是挑衅,何长洲愤愤地想,随即脱下外套,躺到空出来的位置:“我也问心无愧。”他目光直视天花板,波澜不惊地回道。 乔眠安静了一会,把被子朝他那边挪了些许,然后躺着不动。 这样的气氛委实怪异得很。 与适才回嘴的风平浪静不同,何长洲此时神经紧绷,他备受煎熬。他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就躺下来了? 一旁的乔眠说话了,她转头朝何长洲的方向看去:“我记得第一次我们见面就是在医院。” 她说得没错,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一场乌龙,却也是他注意乔眠的开始。 “我以为你忘了。”半晌何长洲苦涩地说。 乔眠摇头,回答得平和:“这段时间总是想起。” 她语气惆怅,何长洲按捺住要朝她方向看去的冲动,他平静地问:“想起什么?” 沉默了好一会,就在何长洲以为乔眠是不是睡着了。猜测她就是一时心起开启的话题,而自己就这么天真地进入她的愁绪,落入她的陷阱。 乔眠说:“想起我们的生活。” 她说的是我们。何长洲注意到这个字眼。过往的日子里,两人谈话称呼彼此,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其余的就是第一第二人称。他几乎没从乔眠这里听到过“我们”二字。 就像现在这么静谧的一个时刻,她平和地同自己讲“我们的生活”。 何长洲又问:“什么?” 毫无头绪的两个字,换来却是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听着满是压抑与克制。 何长洲不得不转了个方向,一时之间,两人面对面。 生病的人意志都很脆弱。何长洲这样安慰自己。 乔眠盯着他,看了几眼,很快默默低下头。她轻声说:“怎么就走到了离婚?” 这个问题对乔眠来说,可能暂时是无解的。何长洲不是。 她断断续续地道:“为什么你不再等等我,明明我都说我会改,为什么你能果断地把离婚协议书寄到家里。” “何长洲,你连亲手把离婚协议书交到我手上的勇气都没有,为什么还要离婚?” 何长洲静静听她讲完,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此时生着病,他听到这些话并没有生气,相反是平静得很。 “乔眠,你是在怪我吗?”隔了些许时间,他问。 “不是,” 她压抑的声音越来越浓,她在憋着,不让自己处于全线崩溃的地步。 “近来这段时间我一直想,为什么我要在那上面签字,为什么我要听你的话跟你去办手续,如果,”她说:“如果我再坚持一会,是不是我们就走不到这个地步?” 因为哭泣,身体小幅度起伏,她额前的头发散落不少。何长洲将头发一一拂到而后,又低头凑前帮她擦拭掉泪水。 半晌他笑着说:“我们还是会走到这个地步。” 他语气满是肯定,乔眠不明白:“为什么?” “我不能一直在后面追着你的身影跑,”他凝视她的眼睛,说:“对于不会有回应的人,不应该及时止损?” 何长洲抱抱她,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乔眠,这是你教我的。” 原来所有错误的起源都来自这里,乔眠隐忍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全线崩溃。 何长洲仍旧抱住她,避开她插着针管的手背,他轻声安慰她:“不要沮丧,乔眠,最起码不要在我面前沮丧。” 回答他的只有窗外的雨声,以及近得不能再近的啜泣声。 第33章 第二天, 乔眠醒来,狭窄的病床只有她一人,被子盖得好好的。她环顾房间, 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何长洲大约是回去了。 一方面安慰自己无所谓, 一方面又忧忧叹息。 她正要下床倒水喝, 然后问问情况,看今天是否能出院。甫一刚落地, 就听见门口传来门把拧动的声响,她屏住呼吸,下一秒就看见何长洲推门进来。 何长洲正不耐烦地嫌弃:“王隽,你一个眼科医生,过来凑什么热闹?”抬眼又注意乔眠两手撑着病床就那样平静地看着自己, 刚到嘴边的调侃话语就这么硬生生憋下去。 他笑着说:“行了,真没什么大问题, 你好好上你的班,别过来凑热闹。”不待那边应声,他果断地挂电话。 何长洲将买好的粥和一些小菜放到桌上,见乔眠还看着自己, 他说:“吃饭, 然后吃药。待会医生再过来看一下,没什么太大问题,出院回家。” 乔眠点点头,又见何长洲转身见了卫生间, 约莫两分钟左右, 他拿着一条温热的毛巾出来。 原本应该是接过这条毛巾,自己洗脸的, 乔眠却坐着不动。 何长洲无奈,轻声说了句:“抬头。” 乔眠当作没听到,保持静默。 可能没听见,何长洲叹气,继续耐着性子道:“你不抬头,我怎么给你擦脸?” 听到这句话,这回乔眠倒是听话地仰脸。 洗完脸,何长洲又说:“能走吗?去卫生间刷牙。” 只是生场病,还不至于连地都走不了。乔眠点点头,说:“嗯。” 何长洲扶她进卫生间,盥洗台上放着一杯放好的洗漱水,还有一只挤了牙膏的牙刷。 乔眠收回目光,转头看一旁的何长洲,“谢谢。” 何长洲觉得此处不能久呆,一边往后退,一边说:“洗完出来吃早餐,凉了对身体不好。”后面这句话是他临时加的,他觉得自己说的没毛病。 两人静默相对,吃完早餐,何长洲盯着乔眠将药吃下去,倒了杯温热的水放在一旁,说:“你在这里呆一会,我去问问医生,还有没有要注意的,待会顺路去办出院手续。” “好。”乔眠此时有千言万语,临了,到了嘴边只有这么一句。 何长洲走后,乔眠换上自己的衣服,巡视了一番,半夜来得急,除了何长洲的一件大衣以及一份文件,其余的都没带。 她之于何长洲,两人的天平一直处于一个不对等的状态。尽管两人之前怎么吵架,何长洲对她再有诸多不满,真正到了她需要他的时候,何长洲永远站在她的身后。 她想到几个小时前,那时室外还是一片漆黑,雨声断断续续传来,何长洲覆在她耳旁说的一些话。 那是很久之前,何长洲询问关于陶然和王隽的问题时,偶然提起的。当时乔眠怎么想的?她回忆了一番,还没等她想明白。门传来声响。 这次进来的是王隽。 一段时间不见,王隽的样子依旧没什么变化。乔眠看着他,难免回忆到几年前的一次乌龙事件。 王隽远远看着她,笑着说:“何长洲一直说你没事,不过他半夜把我从被窝里翘起来,我想了想,怎么着也得过来看看你。” 原来何长洲麻烦了他。 “不好意思,”乔眠抱歉:“打扰你休息了。” 王隽不在意地笑笑,顺着窗沿站着,笑着说:“医生这个职业,两班倒,什么阵仗没见过,我就是开个玩笑。” 两人又说了会话,王隽盯着腕表看了下时间,何长洲快回来了,他说:“我这次过来找你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告诉何长洲。” 谈话的过程中,乔眠注意到他几次注意时间。两人唯一认识的人就是何长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瓜葛。他现在说这话,更加坐实了乔眠的猜测,王隽应该是有话跟她说。 “你们离婚了?”王隽开口就是这么一句。他笑笑:“何长洲跟我说过。” 乔眠刚从母亲那边缓过劲来,这下又有一个人跑过问她离婚的事。她不知道该抱以何种心态去继续下面的谈话。 王隽见她欲言又止以及稍显排斥的态度,他笑着说:“我过来主要还是跟你说说何长洲的事。” 听到是关于“何长洲”的,乔眠这才放下戒备,点点头:“你说。” “你还记得第一次我和你见面的时候吧,那时我是医生,你是病人。”王隽笑:“何长洲应该也算是半个医生。” 三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情形,现在想来还是有些尴尬。 那时乔眠研三,本该是出去找工作的时候,因为母亲不同意她去外省工作,一番争吵,乔眠妥协。条件只有一个,继续呆在临城大学。她可以不读博,但她也不想到学校以外的地方工作。 赵荔欣然同意,女孩子做老师对于以后找伴侣是相当好,而且工作环境相对单纯。对于乔眠这个附加条件,她自然再赞成不过。 那段时间,乔眠整天泡在实验室,同博士师兄们做一项实验,为日后发表文章 做准备。那几个月她是真的忙,整天家与实验室两点一线,电脑与ipad时刻不离手。这样不规律高强度的注意,使得她眼睛产生不适。后来去医院一查,被告知是干眼症。 当时乔眠分到的主治医生就是王隽,轮到她的时候,王隽正好有事被主任临时叫走。说来也巧,那天何长洲正好因为投资的事去找王隽。 没了王隽,一个找朋友,一个找医生,两两碰撞之下,自然乔眠将何长洲当成了医生。 往事回首完毕,乔眠笑着说:“当时我急,也没顾着他作为医生为什么不穿白大褂,反而是一身西装革履。一股脑地诉说自己的病情,是我糊涂了。” 王隽不以为意地说:“这很正常。”他顿了下,脸色神色正经许多,说:“我今天来,主要是跟你说这之后的事。” 之后还有故事,乔眠不由得看向他,神色也变得正经。 说句实在的,她一直很好奇。比如当初她和何长洲两人除去医院的一次乌龙见面,唯一两次正式的见面,就是一次相亲,一次约会。 她尚且不在状态中,除了巧合,她就把何长洲当作一位寻常的相亲对象。和之前很多次相亲一样,大概见次面,吃顿饭,间接聊些彼此的情况,分手过后再无下文。这是乔眠多次相亲后得出的结论。 两个没见过面的人,因为某些人的牵线,百忙之中或者百无聊赖之中,偶然一次见面,之后再无瓜葛,这在相亲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乔眠在见何长洲之前,她已经预想到两人大约就只有这么一面之缘。 也许是她太过笃定。 相亲过程中,何长洲对她很有兴趣,相较于她的冷淡,何长洲俨然兴致昂昂,第二次约会后,他甚至提出结婚。 想得有些远了。乔眠敛回思绪,看向王隽,说:“你说。” “那天你走后,他给我来了一个电话。”王隽回忆道:“他先是跟我扯了一番废话,然后拐着弯问你的情况。” 乔眠失笑:“为什么问我的情况?” “为什么?”王隽给她一个神秘的微笑,他轻声说:“他告诉我,你的眼睛很漂亮。后来我再次见你,那时你们已经确定关系,他带你去见朋友。我特意观察了你的眼睛。” 乔眠不语。婚后一段时间,何长洲似有若无地提起过,他很喜欢她的眼睛。 王隽又说:“是他会喜欢的类型。他学生时代就很喜欢一位女歌手,你们的眼睛很相似。” 乔眠难以理解:“因为眼睛?” 王隽无奈摊手:“很奇怪,我至今也不明白。”他笑:“那之后,你们有缘因为相亲再次相聚。那次他很肯定地跟我说,他想要结婚。” “跟他认识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听到他笃定地说他想要结婚了。况且这位想要结婚的对象,才刚刚见过两次面,说正确一点,才正式见过一面。你们对彼此几乎是空白的,除了从牵线人那里得来的信息,他对你一无所知。” 时隔三年,王隽说起这事,还是感到不可思议:“之后,你们很快就办理结婚手续。说来也可笑,你们结婚前夕,我特意跟他讲过,” 说到这里王隽顿了一下,他在琢磨着该不该讲下面的话。 乔眠已经被他一席话给震惊了,乍然一停,她说:“没事你讲,不用顾虑我。” 王隽点点头,不过讲得没刚才顺利:“我跟他说,你视工作如命,如果你们真的要结婚,请他一定要好好思考。然后当时他给了我一个回答。” “什么回答?”王隽停顿得很适当,乔眠迫切想要知道何长洲的回答是什么。她有预感,他的回答,一定能让自己明白什么。 谁知王隽看看手表,抬眼笑着对乔眠说:“我觉得这个你该去问他。他快回来了。我也该去巡视我的病人。” “等等,”乔眠唤住走到门口的王隽,她往前走几步,说:“你为什么特地过来跟我说这些事?” 王隽轻笑两声,说:“你们一个只知道无底线地对对方好,一个从来不知道回头看。再这么闹下去,按照何长洲的个性,他大概会把自己忙成陀螺,也不会过来跟你说这些,而你应该还是继续忙碌你的工作。” 他讲完就要走,乔眠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再次唤住他,说:“那陶然呢?” 她仔细打量他:“你能这么清楚地为你的朋友分析情感问题,为什么你自己的却处理不好?” 王隽满不在意地朝前走。 乔眠也是临时起意问这个问题,她已经抱了不会得到回答的心态,所以王隽头也不回地朝电梯方向走去的时候,她也转身要回病房。 “因为我不适合结婚。”王隽走到半路,回过头说。 何长洲回来的时候,乔眠已经收拾好东西,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一件大衣,一个文件袋,就是他们离开时要带走的东西。 “医生说没多大问题,饮食、作息要规律,还有,”何长洲停下来,上下打量她,“你最近好好运动。” 两人没离婚前,乔眠再忙。晚饭后只要何长洲一有时间,他便拉着乔眠出去走两圈,美其名曰:散步消食。 一开始,乔眠自然不乐意,她觉得没必要。每天上下课,往返教学楼与办公室,路程虽然不远,实打实算下来还是花费一些时间的。 那时何长洲还会开玩笑,他笑着说:“你算是有运动了,我每天就是坐办公室。你要考虑考虑我。” 乔眠问:“你的健身房卡呢?” 何长洲笑意不减:“过期了,而且没时间去。” “怎么没时间?”乔眠笑:“也没有天天去,那么点时间还是有的。” 这些对话要是换在前段时间,何长洲百分百会被气出内伤。不过那时两人刚新婚第一年,何长洲热情尚在,他初生牛犊不怕虎,说:“每天晚上回去要做饭,真的没时间。”他特意说了两次“真的”来强调他的忙碌。 听他这么讲,乔眠想想也是,厨房方面全是何长洲一人在做,对于饭后散步消食的提议,她勉强答应。 离婚后何长洲从家里搬出,乔眠一人生活,不止生活作息全部做团乱。平时除了学校和家里,偶尔和高可可约那么一两次。除此之外,她再没其它去处。 眼下,被何长洲这么细细地打量着,她脑海里又想到王隽说过的话,脸一红,躲开何长洲的视线,说:“我会注意的。” 这话何长洲可不相信,他一边拿过自己的大衣和文件,一边说:“乔眠,我不是在跟你说笑。” 这边他还在正经严肃,那厢乔眠已经红到耳朵了。站在电梯门口的时候,何长洲余光瞥到,以为她人又不舒服,低着声,有些别扭地问:“是不是不舒服?” 乔眠没听到他的话,刚才与何长洲四目相对的时候,她突然为一个问题迷惑,她的眼睛到底好看在哪里? 直到电梯门开了,何长洲的问话并没有下文。 出了医院门口,何长洲送乔眠回家,到了楼下,乔眠解开安全带,正要问何长洲要不要上去休息一下。毕竟他昨夜一宿都没怎么睡,只顾着帮她跑前跑后。 谁知她话还没说出口,何长洲倾身过来,而后打开副驾驶的门,冷冰冰地说:“下车。” 他是瞎了眼才会觉得乔眠人不舒服,一夜的休息和药物缓和,这会要是不舒服才见鬼了。那么至于她为什么不回答自己的话,何长洲悲催地想,大约又是忙学校的事。 他清楚地记得,这段时间,乔眠一直在忙今年毕业生论文的事。 乔眠在何长洲倾身过来的时候,她以为他要做什么。虽然她也猜不到何长洲会做些什么。 可是绝对不是开门赶她下车。 两人各怀鬼胎。 后面有人鸣笛,乔眠没再往下想:“今天谢谢你。”然后果断地合上门,快步回到楼里。 何长洲往后看着她小跑进入楼内,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第34章 这天乔眠上完课, 走出教学楼的时候,突然发现已经有两个礼拜没有同赵荔打过电话了。自从那次争吵不欢而散后,她们有半个月没有任何往来联系。 在与父母的沟通交流上, 乔眠向来是处于弱者的地位。简单地来说, 她几乎不懂得怎么去同父母沟通。父亲因为忙于研究, 同母亲离婚后, 一年半载更是见不到一两次,每次通话时长也从来不会超过3分钟。 父女两人都是寡言型, 起初还会尴尬,后来渐渐习惯之后,互相道完最近的生活和工作情况,彼此都松了一口气,像是在特定的时间里完成了一件特定的事情。 这是乔眠和父亲相处的方式, 温和、平常的,在外人看来, 几乎可以说是冷血得不像亲人。也只有身临其境的两人才知道,这大概是他们最好的相处模式。 春日暖阳,晒得人越发的柔软。 乔眠慢慢拾级而上。她与母亲赵荔不同,她们的相处方式相对是压抑的, 一方强迫, 一方无力抵抗只好顺从。 这是乔眠第一次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全盘倾覆给母亲,她几乎能预想到母亲的不可置信与自我怀疑。她花了大半生的心思培养出来的女儿,到头来却反诉她。 上午完课后,乔眠去了母亲家。 事情发展到极其难堪的状态, 母亲万万是不可能低头的, 所以主动出击的事情自然落到了乔眠这边。 她站在门前低头沉思了很久,附近的住户来来往往一直盯着她看。乔眠最后深深呼吸一口气, 抬手按门铃。 她身上就有赵荔新家的钥匙。当时赵荔买下这里的房子时就给她配了一套,说随时可以回来。后来乔眠每次回来都是按门铃,等赵荔或者保姆来开门。 门铃响了许久,还是没有人来开。乔眠无法,只好掏出钥匙开门。 赵荔的住处很干净,东西整理得当,整套房子的每一个细微处都可以见出这个女人是懂得生活的。 保姆不在,赵荔人又没在客厅,乔眠将东西放下,换上拖鞋,朝卧室走去。 透过半掩的房门,乔眠看见赵荔坐在书桌前,不知在写些什么。 她叩门,轻声道:“妈。” 赵荔听到声音,回头看了她一眼。她面无表情地转头回去,继续手上的动作。 乔眠最怕这样的时候,几乎从记事以来,每回自己做得哪里使母亲不开心了,母亲便会摆出一副冷漠的态度。 到了这个时候,她可以肯定地说,同母亲的相处方式向来是如履薄冰,时刻都要小心。 乔眠推门进去,走到赵荔身旁,这个时候,她没了那天倾泻的气度,只是轻声说:“妈,我来看看你。” 赵荔看也不看她,写字的速度倒是越来越快,闻言,冷笑一声:“你还记得我是你妈妈?” 乔眠的外婆养育了四个孩子,赵荔作为长女,从小便被教育要带好头。但也是因为长女身份,她被剥夺了很多权利,比如读书。在赵荔那个年代,女孩子读书是一件奢侈的事。很多家长会在她们青春时期,教育她们要多做些手工活,赚些钱贴补家用。赵荔也不例外。可换个方向来说,她也足够幸运。 乔眠外婆的堂姐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一次回家探亲,觉得赵荔不该只屈就于一方小天地,便将她带在身边。赵荔也是那个时候起,课余时间跟随一名书法家练习毛笔字。 都说字如其人,同赵荔的性格一样,她的字写得极其干练利落。乔眠受其影响,从小便跟着学毛笔字。 只是后来随着社会智能数码产品的出现,手写字变得越来越奢侈。乔眠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赵荔写字。 面对母亲的冷嘲热讽,乔眠同往常一般,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只是说:“您永远是我妈妈。” 赵荔停下笔,摘下眼镜,转头笑笑地看着乔眠:“乔眠,这种话你就不用拿来说给我听。” 乔眠捏着手指,盯着木地板看,半晌说:“妈,我们非要闹成这样吗?” “看看,乔眠,你看看你现在怎么跟我说话的。”赵荔笑了声:“真是养了头白眼狼。” 听到这话,乔眠低头,眼里浮上一股雾气。她该知道自从那天那些话说出去之后。很多事情都变了。无论之后她和母亲怎么相处,关于这些年的疙瘩会一直伴随在她们之间。只要每见一次面,两人的心境都不会平静。 孩子与父母之间,永远不会处于一个同等的位置。双方各自有顾虑。孩子觉得长大成家,我是一个独立个体,拥有自己的生活。而在父母眼里,你永远是个孩子,更有甚者他们会认为:没了我们,你看看你能成什么样。 “妈,你不要讲得这么难听。”乔眠轻声说:“偶尔我说一下自己的诉求不可以?我成家了,我有自己的人生规划,我只是按我现下的规划去走,你偶尔尊重我下,站在我的位置替我想想也不行吗?” 赵荔起身,走到她面前,“乔眠,你现在是在跟我做什么?还想再控诉吗?” “不是,”乔眠抬头,四目相对,她疲惫地笑笑:“我过来看看你而已,你别想这么多。” 赵荔冷笑,走出房间,说:“不用来看了,我很好。” 乔眠跟在后面追出去,说:“我打您电话一直没人接,是不是……” 她话还没说完,赵荔倒了杯水,喝了两口,打断她:“我故意不接的。” 乔眠抬头睁大眼。 赵荔笑笑:“你刚刚跟我说要我站在你位置为你思考,可是乔眠你有没有想过我?” 她缓缓道来:“你的父亲,半辈子都醉心于他的研究。一辈子就是跟他那些仪器过了。家里事物大小他从来不过问。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可是令我寒心的是,你跟他更亲近些。” 她说得有些落寞:“我花精力去培养你,结果到头来,你跟我说,我管你管得太过了。你活得没有自由。就连生孩子的事,你都以为是我在逼你。你的诉求你的人生规划是什么?乔眠。结婚这几年,你回家看我和打电话的次数有几次?每次都是我打电话过去,或者上你的家去,我才能见到你。就连何长洲,他关心我的次数都比你多。” “你让我站在你的位置替你考虑,那你有没有想过,站在我的位置为我考虑?如果说我没有做好母亲的角色,乔眠,你是个合格的子女吗?我没有说错,你跟你爸一样,一样自私,从来只顾虑你们自个的感受,你们觉得委屈。是,你们是真的委屈。” 乔眠慢慢消化完这些话,她安静地思考着,半晌回道:“妈,你还在因为当初你和爸离婚的事怪我吗?” “乔眠,不要再说那件事。我和你爸早晚要离婚,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赵荔满不在乎地说:“你真以为,我离婚是因为你的话吗?” 赵荔无声笑笑。 笑容否定了她自己说的话。 乔眠站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她脑子乱成一团,很多话都想说出口,临到了嘴边,却硬生生地止住。说什么好像都是错的。 赵荔见她不言语,抱着手臂看她:“乔眠,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拿门防我,把你婚姻的过错都归咎于我。” 乔眠看她,手指不由自主地贴紧裤子边。。 赵荔又笑:“你跟你父亲一样,什么错都是别人的,反倒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何长洲大约吃你这套。可是乔眠你是我生我养的,没有人比我更明白你。你以为你受的委屈大过天,活得没有一点自由。那你回过头看看我吗?” “妈,你别说了。”乔眠眼眶红了。虽然赵荔一直觉得她的婚姻哪怕最终走到离婚,她从始至终没有怨过什么,最多的也就是说过一次父亲太忙。至此再无多言。然而今天,她整个人看着特别疲惫,她每一次说话的时候,语言更像是片片锋锐的叶子。 “我不会说,”赵荔喝了口水,“之前我不会说,现在更不会说。说了你也不会懂。”顿了一会,她轻轻地说:“乔眠,作为我的子女,你是失败的,作为何长洲的妻子,你更是失败的。” 乔眠一直不明白,人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为什么母亲总是要在她面前增加定语,她总在暗示她:乔眠,你是附属于别人的。那个你是失败的。 “妈,那你认为,我作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乔眠抬头不露怯地问。 赵荔反倒微笑,她笑着摇摇头:“当你这么问的时候,你就否定自己了。” 乔眠不能接受这种模拟两可,又或者流氓式欺人的答案,她反问出自己的疑问:“那为什么我作为你的子女,你认为我是失败的?这点你不是比我还清楚吗?你一向自豪我是你一手培养出来的。” 赵荔倒是没预料到乔眠会问这么一个问题。这些天,她脑海里一直盘桓着那天的情景。乔眠说的每件事,在她看来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事。甚至在人生很多困难的处境里,她说的事几乎不值得一提。但她不明白,为什么乔眠这么躲避她?甚至到了连家里的房子都要装个锁来防她。 “是,我走过的人生,为什么换到你身上就处处都是折磨。”片刻后,赵荔说:“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谈话谈到这个地步,根本不是乔眠所想的。 “妈,我真的想跟你好好谈谈。”乔眠选择性忽略赵荔后边的话。 “你走吧,跟你爸一样,都离开我的家。”赵荔放下杯子,转身进屋。 乔眠望着紧闭的房门,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态发展成了现在这样。她在房门前站定,说:“妈,你开门。我还有事跟你说。” 门内没有声响。 她又道:“妈,改天我再来看你。” 乔眠穿鞋,要关门的时候,里面的门突然打开。 赵荔一脸平和地看着她,说:“不要再来了。我近期时间会换锁。我想你父亲离开这个家的时候应该是很开心的。这些天我想了很久。你不是嫌我管你太多了吗。从今天起,你是你,你作为你自己,过好自己的人生。” “妈,你不要说气话。”乔眠反射性地出手抵住门。 赵荔后退一步,笑笑地说:“你认为我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吗?” 说完,趁着乔眠失神的时机,赵荔撇开她的手,砰的一声把门甩上。 第35章 晚上下班, 何长洲照常穿过旋转门,兜里的手机震了震,正要拿出来看, 余光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掏手机的动作一顿, 他抬步朝那抹熟悉的身影走去。 明明是四月初的天气, 乔眠却丝毫没有热意可言。周边的人都是穿着薄衫, 一副闲散自在的样子,反观她自己, 捧着一杯热咖啡在捂手,对着落地窗哈气。 何长洲看见这副样子的乔眠,眉头拧紧。 怎么说,抛开之前种种,单单现在乔眠这副样子, 有种来等待男友下班的感觉。办公室一些年轻点的男同事,何长洲下班没少碰到他们的女朋友过来等着下班, 然后一起结伴回家的情景。 那时看着真是眼红又牙酸。 现在何长洲看着乔眠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这都什么跟什么。他暗骂自己两声,抬脚朝乔眠走去,然后掩嘴咳嗽两声。 乔眠大抵是想着事, 对此没有任何反应。何长洲恨得牙痒痒, 八成又是在想她的文献。这么一琢磨,他便也不客气地拍拍乔眠的肩。 乔眠转身见到他的时候,眼睛一亮,继而微笑。她是双眼皮, 眼睛也大, 笑的时候,两眼弯弯。 此人此景, 何长洲的心情再次进入复杂的循环状态。 最好还是乔眠先说话,她先是把手里的咖啡递过去,问:“喝吗?” 抬头又见何长洲的表情甚是古怪,她自己笑自己:“这个时候喝什么咖啡,我……”这边还没吐槽完,手里的咖啡凭空被人夺了去。 乔眠惊讶,要说的话也就就此停住。何长洲挑眉,说:“不是给我买的?我不能喝?” 听到这话,乔眠才回过神来,眯着眼笑,说:“是给你买的,当然能喝。” 是何长洲喜欢的口味,还多加了些糖,喝着沁香又温暖,整个人都舒适了许多。这何长洲一舒适,心里跟开了花似的。私底下哼哼两声,抬眼状作不经意地问乔眠:“你过来做什么?” “啊,”乔眠见他突然跟自己说话,笑着说:“找你吃饭。” 听到吃饭二字,何长洲感觉脖子后边凉凉的。他想起之前的几次约饭。次次都是给自己找罪受。现今他挑眉怀疑地盯着乔眠,像是在猜测她这话里到底有多少真诚的意思在里面。 乔眠听到赵荔说何长洲经常打电话关心她,她后知后觉地回忆起之前何长洲说过的:乔眠,我不介意当你的避风港。 原来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一直默默地帮自己收拾摊子,用实际行动践行自己的诺言。 赵荔有句话没说错,乔眠是自私的。很多事情,她都只考虑到了自己。 想到这里,对上何长洲探寻的目光,她笑道:“真的,只是过来找你吃饭,没其他意思。” 何长洲明显不信,有些使劲地说:“最好是。” 乔眠点头,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是真的。” 何长洲明显高兴了些。 两人去了附近的一家粉店。 乔眠听到要去粉店,有些迟疑地停在原地。 何长洲见状,拧眉:“你待会还有事?赶时间?”那还过来吃什么饭。 “不是,”乔眠讲出自己的担忧:“晚上吃粉会不会不好消化,再者你会不会吃不饱?” 见她解释得头头是道,表情认真,连着眉头都是微微皱紧。何长洲一边怪自己怎么凡事大惊小怪,一边不自然地道:“同事们说那家店味道还不错,每天限量卖,从不接收4人以上的顾客。这不正好你今天……” 说着说着何长洲渐渐没了声音,他解释这么多做什么,爱吃不吃。这一瞬间,他简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们离婚了,离婚了,怎么说话还是同之前的模样。 “这么久了?你第一次去吃?”乔眠歪头笑着看他,倒是没他想得复杂。 何长洲确实一次也没去吃过,因为最初被推荐的时候,他就想以后要带乔眠一起过来吃。有个人一同分享美食,这在他看来,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所以很多次中午外出用餐的时候,多次路过那家店面,无论生意多好,同事多番鼓动,何长洲就是不愿意上前一步。 他认为:值得期许的事,适合和喜欢的人分享。而乔眠就是那个值得一同分享的人。 可惜这都是他的一厢情愿。还没等来一同分享,他们就离婚了。然而离婚过后,他们又来这家店了。 何长洲站在商场3楼,望着排队等待用餐的人,心情第无数次复杂。 乔眠也不再追问他,她就是这样,抛出一个问题后,如果没有得到回答,她也不会进而追问。 是一种得过且过的心理。 这种想法、心态放在为人处事方面确实够好,能避免很多麻烦事。假若安落到婚姻的生活里,这就是极其敷衍的行为。 何长洲先去买了单,拿着排队单,回到乔眠身边。 返回来的那一瞬,乔眠笑笑地看着自己。何长洲脑海里闯过一个荒唐至极的念头:无论你走多远,最终还是要回到我身边。 他第无数次在心里鄙视自己,都什么矫情的想法。又微微偏头看乔眠,对方还是一副淡淡地笑着的样子。 乔眠以前就喜欢笑,那时是一种作为礼貌的微笑,等于是常态情况下做出的第一反应。然而今天却不同,她是打心底里真诚地在笑,笑得两眼弯弯,笑到何长洲心里去了。 何长洲掩嘴咳嗽,嘴硬地说:“之前就和同事来过几次。” 乔眠听到他说话,晚上商场的人有些多,再者他们这边全是排队等候叫餐的人,小孩也多。声音有些吵。她一下子没听听清楚何长洲讲什么。 “你在跟我讲话?” 何长洲顿时拉下脸,在外吃饭,乔眠走神已是常事。可他就是不高兴。 乔眠看出他不太开心,嘴唇抿得紧紧的,目光平平地目视前方,就是不看自己。她只好朝他靠近些许,二胡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问:“你刚才在跟我讲话?” 她突然不发声地靠近,发丝擦过下巴的时候,何长洲屏住呼吸,他告诉自己,稳住,别慌。 乔眠说完,很快原地站好,然后笑笑地看着他。 这……这都什么事?这一下班之后,这都经历的什么事?何长洲机械地转头,机械地说:“之前和同事来吃过几次。” 乔眠这下听清了,她低头看刚才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将菜单往他面前一摊,说:“那待会你来点。” 就是酸菜鱼粉,有什么好挑的。但是形势走到现在,总不能说自己也是第一次过来吃,那得多丢人。 不能让乔眠以为自己还在乎他。 于是何长洲快速浏览菜单,想也没想说:“主厨推荐就挺好吃的,很开胃。” 二十分钟后,终于叫到他们的号。两人等了没十分钟,两碗酸菜鱼粉很快端上来。 香味诱人,模样看着也喜人。乔眠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我先开动了。” 她吃了一口,点点头。 何长洲想,果然来这里是对的。他心满意足地开动自己的那份。 只是吃了一口,何长洲快速抽了张纸巾,吐掉,而后合起纸巾扔到垃圾桶。刚才乔眠吃得一本满足,他就不信了,也许是第一口的问题,他拿起汤匙,喝了口汤,很快地又低头吐掉。 这酸菜鱼粉未免也太酸了吧! 乔眠见他这样,从汤碗里抬眼:“怎么了?” 何长洲当然不能承认说这粉也太酸了吧。他琢磨一下,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找借口:“有点烫。” 乔眠习惯性地拿一旁干净的汤匙舀了点过来尝尝,皱着眉说:“跟我这碗一样的,温度还好。” 何长洲见她这番行为做得这么自然,难免较劲:“乔眠,我不是三岁小孩,吃个饭还要你测试温度。” “不是,我怕你肚子饿,”乔眠把汤匙放回一旁的碟架上,说:“如果你不喜欢,下次我注意。” 下次?这意思是以后还要一起吃饭。 何长洲顿时五味杂陈。 过了五分钟,乔眠已经吃了将近一半,注意到何长洲没怎么动,问:“你怎么还不吃?” 何长洲憋着气:“酸。” “什么?” 何长洲只好黑着脸,说:“这粉太酸了。”他一个甜食爱好者,接受不来这种酸度。 乔眠不解,“你不是之前来吃过,还说挺好吃的?” 她一副无辜询问、疑惑的模样,何长洲有种想回到半小时之前,不让自己逞一时之快,现在只能自讨苦吃。 乔眠看看时间:“如果真不喜欢吃,我们换一家。” 何长洲看看他,不经意地问:“你不是吃饱了?” 乔眠掏出一张湿纸巾让他擦擦手,一边低头将湿纸巾放回包包里,一边自然地说:“我看着你吃。” 听到这话,何长洲怀疑他听错了。“你再说一遍?我刚才没听清。” 乔眠照实复诉:“你选一家店,我看你吃。” 这话说得有水平,何长洲心里舒坦。 不过他还是要确认一遍:“晚上你不用工作?” 乔眠摇摇头:“昨天都忙完了。” 原本这该是句好话的,可何长洲异于常人,只见他听完皱眉:“乔眠,你忘记前段时间生病的事了?” 不说这事,都忘了今天来的另一个原因了。乔眠说:“记得,之前谢谢你,那天走得急,没来得及道谢。” 这不说后面这句还好,一说何长洲又想起那天的细节以及乔眠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顿时气得:“乔眠,我不是要你的道谢,我在跟你说生病的事。” 乔眠倒也平和,她点点头,将碗推到一边,说:“我知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很注意。按时吃饭休息。但谢谢你也是真的。” 说完她颇为正式地说:“何长洲,谢谢你。” 不止为之前生病照顾的事,更多更远,应该追溯到他们结婚的那天起。乔眠心里默默说。 这架势有种何长洲做了什么好事,然后事后被发锦旗的感觉。他又气又笑:“乔眠,怎么什么事情到了你这,都要变一个味。” 这句话,不得不让乔眠想起母亲说的话,她低头想了一会,再次抬头的时候,她笑笑的,真诚地道:“那以后我注意点。” 一个晚上吃饭的时间,何长洲连续听到她说了“下次”、“以后”,这两个词都是包含着对未来的期许,何长洲顿时有些飘飘然。 “注意什么?”他沉声问。 乔眠笑着回:“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个对话,何长洲第无数次五味杂陈,而后陷入久久的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 的何长洲叫何三岁(笑 —————— 昨天今天的更新都补上了。 这两天我顺了一下后面的剧情,感觉总体上还是何长洲占主动的位置。有些卡情节。 当初打算写这篇文的时候,关于何长洲一角,我想的比较多,很多情节都是基于他安排的。所以反观乔眠相对弱势。 不过在写他的时候,我很开心,虽然他别扭傲娇,总写着写着就笑了。这大概是我最初想写他的初心所在。 谢谢评论与营养液,感恩。 PS:这两天天气变幻无常,人有点不舒服,朋友们也要注意及时添衣。 第36章 自从那晚一起吃完饭后, 乔眠经常到何长洲公司楼下等他下班,然后两人一同吃晚餐。 几次吃饭过后,何长洲装作心不在焉地问:“你最近这么有时间?” 面对他的提问, 乔眠擦擦嘴角, 将纸巾叠好放在一旁, 说:“还好。不过比之前确实闲了一些。” 他记得下半年乔眠是会之前忙很多, 手上多了几个毕业生,还有实验以及上本科学生的课, 乍一听说她现在比之前闲。不由得有些好奇:“不是要带毕业生?” 乔眠笑了笑,放下杯子,看着何长洲好一会儿,说:“论文写得都差不多了,只要再改有些细节基本没问题, 五月中旬才查重,没什么太忙的。” 既然这样, 何长洲叩叩桌子,又问:“不用带学生做实验?你的课题呢?” 他绕着圈子问了一堆,乔眠细细思考之下,倒有些明白他主要想确认什么。她不由得笑了笑, 说:“实验这学期比较少, 主要还是理论研究;至于课题,”她顿了一下,而后道:“之前的收尾了,目前没打算再开新的。秦老师也忙, 明年开春再计划。” 听她这么耐心又详细地解释下来, 何长洲不免想起之前她说的,今年会放缓工作上的事。 原来她真不是说说而已。 外面夜幕四沉, 从窗户往下看,底下不甚明亮。加之餐厅环境安静,柔和的音乐缓缓倾泻,整体的意境偏静谧。人也随之平静宁和许多。 何长洲目光收回,盯着乔眠看了一会,垂眸,轻声却很快速:“其实……你不用这样。” 乔眠听这话,不由自主地抓紧手里的杯子,暖黄灯光下,她脸色有些苍白,半晌她也低下头。声音却很坚定:“我说过我会改的。” 何长洲盯着地板看,他们选的这家餐厅,风格总体虽是走高雅型,细节上却是偏冷淡风。周围的人受环境影响,交谈的声音尽量轻缓,入耳都是细碎的声调。 “乔眠,不用特意为难自己。”片刻后,何长洲抬头转望窗外。 大概是听了他这话,乔眠抬头,进而笑着看他。他侧脸坚毅,眼神随意地向窗外张望。她很少看到何长洲这种样子,安静,没有什么生活气。过往两人的相处中,何长洲面对她时,总是高兴的。哪怕有时被自己气得郁闷,也总比现在来得有精神气。 “你会不会认为我很失败?”乔眠笑着说,明明是失落的语言,她说得事不关己般:“不然我们也不会离婚?” 一段婚姻的失败,并不是只有一方的对错。何长洲惊讶于她能说出失败二字,而且这个词是她用来形容自己的,他想了想,才说:“不是。” 乔眠没有接话。 何长洲却有些急了,桌子底下的手指敲着裤子,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一个结论,但是,”他别过头,有些别扭地道:“我不希望你妄自菲薄。” 说完这句话,他胸中的一股郁闷之气也了然散去。对,就算他们现在分开了。没有之前的亲密关系。站在一个客观的角度来说,他不希望乔眠这样偏激地自我否定。 三年下来,他这边的郁闷与生气是真;可换另一个角度,他的欢喜也是真的。走到这个地步两人都有原因,不是一方的过错被放大,然后无限加罪。这不公平。 不过这些话,他并没有对乔眠说出口。 乔眠靠后,双手放开杯子,转而摊放在双膝之上。她十指纠缠着,轻声问:“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这几天的乔眠很奇怪。何长洲回想了一下她的奇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应该是那天晚上过来找自己吃晚饭算起。 按照乔眠以往的习性与作风,她不可能这么仓促地就来自己吃饭,就连短信也是到了才发的。这很怪异。 何长洲仔细观察她的神情,并无不对,思索再三,他不确定地问:“你最近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他这么问,乔眠不免惊讶地抬头看他。 还真的猜中了?何长洲放在桌底下的手放射性地握紧,那是受了什么刺激? 他压住自己的慌张,不让对面的人瞧出异样,口吻平常:“你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他猜测:“是不是工作上的事不顺利?” 原本低落的乔眠在听到他这话后,笑了笑,说:“没有。” “那……” 完整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去,乔眠却赶在他之前说:“是我这段时间好好反思出的一个结果。” 何长洲悬着的心还没落下,顿时胸中涌起一股浊气,他叹气:“乔眠,你不要这么吓人。”他太无奈了,搞了半天是这么个结果。 乔眠喃喃自语:“实话实说。” 两人做的是双人桌,凭着空间的优势,他轻易地听到她的话。放在从前听到会被郁闷好久的回答,这下真是又气又笑:“你反思就反思,为什么会得出那种奇怪的结果。” 乔眠找好摆出事实:“因为我们离婚了。大部分的错都在我这里。” 好了,至此这顿饭不能再顺利享用下去。何长洲起身,“我去买单。” 乔眠看着只动了一半的饭菜,问:“你都没怎么吃。” 何长洲轻飘飘留下一句:“我吃饱了。” 于是在何长洲买单的这段时间里,乔眠自省,她又说错话了。 吃饭的地方离海边近,时间尚早,八点还不到。何长洲提议去海边走走。对于他的建议,乔眠自然赞成。 四月份的天气,已算是暖和了许多。再过一个月左右,该是穿短袖的季节了。不过临城的春夏交替之际,昼夜温差大。今晚海边风大,乔眠不免瑟缩,赶忙合紧外套。 何长洲见状,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放到她肩膀上,说:“穿上。” “那你呢?风还是有些大。你自己穿。”乔眠作势就要还他。 何长洲敏锐地察觉她的意思,在她手还没碰到西装的时候,站到她面前,帮她穿上。 他骤然靠近自己,没有任何声响与告知。 乔眠只好站着,一动不动地任他安排。此时她像提线木偶。 何长洲扣上最后一个扣子,直起身,松了口气,“好了。” 他就要走开,返身回到她的身旁,继而与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乔眠能预想到,如果是这样发展的话,那么这段时间的等待与吃饭,就真的只是朋友间的交流,没有一丝的逾越。 她想起王隽说的:你们俩,一个只知道无底线地付出,一个却从来不会回头看。紧接着,又想起母亲说的:乔眠,你是自私的。 两种声音在她脑海里盘旋。 就在何长洲抬脚的时候,她伸手,抓住何长洲的手。 突如其来的举措,使得何长洲皱眉:“怎么了?” “我后悔了。” 莫名其妙的话,何长洲皱紧眉头,今晚的乔眠实在太奇怪了:“你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没有,没有受什么刺激。”乔眠仰头,望进他的眼里,说:“我只是觉得我们不该这样。” 这句话倒是让何长洲摸索点出意思,他这下却没再看乔眠,也主动推开她的手。 海风吹乱他的头发,他说:“乔眠,我不是来听你再一次重复之前的话。” 上一次乔眠透露她后悔的时候,她理性地分析了他们的婚姻,而后给自己抛出一个问题。她说:何长洲,如果在这段婚姻里我有错的话,你就没错吗? 乔眠走到他面前,“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何长洲偏头看她,海风吹乱她的头发,发丝拂过她的脸颊,她的眼睛。这一刻,他有种冲动,想伸手替她把吹乱的头发整理好。更有甚者,他想好好看她的眼睛。在海边,这个能让人忘记多数烦恼的地方。 大海本该令人平适。 而不是现在这样,他问:“你今晚跟我说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乔眠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想做什么,乔眠反问自己。她想做什么。她捏紧袖子底下的手指。海风吹得她有些发冷。她紧紧身上的衣服。 熟悉的味道充斥她的感官,这一刻她心里有了答案,她把脸颊上的头发往而后拂,声音清晰地说:“我想和你重新在一起。” 她看着他,一对漂亮的眼睛就那么紧紧地与他对视,“你能给我这个机会吗?” 接连的两句话,令何长洲顿时怔在原地。路边灯光亮眼,两人就站在灯光的附近。大约是天气有些凉,晚上海边风又大,这个时间,往来的只有不远处柏油路上的过往车辆。 何长洲乍然一听到这两句话,第一反应并不是激动。他本该激动的,毕竟乔眠先主动过来跟他求和。他为什么要离婚,他就是不平。在这段婚姻里,他唯一不平的地方就在于:乔眠为什么就不能偶尔在乎他,偶尔关心他一次。 可惜激动没有如约到来。他错开乔眠的目光,看着十几米远的海水。夜晚下,海水一遍漆黑,看得并不真切。他凭着海水的声音寻去。 望了一会,他回过头来,反问:“你知道那天晚上我在哪里跟你提离婚的吗?” 乔眠并没有想到何长洲第一句说的会是这个问题。她摇摇头,“不知道。”她如实照答。 真是磊落得没有一丝隐瞒,半点猜测都不肯给。 何长洲指着一个方向:“就是在那里,我跟你打电话说离婚的事。” 乔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灯光隐约,瞧得不大真切。她收回目光,看着何长洲。 他也正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对不起,我不知道……” 何长洲别过头:“你当然不知道。” “我可以从现在起,开始去学会知道。”乔眠急忙回道。 何长洲回头看她一眼,很快又别过头:“乔眠,你真是没有心,连一点欺骗都不肯给我。哪怕你现在骗骗我你知道点什么也好。你没有,所以我说你从来不知道。” 他又强调:“你什么都不知道。” 乔眠走到他身旁,她想了想,又似乎不对。于是往前走一步,站到何长洲的面前。 他们这个方向属于逆风的位置,海风迎面吹来。乔眠站在何长洲面前,她比他矮些,只到他肩膀处。这样的位置,需要她仰头去看他。 她忍了忍,还是去握住何长洲的手,说:“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何长洲抿紧嘴唇,不应声,也不看她。 唯一不同的是并没有甩开她的手。 这给了乔眠莫大的勇气。她向来是尝了点甜头就能一往直前的人。 她紧了紧他的手指,说:“我没有全部明白。但你可以给我时间去明白。” 她看他,“比如现在,我站在你面前,风从我背上穿过。如果你再低下头,风会全部饶过你。” 第37章 早上上完课, 乔眠接到了来自高可可的电话。她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看到高可可,自从那晚酒吧宿醉事件之后,高可可转头就人间蒸发。电话过去经常是忙音, 信息也是好久才回一两条, 语句也很简短, 无非就是“我很好”“工作忙, 有空给你电话”之类的回信。 乔眠无法,她大约能猜到高可可发生什么事。当事人保持缄默, 迅速投入繁忙的工作中。作为局外人,她能做的也只能等。 只是没想到,等待的时间比预期的要短暂许多。 乔眠保留疑问,走到走廊外去接电话。 “你和何长洲怎么了?”高可可劈头就问。 “什么怎么了?”乔眠不懂,为什么好长时间不来电话, 一来就是询问何长洲的事。 高可可叹气:“昨天晚上,我正在整理数据, 你都不知道,所有的数据因为底下的人导入时没注意保存原来的,导致全部丢失。” 乔眠作为一名好的听众,在对方停顿的时候, 适当地发出一声“嗯”。 高可可顿了一下, 继续说:“然后何长洲就来电话了。”说到这里她语气暗含不爽:“我都把电话挂了他还打。” “也许他有急事。”两人一向不和,碰到一起,很少有平和讲话的时候。乔眠只好为何长洲找个理由。 高可可闻言笑了笑,揶揄道:“是有事, ”她笑嘻嘻地:“你们最近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很好奇, 之前我多次打你电话,你一次都没接。今天给我来电话, 问的就是这件事?”乔眠临危不惧,反问。 “额,”高可可卡壳,“也不是。” 她继续找借口:“就是最近太忙了,不是跟你说了,正在恢复数据呢,有上万个,我哪有时间。” 后面这句话说得很没底气。 乔眠抿唇,决定还是要逗趣下她,她说:“所以,你有空接何长洲的电话,没时间接我的?” “乔眠!”高可可急了:“你们两人的问题,为什么是我做中间者,合适吗?” 她这么一说,乔眠听出画外音:“刚才跟你开玩笑的。他,找你什么事?” 有些不确定,忐忑的心理一下子团聚大脑。 那晚在海边,乔眠说完那句话之后,何长洲眼神复杂地看了她几眼,一手撇开两人的碰触,转身就走。乔眠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走出一段距离,何长洲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就在乔眠侥幸他终于肯回头,要跟自己说什么的时候,何长洲只是把车钥匙抛过来。 车钥匙在空中投出一条漂亮的抛物线,乔眠伸手接住。那头何长洲什么也没说,走到路口,拦了辆的士离开。 后来几天,不论乔眠怎么打他电话,通通不回。无法之下,她只好曲折救国,转战短信,可惜照样石沉大海,有去无回。 乔眠也想过发微信,奈何自从上次何长洲将她拉黑之后,至今没将她从小黑屋中解放出来。 现在乍然一听何长洲打电话给高可可,听高可可的意思,应该是跟自己有关。时下,乔眠又是笑又是怕。 高可可也不卖关子,很直接地说:“他问我你最近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或者发生了什么事。” 乔眠心惊,急忙问:“你怎么回他?” “能怎么回,当然是不知道。”高可可说。 乔眠心中悬着的石头坦然落地,直说:“那就好。” 她扶着脑袋为此很是头疼:“可可,谢谢你。” 高可可听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问:“他问的时候,我猜到你大概还没告诉你妈妈的事。” 乔眠叹息,“嗯。” “何长洲有知道的权利,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本该你们一起去面对。现在你这么瞒着他,万一他哪天知道了,他会怎么想你?你们本来就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面对高可可的担忧,乔眠不是没想过,她也怕,两人目前的关系其实比离婚的那阵子,缓和了一些。母亲的事,她会向何长洲坦白,但不是现在。 “过段时间吧,找个合适的时候,我会跟他说。” 高可可应下,而后苦口婆心:“乔眠,或许我没什么立场说这些话。” “嗯。没事,你说。” “还是尽早跟他说,虽然你们现在分开。何长洲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从他的语气里多少还是能感觉到他很关心你。”说到这里她笑笑:“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是半夜。你也知道我和他一向不合。那晚他前后跟我说了许多次抱歉。” 乔眠听完,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我知道。可可,但我有自己的打算,等我和他关系再好一些,我再跟他说。如果他再打电弧问你,拜托你再帮隐瞒一段时间。” 高可可没理由不答应,只是:“知道了,不过这种事不要拖,拖一天,对彼此都是伤害。” 高可可安慰人的作风一向是爽朗的,今天反常得很。 乔眠想了一会,才得出一个词:感同身受。 这个词甫一从脑海里跳出来,乔眠就难免想到前几天她手里带的一个毕业生——林放。想到这里,她原本缓和下来的情绪再次被挑起。 “可可,你现在有时间?”她问。 因之前好几次没接乔眠的电话,高可可自知理亏,对于她提出的是否有时间,高可可干脆了当地说:“有,你说。” 时值正午,窗外的校园道上,满是熙熙攘攘下课去吃饭的学生。乔眠收回目光,背靠栏杆,歪头想了想,说:“前几天,有个学生找我。” “这有什么,你是老师,学生找你不是很正常。我还以为什么事。”高可可想也没想。 “额,这个人有些特殊。”乔眠点到即止。 虽然两人认识多年,有时候感情的事,也会互相诉说。现在回想一番,其实大多时候她们说的都是一些很浅显,或者说是乐观的内容。 尤其高可可。 她性格虽是爽朗干脆型的,乔眠却很少从她这里听过什么更私密的事。很多情况下,她能拿出来同人诉说或者抱怨的事,几乎属于无关紧要的范畴。 所以这次林放反常地过来找自己,乔眠以为是询问毕设或者研究生相关的事,谁知对方一上来就是询问高可可。 再仔细联想那一晚高可可醉酒的行为,饶是直肠子的乔眠,也猜到了个大概。 “对不起,乔眠,我没时间。” 高可可立马说。 乔眠摇头笑:“我并不是要兴师问罪,只是他说一直联系不上你,无奈才找到我。” 高可可保持沉默。 “你先给人家回个电话,不然他也不放心。”乔眠同她商量。 高可可这才吭声:“我突然觉得你妈妈说得有点对。” 赵荔对高可可一向不喜欢,高可可的行为举止在她看来,就是离经叛道的典型。当然了,别人家的孩子,她也无权过问。只是凡事涉及乔眠,她总要说上两句。 她从知道乔眠结识了这么一个朋友的一天起,就没断过对高可可的评价,无外乎是些批评之词。 “可可,我妈妈说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乔眠听她这么说,一下子有些难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老一辈的人认为的并不是对的。谁也不能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强加在别人身上。”说完她笑了笑:“可可,我很喜欢你。” 高可可听着听着,骤然听到最后一句,她赶忙笑道:“前面我接受,后面这句请你收回。别哪天被何长洲听见了,不得提刀杀过来。” “没那么严重。”乔眠被她渲染,说:“真的,我很高兴认识你。” 对于乔眠来说,高可意味着自由。她不能选择自由,但她可以选择跟拥有自由的人做朋友。不能得到,看看也好。 “你怎么越说越肉麻,”高可可无伤大雅地开玩笑:“难怪何长洲找上我,说吧,你是不是跟他说什么了?嗯?” 乔眠倒也不藏着掖着,她笑道:“我想跟他复合。” “草!” 乔眠听她这反应,皱眉。 高可可很开心地说:“你们两人真是奇怪啊,当初干嘛去了,没事离什么婚?” 乔眠也不犯难,说:“那你逃避什么?连续出差一个多月?” “我以为我们已经跳过这个话题了。”高可可犯难了。 乔眠笑了:“行吧,不折磨你了。早点回来把事情解决了。” “人家都要去北京了,天高皇帝远,谁认识谁?”高可可毫不在意地主动提起。 林放考研成绩专业排名第一,复试更是名列前茅,被北京一所高校录取。那也是他的理想学校。 一南一北,确实有些远。重点是林放有往上深造的意愿,后面可能会硕博连读,前后算下来,也要好几年。 时间与距离,有时能抹杀很多东西。 “那也好好谈谈,不能就这么一直躲着人家。怎么着,电话也要接。” 高可可却问:“你不觉得我和他差太多了?年龄,还有这之后的差距。” “按照现实来说,确实差得有些远。”乔眠说。 “那不就得了。” “可是很多时候,感情里不需要理智者。”乔眠说。 “乔眠,你什么时候能说出这么通透的话了。我以为你整天就知道实验。”高可可调侃。 “没有,只是基于你的问题,给出我的意见。”乔眠苦笑:“你看,换到我自己身上,一塌糊涂。” 听这话,高可可知道自己踩雷了:“我没那个意思。大概这几天熬夜赶工,脑子不清醒。”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乔眠说:“你好好想想,给他一个回复。” “知道了。” “好,到饭点了,早些去吃饭。”转身再看,校园道路已经没什么学生,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看了一下时间,已过12点。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这两天实在忙。没时间码字,我会把更新补上。谢谢追文的朋友。 第38章 因为高可可的一通电话, 这天下班后,乔眠收拾完教案,以及过几天院里要开会的文档, 离开办公室。期间没有一分钟的停搁。 办公室其他老师见状, 不得逗趣她:“乔老师, 你最近下班很积极啊。” 当事人乔眠羞赧地笑笑, 说:“这段时间家里有些事……” 她说得委婉,办公室都是一群已婚人士, 有的孩子已经在读高中了,见此情形都很理解地点点头:“理解理解,你快下班吧。不然你家里那位该急了。” 乔眠在一片打趣中急匆匆地下楼。 其实急的人还真不是何长洲,反而是她。 开车等绿灯的时候,她反复检查了自己的包包, 确定家里的钥匙切实被遗留在办公室的抽屉,她吁了口气。 刚才离开办公室的时候, 她留了个心眼,考虑再三还是将钥匙留下了。 之前去何长洲公司堵人几次之后,何长洲也留了个心眼,经常提前几分钟下班, 不然就是上午在公司办公, 下午出去见客户。 乔眠次次等人无果,这次只好到海湾区的住处等。 现在算来,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踏足海湾区。这里因为何长洲长久居住,房屋里里外外彻底换了一套新家具。更有甚者, 连房门的锁也换成了指纹密码。 所以乔眠来这里找人, 只能站在门外苦等。 她算不准何长洲会何时回来。从前两人生活时,除非偶尔的加班, 何长洲一般是准时下班回家。部门里的聚会,除非是特殊性的,他一般能推就推。 久而久之,也没什么人来约他,大家都笑他妻管严。 但是只有乔眠知道,何长洲并不是。他只是按着自己的原则去营造他的家庭,他的婚姻。 可惜,乔眠不是好的伴侣。 越想乔眠越是摇头。她叹了口气,拿出水壶喝了口水,继续看手头的资料。 今晚何长洲回家有些晚,部门的一个项目突发一点小问题,解决完走出大楼的时候,华灯初上,街头热闹得紧,随处可见人间烟火。 他摇头笑笑,想的却是:回家又该堵车了。 果不其然,往常只要半小时的车程,今晚硬是耽误了一小时。 晚餐问题还没解决,电梯在所住楼层停下的时候,何长洲一边想着晚上吃点什么:要么下厨,要么点外卖。又想这个点,外卖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好吃的,再者送到家里,味道也变了。一边步伐匀速往家门口走。 只是他抬眼的时候,万万没想到家门口站着一位不速之客。 看到乔眠的那一瞬间,他侧头苦笑,真是失策,他怎么也想不到,有生之年竟然能遇见乔眠改道上门堵人了。 脚跟后转,正要悄无声息地离开。那头的乔眠先声夺人,她背着包包走过来。 “钥匙落家里了。” 言外之意:我今晚无家可归,你收留我。 何长洲记得有一次,乔眠也是钥匙忘记带,下班回家才发现。那晚他本来要加班的,因为一通电话,只好急急忙忙地回家送钥匙。 那时的钥匙遗落事件是个意外。今天却猜不中,这话里真假有几分。 乔眠像是猜测他心里所想,她打开包包伸过去,说:“真的忘了,早上走得急。” 她思索一番,“应该是落在玄关的架子。” 何长洲也就真装模做样地看了几眼包包,然后说:“附近有酒店。” 乔眠见招拆招:“没带身份证。” 何长洲气结:“用我的。” “那你带我去开房。”乔眠干脆撕下脸皮:“麻烦了。” 何长洲抓抓领带,没几下就散了。脸上尽是一副“我服了你”的神情。 乔眠心里暗暗叹气,面上却和和气气:“今天真是意外。我发现钥匙忘带了,下班直接过来这边。” 她说得很随意,话语却堪堪放出一半的信息。 果不其然,何长洲掉入陷阱,退后两步,上下打量她:“吃完饭了?” “没有。”乔眠笑得很真诚,眼尾完成一道漂亮的弧度,说:“等你回来吃。” 这句话果然受用,何长洲掩嘴咳嗽,一边绕过她输指纹,一边头也不回地说:“家里没什么菜。” “有什么吃什么。”乔眠此时凡事好说,一切等进了门再说。 乔眠知道这里里外全部焕然一新,当时何长洲换家具的时候,还给她发过短信,说这里有她的一些旧物,如果需要的话,尽快来拿走。 可是现在一看,好像也没换什么。 “不是说要换家具吗?怎么……”她回头看他:“好像还是之前的模样。” 正在倒水的何长洲闻言看她一眼,继而移开视线,朝客厅巡视一圈,说:“用习惯了,只是按原来的换了套新的而已。” 话音刚落,他已然来到她身旁,将手里的柠檬水递给她:“你先喝水。” “谢谢。”乔眠接过。 何长洲回房换下正装,再次回到客厅的时候,他身着一套家居服,清清爽爽的样子。 “你想吃什么?”他问。 乔眠看他:“你想吃什么?” 海湾区的住处是三室两厅的居住房,阳台被何继群打造成一大扇落地窗,窗外正对一个人工湖。他们正处23层楼,视角极好,尤其夜晚的时候,海湾区附近的夜景尽收眼底。 此时乔眠正站在客厅中央,她的背后正是落地窗,窗外万家灯火,相映成趣。点点光亮,与夜景融为一体。 何长洲受其影响,心一下子变得极其安静。 忽然,有人在轻轻地拂掠他心中的一塘静湖。 乔眠手捂着杯子,走到他面前,轻声笑着说:“我帮你。” 我给你打下手。 他们以往的生活准则就是:何长洲主厨,乔眠做副手。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之久,离婚之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同下厨过。现在乔眠这么说,对于已经乱了心神的何长洲而言,无非是一种巨大的诱惑。 他不敢与她直视,只是别开脸,微微点下头,算是一种无声的答应。 何长洲说家里没什么菜,其实是一种谦虚。与乔眠现在住处的冰箱比起来,他这边明显是每天都有在填补冰箱的空缺。 两人商量了下,决定煮面。简单方便不费时。 乔眠洗菜切菜,何长洲腌肉。 “你最近是不是比较忙?”洗菜的时候,乔眠试探性询问。 何长洲正往手上套一次性手套,闻言愣了愣,说:“还行。” 一个模拟两可的回答。 乔眠见他带手套的动作明显不是很方便,放下手里正在洗的青菜,拿过一旁的布,擦擦手,过来帮他带。 乔眠一边帮他挽袖子,一边说:“我以为你最近很忙。” 何长洲问:“怎么说?” 帮他整理好,乔眠抬头,笑着说:“我这段时间去公司找你,助理说你不在。好几次都这样,我猜你应该很忙。” 明明是刻意躲她的行为,她竟然能坦荡地敞开说,然后将自己的理由说得头头是道。要不是何长洲是当事人,他真以为这段时间,自己真的忙得抽不开身。 他咳嗽两声,转移视线,说:“确实有些忙。” 既然都说忙了,那就顺着这个借口说下去吧。 “忙的时候也按时吃饭。”乔眠意有所指。 比如装得满满当当的冰箱。 何长洲一时之间猜中不出她说这话的意思,只是一边捏着肉,一边打补丁:“周围就有超市,顺路而已,花不了多少时间。” 乔眠回到水槽前洗菜,说:“这是一个好习惯。” 这话何长洲听懂了,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拧眉看他,心中已有答案:“你没好好吃饭?” “有好好吃饭。”乔眠回头看他。 她一看过来,何长洲招架不住,连忙低头。暗戳戳地捏肉,心里暗暗吐槽:没事你多嘴什么。 “盐巴刚才放过了。”何长洲正要往捏得差不多的肉,加盐巴。那头乔眠出声提醒。 “是放过了。”他放下盐巴,转头要去拿香油。其实他也不大确定到底放过盐巴没有。他的所思所想在潜移默化中,全部被打乱。 “其实你没放。”乔眠笑着又说。 何长洲打开橱柜的动作一顿。 半晌他拿出香油,倒了几滴,余光瞄见乔眠还在往这里瞧,不免置气:“遥控器在茶几下面的左边,你去看电视,这里我来。” 他赶她,乔眠自然不肯,解释刚才的话:“我刚才只是开个玩笑。”语气何其无辜。 所以盐巴到底放没放,何长洲这下纠结了。 “玩笑很冷,难为你了。”他生硬地反击,心里却是盘算着要不要放盐巴。 “如果惹你不开心了,我道歉。”乔眠没猜到事情的走向。原本只是说着舒缓这尴尬的气氛,没想到话一说出去,却只是让气氛变得更加奇怪而已。 何长洲无声叹气,转头去冰箱拿丸子。 回来的时候,乔眠正在切西红柿。她有个习惯,煮汤类的食物,必须放个西红柿。何长洲问过原因,她说红色看着喜庆。 当时何长洲笑她真是与众不同。 乔眠后来回答,其实是西红柿汁酸酸的,比较开胃。 虽然是个厨房小白,吃的方面,尤其小细节,专门有自己的一套。 何长洲经过她,打算给丸子冲一遍水。不想水龙头还没碰到,身旁传来一声低低的叫声。 两人离得不远,何长洲听到这声音,心里一慌,丸子往水槽一扔,扳过乔眠的双肩,“怎么了?是不是切到手了?” 视线朝下,鲜血正往外热烈地冒。 何长洲又急又慌,见受伤的地方翻着一块白白的肉,皮肉之下的筋脉清晰可见,如果再往下一点,他不敢想。 找出药箱,翻出海绵、消毒水、棉签、纱布。 他先是帮乔眠止住血,然后等了一会,再帮她消毒。 “有点疼,你忍着点。” 药水哗啦啦地从伤口上冲下去,真是刺骨地疼。与之不同,乔眠脸上却笑笑的。 “都说了让你出来看电视,你在里面凑什么热闹。”何长洲一边擦着周边的血迹,轻柔地擦拭干净,一边不免责怪她。 “这要是再往下一点,切到筋脉怎么办?”他缠绕纱布,言语快速。 当事人却一点反应也没与,只是在何长洲翻医用剪刀的时候,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你终于肯理我了。” 说完她松了一口气。 着急的人,包扎好伤口,将药箱搁置一旁,生气地说:“乔眠,为什么你每次都搞不清重点?” 乔眠仍旧笑。 这段时间,两人见面,都是乔眠主动。作为主动的一方,她也总是面带笑容。可是现下,何长洲却很讨厌这种笑容。 “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他烦躁地摸摸后脑勺。 面对他的愤怒,乔眠却是很淡定,“你能跟我说话就好。” 真是时刻都摸不清楚状况,何长洲问:“是我跟你说话重要,还是你的手重要。乔眠,那是血,不是开玩笑的事。你好好认真对待。” “你重要。”乔眠说,“而且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很清醒,也很认真。” 何长洲真是无语至极,他觉得再呆下去,他整个人都快疯了。 “如果你认真,你就不会坐在这里让我帮你处理伤口。” 乔眠低下头,轻声说:“我以为你会在意前半句。” 这个时候,她的语气很脆弱,声音很轻,像是飞得很远的风筝,随时有断线的可能。 “乔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做什么吗,这不是开玩笑的事。”他看向她包着纱布的手,眉头皱紧,下颌绷得紧紧的。 乔眠却满不在乎:“如果没有发生这个小插曲,我想你不会好好地跟我讲话。” 这话踩着何长洲的地/雷,他脑子快速想了一遍,进而得出一个令他震惊的答案。他往后撤退,满面地不敢置信:“你故意的?!” 乔眠的沉默应证了他的猜测,她为了试他,为了他能好好地谈话,竟然拿自己的手做赌注。 “你疯了。”何长洲最后只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乔眠倒是很心平气和地朝他挪移,待两人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时,她停住向前靠近的动作。 这时两人离得很近。距离上一次这么近的时候,是在海边那次。 乔眠自然地说了一句,在何长洲听来莫名其妙的话。当事人说得轻巧,听者却全然乱了思绪,只好落荒而逃。 就连车子也是在三天后,拜托助理去开回来的。 然而现在,躲避了近两个礼拜,乔眠已经不想让他再继续回避下去。何长洲思绪飞到几千里之外,从客观地角度来说。 乔眠比何长洲狠绝。 不在意你的时候,他的满心满意,她丝毫看不见。当然了,不知是看不见,还是看见了,却视而不见。 如今也不知她到底是明白了多少,或者说在想些什么。只是一个还不能算是成熟的“我想和你重新在一起”,缜密地从各个方向去推敲他。 从两人认识的那天开始,他活生生是一条砧板上的鱼,而乔眠是举刀的人。落不落刀,怎么落,全然看她心情。 这让何长洲自觉是一个笑话,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究竟成了什么,在乔眠看来,他之于她,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是不是有天他不想再理睬她了,一直享受被追逐的人受不了这种心理落差,这才慌了神,想要找回点什么。 何长洲不敢往下深想。如果再往后推测,那时他已经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那么简单了。 于是他及时打断无处散发的思绪,整理好自己的神态,平静乱糟糟的心绪,认真地放低姿态,问: “乔眠,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比如你上次在海边说的话,再往前,那晚病房里发生的事。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玩。你看你一受伤,我顿时慌成一个傻子。你觉得这样很好玩?” “你是这么想的?” 乔眠不明白,这段时间她做了这么多,下班堵人,放低姿态去说些平时自己怎么都说不出的话,她觉得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而且也在采取实际行动去印证她的话语。 她是真的在努力,不是说说而已。 “不然你要我怎么想。” “是不是你觉得我做什么在你看来都是举重若轻的?” 何长洲看她,这次他不再只是快速地瞟一眼,很是长时间地注视她,半晌,他视线转到她受伤的手: “这次你能拿自己的手开玩笑,下次如果再不合你意,你想拿什么来试探我?你觉得这样很有趣?” 乔眠在他的注视下,无处躲藏,她低下头,两人的膝盖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可心里的实际距离却如隔滔滔江海,海面辽阔潮势凶猛湍急。 而她举步维艰。 深陷沙漠好歹还有绿洲可寻。在她这里,一个翻浪,立马将她淹没,至于万劫不复之地。 “如果我说,这段时间我说的,做的,真的就是想好好弥补从前,真的只是想跟你好好重新在一起。甚至今晚的这个事,确实我有一半是故意的,但是更多的是意外。我利用它来夺取你的同情心是真,我想与你好好的也是真。我这么说,你会相信我吗?” “事实告诉我,不能相信你。”何长洲起身,回到屋里,没两分钟,他换好一身衣服出来。 坦然地走到玄关换鞋:“今晚你住这里,我住外面。明天你离开了……” 话没说完,腰上缠上一双手,紧紧将他抱住。 四月中旬的天气,临城已不大冷,身上穿的都是薄衫。他能明显地感到后背被一股热意浸没。 他仰头盯着亮堂堂的天花板,过了好一会,热意不减,反倒更是汹涌。 该有的声音却一点不漏,隐秘得满满当当。 何长洲欲挣脱开腰上的手,却遭到强烈的阻碍。 良久,他垂下手,平直的双肩往下陷。继而,一屋明亮安静的屋子,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气声。 叹息声在甚是明亮的屋子下,苍白得很。 第39章 至此两人停歇, 何长洲叹气,微微侧脸,半晌开口道:“放手。” 乔眠仍旧坚持, 丝毫不动。 何长洲只好放宽语气, 他都不理解怎么每次吵嘴, 无论对错, 都是他落下风,都要先放下态度。 “你先放手, 先把晚餐解决再说。” 听到这话,一直静默许久的乔眠,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尽管这样,圈住何长洲腰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何长洲彻底无奈叹息:“真的, 你先放开我。我把面煮了,时间很晚了。” 乔眠上回才胃炎复发, 对于她的胃,他一向不敢开玩笑。 “不走了?”乔眠抽抽鼻子,脸上残留些许泪渍。 何长洲给她喂了一剂强心药,“如果你不相信, 我回房换身衣服。我总不能穿着睡衣出门。” 乔眠还是不放心, 往后退一步,伸出手:“手机,钱包。” 东西全部上交,何长洲摊摊手:“现在可以去煮面了?” 乔眠轻笑, 指着身后的卧室方向:“先换身衣服。” 说到这样, 何长洲真的就笑出声。神情松松,没有之前置气的愤怒。 “你先去洗把脸。”他不着痕迹瞧她两眼, 绕过她身边的时候留下这么一句。 印象中,乔眠没这么大动静地哭过。很多时候,委屈这个词,几乎等同于不存在。因为永远有更重要的事在替代这种情绪。 赵荔对她虽是严厉,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高强度的要求使得她没有太多的精力去思考其它。 她站在盥洗台前,这里的装修同家里的一样,一面大镜子贴在盥洗台之上的墙上。镜子里的人双眼红通通,头发也乱了不少,形象差得像是路边要饭的乞丐。 也难怪何长洲首先提醒她先来梳洗一番。 她在洗手间待了整整十来分钟,直到何长洲敲门,她才从开门走出来。 餐桌上已摆着两碗面。 何长洲瞧她一眼,见她脸色好了许多,暗暗松口气,寻常般招呼:“先过来吃饭。” 乔眠走到桌旁,拉开椅子坐下。何长洲回厨房拿了醋和酱油,而后才在她对面落座。 与先前吵嘴的恶劣架势不同,这时两人都安静地吃着面,谁都不想做第一个开口的人。 餐桌是沉木做成的,质地高雅,乔眠向来喜欢木制品,尤其这种看上去带着古韵的物件,看着令人尤外平静。她慢慢吃着面,偶尔将碗里的瘦肉一一挑出来,放在一旁的小味碟。 何长洲原本想当作没看见,一番观察下来,乔眠几乎将她碗里的肉全然挑出来,可以说是一筷没动。 于是他成了打破这份沉静的先行者。 “不合胃口?”他指指一旁的肉。 瘦肉如果直接下锅煮,多半肉老,吃着不得劲。何长洲下锅之前总要先做一番事前准备,比如将肉腌制一番,加些调味品,去涩增鲜。 后来发现这样处理之后的肉,乔眠也舍得多吃一些,他便暗暗记住,每回都这么准备。防止乔眠有天吃腻,他时常更换家里的调味品。 都说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何长洲暗暗想,放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 乔眠不去看他,只是盯着碗里的面汤,上面浮着西红柿汁,轻淡的红,看着格外喜人。 她简单地答:“吃不下。” “不好吃?”何长洲不想这么容易地放过她。 “不是,胃口不是很好。” 乔眠又吃了两口,搁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嘴角。 一碗面吃吃了一半,何长洲见状皱眉,然后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比以前的饭点已经超过了两个小时。 他商量道:“再喝点汤,”一边起身:“你不是喜欢吃西红柿,我把里面剩下的给你挑出来。” 乔眠不吭不响,只是看着他。 何长洲无奈,自作主张地进了厨房;再次回到餐桌时,手里多了个碗,另加一小碟甜辣酱。他将它们放到乔眠面前。 “把汤喝了,如果不想吃肉,蘸着甜辣酱吃。” 放在从前,何长洲几乎不会让乔眠碰辣椒。她一吃,隔天就冒痘。再加上胃多有不适。何长洲对于辣椒一类的食品管得很严。 所以当他拿出甜辣酱,乔眠瞬间怔住。 如果是在原来的家里,出现这样东西,她不会太过于惊讶,至多挑眉,然后按下不表。现在她在海湾区的住处,何长洲拿出它。 这就不得不让她多想。 除了错愕,她脑海里一下子跳出很多东西。它们占据她的全部注意力,以至于何长洲重新回厨房拿了一根汤匙,将它放她面前的时候。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道谢;也不是过往的习以为常,转而沉默;而是当机立断,抓住何长洲将要撤回去的手。 她觉得此时应该,或者说非常有必要,要去说点什么。 何长洲率先反应过来,先是皱眉,下一步是挣脱。 无奈乔眠跟他较劲般,紧紧抓住不放。 他扶额,“吃饭,你在闹什么?” “我是认真的。”她说。 何长洲任由她抓着,听她这么说,不紧不慢地反问:“认真什么?” “我想和你重新在一起。”乔眠快速说完,不带停歇地又道:“之前是我的错,我很多做法确实没有站在你的立场去考虑。现在我这么说,并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或者不甘心跑来跟你和好。我只是单纯地意识到一个事实,我想和你重新在一起,我想你和你一起生活。” 她说完,抓住何长洲的手紧了紧。见何长洲不作声。她努力想了想,又道:“这段时间,我自己一个人意识到了很多问题。从前因为有你在,什么事都随着我来。导致我对很多事保持无关紧要的态度。也致使我一出现问题,只考虑到自身,只想从自己的考虑出发去解决问题。所以,”她改由抓住何长洲的手掌:“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重新开始?” 何长洲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乔眠,半晌笑了说:“你在写检查报告吗?” “啊?”乔眠没想到他是这反应,连检查报告四字都搬出来。 何长洲云淡风轻,反观她急躁得很。 “我是认真的。”她再次强调。 “我知道。”何长洲很轻松地回。 乔眠疑惑,时刻紧追:“那你的答案是?” 何长洲看看她,又看看她面前的汤碗,半是逗趣地说:“把面吃了,吃完我再告诉你我的答案。” 本来没什么胃口的乔眠,将新的那碗面汤吃完,外加吃了几块瘦肉。 何长洲笑笑,在一旁叮嘱:“吃慢点。” 至此尘埃落定,至少乔眠知道最后这句话一出,何长洲八成是消了气,两人之间的关系又往前进了一步。 吃完饭,乔眠静静地坐在原位,对面何长洲还在吃。 不多时,他吃得差不多了,起身收拾碗筷进厨房。 乔眠寸步不离地追随。 何长洲打开水龙头,将碗筷浸泡,转身朝乔眠笑,良久才说:“要不要一起帮忙?” 担忧了半天的乔眠,这时才彻底松懈下来,面对他的邀请,她欣然应下:“好。” 厨房面积大,两人站在水槽前不会显得拥挤,反倒是宽阔得很。何长洲负责洗,乔眠负责接。这事他们从前做过太多次,现在反倒像是回忆,亦或是延续。 “下次不要在门口等了。”何长洲将一个盘子递给她,却不松手。 乔眠碰到盘子的边沿抓着,盘子像是一条线,连接着两人,她回:“那你以后接我电话。” 何长洲却笑:“如果我不接呢?” “那我只好像今天这样,上门堵你。”乔眠轻巧地回。 何长洲洗干净手,侧身拿过一条干净的桌布:“擦干净,跟我来。” 乔眠一边擦拭,一边跟在他后面。 何长洲径直将她带到门口。 乔眠心中响起不详的警铃,他适才这么好说话,不会就是为了这个时候把她赶出门? 思及此,她防备地站在玄关处看他,不再往前一步。 何长洲走到门口,见身后人并没有跟上来,回头:“过来。” 乔眠无法,毕竟好不容他才软了态度。于是问:“过去做什么?” 何长洲看她一脸戒备,快速过滤一遍:“我倒想问你你在想什么?” 乔眠紧紧手指,违心地回:“没想什么。” 她这个小动作,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意味什么。 何长洲却明白她心慌,紧张了。 他三两步走到她面前,自然地拉过她的手,说:“我只是让你输入指纹,以后不用在门外苦等。”他一边打开设置,调制信息,一边笑着看她:“你在想什么?” 搞了半天是这样,乔眠摇头,拒绝承认:“没有。” 何长洲低头笑了笑,没拆穿她。 指纹输入完毕,两人回到屋子。何长洲回房拿衣服,乔眠站在客厅里沉思了许久,而后又低低笑出两声。 所谓峰回路转,所谓柳暗花明又一村,大概就是眼前这般吧。 何长洲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套衣服,他递给她:“你先洗。” 衣服是何长洲的。 乔眠从衣服中抬眼,看他。 何长洲清清嗓子:“不是忘带钥匙了?不住这里,你要住哪里?酒店?” “没有。” 何长洲点头:“那你先去洗,我等会。”之后又觉得不对,折身回来,看着她的手:“要不要……帮忙?” 乔眠也盯着自己的伤口看了半晌,继而抬头笑:“不用,我拿防水袋包扎就行。” 何长洲再次确认:“可以?” 乔眠晃晃手,说:“真的没事,以前在实验室也没少碰到。” 由于高兴,乔眠在浴室待了半小时才出来。她一手擦着头发,一手拿着换下来的衣服。 坐在沙发的何长洲,放下笔记本,朝她走来,说:“给我。” 乔眠自然没意见,将脏衣篮交到他手里。 海湾区环境安静,这个时间点,周边安静得连一丝微风的气息都尤外明显。乔眠推开一扇窗户,微风习习,极其舒适。 她悠悠地想,如果后面要搬来海湾区长住也不是不行。 何长洲再次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物件——吹风机。他晃晃手里的物件,“把头发先吹干。” 乔眠笑着问:“你帮我?” 典型的得寸进尺。 何长洲没有回答,而是走到客厅,找了处插座。 乔眠见他没意见,坐到一旁的椅子。 吹风机嗡嗡地响,何长洲说:“明早有没有课?” “没有,下午才有。”说完自觉不对,至少目的性太强。她解释道:“原本有课的,有位老师周四有事情,我们换了下。下午才说的事。” 何长洲关掉吹风机,拿梳子梳她头发,闻言装傻:“你在紧张什么?” 乔眠十指纠缠,轻声:“还是解释下比较好。” 话音刚落,梳子也随即离开。何长洲收好吹风机,说:“客房已经收拾好了,你看被褥够不够,如果不够,橱柜里有其他的,你看着换。” “好。”有惊无险,乔眠松了一口气。 是夜,何长洲晾完衣服,过来叩乔眠的门。 他倚着门框,问:“明早想吃什么?” 两人太久没有一同吃早餐,更确切地说,是乔眠好久没有吃到何长洲做的早餐。她想了想,说:“燕麦粥?” “要不要其他的?” 他态度一下子转换这么快,乔眠明显不能适应,斟酌半天,才给出一个模拟两可的答案,说:“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灯光下,一室亮堂。何长洲在门口,乔眠在房内。 他身影绰绰,神色轻松,阔落地说:“认真的?” 这句话一语双关,他这么一说,再配上他的神情。乔眠适才的问题,在此时好像连上了信号。 你是认真的吗?关于这段婚姻,关于两人的未来,关于日后的生活,你是认真的吗?如果你是认真的,你在认真什么? 乔眠低头,地上形成吊灯落下的光圈,清晰得异常明亮。 她抬头朝他看去,笑着回:“我是认真的。” 第40章 隔天早上, 乔眠起得早,打开房门正好碰见何长洲从厨房出来。 何长洲皱眉:“起这么早?” 乔眠一夜都在想,昨晚被何长洲一打岔, 她还没得到他的回答。他现在的态度是稍微明朗些, 乔眠却始终放心不下, 因为没有肯定的答案。她又想, 以前的何长洲是不是如她现下这般——,忧心忡忡, 患得患失。 “睡不着。” 何长洲走到客厅的餐桌,给自己倒了杯水,不着痕迹地问:“认床?” 这倒没有,乔眠摇摇头:“不是,这两天睡眠有些不好。” 何长洲放下水杯, 走过来,“这样的话, 跟我出去走走。” 海湾区周边环境优越,小区附近就有一处湿地公园,旁边是一座天桥,底下是一座人工湖。因此, 清晨时间, 公园晨练的人并不少。除去老人家,还有很多晨跑的上班人士。 乔眠伸伸懒腰,发出感慨:“住这里挺好的,空气干净, 环境干净。” 闻言何长洲侧头看她一眼, 开玩笑似的,“原来住处不满意?” 晨曦越过高楼大夏, 穿过重重林木,投射到两人所在的这片区域。有淡淡光影照在何长洲脸上。他本就眉目明朗,此时因为带着笑,更显整个人绰朗清明。 乔眠犹豫了下,这才说:“挺好的,其实,就是……”她收回放在他身上的目光,慢慢往前走。 何长洲长腿一迈,跟上,默默等待他的下文。 他不问,此时他是风平浪静湖面上悠悠载行的过江人,耐心又闲适。 乔眠被打败,温声说:“你又不在那。” 世间万事无限好,唯独少你。 何长洲低头轻笑。 乔眠脸红,手背在身后,撇下他,快步朝前走。 他不紧不慢地跟上,走到她身旁,与她并肩而立,一同前行。 这些日子他想了想,他的目的已然达到,乔眠会主动来找他,一两次受挫之后,依旧坚持。 这就是他要的答案。 走出一段距离,春夏交替之际,清晨的风吹着还有冷。心情却雀跃得很,油然生出一股热意,取代了冷感。 他冷不防地开口,“你最近,”他想了下,委婉地说:“说话很有艺术。” 乔眠至此羞红了脸,原来说过的话,他都记得。 她百急之中,脱口而出:“恋爱中的人情商都很高。”说完她自顾自点头,“书上是这么说的。” “恋爱?”何长洲挑眉,问出关键。 她觉得算是恋爱吧,就是不知何长洲怎么想的。反问:“你认为呢?” 何长洲长腿一伸,走出几步远,悠悠回:“你在和谁谈恋爱?” 明明之前几次还在吵得不可开交,到了她这里,一点好颜色,几句好话,就是恋爱了。想的真是简单。 乔眠小跑追上,抓住他的衣摆,气喘吁吁地:“我是认真的。” 何长洲瞧她一眼,旋即别开视线:“我也是认真的。” “怎么认真?” “你认为的认真。” 绕来绕去,就是不说明白。 两人走上天桥。乔眠走得慢,悠悠慢行十来分钟,她和何长洲来到天桥的中间地段。这个位置的观看角度极佳,前后是辽阔的人工湖,左右两边是耸立的高楼大厦,以及绿化树林。 更重要的,乔眠此时就站在他身边。 有人一同看风景,这本就是一件极美的事。 耳旁传来乔眠压得低低的声音,只听她一字一句,缓缓地道来:“我认为的认真,就是复婚,然后好好生活。” 她率先提出复婚的事情,听得何长洲心颤颤然。他做了这么多,为的就是这一天。 那时他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嘴糟糕的情境无非就是两人各走一边,从此老死不相外来。然而他心怀侥幸,两人不至于走到这么绝望的困境。 他在赌。 后来乔眠几次低头,现在她主动提出复婚。一切都在告诉他,他赢了。 他清清嗓子:“你真是这么想的?” 乔眠点点头:“是。” 何长洲笑了。 太阳缓缓升起,晨曦光亮冲破厚重云层,于裂隙中穿透而出。 他眉目疏朗,神情舒畅,身影清越:“也不是不行。” 乔眠松了口气。 只听何长洲又道:“不过我有个要求。” 错在自己,他提什么要求都很合理。乔眠没意见,果断答应:“什么要求。” 何长洲低头看她,笑得很平和。他语速缓慢:“这次换你追我,追成功了,我们再说复婚的事。” 她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回答,乔眠呆愣住,继而脸上一片热,小声问:“怎么才算成功?” 何长洲压住心里的雀跃,神情自然,掩嘴咳嗽几声,说:“我心甘情愿跟你去民政局。” “你现在不愿意?” 何长洲一时噎住,半晌他别过头:“你当初签字签得那么痛快,我不能有意见?” 说到离婚的事,乔眠越想越不对:“你早猜到我会同意离婚?” 又说回之前的事,何长洲脸色一沉,没了刚才的和悦清朗。沉吟片刻才道:“我为自己伸张主权。” 乔眠笑了,发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弥补这个错误。 “我不大会追人。”她倒也诚实,坦坦荡荡地承认自己的不足。 在何长洲面前,她一向是透明的,也没什么好隐瞒。 “乔眠,你这意思,是要我教你怎么追人?” 那倒也不是,乔眠踩着悬崖的边缘:“如果你要教我,也不是不行。” 这话气得何长洲丢下她一人,往来时路返回。 他走得快,没一会两人拉开一大段距离。相较于何长洲的急速,乔眠倒走得不慌不忙,好似刚才惹何长洲不悦的人不是她。 走在前面的何长洲深觉不对,余光往后偷觑,没人;竖起耳朵细细听,也没有脚步声。 说得不对?追人还要教,亏她说得出来。这么一想,何长洲加快步伐。只是走了没十来步,他深深叹口气,转身。 乔眠就在几十米开外的地方。离得远,他并看不大清她脸上的神情。 他深吸一口气,脚步正要踏出去,想想又收回来。 不对,走到现在,关系破冰,该主动走出第一步的不是自己。如果这一步踏出去了,跟结婚那时有什么区别。 何长洲决定站在原地等她。 这头乔眠见远处的何长洲停住脚步,站在一处悄然等她。她心情愉悦,自觉加快速度朝他走来。 这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 何长洲思索半会,才将线头理清。 有人在奔赴她的爱情。 何长洲庆幸,闹了一番,乔眠的尽头是自己。 乔眠到他面前站定的时候,脸上带着薄薄的红晕。他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了两张给她,问:“跑这么急做什么。” “不能让你一直等。”乔眠擦擦额头、后脖。 何长洲掠她一眼,眼里含笑,拉住她昨晚受伤的手:“有没有好点?” 现在融洽的情境,手上这点伤基本可以忽略掉。她摇摇头:“真的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何长洲还在担心:“这两天少碰水。” 乔眠为难:“碰水是日常需要,我会小心些。” “这几天住在这里。”何长洲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收拾家务,洗浴方面都避不开。重要的是乔眠每天雷打不动地拖地板。他顿时头疼得很,想着还是搬过来住在身边的好。 乔眠万万没想到一句无心之话,换来一个意想不到的期待。她抿唇,问:“认真的?” 她这么一句问话,顿时让何长洲往前一步不是,往后一步也不是,退无可退。她还在看着自己。 何长洲放下她的手,往回走:“不想搬也行。” 明显不行。乔眠几步赶上,商量道:“我下午只有5、6节有课,之后没什么事。” 何长洲照常前进,一句话没说。乔眠以为他没听见,立马重复一遍。 “你要早退?”何长洲偏头看她一眼。 “不能算早退,换个地方办公而已。”乔眠委婉地回。 怕他又误会,解释道:“其实最近也没什么事,学生的论文都改得差不多了。马上就要进行第一次查重,之后二查,接着就是答辩。近期就是忙这些事。” 自己一点风吹草动,她都要解释半天,有些过于紧张了。他决定不再逗趣她,说:“下午你完课后给我信息,我去接你。” 第41章 到了约定的时间, 何长洲早早收拾完东西下班。到了指定位置,乔眠已经等在那里,手上还拿着两杯咖啡。 上了车, 系好安全带, 乔眠将其中一杯咖啡递给他:“新开的一家, 同事们说还不错。” 何长洲只是看着她, 没有下一步动作。 “不喜欢?”乔眠加了句:“按你的口味订的。” 何长洲这才接过,不以为意地说:“之前, ”他瞧她:“来接你可没这个待遇。” 闻言乔眠低下头,半晌车开出去一段距离,她才说:“之前对不起,之后我慢慢改。” 何长洲笑了,前方是红灯, 车子缓缓停下,他这才回:“我没什么意思。” “嗯。” “你嗯什么?”何长洲顿时来了兴趣。 乔眠难堪地转向窗外, 说:“我也没什么意思。” 他打破砂锅问到底:“那是什么意思?” 这都什么跟什么?乔眠低头从包包里拿出一张纸,说:“我之前约了装修师傅过来拆门,这几天正好住你那,也比较方便。” 话题转开, 何长洲拿过纸看了看, 日期显示半个月前,他笑了,将纸张重新递还给她,说:“怎么突然想换门了?” “也不是换门, 就是把钥匙门拆了, 只留密码门。” “为什么?”前方红灯转换,绿灯, 车流涌动。他启动车子,说:“待会说。” 他一向开车不说话,乔眠也明白,点点头。 于是这么一个话题拖到了回家才继续说起。 时隔一段时间没进入这个住了三年的住处,这一次进门,到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家里少了个人居住,乔眠将她的收纳癖发挥到了极致,客厅餐厅厨房,各类东西码得整整齐齐,有棱有角,一点絮乱都不能有。 何长洲反射性走到玄关,换了双干净的拖鞋,换鞋的时候,他特意低头认真地观察了番地板。 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 “你一个人生活得也挺好。”他冒着酸意。 这个人是否有人一同居住,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更有甚者,她一个人生活得更好。 乔眠放下东西,倒水的动作一顿,说:“没有。” 他看到的只是表面,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其实过得并不好。 这次乔眠主要过来收拾几套欢喜衣服,所以何长洲在一楼喝茶,乔眠上楼收拾衣物。等了约十来分钟,楼上没传来什么动静。何长洲坐立不安,轻手轻脚地上了二楼。 透过半掩的房门,何长洲瞧见乔眠手里拿着一份纸,过了半晌,她长叹一口气,将手里的纸撕碎,用桌上另外一张纸包住,扔掉一旁的纸篓。 何长洲见她起身拿过包包就要出来,连忙闪到一旁,进到书房。 没过一会,外面传起下楼的声音,何长洲这才从书房,走到卧室。 甫一进了卧室,第一眼看见的是书桌上的结婚照。当初结婚时,齐玥是说要找一张好看的婚纱照,然后放在卧室的墙上。不过这个提议都被新婚的两人拒绝了。 后来倒还是乔眠说不用洗那么大的,她专门洗了一张拍得不错的,然后装在相框里。 何长洲走过去,拿起相框,仔细看了一遍。 三年过去,两人好像都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无非那时乔眠笑得有些敷衍人,反观何长洲笑得像个开了花的傻子。 而现如今,要说有多少变化,其实也没有。 他放下相框,走到纸篓旁,捡起乔眠扔掉的纸团。 纸张不是撕得很碎,大致拼了一下,是几个月前何长洲在书房偶然发现的进修申请表。当时,乔眠说她还在考虑,并没有说一定要去,也说了迟早会跟何长洲说,但今天,她将这份申请表撕碎了。 何长洲将纸团包好,重新丢回纸篓。他揉揉眉间,顺手拉过一旁的木椅坐下。仰头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直到乔眠呼唤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他才起身。 见他从楼上下来,乔眠面露诧异:“难怪找不到你人,原来在楼上。” 她笑笑:“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走吧。” 何长洲点头,两人走到门口,何长洲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眼屋内。 “乔眠。” “嗯,怎么了?”乔眠正要拿钥匙关门。 她笑笑地看着自己,何长洲要说出口的话,瞬间噎在半道。 他换上笑,说:“没事。我在想晚上吃什么。” 乔眠关好门,将钥匙放到包里,说:“吃什么都行,听你的。” 如果不知道他撕碎了那张纸,何长洲听到这句话,他大概会很开心。 “待会去超市逛逛。”此时他心情复杂。 海湾区附近就有一个大型商场,于衣食住行为一体。海湾区附近一带的居住房都是近年来陆续落成的高楼大厦。环境是优雅别具一格,某种方面来说,购买需求方面也相对比较高。比如厨房一类的东西,只有附近的一个商场。如果要到菜市场,距离还是有些远。 何长洲自己一个人住,要求没有那么高,时常下班回家,顺路去商场负一楼的超市买些菜回家。 只不过今晚有些不同,他身旁多了个乔眠。 他推着推车,两人路过一个货架,上面都是些坚果零食,他随手抓了一包,说:“你上次买的好像吃完了。” 乔眠接过来看了看,仔细瞧了背后的说明书,说:“这么快?” “不快,4个多月吃完,没超出你规定的范围。”何长洲慢慢说。 “你挺注意的,”乔眠认真看完说明书,觉得没问题,又照着牌子,挑了其他几种口味。挑完放到推车后,她老生常谈:“这东西热量高,你一次性不要吃太多。” “好。”这种时候何长洲倒是很好脾气。 两人转到食品区。 “要不晚上吃水煮活鱼?” 何长洲巡视一圈,提议。这段时间天气还不算热,吃水煮活鱼正好合适。 乔眠细细考虑一番:“行。” 等到了海鲜区,两人挑好一条乌鱼,称好了,才被告知不能切鱼片。 服务员手里的棒槌停在半空始终没敲下去。 这厢乔眠和何长洲商量:“不帮切鱼片,那还是不吃了,我们换别的。” 何长洲却示意服务员继续,他说:“回家自己切。好久没吃过了。” “你会切吗?” “应该没问题。” 乔眠又担忧:“不然拿来炖鱼汤好了。家里的刀也不适合来切鱼片。” 何长洲难得和她唱反调:“试试吧,今晚就吃水煮活鱼。” 见他坚持,乔眠也不好拂却他的意,不过还是说:“如果太麻烦了,还是拿来炖汤。” 何长洲接过杀好的鱼,又特地扯了个袋子套上,放到推车的嘴边上。听到乔眠这么说,回道:“你不会以为就我一个人处理吧?” 乔眠看鲨鱼片的目光一顿,转身看他,摇头:“我不会处理这个东西。” 何长洲淡淡的:“红娘鱼你不处理得挺顺手的,这个也差不了多少。” “那不一样,”乔眠苦笑:“红娘鱼只需要处理鱼鳞,很简单,这个鱼片我真不会。” “不用你切,帮忙就行。”何长洲有些不悦。 明明之前还好好,回了趟家,再出来,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说话语气和整个人给乔眠的感觉都不大好。 她试探性地问:“你不开心?” 何长洲黑脸:“没有。” 其实是有些生气。 没生气?乔眠进一步追问:“那是我哪里做错了?” 海鲜区人多,加上各种机器作业声嘈杂,身处其中,颇有种位于闹市区的感觉。乔眠得不到回答,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耐心地等待答案。 半晌何长洲笑笑,摇摇头:“没有。” “那你刚才语气有些不耐烦。”乔眠说出自己的担忧。 “你听错了。”何长洲转到一旁的速冻食品。 “待会去刀具区看看。” 何长洲拉冰箱的动作一顿:“做什么?” “买把新刀。” 至此何长洲扶额,他转身面向她,斟酌半天才道:“你是不是怕我生气?” “有点。” “那就好。”比以前有进步,不再是若无其事的态度。 何长洲换一只手拉住她的手,捏在手里细细揉着,像是告知对方,也像是安慰自己,说:“那挺好的。” 听他这话,乔眠松了口气。 当然最后刀并没有看成。 回到住处,何长洲让乔眠把自己的衣物收拾收拾,自己则是拎着两袋购物袋,进到厨房忙活。 乔眠下楼的时候,何长洲正挽着袖子在切鱼片。她看碗里切好的鱼片,还别说,切得还挺有有模有样。 “你厉害。”乔眠说,“同样都是人,在家务这块,怎么做什么事你都比我开窍。” 何长洲谦虚地收下她的跨捧,说:“折菜,弄好放着我洗。” 他还惦记着她手上的伤。 以往春夏交替之际,以及冬天时节,家里都要煮些热的东西来去寒,通常是火锅居多,方便省事;后来一次外出用餐,乔眠惦记上了水煮活鱼,何长洲转身去网上搜教程苦苦研究一番,之后这道主菜也变了成了寒冷天气里的一道常见食物。 乔眠将所有备菜一一处理好之后,那边何长洲也将鱼片切好。 “我去拿个鸡蛋。”乔眠擦干净手,见何长洲将姜片和切成段的葱放到鱼排里去。她心有灵犀地主动走到冰箱,拿回来一颗鸡蛋。 何长洲挑挑眉,明显很意外:“你还记得。” 鸡蛋清能帮鱼片提鲜,保持顺滑,吃着更鲜嫩。何长洲偶然从网上的帖子看到过,后来试了一次,确实煮起来的肉片口感度好许多。 乔眠剥蒜,不以为然:“很多事我都记得。” 确实记得,毕竟一同生活,有人在背后记住你的种种喜好,默默一一践行在实际生活中。要说没有感觉,这是不可能的。 润物细无声,久而久之,是人都会有感觉。 “那也不算太差。”他回得没头没尾。 乔眠将切好的蒜收拾到一旁的小碗,剩下的工作都是要碰水的,何长洲接手。 暂时无事,因为晚上要吃水煮活鱼,乔眠特意绕道水果专区,买了两颗柠檬。她说:“剩下的你来,忙不过来叫我。我去泡柠檬水。” 何长洲点点头,倒好油,想起什么,叮嘱道:“小心手。” 乔眠瞧瞧受伤的手指,说:“今天好了差不多了。没事。” 煮好水煮活鱼是半小时后的事了。今天买的鱼肉肥,两人有个习惯,不喜欢吃隔夜菜。所谓今日事今日毕,是他们一直以来,难得一致的共同点。因此晚上没有煮饭。 何长洲特意做得清淡些。他这边摆碗筷汤匙,那厢乔眠拿杯子倒柠檬水。 这样的相处模式其实很熟悉,从前就是这般。可细细一想,又有些不同。 当时主动的只有何长洲一人,他独独长着独角戏;乔眠属于被动的那一方。今天不同,想到这里,他撇下关于乔眠撕了进修申请表的烦躁。 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乔眠会主动提起这事。 “你喜欢的鱼鳔。”何长洲将顶上的鱼鳔夹到乔眠碗里。 乔眠道谢,之后觉得些许不对劲,将四分之一的鱼头夹到何长洲碗里:“你最喜欢的鱼头。” 礼尚往来,是自古时起的传统美德。然而这个词一旦放在关系不浅,涉及亲密的基础上,瞬间添上一种甜蜜感。 何长洲笑笑,吃了会,他喝了点柠檬水,随意地问:“你带学生实习是在什么时候?” 乔眠也没多想:“六月底,大一期末考完第二天就出发。” “去几天?” “五天。前三天是三个类别的实地实物考察,后面两天,一天看标本外加考试,最后一天爬山看风景。” “爬山看风景?”何长洲来了点兴趣:“地点定在哪里?” “衡山,在湖南。” “那还挺远的。”何长洲似有若无地说。 “是有点远,不过那里的总体生态环境好,植物动物种类多,好多学校的野外实地考察都是去哪里。” 何长洲点点头:“你回头把具体时间发我。” 问这么多,就为了一个确切的时间,乔眠不解:“你要做什么?” 何长洲擦擦嘴角,气定神闲道:“不是说不会追我?” 乔眠顿时脸红。低头挑鱼肉吃。 过了一会,一室静悄悄,就在乔眠以为此事到此终结的时候,她听到何长洲含笑的声音传来。 “我教你。” 听到这句话,她愣了会,明白过意思,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扎到碗里。 第42章 就在乔眠为何长洲的话忧神伤脑的期间, 高可可打电话进来,说要一起出去吃饭。 两人这段时间各有烦心事,乔眠应下。 这次选的是一家海鲜馆。 临城靠海, 海鲜楼比比皆是。乔眠跟着定位到了店里。高可可已经等候多时。 她走过去, 拍拍她的肩:“怎么这么早就到?” 高可可给她倒了杯饮料, 懒洋洋的, “早完事,早下班。” “前段时间不是很忙?”乔眠润润嗓子。 高可可不以为意, 好像当初说事情多不是她似的:“忙过那段时间就好了。” 乔眠笑笑。 “好在数据都找回来了。”高可可最后添了句。 几句平常问候之后,两人一边吃着,一边聊正事。 “怎么打算去上海工作?”乔眠掰了蟹腿,一边倒腾,一边问:“之前不是有去上海工作的机会, 你不是说离家远不去?怎么这会改变主意了?” 高可可擦擦手,戳着碗里的鱼肉, “想出去试试呗,总不能一直原地踏步。” 看得出她很烦躁,吃饭也很不在状态。乔眠试探:“你现在的职位也挺高的。薪资也不错。” “是不错,”高可可道:“你放心, 不是从头再来, 总部在上海,过去的话,还能再往上爬。” 乔眠这会好奇了:“什么时候想通的?”这人以前可是随遇而安。对自己现有的处境挺满意的。 谁知温吞地过了几年,这会倒有了雄心壮志。 乔眠突然想到一个人。时间已是六月初, 今年应届毕业生的事告一段落。中旬拿完毕业证, 除去读研,大部分都选择一脚踏入社会的浪潮。 林放学校的导师则是说, 7月初便到他研究室报道。提前连个月跟着师兄师姐做实验。 对于两人怎么会处在一起,乔眠还是不得而解。 “其实有件事,我纳闷了好久。” 高可可摆摆手:“说。” 乔眠笑了笑:“你和林放,我有些不明白,怎么就有了交集。” 一人还在学校,一人已在社会摸爬了几年,环境不同,怎么看都不像会是走到一起的人。 高可可放下筷子,喝了半杯酒,说:“有回吃饭,就是何长洲也在的那次,后来又碰面几次,熟识之后,觉得气场挺合,自然就,” 她没说下去,“你懂的。” 乔眠听她这么一解释,脸上有些不好看。 高可可见她这样,说:“你别这样。” “其实跟年下谈恋爱也挺不错的。听话,会嘘寒问暖,还缠人。思想也单纯。” 乔眠笑他:“你这怎么像评价商品。” 高可可皱眉,很不赞同地道:“你会喜欢一个人,不就是因为他身上有吸引你的地方,不然就是你觉得他有可取之处。” 乔眠同意地点点头。 高可可白她一眼,忽然想到什么,逗趣她:“比如你家何长洲。” 说到最后,话题又转到自己身上来了。乔眠无奈:“说你的事。” 高可可摊手作无辜状:“说完了,不就说你的。” 乔眠:“……” 过了一会,高可可笑嘻嘻地问:“和你家那位最近怎么样?” 怎么样?乔眠不禁想起,半个月前何长洲说的:你不会追我,我教你。 她深呼吸一口气,将这句话压下心底。 高可可看她一会,见她脸色慢慢变红,纳闷:“今天酒力这么差?” 乔眠小声怪她:“吃海鲜喝酒,你就不怕痛风性关节炎。” “偶尔吃一次而已,”高可可不以为意,“人生得意须尽欢。” 乔眠只顾着埋头吃。 应该晚两天再约的,她想。 高可可却不肯放过她,装了撞她的手肘,“说,什么情况。” 乔眠看她,她眼里满是笑意,就那么直直地看着自己,等待答案。 “还能怎么样,”乔眠脸红更甚:“就那样。” 高可可来气了,较劲道:“那是哪样。” “都说了,不要喝酒。”乔眠抽一张纸帮她擦脸。 高可可抓住她的手,小心挠着。 乔眠怕痒,笑了:“可可,放手。” “说,不然不放。” 她力气大,乔眠一贯不是她的对手,只好求饶:“我们打算复合。” “乖乖,”高可可把椅子往她这边拉:“这才多长时间,你们这是闹着玩?” 乔眠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长话短说地叙述了一遍。 高可可听完,吊着眼瞧她:“乔眠,看不出来啊。你这还会卖惨博同情了。” 说完又拉过她受伤的手仔细瞧瞧,嘴里直叹:“今天不该来吃海鲜的,失算。” 乔眠问:“为什么?” “酱油那么多,留疤怎么办?” “哪有那么严重,”乔眠挑了块蟹黄喂她,“再说伤口早就好了。” 吃着吃着,隐隐有啜泣声传来。 乔眠认真辨了好几遍,才真正确认是高可可哭了。 一时,心情微妙。 “没事,”乔眠抱住她:“换个环境工作生活,会好许多。” 高可可抽着气:“我是不是很丢人。” “不丢人,”乔眠说:“你在这段感情里是认真的,不丢人。” “以前我就想,这样一个人也挺好的,潇洒快活。当时一开始以为是玩玩,谁知道后来收不住了。” 她接着道:“他也找过我,说一切可以重来。” 乔眠想,这两人是好好谈过了。不过照她现在的情形,交谈的结果该是不尽如意。 果不其然,高可可说:“他想得太简单了。他还有好几年的书要读。我呢,马上就要步入年龄的另一个大关。他的人生才刚冒了个头。不是我不相信他,不愿等他。他那么优秀,学校里年轻的女孩那么多,哪天他后悔了,我到时会输得一败涂地。” “你这么想是对的,”乔眠帮她擦拭眼泪,说出自己的看法:“确实,到了我们这个年龄,没有试一把的勇气了。” 他们考虑的是关于现实的问题。爱情在他们这个年纪,有与没有,其实没多大的区别。 高可可抹抹脸,说:“所以我们两个人,只要有个人幸福就行了。” 她破涕而笑:“乔眠,我很庆幸那个人是你。” 这句话让乔眠很是惆怅。 送高可可回家,安顿好之后。何长洲的电话进来了。 “额,我有份文件在家里的书房。”何长洲说。 这个撇脚的借口,不知他还要用几次。乔眠没拆穿他,只是说:“我现在在外面,要等会才到家。” 何长洲皱眉:“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 这会他又像个查岗的老公。 乔眠走出大楼,晚风吹拂,她紧紧身上的衣服,笑着解释:“晚上和高可可吃饭,她喝得得有点多,我送她回来。” 这人说不会追人也就罢了,但是一天或者两天一个电话一条微信,这是必不可少的吧。 没有。 除了之前几天的短信问候,几次简短通话。这两天,一条信息,一通电话都没有。 第一天,何长洲以为她还在害羞,那句话确实说得有些暧昧。他也是临时起意脱口而出。她后来的反应,他早就预料到。 只是第二天晚上还是无声无息。这就有点不正常了。 原来是跑去喝酒了。何长洲气急:“两个女人去喝酒,喝到这么晚?” 乔眠走到花坛的长凳子坐下,看看时间,才道:“十点,还不算晚。” 最近临城出了一起夜间尾随事件,一名女子在出租屋被人奸杀。 何长洲此时心惊胆战,抓过车钥匙就道:“站在那别动,定位发我,我过去接你。” 他这边急,乔眠倒是稳如泰山。她不慌不忙地说:“你好像拉黑我了。” 之前不小心把她微信关进小黑屋,一时置气,不想立刻拉出小黑屋。时间久了,这件事倒遗忘得一干二净。 顿时,何长洲神色赧然。过了一会,他气急败坏:“解除拉黑,定位发过来。” 高可可年初换了房子,这个位置何长洲并不知道。是以,他停下车子已是半小时之后。 何长洲开车下门,皱眉看着朝他走来的乔眠。 乔眠走到他面前,说:“没喝多少酒,主要是吃海鲜。” 确实酒味不重,何长洲眉头伸展。只是还没缓下焦急,却被另一股愤怒夺去。 他咬着牙说:“吃海鲜,喝啤酒。乔眠,你真是!” 临城靠海,海鲜产品多,相对应的海鲜餐馆也多。随之而来的一个问题是,大多数人喜欢海鲜配啤酒,久而久之,痛风性关节炎人群也不在少数。 乔眠走上前,拉住他的手:“没喝多少,而且,”她眼神闪躲:“很久才吃一次,没那么严重。” 她拿高可可的话堵他。 她乖乖认错倒还好,这么多嘴的一解释,无异于往添柴加火。 “你开心就好。” 何长洲甩开她的手,径直往驾驶座走。 乔眠回过神,风一吹,她清醒了许多。怎么又生气了? 上了车,她道歉:“听你的,下次不这么吃。” 何长洲懒懒地瞧她一眼:“还想着下次。” 说什么都是错,乔眠心如死灰:“不敢这么吃了。” 见她说得信誓旦旦,何长洲这才消气些,倾身附过来。 清淡的气息齐齐朝乔眠涌来,她屏住气息。 何长洲帮她系好安全带,抽开身,坐好,说:“回哪里?” 他一离开,乔眠如鱼得水,满满地呼吸了些许新鲜空气。想了想说:“回家吧。” 家里门换了,密码也改了。她想让他看看。 何长洲应了声。却是没有下一步动作。 乔眠正要问。 一道黑影压下来,瞬眼光景,夺去了她全部的呼吸。 时间滴滴答答流逝了许久。何长洲才放开她。 他轻柔地摸着她的脸,别去她脸侧的几缕发丝,低声浅吟:“刚刚好像有件事没做。” 乔眠不在状态,只是:“嗯。” 何长洲轻轻低笑,捏着她的手指,使了点劲,问:“这两天很忙?” 手上突然多了些力量,乔眠缓过神,慢慢吞吞地解释:“是有些忙,在准备材料……”说到这里她尚觉不对。 抬眼,落入一双沉沉的双眼。 像是一处漩涡,多看一眼,旋即就要被吸进去。 乔眠低头,道歉:“忘了跟你联系。” 何长洲细细揉着她的手,听到这话,虽然嗓音很低,可他听得高兴。 “没事。” 他的意思,她明白。也知道哪里出了差池。他很满意。 过了半晌,他放开她的手,启动方向盘,说:“回家。” 第43章 转眼时间到了六月下旬。这天周五下班, 何长洲驱车去临城大学接乔眠下班。 “你再等我几分钟,”乔眠在电话里说:“实验室还有点事要收尾。” 何长洲应了声,降下车窗, 看着不远处的实验楼, “嗯, 你慢慢来。” 在等待的时候, 何长洲手撑着车窗边沿,回想了两年前的生活。 起初新婚, 何长洲心里的热乎劲还没过去。正好乔眠的驾驶证还没下来,他主动提出可以开车接她上下班。 在最初的相处里,乔眠不太适应两人的关系转变。以两人工作地方相反为由,她委婉地拒绝了何长的提议。 后来何长洲算是明白,一段感情里, 主动的那方,热情总是无限。 何长洲劲头强, 乔眠上一秒刚拒绝他的请求,下一刻他却出现在她的办公楼下。 乔眠自然无奈,问他这样会不会太浪费他的时间。他工作也忙,如果接她上下班, 他一天的时间几乎都浪费在上下班的堵车行程中。 何长洲为此还做了一套可行性方案。他的工作涉及投资理财, 平时要做的可行性方案和分析数不胜数。 他手里拿的这份PDF文件,算是他着手过最简单最不需要费脑费力的一份。当时乔眠看着这份文件,一时心情复杂得很。 最后自然是遂了何长洲的意。 后来何长洲前后送了两年,耐心逐渐告罄。 乔眠的重心依旧放在她的工作上, 时常何长洲在去的路上, 她临时发信息过来,说要开会, 手上的实验出了问题;有时匆匆去学校附近的餐厅吃顿饭,她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学校;再或者他顺利接到她,两人回家,吃完饭照常各做各的,乔眠去书房工作。独留何长洲一人在客厅郁闷。 回忆终了,视野里乔眠笑着和同事说话下台阶。远远见到他,她侧头和同事说了几句,同事笑着朝这个方向看过来。同何长洲远远点点头。 何长洲礼貌性地回以微笑,并点点头。 他下车,乔眠已经走进。 “今天你下班得有些早。”乔眠说。 何长洲掠过她身后渐渐远去的人影,不经意地问:“同事?” 乔眠顺着他的视线转头往后望,末了回过头,说:“是,今天就是和她一起带的实验课。” 何长洲了然,“上车,待会还要买东西。” 周一乔眠就要带大一的学生赶往衡山,开始为期五天的野外实习。两人约好今天下班就去附近的超市逛逛,买些生活用品。 时间不到七点,夏天的夜晚来得迟些。 就在何长洲要启动车子的时候,乔眠握住他的手,说:“东西明天再买。” 何长洲挑眉,想着她大概是累了,不想出去。便顺着台阶下:“那先找个地方吃饭。” “今晚能不能听我的?”乔眠忽然说,“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听她的安排这倒没问题。以往的生活中,做安排的人总是何长洲。他总是一腔热情、满心欢喜地去安排约会,然而最后的结果也总是与预期的相差甚远。 可以说是不尽人意,更简单地说,太击退他的热情。 今晚有幸从乔眠这边听到“听她的安排”,不得不说,何长洲激动之余,满心都是欢喜。 这几个月总算没白折腾,换来今天这个结果,明显有些超乎预期。 他返握住她的手,声音含笑,尽是期待:“什么安排?什么事?” “今晚去中山路,”她声音有些抖,听得是颤音阵阵,“我想了下,这么久以来好像也没怎么正经地约过会。” 她对于过往的不尽责倒是说得坦荡,不存在遮掩,或者否认。 “这就是你这阵子想的结果?”何长洲问。 乔眠叹声气:“我不会怎么追人,不过我可以先按我的方式去追,”她抬眼看他,目光寻着他,“如果你觉得不行,你再教我。” 她说话向来直白,一段算是令人脸红心跳的告白,她却说得跟导师交汇报告一般,一板一眼。 何长洲转念一想,她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算是很大的一个进步,一切都可以慢慢来。往后时间还长,很多事情还需慢慢去磨合、去营造。 他想,只要在这场婚姻里,他不再是单箭头,就足够了。 “好,”何长洲把她的手包在手里,一如他对她的包容、喜爱。他笑:“中山路不好停车,我们搭公交车过去。” 于是两人将车留在学校,说着话,一路往校门口附近的公交车走去。 中山路是临城最富盛名的商业街,一年到头,整条街都是人满为患。今天恰好周五,人比工作日又多了些。 两人很少来这条商业街,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乔眠侧头问他:“今晚真的听我的安排?” “听你的,”何长洲笑道:“我倒很好奇你的安排是什么。” 其实也是到了下午的 第二节 课,乔眠才临时决定晚上逛中山街。起因是办公室有个老师在看临城小吃攻略,当时是下课期间,视频声音外放,其他老师不免上去凑趣。 乔眠听着他们的讨论,后面PPT的内容便做得有些心不在焉。过了些许时间,听到其他老师打趣查看攻略的老师,是不是最近打算和女朋友约会游玩。 就是后面这么一个无心的打趣,乔眠突然想到,现下最好的追人方式不就是约会。于是她将做了一半的PPT关掉,打开网页浏览临城的游玩攻略。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临城最闻名的商业街——中山路。 两人以往吃饭都是去餐厅,环境相对高雅,一顿饭吃下来,拘束颇多。于是此次乔眠撇去餐馆餐厅的选项,专门寻找中山街的小吃。 旅游近年趋近盛况,中山街一改以前的商业模式,街头到街尾,店面统一换成各式各类的特产店。说是特产,本地人都知道,几乎整条街下来的店都是针对闻名而来的游客。 本地人去中山街,多半是寻小街小巷里陈年旧店的老牌小吃。 “先去买饮品,”乔眠拉住何长洲的手,穿过马路,走到一家这两年流行的网红店。 店里排队的人不少,乔眠一边看价目表,一边同身后的何长洲说:“这家饮品店味道不错。” 何长洲视线从菜单上抽离,掀起眼皮瞧她:“你来过?” 瞒着他来过? 乔眠顿住,半晌,她有些难以为情:“听别人说的。” 原来没跟别人来过,何长洲心里打翻的醋坛子再次站立。目光虽是看着手上的菜单,满心的神思却在乔眠身上。 不着痕迹地问:“听谁说的?” 这个问题倒难倒乔眠了,好在队伍很快轮到他们。这个话题就此跳过。 何长洲喜甜,乔眠推荐他:“红提奶盖。” 何长洲瞥了一眼广告牌,这是今年夏天的主推产品。他笑,反问:“你呢?” “多肉葡萄奶盖。”乔眠没有迟疑地回。 “怎么都是奶盖,不看看其他的?”这是跟奶盖杠上了? 乔眠极其顺嘴地回:“你喜欢甜的,如果你那边不好喝,可以试试我这杯。” 总而言之,不论如何,总有款你喜欢的。 这话听得何长洲眉开眼笑,心生欢喜。 “听你的。” 饮品开了个好头,何长洲接下来,只知道跟着乔眠走。她说去哪里吃,吃什么,他全然没意见。 今晚都听她的安排,跟着她走就对了。 走了一会,乔眠看了眼路牌门号,回头笑着:“往里走,有一家黄金豆腐袋,听说开了很多年。” “你带路。”何长洲倒是很好奇她是听谁说的了。 小巷子窄,来往人多,旁边两侧的店,边上还有些摆摊的,使得道路更是窄小。 何长洲揽着乔眠的肩膀,留心观察两侧,以防跟人相碰。 冷不防地,一根吸管近在嘴前。 乔眠笑着眼:“你藏藏这个味。” 她这杯多肉葡萄奶盖喝着酸酸甜甜的,他皱眉,如实评价:“有些酸。” 乔眠像是早猜到他这么说,将吸管挑出些许,做好这个动作之后,她把吸管凑到他嘴旁,说:“那再尝尝。” 何长洲被她这番操作弄得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说好都听他的,他照着她的意思,尝了一口。 有点甜,不对,是甜到发齁。 乔眠笑笑地看他一眼,眼尾微挑:“这次怎么样?” 两人站在角落,乔眠位于里处。何长洲比她高些,完美地将她笼罩在那块小天地里。 这个瞬间,他突然想做些不一样的事。 乔眠眼里笑意盈盈,整个人都明媚了不少。 何长洲看了一眼,低头。 黑影下压,而后夺去全部光亮与视线,紧接着乔眠感到她的唇瓣附上一层凉凉的触感。 间接还充斥着点甜味。 触发者很有耐心,慢慢地点缀,缓缓地浅酌。末了留在她的唇角,停歇片刻。这才放过她。 何长洲眼含笑意,声音都透着喜悦,他低声缓语:“这是我的答案。” 来来往往都是人,乔眠脸色红润异常,脸上被火烧过一般。她甚至觉得周边有几道探询的目光正往这里看。她拉过他的手,步履匆匆。 走出拐角,进入一条新的巷子,黄金袋几个字的招牌字样就在不远处。灯牌闪闪亮着光。 在吵闹,人群拥挤的窄小巷子里,倒像是块指路牌。 乔眠只顾着往前走。 何长洲拉住她,叮嘱道:“慢点。” 见她步伐慢了不少,却没有声音。何长洲小拇指划过她的手背,轻轻挠着。 乔眠怕痒,不免抬眼瞪他。 何长洲无辜:“不是你问我怎么样,我回答而已。” 表面无辜,眼里都是狡黠。 乔眠憋气:“大庭广众之下……” 何长洲半路打断,接上:“情侣之间,正常。” 没得说了。乔眠走到黄金豆腐袋的小店,加入长长的队伍。 何长洲站在原地笑笑,继而跟上,拍拍她的肩。 乔眠回头,见他俯下身,她推开他,小声说:“附近都是人,你注意点形象。” 何长洲手里拿着纸巾,擦擦她的嘴角,做完这个动作,他站直,再次无辜:“你嘴角有东西。” “哦,”乔眠转身,捧着奶盖不知在想些什么。 队伍有些长,两人默默无言地等。 何长洲适才做那番举措时的时候问心无愧。这下看着眼前安静的乔眠,心里莫名忐忑。半晌他叹气,拉过乔眠的手,握在手里捏着,轻声问:“生气了?” 乔眠别过头,摇头:“没有。” 何长洲半信半疑,捏着她的手,没再问。 半晌乔眠后退一步,站到他身旁,低着声音道:“我只是不太习惯。” 不太习惯在外面与你这般亲密。 对于这个回答,何长洲真是想破脑袋都猜不到。这不涵盖在他的答案范畴内。 乔眠静静的。何长洲想了会,凑到她耳旁,低声说:“慢慢习惯就好。” 温热的鼻息拂过耳旁,乔眠瑟缩,这种感觉怪怪的,她心慌意乱地点点头。 吃完黄金豆腐袋,乔眠提议去一家肉串店。 何长洲好奇:“刚刚那家店就有肉串,怎么不一起买。” 乔眠递给他一张湿纸巾擦手,说:“附近有一家专门卖肉串的,那家味道比较正宗。” 走出一段路,何长洲揶揄:“也是听别人说的?” “嗯。”乔眠眼神闪躲。 他们找到肉串店的时候已近晚间九点,小小简陋的小店前,零零散散排着几个人。 乔眠将饮品塞到何长洲手里,说:“你要吃什么味的?要吃几串?” 何长洲看着小店,皱眉,将饮品反塞到她怀里,说:“我去买。” “要不还是一起?”乔眠提议。 何长洲摇头:“不用,我去买。” “那就买十串,一半原味,一半微辣。”乔眠算了一下,说。 何长洲低笑:“刚刚不是还问我什么味道,买几串来着,怎么这会你说上了。” 这个问题倒是今晚以来,乔眠能够少数坦然应对的。 她平静地道:“你都要问我,我先回答你。” 何长洲顿时噎住:“这你都猜得到?” “嗯,这点把握我还是有的。”乔眠自顾自点头。 看她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何长洲顿时有了逗趣她的意思,他幽幽问:“那你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这怎么猜得到?”乔眠笑,“这玩笑不好笑。” “我是认真的,”何长洲摆正神色,“你猜猜看。” 乔眠陷入沉思。 “我先去买,”何长洲去时留下一句:“回来时你告诉我答案。” 这范围太过广阔,怎么回答,怎么猜?这不是难为人吗? 何长洲拿着一个白色盒子回来的时候,乔眠主动说:“猜不到。” 何长洲接过她手里的包包,别在肩膀。转而叠了一张纸巾,包住竹签,跳过这个话题:“你想要的微辣。” 乔眠被肉串吸去所有的注意力,吃了一串,她点点头,食物给她莫大的喜悦,“好吃。” 看他没手不方便,她特意拿了一串原味的喂他。然后等他反馈:“怎么样?” 读书时候,齐玥管得严,不喜何长洲吃外面的食物,尤其是一些小摊小吃。这还是何长洲头一回在外吃些重来没听说过的小吃。 重点倒也不在这些小吃,主要与他一同做这件事的人是乔眠,这个他喜欢的人。这使得这件事变得特殊。 他吃完,及时给她回应:“很不错。” 于是乔眠欢喜,拿了串微辣的喂他。 何长洲看着表面的红色粉末皱眉。其实他听乔眠说要一半微辣的时候,他是持反对意见的。可是又想这是两人颇为正式的一次约会,他压下心里的微妙。 乔眠鼓励他:“尝尝,不喜欢换我吃。” 何长洲忍着不适,尝了一口。过了会,味道还不错,何长洲看乔眠一眼,就着她的手,将剩下的吃完。 后面的肉串,两人你喂我我喂你就这么一路吃下去。 路的尽头对面是一片岛屿。 两人穿过地下通道,走到岸边。海的对面灯光亮许,身后是热闹的商业街。两者之间的岸边,倒像是一处缓冲地带。 何长洲将两人的饮品瓶丢到垃圾桶,折身回来。海风轻轻拂过脸颊,何长洲揽着乔眠坐在一旁的石块。附近不少半路停歇的行人,夜色下,不少低声浅语隐约传来。 何长洲压低声音说:“猜到了吗?” 乔眠一脸为难,夜色下,只见她低头:“猜不到。” 何长洲跟着低头,朝她寻去。 他离得很近,好在夜色掩盖两人的踪迹,她笑:“真的,猜不到。” 何长洲放过她,接着问出疑惑了一晚上的疑惑:“我好奇你今晚的听说,是听谁说的。” 说来说去,这个问题回到原点。 “你真的想知道?”乔眠问。 何长洲握住她的手,将她的脑袋揽到自己的肩膀,“嗯。” “我说了之后,你不要生气。”乔眠提前给她打预防针,“不要生气。” 看来还有些严重,何长洲笑道:“好,不生气。” 乔眠松口气:“今天下午有同事在查攻略,我跟着查了一些,然后就决定来这里。” 何长洲笑出声,“我很好奇,这有什么可好生气的?” 他高兴还来不及。 “总觉得很仓促,”乔眠说:“临时决定的,也没提前跟你商量。” 何长洲顺顺她被风吹乱的头发,说:“不仓促,相反我觉得很惊喜。” 她说的安排,是实打实去详细了解过,做好攻略。这让他很欣喜。 “我很喜欢这样的安排,也很愿意听你这样的安排。”最后何长洲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有些事,明天的更新大概也会很晚。 第44章 周日晚上, 吃完饭,何长洲洗碗,乔眠在房间收拾行李。其实下午两人已经收拾得差不多, 现在只是查缺补落。 何长洲擦完手, 敲敲门, 走进来。 他走到乔眠身旁, 不太放心地说:“还是再重新对一遍清单。” 以往乔眠也没少出去参加研究性会议,每次行李都是两人整理, 对过一遍清单即可。从没今天这样。她笑:“都整理一下午了,没问题。” “单子你拿着,我念你对。”何长洲将行李箱放到椅子上,拉开箱盖。多说无益,他实际行动。 乔眠看他坚持, 只好遂了他的意。两人慢慢对着,乔眠在他看药盒的时候好奇地问:“之前我也有外出几天, 那时你好像没这次这么紧张。” “紧张?”何长洲抬眼看她一眼,嘴硬地说:“没有,我就是对自己不放心。” 这话纯属说得心虚。乔眠看他快速低下头,只觉心里好笑。 过了会, 何长洲检查完药盒, 继而转场衣物。乔眠赶紧止住他:“衣服我检查过了,按你单子上写的,都整理清楚了。” 怕他不信,她俯身取下两袋, 指着上面的标签, 说:“真的按你说的,都按标签分门别类整理好的。” 她小声补了句:“我整理能力你还是可以相信的。” 确实是自己太过于紧张了。何长洲耸耸肩, 将她手里的两袋衣服放进行李箱,铺平之后,她合上箱盖,扣好锁。 “好。”说完叹口气,自顾自地说:“之前都是在城市里,有什么问题周边也方便,再不济我也好赶过去。现在……唉。” 他此时低眉垂目,做出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乔眠放下单子,拉过他的手,说:“只是去五天,而且每年的野外实习都是去衡山,路线、住宿、时间安排都没改变过。这次带队的其他两位老师很有经验,再说了,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现在拉自己的手,很主动,这个举措做得相当自然。加上她谆谆抚慰,何长洲觉得可惜:“这次公司有个重要的会议,不然我跟你去算了。” 还想跟着去,乔眠觉得他的顾虑有些夸张过头了。 “五天而已。”乔眠不在意地说。 可在何长洲看来,这不仅仅是五天那么简单。 最后他无可奈何,只好妥协:“有事电话联系。” “每晚给你打通电话报平安,总可以了吧?”乔眠开玩笑。 何长洲皱眉:“不行,外加一天一条短信。” 算了,乔眠想,这个额外的要求也不算过分。 是夜,乔眠躺下,睡意还没憋足,门外传来敲门声。不用脚趾头想,乔眠都知道敲门的人是谁。 她起身下去开门。 六月末七月初的时节,临城的天气逐渐变热。 乔眠怕冷,这会大家都过起了空调房的生活,她嫌白天在办公室的空调太冷。晚上回家睡觉只开窗睡觉。实在热得捱不过,干脆把电风扇打开。 乔眠大大方方地打开门,门外何长洲摸摸鼻子,说:“客房的灯坏了。” 明明前两天换门的时候一起换的,怎么没几天就坏了。乔眠心里暗笑,但不拆穿他,只是顺着台阶往下问:“那是要换灯泡还是?” 说完她心里憋着笑。 何长洲看她两眼,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碰了一鼻子灰,顿时心塞塞,而后灰头丧脸:“楼下有没有灯泡?” 天知道他为什么会弄坏客房的灯泡,然后打着这个旗号来敲乔眠的门。到了现在,他越想越不对劲,不是说好这次换乔眠追人吗?怎么主动较多的还是他这方? 仔细思考一番,他觉得自己很傻,而且几次蹩脚的借口下来,还有点丢人。 乔眠不知道他想这么多,笑闹话玩过头也不太好。她认真地道:“这么晚了,灯泡也来不及买。” 其实这个时间点,小区的超市还开着。只是何长洲装傻,她乐此不疲地跟着做戏。 何长洲快速看她一眼,很快侧头看楼梯旁的绿植。 他决定沉默。这次他要等乔眠先发制人。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乔眠把门全部打开,说:“进来凑合一晚上。” 这个结果,这番话,何长洲心里乐开了花,不过面上仍是维持一副风淡云清的样子,装模做样地问:“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我可以睡竹床,你睡主卧。”乔眠回头望了眼卧室,给出了这么一个解决方案。 前段时间,她买了一张竹床,接下来天气会越来越热。临城未来三个月,天气会热得像火炉。为了方便白天在家办公,她特意网购一张竹床回来。 何长洲头先偶然看见还调侃过她,只是没想过这张竹床这时起了作用。 “我回客房。”一想到乔眠睡竹床,他睡主卧,怎么都觉得这副场景太过怪异了。 他压根是不会同意这种提议的人。 转头正要走,手腕受到阻力,前进的步伐因此受挫。 有一股力量在拉他,何长洲想。 甫一转头,乔眠明亮的双眼映入眼帘,她说:“还有一种解决方法。” 直到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何长洲怎么都不想明白,自己就这么妥协了。 可他要的不就是这种结果吗?可是这未必太过于简单了些? 乔眠盯着天花板半晌,转头看旁侧的人。 跟她一样,何长洲此时正盯着天花板出神。 乔眠咬咬唇,问:“你不困?” 声音蔫蔫的:“还好。” 乔眠手慢慢挪过去,两人只有半个枕头的距离。她屏着呼吸,专心致志地继续手中的动作。从前高度集中注意力的实验生涯中,都没有一次来得今晚这么紧张。 手挪到途中,遭到了来自另一股力量的袭击。 乔眠捏着何长洲的小拇指,脸色发热,打破这份汹涌暗流:“你在想什么?” 何长洲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什么,老实回道:“不知道。” “那……”她话还没说完,身上压下一股阴影。 卧室里开着壁灯,暖黄色,是低调又给人安心与力量的颜色。 这种时候,这样的环境与心境,两个不谋而合的有缘人,适合做些对得起这番氛围的事。 何长洲右手手肘撑住全身,与乔眠拉开距离。他安静地看着她,不错过她的半分容颜与反应。 乔眠也同等安静地回视。不过与之不同的是,她心跳跳得很厉害,起伏明显。 夜色与大自然虫鸣的声乐,好似都在为这无声的起伏而鼓舞。 何长洲拂去她脸颊散落的些许发丝,笑笑地临摹她的双眼。视线慢慢下移,紧接着是鼻子,最后是唇瓣。 喉咙滚动,他再次回到开始的远点,认真地观看她的双眼,而后低声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这种时候,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乔眠觉得太丢人了。她错开视线。 问题的出发人不愿意她躲避这个问题,扳正她的脸庞,重复一遍问题。 无法回答,只好踢皮球:“你不是进来了?” 这话模拟两可,何长洲笑着,幽幽问:“进去哪里?” 乔眠真想一把推开他,臭流氓。虽然结婚三年,两人在那种事上,不会有太过逾越的行为,大部分中规中矩,偶尔闹个小兴头,不过次数少之又少。更不用说这种略带歧义偏颜色的话。这还是乔眠第一次从何长洲嘴里听到。 她不好意思,两人脸庞离得近,何长洲能明显地感受到她脸颊的热意。 他抚摸她的脸颊,手沿着脸侧直直朝上。他轻声慢语:“乔眠,你还有反悔的机会。” 不,这个机会永远不存在。乔眠想:他是自己的尽头。在他那里,自己不会得到反悔二字。她伸出手,缓缓环住他的腰部。 双臂环上的那一刻,何长洲的手掌斜放,遮掩她的双眼。他轻声地笑着,“乔眠,我给过你机会。” 话虽是这么说,声音却是无比愉悦。 两个欢喜的人,做着欢喜的事,怎么能叫做反悔? 乔眠轻轻地点缀他的唇角,短暂停留,很快离去。 何长洲一本满足。 “乔眠,” 他叫她,以往两人这个时候,他不止一次轻声叫唤她的名字,连名带姓,全名地呼唤。能否得到回应与否,这不是重点。 何长洲要的是这个呼唤的过程。 他在呼唤他的未来,或者说,他在呼唤他的爱人。 他仍在低低唤着她的名字,声音时而低哑,时而低缓,种种都不外乎沉溺。 最动情的时候,乔眠仰头,得以片刻呼吸。她想,何其有幸,绕了一圈,还是这个人。 千帆归来仍是你。 幸好他还在等她,愿意等她。 何长洲抱住她,为她吻去两颊泪水。泪水好似崩塌的堤坝,越涌越狠。他放开她些许,亲她的额头,低声宽慰,略带无奈的笑意:“我给过你机会。” 又说:“好了,别哭了。” 她窝在他的怀里,一切都是这么的突然,一切又本该是现在这样的景况。 哭声渐止,何长洲亲亲她的嘴角,在旁轻声笑:“我是不是太亏了?” 乔眠发笑,无声掐了掐他的腰。 何长洲抚着她的脸庞,见她现下难得笑了,说:“又哭又笑的像个什么样子?” 不待乔眠作答,他又徒留庆幸,“好在你又不哭了。” 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她的哭声。他当初就决定要给乔眠最大的幸福,一见钟情发生在他那个年纪,好像是场玩笑。他像个愣头青,对着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念念不忘;第二次相遇,他自觉这就是别人说的缘分吧。 他紧紧握住。婚后,他也尽最大的努力去营造他的婚姻,他给了他们这场婚姻最大的包容性。然后终究是空幻一场。 而现在,是不是圆梦的时候? 乔眠抱住他,她说:“”谢谢你,何长洲,谢谢你。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争吵与挣扎,何长洲懂得她这句简单话语里的含义。 他摸摸她的头发,抵在她的颈窝,闷声道:“乔眠,这次别让我失望。” 再来一次,他再也承担不起这种情感。 “好,”乔眠回,然后紧紧抱住他。 第45章 到了学校, 乔眠正要拉开车门下车。 何长洲握住她的手,想了一会,说:“你没什么想说的?” 说什么?要说的不在家里都说过了。不过乔眠还是想了想, 认真地道:“到了山上我给你打电话。” 还不错。不过还不够, 何长洲捏着她的手, 问:“还有呢?” 还有什么?乔眠苦恼了。何长洲还在等她回答。她绞尽脑汁琢磨了半天, 才说:“回来的时候,我要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 乔眠为难, 却还是:“回来再说。” 何长洲没为难她,倾身帮她理理头发和衣领。其实也没什么好整理的,可他就是想做点什么。 乔眠见他离自己这么近,又想到昨晚,心神荡漾, 急急地说:“要来不及,我先走了。” 她落荒而逃, 何长洲低头笑笑,转而跟着下车。 他一手捞过乔眠的行李,拿在手上,说:“车在哪, 我帮你拿过去。” 那么多学生在, 还有平日里往来较多的两位老师,乔眠再次陷入为难:“不用了,我自己过去,行李也不重。” 何长洲摆脸色, 声音严肃些许:“我见不得人?” 也不是, 乔眠小声:“人太多了,有点扎眼。” 何长洲假装不知, 故意拖长声音问:“哪里扎眼?” 维持了这么久的淡定,乔眠瞬间崩溃,“你今天是怎么了?一早上问这么多让人回答不上的问题。” 何长洲看她,继续装傻:“有吗?” 乔眠扶额,说:“我怕你太帅,学生犯花痴。无心野外实习。” 听她这么调侃自己,何长洲顿时心情愉悦,轻声笑道:“那你呢?会不会无心?” 未免太自恋了,乔眠无语:“何长洲,你正常点。” 一段笑闹后,何长洲打算放过她,摆正态度,说:“我送你到边上就行。” 两人都不是高调的人,何长洲先才也只是逗趣她罢了。只是乔眠的接受玩笑的程度远低于他的预想。 “好。”乔眠勉强同意,不过她关心另外一件事:“上班会不会来不及?” 两人走在林间小道上。夏天伊始,些许林木枝头刚冒新芽,有些已经长出绿叶。身处绿色环境,周遭都是新生的喜悦,何长洲握着她的手,侧头看她,说:“早上没什么事,晚点去没事。” 听他这么说,乔眠放下心。过了一会,就快到达目的地,她停下脚步,说:“送到这里就好,转角就是集合区域。” 何长洲将行李放到边上,张开双臂。 乔眠明白他这个动作的意思,钻进他怀抱,深深嗅了几下,才说:“谢谢你,何长洲。” 无声的沉默环绕在两人周边,他们本还有更多的话语要说。此时,一个怀抱包含太多,那些本来要说的话,都藏在这个怀抱里。 何长洲揉揉她的头发,亲亲额角,说:“回来再说。有事联系。” 声音无限惆怅。 送完乔眠,何长洲回到车里。打开手机,多了几通未接电话,无一例外都是齐玥,还有几通来自何继群。 出门前,何长洲为了和乔眠多呆一会,特地将手机静音。 家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通电话,他不免担心。下一秒,回拨过去。 齐玥声音冷冷的:“舍得回电话了?” 何长洲笑:“妈,前几天不是跟你说过乔眠今天要去衡山带学生实习,我刚送她上车。” 说到乔眠的名字,齐玥不禁一顿怒火攻心,气着说:“你现在就给我滚回来。”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何长洲看着嘟嘟嘟声的屏幕,一阵费解。母亲这是怎么了?一大早脾气就这么冲? 虽然一时没猜到发生了什么事,转而想到齐玥大清早的怒火,以及那么多通未接电话。何长洲心下不禁涌起不详感。 最近也没发生什么事,就连陶然那边,也已经跟相亲对象在交往中,如果不出意外,近期应该会把婚事定下来。 一番琢磨无果,何长洲登录邮箱,发了封请假邮件,这才驱车往家里方向驶去。 甫一进门,齐玥和何继群双双坐在客厅,面容严肃。这个阵仗使得何长洲也放下原先的漫不经心。 “爸,妈。”何长洲叫道。 陶然从楼上下来,见到他,有气无力地唤了声:“哥,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何长洲也想知道,为什么父母一大早就给自己来这么通电话,齐玥为何对自己发怒。他朝陶然使眼色。 陶然喝着水,对此耸耸肩,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还是何继群先开口:“长洲,你有没有什么要跟我们说的?” 何长洲疑惑,笑道:“说什么?爸,我最近一切都好。” 他说完,齐玥朝他投来一眼,目光一言难尽。 何长洲笑得胆战心惊:“爸妈,你们一大早就把我叫过来,也不说什么事,现在又让猜。这不是为难我吗?” 何继群正要说话,齐玥比他早一步出声:“为难你?何长洲,到底谁为难谁?” 齐玥脾气一向好,很少发飙。距离上一次说话这么重,还是何长洲高考完选专业的那一年,算一算,也有十几年了。 何长洲表面还是笑:“妈,什么谁为难谁?” 齐玥怒,环抱双臂,一字一句道:“你还跟我装?” 何长洲依旧微笑不变,“装什么?” 陶然看着这场面,缩缩肩,挪到一旁。减少存在感。 何继群拍拍齐玥脊背:“你也别气了。”说完看向何长洲,指示他看茶几上的一份文件:“你看看吧,看完再想想要怎么回答。” 何长洲视线向下,这才注意到桌面上有份文件,牛皮文件袋上空空如也,什么信息都没有。何长洲心存疑惑,却还是弯腰拾起。 只是在看到文件袋里的东西时,何长洲暗叫不好。 他没仔细看,将文件放回文件袋。 “爸,妈,这事……” 齐玥不顾丈夫的安抚,这时她指着何长洲:“背着我们偷偷摸摸地离婚。何长洲你可真行啊。” 陶然惊掉下巴,离婚?是她认为的那种离婚吗? 何长洲笑:“不是,妈,这是个误会。” “误会?”齐玥不敢置信,拔高声音:“要不是你爸去查房产信息,你是不是还想瞒着我们?” 何继群沉着声音:“长洲,这到底怎么回事?” 何长洲叹气:“真是个误会。” 齐玥轻笑:“误会?你把婚姻当成什么?闹着玩吗?什么误会要拿离婚来解决?” 何长洲想了想,委婉地道:“我们闹了些不愉快。” 齐玥此时根本不相信他说的任何话,直接切中要害:“谁提出离婚的?你?还是阿眠?” 何长洲低头,“我。” 听到这个回答,齐玥气得说不出话:“当初你怎么跟我说的?你非阿眠不可,非要结婚。现在你在闹什么?你非她不可,就是离婚,是吗?” 齐玥说完这话,一时屋里三个人全部看着自己。 何长洲摇头叹气,坐到沙发,“妈,你先听我说。” 齐玥说:“让你坐了吗?给我站着。” 何长洲笑:“妈,没必要。” “少跟我嬉皮笑脸,何长洲,你要弄明白。你想做什么,我和你爸没意见。但是,”她看着他:“离婚这种事不包括在内。你这叫不负责任。” “是是是,”何长洲虚心接受指责与批评,起身站到一旁:“都是我的错。” 他这么容易认错,这倒噎住了齐玥接下来要说的话。好长时间,她都是叹气连连,最后说了句:“你们都让我不省心。” 一旁吃瓜看热闹的陶然无故被提到,也朝何长洲瞪了一眼。 何长洲直接无视,跟齐玥说:“是,对不起,妈。” 何继群却没这么好糊弄,沉默了这么久,他此时才问:“为什么离婚?” 这个问题才真是要命。何长洲好长一段时间,都处于沉默的状态。 齐玥看他这样,不放心地跟丈夫对视一眼,而后问出自己最担心的:“你在外面乱来了?” 何长洲要是敢点头应下,齐玥绝对毫不迟疑地将他扫地出门,从此断绝往来。 听到这个疑问,何长洲苦笑:“妈,你在想什么呢?” 齐玥想到过年时,她让两人注意孩子的事,问:“还是因为我和你爸要你们生孩子的事?” 这个问题,何长洲倒是立马否认:“不是。”他说:“我和乔眠商量过,不是这事。” 齐玥不明白了:“那是什么事?” 这怎么回答? 半晌何长洲说:“妈,我要说了,你别吼我。” 齐玥抓起身旁的枕头朝他砸去:“说。” 何长洲:“我觉得乔眠不爱我。”说完倒是脸不红心不跳。唯独耳朵红了许多。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从小疼到大,齐玥清楚地知道他几斤几两,见他耳朵红了。虽然不是很能接受这个答案,却也是认命:“所以你就离婚?” “是。”何长洲没有任何迟疑。 齐玥觉得她要犯高血压了。 “何长洲,你是吃错药了吧,为了这么一个问题,你就离婚,婚姻在你看来就是儿戏?” 何长洲不紧不慢地回道:“当初你不是和爸也这么闹过?” 说完,何长洲又收到一个枕头。 齐玥看着丈夫:“何继群,你看看你儿子。” 何长洲在一旁适时提醒:“也是你儿子。” 齐玥头也不回:“我没你这个智障儿子。” “妈,”何长洲无奈地笑,“不要人身攻击。” 这个时候还能嬉皮笑脸,齐玥起身,经过他身旁时:“你个没良心的东西。”说完上楼,只为图个清静以及平息胸中的怒火。 何继群也过来拍拍他的肩:“你啊你。” 言语里尽是对他的失望。 等到楼下没人了。陶然这才上前,问:“哥你真的和嫂子离婚?” 何长洲没什么好脾气地看她一眼,不慌不忙的:“不叫姐姐了?” 陶然心虚,笑得没脸没皮的:“哪敢呢,是嫂子,对吧,哥?” 何长洲没理她,坐在沙发里。 陶然靠到他身旁,说:“哥,真对不起。都怪我乌鸦嘴。” 谁能想到,平时“姐姐姐姐”的叫习惯了,哪天还真成了姐姐。想到这里,陶然缩缩肩,离何长洲远些,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何长洲瞥她一眼,反而问起另外一件事:“最近和小林处得怎样?” 陶然皱成苦瓜脸,哀嚎:“哥,你不痛快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往我身上补刀,让我不痛快?” “难受吧?”何长洲似笑非笑地问。 陶然生无可恋:“你说呢?” 何长洲这才沉着脸:“你当初‘姐姐姐姐’地叫她的时候,我也是这样难受,或者比你更甚。” 陶然摆摆手,可不愿意背这口大黑锅:“你提出的离婚,你还好意思怪我?” 真是!何长洲咬着牙:“马上在我面前消失。” 陶然仍没意识到险情,疯狂在危险边缘来回试探,理直气也壮:“你刚刚自己说的。” 何长洲掏出手机,“你瞒着爸妈做了什么,要不要我帮你说一下?” 陶然心虚:“小人!” 何长洲微笑:“你今天才知道?” 陶然:“……” 中午时分,何长洲还坐在家里的客厅,从始至终没挪过位置。期间何继群下来过一趟,失望地朝他摇头叹气,再没什么其他表情。 何长洲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虽然比预期的早了些时间,不过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他现在好奇的是,赵荔知道这件事吗? 这几个月他也有和赵荔通过电话。每次都是互相道个好,何长洲再关心几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话语。 他余光看到手机屏幕亮了,拿起一看,来电人是乔眠。 他将所有烦恼抛掷脑后,拿着手机走到后院。 “我到住宿的地方了。”乔眠说。 何长洲望着满园绿色,原本烦闷的思绪一下子也散了大半部分。他笑着回答:“山上空气如何?冷吗?” “比市里好很多,不冷。”乔眠说,“不过,晚上会冷许多。” 何长洲回想她带的衣服:“带了两件外套,应该够用吧?” 乔眠喝着水,听他这么说,“应该够,这里的老板娘说,也不会冷到哪里去。” 何长洲调侃她:“这么快就和人家谈上了?” 乔眠笑:“我是带队老师,怎么也要跟老板娘了解了解情况。” “好。”何长洲说:“时间不早了,要吃午饭了吗?” 他刚说完,门外传来敲门声,是另一个老师,让她准备一下,马上就要开饭了。乔眠开门,说这边准备下再下去。 又回过头接着和何长洲说:“你真会挑时间,马上要下去吃饭了。” 何长洲嗯了两声,说:“那你先去吃饭,晚上再说。” 乔眠在他挂电话之前,说:“工作再忙,也要吃饭。” 何长洲笑得很委婉,回道:“这句话应该对你自己说。” 乔眠囧,“我要吃饭了,拜拜。” 挂断电话,何长洲在后院里坐了许久。 直到陶然过来喊他吃饭,他才起身。经过门口的的时候,他想,一切等乔眠回来再说吧。先让她全身心带完这次的野外实习,以后再说早上发生的事。 第46章 野外实习第五天, 山上清晨气温低,凌晨五点多,乔眠便被冻醒。这一醒来, 后面再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 乔眠起身简单洗漱一番, 决定去外面走走。 清晨山中被重重大雾笼罩, 重峦叠嶂隐约落在大雾,落出一角, 远远看着,颇像云中仙境。 乔眠他们所居住的地方,落在半山腰。附近只有几户人家,大都都是开农家乐接待游客,以此谋生。她下了小路, 转而接上大道。 乔眠一路慢悠悠地晃着,不一会儿手机响了, 她本以为是闹铃,不想是何长洲的来电。 她微微挑眉,今天何长洲起这么早? 她接起:“你今天这么早?”不会是睡觉压到了吧?不过何长洲晚上睡觉向来不把手机放在手能碰到的范围内。 那边却没有跟她套近乎,直接了当地问:“你现在人在哪?” 这话问得有趣, 乔眠笑笑:“你不是知道, 我在衡山。” “我知道,我问的是你具体位置。” 乔眠愣住:“你问这个做什么?” 说罢她屏息全神贯注地注意手机那头的背景音。 很安静,偶尔有轮胎压路的声音。 有种预感直击脑内,乔眠还是不敢相信。 何长洲笑笑:“告诉我的位置。” 乔眠呆住:“你真的来了?” “不然呢?” 大清早的, 到底怎么过来的, 乔眠挂掉电话,将自己的定位发过去。再次打他的电话。 何长洲第一句就是:“你挂我电话?” 乔眠一边看向山下的大道, 一边说:“不然我怎么把定位发给你?” 何长洲反应过来,笑自己大早上的糊涂了。 “这个点没吵到你睡觉吧?”他问。 “没有,昨晚早睡,今早醒得早。” 难怪,何长洲看她发过来的定位,说:“我说你的位置怎么不对劲。” “你不是一向开车不说话的吗?”乔眠调侃他,“好好开车,我等你。” 自从前几天齐玥、何继群知道了他们俩离婚的事。何长洲这几天过得水深火热,一边是齐玥时不时打来的责怪电话,一边是彻夜难眠,搞得他上班也没什么精神,索性休了几天年假,冲动之下,大半夜买机票直往湖南赶。 到了山脚,他又租了辆车。到了半山腰因为找不到乔眠所在的位置,不得已之下,只好打电话给她。 大约过了二十来分钟,何长洲这才到达乔眠所在的位置。 一人坐在车里,一人站在路边,远远对视几眼。乔眠首先走上前,她仔细瞧着他的脸庞,憔悴,下巴都露了些青茬。整个人看着格外地累。 她探探他的额头,低声说:“半夜赶来的?” 何长洲握住她探过来的手,抓着,闻言应了声。 乔眠心疼:“下午我就回去了,大半夜不睡觉跑来这里,你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摇摇头。 何长洲打趣她:“想见你一面也不行?” “别贫。” 何长洲打开车门下车,“真的,”他笑着:“不然我大清早跑来这里闲着慌?” 乔眠假装不信,不受他的言语蛊惑:“不用上班?” 何长洲揽着她往山上走,一边嫌弃:“真没情趣。” 走了一段路,林中鸟声清脆,晨露点点,偶有行人。 乔眠问:“饿不饿?” 何长洲摇头:“来的路上吃了点。” “你待会住哪?”乔眠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们的住宿只安排到今天,早上爬完山,下午就要收程回校。这个时候何长洲一声招呼没打,直接来到山上。这事有些棘手。 “不是要爬山吗?”何长洲说:“我跟你的队。” 乔眠失笑:“不是,这样合适吗?” “又没人认识我,待会上山的人也多,我混在你的队伍里,做个路人也行。” “这么委屈?”乔眠打趣他。 何长洲瞥她一眼:“当然了,不当路人也行。不过,”他低头亲她,“不能打扰你工作。” 好吧,刚才没怎么受惑的乔眠,这会倒是心疼他了。 “要不你还是不要上山了,这次是去祝融峰,海拔那么高,一来一回都下午了,我怕你吃不消。” “没什么大碍,”何长洲握住她的手,幽幽道:“还是你不好意思?” 乔眠瞪他:“不说笑,真的怕你吃不消。” 何长洲叹气:“这样行吧,我先跟你走,实在不行,我就原地暂停。不勉强。” 对此乔眠表示怀疑:“你做得到?”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于是,何长洲在附近一家小民宿歇息片刻,便接到了乔眠的来电。 “待会我们沿步道走华严湖,”乔眠对着手里的路线图,本想将路线给何长洲念一遍,考虑到身边都是学生,说话也不方便,再者,何长洲未必记得住。 “待会我把路线发你,你在华严湖附近等我。到了我发消息给你。” 何长洲听她说话声音小心翼翼,猜到她此时大约不方便讲话,说:“好,待会见。” 这次野外实习,按照科目类别,一向是分成三队,最后一天上山看风景,也还是分队,分别走三条线。 虽说是三条路线,只是中间路段错开,大方向的主干道还是汇到一起。 到了华严湖附近,乔眠落后一些位置,有几位学生位置也靠后,便同她讲着话。乔眠应得有些心不在焉。没一会,她便落在队伍的最后面。 她一边注意学生的情况,一边留意周边有无何长洲的身影。好在这个季节这个时间点,上山游玩的人还是有些。就算何长洲混在其中也不会被人察觉。 “你在找我?” 何长洲唤了身登山的衣服,带着顶帽子,特意压低帽檐,悄然走到乔眠身边。 难怪一路走来,丝毫没发现他的身影,原来中途换了身衣服。 乔眠目光看向前方,学生有说有笑地走着,人数也对,她放下心,快速看何长洲一眼,而后别开目光,继续看向前方。 “你哪里买的衣服?” 何长洲走到前面,隐去她的半边,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来的时候,在机场买的。” 虽是临时敲定的行程,但该准备的一点没落下。乔眠收回目光。 “你走边上,我要看着前面的学生。别落下了。” “你才是落下的那一个,”何长洲倾身附到她耳旁,低声说。 恰好这时前方有学生回头,朝她的位置摇摇手,大声喊着:“老师,快点。” 乔眠被这一声吓到,快速闪到一边,一边应着:“来了,”一边快速地朝前走。 何长洲望着空落落的手,上面还留有余温。再抬头看向乔眠远去的身影。 何长洲抬高帽檐,半晌轻笑:“真是……” 接下来直到半山亭的位置,乔眠始终与何长洲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何长洲稍微离她近些,乔眠感应到,快速躲开。 到了亭子,学生零零散散地落在几处休息。 周围有好几个亭子,周边也有小卖部和小吃摊。乔眠四下张望,这才在一处小吃摊瞧见何长洲的身影。她买了一瓶养乐多过去,坐在他的对面。 凭空多了一瓶养乐多,何长洲从汤粉中懒懒地抬眼,片刻才道:“不避嫌了?” 乔眠看看身后,学生们都在闲聊,没人注意到这里,她笑:“还是要避嫌。” 一口老血噎在喉咙半道,上不去下不来。何长洲气得郁闷,随意扒了两口:“你坐,我走。” 乔眠赶忙抓住他的手,笑着很讨饶:“开个玩笑,玩笑而已。” 何长洲看着她抓住自己手腕的手,视线移到她脸上,慢幽幽地道:“这会儿不怕你学生看到了 ?” 他一说完,乔眠立马放开。转后看了几秒,发现纯属草木皆兵,放下心。打开桌上的养乐多,喝了两口,压压惊。 何长洲:“……” 他夺过她手里的养乐多,置气:“不是给我买的?”说着仰头就灌。 架势像喝酒,乔眠摇头失笑:“何长洲,你不要这么幼稚。” 喝得太急,呛到了。咳嗽几声,何长洲接过乔眠递过来的纸巾,擦擦嘴角,气得养乐多都不喝了,塞回乔眠怀里。 乔眠还想调侃几句,眼看时间到了,收敛嬉笑:“我们要继续赶路,”她试探:“旁边有索道,要不你坐索道上山?” 这个提议何长洲欣然接受,要是再这么走下去,他多半会被乔眠气死在半路上。 这不值得。 “行,我坐索道上去,待会山顶见。”何长洲走出去没两步,折身回来,这次他摘下自己的帽子,扣在乔眠脑袋上。 无缘无故多了顶帽子,乔眠想摘下:“还是你戴,山顶会热很多。” 刚才她带的一个学生,帽子不小心被勾破了,事后乔眠将自己的帽子递给对方用。何长洲也是刚才发现的。 “不用,我会避开炎热地方,找个阴凉处等你。”何长洲大步离去,朝后挥挥手。 乔眠低头笑笑。 到了湘南寺,先前用了乔眠帽子的女生小声问:“老师,你的帽子?” 乔眠原本用帽子坐扇子,正扇着风。突然被学生这么问,她停住动作,愣了下,才回:“额,刚刚发现包里还有一顶帽子。” 说完,心里一阵发虚。 女生笑笑地凑过来,小声说:“老师,我看到了。” 乔眠心里顿时一个咯噔,她屏住呼吸。 女生注意到她的紧张,继续说:“老师,你放心,就我一个人看见,别人都在拍照聊天休息。” 乔眠松了口气,随即又想:那你怎么不跟别人一起拍照聊天休息呢? 女生像是知道她想什么。说:“实在是老师的帽子太扎眼了?” 乔眠向来不懂就问,“哪里扎眼了?” “这是男生的帽子。”女生说。 不是,一顶灰色帽子而已,看着并没有男女之分。怎么她就知道这是男生专用了。 女生笑得很开心,侧过头来为乔眠解惑:“我男朋友也买了一顶。” 好的,不仅虚惊一场,还吃了别人的狗粮。乔眠半是宽慰半是惆怅。 女生离开前,附到乔眠耳旁:“老师的男朋友很帅哦。” 乔眠顿时开心,也跟着小声回:“我也觉得他很帅,”说着她又补了一句:“另外他是我老公。” 女生眼里亮着光,摇摇怀里原本属于乔眠的帽子,说:“祝福老师。” 乔眠跟着笑:“谢谢。” 前后历时四个小时,总算到了祝融峰。到了终点,队伍短暂汇集,清点一遍人数,确认无误,原地解散,约定一小时后原地集合。 到了这个时候,乔眠终于能全身心松懈地和何长洲在一起。 祝融峰周边寺庙林立,游客也多。乔眠给何长洲发过去一条信息,寻了一会,才在上封寺找到何长洲的身影。 她悄声走到他的身旁,握住他的手。见他毫无异样,只是反握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握。 “竟然没被吓到。”乔眠觉得可惜。 “我早就看到你了。”何长洲轻声说。 “那你不叫我?” 何长洲幽幽回:“不是要避嫌?” 真是幼稚,乔眠笑,却没再出声。 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何长洲带她走到边上,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等着你走向我。” 见乔眠不解地看着自己。何长洲将她吹乱的发丝一一抚平,过了会才说:“我想总不能是我走向你,有些时候,也该换成你走向我。” 乔眠心里一紧,一句“对不起”还没说出声。手上突然被抓紧,何长洲说:“我们去前面拜拜。” 走过去的途中,乔眠问:“你向来不是无神论?” 何长洲带她在一旁候着:“这个时候还是要相信。” 过了会两人离开上封寺,到了望月台,寻了安静的地方坐着。乔眠找出包里带的食物:“吃点东西。” 何长洲摇摇头:“刚才吃饱了,你吃。” “待会下山回民宿吃,”乔眠打开一瓶养乐多,“那喝点水。” 又是养乐多,何长洲喝了两口,递给她:“怎么还是养乐多?” 乔眠接过养乐多合上,不以为意地说:“你不是喜欢?” 这话听得何长洲心里怪异阵阵,却也是服帖。 他抓住乔眠的手,说:“其实,这次我……” 说到一半就再没说不下去了,何长洲停住,“没什么。” “真的?”乔眠见他欲言又止,联想到他大半夜从家里赶过来,虽然坐飞机往返方便,但中途也要在长沙转车。这么突然没有预告性地出现在这里,说是没有什么事,乔眠自然不信。 她转念一想,想到出发前自己说过的话。 这次回去她决定向何长洲坦白,赵荔已经得知两人离婚的事。 现在两人在外地,身边还有学生和老师,不是交谈的好地方,也不是坦白的好时机。 乔眠一番琢磨,说:“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何长洲听她这么说,不以为意地笑笑:“我能知道什么,”说完觉得不对,“你有事瞒着我?” 乔眠做出一副镇定的模样:“没有。” 为了让自己的回答显得更有说服力,她笑了笑。 何长洲皱眉:“真的没有?” 乔眠点点头,反问:“那你呢?” 何长洲有些口渴,他抄起一旁的养乐多,喝了几口。饮料的甜度给了他底气,他硬气地回:“我也没有。” 怕她不信,说:“就只是单纯地来看看你。” 过了会,他清清嗓子道:“你总不能剥夺我行动自由。” 话题这么一偏,乔眠自然被带歪。直到下山准备打道回府,乔眠仍为今早何长洲的怪异举动而犯愁。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两天没更,今天补上一章 。谢谢评论追文的朋友。 - 距离上次去衡山已经几年过去了,记忆有出入。如果有错的地方,还请多多谅解。 第47章 野外实习回来, 乔眠将实习报告以及材料上交,正式进入放假休息阶段。 因为公司最近开展新项目,何长洲一回来, 一头扎入繁忙的工作中。一个礼拜下来, 中午都是乔眠过来跟他约饭, 与之前不同的是, 乔眠偶尔会带一些凉菜过来。 这天中午,何长洲忙得很晚, 才从办公大楼出来。他们约在公司二楼的一家餐厅。乔眠事先点好菜单,等何长洲来了之后,没等多久,菜肴陆续上桌。 其中有道是外带的。 是一份拍黄瓜,何长洲笑:“这么热的天, 在店里点就行,不用自己做。” 话虽是这么说, 筷子却避开一众色相不错的菜肴,夹了几块凉拌黄瓜尝。 乔眠帮他添了碗香草小肠汤,摆在他面前。 “味道怎么样?”她一边坐下,一边问。 “比我做得好。” 何长洲真诚地说, 这话倒不是恭维, 也不是敷衍,确实从黄瓜的口感和味道来讲,比他之前做的每一次都好。 乔眠给他夹了块粉蒸排骨,闻言, 笑着说:“今天早上去菜市场买菜, 旁边的老奶奶说黄瓜要挑尾巴有带花的,那种一般会比较嫩。我跟着挑了两条。” 何长洲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联想她最近几天带来的各式小菜,探试性地问:“你最近在学做菜?” 乔眠微露羞涩,她摸摸额头,须臾略带不好意思的口吻道:“可以这么说吧,最近在研究菜谱。” 不待何长洲回应,她又为自己推辞:“不过我在厨艺方面确实比较不在行。”她也不怕他笑,说:“所以这几天先从凉菜学起。” 听完她的话,何长洲低头掩嘴咳嗽,心里怪异阵阵,不过还是喜悦大过于奇怪。像是夏日晃过的冰镇汽水,甫一打开开口,气体喷薄而出,气泡呲呲地往外冒。 何长洲现在就是遮掩的一个状态,胸口处似有气泡,突突地往外冒阵阵欢喜感。 “其实,也不用为难自己。”何长洲擦擦嘴角,凝视她的双眼:“实在学不会,就不学了。” 乔眠对此倒是一笑置之,“好,我再学段时间。” 吃完饭,乔眠要去莲坂国贸的外图书城买一些学业上的资料,另外,还要买一些食谱。 这些天何长洲住在海湾区,没回他们之前的家。他笑:“大中午的,不然去我办公室待会,等气温降一点再去。” 他下午还有两个会议要开,电脑里还有一些资料没补全,实在没时间送她去书城。 乔眠却不同意:“你忙你的,,我去那边会打扰你。放心,”她宽慰他:“我自己开车来的,车里有空调,我会调低一些。” 何长洲时间赶,也不好再同她往下说:“那好,你回去注意些,尽量避开太阳大的路段。” “知道了,你赶紧上去吧。回家了我再给你电话。” 乔眠刚坐上车,准备导航一番,界面还没打开,齐玥的电话进来了。 虽然两人离婚了,可是该与双方父母的往来却没有断过。之前该是怎样的,现在照旧。 乔眠接起:“妈,怎么了?” 齐玥听着这声呼唤顿时心内五味杂陈。 “阿眠,妈妈想咱俩好久没一起喝过下午茶了。” 乔眠手指有一拍没一拍地敲着方向盘,听到这话,她顿时明白齐玥此番的意图。她笑笑:“妈,你下午什么时候有空,我过去接你。之前朋友介绍了一家喝下午茶的店,赶巧今天带您去。” 却没想到齐玥对外出没什么兴趣,她说:“你回家里吧,外面天热,家里凉快些。” 乔眠不禁想起老宅的后院,齐玥和何继群退休后,种些花花草草,还参考专业性的小型花园打理。后院不论一年四季,都是一处静心舒适的好地方。 “好,”乔眠也没多想:“妈妈,我半个小时后到。” 何继群看妻子挂断电话,坐在那里唉声叹气,不禁摇头:“孩子们的事,你插什么手。” 齐玥瞪他:“都离婚了,不插手,等到两人彻底散了再问吗?” 何继群决定保持沉默。 齐玥却不想放过他:“你看看你,小孩做什么都依着他们。现在儿子离婚了,女儿也跟着出乱子。” 何继群倒是笑呵呵的:“儿孙自有儿孙福。” 齐玥气急:“就是你这种态度,他们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对此何继群可不同意:“生活是他们过的,我们再怎么管着,还能管得他们一辈子。要我说,你也别急,既然问题出现了,先了解了解情况。” “所以我把阿眠叫过来。何长洲什么都不说,说就是他的错,问他错在哪,又不给个米明确的答案。” 何继群听着,却笑笑的:“你趁着你儿子工作忙,把媳妇叫回来问话。要是他知道了,非不得跟你闹。” “什么叫问话,我这叫了解情况。” 何继群起身:“问问就行了,如果阿眠不想说,你也别逼着。” 见他往大门走,齐玥赶忙问:“你又要到哪里去?” “和老李约好下午下棋,时间快到了,我就先去了。” “这个时候你不在家里?” 何继群带上帽子,转身问:“你们在家好好谈。王姨我都打发开了。” 齐玥想倒也是,就说:“晚上早点回来。” “行,有事给我电话。” 乔眠到老宅的时候,齐玥正在厨房里忙活,客厅里飘散着一股好闻的清香味。她顺着味道,来到了厨房。 “妈,你在忙什么?” 齐玥看她来了,擦擦手,笑着说:“煮奶茶,马上好,待会你尝尝。” “妈,你什么时候对这个有兴趣了。”乔眠苦笑不得。 闻言齐玥讲手指放在嘴唇中央,做了个“嘘”的动作。 “你爸不在,我才敢捣鼓这些新鲜玩意。” 齐玥有家族遗传糖尿病,平时饮食需要格外注意。饮品几乎很少碰。何继群和何长洲没少把关她的饮食。 乔眠笑:“妈,这个东西你还是少吃些。” 齐玥眨眼:“这次做无糖的,”又道:“我想你该会喜欢它,不是年轻人都喜欢这玩意。” 这话说得乔眠心内一阵心虚,不过好在齐玥正忙,叫她帮忙递一下旁边的鲜奶,没注意到她。 过了十来分钟,奶茶煮好。乔眠端着奶茶和一些小零食来到后院。 后院的外墙有一颗大榕树,枝繁叶茂,到了夏季,后院俨然成了一处阴凉地,是个乘凉休闲的好去处。 齐玥寻常问了一番乔眠的工作情况,听她最近放假了,不免问:“有没有什么安排?” 乔眠道出最近正在学做菜,“不过学得不是很好。” 齐玥闻言喝茶的动作一顿,说:“家里有长洲会做饭就行了。” 乔眠没听出她话里的探询意味,只是说:“他工作也忙,我学着做,多少能分担一些。” 齐玥点点头,但还是说:“不用勉强自己。实在忙不过来,请个保姆。” 何长洲绝对不会同意这件事。不过相对于请保姆的事,眼下,乔眠还是为复婚的事而烦恼。一想到复婚,她再次看向齐玥的目光多少带些心虚。 齐玥性子直,说话弯弯绕绕不是她的风格。半晌她放下杯子,说:“阿眠,妈想问你件事。” 乔眠自然说好,“妈,你说。” 齐玥沉思了好一会,才说:“之前你爸爸凑巧去查房产信息,这主要发现了一些事。” 她看了乔眠一眼,继续道:“这你也知道,做父母的多少要问问。” 乔眠听她这么讲,多少猜到了什么事。齐玥没有第一时间说你们为什么离婚,而是说父母多少要了解一下情况。 这样的态度多少让乔眠联想到自己的母亲。与赵荔谈得不欢而散后,她干脆四处旅游去了,电话时常没人接,通常是过了一天才回短信。 思及此,乔眠捂着手里的瓷杯,说:“妈妈,对不起。” 齐玥握过她的手,捏在手心里:“阿眠,今天我找你来,不是要发问你。主要是,”她笑笑:“想了解你们的情况,比如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乔眠低头不敢看她:“是我的错。” 齐玥听到这个回答,摸摸她的脑袋,说:“孩子,那天长洲也是说是他的错。我并不是想分谁对错,而是想问问问题出在哪?你们是不是没谈好?还是一气之下,直接离婚?” 乔眠抬起头,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齐玥话中提到的何长洲。她不免问:“妈,那天是不是六月底的时候。” 齐玥笑了笑,摸摸她的脑袋:“差不多,长洲还说你带学生在野外实习。” 这就对上了,齐玥这个回答解惑了乔眠前段时间的疑问。难怪何长洲在工作那么忙的情况,特意休了年假,半夜追到省外去。 一时,她不知道说什么。这个人总是讲所有的过错背在自己身上。 乔眠琢磨了许久,才说:“妈,这件事,我担主要责任。” 齐玥握着她的手:“能跟妈妈讲讲吗?” 乔眠不知从何讲起,她也不知道何长洲是怎么跟齐玥说的。前后快速想了一番,她说:“不过我们最近在说复婚的事。”这是让齐玥安心最好的解释了。 齐玥多少猜到乔眠大概也不会说,她叹气:“婚姻是一件大事。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走到离婚。不过,”她笑笑:“既然决定复婚,我希望你们好好将你们之间的问题解决,婚姻不是儿戏,再怎么好的感情,都经不起你们这么折腾。” 乔眠认真听完,末了问了一句很孩子性的话:“妈,你不怪我?” 齐玥摇头,摸着她的掌心:“在一段婚姻里,大家总要求女性一方要如何如何。可是阿眠,这是不对的。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既然你们俩都说自己有错,但又不说错在哪。我也不好逼你们。毕竟日子是你们自己过的。你们的问题还是要自己去解决。我只是站在长辈的角度给你们提些意见,却不能以长辈的态度去逼你们。” 说着说着她自己却笑了:“不过你们年轻人不比我们那个年代,现在各方面相较自由许多。我倒希望你们这次以后,能对你们的婚姻多负责。” “是,妈妈,对不起。”乔眠抚上她的手背。 齐玥打趣道:“是要说对不起。” 闻言,乔眠低下头。 “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们俩倒好互相瞒着。如果不是你爸凑巧有事刚好要查一些资料。是不是就不说了?” 还别说,其实是有这个打算的。乔眠越发羞愧。 齐玥也不好再逗趣她,最后意味深长地说:“长洲这个孩子吧,对人好只会放在心里,落在行动上,说他是不会。这点像他爸爸。有时候,你要多去观察。” 乔眠谦虚请教:“妈,你和爸也是这样吗?” 齐玥难得笑得有些羞涩:“算是吧,总要有个磨合,发现彼此的过程。” 第48章 这天晚上下班的时候, 周边的办公楼已经没有什么人。何长洲关上灯。 乔眠的电话适时进来。 “你要下来吗?” 这句话问得妙,何长洲愣了半晌才道:“正准备下来。” 乔眠笑:“那我在楼下等你。” “好,”挂断电话, 何长洲呼了口气。 下了楼, 从门里走出去, 远远地就看见乔眠站在车旁, 环抱双臂,低着头,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何长洲长腿一迈,没一会,走到她面前。 乔眠感知他的到来,抬头看他。 两人都不说话。 何长洲牵过她的手,将她揽到自己身边, 甚为无奈地说:“以后要来,提前跟我讲。”又问:“等多久了?” 乔眠靠着他的肩膀, 说:“也没多久,刚到。” 何长洲不相信她的话,抓住她的手,冰得很。 他没有出声拆穿她, 而是把她的手包在掌心里。他掌心热度高。 乔眠适时感慨:“你手好烫。” 何长洲送她上副驾驶, 折身返回驾驶座,坐了进去,才回答她刚才的问题,说:“是你手太冰了。” 再说下去, 又该说到别的地方去了。乔眠自觉闭麦。 何长洲掉头, 就要往海湾区的方向驶去。 乔眠问:“不是没吃饭?先吃饭,吃完再回去。” “你不是最近在学做菜?尝尝你的手艺。”何长洲看她一眼。 一说到做菜, 乔眠不免叹声连连,说:“不怎么样,我自己都吃下嘴。”说到后面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何长洲倒觉得她夸大了:“你是不是对自己太没信心了?” 乔眠看窗外:“待会你就知道了。” 回到家里,何长洲去洗澡,乔眠一个人在厨房忙活。煮饭要太久,何长洲说,煮面就好。 是以乔眠切了一个西红柿,洗了一棵生菜,煎了个荷包蛋。现在锅里正煮着刀削面。 煮了几分钟,乔眠试了下面条的软度,自觉尚可,将青菜放进去,然后倒了些油。煮了会,她将事先煎好的荷包蛋放在表面滚煮一分钟,这才关掉电磁炉。 她端面上桌,何长洲也正好从浴室里出来。 红绿相间的一碗面,雾气腾空而上。何长洲赞许地点点头:“还不错。” 乔眠回房取了条干毛巾给他,说:“把头发擦干净。” 何长洲本想取过毛巾,手停在半空旋即收回。他笑笑的,拉过面前的一把椅子,坐下,说:“礼尚往来,这次换你给我擦头发。” 他头发短,只需要一会的事,实在用不到自己。不过既然他提出来,乔眠也不好拒绝。一边帮他擦,一边问:“接下来几天是不是没什么事了?” 何长洲一边享受着她的服务,一边老神在在地回:“差不多吧。怎么,你有事?” 乔眠摇头,随即意识到她现在站在他的身后,他并看不到自己。便说:“也没什么事,就是看你这段时间忙,问问。” 何长洲抓住她一只手,细细捏着,说:“这还不算忙的时候。”接下来新项目的融资过程,还有得忙。 乔眠多少听他说过今年的工作安排。对此只是说:“以后太忙的话,我给你送饭。” 何长洲倒求之不得。转头又想起餐桌上的刀削面,说:“我尝尝。” 乔眠似有担忧,说:“不好吃别勉强。” “不会。” 何长洲吃下第一口,第一个念头就是:他想收回之前的话。 乔眠见他低着头,犹疑地问:“是不是味道不太好?” 是有点不好,他说:“帮我拿下酱油。”说完自己起身,“还是我自己来。” 乔眠看他往碗里倒酱油,迟钝地想起:“好像忘了放盐巴。” “第一次下厨,总不能要求太完美。”何长洲不在意地笑笑。 兴许是肚子饿,何长洲吃得有些急。吃饱之后,他坐在椅子上拍着肚子,乔眠去厨房洗碗。现在这番情境与之前那会,倒是位置颠倒了。 何长洲走到厨房,从后面环住她,抵着她的肩头:“煮饭可以我来,你不用刻意去学。” “学着也好,”乔眠拿过一边的干布擦干净手,说:“我们可以轮流着来。” 她好学,何长洲也不拦着,只是:“真的不用太勉强。” 他强调。 其实家里谁煮,他倒没多在意。只要乔眠偶尔把注意放在他身上就好。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卑微。 然后紧接着他又想起一件事:“之前你不是说这次野外实习回来有事要和我说?” 他主动提起这事,乔眠顿时不太敢看他。 何长洲抬起她的下巴,笑着:“说啊?” 这几天工作忙,回家收拾一番倒头就睡,他都没时间好好与乔眠说些事。正巧这会酒足饭饱,适合谈事。 乔眠看他,反问:“那你有没有事要跟我说?” “我什么事?”何长洲不以为意地笑笑。 不过看乔眠神情有些不对,他还认真地想了想,说:“是有件事。” 这些天实在忙得晕头转向,齐玥那边的事还没处理,也不知道齐玥私底下有没有找过乔眠。 眼下,他也不问,反而很自然地说:“你先说,说完换我。” 乔眠拉他到客厅沙发做好。她深呼吸口气,说:“你做好心理准备,不准生气。” “好,”何长洲想也不想就应下,又问:“那么怕我生气?” 多少是怕的,乔眠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 瞒?这个字有些出乎何长洲的预期,他作势就要起身,乔眠按下:“你先听我说。” 何长洲不听,只知道问:“你有事瞒我?” 乔眠口不择言:“你不是也有事瞒我。” 还能不能好好讲话了,何长洲往沙发后背一靠:“乔眠,事先说好,我不想跟你吵架。” “我也不想,”乔眠说,“所以我现在提前跟你打预防针。” 何长洲看她一眼:“之前先不说,现在你说,到底瞒着我什么事?” 乔眠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 何长洲气急,说:“我不生气,你说吧。” “真不生气?”乔眠还是觉得事情有些严重。 何长洲保证:“真不生气,生气罚我跪键盘。” 这句话不得使乔眠笑出声:“说什么胡话。” 总算笑了。 何长洲拉过她的手,说:“说吧。” 离婚这么大的事他都坦然接受了,还能有比这糟糕的事吗?他暂时没想到。 乔眠斟酌了一番,最后在何长洲的目光下,才慢慢说道:“我妈知道我们离婚的事。” 还真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何长洲忍着声,他告诉自己别急,“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乔眠回答得困难,她顾左而言他:“何长洲,你听我说,这事它一开始……” 何长洲不想听她说这些,沉声问:“我问你时间。” 乔眠继续越线:“时间不是重点。” 何长洲这下真憋不住气了:“那什么才是重点?” 他抓抓头发,“我就说,妈怎么可能这回出去旅游,一去就是几个月。”他说:“我早该觉得哪里不对。” 见乔眠不吭声,他问:“妈什么时候知道的?” 乔眠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那么在意时间?” 何长洲一气之下,心直口快:“我怎么知道你回头找我是不是在妈那里受了什么刺激?” 说到刺激二字,他猛然想起之前海边那次发生的事,他皱眉,胸腔止不住地跳。这个念头刚一产生,他就被自己吓到了。 他略带犹豫地问:“是不是上次海边那次?” 乔眠不作声,这更加坐实了何长洲的猜测:“难怪,我说你怎么突然开窍了。” 乔眠忍受不住他这种种猜测:“何长洲,你不用这么想我。” 何长洲也来气了:“不然呢?你回头不是要给妈一个交代?” 乔眠也急了:“我为什么不能给自己交代,为什么不是我自己主动意识到自己错了,回来找你。何长洲,你用得着这么想我吗?还是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做什么不能出自自己的意愿。” “为什么?”何长洲好笑,“那你为什么第一时间不告诉我?” 乔眠觉得这话进行得如她所料,就是要吵:“我怎么跟你说,那种时候我怎么跟你说?你那个时候那种状态,我跟你说,你抗拒性比现在强。” “这不是理由。” 又是这句话,“所有人都在告诉我,要考虑你的想法。他们看得到你对我的好。我也承认。但是何长洲,你有时能不能站在我的角度为我想想?那个时候,你那么生气,我和妈妈的关系也紧张,我跟你说什么?” 何长洲气得抓头发:“我们可以一起解决问题,妈那边,你怎么说,你们不吵翻天?” 乔眠一阵见血:“我跟你说,也是要吵翻天。” 何长洲诧异看向她。 “你看,看看我们现在,不正是在吵架?”乔眠坐在沙发一旁,她按按眉角。 半晌,心平气和地道:“我和妈,我就没想那么多,这么多年不也是这么这么过过来的,现在我有了自己的生活,我在一步步远离她的掌控,这已经算是很好了。何长洲,我妈那边,实在不是我们吵架的原因。” 何长洲不理解她的脑回路:“所以你就是这样,父母那边你应付不了的你都来找我,比如之前的孩子问题。现在你倒好了,干脆什么都不管不顾,随它去。乔眠,你真的是!”无可理喻。这四个字他及时收住,没说出口。 他气得走到阳台吹风。 过了会,乔眠走到阳台:“我不想跟你吵架。” 何长洲觉得可笑,他叹口气:“你以为我想?” “那我们就不吵。”乔眠后退一步。 何长洲将她拉回来:“乔眠,我请你明白,现在不是吵架的问题。” 乔眠看他。 四目相对,何长洲说:“是我们之间的问题,还有你和妈的问题,这个问题一天不解决,它就是一颗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天又搅得我们不安生。” “你说我没站在你的角度,没为你着想我对你所作的,你是不是能接受。”何长洲说:“那我们今晚就好好说明白了。” 上一次的好好说明白,最后的结果就是不欢而散,紧接着就是离婚。乔眠迟疑:“说什么?” “说你我的事,还有妈那边的事。” “首先,何长洲我是认真地想和你重新生活,我也在努力。” 何长洲点头:“然后呢?” 说到母亲的问题,乔眠想:“至于妈那边的事,我们慢慢来。” “你想怎么来?” 乔眠咬牙:“你不要逼我。” 何长洲发狂:“我没在逼你,你总得告诉我你怎么想的吧?”为什么在这个问题上,他们的分歧总是堪比马里亚纳海沟。 乔眠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她努力思考了许久,才将自己的意思如实相告:“我和妈没那么容易说明白。她要我做的,我现今做不到。以后,我只能尽到一个子女该尽的责任。她要我跟她道歉认错,我没问题。但是更多的,不行。” 何长洲成长的环境使得他不明白乔眠如今的这番话。 “那你考虑下我。”何长洲揉揉眉间,“作为你以后要共同生活的伴侣,你要把我考虑在内。” 乔眠在心里暗暗顺了很多遍他的这番话,然后她意识到了这句话里的重点:“你答应和我复婚了?” 何长洲觉得心脏疼得他快要晕过去了,合着说了这么多,重点不该是怎么解决两人和赵荔之间的关系? 他咬牙切齿:“乔眠,这是重点吗?!” 对乔眠来说,还真的是重中之重。她这段时间以来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这句话。 “对我来说是重点。” 她如此冥顽不灵,这可使得何长洲实在头疼。 “乔眠,我想我们有必要冷静两天再说这事。”他怕自己再和乔眠说下去,非得英年早逝。 作者有话要说: 我目前的想法是,乔眠和赵荔的问题无解。所以后期他们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只能寻求一个平衡点。合家欢乐,不太可能。 另外,何长洲该跪键盘了。 第49章 冷静的这两天, 何长洲抽空回了趟老宅,他不知道齐玥到底跟乔眠说了什么,不过按照乔眠那天的反应来说, 应该没有在齐玥这边受到责怪。 何长洲事先没有打电话, 齐玥这边也不知道他今天要回来。 所以何长洲进门的时候, 厨房传来齐玥的笑声, 还有另外一道语音偏淡偏年轻的的女声。 他皱眉,心想这趟回来得可真不凑巧。 齐玥听到开门声, 走出来一看,是儿子。她回头看了眼厨房,转头同儿子打招呼:“怎么没跟阿眠一起回来?” 您不是知道详情?何长洲换下鞋,对这个问题,决定保持沉默。 齐玥笑着拽他:“来厨房帮忙。” 眼见手臂多了两条白杠, 他翻白眼:“妈,你说, 我会走。” 齐玥同乔眠在厨房里包水饺,出来看情况时,手上还沾着面粉。这会有些都蹭到何长洲手臂上去了。 她挑眉:“开始嫌弃你妈了?” 听她这么说,何长洲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本来得知乔眠也在, 他顿生退意。正纠结之时, 齐玥又将他往厨房里推。 他这会还没安静够,怎么能去见乔眠。 齐玥见他巍然不动,说:“阿眠一大早就过来,说要学包饺子。” 她耸耸肩:“今天王姨不在, 我又好久没包过了, 有些手生,你去教。” 何长洲明显不信, 看她一眼,说:“妈,你说谎也打个草稿。”明明半个月前,还叫他回来吃饺子,说是亲手包的,还拿这个威胁。这次半个月不到,都能颠倒黑白了。 齐玥眼见被拆穿了,倒也不急,只是眼一斜,“去不去?” 何长洲无法,一边应着,一边往厨房走:“去去去。我去还不行。” 这冷静期还没过完,何长洲见到乔眠顿时有些不适应。进了厨房,他左看右瞧,就是不说话。 乔眠包好一个饺子,侧头朝他笑笑:“你来了。” 合着还知道我今天要来。何长洲扯扯嘴角,“嗯。” 乔眠重新掀起一张水饺皮,往里躺了些馅,说:“我来向妈学习包饺子。” 何长洲点点头,朝她走进,“刚才听说了。” 见她包的方法不对,他皱眉,不要动,不要说。何长洲告诉自己,你要是先主动说话你就输了。 于是他按兵不动地看着乔眠。 学了一早上,乔眠大约掌握了一些技巧。因为何长洲的到来,这会她又乱了分寸。 “算了,你看我包。” 见她每个饺子都包得馅往外露,何长洲实在看不下去了,拿过一张水饺皮。 输就输吧,也不在意这么一小回。 他给她示范,“馅料不要放太多,两边往中间合……” 他一边说,一边动作,乔眠在一旁时而点头:“好。” 一个水饺包下来,乔眠说过最多的字就是“好”。 何长洲睨她一眼,问:“你包个我看看。” 又到了检验作业的时候。乔眠想起那晚忘记放盐巴的刀削面,不免不好意思,她事先声明:“可能包得不好。” 还挺有自知之明,何长洲笑了声:“先包,包完再说。” 乔眠本来舀馅料的动作一顿,转而看他。 何长洲被她看得心里发毛,问:“别看我,包饺子。” “我以为你不会跟我讲话。”乔眠说。 何长洲听完,暗笑一声,随即清清嗓子,正经地说:“是不是还以为我直接走了。” “这倒没有。”乔眠将包好的饺子放到一旁的帘盖, “你倒知道。” “我知道。” 一番对话下来,何长洲觉得这厨房是待不下去了。 乔眠见他沉默,自觉说错话,静静地包饺子。 不一会儿,耳边传来何长洲闷闷的声音:“乔眠,你就是会折磨我。” 因为这么一句话,乔眠吃水饺的时候心不在焉。连齐玥跟她讲话她都没注意到,还是何长洲不情不愿碰碰她的手肘,提醒她。 乔眠回过神,投来疑问的目光。 何长洲帮她夹了一个睡觉,低声说:“妈在跟你说话。” 乔眠这才赶紧看向齐玥:“妈,不好意思,我刚刚没听到。” 齐玥不怪她,只是同何继群看了一眼,这才说道:“是这样的,我和你爸想问问你们什么时候复婚?” 见两人面面相觑,她继续笑着说:“本来是想过几天把你们叫回来说这事。正巧今天你们俩都在。” 何继群适时插话:“之前的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你们赶紧复婚,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说完他颇为严肃地看向俩年轻人:“没有下次。” 乔眠被说得发窘。他们越这样,她心里的愧疚就越重。 何长洲大约也能猜到她现在也说出什么话,放下筷子,揽过乔眠的肩往自己身上靠,笑着同父母保证:“这次错在我,没有下次。” 何继群不悦地看他一眼,说了一句与他身份不符的话:“要不是你妈和乔眠极力为你说好话,我真想一棍打断你的腿。” 何长洲赔笑:“是是是,爸你宽宏大量。”一边说着一边给他夹了个饺子。 这厢乔眠头埋得更低了。 齐玥拍何继群,笑着责怪:“说什么胡话。” 何长洲见母亲为自己讲话,心里顿时开心,正想说话。 齐玥发话了,她笑笑的:“我和你爸就不一样了,” 何长洲心中警铃大作,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齐玥说:“中午和晚上的碗都你来洗。洗不干净的话你看着办。” 乔眠一直垂着脑袋,心里一阵难受。 何长洲拍拍乔眠的肩,暗暗宽抚她。朝齐玥颇为无奈地说:“妈,这么多年了,你能不能换个新鲜玩法。” 闻言,齐玥还真想了半天,末了才说:“要不晚上阿眠和我睡?” 这话一出,何长洲收到了来自父亲大人凌厉的无声警告。 双重压力之下,他叹气投降:“我洗,我洗还不行。” 何家的男人向来没人权。 余光偷偷观察乔眠,见她平静了许多,暗暗松了口气。 齐玥何继群在客厅泡茶看电视。本想齐玥想把乔眠叫走,不过乔眠坚持要和何长洲在厨房洗碗,何继群见样,将自己老婆哄到客厅。 老宅的厨房,两人保持一段距离。起初谁也不先出声。 过了许久,碗洗完了,呈在漏篮里滴水。乔眠擦擦手,走到何长洲身边,拉拉他的手,说:“还在生气?” 什么叫做他还在生气,怎么听起来都是他的错似的。 何长洲耐人寻味地看她一眼,别开目光,始终沉默。 乔眠无声叹气,说:“你说话。” 何长洲走开。 这……怎么沟通,乔眠赶在他走出厨房的门的时候,拉住他的手:“你先站住。” 何长洲这会倒听话地站在门口,百无聊赖地等她下文。 见他好不容易停下来,肯听自己说两句,乔眠无声松口气。她盯着他看了一会,这才说:“那天你说,要把你考虑在内。” 何长洲给出简短的回应:“嗯。” 乔眠本来说得停停顿顿,迟疑得很,这会他这个单音节答复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我一直把你考虑在我的范围内。” 她继续往下说:“这段时间,我也在反省,可能做得还不够好,可我有在做。” “比如?”到了这个时候,听到前一句,何长洲心里才好受些,这下倒有了逗趣她的含义。他正经地问。 他一本正经,乔眠却百般犯难,这是要让自己王婆卖瓜自买自夸? 她正在琢磨怎么回答,客厅传来齐玥的叫唤声:“阿眠,碗洗好了吗?让长洲洗就行,你来喝茶。” 何长洲:“……” 有时他真想问她妈一句,他是亲生的吗?真不是外面捡回来的?地位低穿地心。 齐玥的无心之举,倒帮乔眠暂时脱离为难的处境。她呼一口气,正要往外走,反被何长洲拉住手。 除了饭桌上应付齐玥,这还是今天两人见面时,他第一次主动地接触她。 乔眠回望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还不够,”何长洲注视着她,“乔眠,这还不够。” 乔眠正要问什么不够,是她做的还不够吗?齐玥从客厅走来,走到两人面前,打量两人好一会,又看看厨房的状况,碗已洗好,桌面收拾得很整齐。 就是地板在前两者的衬托下,有些不如人意。 “长洲,地板拖干净再来喝茶。”齐玥回身拉着乔眠:“阿眠,走,陪我说说话。” 独留在原地的何长洲满头问号,他真的要好好问问,他到底是不是亲生的,怎么还有亲妈这么摸不清状况。 何长洲一边拖着地板,一边听着客厅传来的阵阵笑声,心里郁闷不已。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第50章 这天乔眠下午没事打算去去家具市场看书柜, 家里这段时间的家具,她都一一检查一遍,有破损的物件都被她一一挑选出来, 能补救则接着用, 实在救不回来的, 干脆投放垃圾桶, 买新的回来换上。 这几天学做菜,学得乔眠心力交瘁。她想她真的是与厨房天生有壁。昨天学做一道土豆焖肉, 硬是把锅给烧焦了。 临城夏季是台风天多发的季节。不过这几天天气预报说此次台风不大,市民做好应对措施即可。乔眠下午看着外面天只是刮着小风吹着细雨,待在家里闷了几天,实在遭不住,便拿了钥匙出门。 老板将书架子搬上她后车箱, 再三确认:“真的不用给您寄过去?” 架子都是散装的,需要回家重新安装。乔眠这段时间正好没事做, 一口回绝:“不用了,我自己装。” 老板许是碰到不少这样的客人,早就见怪不怪,一番客气之后, 也不再坚持, 说:“行,如果碰上什么问题,电话联系。” 乔眠谢过,驱车回家。 出门前还是斜风细雨, 这会天气大变, 乔眠开出没多久,便遭遇大风大雨。 前方是一座天桥, 行过那道桥洞,家近在眼前。 这会天气恶劣,恰好前方堵车,乔眠坐在驾驶座上,外界漫天大雨大点大点地砸在玻璃上,声声敲人心。 乔眠觉得自己是个怪异的人,这种情况下,没有半分的烦恼与焦急。相反,她有些兴奋。 她想起了以前高中要参加自主招生考试时,她也是希冀这么一场大雨。那场大雨如约而至,她从没那么喜悦过。赵荔管她管得紧,什么都要照着她的意愿去执行,一分违背都要如上刑场。 自从那次吵架后,赵荔一反常态,吩咐完一些事,自己在网上找了旅游社,全国各地走。乔眠几次从朋友圈看她的足迹从江南走到西北。 赵荔很少发动态,只是十来天半个月才发一张图片。最近的足迹停在西藏。 乔眠看着她的动态,没有任何动作。她有几次试图打过母亲的电话,无一例外都是拒接,隔几天才回个信息。徒然无果后,乔眠也想开了,就这样吧。 孩子长大了,该有自己的生活。赵荔虽生她养她,但不能因为是生她养她就要干涉自己以后的人生。 也更不应该把她的希冀全部倾覆在乔眠身上,从来不过问她的意思。 乔眠想,母亲与自己都有很长的一堂课要去明白,孩子与父母该如何有尺度地相处。如她所说,她会跟母亲道歉,相应地该反抗的地方她也不会再低头闷声。 密闭的空间里响起手机铃声,打断了乔眠漫无目的的思绪。 是何长洲。 乔眠接起:“怎么了?” 从老宅那天回来之后,两人又恢复了从前的状态。中午或晚上一有时间,乔眠就去何长洲公司找他吃饭。何长洲态度却没从前那么和悦,加上这些天有台风的趋势,何长洲让她好好待在家里,不要出门到处跑。 下午天起了异变,何长洲早早离开公司,将电脑带回原来的住处,打算今晚就住在原来的家里。这种天气,他实在不放心乔眠一人在家里。 “你人在哪?”只是没想到,他匆匆赶来,打开家门,一室静悄悄。他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找了一遍,哪里还有乔眠的身影。 何长洲摸着后脑勺,压着怒气:“台风天,你出什么门?” 乔眠支支吾吾:“我出来买个书架。” 何长洲真是快被她气疯了,一边拿着钥匙一边往外走,“我昨晚还跟你说了,这种天气不要出门,你这会是故意的吧?” “我快到家了,”乔眠注意着前方车辆的状况:“没那么严重,天气这样我就要一直不出门?” 何长洲走出电梯:“我没说不可以,但你能不能挑个合适的时间?非要今天出门。” 乔眠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好声好气:“就在附近的一个家具市场,没多远。” “你还要跟我争?” 乔眠好笑:“何长洲,你讲讲理。” “到底谁该是讲理的哪个?”何长洲觉得这话再说下去,他快要到抓狂的边缘了。 他这会愿意跟自己多说话,不用自己费尽心思地去猜测他在想什么,而是简单地知道他生气了,或者他不开心了。乔眠倒不觉得这样的对话有多难受,相反有种异样的感觉在里面。 “我这不是没事,很快就到家了。”她出声安抚他。 车库里,何长洲闷闷不乐:“你现在在哪?” “公园附近的天桥,没骗你,就快到了。”乔眠说,“你先在家待着,我就快回来了。” 如果她没说谎,确实只要十来分钟的车程,何长洲烦躁不安的心渐渐停歇下来。 “好,你到了,打个电话,我下来接你。”最后何长洲妥协。 车子缓缓前进,乔眠说:“要堵一会车,你先煮点什么东西吃。” 何长洲气结:“刚才听你的,现在听我的,就这样。” 说完何长洲果断地将电话挂了。 印象里他很少挂乔眠的电话,除去之前闹离婚的那次,从来都是等乔眠先断电话。这回换作他是结束电话的那一方,乔眠现在大概是呆愣的神情。何长洲觉得这些天的郁闷终于消散些许。 手机传来嘟嘟声,乔眠无声笑了会,才给出评价:“幼稚。” 何长洲在家等了30分钟左右,期间他都做完下一个礼拜的策划表,早该到家的人这会连一点影子都没有。 电话既然是自己先挂掉的,何长洲暗戳戳地想,怎么也不该他先打电话。于是他时而盯着电脑,时而看着门口。 眼看十分钟过去了,门口还是毫无动静。他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与文字,脑子乱成一团糟。 这会他急了。 他正要打电话,乔眠的电话倒比他先一步进来了。 何长洲当机立断接起,劈头就问:“你人呢?” 电话那头很安静,没有人的声音,只有漫天的雨声与来往的车声。敲得何长洲心里慌,他当即起身,“乔眠?乔眠?你说话!” “车子抛瞄了。”乔眠屏息了很久才出声。 何长洲低骂一声,这才回:“乔眠,你真是够可以的。” 乔眠也不想,“这段路水位突然上升,好多车都抛瞄了,现在修车厂正在拉车。” 看她还能这么能讲,人应该没事,何长洲放下心。没一会,他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 “乔眠,为什么你不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 这会风倒是小了些雨还是一如既往地大。乔眠好笑,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你来做什么?找保险公司和维修公司就行了。” “那你现在跟我打电话做什么?”一句暴躁的粗话堵在喉咙,一时不知如何决定它的去处。 乔眠听他这么愤怒的口气,倒是真的愣住了:“我跟你说声,待会回家会迟一些。” 这句话还不如不说。何长洲再一次把电话挂了。 乔眠握着手机,瞬间无所适从。好在很快那边拖车的人过来找她,乔眠跟着过去填资料。 五分钟后,何长洲再次打来电话。 这回乔眠倒是很自觉地先说话:“车子刚被拖走。” 何长洲叹声气,问:“人还在桥洞那边?” “是。”乔眠言简意赅,没再多说什么。 “等着,我这边马上就过来。” “好。” 至此简短的对话后,何长洲没再出声,乔眠也保持着沉默。过了几秒时间,还是何长洲先败下阵来,他轻声问:“你有没有事?” 人倒没多大事,乔眠说:“没事,就是车子可能问题还挺严重的。” “我问你,你说车子做什么。”何长洲觉得他如果疯了,大几率是被乔眠气的。 “顺便跟你报备下。”乔眠没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 何长洲撂电话前扔下一句:“不行就换车。” 这两年因为附近开通隧道,城市交通在某一方面是方便了许多,但对于这附近的居住民而言,就半路转弯问题变得很不方便,需要开到外面的大马路上转一圈再从反方向回来。根据最新通知,近段时间这个车道转弯问题将会得到解决,届时将会开通另一条隧道。 但不是现在,至少今天,何长洲在自己开车和打车之间犯了难。 思来想去,他决定还是打车过去。这会道路就没一处不是堵着,他转个弯的时间,大约都够走回家了。 何长洲在路口下车,朝天桥跑去。 临近夜晚,风倒是小了许多,不过雨势越来越大,将近8月的季节,这时倒是有些冷。 “我可以自己回去,你不用跑这么一趟。”乔眠看到何长洲,走上前说。 何长洲看着她裤脚湿了不少,再看看她的上身,两肩处都溅了不少雨滴,发丝还有雨水形成的水珠。 雨天,使得夜晚来得比平时早,甚至周遭裹上一层迷雾,看着有点像乡下冬天五点的早晨。 何长洲看着乔眠,只有一个念头:冷。 于是他走上前,将手里带来的衣服披她身上,又拿过毛巾帮她擦头发。 周遭都是此次车子泡水抛锚的人,大家都在打电话,只有他们这一边稍显不同。乔眠安静地站着,何长洲拿着条浅蓝色毛巾帮她擦头发。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怪异。 乔眠握住何长洲的手腕,说:“车子让保险公司的人拉去处理了,我们回家。” 何长洲睨她一眼,甚是没好脾气地说:“不急,先擦干。” 这像什么样,乔眠躲开:“真不用。” 看她这架势,何长洲环顾一遍周边,目光在人群中一一掠过,这下多少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将她揽到怀里,将毛巾包在她脑袋上,轻声笑着:“知道丢人了?” “嗯,”乔眠声音闷闷的,“回家吧。” 何长洲却好像不想就这么放过她,揽着她洞口走,问:“下次知道该怎么做了?” “嗯。” 态度还算诚恳,何长洲心里受用,一边拦出租车,一边问:“怎么做?” “乔眠擦衣服的动作一顿,过了好会才低低地回:“以后出事第一时间记得找你。” 何长洲皱眉:“还有以后?” 乔眠:“……” 这反映何长洲很满意,眉头舒展,积聚了一下午的怒火彻底消散得无影无踪。他笑笑地问,“还有呢?” 乔眠这下真是怕说什么错什么,这回她打定主意什么都不说,问就是点头。 毕竟也不是善于开玩笑的人,何长洲知道她的脾性,适可而止,说:“以后这种天气还是不要出门,然后,”他收回目光,不再看着乔眠,反而看向来来往往的车辆,说:“你做得对,第一时间应该是找保险公司,解决车的问题。” 乔眠听他这么说,握紧他的手臂。 她的举动无形化解了何长洲之前的很多不理智的思绪,他看看她。想了想,揉揉她的头发,说:“确认自己脱离危险了,再找我。” 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了,乔眠脸贴着他的手臂,摇头轻声:“嗯。” 何长洲继续揉着她的头发:“不过我还是很开心你打电话给我。” 乔眠任由他揉着头发,意味深长地说:“没你不行。” 她总有把话题带偏的能力,放在从前,何长洲大约会是另一种心情。 这个时候,他望着茫茫大雨,天际一遍模糊,望不到白云晴空。本该是低迷的情绪,他却笑了,握住她的手,说:“知道就好。” 过了许久,乔眠轻轻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些地方 第51章 窗外大雨磅礴, 整座城市陷进重重迷雾。何长洲掩上窗户,回头瞧见乔眠正抱着衣服朝他走来。 “你先去洗澡,我煮姜汤。”乔眠将衣服塞到他怀里, “别待会折腾感冒了。” 何长洲低头瞧瞧怀里的衣服, 复又抬头看看她, 笑着问:“衣服哪来的?” 他原本想说的是他现在这副样子是为谁?仔细一想, 还是不说为好。于是话题一转,转到了衣服上面。 这段时间都是乔眠过去找他, 她确实在学习怎么追人,不过步伐走得极慢,换种直白的方式来说,真的是不懂得怎么追人,以为约饭就是追的方式。不过确实也没做错, 就是方式太过于简单,简单得何长洲无从吐槽。 两人也从来都在海湾区家过夜。吃完饭, 何长洲借口时间太晚了,送完她再回海湾区未免太迟,第二天还要上班,总之理由特别多。乔眠细细琢磨下, 确实有些不稳妥。自然就被何长洲拐回海湾区。 这些天, 两人因为乔眠隐瞒赵荔知道离婚的事,闹了个小矛盾,导致乔眠总是掐着点,饭后没一会儿就要回原来的住处。 何长洲正因为争吵的事烦心, 为此也没有多坚持, 细细算下来,两人接连好几晚没怎么相处过了。 当初离婚, 何长洲将家里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搬得一干二净,这会对于乔眠能拿出一套睡衣出来,实属惊讶。仔细一看尺码,还正好合适。 他不由得多想,想着想着,心里莫名有些小雀跃。 他心道,自己的开心实属过于简单。 “商场买一送一,正好看见有适合你的码,顺便多买了一套。”乔眠不以为意地说道。 顺便!多买了一套! 置于云端飘飘然的何长洲瞬间摔得晕头转向。 愤慨之下,原本煮姜汤的念头也跑得没影,他抱着衣服愤愤然走进浴室。 留下一头雾水的乔眠:“不会又说错话了?” 姜汤小火慢炖,硬是煮出了熬高汤的架势。 这边乔眠洗完澡出来,没一会何长洲也来到厨房。 他闷闷不乐的:“待会吃什么?” 乔眠舀了一碗姜汤,递过去的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事实。 何长洲皱着眉喝了半碗姜汤,还没得到乔眠的回答,瞥她一眼:“怎么了?家里没菜?” 这倒不是,是比这个还严重的问题。 何长洲回头瞅了眼,将另一碗姜汤递给她:“你别忘了喝。” 乔眠一边喝着一边时不时抬头看他,欲言又止。 何长洲被她这番举动弄得笑了:“说吧,什么事?” 衣服的问题足够他心塞一阵子了,他暂时想不到能比这还心塞的事。 “额,”乔眠放下碗,回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煤气炉。上面本来放着一个炒锅。昨晚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这会那锅不知道在哪漂流。 “是这样,”乔眠说得极慢:“昨晚,锅被我弄坏了。” “?”何长洲皱眉,那么厚实的锅还能怎么弄坏,“我能问下你对它做了什么?” “等下,”乔眠从他身边绕过:“你先把姜汤喝了,我去拿手机。” 何长洲喝着剩下的姜汤,暗觉好笑,敢情还留了证据,也是没谁了。 乔眠很快回来,她把手机递给何长洲,一边喝着姜汤,一边为自己找借口:“我没想到那锅这么不经烧。” 何长洲看着一团黑糊糊的东西,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他一言难尽:“……你这煮的什么黑暗料理?” 不过他并不是真的要得到答案,趁着还手机的空挡,他上下打量她,半会才问出一句:“人有没有事?” 乔眠摇摇头:“人倒是没事,就是锅没救回来。” 何长洲揽过她的肩,圈住她,半是无奈,半是妥协:“算了,不要折腾这些东西了。” 这话乔眠不是很认同,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尝试几回。 “再试试,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到时不行再说。” 何长洲扯过一旁的干毛巾,这是他刚刚放下的,这会倒是派上了用场,他拿着毛巾在她头上一阵无规则擦拭。 “我看你下次非得要把厨房烧了才开心。” 乔眠小声:“倒也没那么严重。” 何长洲笑:“狡辩。” “再试几次吧,”乔眠回头笑笑地看着他:“我还想着给你送午饭。” “真的?”何长洲挑眉。 “不然我学做饭做什么?”乔眠拿过他手里的毛巾,自己擦着,“我不吃自己煮的东西。” 话题是怎么偏到这个上面去的?还有这话什么意思?敢情那他做小白鼠? “这什么歪理?” 乔眠笑笑,擦擦他额角的水滴,说:“不过给你煮又不一样?” 何长洲没想那么多,单纯好奇,一面任由她擦拭,一面又问:“哪里不同?” “大概,”乔眠手往他后脑勺挪,顷刻之间按住他的后脑勺往下压。 两人都喝过姜汤,唇瓣热热的,甚至有些火辣辣。 乔眠很快地从他唇边掠过,而后亲吻唇角。 “这样,满意吗?”乔眠与他近得大约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四目相对,何长洲怔怔的,过了会,才回过神来,他扶额失笑:“乔眠,我该说你什么好?” 纯属给个棒槌,再给个甜枣的处理方式。 她在某个问题上,固执得令人无奈,偏偏你说她,她还能扯个一二三,说得可谓是头头是道。有时也直白得令人无语。可在某些时候,她的直白也真是太过热烈,根本没得招架。 何长洲低着她的额头,额头相贴,这是属于恋人最亲密无间的时候了。 他笑笑的,之前所有的烦恼都被他抛到脑后。 “乔眠,你啊。”言语间似无奈,又更像是一种认命。 就这样了。 其实这样也不是太糟,生活太过于圆满,无形之中总会给人莫大的压力。现在这样刚刚好,偶尔小吵,皆有退让。 不像从前,吵完之后,只有何长洲一个人在郁闷,或者吵到没有回旋之地,只能走向最差的地步。 何长洲想,他就认定这个人了,从没有过一丝的犹疑。 他真真切切地只想要这个人。 像乔眠之前说的一样:“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这就够了。 他嗅着她身上的味道,还是熟悉的薰衣草的味道。 他笑:“你还真是非这个味道不可。” “什么味道?” “没有。”何长洲笑。 乔眠掐他腰:“你总是喜欢话说一半。” 何长洲一边躲着,一边回答:“我指沐浴露的香味。” “哦,”原来指的是这个,乔眠放开他,说:“谁叫我念旧。” 这倒是实话,乔眠不喜欢做选择,挑到合适的东西,她可以一直买同款,跟批发似的。有年冬天两人逛商场,她看上一件内衬的长袖。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款式,她硬是一次性买了五件。整个冬天都是这几件衣服换着穿。 不过追溯根源,还是她有选择困难症。 何长洲便问:“那我呢?” 一句无心之言,却把乔眠难倒了,她想了想,这才莫名其妙地道:“你是东西?” 得了,前一秒的那么点温情此刻散尽全无,何长洲心塞。 乔眠见他表情跟变脸似的,转换得精彩。她压下打趣的态度,正经地说:“你不一样。” 何长洲明显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他怕待会心肌梗塞。 “不是要学做饭吗?”何长洲将喝完的碗和锅收到一起,说:“我教你。” 不会追人,我教你;不会做饭,我教你;你不会的,我都教你。 “不想知道哪里不一样?”乔眠还停在前一个话题。 何长洲面无表情地瞧她一眼,给出两个字:“不想。” 半晌转到冰箱,打算就着冰箱里的食物着手准备晚餐。 这个天气,叫个外卖也不容易。 何长洲打开冰箱,很好,除了一把青菜几个鸡蛋,空空如也。 乔眠走到他身旁,对此倒是气定神闲:“本来塞得满满的,昨晚都糟蹋了。” 怕他不信,又说:“真的,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堆黑暗料理。” 何长洲将青菜取出来,又拿了两个鸡蛋,此时犯了难。 屋外大雨不歇,晚餐吃什么有得愁了。 “也不是没吃的,”乔眠说。 何长洲朝她看来:“吃什么?” 乔眠走到厨房,打开壁橱,取出一袋方便面:“吃这个可以吗?” 何长洲一字一句:“乔眠,你干脆气死我得了。” 当然何长洲也只是说说而已,这会两人一人拿着不粘锅煎荷包蛋,一人候在电磁炉前,等着水开了放鱼丸。 乔眠心存小确幸:“ 刚好家里还有一个电磁炉。” 何长洲看着她拿着汤匙时不时探探荷包蛋的情况,不禁失笑:“你小心些,别被油溅到了。” “不会,”乔眠提醒他:“水快开了。” 可以下料了。 何长洲不慌不忙地将西红柿和鱼丸放进去,说:“乔眠,我有必要好好跟你谈谈。” 对于这句话乔眠现在已经好不敏感,她将荷包蛋翻个身,说:“谈什么?” 何长洲盖上盖子,走到她身旁,接过她手里的汤匙:“说你什么好,有铲子不用,偏用汤匙。” 乔眠闲闲地回:“汤匙比较顺手。” “好,这个话题跳过,”何长洲将荷包蛋呈到盘子,又打了一个鸡蛋进去。 “你最近是不是没少吃泡面?”看她拿着泡面双眼冒光的期待,大约真没少吃过。 “也不是经常吃,”乔眠说:“偶尔吃一次。” 何长洲似笑非笑:“那我能问一下偶尔是个什么频率?” 依稀记得当初乔眠打电话冲他吼:“何长洲你给我滚回来”那次,她就是打算吃泡面。 现在见乔眠不回答,何长洲老生常谈:“不是不让你吃,你胃不好,不要经常吃这个东西。” 乔眠盯着荷包蛋看了好一会,侧头看向何长洲:“那你搬回来监督我吧。” 她轻声说着,何长洲听得心惊。他稳下慌乱,说:“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乔眠捏着手,撕下面子,干脆道:“我们什么去办手续?” 早已预料到的答案从她口里讲出来,何长洲关掉电磁炉,说:“还早。” 乔眠忍着声:,出奇的平静,她问:“那什么时候合适?” 何长洲掀开盖子,雾气层层,鱼丸飘在沸水面上晃来荡去。 这情形真像自己此时的心境,两个字:舒坦。 何长洲将泡面放下去,幽幽地回:“还没追成功,怎么办手续。” 乔眠:“何长洲。” 何长洲不急不慢:“别急,我们当初说好的……” 这话还没说完,水不沸腾了。何长洲懒懒地看向乔眠,“不想吃泡面了?” “不吃了。” 何长洲靠着桌沿,悠哉悠哉地问:“真不吃了?” 乔眠气馁,好脾气地问:“说吧,你还想我做什么?” 何长洲转转眼珠子,思来想去,说:“那么急?” “不急,”乔眠咬牙,“今年不办手续,就别办了。” 何长洲倒也不恼,依旧波澜不惊:“乔眠,你别威胁我。” “我没威胁你。” “那你刚刚说的什么话?” 乔眠觉得太难了:“那你要我怎么做?” 何长洲谆谆善诱:“你总得摆出个态度。” “哪种态度?”她自觉做得很多了。而他满意的界限又是在哪呢? 何长洲靠近她,俯下身体与她平视,半晌,凑上前。 他在亲她的眼角,慢慢地,触碰如蜻蜓点水般,转而一一拂掠脸颊。 乔眠屏住呼吸。 何长洲轻声笑笑,他双手维持原来背后的姿势,他在她耳旁轻声道:“想知道吗?” 乔眠轻轻点头。 很好,何长洲寻着她的唇瓣,在接触上的前一刻,他说:“抱我。” 良久,碰触分离,乔眠呼吸了好一会的新鲜空气,这才稳住心神。 何长洲把电磁炉打开,面还没泡烂,他瞧着还能吃,便说:“等下就可以吃了。” 乔眠气着白他一眼。 她满脸红润,虽是生气,看着却是喜人。 何长洲凑到她脸庞磨蹭。 乔眠推开他,“不吃了。” 何长洲忍着笑:“不是你最喜欢的泡面,你舍得?” 乔眠想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吃泡面了:“谁爱吃谁吃。” 说着就要走出厨房。 何长洲拉住她的手:“你看看你这什么态度。” “被你气的态度。” “你不是挺配合的?”何长洲无辜。 乔眠甩开他的手,“晚上你睡书房。” 何长洲难得收起玩笑脸,正色道:“你再看看你现在这态度。” “什么时候办手续,什么时候你就不用睡书房。”乔眠看他一脸吃瘪样,难得将了他一回。顿时神清气爽,脸颊也没刚才那么红。 何长洲气得:“你看看你这是追人的态度吗?” 乔眠四两拨千斤:“你看看你像是教人的样子吗?” 何长洲气得嘴歪,跟她拽文说词:“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 乔眠:“……” 第52章 当然晚饭还是要吃的。吃完面, 乔眠洗碗,何长洲要过来帮忙,被她推出门外:“行了, 就几个碗, 你不是还有工作要忙?”她看见了客厅里的笔记本。 何长洲靠着门框看她, 笑笑的:“真不用帮忙?” 明明上一秒还在争执, 下一刻就要讨论洗碗的问题。 乔眠笑:“几个碗而已,你还不相信我能解决它们?” 何长洲低头沉思, 旧事重提:“昨晚的锅……” 他话还没说完,乔眠打断他:“何长洲,你够了啊。” 见何长洲笑澄澄地看着自己,乔眠按着他的肩膀推到客厅:“忙你的正事先。” 为了让他全心专注工作,乔眠还体贴地帮他掀开笔记本, “输密码做正事,我去洗碗。” 何长洲看着她的身影进入厨房, 这才收回目光,他输入密码,连上公司内网,处理邮件。 乔眠还在厨房忙活, 不是只有几个碗而已, 也要洗这么久,听着厨房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何长洲:“……” 合上笔记本,外面雨声阵阵。天气预报未来一周都是雨天, 期间夹着台风天。何长洲在客厅转了两圈, 左瞧右看,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忽然他瞥见沙发上的衣服, 都是乔眠的。应该是这几天晾完收进来的,还来没得及叠。他看了两秒,坐到边上,着手叠衣服。 乔眠在厨房洗碗,他在客厅叠衣服。这有点像他们从前生活的模样。 六七件衣服叠完,何长洲见乔眠还在厨房忙活,他也不急,抱着叠好的衣服上楼。 卧室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不过原来的竹床撤掉了。何长洲踌躇片刻,推门进去。 卧室的衣橱嵌着墙壁而落,这边的房子面积大,当初重新装修的时候,乔眠建议衣橱不需要买独立的,嵌墙而建也可以。 何长洲当然听她的。 现在他推开衣柜,滚轮缓缓左移,声音清越。他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顿时有些怀念。 橱柜分两边,左边是放大衣一类,右边除去一边西装长柜,又细分多个小柜子与抽屉,分门别类放着各式服饰。 何长洲搬去海湾区居住时,将衣服以及生活用品全数搬走,可以说家里几乎没有属于他的物件,就连身上的这套衣服,还是乔眠趁着商场打折时买的。 买一送一,何长洲记得几个小时前她是这说的。 而现在他推开衣橱的门,原本应该只挂着乔眠衣物的竖直长柜,除去乔眠的衬衣长裙西裤外,旁边还挂着几件属于男士的衣物。 何长洲拿下衣架,翻看衣物的尺码,如他所料,都是他现在穿的尺码。 他又看向别的柜子,里面分别叠着几套男士睡衣、休闲衣裤,其中有几件和自己身上的这套是同款,差别只在于颜色不同。 他翻了翻,低头笑笑,过了会他摇摇头,乔眠一次性买几套同款衣物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何长洲不动声色地合上衣橱的门,下楼。 乔眠端着茶具出来的时候,何长洲抱着笔记本坐在沙发里,撑头沉思。 “刚刚你人不在。”乔眠拿起一旁烧开的水,润洗一遍茶具,问他。 何长洲将文档一键保存,合上笔电,放在一旁,坐到乔眠旁边,同她打趣:“怎么,怕我一声不吭走掉?” 乔眠拿茶叶的动作一顿,顷刻点点头,还真的肯定了他的猜测:“是有点。” 何长洲见她将茶叶丢进茶具,他倒进开水,将第一遍泡掉,又倒进开水,泡没几秒,他将茶水倒进一旁的闲置茶具,送一杯到乔眠手上。 原来你也会怕,何长洲想。 因为怕晚上喝铁观音会睡不着,乔眠拿的是红茶。茶香沁润,没有绿茶的冷冽,何长洲称赞茶好。 乔眠拉开茶几的抽屉,里面放着包装精致的小茶罐,她拿出两罐,分别是红茶与绿茶。 “既然你喜欢,带一些去公司泡着喝。” 何长洲也不客气,接过,着手和笔记本放在一起。 乔眠看着,笑而不语。 又坐了会,乔眠要开电视。何长洲眼尖,立马按住她的手。 “怎么了?” 何长洲凑过来,笑笑的。 乔眠也笑,却拿手挡他:“说好了,有话好好说,别靠太近。” 不跟她争这些小细节,何长洲顺势靠在沙发上,捏她的手,问:“我能问问卧室的衣服怎么回事吗?” 乔眠的注意都放在他的手上,一时没听清他的话。 “什么衣服,”她问,“没头没尾。” 何长洲指指身上穿的居家衣服,看着她,“你说的买一送一。” 乔眠点点头,这回倒听明白他的意思,还是装傻:“确实买一送一,”她状似惋惜道:“那天应该多买几套。” 她一遍说着,一遍偷偷看他,没反应,不仅没生气,还在笑。 乔眠给自己倒了杯茶,依旧在危险边缘反复试探:“可惜了。” 何长洲夺过她手里的茶杯,放到茶几上,凑到她跟前,低声道:“给你一次机会,如实招来。” 乔眠笑他:“你升堂呢?” 何长洲点头,“招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如何宽,怎么严?”乔眠倒是好奇,再一次在危险边缘发言。 这问题难到了何长洲,乔眠的思维向来与常人不同,她时常抓不住问题的重点。 他苦笑:“这是重点吗?还想用这个威胁我?” 几个小时前,他们才就威胁小范围争执过。 乔眠端正态度,眨眨眼:“那你想知道什么?” “卧室的衣服怎么回事?”他抵着沙发背问她,现下他只想知道这件事。 两人离得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呼吸被放大。乔眠不是很习惯这么近距离的讲话,她要躲开,何长洲哪能让她如愿,步步紧逼。 退无可退,乔眠放弃挣扎,小声说:“都说了买一送一。” 何长洲低声笑,笑声沉沉,很是好听,他摸着乔眠的耳垂,低声诱惑她:“再给你一次机会。” 耳垂是乔眠的敏感地带。何长洲慢慢摸着,动作很轻,但对于乔眠来说,此时她如同砧板上待宰的鱼。 苦于双手被压制住,无处可逃,她又哭又笑:“你别碰那里。” 何长洲依旧惩罚她,“我说了,如实说,就放过你。” 实在太难受,不行了,乔眠躲到他怀里,躲开他的触摸,求饶道:“买的,买的,不是买一送一。” “什么时候买的?”何长洲碰着耳垂,问。 “两周前。”乔眠憋得满脸通红,讨饶道:“别折磨我了。” 何长洲停止动作,看看她,然后抱到怀里,说:“不好受?” 乔眠绝望,反问:“你想试试?” 本是一句玩笑话,何长洲却认真了,“我的难受不比你少。” 忽然听他这么说,乔眠慢慢冷静下来,她低头:“对不起,”她有点为难:“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何长洲故意虎起脸:“所以就是买一送一?” 乔眠暗觉还不如一开始实话实说,偏要讨这个没趣,现在真是有理说不清:“其实吧,”她趁他松懈,挣脱开跑到一边,说:“有话好好说。” 何长洲靠在沙发上,揉着眉间,“把拖鞋穿上。” 就是有一百种理由,比如这会正夏天,地板中午才擦过,光着脚其实挺舒服的。以上这些话,这个时候,她万万不敢讲出口。 乔眠穿好拖鞋,站在一旁。身后是玻璃窗,连接着阳台。 晚间,外面雨声稀稀落落,何长洲看着玻璃窗里她的背影。他朝她招招手:“过来。” 乔眠对捏耳垂一事还心有余悸,她摇摇头:“就这么说吧。” 何长洲笑:“不会动你了。” “确定?”乔眠半信半疑。 何长洲靠着沙发背,懒洋洋地回:“不然我待会去睡书房。” 乔眠笑着走到他身旁,坐下,同他逗趣:“本来你今晚就要睡书房。” 何长洲手要伸向她的耳垂,乔眠无声警告。何长洲改成揽住她的肩膀,往自己身上带。 “以后别气我了。”他靠着她的脑袋,“再这么下去,非得减寿十年。” 话音刚落,一双冰冰凉凉的手捂住他的唇。 “呸呸呸,别乱说话。”乔眠叹气:“我只是开个玩笑。” 何长洲皱眉,握住她的手:“刚刚摸着还好,这会怎么那么冰。” 乔眠无奈,反问:“这是你的重点呢?” 何长洲拿过一旁的小毛毯,捂住她的手,说:“这确实是我的重点。” 同是一样的话,不同人不同回答。乔眠说:“你倒是理直气壮。” 何长洲腆着脸,顺藤往上爬:“我关心你也有错?” 这回换成乔眠被噎得无语,只能憋着自我消化。 何长洲见状,说:“不好受吧?” 乔眠肯定他就是故意的。 何长洲慢声细语,抱住她说:“很多时候,我也被你气得无语。” 好吧,话题又回到买一送一的衣服。乔眠道歉:“对不起。” 何长洲笑:“我不是要你的道歉,也不是说衣服的事。”他摸着她的头发,发丝柔软,他接着说:“我只是希望你偶尔表达时能像你之前那么直白,不用藏着掖着。” 客厅里陷入沉静,只有外面的雨声静悄悄地低落。 乔眠也不说好,也不应不好。 何长洲捧着她的脸,观摩一番,他说:“闭眼。” 乔眠正为他前面一番话费心费神,听到后面这一句,第一反应是如实照做。 何长洲很满意,压着她靠向沙发背。 时间悄然溜走,何长洲放开她,揉乱她的头发。乔眠扯过一旁的狗狗抱枕,不过不是向何长洲砸去,反而是盖住自己红得像辣椒的脸。 何长洲要扯开抱枕,遇到阻碍,他笑:“你不闷?” “何长洲,你别说话。”乔眠闷闷的声音从抱枕后面传来。 “衣服的事……” 乔眠从抱枕后面露出脸,打断他:“你之前不是说过。” 何长洲本想说不拿衣服的事逗她,只是这话还没说完,却被乔眠打断。 他好整以暇地等她下文:“嗯,你说。” 只听乔眠认真地说道:“要我把你考虑在内。” 何长洲点点头,示意她往下说。 这会乔眠却别开眼,很不自然道:“所以前几天我去逛商场,买了你的东西。”她抱着狗狗抱枕,揉着它的脸,说:“反正你也快回来了,早点准备总没错。”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何长洲怎么觉得听着怪怪的。 她还没说完,目光投向何长洲,见他不知道想些什么,她根本捉摸不透他,她急了,说:“总之就是这么个意思。” “好。”半晌,何长洲道。 乔眠停住手,她不再揉狗狗的脸,反倒是纠缠着十指,有些局促不安。 “好什么?”她轻声问。 何长洲反倒是欺身直上,带她往沙发躺下,细微雨声中,他抚着她的脸颊,说:“你猜?” 乔眠这会真想拿抱枕砸他了。 何长洲低声笑着,黑影压下,夺去她最后仅存的光亮。 乔眠坚守最后的阵地,于夹缝中坚持:“做亲密的事要在合法的情况下。” 何长洲低低笑着:“你还很急?” 乔眠憋红脸,反唇相讥:“你不急?” “不急,”何长洲拂去她脸颊的发丝,沉着声音说:“夜还很长。” 黑暗还要很久之后才迎来白日,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慢慢来。 乔眠沉浸在在他的温柔中,心里实则泪流满面,她说的急不是指现在要做的这件事啊。偏偏何长洲不再让她有出声的机会。 神思涣散中她想,下次,下次一定要稳住领地。 第53章 清晨, 何长洲醒来,他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乔眠还在睡梦中,昨晚两人折腾得有点晚, 要不然放在从前乔眠定然不会睡到这个点。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无声笑笑, 而后俯下身子碰碰她的额头。 之后他替她检查被子, 又将架子上手机的定时闹钟关掉。忙完这些,他环顾四周, 走到窗台,将窗帘拉上,这才掩门下楼准备早餐。 雨还在下。 淅淅沥沥地下了好几天,颇有种要与人间缠绵到天荒地老的趋势。 家里没有什么菜,何长洲一番洗漱, 这才拿着手机,拎着把伞出门买菜。 乔眠醒来的时候, 她反射性地摸摸一旁的位置。原先应该暖着的被窝这会摸着有些冷。她微微瑟缩下,这才起床。 落地窗帘全部拉上,使得房间进入一片昏暗。乔眠打了两个哈欠,换好衣服, 这才摸到手机。 本该到时间响的闹钟, 这会都到点了,丝毫没反应。乔眠猜到是何长洲帮她关掉了。 她走到窗台前,一把拉开窗帘,窗外细雨绵绵, 雾气缭绕。山中绿林洗然一新, 近的几拨绿林枝叶新绿,看着格外清爽喜人。 她推开窗户, 冷冽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 随之的,人也清醒了不少。 这是一个平常再不过的早晨,乔眠想,如果一直能这样下去再好不过了。 何长洲回来的时候,乔眠正打着哈欠烧水。 见他拎着把伞,手上拿着几袋青菜,身上一股水汽,不禁愣了神。 何长洲把雨伞拿到阳台滴水,回过头来问乔眠:“怎么不再睡会?” 闻言,乔眠瞪他。 何长洲福至心灵,失笑道:“不怪我。” 乔眠从一旁沙发上拿过一条干毛巾,替他擦头发和衣服:“何长洲,你闭嘴。” 昨晚他至少闹到半夜,美其名曰要惩罚她。闹到后面,乔眠连连求饶,这人还在孜孜不倦。 何长洲放下菜,本想握住她的手,复又想到自己刚从外面回来,手冰凉得很,他收回手,任她帮他擦拭,倒换了个话题说:“早上喝粥。” 乔眠手顿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让我再睡一会,你倒起得早。” 他说得模拟两可:“怕你饿了。” 这本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可加上他此时笑笑的表情,乔眠不得不尝出其他含义。半晌她咬牙道:“何长洲。” 被叫到的人倒也老实应下:“我在。” 乔眠:“……” 何长洲侧身,让她擦肩膀地方,那里溅落了不少雨水,乔眠不免得说他:“走这么急做什么?你看看你,要不还是去换件衣服?” “你帮我拿,我去洗菜。”何长洲这会倒是说。 乔眠笑他:“是不是待会还要我帮你换?” 何长洲挑眉笑:“也不是不行。” “得寸进尺。” 何长洲走进厨房时,留下相对应的一句:“我想攻略城池。” 爬楼梯的乔眠还是觉得偶尔吵吵比较合适。何长洲腻歪起来,她根本毫无反抗能力,只能被吃得死死的。 吃完早餐,何长洲要去上班,昨天换下要洗的正装由于昨晚两人闹腾得忘我,这会还在浴室的脏衣篮里放着。 没有合适的衣服可穿出门,何长洲作势说:“不然今天不去上班了。” 乔眠说他:“你以为还在读幼儿园?下雨天可以闹脾气不去上班。” 何长洲厚着脸皮,幽叹感慨:“我还真有这么想过。” “想得美,”乔眠说:“你等等,我上楼给你拿衣服。” 其实何长洲等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句话。他坐在沙发上等,不时回头看看楼梯。 乔眠很快就抱着一套西装下来。她走到面前他,摸过西装的表面,说:“不知合不合身?” 何长洲止住胸腔的跳跃,稳住心神,状作不经意地说:“试试不就知道了。” “那你试试。”乔眠将衣服放到他怀里,说:“上次跟可可逛商场看到的,她还夸我眼光不错来着。” 许久没从她这里听到高可可的名字,他与她的联系还停在两个月前。这段时间又听乔眠说过对方好像要换工作,去的是上海。他不由得多问了一句:“她最近怎么样?” “在准备调岗的事,”乔眠对于他主动问起高可可,微微诧异,笑着说:“你倒是有心。” “多少她是你好朋友,”何长洲朝浴室走去,说:“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 总算说到高可可不再是一种要跳脚的状态,乔眠放下心,叮嘱道:“浴室地板注意些,地上可能有水。” 何长洲出来的时候,乔眠眼前一亮,西装合身,他本来身姿挺拔,这会西装等于为他衬身,倒显得他身形卓越。 乔眠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还是我眼光好。” 何长洲倒也不争,只是颇为平和地说:“还是我长得好。” 见乔眠要帮他理理衣服,他体贴地弯下身体,让她做得能顺当些。 西装提前熨过,没有什么褶皱,乔眠也只是理理两肩,说:“好了。” 她想抽身走开,何长洲倒不让她如愿。他顺势揽过她的肩膀,抱住。 良久,乔眠轻声打破这份美好的静寂,说:“要迟到了。” 何长洲却答非所言:“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然后他在末尾补上一句:“谢谢你。” “很简单,”乔眠靠在他的肩上,说:“哪天你搬回来了,我们便这样一直过下去。” “如果不搬呢?”何长洲不慌不忙地问。 空气顿然凝固,何长洲悄然等她回答。 “嗯,”乔眠想了好一会,说:“那就换我搬过去。” 有惊无险,总归不是其他无情的回答。何长洲放下心。 “什么时候办手续?”乔眠问他。 “再等等吧,”何长洲笑着说:“最近有些忙,恐怕没时间。” 后面这句回答很是熟悉,以前何长洲约乔眠出去吃饭看电影,乔眠的回答通常是:“等我忙完这篇报告,”“最近实验室有些忙,”“明天还要开会。” 总之别问,别约,问就是忙,约就是没时间。 如今到了自己急的时候,另一边忙的人换成了何长洲。绕了一大圈,到了这个时候,乔眠总算明白何长洲的感受。 “对不起,”她说,“以前我没考虑你。” 何长洲放开她,四目相对,他叹气,却还是暗叹庆幸:“现在也不迟。” “嗯,”乔眠应下,“以后我多多注意。” 这话说得诚心,连带率些低落情绪,何长洲心里顿时有了怪样,抓着她的手折腾来折腾去,半晌很不是滋味地说:“我做这些不是为了看你现在这副低落的样子。” 乔眠抬眼。 只听到何长洲继续说:“我也有错。”他倒心平气和地自责:“你说的也对,解决问题的方式很多种,我不该选最差的方式。这是我不对的地方。” 不是,乔眠听完他这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本来该是她认错的时候,怎么成了他的自我批评大会了? 她想了想,“何长洲,有一说一,错的人是我,你把那些话收回。” 这会她脸色倒好了些,没有适才的低落。何长洲放下心,转念一想,又好像哪里不对,他要的就是乔眠感到羞愧,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己不对在哪。怎么目的达到了,他却转头怪起自己来了? 他低头看向乔眠,见她也看着自己。四目相对,她回以微笑。 算了,何长洲想,婚姻应该是这样的。不论对错,不论付出与回报,不能存在绝对的中间值。但只要乔眠在这个关系里找到一个平衡点,不让他独自一人在后面追着跑。她可以走得慢些,多慢都无所谓,他可以原地等她,更有甚者,他不介意返回去找她,带她一起接着往下走。 他要的只是,当他往回走的时候,对方也正好伸出手。 这样就够了。 ??他抱她,很用力地紧紧抱住:“不用收回,你只要记得你今天说的话就够了。” “好,”乔眠埋在他的怀里,深深嗅了几下,说:“我会记得。” 时间不早了,再不出发去上班,附近的隧道又该堵车了。何长洲叹叹气,一副很可惜的样子:“真不想去上班。” 乔眠从阳台拿雨伞回来,对此评价:“幼稚。” 何长洲一边穿着鞋一边问:“你最近有没有什么安排?” “之前跟你说过了,接下来没什么安排,”乔眠帮他理理领带,以为他有什么事,问:“怎么了?” 她猜:“打算去办手续?” 何长洲笑她:“你想得美。” 做人真难,乔眠应下:“是,我想得美。” “你倒知道。” 乔眠不跟他贫了,再次提醒他时间:“快去上班吧,不然真该迟到了。” 何长洲走到门口,复又回头:“中午不用去公司找我。我回来。” “好,”乔眠问:“想吃什么,待会发微信给我,我去买菜。” “我吃什么都行,”何长洲想了想,提议:“买红娘鱼吧。” 乔眠笑:“你上下句要不要这么转折,”话虽是这么讲,她却道:“好,不过菜市场可能没卖,我去八市看看。” 这么折腾?何长洲否定这个提议:“那还是算了,下次一起去买。” 既然他这么说了,乔眠也不好再坚持。再者两人确实好久没去八市买海鲜了,经他一诱惑,乔眠顿时有些动心,“好,那我中午买别的鱼,红娘鱼下回买。” 何长洲去上班,家里归于安静。乔眠收拾完餐桌,抱着浴室的脏衣篮去阳台。 她与何长洲的衣服放在一起,时隔这么久,这还是两人的衣服放在一起洗。之前洗衣服的事都是何长洲在做,通常是他将衣服放到洗衣机滚洗。乔眠偶然晒晾一两次,多数情况下还是何长洲负责晾。 乔眠调好设置,洗衣服的这段空白,她决定找点事做,思来想去准备拖地板。 这是一种别样的感觉,早上何长洲负责准备早餐,两人吃完早餐,她送何长洲出门上班,然后着手处理家务,之后再做自己工作的事。 生活的顺序大致是这样的。乔眠心想,以后应该会比现在更好。 手机震了震,她拿过来一看,是何长洲发来的信息。 他说:“堵车了。” 乔眠放下拖把,打字:“开车不玩手机。” 怕这句话强迫性太强,她很快加上一句:“这是你说的。” 何长洲无辜:“半天没挪过位置了。” 乔眠侧头想了会,看着窗外阴暗的天,认真地说:“这会天阴,还好。” 天色阴沉,坐在车里不会被晒,你就等着吧。何长洲解读一番,发了一串省略号过去。 很快地,乔眠又发过来一句:“以后晚上早点睡,早上早点出发。” 何长洲的郁闷很快被这句话抚平了,他敲着方向盘冥思苦想,这才着手打字:“那你安分些。” 什么叫她安分些,乔眠回想起昨晚的事,顿时红了脸,关掉手机,决定不回信息。 直到道路通畅,何长洲走进公司时,他都没再收到乔眠的回复。 作者有话要说: 改几个错字。 再写几章 该完结了,能否求个评论? 第54章 时值周末, 接连几日雨天总算迎来晴天。吃完早餐,何长洲见乔眠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家里也没怎么外出,提议可以趁着晴朗的天气出门走走。 经过一番商量, 乔眠忽然想到:“去八市吧, 之前你不是说要吃红娘鱼, 去那边看看。” 听到目的, 何长洲心上一悦,不过很快他又皱眉:“难得的周末, 跑去逛菜市场?” 乔眠笑:“除了周末,平时你有时间吗?” 也是,何长洲低头沉思,说:“我还有年假,如果你真想出去, 我可以调休。” 乔眠放下杯子,说:“年假先放着, 这才年中不到,之后再说。” 有安排?何长洲揽过她的肩膀,问:“你有什么打算?” “有点想去看雪景,”乔眠说, “好像一直生活在南方, 还没看过雪。” 何长洲不解风情道:“你那么怕冷,确定你受得住冰天雪地?” 乔眠睨他一眼,不以为意道:“这不是还有你?” “我干嘛?” 乔眠笑笑地凑到他耳边,轻声细语道:“活体暖炉。” 何长洲:“!” 好吧, 这话还算中听。 他拨拨她的头发, 舒适地说:“那就去哈尔滨,传说中的冰城, 回头我做个攻略,今年冬天就去,让你一次性看个够。” “好,那就麻烦你,”乔眠从他身上起身,说:“现在准备一下,出发去八市。” 下了公交车,走上天桥过了安检,何长洲帮乔眠接过手里的包包,还在为开车出门的问题而心存怨念,说:“其实可以开车。” 乔眠刷卡,说:“那里也不好找位置停车,而且,海鲜味重,还是不要放车上。” 说到车,何长洲问:“对了,车怎样了?” 乔眠挽着他的手臂,说:“问题不大,过几天就能去店里开回来了。” 两人坐到开禾路口下车,下了天桥,八市的入口就在眼前。 何长洲环顾四周的环境,说:“是好久没来了。” 之前两人偶尔还会来一次买海鲜,后来离婚,几乎没有再踏入这片区域。 乔眠主动握住他的手,说:“所以过来瞧瞧。” 走过从前的生活轨迹,然后好好往后生活。 她现在握手、说些温情的话,好像信手拈来。何长洲反倒有些害羞。他看看两人交握的手,掩嘴咳嗽两声,清清嗓子道:“这边过去海湾区也方便,不然中午去那。” 骤然听到这句话,乔眠从一众鱼摊收回目光,意味深长地说:“想通了?” 想通什么?何长洲不理解,追问:“什么意思?” 乔眠笑着说:“之前不是说了,不是你搬回来就是我搬过去?然后把手续办了。” 不是,怎么他随口提个建议,最后都要拐到办手续的事上?何长洲傲娇:“哪有那么容易。” 看乔眠始终盯着自己看,他别开眼,闷闷地说:“我得好好想想。” 乔眠倒也不以为意,点点头说:“是该好好想想,不过也别想太久。” 何长洲进一步探试:“如果我想很久呢?” 道路两旁都是鱼摊,往来行人也多,乔眠牵着他的手错开路人往里走,对此只是回:“那就我来等。” 听着还有些惆怅,何长洲不爽,出声试探:“好像很委屈?” 这叫什么话?乔眠笑着轻轻拧他手臂:“何长洲,你见好就收。” “我这叫据理力争,”他说,“为自己谋取最大的权益。” 乔眠忍着笑,正色问:“这段时间还不够?” 何长洲摇摇头,似有不甘:“不够,之前的我得一点点讨回来。” 好吧,一切又说回之前的三年。这点上乔眠确实只能哑口无言,任他宰割。 “行行行,你慢慢讨。”乔眠忽然看到一处鱼摊有在买红娘鱼,撇开他的手,走上前。 何长洲寸步不离地追上,说:“听着好像很敷衍。” 乔眠正问老板红娘鱼怎么卖,骤然听到这话,她直接笑了:“何长洲,你成熟点。” “乔眠,”他也叫她名字。但只是叫着,什么话都不说。 老板笑笑地看着他们俩,意思像是在说:你们慢慢说。 乔眠脸一红,“老板不好意思,我们待会再过来看。”说完拉着何长洲就走。 老板瞬间呆楞住,他只是想吃个瓜而已,怎么生意却自己长腿跑了? 走出一段路,很快到了十字路口,八市小巷街道众多,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起,这里便是临市最大的海鲜聚集地。周边的古建筑也保存得完好,踏进八市,像是回到了从前的年代,古朴,是人类最原始的生活样貌。 因为近年来临市旅游的宣传力度大,很多来临市旅游的人基本都会来这里买海鲜,尝尝临市的传统美食。 站在十字路口,何长洲犯难了,问:“往哪边走?” 口吻真诚,表情诚恳,但也无辜,好像之前闹趣的事情不存在般。 乔眠微微叹气,她安慰自己,何长洲还是个孩子,自己多担待些,指指右手边的方向:“往那里走吧。” 接下来的路,换着何长洲揽着乔眠避开路人。 “还想买些什么?”这次他们买到新鲜的红娘鱼,还有一些其他鱼类,够他们吃一段时间了。 何长洲晃晃手里的袋子问。 “想不想吃土笋冻?”乔眠瞧见附近正好有一家专门卖土笋冻的店。 饶是在临市土生土长的何长洲,还是有些不喜欢这个玩意,高中时代齐玥有回买了一些回家,何长洲直接摇摇头,说不吃。 家里没人喜欢吃,齐玥的热情受挫,至此再没买过。 何长洲被乔眠带到点面前,望着大大小小框的土笋冻,他抽抽嘴角:“真的要买?” 土笋冻有大有小,最小的是一粒2元钱,主要是看着里面的虫相较于其他的,看起来比较好下口。 她说,“上次吃这玩意还是大学的时候,今天一起试试?” 见她热情高涨,眉色飞扬,跃跃欲试,何长洲也不好拂却她的热情:“那就先买几个试试,喜欢吃再买。” 乔眠买了五粒。 何长洲看着表面浮着一层红红的辣椒酱料,不由得拧眉。 “偶尔吃一次,”乔眠在他要说出责怪的话时先把苗头掐灭,她挑中一粒土笋冻,滚了一圈酱料,然后朝他说:“张嘴。” 人来人往,他两手都提着袋子,乔眠拿着土笋冻笑笑地看着他。 是不是影响不太好?不过这种情况下,好像不吃又有些坏气氛。何长洲微微低头。 “怎么样?”乔眠见他吃下去,问。 何长洲想了半天,才回一个模拟两可的评价:“还不错。” 他一说完,乔眠作势就要拿一个喂他。被他挡回去:“你也吃。” 乔眠也夹了一个,蘸着辣椒酱料,一边念叨叨:“刚才应该都要些香菜。” 何长洲笑她:“够了啊,香菜想吃多少无所谓,辣椒近段时间别再碰了。” 乔眠喂了他一粒,这下五粒土笋冻消灭完毕。乔眠提议:“要不要喝点什么?” 何长洲跟在她旁边,并肩而走,见她留意着附近有什么饮品店,他摇头轻笑:“是出来逛市场,还是出来逛街?” 中山路就在附近,走过去只需要花费20来分钟,乔眠笑着同他打趣:“你要想逛街也不是不行,中山路正好不远。” 说着说着,附近就有一家烧仙草,乔眠说:“我去买两杯车上喝,待会去海湾区。” 只要她不在晚上喝奶茶,他都无所谓,说:“我跟你去。” 乔眠让他在外面等,“你手上都是东西,就不要进去了。” “好,我在外边等你。” 乔眠点了两杯奶茶烧仙草外带。两人都不是很习惯喝蜂蜜烧仙草,在这一点倒是少有的默契。 她看着窗外的何长洲,对方恰好视线转过来,两人对上,乔眠朝他笑笑。 买完烧仙草,逛得也差不多了,两人准备回海湾区。 何长洲在查路线,正好要对对面坐公交车。两人正要步上天桥去对面马路,乔眠的手机响了。 她看也没看,多半以为是骚扰电话。 “你好,”她说。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一会,才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过来。与此同时,乔眠看到了来电人。 “妈,”乔眠看了一眼何长洲,她垂下眼,说:“嗯,我在外面。好,我现在马上回去。” 像是那头又说了什么,乔眠再次朝何长洲掠了一眼,说:“是,我和他出来买菜。” 挂掉电话,乔眠久久没有说话。 他们站在手扶电梯路口,何长洲将所有袋子放到左手边,揽着失神的乔眠步上电梯。 他问:“妈回来了?” 乔眠抹抹脸颊,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是,现在正在家里。” 他们没有下天桥,而是直接过BRT的安检,何长洲宽慰她:“没事,回去我们好好谈谈。” 乔眠抚上他放在肩上的手,说:“确实没事,只是,”她说:“只是她总是这样,消失也不说一声,回来更是不打招呼,打得人措手不及。” “没事,还有我。如果到时说什么,你就往我身上推。” 乔眠却摇头,“何长洲不是这样的,”她看着他,须臾叹气:“我只是没想这一天这么快到来,我还想好怎么跟妈妈说。” 何长洲对此却很平然:“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时间提前而已。” 他们要坐的车子很快进站,何长洲朝她笑笑:“没事的。” 第55章 开门前, 乔眠深深呼了一口气。她并不知道接下来她与何长洲要面对的将会是什么。母亲赵荔又是否会是原来强硬没有可回旋的态度。 何长洲倒是拍拍她的肩膀,好像在跟她说没事。 输密码进门,家里同几个小时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只是屋里多了个许久没见到的人而已。 赵荔见他们回来, 从客厅转身, 淡淡地说:“回来了。” 声音听着很疲惫。 乔眠走上前, 轻声唤了句:“妈。” 何长洲也跟着叫了声,然后将手里的菜提到厨房。 赵荔看不明白他们现在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她问:“你们现在这是什么样?” 乔眠抓着手指, 说:“我们打算复婚。” 闻言,赵荔轻笑:“到底是年轻人,真是说一套做一套。这才离婚没多久,就要办手续复婚。” 何长洲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句话。还没等他开口, 赵荔又接着说:“你们是拿婚姻做儿戏吗?” 乔眠很不喜欢她说话的口吻,有种高高在上的脱离感, 她说:“妈,我认识到自己的错,我和长洲还有感情,还想一起过下去。” 何长洲走到她身边, 握住她的手, 说:“妈。之前的事是我的错,我跟您道歉。现在我们确实是抱着好好过日子的目的复婚的。” 赵荔坐到沙发上,“手续还没办对吧?”她问。 乔眠低下头,何长洲抓紧她的手, 字字清晰:“近段时间会去办。” 这回赵荔倒是没再说什么过头的话, 倒是点点头,转头看了阳台的衣服, 里面有乔眠也有何长洲的,她说:“是要办,不然现在像什么样。” 何长洲顺着她的视线朝阳台看去,他瞬间明白了赵荔话里的意思,说:“是我考虑不周。” 谁知赵荔却是摆摆手,见乔眠始终低头不看她,她笑了笑,说:“你们俩紧张什么?”复又看向乔眠,问她:“乔眠,你是不是以为我找你回来就是要针对你?” 骤然被点到名,乔眠抬眼,与她直视,她摇摇头,反而说:“妈,回来你应该提前说,我和长洲去接你。” 赵荔笑:“那倒不必,我还没到那个年纪。” 乔眠只好沉默。 安静了好一会,赵荔转向何长洲,说:“其实之前我就该跟你好好聊聊的,不过这段时间我外出,一直没时间。” 何长洲应下:“妈。你说。” 看来是打算不私下聊,要当着乔眠的面说事。 赵荔端着茶杯,说:“我也不追究你们当初的离婚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有多大的意义。”她道:“正好你们今天两人都在,我想问你们几个问题。” 何长洲坦然无畏,他暗暗地捏了捏乔眠的手指,“妈,您说。” “你大概也知道,乔眠她目前没有生孩子的打算。她当初说有自己的想法,那么今天我问问你,对于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赵荔说完看向他们,说:“你们总归要过日子,孩子这个问题你们跳不过去,你父母那里也要给个说法。” 赵荔这段时间外出大概想了很久,回来的首个问题就是这么棘手的。 乔眠看了眼何长洲,转而直视母亲:“妈。” 何长洲赶在她开口前说:“妈,我和乔眠还算年轻,这次的事情也算是给我们两人的一次警醒。既然是生活过日子,还有很多要磨合沟通的地方。关于孩子问题,我们商量过。” 乔眠惊讶地看向他,他们什么时候商量过这个问题了? 何长洲给她放宽心的笑容,转而跟赵荔说:“我们都觉得按照我们两个目前的状态,还没有成熟到可以去承担一条新生命。这点我也和我爸妈商量过。他们二老也同意这个事不用那么急。至少接下来两年,先让我们好好营造我们的婚姻生活,学会在婚姻里做好丈夫与老婆的角色,明白婚姻的意义,再去考虑孩子的事,这对我和乔眠、孩子以及我们两个大家庭,都是一个相对合适的做法。” 赵荔明显不信,她追问:“你真是这么想的?长洲,你要明白你现在在说什么,你们已经闹过一次,闹得那么难看,没有第二次机会给你们继续闹。” “妈,之前是我的错。”何长洲说:“作为家庭一部分,我该更宽容些。是我没好好及时与乔眠沟通,导致了现在这场闹剧。” 赵荔却笑了:“你不用把所有责任担到自己身上,乔眠是我生下来养大的孩子,她多少我还是清楚的。” 何长洲也笑了:“妈,我确实问题也大,没有做到丈夫的角色。” “是吗?”赵荔问乔眠:“乔眠,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何长洲将乔眠护在身后,他笑着很随和,声音有力:“是的,妈。” “不是,”乔眠站出来,“问题大部分出在我身上。” 赵荔倒是很有兴趣等着她的下文。何长洲却将她往身后拉,对上赵荔的目光说:“妈,事有一但不会有二。经过这件事,我和乔眠都慎重考虑过,不再是当作儿戏。” 赵荔靠回沙发背,“既然这样,我有必要再提醒你一件事。” 何长洲点头:“妈,您说。” 从始至终都是两人在说,乔眠连个插话的余地都没有。反倒是何长洲抓她抓得很紧。乔眠看着两人紧紧交握的手,低头沉思。 赵荔还想再说什么事?她心想,她还能提出什么问题? “是这样的,乔眠之前就想过深造,不过我没同意。”赵荔笑笑地看着何长洲,“临大有乔眠父亲认识的人,之前我偶然听到一件事。” 经赵荔这么一讲,乔眠突然想到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可以说,这件事相当于也是吵闹的导/火/索之一。虽然全过程都被他们忽略了。 “乔眠你说吧,”赵荔说:“毕竟是关于你的事,我希望你自己说出来。” 乔眠看看何长洲再看看赵荔,末了,她说:“申请书已经被我退回,进修我不去了。” 说到进修一事,何长洲这才明白赵荔要说的是什么事。他小拇指划过乔眠的手背,算是一种温柔的警告。 “长洲,我想乔眠大约没跟你说过这事,我想听你的想法。” “这事,乔眠跟我说过。”手上突然被握紧,何长洲笑着看向施压者,他说:“不过这件事我跟乔眠的意见确实不统一。” “我公司明年正好有一个外派名额,外派地点就在英国,我目前正在争取这个机会。正好到时也赶上乔眠的时间。”说到这里他笑笑:“不过乔眠好像不怎么同意。” 说到这里,赵荔不禁笑了。一番谈话下来,她大概明白了何长洲的意思。乔眠在这场对话里始终是个被保护的人,她甚至什么都不用说,有人已经帮她想好所有的退路。也算当初没看错人。 目的已经达到,好像也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她看着乔眠,笑着说:“既然你们这样想,那最好不过。” 过了会,她起身,说:“好久没回来了,我也该回家了。” 乔眠不免红了眼眶,“妈。” 赵荔想伸手去摸摸她,只是伸到半空她又收回,无声放下,说:“你送送我吧。” 乔眠送她到门口,何长洲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到了门口,赵荔伸过来一串钥匙,说:“这是我和你爸给你的。” 那是一串钥匙,乔眠哑声:“妈。” “之前的老房子大概也没人去住了。这次我和你爸商量下,换了一套新房。住不住倒在其次,这是我和你爸送给你的。” 当初结婚的时候,赵荔就在临市另外一个区买了一套新房,送给两人做新房礼物。不过当时何继群也送了两套,一套是海湾区,一套就是现在这个家。 乔眠不喜太过新和现代化风格重的房子,从三处里选了这个相对比较有年代感的小区,就环境和交通方面确实比其他两个住处好许多。 当然还有一些其他因素在,不过这些因素在上次的争吵下,倒好像不存在般。 乔眠当然不肯收:“这房子你和爸留着吧,我和长洲不需要。” 赵荔倒笑了:“我和你爸留着做什么?徒留膈应罢了。再说我们现在都有新家住,留着也是落灰。” “那您就留着收房租,我和何长洲在海湾区还有一套。” “乔眠,你始终不明白。”赵荔这下才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好像在摸小时候的乔眠。 “你说你是独立的,可是现在好像不是这样。”赵荔将钥匙塞到她怀里,说:“拿着吧,女人身上多些钱不会错。精神独立,也要金钱独立。” 说到这里她落寞地笑笑:“就像我,到了这个时候,至少钱还能给我底气。” 乔眠终于忍不住落泪:“妈。” “哭什么?之前跟我争的时候就没见你这么哭过。”赵荔摸摸她的头发,观摩她的脸庞,“孩子长大了,终归有自己的人生,你是该有自己的人生。不过乔眠,我希望这次之后你好好过,别再重蹈覆辙。你要学会承担起一个妻子的责任,将来,你还要学会如何去做一个母亲。” “妈,我知道,”乔眠泣着声,说:“对不起,妈,对不起。” 视野里,何长洲的身影越来越近,赵荔就时退身,离去前她留下一句:“乔眠,不要让我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赵荔一角其实还可以再写深一点,不过后面的章 节跟原来设定的已经脱得太远了。我想了想,父母总归希望儿女好,到了这个时候,她想得更多的是自己孩子的以后。 第56章 直到晚上, 乔眠眼眶还是肿肿的。睡了一下午,好像也没多大用处。何长洲在书房办公。她敲敲门,里面应了声:“就来。” 乔眠顺势推开门进去, 手里还拿了一杯刚泡好的红茶。 何长洲一边喝茶一边不留痕迹地观察她。 乔眠还是注意到他的小心翼翼, 笑着说:“没事。” 赵荔走后, 乔眠想跟何长洲说一些话, 关于这段时间的生活,还有之前遗留的一些问题。她想说的有很多, 可是在何长洲拥抱她的那一瞬间,她埋在他的肩上,细细抽泣。 明明没有什么委屈的,她想,为什么在那一瞬间眼泪就夺眶而出, 止都止不住。 何长洲宽声抚慰她:“好了,没事的。” 乔眠嘴唇动了动, 半天才说出一个字:“我……” 何长洲抚摸她的头发,仍是笑着说:“我知道,我们先去洗洗脸,晚点再说。” 洗脸的时候, 他又说:“不说也行。” 这下乔眠终于笑了笑。 何长洲拿着毛巾帮她擦脸, 看到她好不容易有了笑颜,心中悬着的石头这才落了地,“还是笑着好看一些。” “这个时候,你不该说我什么时候都好看吗?”乔眠打起精神回了一个笑话。 “这样就挺好的, ”何长洲指尖划过她的眉眼, 说着跟乔眠不着话题的话:“起码还会开玩笑。” 放在从前,大约又是一个人坐在电脑前, 拿着令人头大的文献资料在消化消极的情绪。现在这样真的挺好的。 对于何长洲的“不说也行”,乔眠当然放在心上,没发生这些事之前,她大约真就听了他的话,不说——放之不管,任由事态顺着本然发展。 现在却不一样,吃完饭,两人一人在楼下叠衣服,一人在楼上办公。乔眠将衣服放到衣橱,她看着两人的衣物再次重叠在一起,心里某个地方突然变得柔软了许多。 本应该就是这样的,她想,乔眠和何长洲,这两个名字,以及这两个人背后所赋予所拥有的东西应该是放在一起的。 她下了楼,特地煮了水,然后泡了一杯红茶。 事情不该就这么随意地过去,何长洲已经包容她太多。生活、事业以及人情处世上,他都包容宽宥她太多。 几乎可以说,在他的庇佑下,乔眠省去了很多琐碎之事。 这个时候,乔眠掠过他的肩膀看向身后的书桌,电脑已经合上,她问:“事情都忙完了吗?” 她声音很轻,含着些许颤意。何长洲想想:“忙得差不多了。” 乔眠松口气,主动拉过他另一只闲着的手。她盯着他的手指看。何长洲的手指修长,皮肤细白,乔眠很喜欢他的手,但她从来不说。 “我有话想跟你说。”这回换着乔眠捏着他的手指。 何长洲反握住她的手,抓在手里。以往都是他找她说要谈事,现在反过来,乔眠会主动找他了。 “你说。”何长洲轻声。 “首先是关于进修的事,”乔眠缓缓说道:“我确实放弃了,目前的安排也不错,所以我不考虑这个名额。” “嗯,然后呢?”何长洲笑笑地问。 然后啊?问到重点了,乔眠觉得有些难堪,她低着头,盯着他的手指看。说:“我之前就想跟你说。可是那时我们关系正紧张着,如果在那个时候跟你说,总觉得会把处境搅得更乱。所以,” 她抬眼,灯光在她脸庞上投下光,使得她眼睛更明亮有神些,“我打算等关系缓和一些再跟你说。” 何长洲将水杯顺手放在一旁的架子上,说:“我知道。” “你知道?”乔眠眉眼上扬,表示惊讶。 何长洲揽过她朝一旁的沙发走去,说:“之前在卧室看到你撕掉的申请表。” 乔眠回想一番,也有些时间了。 她反问:“那你怎么不问我?” “你也说了,那时我们关系不太好。如果我问了,好像也不太好。”他笑:“而且今天你不是主动告诉我了?” 乔眠不敢看他,“并没有,如果没有妈妈说起这事,我可能会晚点跟你说。” 何长洲却是拉过她的手,合在手里。明明是夏季,她手却有些冰凉。皮肤相触,热源不断传过去。 “可是你说了,你主动提起这事,这就足够了。”他笑了笑,说:“我要的不多,乔眠,现在我很满意。” 见她一直不说话,何长洲揽过她的肩,说:“关于进修的事,我的态度跟上午跟妈说的一样,名额我在申请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我过去负责那个版块。” 乔眠哑声:“何长洲,其实你不必这样。我可以……” 何长洲打断她,“你说了,想和我一起生活,乔眠我也是这么想的。当初相亲的时候,我就这么想过。到了今天这个念头愈加强烈。以后很长远,我们应该把眼光放长远一些。” 谁也没必要为谁彻底地妥协,相反的,他们可以折中一个办法,然后往彼此更好的方向走。 “你不要觉得我是在迁就你,这次出去一年,对我的工作更有帮助。乔眠,你不用有负担。” 良久,乔眠才闷着声音,答非所问:“你刚才是在向我表白吗?” 好吧,好好的一段促膝长谈被她拐到这方面上,何长洲失声而笑:“你要这么想也不是不行。” “谢谢你。”乔眠说。 何长洲轻轻叹一口气,总算解决了一个问题,他又说:“孩子的事情,我前些时间跟爸妈谈了。他们很开明,这事不急,可以等我们觉得合适了,再去考虑这件事。” “孩子的事,我们现在就可以考虑。”乔眠说:“其实我还挺喜欢孩子的。” 何长洲对于孩子的问题,他抱着随缘的态度,有就生。可是自从上次乔眠反应那么大之后,他倒是打消了这种随缘随心的态度。 这会他说:“再等等吧。” “等到什么时候?”乔眠问。 何长洲抱紧她,平和地说:“等到我有信心做好一位孩子的父亲的时候。” 这句话使得乔眠喉咙涌起一个酸意,她咬着牙,抓着何长洲的衣服:“你就是来让我哭的。” “我说真的,”何长洲按住她的后脑勺往自己身上按,“他/她来这个世上,我希望她/他以后是开心快乐地长大,我们做为她/他的父母,应该给她/他最好的庇佑和爱意。我最近想了很久,关于孩子的问题,我要做的准备还有很多。” 阵阵温热的湿意沾染他的衣物传到皮肤,乔眠终于忍不住,她无声哭泣。在很多事情上,何长洲都帮她想好了说辞,甚至不能说是说辞,他站在两人的位置上,寻求一个最平衡的点。她甚至落后于他很多,她从来只考虑到她自己。可面前这个人,连让她妥协都舍不得。 他真实真切地为两人的以后做了最踏实的安排。“我想与你一起生活”,这句话背后的分量到底有多重,需要承担的责任有多大,他都一一思考周到。 乔眠说:“我走得有些慢。” “没事,我可以等你。” “如果我一直追不上呢?”乔眠忍着声。 何长洲抓紧她的手,说:“我可以返回走,拉着你往前走。” “如果哪天走不下去了呢?”乔眠说:“那怎么办?” “有我在,就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他宽慰她:“不会走不下去的,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 有一次他就疼够了,怎么可能允许它发生第二次。不用乔眠说,他都会把这种消极危险的苗头掐在摇篮里。 “那你等等我。”乔眠泣着声:“我真的走得很慢。” “好,我们慢慢来,一起走。” 晚上睡到半夜,乔眠醒来,窗外传来野狗的叫声。 当初住在这里的时候,其实何长洲是不大同意的。环境各方面都很好,是个适合定居的住处。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这片山林连接范围广,也便成了很多无家可归甚至被抛弃的野狗的住所。 每到夜里十一二点,白日里四处流荡的野狗这时回来,精神百倍地叫喊着。附近居民有向物业处和居委会反应过这个问题,但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解决。 乔眠喝完水回来的时候,何长洲醒来靠在床头。看到她,笑了笑,伸手朝她召唤。 乔眠走过去:“是不是被吵醒了?” 何长洲点点头,头疼道:“这要闹到什么时候?” 乔眠说:“不然搬到海湾区吧。” 何长洲诧异地看她,挑眉问:“你舍得这里的环境?” 四处山林环绕,空气清幽,是乔眠个人很喜欢的居住地。他倒好奇她真的舍得搬? 乔眠反倒问:“你今天说的近段时间去办手续,是指什么时候?” 何长洲忍着笑,摆起正经脸色,卖着关子,说:“我还不太满意。” 像是想到什么,乔眠福至心灵,“我追的是不是不够主动?” “嗯。”何长洲扫她一眼,老神在在地下评价:“是不太够。” 乔眠犯难了:“那还要做什么?” 何长洲将皮球踢给她:“你再想想。” 乔眠笑:“我真想不出来,你不是要教我?” 何长洲坚持:“你好好想想。” 好好想想啊,乔眠真就低头沉思一番,忽然她想到早上赵荔给的新房的钥匙。离婚时,两人名下的三套房子,何长洲没动乔眠父母的那套房子,原原本本地完璧归赵。然后将这套房子挪到乔眠名下,海湾区那套他倒是留着自己住,不过上面的名字到没改。 从头到尾,改名字的房子只有住了三年的这套。 乔眠也是后来才知道,她想,这人也不是真心奔着离婚去的。 她琢磨了半天,后知后觉地说:“不然改天去把你的名字加到这套房子底下。” 何长洲对此给以皱眉的回应,只觉不可思议。 乔眠见他这样,稍微往后退一步,说:“换成你的名字也不是不可以。” 很可以,非常可以。何长洲笑着很瘆人:“乔眠,你再说一遍。” 乔眠还不知道危险正在悄声靠近,她继续说着,“换成你的名字,好像也是个比较好的选择。” 什么好的选择,何长洲直接气笑了,拔高声音:“乔眠,我缺的是那套房子吗?” 她是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当糊涂? 他果然恢复了跳脚的急躁。见好就收,乔眠凑到他面前,在他唇角碰触两下,笑笑地问:“这样呢?” 何长洲止着声,半晌才说:“孺子可教。” 乔眠问:“那什么时候办手续?” 何长洲长臂一览,夺去她的呼吸前,他说:“手续先放一边,先办正事。” 乔眠圈住他,缠绵一吻完毕,她抵着他的额头,轻声说:“说好了,亲密的事等有了合法的关系后再来。” 何长洲哼着声:“先赊着。” “这还能赊账?” 何长洲不以为然,一边动作着,一边说:“当然,最后再算总账。” 乔眠抚摸他的眉眼,他眉眼长得好,细看其实很温柔。她笑着说:“那你不要赊太久。” “怕我跑路?” “倒不是。” 何长洲停下问她:“那是什么?” 乔眠靠向他的怀里,听着他胸腔的声音,闭眼,安心地说:“我怕我还不起。” “为什么还不起?” 这人这个时候倒有了紧紧追问的态度,实在一反常态。 到了最后,乔眠还是没给出一个明确的回答。 何长洲带她去洗浴,乔眠窝在他的怀里,说:“我好像欠你一句话。” 没头没尾的话,何长洲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倒是顺着她的话回:“你欠我的还挺多的。” 乔眠一笑:“那能抵你一些你在我这里赊的吗?” 何长洲打开喷洒头,试了一下温度,他很理所当然地给了一个答案:“不够,不成正比。” 乔眠整个人软在他身上,她微微睁开眼,望着墙壁上凝成的水珠,水声阵阵,稀稀疏疏,听着格外悦耳,她莫名觉得欢喜,说:“那就拿我去抵好了。” 他往她身上抹沐浴露,是熟悉的薰衣草香味,他一边抹着,一边说:“时间可能有些久才能还完。” “多久?”这会乔眠才有了些许精神,她揩过他手里的沐浴露,往他脖子上抹。 “一辈子这么长吧。”何长洲说。 “好。” 一辈子那么长,一起过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再写几章 他们的生活日常,大约就完结了。 我比较喜欢写他们日常里的细节,写的时候,感觉生活也该是这样的温柔与美好。 一直以来谢谢文下各位朋友的评论,如果没有你们的留言,这篇文大概也写不到现在。 谢谢。 第57章 时间进入八月底, 这天天气大好,外面阳光热烈。乔眠晒完衣服进来看到正从厨房里出来的何长洲。 她问:“碗都洗好了?” 何长洲点点头,反问:“衣服都晾好了?” “嗯。”不知道怎么回事, 乔眠顿然觉得心里被某种东西填得满满。她读书时代在书上看过一句话:生活之外, 更有圆满。 当下此情此景, 好像就是在印证这句话。 她回头望向阳台一地阳光, 转头朝何长洲说:待会好像也没有什么安排。” 话里有话,满怀着期待, 何长洲走到她身旁,顺着声问:“你想要什么安排?” 乔眠低头想了一会,说:“洗电风扇?” 因为乔眠不是很适应空调,除去上班例外,家里的客厅并没有安中央空调, 整个夏天家里只见到转个不停的电风扇。 现在夏天算是过去了三分之一,电风扇上缠了了很多灰尘。 何长洲走到储藏室找来螺丝刀, 乔眠则是从阳台取来脸盆。 “不在浴室洗吗?”何长洲说:“浴室冲一冲多方便。” 乔眠接过他拆下来的零件,一一放好。闻言笑着说:“今天太阳大,阳台比较暖和。” 何长洲皱眉,停下手里的螺丝刀, 抓过她的手摸了摸, 说:“这天气你的手怎么还是这么冰?” 乔眠倒也不在意:“缺乏运动。” 小区私家车越来越多,导致道路比以往更窄,随处可见都是车。以前晚饭后还能下去散散步,现在去散步倒是四处让车。 何长洲拧眉, 思考片刻说:“在你开学前, 赶紧搬家。” 乔眠笑他,摸摸他的眉眼, 试图抚平他的褶皱,说:“这么着急搬?” 何长洲长叹一声,说:“是啊,赶紧搬。那边活动范围大,附近也有公园,早晚抓你去跑步。” 说着他用颇为嫌弃的眼神打量她,“该锻炼锻炼,不然晚上……” 乔眠捂住他的嘴:“又要说胡话了。” 何长洲轻笑一声:“你看看你最近整天想的都是什么。” 还是自己的错了。乔眠笑:“难道想歪的人不是你?” 何长洲把拆下来的电风扇部件,连着脸盆拿起,无辜道:“谁天天晚上抱着我睡觉?” 这人最近讲话怎么越来越自恋了?乔眠脸色憋得通红,满声应下,“对,是我。” 何长洲笑,伸手就想摸摸她的脑袋,不过立马考虑到自己手不干净,他收回手,说:“知道就好。” “那你不是很享受?”乔眠说:“手都不让放开。” 何长洲脸皮厚,他有理有据:“你不是让我教你追人,这不就是在教你?” 乔眠:“……” 倒也不必。 “我这是身体力行,”何长洲俯到她耳旁说了这么一句,抱着脸盆悠哉游哉地往阳台方向走去。 留下楞住在原地的乔眠百思不得其解,这人最近是不是太随心所欲了? 阳台大,装有两个水槽。 两人分别守在一个水槽前,何长洲负责洗第一遍,乔眠则是冲洗第二遍。 乔眠见何长洲就要往上抹肥皂,她及时制止他,说:“用洗衣粉。” “不一样?”何长洲拿了一些洗衣粉抹上。 乔眠说:“不一样,上回肥皂的痕迹还在。” 说完她指着铁圈的几处弯绕地带给他看。 何长洲:“……”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风扇去年冬天收起来的时候,好像是他洗的。 乔眠看出他的不对劲,赶紧给自己的话打个补口:“我的意思不是说你没洗干净。只是用洗衣粉会方便快速一些。” 何长洲想说自己并没有想那么多,她不需要这么草木皆兵。只是他话还没说出口,那边乔眠自己却自话自说失过。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何长洲叹口气,冲干净手,握住她的手:“乔眠,我没这个意思。” “那就好。”她又说:“不好意思。” “你不好意思什么?”何长洲失笑。 “沟通是好事,”何长洲说:“生活里总会出现摩擦,能及时说开,我高兴还来不及。你不需要处处受惊。” “我反应能力可能没你那么快,要是你觉得我哪里做不好,你及时说出来。”乔眠伸出五指,缠住他的手。 “我们是生活,过日子,慢慢来。乔眠,不急。” “好。” 何长洲看着她点头的样子,暗暗地握紧她的手。 洗完电风扇,乔眠找了个阴凉处吹风滴水。何长洲从客厅回来,手里多了一杯绿茶。 他问:“我记得你学校是下个月中旬左右上课?” 乔眠点点头:“学生是那个时候,老师早几天,10号就要去学校。” 何长洲转了个身,背靠围栏。他一边喝着茶一边看她:“那你看看你这几天哪天比较有时间,找一天搬家。” “不应该是看你哪天有时间吗?”乔眠笑:“我这边随时都可以,倒是你天天上班。比我忙。” “你有需要的话,我再忙也得给你挤出时间。”何长洲眨眨眼,颇为认真地说。 乔眠摇摇头:“别,老实工作上班,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何长洲不开心:“为你也是想有的没的?” “何长洲,我有必要提醒你,”乔眠觑他一眼:“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了。你正经些。” 何长洲收起笑脸,变得正经,人站得有形,他自我评价:“我挺正经的。” 乔眠被他这副样子惹得笑了,说:“你是挺正经的。” 话虽是这么说,可眉眼间尽是笑意,根本看不出来她认为的正经在哪里。 何长洲夺过她手里的杯子,连同自己的那杯放在窗台板上,揽着她,“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心里并不是这么认为的。” 何长洲直接道:“表里不一。” 他的鼻息离得很近,乔眠被他惹得直躲着,“不会用词就不要乱用。” 何长洲捏着她耳垂:“那你教教我该怎么准确用词,这次换你教。” “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乔眠想脱开他的手,奈何他抓得紧,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何长洲哼着声,无奈道:“说是说不过你了,动手比较直接。” “登徒浪子。”乔眠笑他:“没个正形。” 何长洲被她前四个字给刺激了,他琢磨着,不做些什么事,好像有些对不起这个评价。 他们现在所处这个位置,相对隐蔽些,外面并注意不到这里有人,如果注意到,也看不到具体发生着什么。 何长洲思量一番,看她脸色微红,她皮肤本就细白,这会真就是白里透红。他视线挪下,半晌,低头寻上去。 碰触的那一瞬间,乔眠心里大苦,最近这人怎么做这些事越来越上手了。 几分钟后,两人都有些喘。 乔眠趁他不注意,推开他,并保持一段距离。 何长洲提脚就要把距离缩短,乔眠伸手挡住:“有话好好说。” “又怎么了?”何长洲看着她满脸通红,不禁忍住笑。 算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惹急她。 他收回脚,原地站好:“你说。” 乔眠收拾好情绪,她拍拍脸。余光见到何长洲嘴角忍不住上扬,她咬牙:“何长洲。” 对面的人倒也懒懒地回:“在。” 这副慵懒以及得意的模样倒是使得乔眠瞬间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她反复动了动嘴唇,就是说不出话。 何长洲忍不住皱眉,没了刚才的闹趣,收起嬉皮笑脸。 忽然之间,乔眠说:“明天去办手续吧。” 要不要话题每次都拐这么快?还有这事不是自己说了算吗?他以为两人已经达成共识。 乔眠见他没在状态,说:“何长洲,我说明天去办手续,你怎么看?” 何长洲倒是好奇了:“为什么是明天?” 乔眠这会倒是低下头,盯着黄色纹样的瓷砖地板,说:“你记不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 明天是什么日子?经她这么一提醒,何长洲还真就是好好想了想。半晌他摇头:“不记得了。” 乔眠不信:“你再想想。” 何长洲巍然不动,还是那个答案:“想不起来了。” 乔眠主动走上前,她盯着他的眼睛说:“明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结婚纪念日对于乔眠来说,意义不是那么重大。以前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她还一心扎在工作上,反倒何长洲倒是最积极最期待的那一个。 兴许是期待值不在同一个水平上,第三年的时候何长洲倒没前两年的心情去满心满意地准备。她依稀记得那天好像跟所有普通的日子没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乔眠不由得心里涌上一股愧疚。 何长洲见她这样,半天才吭声:“我以为你不记得了。” 听他这话的意思好像两人是想到一块去了? “额,”乔眠这会没了刚才的强势,这会她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藏好。 以前怎么这么失败呢?她想,要是换成自己是何长洲,大约会心灰意冷不回头。 “明天去办手续,”何长洲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诚心地问她:“可以吗?” 可以吗?当然可以,最近这段时间,她不是一直在提这件事。乔眠想回个好,可是如果只是回个“好”字的话,未免对何长洲太不公平。这个字太容易说出口,但是这后面背负的责任并不是那么轻。 她思虑一番,这才缓缓说道:“我时常脑子不在线,可能你觉得温情的地方,会被我正经地驳回,比如刚才;我说过会平衡工作与家庭的关系,可是短时间内,我并不可能一下子做到。还有,我还是会在有些事情上,说些文不对题的话,然后气到你。” 她问:“这就是我,你想好了吗?” 何长洲将她揽向自己,轻声说了句:“傻瓜。” 乔眠却自顾自应下:“我确实是个傻瓜。” 不然怎么会绕了这么大一个圈。 点点光线穿过窗台上的衣物,投射到他们身上,有些落到地上,形成道道光影。光束中尘埃飞扬,流动缓慢。 何长洲从那些光束中收回视线,说:“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一句话。” “乔眠,我不希望你妄自菲薄。”他说:“这些事情现在看来都是小问题,我们可以慢慢来改。” “你想好了?”沉默良久的乔眠问。 “嗯,这次真的想好了。” “那以后不能再有这种事发生了。” “好,我们互相督促。把日子过得更好些。”何长洲向她承诺,“以后我们坦诚相待。” “好,”乔眠抓着他的衣服:“以后我们都不要再签那种东西了。” “不签了,”何长洲抚摸她的脊背:“我们都好好努力,不再让这种事情有发生的机会。” 第58章 终章 先是办手续, 然后是搬家。事情有条不序地进行着。 乔眠看着手里的红色本本,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落感。头顶烈日,红色本本在阳光的照耀下, 泛着光。她莫名有种想哭泣的冲动。 何长洲拉过她的手, 笑着同她说:“乔眠, 以后请多多指教。” 乔眠盯着他看了好一会, 似要将他看个明白。过了会,她踮起脚尖, 凑到他唇间短暂地碰了碰,然后淡定地回握他的手,两人朝停车场走去,乔眠说:“这话应该换我来说。” 何长洲偏过头,光影在乔眠脸上落下点点痕迹。她侧脸柔和了许多, 多了些之前没有的情绪。 他收回目光,牵着她慢悠悠地往前走。又走了几步路, 他才不经意地问:“说什么?” 正好前方是一棵大樟树,挡去了重重阳光,只留缝隙里密密匝匝的小阴影。乔眠笑得眼尾上扬,她特地靠他近些, 说:“何长洲, 以后请多多指教。” 以后的路,我们一起走。 何长洲不知不觉地握紧她的手,低头看两人缠得紧紧的手,说:“说好了, 这次谁也不要放手。” “嗯, ”乔眠握得更紧些,说:“不放手。” 回家的途中, 乔眠依旧望着两个红色小本本傻笑,惹得专注开车的何长洲也忍不住时时朝她投来目光。 终于前方是个十字路口,车子缓缓停下,何长洲这才问出:“你就这么开心?” 乔眠看看手里的红色小本本,又看看他。目光在两者之间来回转悠,阳光透过玻璃投到她的身上,热意阵阵。 这时她才有了最真实的感触。 这不是在做梦。 这一刻,它真实地发生着。而在未来的日子里,它还会继续着。 乔眠笑得脸颊的两个酒窝深深,可以说在她人生的很多瞬间里,从没有这一刻这么喜悦。 她回答何长洲:“当然,梦想已久的事情终于实现,换你你也是开心的。” 这话听得何长洲全身心顺畅,他低声说:“把你手给我。” 乔眠唔了声,这会离绿灯还有几分钟,他们坐在车里,周围都是车,透过玻璃窗,随之可见都是机械器件。 四周静悄悄,只有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她伸出手。 何长洲握住她颤得不成模样的手,朝胸口放去,等了会,他悄声问她:“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周围静悄悄,他的声音莫名悦耳迷人,还有手心之下阵阵鲜活的跳跃。 乔眠给出答案:“心跳好快。” 何长洲这才说:“我也很开心。” 声音低低的,像是从身体深处发出的一声共鸣。他看着乔眠,觉得世间最美的事莫过于现在。 前方的车辆启动前进,何长洲也跟着往前驶去。乔眠收回手,这会她觉得整只手滚烫得不像话,她甚至能感觉到几秒之前手心之下的震乐。 他们的开心是一致的,他们的目的也是一致的。乔眠想,再没有比这更有契合的事了。 中午回家,两人准备了一顿再平常不过的饭菜。 这在从前的三年里,他们不止一次做过类似的饭菜。 乔眠将汤端上饭桌,何长洲在厨房里添饭,她侧头朝厨房看了眼。 一切还是从前的模样,一切好像又是一种新的开始。 何长洲将两碗饭拿出来,分放在彼此对面,乔眠添了碗汤放在米饭旁边,又递上一双筷子和一只汤匙。 两人静默坐好,然后过了几秒钟,相视而笑。 何长洲首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到她碗里,说:“你喜欢的。” 乔眠说了声谢谢,而后筷子对准一旁煎得完完整整的红娘鱼,挑中一条夹到何长洲碗里:“你喜欢的。” 何长洲望着两人的米饭,除去米粒本色,上面都添了配菜。 他想生活大约就是这样,平平淡淡,时有乐趣。 一个人可以做成的事,可以说是平常,因为习惯;两个人能做成的事,应该说是在平常之上添加乐趣。 他很庆幸,乔眠还在他身边,他们还能一起创造生活里的乐趣。 从此何长洲与乔眠这两个名字是紧密连在一起的,如同他们紧密的关系。 思及此,他笑笑的,说:“吃饭。下午做个规划,这两天搬家。” “好,”乔眠也跟着笑。 两人将复婚的事告诉了彼此的父母。 赵荔反应淡淡的,只是说:“以后好好过。” 乔眠轻声说这两天要搬家,会搬到海湾区。 赵荔仍是淡淡地笑着,说:“好,想搬就搬吧。” 乔眠握着手机静默了好一会,才说:“妈,我和何长洲想跟您吃个饭,我们回家吃。” “下次吧,”赵荔说:“我这几天人在外地。” 乔眠握着手机的手一紧,轻声道:“之前也没听您说。” 赵荔却无所谓的样子:“没什么大事,我现在人在西安。” 西安,乔眠对这个地名并不陌生。因为她的父亲这段时间就在西安。之前的工作暂告一段落,父亲也从西藏挪到了西安。 乔眠轻声唤了句:“妈。” 赵荔说:“你好好过你的日子,我这边你别太担心,事情忙完,我就回去。到时你带着长洲上家里吃饭。” “好,”乔眠说:“你注意身体,注意安全。” 赵荔笑着说了她一句,两人又说了会话。最后在结束电话前,赵荔叫了她一声:“乔眠。” “妈,你说。” 赵荔轻叹一声,良久才说:“不要让我失望。” 这句话看似轻飘飘,乔眠却知道这背后的期许有多少。她不会像之前去抵触赵荔。何长洲教会她,凡事多想想,换个思路去思考某些人、某些话。 她轻轻应下:“好。” 不同于赵荔,齐玥却是开心得紧,视频里她喜悦的声音禁不住要漏出来。 乔眠受她感染,笑着说:“妈,我和长洲这两天搬完家,就回去看你们。” 齐玥笑:“不着急,”又问:“搬家要不要帮忙?” 何长洲接过话:“找了搬家公司,我们先把一些小物件自己搬过去,其他交给搬家公司。” 何继群许是从书房出来,他衣服上沾了不少墨水。 他说:“不用搬也行,换新的。” 齐玥也同意:“你爸说得也对,也不用麻烦搬,直接订购新家具。” 何长洲看看乔眠,抓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合着,说:“前段时间,乔眠将家里大小物件都检查了一遍。” 说完这句,何长洲突然顿住,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原来从那个时候她就决定要搬去海湾区了。 乔眠见他话说一半,挠挠他的手心,提醒他:“爸妈还在等你下文。” 何长洲回过神,清清嗓子,说:“这次正好搬过去,用了三年都习惯了。之后再换吧。” 毕竟是每天都要生活的家具物件,用顺了一时也不好调整过来。齐玥也不勉强,只说:“你们自己安排。” 乔眠应下:“好的,妈妈。” 何继群喝着茶,说:“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记得说。” 那倒也没有。何长洲握紧乔眠的手,却还是说:“好的,爸。” 这天搬完家,乔眠看着规整的新家,坐在落地窗前,望着眼前的景色,回头看正在倒水的何长洲,说:“你过来掐我一下。” 何长洲拿着两个水杯走到她身旁,同她坐在木地板上,说:“没有真实感?” 乔眠捧着手里的水杯,这两个水杯前后跟了他们三年,当时结婚第一年,两人逛商场,突然走进一家陶瓷店,乔眠在一众瓷杯中,挑了这两款。 乔眠摸着温度适中的杯子,说:“总感觉有些太圆满了。” 因为太圆满,所以心里油然而生一股虚落感。 何长洲揽过她的肩膀,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说:“那还是我做得不够好,才会让你产生这种错觉。” 乔眠侧头瞧他:“怎么成了你的问题?” 何长洲笑,决定跳过这个话题,说:“晚上去海边走走?” “几点出发?”乔眠想了想,也好久没去海边了。 夏日与大海,好像是分不开的两个词。 “吃完晚饭去。”何长洲看她一眼:“过几天你就正常上班了,我上班也没时间,正好今天出去走走。” 乔眠靠在他的肩膀上,说:“好,要不要准备东西?” “不用了,过去走走,需要再买。”何长洲摸摸她的肩膀,腿一伸,将乔眠换了个位置,他靠在她的肩上,这个人就在自己的怀里。他笑着说:“就是出去散散步吹吹海风,之后有时间再去周边逛逛。” 时间进入九月,他的工作也随之变得忙碌,乔眠说:“好。” 下午要出门前,乔眠接到高可可的电话。 七、八月以来,两人都没见过几次面,高可可在忙她的调岗事宜,现在要过去上海发展,生活方面也有很多事宜要准备。是以,两人平时也就电话往来。 高可可在电话那头笑:“乔眠,恭喜啊。” 乔眠坐在沙发,怀里揣了个抱枕,说:“谢谢你,可可。” “谢什么?说好了,朋友之间不言谢,你再说我要生气了。”高可可作势唬她。 对此乔眠笑:“好,”她看了眼在客厅忙碌的何长洲,又问:“你就这么急着走?本来我和何长洲想请你吃顿饭。” “别,又不是永远不见面,”高可可喝了口酒,说:“以后有的是见面机会,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高可可你别乱说话,”乔眠听到她话里的个别字眼,不由得皱眉。 “欸,”高可可笑她:“就你正经,好了,不说。” 乔眠握着手机,说:“你后天的飞机是吗?” 高可可应声:“是。” 乔眠确认她的登记时间,就要说什么。 高可可一口回绝:“不用来送我了,不用送。” “我们要很久一段时间见不到面,”到了这个时候,离别的愁绪笼罩着她,乔眠坚持:“我送你进机场就可以了。” 闻言,高可可轻笑,笑她还是这么孩子气:“乔眠,你要真来送了,到时我会哭的。不要送了。下次和你家那位去上海玩吧,我做东。” “可可。”乔眠叹气。 高可可却说:“真的,不要送。再说现在交通这么发达,想要见面,也就是一张飞机票的事。所以不要送。” 在她的坚持下,乔眠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说:“那你出发前给我发个信息吧。” 高可可笑:“不该到了上海再跟你说吗?” “那就到上海安顿好了,再给我发条信息。”乔眠说,“还真的舍不得你。” “乔眠,我告诉你,你再说我就挂电话了。”高可可被她惹得酒也喝不下去了。 乔眠只好作罢,再多的话好像也不用说了,“好,我不说了。你自己注意些,有事电话联系。” 高可可哽咽,说了声:“好。” 两头静默,最后还是高可可笑了笑,说:“乔眠,你一定要幸福。” 乔眠受她话里颤音的影响,她喉咙一紧,轻声有力地说了句:“可可,你也是。你也要幸福。” 两人从少年时代走过来,高可可对于乔眠来说,相当于是人生里不可割舍的一部分。现在这个人也要寻求自己的生活去了。 出门前,乔眠情绪还是有些低落。 何长洲点点她的额头,提醒她:“注意台阶。” 乔眠回过神来,说:“还是有些不习惯。” 何长洲心有感应,问:“因为高可可?” 乔眠点头:“我朋友很少。以前读书只知道做题考一个好成绩。身边能一起说话的人一个也没有。高可可还是唯一一个。现在她突然要去上海,以后可能会定居在那里,突然很不习惯。” 何长洲送她坐进副驾驶座,然后自己绕道回到架势座,替乔眠系好安全带时,他碰碰她的额头,宽声安慰她:“习惯就好,人生就是这么一个过程,总有人要赶赴下一个阶段。再者,她说得也对,想见面了就去找她。” 乔眠摇摇头:“还是不一样。不过你说得也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何长洲揉揉她的头发,说:“开心些,带你去泡海水。” 他们出门前已是六点过半,这会到了海边,已是七点左右。夜幕降临,路灯光亮点点。往来行人不少,破碎话语中,偶有笑声传出。 乔眠受他们影响,说:“直接去海边吧。” 何长洲偏过头,手伸出去:“鞋子脱下来给我。” 两人来海边时,都会踩着休闲拖鞋来,容易洗,不会踩着一地沙子带回家。何长洲将两人的鞋子放进袋子提着左手,右手则牵着乔眠的手,吹着海风,踏着细沙朝海边走去。 他们所处的这片区域人不少,旁边还落着两个海边音乐酒吧,门牌面两边分别站着两个年轻的高个男生,唱着时下最流行的歌曲。 你方唱罢我登场,虽是争生意吸眼球,在外面看来倒有种缠绵不休的架势。 乔眠看着何长洲,问:“好听吗?” 何长洲笑着摇摇头,说:“不知道。” 他很少听流行歌曲,家里还留着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老唱片,除去旧歌曲,他平时听轻音乐居多。 乔眠凑到他耳旁说:“老派思想。” 何长洲莞尔一笑,捏捏她的小拇指,说:“想听我唱吗?” 说句实在的,乔眠还没听他唱过歌,她眉眼笑着:“你想唱什么?” 话里有笑意,何长洲挑眉,“你选我唱。” 还能让她挑啊,乔眠踩着海水,认真想了想,说:“那就赵鹏的《叶塞尼亚》。” 过去何长洲倒是听过她手机里的歌单,乔眠有种执着,她认为好听的歌曲会长时间一直循环。恐怕别人都听厌了,循环了百来遍,她还跟头一次听似的。 她取名为“最爱”的歌单里,只有寥寥十来首歌。风格各异,语言涉及多种,年代甚至跨距大。何长洲当时无聊,挑了几首去学。没想到今天倒是派上用场了。 《叶塞尼亚》曲调如它歌词里所言,如同恋人之间的呢喃,优雅而缠绵。歌唱者用一种低缓柔情的腔调去演绎它。 乔眠觉得它是一首柔缓多情的歌曲,听得人心里莫名和缓了许多。 那是一种是属于过去的温柔,和现在的快速度脚步背道而驰。 何长洲揽过她的腰,两人踩着海水线,朝远处走去。 乘着远处海面上吹来的海风,退去又卷土重来的海水,何长洲低低浅唱了几句,末了他沉声问乔眠:“怎么样?” 乔眠朝他招手,示意他低下头。 何长洲听话地低下头,俯身低到她面前。 乔眠右手抚着他的肩膀,点缀他的唇间,反复寻着,过了会她低头靠在他的肩膀,轻声笑着。 何长洲却朝她寻去,照着她的方式,在她唇角边往返流连。 良久乔眠突然说:“我喜欢亲你的唇角。” 也许是夜晚给了她力量,放在以往,她是绝对不会主动说起这类亲密的话题。 何长洲跟她鼻尖相蹭,这真是亲密人之间最为亲近的距离。他柔声问:“为什么?” 乔眠被他弄得有些发颤,她避开些,笑着说:“以前书上看过,亲额头与唇角,代表着人的克制。而克制除去尊重之外,更是一种最深的情感。” 何长洲细细品尝这句话,末了才反应过来。他想起前几天乔眠提过她欠他一句话。可又没说欠的是什么话。 这会,吹着海风,闲逸之下,她倒以一种委婉的方式说出了那三个字。 离婚前他在海边打电话跟她说离婚的事,那时他就问了她一句最简单的话。那时乔眠的回答是,她不知道。 现在她告诉了他答案,虽然答案不是那么的直白。可他喜欢。 何长洲低下头去寻她的唇角,浅浅碰触几下,才说:“嗯。” 乔眠靠在他的双肩上,闭上眼,感受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之后又走出一段距离,不远处几块大岩石挡住他们前进的步伐。大石块上坐着不少人,恋人居多。 何长洲问:“要上去上面,还是往回走?” 乔眠看了看,石块上人多,他们上去也没有落脚的位置,她说:“往回走。” 倒也没怎么往回走。他们选了处人少的地方,站着泡海水,时而说着话。 水浪小,是小型的潮涨潮落。乔眠看着海水退去,顷刻间又重来。 何长洲手横在她的腰间,揽着她。过了会,他略略偏过头问她:“有没有感觉到不一样的地方?” 说话间,海水卷土重来三回。 脚背上倒是多了不少沙子。乔眠一下子听不明白他的话,虚心请教:“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于是何长洲给她一点提示,看向她的脚,说:“有没有感到脚下发生了什么差异?” 经他这么一提醒,乔眠隐约有点明白过来,她说:“沙子在流走,人跟着下陷。” 闻言何长洲笑笑的,乔眠知道自己说对了。她问:“然后怎么了?” 她一说完,就感到腰上的那股力道变得紧了许多。 何长洲看着海面上的昏暗光亮点点,浮影沉沉。他收回视线,看向乔眠,低声说:“但我一直在你身旁,沙子流走,我可以拉着你往上走。” 人生来来往往,他会一直在她身边。 海风烈了许多,吹得人徒生瑟缩之意。乔眠躲在他的怀里,眼睛亮亮地盯着他的衣物布料,感受他怀里熟悉的味道。 乔眠轻声回了句:“好。” 头顶传来何长洲低低的笑声。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何长洲和乔眠的故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至于番外,我打算写几章 ,写写他们之后的故事,不过不会放在这里。到时写了再说。 老话常谈,非常感谢连载以来所有朋友们的留言支持。第一次写这么长篇幅的故事,不足之处很多,但作为讲故事的人,我算是踏出了第一步。谢谢你们。 另外关于文里最后提到的歌曲,《叶塞尼亚》(赵鹏),是我去年淘到的一首歌。个人很喜欢,今天刚好循环到,有几句歌词觉得应景,顺便提了一下。 文会申请完结V,看过的小伙伴就不要重复点了。谢谢。 最后,感谢各位支持的朋友们,我们有缘下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