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太高冷》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师爷太高冷》作者:沉闻 文案: 作为柳丞相家的嫡女,闻莺负气逃婚出走。 阴差阳错救了青山县令,被强拐去做了衙役。 好吧,总归是个闲差,孬好混口饭吃。 怎么三天两头出事?! 她随口胡诌了李四的假名字就算了。 竟然还有个名字比她更难听的师爷叫王五。 王五出手阔绰,文韬武略,拽上了天际。 反倒县令没啥本事,仿佛只是个被富豪师爷包养的憨憨。 不就是个师爷吗?拽什么拽! 闻莺:大人,那个人长得比你高、看着比你壮、模样比你俊、连衣服都比你穿的好!快革了他的职吧! 遇难河阳镇,罗天青:王公子! 闻莺:你当真姓王? 前往青山谢家,谢家小姐甜甜道:五哥。 闻莺一脸震惊:你真叫王五? 最后的最后,闻莺踢踢他:你还要叫王五? 王五:入赘到柳家了,夫人随便取吧。 闻莺:…… 双C,男女主有点慢热,后面甜得飞起,卷二后半截开始就全是糖啦~ 纯架空,日更,非特殊情况不断,坑品良好。 穿插小案子,每一卷都是独立的小单元~ 不娇气马大哈的丞相千金*文韬武略离家出走的神秘师爷*傻穷又蠢萌的县太爷 欢迎食用~ 内容标签: 乔装改扮 阴差阳错 甜文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柳闻莺,王五 ┃ 配角:温良远,肖郓 ┃ 其它:柳闻月,杨霓练 一句话简介:丞相千金与衙门师爷那点事儿 ------ 推荐好基友的文《荣宠东宫》 前世,苏韵认错救命恩人,误嫁小人,落得含恨而死。 重生归来,她决定擦亮眼,认清救命恩人。 直到——她发现这个救命恩人居然是从小讨厌她的太子!! 有钱有势,好一条粗大腿! 值得好好利用……哦不,好好报恩。 苏韵不管三七二十一,眼睛发亮:“太子殿下,抱个大腿。” 赵诚一脸嫌弃:“没出息,只抱个大腿?不试试其他花样?” 婚后,苏韵扶着腰看着一脸假正经的男人,恨不得拆了他那张假面具! 什么讨厌!什么嫌弃!什么正经!假的!全都是假的!! “夫人,为夫的大腿抱的可还开心?” 苏韵掀桌:“开心翻了!” ---- 以下是作者的预开文《重生之将军太难追》文案: 林音本是侯门贵女,自幼持重守礼,原已说了亲事,定了岚家哥哥。 却不曾想,一场马球会,她占尽风流,被风头正盛的安王截了胡。 本以为天作之合,却所托非人,郁郁而终。 丧葬之礼上,却仅有那位有缘无分、官拜大将军的岚家哥哥,为她流了一滴泪。 重活一世,林音决意不顾礼数,寻了岚家哥哥,相夫教子,恩爱一生。 只是,这岚家哥哥,怎就如木头般难搞。 林音拿帕子为他拭汗。 岚青吓得半跪地上,“三姑娘,男女大防,这样,怕是不合规矩。” 林音气了,索性靠得更近些。 “那这样呢?” “怕是……更不合规矩了。” 就是一个醋精、闷骚实则嘴欠的小校尉被重活一世不要脸皮、瞎话连篇的小美人缠上的故事。 第1章 楔子 柳闻莺的自白 我叫柳闻莺,我爹叫柳权,是个丞相。 我娘生我的时候正是夏季,窗外绿柳成荫。我爹刚从产婆手里把我接过去,便听到了一声莺啼。于是我爹懒得动脑子,便顺口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 我前脚刚落地,后脚二娘就要生了。二娘也生了个女儿,我爹取名叫柳闻月。 我娘是我爹的正妻,可惜却不得宠,就生了我一个孩子,我就成了柳府唯一一个嫡女。但虽说我娘不得宠,我爹却没有迁怒于我,把我当成宝贝一样养。 我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也是二娘生的。要说二娘其实也不是很得宠,我爹对她只是比对我娘和颜悦色一些,我爹对我娘几乎没什么表情,我爹不理我娘,我娘就也不理我爹。 我爹说来也是个奇人,要说柳丞相在京城的地位,好听点说,叫得天子倚重;往难听了说,就是刻薄、死板又不近人情。好几次把圣上都给气晕了过去,还梗着脖子不肯低头。 要说我爹这性子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活到现在,也真是不容易。所以一直以来,我都特别敬仰当今圣上,那得有多大的容忍气度,才能忍我爹忍到现在。必须是个风度翩翩、有才有貌的佳公子。 谁家少女不怀春。 所以我少女时期的梦中情人便是皇上。 第一次见到皇上是在我十三岁那一年。 那年我爹治理水患,立了大功。皇上龙颜大悦,亲临丞相府给我爹封赏。我们全家老小跪在凝辉堂门口迎接圣驾,皇上赏赐了好多东西,金光闪闪的。 我在丞相府胡闹惯了,周围的人都低着头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看,我实在是好奇,于是直起身子想要看一看,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眸,眉眼弯着,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那时年纪还小,也不知道害怕,只觉得很新奇。他盯着我看,于是我也瞪着大眼睛盯着他看。心想皇上生得真俊俏,浑身金灿灿的。连头上束发用的冠子都是金色的。 直到我爹察觉到了皇上的视线,回过头来对我低喝一声,“莺儿,不许胡闹!” 我这才又低下头去,但依稀觉得那个视线还在扫视我的方向。也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皇上真的就一直在盯着我的脑门看。 后来他还和我说了几句话,不过是看着我对着我爹说的。 他说:“相爷家的大小姐果真是蕙心纨质,长的可不随柳相。相爷若是这般资质,朕多挨你几顿训也甘愿。” 我听见他说的话,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边低头边窃笑,这个皇帝真有意思,骂了我爹又夸了我,也不知我爹是该哭还是该笑。 柳闻月立在我旁边,听皇上没有夸她,还十分生气的哼了一声。 我得意地想,再哼皇上也不会夸你,因为我才是嫡女。哼~ 柳闻月自小就什么都比我好,长得比我漂亮,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绣花跳舞,样样都比我强,连名字都比我的好听。这个嫡女的身份是我唯一能比得过柳闻月的。 皇上说完,我爹笑笑,避重就轻的回道:“是不随微臣,随夫人。” 其实我爹长得也挺好看的,就是时常板着张脸不肯笑,看着就不易亲近。所以柳府的人,除了我和我娘,都特别怕他。 我不怕他,是因为我爹疼我。 我娘不怕他,是因为我娘不爱他。所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皇上当天没留太久,和我爹在凝辉堂说了会儿话,便启程回宫了。 皇上走了之后,我就飞快地跑到书房里把“蕙心纨质”写了下来,然后命人裱好,就挂在我床头的柜子上。 我看着那幅字,感觉心动了一下。 第二次见到皇上,是我大哥大婚那日。 我大哥叫柳埕,是我爹唯一一个儿子。我爹在京中权势滔天,深得皇帝倚重,独子却弃仕从商。起初我爹十分反对,软的硬的折腾了我大哥许多年,我爹拗,奈何我大哥比我爹更拗。 折腾了这么些年,我爹虽不再反对,但也不看好。可我大哥是个好强之人,凭着一己之力,捣鼓起了茶叶生意。而且越做越红火,茶庄已经开了很多分号。我爹这才不再说什么。 大哥大婚那天,皇上再次赏脸驾临了丞相府。听到皇上要来,我高兴地拽着我爹直蹦。 我是女眷,不能见客。可是外面热热闹闹的,我又着实心痒痒,于是便偷偷溜到了凝辉堂旁边的树林里。 再次见到皇上,是在树林里的一株桃树下。 彼时正是春日,阳光最好的正午。我站在桃树下,扒拉着桃枝往外望,想着就算瞅不见皇上,能瞅着一片黄色的衣角也行啊。 我正往外望着,冷不丁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回过头,就看见了那身我魂牵梦萦的黄色衣服。 再次抬头,再次对上那双眸子。 我傻乎乎的盯着他看,眼睛都忘了眨。皇上却伸出手,轻轻的覆上我的眼睛,嘴角的笑很温和。 他说:“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你再这样盯着朕看,朕就要把持不住了。” 我这才听出他是在调戏我,瞬间羞红了脸。皇上笑着把手拿开,桃花开得正好,他伸手折下一枝,插在我的鬓发上,还顺手帮我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 很快,一个小太监找了过来,他收回手便随着小太监走了,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对我说:“会一直在这里吗?” 我起先没听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琢磨了一下才有些明白,瞬间心如擂鼓,他这是想向我承诺什么吗? 我红着脸点了下头,他笑了。他笑起来特别好看,眉毛斜飞入鬓,宛如天神般的英气俊朗。 他笑着对我说:“那就在这里等着朕。” 我怕他已经不记得我是谁了,看他转身就要走,慌忙跑上去说:“我叫柳闻莺。” 他的嘴角还在上扬,“朕知道。” 我笑眯眯地看回他,对视了片刻,我提着裙角跑走了,因为女孩子这时候总要表现的娇羞一点,虽然我很想再多看他几眼。 回了房间之后,我对着床头“蕙心纨质”那四个被我写得歪七扭八的大字一直傻笑。 那枝他别在我发间的桃花,我小心翼翼地插在瓶子里养了起来。可惜没过几日,花还是枯了。最后一片花瓣落下之后,我把光秃秃的树枝收进了梳妆盒。 行了及笄礼之后,我便安安心心的等着他。我爹是丞相,丞相之女入宫,按理说也算不得什么难事。况且,他说过了,说要我等着他。他是皇上,君无戏言。所以我等得很安心。 因为我长得也不丑,又是柳相嫡女。所以行完及笄礼之后,京城里来我家求亲的王公子弟还挺多。 我不急着嫁,我爹本也不急,却不知为何在一次早朝之后,把自己关在书房抽了半晌的烟斗。晚饭的时候,就和我提起了婚事。 我爹愁眉苦恼、废寝忘食的在一堆人里挑了又挑,比处理国家大事都上心。我害怕我爹真从那些人里挑出来一个,把我给嫁了。于是特别孝顺的挑了个时候去给我爹送甜汤喝。 我爹挑出几个问了我的意见,我七拐八拐、特别矜持地绕着弯子夸皇帝。我爹听出我什么意思,皱着眉头说:“莺儿,爹是不会把你嫁给皇上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爹真的就没把我嫁给皇上,在一堆人里千挑万选,指定了皇上唯一的亲弟弟——宁亲王肖随。 我爹没把我嫁给皇上,却在收了宁王府的聘礼后,一顶轿子把柳闻月抬进了宫。柳闻月入宫前,还特意来看了看我,甚至还蔑视地看了眼我挂在柜子上的那幅字——“蕙心纨质”。 我知道,柳闻月又赢了。我们两个从小就喜欢争,争到最后,她还是胜我一筹。柳闻月入了宫,上来就封了蕙妃,赏赐紧跟着也就到了柳府。 我照旧跪在凝辉堂,听着宫里来的公公念圣旨,觉得格外讽刺。 明明是看着我的眼睛、夸赞得我。转头竟成了别人的封号。 明明说好了要我等他,可我一转眼,他却娶走了柳闻月。 他掌心的温度似乎还覆在我的眼睛上,他是皇上,君无戏言,可他对我撒了谎。 圣旨听到一半,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径自站起来跑走了,依稀听得身后我爹似乎在向宣读圣旨的公公赔不是。 回了房间,我把那幅在我床头挂了那么多年的字摘了下来,合着那枝桃枝在后院一把火烧了。火星刚起我又后悔了,伸手去抢那幅已经烧着的字,冷不防手被烫伤。 可字已经被烧了一半,连着那枝已经干枯、光秃秃的桃枝,也被毁的差不多了。 我抱着破烂不堪的纸张,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大哥听完圣旨后跑来找我,看我蹲在后院哭,一时也慌了,手忙脚乱的问我怎么了,我只是抱着被烧伤的那只手抽噎着一直喊疼。 我爹这事做得特别绝,我黯然神伤了好一阵子。我大哥以为我是害怕嫁人,先后过来瞧了我好几次,又是劝又是哄,还把宁亲王肖随夸得像朵花似的。 “莺儿,宁亲王那可是才貌双全。你嫁去宁王府必不会受委屈的,听闻这位宁亲王潇洒不羁,当年西北战乱时,还亲自挂帅出征,以一敌百、骁勇非常。可是京城里好多女子的梦中情郎呢。” 我皱皱眉,“听闻?大哥你没见过他?” 京城里好多王公子弟素来喜欢闲来无事便聚在一起,喝酒听小曲。我大哥虽没有入朝为官,但好说也是柳家独子,多得是人巴结。 大哥听我这么说,语气更加敬仰了,“宁亲王喜欢四处游历,很少待在京城。我哪有那个荣幸,一睹宁亲王的风姿。” 我十分不屑,“他那么厉害,怎么不去做皇帝。” 大哥闻言立刻捂住我的嘴巴,难得严肃地说:“皇上自然比宁亲王更厉害。莺儿,这话以后可不准胡说。” 于是我哭得更厉害了。我才不要嫁给一个只会打仗的不羁野蛮人! 后来我就逃婚了。 我打晕了随身侍婢,抓起我的小包袱溜出了柳府,然后混进了押解送镖的一个队伍里,稀里糊涂地溜出了城。那趟镖送往邻国的一个小县,来来回回少说也要一年半载。 我想等我爹从这群镖师口中得知我的消息后,婚期大概早就过了。 什么宁亲王,什么皇上,都见鬼去吧。 第2章 第一章-初来乍到(1) “大哥,”闻莺从一顶帐篷里爬出来,听了听周围的狼叫声,有些瑟缩地问守夜的彪形大汉,“咱们还要在这外面住多久?” “前面就是青山县了,你小子若是不想再跟着我们继续往北,在青山县落脚也不错。” 大汉坐在火堆前面,把手里的果子递给了闻莺几个,“你这小子也算命苦,细皮嫩肉的,又无依无靠。青山县是个好地方,你去那里谋个生计。好好干,一定能糊口。” 闻莺对大汉道了好几声谢,这才又钻回到帐篷里。 青山县是一个富庶的大县,由于地理位置极佳,是好几条商道的交通枢纽。 这么一个地方,若是没有一个好县令好好治理,必会犯上作乱,官商勾结,民不聊生。 上一任的青山县县令是个大贪官,不知吞了多少商人的银子。柳权当年为了这个官职的人选,没少跟皇上吵架,每次议事回来少不了要在书房摔些东西发泄发泄。 最后还是新一任的恩科状元自请前往,才算了了她爹心里的一桩大事。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位恩科状元也就是现在的青山县令应当叫做温良远。 青山县在他的治理下才慢慢平静下来。 柳权曾经还十分疑惑,说这个温良远虽有才能,却无远见。 孔孟之道虽张口就来,却是个实打实的书呆子。 也不知是为何将这青山县治理地如此秩序有条。 闻莺顺着记忆想了想青山县,听着耳边镖局兄弟的鼾声以及帐篷外的狼叫,抱着膝蹲在帐篷角落,顿时悲从中来。 闻莺没怎么权衡,次日就在青山县和镖局的一众弟兄道了别。 说来也巧,闻莺到青山县的那天,正缝青山县令温良远过寿。温良远是出了名的清正廉洁,爱戴百姓,自然也就受百姓拥护。 那日青山县县衙大门敞开,筵席从衙门院子里摆到了十里长街上,入席的都是些寻常百姓。县衙张灯结彩的,甚是热闹。 闻莺抱着空瘪瘪的肚子也打算去大吃一顿,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闻莺从家里逃出来,身上没带多少银子,每月她爹给的月钱虽不少,但她平时花钱大手大脚,又总爱赏给下人,所以总是存不住钱。 逃婚这事又不能让旁人知道,闻莺收拾了几件金玉首饰便匆匆逃了出来,可首饰那东西,贵重是贵重,关键时候又不能当银子花。 她也不敢随便把它们当了,生怕以柳权的精明劲儿,从当铺顺藤摸瓜,再把她揪回京城。 于是那些首饰就只能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小布包袱里。一路跟着镖局那些人,吃住省了,可别了他们,到了青山县,荷包里的那点小银子总要省着花。 闻莺想,从今天开始,一天能吃一顿就绝不吃两顿。能省下来的银子,就绝对不能花! 衙门里挤挤攘攘地,坐的全是百姓,闻莺轻而易举就溜了进去。 百姓们正等着给县令祝寿,于是闻莺就开始在县衙里逛荡,四处打量了一下鼎鼎大名的青山县衙,心想原来也就是普通衙门的样子,没她爹描述的那么好嘛,反而很破,尤其是后院的那个小花园,草长得都比人高了。 简直就是一个经久失修、已经荒废了的破院子。 边逛着边嫌弃着,闻莺一不留神就顺着香气逛到了厨房。 厨房里准备菜肴的师傅很多,又挤又乱。 闻莺顺了只烧鸡,蹲在花园的一座假山后面开始吃。吃的同时也开始思考她今后的人生。 小时候,家里请过教武师傅,教过大哥一些基本功。柳权自小就宠爱闻莺,她闹着要学,于是便让她和柳埕一起学。可她毕竟是个姑娘,娇娇气气的,学了一段时间就不想学了,柳权便又问她想学什么,女孩子家总要有一样能拿的出手的。 可是闻莺哪里晓得自己要学什么,她娘又不管她。 于是柳闻月学什么,她便也跟着学什么。到了最后,柳闻月学什么都会,她学什么都坚持不下来,总是学了个半吊子。什么都会有一点儿,可什么都不精。 早知道就好好学学弹琴唱曲儿,说不准还能进个戏班子赚点银钱。 这下离开柳府,自己一个人在外面。闻莺根本不晓得自己能干什么。只好哀怨地啃着鸡腿叹了口气。 闻莺刚叹出一口气,隐约听见有脚步声朝这边走来。好奇地顺着假山的缝隙向外望,只见有个小厮抱着一大坛酒,酒坛上面还贴了一个硕大的“寿”字,正步履匆匆地往前院走。 应当是祝寿酒,估计是要开饭了。闻莺想。 小厮正走着,从后面小跑着跟过来一个人,拍了拍他,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小厮把酒交给后面跟着过来的那个男人,小跑着又原路返回,估计是回厨房了。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闻莺低下头正准备继续啃鸡腿,却瞟见跟过来的那个男人把酒坛往地上一放、盖子揭开,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打开纸包便撒了进去。 撒完之后男人把盖子盖回去,眼神犀利地扫了一下四周,闻莺吓得忙把脑袋缩到假山后面。 男人环顾了一会儿,瞅着四下无人。这才又抱起酒坛沿着小路往前院走。 闻莺这下也无心吃鸡了,若是下毒的话,这么一大坛寿酒别说温良远会喝,来吃寿宴的百姓们也会喝。 温良远从官这么多年,虽说奉公守法,但难保不会得罪一些大的商号和名门望族。 若真是想毒死他,岂不是那么多百姓也要无辜陪葬。 若不是下毒…… 闻莺想得多了起来,脑子自然也开始乱,刚刚那个男人面相可怖,看着便像一个生死之徒。就算那些粉末不是毒药,也绝非是好东西。 闻莺懊恼地踢了下脚边的那只鸡,这事怎么就让她撞见了呢。 青山县离京城也不算远,她若是在这里管闲事管出名堂来了,难保不会有什么风声传到她爹爹耳朵里。 到时候她不是白费了那么大的力气跑出来,还是要被柳权揪回去嫁人的。 可是,人命关天,这闲事也不能不管。 闻莺纠结地想了想,还是站起身拍拍屁股,决定先去前院看个究竟。 前院热闹得简直不能再热闹,闻莺跑过去的时候,祝寿酒已经被放在了主位上。 主位上坐着一个穿着布衣的白面男子,一看就是个弱不禁风的羸弱书生——这就是温良远? 好白啊。这是闻莺对温良远的第一印象。 看着倒是很朴素,明明是个特别有油水赚的官位,被他当成这样,也算是不容易了。 闻莺感叹的时候,温良远已经站了起来,拱手对下面席位的百姓说:“温某在这青山县就职也三年有余,席下各位对温某诸多照拂,如今又如此破费为温某祝寿,此等恩情温某铭记于心,定不负众望。” 立刻有个人站出来说:“温大人这么客气就是见外了。咱们青山县里里外外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客气什么!” 接着就是一堆人迎合道:“就是就是,温大人,客气什么。” 温良远揭开酒坛的红盖子,把比人腰都粗的酒坛,轻轻一掂抱起来往自己的酒碗里倒了满满一碗。 看着挺瘦,力气真大。这是闻莺对温良远的第二印象。 能把青山县治理得如此井井有条,这个温良远若真没两把刷子也说不过去。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温良远端起酒碗:“那温某就先干为敬了。” 底下百姓一齐喝彩。 这时有两个衙役抬起酒坛,去给院里的百姓倒酒。 真是其乐融融的一副场面。 然而温良远刚端起碗来,酒碗忽得被不知从哪个方向射来的石子震破,碗裂成几瓣,落到了地上。 碗里的酒也跟着洒下,在地上泛起白沫。 百姓都被这一幕吓到了,有几个站在前面的,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酒碗,手一抖,登时好多酒碗纷纷落到地上。 无一例外,所有的酒里都有毒。 闻莺看着眼前的场面,呼出一口气,把手里的弹弓揣进怀里收好,正准备功成身退,却感觉似乎有人在看她。 她生怕被人发现,立刻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四周乱糟糟的,百姓们被吓得乱作一团,闻莺这才舒口气,从身边的酒席上又顺了只鸡,大摇大摆地往大门走。 温良远被吓得脸色更加白了,紧张地拽着身旁的蓝衣服少年:“小五,这……” 被唤作小五的人倒是比温良远镇定多了,有些嫌弃地掰开温良远的手,说:“有人下毒,你得赶紧安抚百姓,立刻关闭县衙所有大门。孔大,你带些人手把衙门围起来。孙二,你去厨房,把凡是碰过寿酒的人都带过来。” “是。”两个满脸横肉的魁梧大汉领了命忙活去了。 小五自己迈开了步子也要走,温良远还处在受惊状态,忙拉住他:“小五,你干吗去?那酒我差点儿就喝了,有人要杀我……” 小五没理他,再次把他的手掰开,无情地迈开步子走了。 第3章 第一章-初来乍到(2) 闻莺才懒得管这些,叼着鸡腿继续怡然自得地往门外走,不料刚走到大门口便被人拦了下来。 “不好意思小兄弟,衙门里有人下毒。现在禁严了,谁都不准出去。为了安危着想,小兄弟还是先留步吧。” 留步就留步,反正下毒的又不是她。闻莺十分好说话的叼着鸡腿又往回走,走了没两步,撞上一个人,闻莺好心地伸出爪子拉住他,含着满嘴的鸡肉,含糊不清地说:“兄弟,禁严了,不让出,回吧。” 那人神色复杂地盯着她拉住自己衣服的手,眉毛皱了起来。 闻莺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干笑着把手松开。蓝色绸缎料子的衣服上,沾上了一个大大的油手印,隐隐还散发着烧鸡的香味。 闻莺觉得非常不好意思,把手往自己的粗布衣服上又抹了抹:“那个……这位兄弟,对不住啊。你这衣服,挺贵的吧?” 眼前这人,一副贵公子的样子,就是面色黑了一些,两道眉毛较皇上的更为英挺,只不过板着一张脸,毫无表情,不像那个人会笑,就算不笑也很温暖。 闻莺猛地摇了摇头,怎么会想起皇上呢!没出息! 贵公子有些嫌弃地看了看闻莺擦手的动作,以及她手里还剩的半只鸡,扬声说:“来人,此人有下毒的嫌疑,抓了。” 闻莺还没反应过来,胳膊便被闻言跑过来的两个衙役揪住了。 闻莺怒了:“哎!蓝衣服,不就是弄脏了你的衣服吗,赔你一件就是了,你抓人干吗!你这是公报私仇!我要告你!” 蓝衣服没给她任何回应,她就这么被押到了温良远的面前。 “大人,我冤枉啊!这个人他公报私仇!大人,你是青山县的父母官,一定要为草民做主,革了他的职啊!”闻莺泪眼汪汪地看着温良远。 温良远有些无奈:“小五……” 小五很酷,抱着肩站在闻莺身边面无表情,并且一言不发,似乎在想事情。 闻莺被两个衙役按着跪在地上,恶狠狠地仰头瞪身边的人,心想,就叫小五,这么难听的名字,拽什么拽! 有个衙役跑过来通报:“大人,不好了!属下刚才去厨房问有谁碰过寿酒,大家说这坛酒是今早从天香楼运过来的,运来后就放在那里,没人动过。可刚刚属下去盘查的时候,厨房里的人说,送酒过来的那个小厮抱着酒坛出去后就再没回去过,属下一路查探,发现那个小厮死在了后院小路上。” 温良远终于有了点儿一县之主的样子:“走吧,去看看。” “等一下。”小五再次开口,转过身对这院子里一堆议论纷纷的百姓说,“诸位乡亲,今日发生此事实在是抱歉,诸位去守门衙役那里禀明身份,就可自行离去。” 温良远看了看院里的百姓,“万一下毒之人就在这里面呢?” 小五用“你是白痴吗”的眼神瞥了一眼温良远,抬起步子往后院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指了指还跪在地上冲他扔眼刀子的闻莺:“带着他。” 闻莺被一路押到后院,冲温良远嚷了一路的“冤枉”,温良远只是挠着头讪笑:“小兄弟再忍忍,等本官查明真相,定还小兄弟一个清白。” 无端就被当成了嫌疑犯,好心没好报。闻莺现在觉得十只烧鸡都不能让她的心情好起来。 闻莺心里这么想着,继续恶狠狠地瞪走在自己前面的小五,然后没好气地问身边一个衙役:“那个看起来拽得不能再拽的人是谁啊?” 衙役答:“是我们师爷。” 就是个叫小五的师爷,牛气什么啊。闻莺气冲冲地哼了一声,走在前面的人立刻回头看了她一眼,闻莺很没有出息地被那个眼神吓得低下了头。 后院的小路上,就离她刚刚吃烧鸡的那座假山不远,那个小厮面色发黑地躺在小路旁的草丛里。 已经有仵作蹲在尸体旁检查。 仵作勘验了一会儿,起身向温良远汇报,“大人,是中毒而亡。死亡时间还不到一个时辰。” 小五听完仵作的话,蹙着眉也在那小厮身边蹲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莺也远远地瞅着看了看,死亡时间还不到一个时辰,厨房中人既然说他抱了酒出来就未曾再回去。如此看来,应当是被后来那个男人下了毒,回厨房的路上毒发身亡了。 可是,那个男人只是与他说了几句话,便接过酒坛去了前院,按理说是没有时间再折回来下毒的。或者说,这两个人是一伙的?如果小厮也是下毒这件事的参与者,那后来的那个男人大可不必出现。 闻莺想着,也跟着皱起了眉。 温良远见小五在那里看得仔细,问:“会不会是这个人下了毒之后服毒自杀了?” 小五摇摇头:“时间上不对,这人死了有一会儿了。若是送了毒酒到前院,见事情败露再服毒自杀的话,不会躺在这里。” 小五说着站起来,犀利的目光射向闻莺:“是谁下的毒?” 闻莺被看得浑身一哆嗦,仰着脖子望天空:“我怎么知道?” “你若是不知道,那这案子就能定案了。”小五很平静地冲温良远指了指闻莺,“他,下毒谋害县令不成,还杀人灭口。先关押到大牢,听候发落。” 温良远有些迟疑,看了看小五,又看了看闻莺,有些为难地张了张嘴巴。 闻莺一听急眼了,挣开衙役押住她的胳膊跳起来,冲着温良远喊道:“原来青山县令不过尔尔,只听信一个师爷的一面之词便要草菅人命。” 闻莺喊完,瞪向小五,“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就是下毒之人?” 小五托着下巴看了看她:“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不是下毒之人?” 闻莺简直是要被气死了,她不过就是来凑个热闹,偷吃了两只烧鸡,顺便办了件好事,本来心里还高兴着呢,怎么好好地就被当成杀人犯了。 你才是杀人犯,你全家都是杀人犯! 第4章 第一章-初来乍到(3) 闻莺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那个下毒之人从后面跑过来,一脸急色的拍了拍小厮的肩膀…… 等等。 闻莺转了转眼球,看着小五本来想说话,转念气呼呼地别过头去对温良远说:“大人,我可否检查一下尸体?” 温良远让开一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小兄弟请便。” 闻莺走到尸体旁边,冲还站在一旁的小五没好气地说:“起开。” 小五象征性的挪了挪步子,闻莺蹲下身去,闭了闭眼、咬咬牙把手伸向小厮的腰带,她还没见过男人的身体,虽说这是查案子,虽说眼前的人是个死人……闻莺的手在腰带上停了一会儿,还是下不去手。手缩回来,再伸过去。 小五疑惑的看她几眼,终于忍不住问:“你要做什么?” 闻莺抬起头看他,脸色红彤彤的,欲言又止的对他说:“那个……毒可能被下在左边肩膀上。” 小五盯着她打量的看了一会儿,也蹲下身去,伸手就要解小厮的衣服,闻莺攥紧拳头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身边的人似乎是笑了一下,闻莺听得心里一阵抖,面瘫也会笑?由于无法想象面瘫笑起来什么模样,闻莺在看男人身体和看面瘫笑中权衡一下,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瞟了瞟身边的人,只见小五从仵作那里拿来一把剪刀,向着小厮左肩上的衣服剪了过去。 闻莺这才放心的睁开眼睛,问他,“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小五手下动作不停,“不是。” “哦。”闻莺闷闷的应了一声,果然是自己听错了。拽得不得了的蓝衣服面瘫而且名字那么难听的臭师爷怎么可能会笑。 肩膀处被剪开,小五凑过去看了看,果然发现了一个微不可查的针眼,周围有已经干涸的黑色血迹。 小五点点头,冲身后的衙役指了指闻莺说:“果然是这个人下的毒,收监吧。” 闻莺吓得猛一下弹开,凑到温良远身边,哭丧着脸说:“大人,是我救的你,是我用弹弓把你的酒碗打碎的,”闻莺怕温良远不信,边说边从怀里掏出弹弓,“大人,你看,这是物证,你不能恩将仇报啊!” 温良远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搬出口头禅,“小五……” 小五直起身,面向闻莺,“说,是谁下的毒。” 事到如今,本来不想惹麻烦,可麻烦已经找上她了,闻莺只好实话实说,“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不过那个人右半边脸上有一道疤,从眼角一直到下巴,特别可怕。” 小五的眼神还是怀疑,闻莺立刻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绝对是真的。我就知道这么多。”而后可怜巴巴的望向温良远,“大人,救了你的事我就不邀功了,不过,你能把我放走吗?我真的是冤枉的啊大人。” 温良远显然是做不了主,支支吾吾的,闻莺只好再次看向面瘫,可面瘫似乎还在思考她的话的真实性,闻莺心里开始急起来,走过去抓过小五的袖子火急火燎地往假山那边走。 闻莺拉着他跑到假山后面,“当时我就蹲在这儿吃烧鸡,你看,这鸡骨头就是我吐的。还有这半只鸡,你摸摸,还热乎着呢。” 闻莺说着抓起小五的手就往那半只烧鸡上凑,小五眼角抽了抽,把手抽开,“你在这儿蹲着,然后呢?” 然后闻莺把刚才她所见的,手脚并用地描述了一遍,说完生怕小五不信她,又拉着他凑到假山的那条缝上,“我就是透过这个缝看见的,你不信的话,你蹲这儿试试。” 还有像她这么倒霉的人么!好心好意救个人马上就把自己救牢房里去了。好容易要嫁人了,她本来那么高兴去行及笄礼,那么多繁文缛节她都忍了,可行完之后,那个人却成了自己的妹夫。 闻莺思绪一飘,越想越委屈,抱着小五的胳膊就哭了起来。 响亮的哭声让跟着过来、站在小路上的衙役们都傻了眼——假山后面师爷到底是干啥了,人家一瘦瘦弱弱、眉清目秀的小公子怎么就哭起来了。 小五面露窘色,低喝了一声,“别哭了。” 闻莺咧着嘴哭的更厉害了,抓起他的衣袖擤了把鼻涕。小五的脸瞬间黑了,艰难地呼出一口气,“再哭就把你关牢房。” 还关牢房?都说了不是她下的毒!早知道就不多管闲事了,把你们都毒死!闻莺继续哇哇哭,心里委屈地要命。 身边的人缩成小小的一团,哭声越来越大,小五把她掂开,咬牙切齿的继续威胁,“再哭,秋后处斩。” “哇——”爹娘,女儿不孝啊!闻莺抓起地上剩下的半只鸡,扯下一块干净的鸡肉,边大哭着边往嘴里塞鸡肉。 小五:“……” 衙役们站在小路上也很是纠结,这怎么越哭越厉害了…… 温良远处理了尸体的事后匆匆赶过来,听见哭声揉了揉耳朵,“孙二,怎么回事?” 一个衙役站出来,无比诚恳地说:“可能是师爷把那个小兄弟给吓着了。” 嚼了会儿鸡肉,闻莺觉得没那么委屈了,这才抽抽搭搭的止住了哭声。眨着湿漉漉的眼睛问身边的人,“我能走了吗?” 小五没理她,黑着脸从闻莺手里扯出自己的衣服袖子,从假山后走了出去。 衙役们一派看好戏的表情,在看到小五的黑脸后,十分熟稔地收敛了脸上的幸灾乐祸,瞬间变得正直而又正经。 温良远咳嗽了一声迎过去,闻莺也跟着出来,又求温良远,“大人,我想回家,呜呜呜。” 温良远被闻莺求得心一软,看了眼师爷的脸色,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十分斯文的问:“小兄弟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啊?” 闻莺支吾着胡扯:“草民名叫李四,孤苦无依,今日才到青山县准备做个活计谋生。” “李四?”不知这个名字怎么戳中了温良远,温良远十分高兴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真巧啊,我就缺个李四!” 温良远这一巴掌下去闻莺险些没栽倒,心里默默地说,力气果然很大…… 小五十分嫌弃的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吩咐了几个人暗中查探一个右脸上有疤的男子,不可打草惊蛇。吩咐完抬步就要走人。 温良远在他身后跳着大喊,“小五,你干嘛去,我找着李四了!他就是李四!” 闻莺听得满头黑线。难道她今日命犯太岁不成,就随口胡诌了一个名字,又招谁惹谁了。 小五头也不回,脚步顿住,沉默了一下说:“……换衣服。” 闻莺看了看他半边湿哒哒、又油烘烘的衣服,心虚地低了低头。 衙役领了命也跟着撤了,一会儿时间小路上只剩下了温良远和她。 闻莺看着前面那人拽得不得了的背影,心里嗤了一声,然后问好脾气的温良远,“大人,他一个师爷怎么可以穿得如此奢华。” 简直太不应该了!所以快革了他的职吧!那个人长得比你高、看着比你壮、模样比你俊、连衣服都比你穿的好!快革了他的职吧!闻莺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温良远。 温良远笑着打哈哈,“因为他有钱。” 闻莺不信,“有钱还来做师爷?” 温良远继续笑,“因为他有病。” 这点闻莺很认可,严肃的点了点头,然后问:“大人,那我能走了吗?” “小兄弟不是孤苦无依,出了县衙要去哪里?” 闻莺继续胡扯,“去谋生。” “小兄弟救了温某一命,是温某的救命恩人,也是青山县那么多百姓的救命恩人,既然小兄弟无所依,不如在县衙先小住几日,也好让温某有机会报答小兄弟的恩情。就这么决定了,本官这就差人去给小兄弟安排房间,小兄弟稍等片刻。” 温良远说完不等闻莺拒绝,脚底像抹了油一般,一眨眼的功夫就跑没了。 跑的真快。这是闻莺对温良远的第三个印象。 第5章 第二章-虚实相生(1) 闻莺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迫住进了县衙,温良远安排她住的是一个偏院,她初来的时候,院子里还挂着蜘蛛网。 风一吹,寂寥又萧索。 一个小厮跟在她身后,弯着腰一直对她赔不是,“公子,真是对不住,我家大人比较穷,家里下人少,小人这还得去厨房择菜。这院子里什么都有,待午饭的时候小人再把饭给您送过来。麻烦您自己收拾收拾吧,小人告退。” 小厮说完也是飞快地跑走了。 青山县的人都训练过跑步这个项目么……闻莺看着小厮的背影直抽嘴角。 于是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柳家大小姐,看着挂满蜘蛛网的破院子,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种想要去死一死的冲动。 青山县令这么大一个肥差,怎么就会被人当成这样呢。闻莺叹口气,看着破房子觉得无从下手,发了半天的呆,打算先去井边试着打些水,结果刚趴到井口,就被吓得一下子弹了起来。 井口被蜘蛛网封住不说,那么大一只蜘蛛还安详的趴在上面是怎么回事!闻莺不干了,把包袱随手扔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气呼呼地冲出了门。 闻莺刚打开吱呀的木门,扇了扇落下来的尘土,尘土飞扬中就看见刚刚那个拽得不得了的蓝衣服换了一件新的蓝衣服正路过门前,听见门响脚步顿了顿,偏过头来看。 视线在闻莺脸上停留了片刻就移了开来,迈步子继续往前走。 “喂。”闻莺喊住他。 小五回头看她,闻莺指了指院子,欲哭无泪地问:“我好歹算是你们的救命恩人,难道真要我和蜘蛛一起睡吗?” 小五帮她扫掉最后一张蜘蛛网,打开窗子通了通风,又把柜子里的被褥拖出来晒了晒,屋里撒了些水,消了些灰尘。 闻莺也不好意思闲着,只好拿了笤帚扫院子。 收拾好后,小五从屋子里出来,新换的蓝衣服上面蒙了一层灰,连带着脸上都粘了些尘土,看着有些滑稽,偏偏那人嘴角还是平平的,一脸无辜的样子。 闻莺忍住笑,咳了一下,又感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那个,麻烦你了。我本来要走来着,可温大人……” 小五打断她,“没什么,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应该的。” 闻莺闻言不知道为什么,听救命恩人从他嘴里说出来,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愧疚感。可她真的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啊! 闻莺跑到井边,“我打些水给你洗下脸吧。” 小五倒是没拒绝,大概是累了,掸掸衣服上的灰在石凳上坐下。 闻莺蹲在井边研究了一会儿,愁眉苦脸地回头,“那个……这个怎么用啊?” “把木桶扔进井里,打好水之后,抓住这个扶手,转这个转轴。明白了么?” 闻莺蹲在旁边学得很认真,好容易打上来半桶水,闻莺使劲把水桶从井里拎出来,蹦跳着去厨房找脸盆,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后,闻莺灰头土脸的从厨房里掂出一个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盆子,万分抱歉地对小五说:“你等一下,我先把盆子洗洗。” 小五嘴角抽了抽,从石凳上站起来,“不用了。” “哎,你别走啊,”闻莺正弯腰往盆子里倒水,听见脚步声吃力地仰头看他,“你要去哪儿?” “回房间,换衣服。” 闻莺觉得特别特别不好意思,于是真诚的建议,“那个,对不起啊。要不,我改天请你吃烧鸡?” 小五拉开门的手停了停,“不用,你是救命恩人。” “……” 拉开门后,小五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对她说:“被褥晒到日头偏西就可以收了,会铺床吧?” 闻莺诚实的摇了摇头,但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人,斟酌着说:“我会看着铺的。” “……”小五面露无奈,“那些铺下面,那个是上头盖的。厨房里的大灶要洗一下才能烧水喝,院子里那些干草就可以做柴火。厨房里应该有火折子,你用的时候当心些,别把房子烧了,不然温良远会吃了你的。” 小五一一交代完,闻莺一副你好厉害的样子崇拜的看着他,小五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今日之事多谢,告辞。” 是个人还不错的臭面瘫,闻莺看着慢慢关上的木门,乐呵呵的哼着小曲去洗盆子了。 * 夜,一间宅邸。 “主人,下毒一事……败露了。” 被唤作“主人”的男人面色平静,“败露了?都还活着?” “……是。” “灭口吧,”男人摆了摆手,继续看书,“你也去领罚。” * 之后的两天里,闻莺老老实实地待在院子里懒得出去,反正到了饭点就会有人来给她送饭,唯一麻烦的就是烧开水。她尝试了一下,结果差点把自己熏死。 后来她委婉地对送饭的小厮提了一下这个事情,下次再送饭时总会给她顺道捎来一壶水,省着点喝也够了。 两天之后的清晨,闻莺正抱着被子睡得香甜,砸吧着嘴做着美梦,猛然被一个人提了起来,闻莺眼睛都还没睁开,模糊中看到抓自己的是个男人,吓得尖叫了一声,忙伸手掩住衣服,伸出巴掌就往那男人脸上拍。 男人被闻莺的反应吓到了,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有些委屈地揉了揉被拍肿的脸,把闻莺放开,“李兄弟,吓到你了?” 何止吓到,闻莺拽着胸口的衣服直喘粗气,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横肉的胖男人,“你是谁啊?” “哦,我叫孔大,是县衙的衙役,大人和师爷抓到了凶手,要我来请李兄弟过去辨认一下。” 果然留自己在这儿不是白吃白喝的,闻莺揉揉眼睛爬起来,见孔大还傻乎乎的站在自己床边,捞起被子往自己身上捂,边捂边瞪孔大,“你先出去。” 孔大这才反应过来,傻愣愣地跑了出去。心想,这个新来的小兄弟长的也忒白净、忒好看了些,就是脾气有些大,看着比师爷还不好伺候。 大清早的,闻莺完全没有睡醒,走在路上眼睛都是闭着的,孔大一路上拽了她好几次,闻莺最讨厌被人吵到睡觉,嘟哝着问孔大,“孔大哥,不是抓到了凶手要我去辨认,为什么要出衙门?” “李兄弟,”孔大挠挠头,“我说了你别吓着,那人死了,今早被客栈的老板发现的,怕是死了有些时候了。我们刚刚过去的时候,地上的血都干了。” 闻莺倒是不怕死人,她大哥曾经还笑话她是傻大胆。可她才来了青山县三天,就遇见了两起杀人案。想想心里还是心有余悸。 孔大见闻莺没搭话,以为她真是被吓到了,便也识趣地不再言语。两人一路无话到了一间客栈。 闻莺跟孔大上到楼梯的拐角,便看到有几个衙役守在一间屋子门口,门口围了几个人,一个中年男人正在说话。 “哎哟,温大人,你说这段时间客栈生意本来就不怎么好,又出了这档子事,这还要小人怎么做生意。前两天还有人想下毒谋害大人,这小人现在想起来心里就害怕得慌……这个人啊是前几天刚住下的,小人瞅着他这两天没出房门,屋里也没什么动静,寻思着莫不是出了什么事,这进来一看,可吓掉小人半条小命啊……” “刘掌柜放宽心,本官定将凶手捉拿归案。”温良远客客气气地说着场面话,然后交代人,“先带刘掌柜下楼,闲杂人等也都先散开吧。” 一个衙役带着人下楼了,闻莺走进去,温良远瞅见她忙招呼,“小四,你过来看看,此人是不是你那天看到的?” 闻莺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温良远是在叫她,这称呼把闻莺叫得浑身发麻,不自在地抖了抖胳膊。 死者躺在床上,胸前被人捅了一刀,涌出来的血浸湿了床单,有些流到了地板上,已经干了。满屋子都是浓浓的血腥味。看起来确实有些可怕。 闻莺硬着头皮走过去,把死者的头扭正看了看,“就是他。” 小五正蹲在床边,盯着地上不知道在看什么,床头放着死者的包袱,闻莺干完自己认人的活,闲着无事,翻开包袱看了看,然后皱眉瞟了眼死者,“咦”了一声。 温良远也很闲,问:“怎么了?” “大人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个人穿着最便宜的粗布衫,包袱里也没什么值钱的物拾,怎么会住在天字一号房呢?” “你这么一说,确实挺奇怪的。”温良远拍拍还蹲在床边的小五,“小五,你说呢?” 小五没理他,从怀里掏出把匕首把地面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切下来一小块薄片,对着窗外照进来的太阳光看了看,闻莺见他看得认真,忍不住问:“这血有问题?” 小五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说着掰开死者的手,仔细地看了一会儿,从上面刮下了些东西,弄完之后把东西一收,对闻莺和温良远说:“走吧。” “走?”温良远看了看屋内,“这就走了?” “不然你留下和他睡一觉?”小五指着尸体斜了他一眼。 温良远浑身一抖,飞快地跑到门外,嘴里嚷嚷着,“小五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我是个读书人,你不要总吓唬我。” 闻莺跟在小五身后走出去,“你有线索了?” “没有。”小五语气还是淡淡的。 闻莺自讨没趣地吐了吐舌头。 第6章 第二章-虚实相生(2) 下了楼,小五问客栈掌柜,“那人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刘掌柜可还记得清楚?” “刚住下没多久,”刘掌柜道,“小人记得很清楚,是在大人做寿的前一天住进来的。因为最近客栈本就人少,那位客人开口就要住天字号房,还一口气给了四片金叶子。” 小五接着问:“你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刘掌柜想了想,“好像是两日前的晚上,就是大人寿辰那日。这位客人回来地有些晚,神色瞅着不太好,还嘱咐伙计别去打扰他。大人也瞧见了,那位客人长得凶神恶煞的,小人可不敢得罪。” “可认得他?” 刘掌柜连连摆手,“看着不像本地人,那位客人长得凶,小人也没怎么问。不过听口音,像是关西那边的。” “这几日客栈里都还住了谁?” “地字号的大房间里前几日住进来一个商队,听说是押运木材的,好像是货出了些问题被大人扣了,所以多住了些时日。不过昨日已经退房离开了。” “其他没人了?” “没有了,最近商队少,客栈生意不好。” 闻莺听得出神,可也没从这几件事里听出什么线索。回县衙的路上,闻莺叫住温良远,“温大人,我也帮你们辨认过凶手了,若是没别的事,我就想告辞了。” 温良远一脸不情愿,“是在县衙住的不习惯?” 那是相当不习惯,温良远貌似真的很穷,厨房送过来的菜品清一色绿油油的,她这两天吃得脸都绿了。 这自然不能实话实说,闻莺斟酌着措辞,“自然不是,只是不好意思总是麻烦大人。” “不麻烦,”温良远又是一大力拍在她的肩膀上,“小四你就放心住着。你孤苦无依,又是这副弱身板,出了县衙能做什么。不如就留下来,给我做个衙役怎么样?别总提走啊走的,多伤感情。” 刚认识没几天而已,有什么感情……闻莺无语,绞尽脑汁继续想理由拒绝,“大人,我胆小,见不得死人。怕是不怎么合适留在县衙。” 温良远疑惑,“我瞅你刚刚也没害怕啊。” “我那是怕被人笑,强装的。” 温良远不知怎么认定了不肯让她走,吓唬她,“你若是逃了,我就派人把你捉进大牢关起来!” ……衙门里的人难道都喜欢拿关大牢来威胁人么。闻莺很伤心,“大人,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是强抢良家妇……良家少年!” 温良远腰板一挺,“我就抢了!你就得给我做衙役!” 闻莺觉得青山县衙门里的人都是一群蛮不讲理的流氓。 闻莺正苦着脸,前面仍穿着扎眼蓝衣服的小五回过头,“你好像很抗拒住在衙门。” “因为……”闻莺掰扯着手指,“因为我跟你们不熟嘛。” “以后就熟了嘛,”温良远摆摆手,“小四你要是走了,咱们以后不就是更不熟了嘛。” 关键是谁要和你熟啊……闻莺简直快被温良远气哭了,他到底是怎么考上状元、当上青山县令的…… 回了县衙,温良远便带了一众衙役去处理公务了,闻莺心情低落地往后院走,走了一阵才发现身边还有一个人,闻莺抬眼瞄了瞄,“你跟着我干嘛?” “我只是在回我的住处。” “你不用去处理公务,或者破案子?” “小事温良远自己会处理的。” 闻莺默,“我为什么总有一种你们俩的职位颠倒了的错觉呢?” 小五点点头,“嗯,错觉。” “……”闻莺继续默,“你这大白天的回住处做什么?补眠?” “换衣服。” “……” 闻莺总结,青山县衙师爷每日的工作,大概就是:吃饭睡觉换衣服。 到了住处门口,小五仍是抱着肩往前走,闻莺叫住他,“喂,难不成你住的比我还往里?”她原本以为她这处院子已经是最偏的了。 小五脚步停下,指了指隔壁的那处院子,“我住你隔壁。” 闻莺笑眯眯的伸出手对小五摇了摇,“那……再见,隔壁。” 小五冲她点下头,走了两步闻莺想起件事情,跑上去问他,“喂,温大人为什么不让我离开县衙?” 小五言简意赅地回答,“因为我跟他打过一个赌,如果你留下,他就赢了。” “和我有关?” “不,和你的名字有关。”小五说着,抱肩转过头看她,“你真的叫李四?” 闻莺眨眨眼,“如果我不叫,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小五看她几眼,转移话题,“不好奇凶手是谁?” 一提起凶手,闻莺来了兴致,“你知道?” 小五摇摇头,闻莺刚提起来的兴致迅速低回去,面露失望,开口说了说自己的想法,“我爹跟我说,破案子的关键是动机,没有谁会因为闲着无聊去杀人。找到了凶手的目的,才能破案。依我看,那个死者不像是有钱有地位的人,凶手杀他应该是为了灭口。那么下毒之事定然还有人幕后主使。温大人最近有得罪过什么人么?” “他每天都在得罪人。” 闻莺心里翻了个白眼,暗暗叹息她爹到底还是挑错了人。温良远是个读书人,认死理。可这青山县,富庶却又纷乱,各处的商队以及随之而来的各路商人,复杂的关系不是只有清正廉洁、克己奉公就能处理得好的。还是要找一个世故圆滑的人来当此重任,只要办事不伤天害理,定然也能保一方平安。 温良远能在青山县活到今日真是不容易。 闻莺叹了口气,看了看仍旧一脸淡然地站在自己对面的人,“温大人得罪了那么多人,那这下毒之事定然也不是头一遭了吧?” “下毒之事确然是头一遭,之前都是直接派杀手来的。” 小五的语气很随意,态度很随意,表情也很随意,随意地闻莺听着心里毛毛的。 “那温大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他雇了本县最厉害的三个屠户做衙役,专门保护他。” 闻莺听得只想呵呵呵。 闻莺是后来才知道,她和小五之所以住成了隔壁,是因为衙门里拢共就只有两个让客人住的院子。 上一任青山县令在这位子上坐了几年,捞了不少银子。所以青山县衙是所有州县衙门里建的最好的一个。以前她爹派人查抄这里的时候,京城来的侍卫都被衙门后院的亭台楼阁闪花了眼。 她爹被气得拍桌子直喊岂有此理。 青山县大,来来往往的商队又很多。所以县衙里原本建了不少大院落,供前来拜访的一些商人居住,还为此征用了不少民宅,搞得百姓怨声载道。 温良远来了这青山县不久,首要整饬的就是奢侈之风。把原先征用的民宅还给了百姓,后院供赏景之用的一些亭台楼阁也被温良远忽视,经久不用自然就荒废了。 更甚者,青山县衙自从温良远上任后,就没什么来拜访的客人,只有来拜访的杀手。所以院落被一再缩减。 …… 闻莺每每感叹,这么好的一个地方,让温良远来当县令真是暴殄天物。 入了夜,闻莺闲来无聊,看院落里靠着房檐的地方有把梯子,顺着梯子望了望屋顶,心里痒痒想活动活动。 走到梯子旁,闻莺拽住梯子的一角摇了摇,应该还算牢固。踩踩试了试,觉得没问题,这才往上爬。 快要爬到顶的时候,闻莺往下瞅了瞅,下面黑漆漆的一团,看不太清。闻莺心里一怵,抬眼看了看房顶上的瓦片,心里直打退堂鼓,正想干脆直接再爬下去算了。可是怎么下啊,下面黑乎乎的…… 闻莺进退两难,想起小五说住在她隔壁,眼神无意间往隔壁瞟了瞟。 谁知竟真看到了他。 隔着一方院墙,那人照例穿着明晃晃的蓝色衣服,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喝茶。隔得那么远,闻莺还能瞅见茶壶嘴里氤氲出来的热气。 竟然还有茶喝!要知道她一个客人还是救命恩人已经喝了三天的白水了! 闻莺心里正悲愤着,这才瞅清楚小五旁边还单膝跪着一个人,那人穿着夜行衣,要不是手里那把明闪闪的剑,还真看不出来。 这个小五到底是个什么人啊,闻莺心里纳闷。 黑衣人嘴巴一张一合的在说着什么,小五听完点了点头,然后黑衣人手脚麻利地翻出院墙就不见了。 闻莺现在自身难保,也不知道会在这衙门里住多久,自然懒得管别人。谁没点儿秘密呢,况且这个小五本身看着就不简单,往那儿一站气场都压温良远好几截。估计是哪户有钱人家的公子哥,跟她一样闹别扭离家出走呢。 闻莺登时有了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 一提起离家出走,闻莺仰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心里难免又是叹声气。这个时候,那个人和柳闻月是不是也刚用完晚膳正偎在窗前看月亮呢?柳闻月是晚上生的,她爹就顺着她的名字取名叫闻月。 为什么偏偏就是柳闻月呢…… 闻莺使劲仰着头,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哭出来。月亮真大真圆啊,她从家里跑出来这么些天,不知道她爹有没有派人找她、娘有没有着急、大哥还好吗…… 闻莺越想越难受,眼睛里有水汽,连月亮都朦胧又遥远起来。 第7章 第二章-虚实相生(3) 闻莺猛地吸了一下鼻子,这才稍稍镇定一些。低下头打算从梯子回到地面上,谁知刚偏过头就看见隔壁院落里,小五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正定定地看着她。 闻莺眨嘛着眼睛不客气地回看过去,还十分友好地伸出手向他打了个招呼。小五却没理她,把视线收回便往屋里走。 “什么嘛,真没礼貌。”闻莺嘴里嘟哝着,探出脚试探着往下踩,脚尖却怎么也触不到下一节的梯子。 这梯子在院子里放的时间久了,日晒风吹,木材已经朽了,闻莺还没来得及踩下去,上面脚正踏着的木桩承受不住倏地断开。 闻莺一脚踩空,看着下面黑漆漆的一团,尖叫着往下坠。内心凌乱地想她是应该抱头呢,还是抱屁股呢? 在闻莺还没想好她到底要抱哪里的时候,一阵风声从她耳边划过,有衣料磨过她的耳朵,下一刻,她落入一个怀抱里,然后平稳地落在了她刚才又想又怕的地面上。 绸缎的衣服触手又凉又滑,闻莺惊讶地睁大了眼看着从半空中接住自己的人,手指紧紧拽着他的衣袖。 这个人的眼睛真漂亮,黑色的眼球像颗黑珍珠,有星星点点的碎光藏在里面,熠熠生辉。 平时小五寡言少语的,闻莺很少跟他对视,这会儿害怕过度,便也忘了移开自己的视线,就那么傻呼呼地盯着他看。 小五没理会她有些呆滞的眼神,弯腰把闻莺放到地上,转身就往门外走。 闻莺脚触到地面才反应过来,蹦蹦跳跳地活动了一下,跟上小五,眼睛亮晶晶的,“你要走大门?能不能再‘咻’的一下飞过去?” 她刚刚都没有看到,太可惜了。 小五拉开门栓的手顿了顿,回过头跟看白痴一样看了她一眼,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闻莺这会儿被他看得有些局促了,下意识的低下头。 她在柳府素来大胆,从来没有过不敢跟人对视的先例,就算是当初那个人,她也没低过头。闻莺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气,心说就是一个面瘫,怕什么。 可当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前已经没有人了。只有门口满地的白月光。 闻莺把大门拴好,不经意抬头看了眼隔开两个院子的墙壁,又抬头看了看月亮。月亮刚巧挂在墙壁旁的一棵树上,一半照着她这边,一半照向另一面。 闻莺突然觉得心情很好,乐呵呵地拍拍屁股去睡了。 次日,温良远终于想起来还有她这个客人兼救命恩人住在这里,大清早的就来拍门子。 闻莺还没有睡醒,艰难地爬起来给温良远开门。 温良远一副视察民情的样子,负手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说:“小四住得还习惯吗?” 如果能给点肉吃就习惯了,闻莺心里撇撇嘴,嘴上客气又恭谨,“劳大人费心了,我打扰了这么些时日……” 温良远打断她,“小四,你怎么老提要走的事呢。我多伤心啊,你是温某的救命恩人,这眼下一出接一出的命案,温某还来不及好好摆宴感谢,你怎么能说要走呢。” 闻莺的话被温良远再次堵了回去,这好好的离家出走,要感受天地之大,怎么就被软禁在这青山县衙了呢。 闻莺越想越郁闷,语气也很低沉,“温大人这么大清早的来找我,是有要事?” “哦,我是来找小五的,案子有了点儿线索,我来和他商量商量,想起小四你也住这里就顺道看看你。你住得习惯就好,我走了。” 温良远边说边拍闻莺的肩膀,闻莺忍痛承受着温良远的大力,心说这个人是不知道自己力气大还是怎么的,怎么就那么爱拍别人肩膀呢。 但是案子有了线索? 闻莺目前只对案子能提起来兴趣,反正她也被温良远吵醒了,于是就跟着温良远去了隔壁。 隔壁大门敞开着,小五正在院子里劈柴。袖子微微挽起,露出坚实有力的小臂,清晨的阳光还很微弱,一层薄汗贴在他的额头,闪出晶莹的光亮。 闻莺对比地看了看身边的温良远,大哥说的真对,果然男人跟男人之间,还是比出来的。 小五听见动静,抬头看到温良远,放下手里的斧头,“查出来了?” 温良远笑呵呵的走进去,“我去城门守卫那里问了一下,那个人果然是和那批木材同一天进的城,不过时辰上差了许多,那人是午时入的城。可押运木材的那伙人是快要关城门时才进来的。” “大牢里领头的那个招了吗?” 温良远摇摇头,“死活不肯供出来木材是运往哪里,晚间我再去问的时候,已经在大牢里咬舌自尽了。” 闻莺在一旁听得糊涂,问:“这和木材什么关系?你们说的和我知道的是不是同一个案子?” 小五习惯性地没理闻莺,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温良远开口,“这批木材当时登记的时候说是从关西一带运往京城,要不要从京城里的一些大户人家开始查?看有没有哪家要兴动土木?” 一听京城,闻莺心里警铃大作,撒腿就跑,“我觉得你们说的不是我知道的那个案子。我有点困,我回去睡觉了。” 闻莺还没跑出大门,小五道:“先去库房看看。” 温良远长腿一迈,追上闻莺,“一起吧,小四。” 闻莺被迫被温良远带到了库房,库房里空荡荡的,灰尘遍布,只有几辆押运货物的马车,车板上也空空如也。 闻莺拿手扇着灰,翁着鼻子问小五:“来这里干嘛?” 小五前后绕着马车看,边走边回答闻莺,“既然人死的死,逃的逃,那就只能从还剩的东西上查起。” “逃?” 小五眼神瞟向温良远,温良远打哈哈,“当时那个带头的把所有的认了,那批伙计也都说什么都不知道。这无凭无据自然也不能随便关人。” “到底怎么回事?”闻莺越听越糊涂。 小五在库房里细致地勘察,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温良远好心的过来向她解释,“前几日一个夜里,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 闻莺打断他,“说重点。” “那晚因为晚饭吃得太撑了,我硬拉着小五陪我去城门散个步、遛个食,那时候正赶上城门要关,可还有个商队还在入城检察,我正巧路过,所以就亲自去盘查。因为是夜里,看不太清,我便想抱起一棵树好好瞧瞧,我力气大,一不小心把木材捏碎了。这才发现那十几车木材全部是空心的,只外面剩了层树皮,里面装的全是私盐。” 闻莺被惊得张大嘴巴,“贩卖私盐可是要杀头的。难不成,凶手因为你扣了那批货物,心怀不满才下毒?可是,你怎么就认定是因为这批货物被扣,才有人下毒?” “还记得客栈那具尸体吗?” 闻莺点点头。 “小五在干涸的血迹和那死者手上发现了盐粒。” 闻莺这才恍然大悟,“哦,我就说那个死者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怎么会住在天字一号房呢。原来是个私盐贩子,记得客栈老板说他是关西口音,那一带可不就是私盐猖獗么。我爹……我爹曾经跟我提过。” 温良远继续说,“回县衙时,小五便着我去牢中盘问那个押运木材的领头人,可那人在狱中咬舌自尽了。因为之前谁也没料到下毒之事,所以我心眼一软,把押运木材的那帮不知情的伙计全放了。客栈刘掌柜又说,那批人昨日已经全部退房离开了。现在关于那批货也没个可盘问的人,所以小五才要来这里查这些马车,兴许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对着唯一的物证,闻莺也上了些心,围着马车看了看,“可是这是很平常的马车啊,能看出什么?” 小五比了一个让她噤声的手势,从马车上捡起一条麻绳,凑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把所有的麻绳都捡了起来,摊在面前一一摆开。 大部分都是普通的麻绳,只有一条是用白色的粗布扭成的。大概是麻绳不够用了,临时用床单拧的吧。闻莺搞不懂绑木材的麻绳有什么好看的,正要起身去看看别的。 库房里只有一扇悬在墙上的小窗户,一阵风吹过来,把支着窗户的木棍吹落在地面,窗子吱呀一声晃动着合上了,阳光照不进来,库房瞬间阴暗下来。 闻莺看到一堆麻绳里似乎有一条在闪,好奇地把那一条拣出来看。 温良远忙去捡木棍,把窗子支好,阳光再次照进来,闻莺看到自己手里拿的正是用白色布条拧成的那根,于是把扭好的麻绳细细转开,对小五说:“是金线。” 布条是最普通不过的白色布条,可在这么普通的布条里,怎么会有金线这么贵重的东西。闻莺愁眉苦脸,百思不得其解。 小五接过去,放在鼻下嗅了嗅,闻莺这才瞅见温良远正神情严肃地站在太阳光能照到的那一片光明处,疑惑的转头问小五,“温大人怎么了?” 小五研究着布条,抬头看了眼温良远又低下头去,“下意识的,一暗下来他就会找有光的地方站着,生怕哪里冒出来一个人要取他性命。” 闻莺咂舌,同情地看了眼温良远,心说真是个可怜孩子。 第8章 第二章-虚实相生(4) 绳子被小五慢慢旋开,闻莺离得近,隐约闻到一股清淡的香气,拱起鼻子吸了吸,捞起面前的绳子又闻了闻,紧皱眉头想了又想,这香味怎么那么熟悉呢。 沉思了有一会儿,闻莺摩挲着手上的白布,终于想起来这味道在哪里闻过了,十分肯定地对小五说:“是桫椤香。” “嗯?” “我曾经闻到过一次,布庄织布的时候会事先把丝线熏上这种香料,这种桫椤香刚熏上时味道十分清浅,像是雨后清新的自然香味,很受姑娘们的喜爱。桫椤香入水会融,所以衣服一经浣洗,香味便会跑出来,味道就会越来越淡。这种布料织出后,为了防止香味散失,很少染色。再加上香料本就稀少,大都被布庄垄断了,是以桫椤香的布匹大部分都是皇亲贵族才穿的。一般情况下桫椤香熏制的都是上好的绸缎,这种棉布的情况倒真是有些少见,更何况上面还缀着金丝,有些奇怪。” 温良远这会儿才从有刺客刺杀的情况中缓过来,跑过来问,“小四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呃……因为我以前在布庄干过活,了解一些。”闻莺吐吐舌头。 其实是因为当初皇上曾赏给过她爹这么一匹布,她因为喜欢这种香味,和柳闻月争了半天,最后把布扯坏了,两个人坐在破损的布料前哭了半晌,到后来还是二娘用那匹布给她们两个一人绣了一个枕头才算了事。 小五没温良远这么八卦,沉思着说,“或许这块布不是用来做衣服的。” 闻莺根本没有考虑这种情况,“不用来做衣服那用来干么?做绳子吗?用桫椤香熏出来的布匹做绳子简直是暴殄天物。” 小五把旋开的布条展开,大致拼凑了一下,“看,四四方方的,边际处有金线绣好的花纹。你觉得像什么?” 闻莺还在仔细瞅着,温良远嚷嚷,“像桌布!” 温良远这么一嚷嚷,闻莺觉得还真是桌布,不过谁家的桌布这么奢侈。绣了金线就算了,还熏了桫椤香。 闻莺喃喃地说:“一定是有钱人家的桌布。” 温良远的关注点和别人不同,扯了扯布条,不可置信地问:“这块破布真那么值钱?值多少钱?” 小五把布一收,“走吧。” “走?”闻莺惊讶。 小五难得嘴角抬了抬,“嗯,该吃饭了。” “这就走了?”闻莺恋恋不舍地看着可以说是唯一的线索:“这布能找到凶手吗?” 小五回答问题向来是一个以内,见闻莺和温良远没动静,自己一个人就走了。闻莺抬脚跟上去,温良远还待在库房里研究布条,兀自嘟囔,“这布被撕成这样还能不能卖出去?” 闻莺看着温良远就觉得可怜,叹着气摇着头跟着小五走了。 小五没有回住处,也没有去厨房吃饭。反而出了衙门上街了,这会儿正是吃早饭的时候,闻莺眼巴巴地站在一家包子铺前,使劲地吞口水,可怜兮兮的拽了拽身边人的袖子。 小五停下步子看闻莺,有些无奈地从怀里掏出些碎银子递给她,闻莺欢乐地抱着银子去买包子了,买完跑回来还不忘递一个给小五,小五的眼神有些推拒,而且似乎很嫌弃。 切,不吃就不吃。闻莺哼了一声正要把手收回来,小五先她一步把纸包住的包子接了过去,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才轻轻咬了一口。 闻莺好几天没有碰肉腥了,砸吧着嘴吃得倍香,连手指都吮进去了。然后又被身边的人嫌弃了。 闻莺吃完包子才意识到自己跟着小五来到了家布庄,闻莺吃饱了心情也好了,在布庄里转了转,问小五,“你是要买蓝色的布做新衣服吗?” 问完小五不理她,闻莺也习惯了,开始自己一个人看布匹,看了一圈挑出一匹喊小五,“买这匹吧,看着清丽,你穿肯定好看。” 小五也正站在一旁翻翻捡捡,听见闻莺喊他便朝这边看过来,闻莺拿着那匹布笑盈盈地朝他晃,他甚至还能瞧见她嘴边刚吃完包子没有擦净的油星儿。 付账的时候才想起来他根本不是来买布的,闻莺喜滋滋地把布匹抱在怀里,心里琢磨着刚刚吃了人家几个包子,帮他拿东西算是还债了。 两人刚走到门口,迎面过来一个老人,扯住店里的掌柜就吩咐,“待会儿若二少爷再来拿钱,可千万不能给了。” 掌柜十分为难,“这……二少爷发起火来,小人也扛不住啊。” 老人叹口气,“咱们成家怕是要毁在他手里了。” 闻莺听完,心里感慨,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小五的神色倒是比之前好些,眼神也轻快了不少,闻莺问他,“这家布庄是不是快关门了?” “嗯。大概。” 闻莺看着手里的布叹气,“那刚刚真应该再讲讲价的,可能还会便宜些。” 小五看着闻莺鼓起嘴巴皱起眉,难得笑了笑。 “趁人之危?” “不,”闻莺严肃地换了个词语,“是趁火打劫。” “……” 回衙门的路上,闻莺不忘跟小五算账,“呐,你请我吃包子,我帮你拿布,互不相欠啊。” 小五保持沉默,闻莺又问,“你真的能根据布条判断凶手是谁?” 小五还是一副沉默的样子,闻莺心里痒痒的受不住了,抱住小五的胳膊直摇,“你告诉我吧,求你了~” 小五神情默了默,终于回答她,“凶手为什么要下毒?” “跟温大人有仇呗。” “温良远做什么才会跟人结仇?” 闻莺以青山县的现状和温良远的为人想了想,“进出城门的时候查得太严,扣押货品?可是那个下毒的人也太狠了,若不是我无意间瞅见,怕是不只温大人,也会有百姓遭灾。” 小五点点头,“死者包袱里除了些衣服之外什么也没有,房间里有盐粒应当是死者手里的私盐在与凶手争夺时,被凶手抢走。客栈掌柜说死者住房时一口气给了四片金叶子,可见其出手阔绰,身上必不可能分文没有,所以凶手抢走的一定还有钱财。参与贩卖私盐、又夺人钱财,凶手必定缺钱。死者先那批私盐入城,必定是要来见接手私盐的下一家。为了怕被查出,还特意安排了那批人在已经入夜、守卫最松懈之时入城。若不是那天温良远吃饱了撑的,非要去城门遛食,那批私盐怕也查不出来。所以温良远把凶手的财路扣了,必定招人憎恨。” 闻莺听得认真,见小五说了一半不说了,心里急得要命,“然后你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刚才你不是说了么,桫椤香。” “嗯?” “关西不可能有皇亲贵族,那块熏了桫椤香的布只可能出自布庄。再者那一带民风粗犷,少有人穿绸缎衣服,大多穿的都是粗布衫。更不会有人花钱去买熏香的布匹,所以布庄才会有人拿卖不出去的、熏了桫椤香的粗布做桌布。” 闻莺这才真的有点明白了,“你刚刚去转布庄?”闻莺说着想起那个老人说的话,“你是说……那家布庄的二少爷就是凶手?” “不错。只有这家布庄在关西有分号。” “你怎么知道只有这家在关西有分号?” “前几年我去过关西,那一带极为贫瘠,百姓对布匹的需求极少,布庄只有这一家。若是这两年没有关门的话,应当就是这一家。” 闻莺崇拜的看着眼前的人,由衷的夸赞,“你真厉害!”夸赞完闻莺念头一转,“可是你总不能凭着一块破布去抓人吧?” “自然不能,有个词叫做贼心虚,待会儿去试探一下便知。” 回了县衙,小五向温良远说了推测,温良远大腿一拍就要去成府拿人,闻莺生怕他们捉错人,忙问:“你们认得那家的二少爷吗?是他的可能性大吗?” 温良远吹胡子瞪眼的,“当然大!那成安怀就是个神经病,肯定是他,绝对错不了。” 温良远说完,一拍桌子叫了些人气势汹汹地就出了门,闻莺和小五跟在他后面,闻莺撞撞小五,“温大人怎么反应这么大?” 小五面无表情地解释,“因为成安怀曾经说过要娶他回家做小媳妇。” 闻莺噗嗤乐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大笑之后,坏笑着看了眼走在前面的温良远,“那为什么还要那么狠心,因为温大人扣了他的东西就毒死温大人?” 温良远回过头瞪她一眼,“不是说了!因为他是个神经病!” 温良远难得发怒,闻莺只好换了个话题,“咱们这么大张旗鼓去抓人,凶手会不会逃跑啊?” “逃跑了就一定是凶手。”小五仍旧淡定。 还好后面跟着的衙役友好的向闻莺解释,“李兄弟放心,大人已经派人去两处城门堵着了。” 这个衙役闻莺认识,就是那天叫自己起床的、叫孔大的胖子,孔大趁着走路去成府的空当满足了闻莺的好奇心,详细地讲述了一下成府二少爷和温良远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那成安怀是青山县一大恶霸,仗着家里有些钱,在青山县为非作歹。但这个成安怀也算是有分寸,大恶不做,小恶不断,所以时常进衙门。吃几天牢饭再被放出去。 后来成安怀便养成了一个习惯,一进衙门就开始调戏温良远,看着温良远脸红脖子粗的粉嫩样子,笑哈哈地被带去牢房。 于是两人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闻莺可以想象温良远被调戏是什么样子,脸庞肯定白里透红,模样一定不能更美好! 第9章 第三章-生死与共(1) 一群人走到成府门口,守门的小厮磕磕巴巴地问温良远,“大人怎么又来了?我家少爷又犯事了?” 温良远十分深沉地“嗯”了一声。 小厮登时吓得脸色惨白,“大人稍等,容小的进去通报一声。” 小厮拔腿就跑进府里,温良远才不会等他真的去通报,直接招呼着众人往成府进。 衙役们一涌进来,正打扫院子的下人们全被吓住了,纷纷扔下手里的笤帚去各处通报。 成府的老爷上个月刚刚过世,大少爷是个痴子,二少爷又是个不成器的。如今成府主事的是大太太。 温良远带人这么一闯,把成府全家都给惊动了,几个太太从各个院落四涌了过来,大太太也被人扶着从堂屋出来,给温良远行了礼,让进了屋,这才问:“是小儿又犯了什么事?” 温良远客客气气地喝了口茶,“令郎这次可是犯了滔天大罪。成夫人还是先唤令郎出来吧。” “已经差人去叫了,温大人稍后。”大太太估摸着自己儿子成天小错不断,就算犯什么滔天大罪也大不到哪里去,所以对着温良远还算镇定。 稍稍等了一会儿,有个小厮跑进来,言辞闪烁的说:“太太,二少爷不在府里,可能是……昨晚没回来。” 大太太听小厮这么一说才有些担心起来。 温良远上任前,以她成府的地位花几个小钱就可免一顿牢狱之灾。温良远上任后,送钱就行不通了,可成安怀也有分寸,不会做太出格的事,哪次温良远来提人时,大大方方地就跟着走了,但如今连人都不敢见了,怕是真如温良远所说,出什么大事了。 大太太强壮镇定的笑笑,“真不巧,要不,待那不孝子回来,老妇亲自给温大人送去衙门如何?” 大太太话还没说完,小五一手擒了来传话那小厮的手腕,另一手扼住他的喉咙,眼睛里寒光一现,面无表情地说:“说实话。” 小厮被吓得腿一软,“师……师爷饶命,少爷从后门……从后门……” 没等小厮说完,小五一把将他扔开,夺门而出。守在门口的衙役见小五往后院跑,自然也跟着去。 大太太心里跟着慌了,拉着温良远哭,“温大人啊,我们成家就剩这么一个男丁了。温大人就可怜可怜我们成家、可怜可怜老妇吧……” 温良远想走,可大太太牢牢扯住他的袖子,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一屋子的姨太太和小姐们也跟着哭。 闻莺对听人哭不感兴趣,便扔下温良远跟着跑出门了。 闻莺跑到后门,刚巧看见一辆马车顺着后门的小道驶出去没多久,旁边还跟了四个带刀的人。 后门就挨着马厩,小五转身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夹紧马肚飞驰着追了过去。闻莺小时练过骑术,麻溜地也跟着牵了一匹,怀抱着凑热闹的心态跟了过去。 马厩里的马匹不多,温良远也就带了十来个人,衙役们不客气地一人一匹马朝着马车驶离的方向跑去。 前面的人很快发现后面有人追,转了方向开始往郊外跑。 驾着一辆马车,自然没有单匹的马跑得快。闻莺拍拍马屁股追向小五,风把他的蓝衣服带的鼓鼓的,闻莺瞅着他的侧脸,很刚毅的线条,没来由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就是那嘴角的弧度似乎没有上去过。 他应该多笑的,笑起来会很好看。 小五在一个山坡上截住了那辆马车,闻莺紧随其后下了马。因着两人骑得快,甩开了后面的衙役一大截。 青山县县如其名,县内有一座山,因着四季常青,远远地看来是一片青色,故名曰青山,是富庶人家夏日消暑的圣地。 成府本就在青山县边缘,成家二少爷从后门一跑,七拐八拐地就拐进了青山里。小五截住他的位置正是在半山腰。 小五勒紧缰绳把马停下,马车旁四个带刀的大汉从腰间抄起刀就朝小五砍了过来,闻莺这才第二次见到了轻功。 小五一拍马背,轻松地从马上跃起,提起脚尖漂亮地踢开了其中一个。 四个带刀大汉,两个守在马车边,另外两个向小五围攻。几个回合下来,其中一个见对付小五无望,这才瞅见跟着的闻莺。趁另一个跟小五打斗之际,飞身过来擒住了闻莺。 闻莺正看着精彩的打斗,忍不住想拍手叫好。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带到了山崖边。 耳畔是呼呼的风声,闻莺随便束在后面的头发被山上的风猛地一带,发丝硬硬地打在脸颊上。 闻莺往后瞟了瞟,山下白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若是摔下去,小命是绝对不会有的,偏偏那个抓她的人还倾斜着把她竖在山边。 闻莺吓得腿开始发抖,早知道就不跟过来看热闹了,留在成府看一帮女人哭也不会把自己的命看没有啊…… 小五见闻莺被押在了悬崖边,立刻要过来,偏偏那个侍卫缠人的要命,小五干脆不耐地飞身一脚把他踹下了山。闻莺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从自己身边呼喊着掉下去,吓得闭紧眼睛,差点就没哭出来。 守在马车旁的两个人也站不住了,撩起袖子就朝小五杀了过来。小五一脚踹开一个,落在马车上钻进去把一个人揪了出来。 然后对着站在悬崖边的人说:“放了他,不然我杀了成安怀。” 闻莺看了眼小五手里拎着的人,心想这就是成安怀啊,看着就很猥琐而且很混账,跟温良远真是一点也不匹配。 成安怀被小五提着领子提溜着,吓得脖子都缩进了衣服里,嚷嚷着冲抓住闻莺的人喊,“混账,快放了他啊!” 嚷嚷完不可置信地看着小五,“你都知道是不是了?我不是故意杀人的……” 大汉有些动摇,小五手一紧,成安怀被勒得说不出话,涨红了脸。 后头一阵马蹄声响起,衙役们纷纷赶了过来,崖边的人被猛地一吓,捉着闻莺肩膀的手不留意一松,闻莺本就倾斜着站在崖边,如今没了支撑,歪着身子就掉了下去。 “啊——” 闻莺看着眼前匆匆掠过的树影,只感觉到自己在飞速下降,呼啸带过的风从下面吹过来,闻莺被吹乱的头发打得睁不开眼,但还知道害怕,所以只能尖叫。 难道自己就命丧青山县了么…… 一个瞬间里,闻莺脑子里转过各种念头,她想起了爹娘、想起了大哥,甚至想起了柳闻月和那个人,一个又一个的画面还没从她脑子里过完,从上面紧跟着翻下来一片蓝色的衣角,那人破雾而来,捉住她的手抱住了她。 急速下降中,闻莺睁开眼看向抱住她的人,入眼就是晃花人眼的蓝色。四周是薄薄的雾,刹那间,闻莺似乎忘了自己正在下坠,片刻后或许就会没命。只是觉得自己仿佛如坠仙境,而有个人正同自己一起。 闻莺顷刻间安下了心,宿命般放心地阖上了眼。 耳畔的风声过了一会儿才停下来,闻莺这才敢睁开眼,两人并没有坠落崖底,小五抱着她落在了一棵树上,然后顺着晃动的树干跳到了一块山石上。 闻莺从小五怀里下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腿是软的,根本站不起来。干脆瘫软在山石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闻莺歇了好一会儿才能走,脸色惨白的抓住小五的胳膊站起来,却听得小五“嘶”的一声,抬头向上看去才看到他肘弯处衣服被割破了,血把那一片的蓝色衣服染成了吓人的暗红。 “你没事吧?” “小伤,不碍事。”小五把袖子从闻莺手里一扯,扶着她站起来,“能走了吗?” 闻莺拍拍身上的泥站起来,点点头,对小五说:“谢谢你救我。” 小五也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了她的谢意。 刚刚死里逃生,闻莺还心有余悸,小五受了伤,面色看着也有些不好。两人实在是没力气找路回县衙,便找了处山洞先休息。 外面的日头很快黑了下去,小五随意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去外面捡了些枯柴生火。闻莺有些瑟缩的躲在火边,隔着火光问正在添柴的小五,“这深山里会不会有野兽或者毒蛇之类的?” 小五没回答,添完柴火往后靠在山墙上,和衣而坐,闭目养神。闻莺紧紧靠在小五身边坐下,警惕的盯着四周,生怕哪里钻出来一个可怕的东西。 木柴在噼啪地烧着,山洞静的可怕,小五靠着墙,闻莺看他嘴唇有些发白,不免担心,“喂。” “嗯?”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山洞里有些阴冷,闻莺吸吸鼻子,紧了紧衣服,“那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话,你睡着了,我一个人会害怕。” 小五不理她,闻莺当他默认了,就开始自言自语,“我特别感激你,真的。你这个人跟我爹似的,总板着一张脸,看着不易亲近,但心眼不坏,而且总容易心软。我离开家的时候,跟我爹大吵了一架。刚刚掉下悬崖,后怕之后我就开始后悔,想着怎么能这么死了呢,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跟我爹我娘说声再见,怎么就能死呢……喂,刚刚跳下来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小五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在想怎么才能不被摔死。” “……”真是个实诚的回答,闻莺换了个问题,“你为什么会跳下来救我?” “这些事情本就与你无关,你是意外被牵扯进来的。你不应该死。” 老实到家的解释,闻莺笑了笑,“其实我刚离开家的时候,心如死灰。觉得自己被所有人背叛了,还不如死了算了。可到了真要死的时候,却会害怕,因为人生还有遗憾。你知道吗?我很喜欢一个人,特别喜欢,可是他却娶……却嫁给了我大哥。” 闻莺庆幸自己及时打住,没把自己是个女儿身这件事给暴露出来,心里默默道,大哥,我对不起你…… 小五还是闭眼靠着山墙,闻莺有些不满的伸出手肘撞撞他,“喂,我这么悲惨的事情你听了稍微给点反应啊。” 小五自然给不了闻莺想要的反应,只是说:“人各有命,你大哥定然有比你好的地方。” 闻莺本来还想求安慰,闻言郁闷地白了身边的人一眼,“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小五慢慢睁开眼睛,转头看了看山洞外漆黑的夜色,黑亮的眼睛此时有些无神,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闻莺,“有过。” 闻莺歪头问,“你跟我一样,也被心上人辜负了?” “没有,”小五沉默了一下,才道,“不过是我有我的想法,她有她的苦衷。” “什么苦衷?” 小五不再言语,起身又加了些柴,而后坐到了一个离闻莺远一些的地方。继续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抱着肩闭上眼睛。 闻莺看着小五的侧影,伸出手烤了烤火,也学着他的样子往墙上一靠。心想,蓝衣服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的?会很酷的每天开怀大笑么?还是板着张脸谈情说爱?不过被这个人喜欢应该很安心吧,只是没在一起真是可惜。 闻莺想着扭头看了看小五的侧脸,顿时有了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第10章 第三章-生死与共(2) 闻莺在山洞里睡得极不安稳,墙壁上凸出来的石头咯得她腰酸背疼,所以刚一感受到太阳光便迷蒙着醒了过来。 小五早就醒了,听到闻莺这边有动静,把山洞里的火一灭,说:“走吧。” “走去哪儿?”闻莺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 “回县衙。” “对哦,”闻莺这才想起昨天坠崖的事情,拍拍屁股站起来,“温大人怕是要担心死了。” 深山下面是全是乱糟糟的树枝,饶是小五在前面开路,闻莺还是被挂了几下,捧着脸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她还没嫁人,可千万不能破相啊,本来就没柳闻月长得好看,万一脸再被刮花了,她会被柳闻月嘲笑一辈子的!就算柳闻月面子上不笑,心里也会笑话她的!最讨厌柳闻月了! 闻莺一想起柳闻月就满肚子气,顺脚大力踢了一下脚边的一棵树。小五听到声响,回过头,“怎么了?” “没事,想起来柳……想起来我大哥了。” 闻莺边说心里更加默然,大哥你就好人做到底,背黑锅背到底吧…… 小五回过头继续走,停了停又对她说:“回家吧。” “啊?” 小五对她说教,“不能因为你大哥娶了你的心上人就赌气离家出走,你家里人会担心的。再者说,感情是要两情相悦的。” 闻莺走到小五身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谁不是两情相悦?” 小五小心地拨着眼前的树枝,边走边说:“你大哥娶了你喜欢的人,你或许会接受不了,但也成全了一对儿有情人。你换个角度想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闻莺怒了,“你说我是单相思?” 小五挑挑眉毛,一副“难道不是吗”的样子。 闻莺更怒了,“要不是那个人说要我等着……要我娶她,我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我单相思?我怎么可能会单相思!” 小五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和闻莺深入讨论,闭上嘴巴继续往前走,闻莺愤愤不平地跟在他背后,狠狠瞪着小五的背影。 两人在丛林里走了一会儿,闻莺实在是走不动了,口干舌燥地赖在一块石头上,小五看了看日头,轻描淡写地对抱着石头不撒手的闻莺说:“今日若是找不到出山的路,便只能露宿在这里了。” 闻莺望了望这深山老林,麻溜地站起来,“那我们快走吧。” 没再走多远,闻莺听到附近似乎有脚步声,小五显然也听到了,抬了抬手示意闻莺停下步子,脚步声愈加清晰了,连带着也传来了说话声。 “大哥,你说咱们师爷和李兄弟还能活着吗?” 自己人,闻莺满心兴奋,捶了捶酸疼的腿,正想开口呼喊又听得另一个声音回答。 “我看悬,这么高的山崖,你掉下来试试。不过咱们师爷神通广大,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吧?反正这找了半天了也没找着尸体,大人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师爷要是死了,他也死给我们看。” “大人和师爷真是伉俪情深。” 闻莺听得噗嗤一笑,坏笑着看小五,然后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喊,“我们在这里!” 闻莺和小五跟着衙役很快就找到了出山的路,但山路崎岖又难走,一队人赶了半天才在日落之前堪堪回到县衙。 温良远正在大堂里发脾气,“去找的人怎么还不回来!小五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拿你们全给他陪葬!” 一个衙役顺毛般的递上一杯茶,“大人,师爷吉人自有天相,你要往好处想啊。” 温良远有些颓丧的一把坐在椅子上,拿手掌遮住脸,“小五是我的恩人,他的恩情我一辈子也还不完,他来这里是躲清闲的,可偏偏青山县三天两头出事……” 温良远说着说着声音就有了哭腔,小五立在门口,身形僵了那么一下。闻莺站在他身旁,听得也是心里极其感慨。 身后的衙役故意没通报,是想看热闹。如今见温良远一哭,忙不迭地在门外喊,“大人,师爷回来了!” 温良远把脸从手掌中抬起来,看见门外立着的小五,婆娑着双眼愣住了片刻后,冲过来抱住了他,哭哭啼啼地说:“那么高的地方你也敢跳,你以为那是咱家屋顶啊!” 小五抬起一只手,象征性的拍了拍温良远,“不会死在你这里的。” 温良远炸毛的从小五怀里跳起来,“哪里都不准死!”然后绕着小五左右看了看,“没伤着哪儿吧?” 温良远绕着小五走,这才看到闻莺,抱歉的对闻莺说:“小四,你也还好吧?” 闻莺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难得地没有想歪,现在见温良远这么问她,抿抿嘴唇笑了一下,垂垂眼说:“我没事,大人,我先回去休息了。” 闻莺说完转过身,抬起眼看了看将暮未暮的天幕,小五告别了温良远走过来,察觉到了闻莺的低落,问:“怎么了?” 闻莺摇摇头,“突然有点想家。刚刚温大人抱住你,我觉得很羡慕你,有一个人为你的生死那么担心,因为你出事而感到伤心,多好啊。” 小五犹豫了一下,拍了一下闻莺的肩膀,“坠崖之事你家里人知道定然也会担心,所以……回家去吧。” 闻莺踢着路上的石子,又轻轻摇了下头,不再吭声。 夕阳打在前面的路上,小路被映的红彤彤的,小五走在她身边,步子很轻。闻莺突然停下,抓了下小五的袖子,抬眼看他,“谢谢你,认识你很开心。我大哥告诉我,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朋友感情会更深。那……我们经历过生死,算是朋友了吧?” “嗯。”小五点了点头。 闻莺眯着眼睛笑笑,小五的眼睛也弯下来,嘴角上扬了一些。 那天,有很绚烂的晚霞,映得天边像烧了起来。小路周围是没有修剪过的万年青,闻莺站在同样被染红的小路上,看着对面难得微笑的人,突然有了一种想要靠上去的冲动。 回到住处,闻莺一挨床就睡着了,第二日直到日晒三竿才起来,刚走出门伸了个懒腰,就有小厮来通报,说是大人今日在正厅设宴,庆祝小五和她死里逃生,请她过去。 席间除了温良远和小五,还有三个体型彪悍的衙役,一个是孔大,另外两个她不认识,但看着很凶就对了。 闻莺入了席,温良远率先举起酒杯敬了她,“小四,我温良远要先向你道谢,寿宴那天,你误打误撞救了温某一条命,又帮我们捉到了凶手。前日还因为凶手险些丧命,若不是温某强留你在县衙,你也不会有性命之灾。但温某并无恶意,只是看你孤身一人在外讨生计,不免心有戚戚。如今凶手已捉拿归案,今日敬了小四你这杯酒,去留随你。温某先干为敬。” 闻莺有些不好意思,端起面前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被那烈酒辣得直吸冷气。咂了一嘴,缓了缓才回温良远,“温大人别这么说,能认识大家也是我柳……我李四的福气。” 温良远难得破费,从天香楼叫了一桌子菜,闻莺敞开了胃吃得十分欢畅。 席间,孔大问她,“李兄弟,你当真要走啊?” 闻莺嚼着肉,含含糊糊的点点头,孔大接着问,“李兄弟离了县衙要去哪里?还在青山县不?” “还没想好,就想四处走走看看,散散心。” 挨着孔大坐的一个衙役插话,“哎呦,李兄弟你自己一个人怕是有些危险啊。你看你这副身板,出门在外没个伴儿,怕会受欺负。还是留在县衙吧,虽然月钱不多,但也饿不着肚子。” 闻莺不认识他,只好问孔大,“孔大哥,这位兄台是……” 不等孔大回答,那个衙役先一步说:“我叫孙二。”然后又指了指旁边一位默不作声吃肉的衙役说,“他叫张三。我们兄弟三个以前是在青山县做屠户的,现在专职保护大人。” 闻莺默默地掰了掰手指,孔大、孙二、张三……她又随口胡诌说自己叫李四,闻莺额前刷过三道黑线,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温良远对她的名字那么感兴趣,为什么小五问她,是不是真的叫李四。 闻莺向孙二和张三打过招呼,撞撞坐在自己身边的小五,“喂,你大名叫什么?” 小五正低头噙了一口酒,木着脸说:“王五。” 闻莺一口菜喷了出来。 “你为什么不叫王四?”反正是个假名字…… 小五很镇定,放下酒杯,自然的说:“名字有如身体发肤,同样受之父母,是不能随便改的。” “……”闻莺心里默默竖起大拇指,大哥,你强! 一顿饭下来,温良远自顾自抱着酒杯把自己灌醉了,孔大、孙二和张三架着温良远把他送回了房。 闻莺哭笑不得地看着手舞足蹈、抱着酒壶不肯撒手、引吭高歌的温良远,对小五说:“温大人真是个好人。” 小五负手站起来,“就是有些傻。” 闻莺笑,两人一路回了住处,闻莺把自己的包袱收拾好,又将院子清扫了一遍,把床榻归置地整整齐齐,床上的被褥也都叠好收进了柜子。 把所有的都整理好,闻莺舒了一口气,打开院落的大门,又回头望了望,心里不免有些感慨,这里是个好地方,只是自己没有理由留下去。 虽然温良远抠门得要命,却是个愿意拿真心与你相对的人,如小五所言,温良远是有些傻,但能在纷乱的大千世界中恪守本心、不变初衷,当真是不容易。 闻莺又看了看隔在两个院落中间的那堵墙,在青山县经历了一场生死,死里逃生、酣畅淋漓地睡了一大觉后,闻莺觉得自己没有那么恨爹、恨那个人、恨柳闻月了。 人各有命,也许她的命,就不应该在那深宫庭院里。 关上了吱呀的木门,闻莺走下台阶,看着隔壁紧闭着的大门,站在大门前,犹豫了好一会儿也没敲下去,刚刚转过身却听得身后大门被人打开。 闻莺回过头,小五正站在门口,看了看闻莺肩膀上背的小包袱,问:“要走?” 闻莺点点头,小五走出来关上门,“我送一下你。” 是快要日落的时候,县衙里没瞅见几个人,闻莺和小五一路沉默地走到门口,守门的衙役问了声师爷好,直接就开了大门。 跨过门栏,闻莺笑着回过头,对小五挥了挥手,说:“后会有期。” 小五负手站在门口,一副教导她的样子,板着脸说:“出门在外,若是不回家,就一个人当心些。” “嗯,”闻莺点点头,冲他吐吐舌头,娇俏地说,“再见。” 闻莺说完,走下县衙大门前的石阶,迎着夕阳走在青山县的大道上,晃着自己的小布包袱蹦蹦跳跳地去买了串糖葫芦吃,心想,活着真好。 小五站在青山县衙那块牌匾下,看着前方已经跑远的背影,立了片刻返身回了县衙。 * 夜。 “主人,人活着回来了。” “一群没用的废物,”男人从书桌前抬起头,“案子结了吗?” “结了,成家那老二吓傻了,直接就认了罪。” “以后别找没脑子的人做生意,”男人轻笑,“关西那边再找个人接生意,青山县那边继续盯着,找个机会,别留痕迹,给老子把人除了。” “是。”侍卫应着,“主人,新去衙门的那个小子,要不要查一下?” “不用麻烦,如果碍事的话,一并杀了。”男人边说,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第11章 第一章-击鼓鸣冤(1) “大人!” 孔大冲进房来的时候,温良远正在和小五下棋,头也不抬地问孔大,“怎么了?” “大人,有人击鼓鸣冤。” 温良远看了眼棋盘,有些不舍的进房去换了官服,走路时还不忘嘟哝,“这一局很有可能会赢的呀,怎么能这个时候喊冤呢?” 小五走在他身边,“你赢不了。” “胡说,很有可能会赢的!” 小五懒得理会温良远耍无赖,温良远瘪瘪嘴,更加坚定了如果不是有人打断,自己一定会赢。 升了堂,衙役立在两旁喊了威武,温良远坐在主位上。 来告状的是个书生模样的人,看着文文秀秀的,温良远就对这样的人感兴趣,笑眯眯地问:“来者何人?” “回大人的话,草民是桃李书院的教书先生,名叫安嘉越。”书生眼眶通红,声音也有些哽咽,大抵是刚刚哭过。 温良远就喜欢随便心疼人,忙说:“安先生快快请起,有何冤情,细细说来,本官定为你做主。” 安嘉越这才抹了抹泪,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这个安嘉越一大早去了桃李书院教书,午时回到家,却发现自己的老母睁着大眼死在了内室。 温良远带着人来到安嘉越的住所,是在一条破烂的小巷子里,仵作勘验了尸体,说是窒息而亡,死了大概有两个时辰了。 小五待仵作起身后,仔细看了看尸体,问安嘉越,“你是几时出的家门?” “回师爷,桃李书院离草民家远,所以每日草民都是卯时出门。” 温良远掰指头算了算,“现在是午时,也就是说令堂在安先生出门后不久便溘然离世,小五,你看这是他杀还是怎么?” 小五轻轻翻开安母的眼皮,沉思了片刻说:“令堂身体可还好?” “我娘身体很好,并未生过什么大病。难道师爷怀疑我娘是因病猝死?”安嘉越说着眼眶就又红起来。 “令堂抚着胸口,怕是心悸气短,很像猝死的症状。”小五说着起身,“但既然令堂身体安好,那便应不是猝死,而是人为了。可有与什么人结仇?” “草民就是个教书的,我娘又是整日待在家中,哪有功夫去得罪人。” 小五和温良远四处看了看,在厨房发现了一个精致的食盒,食盒上方刻着一个硕大的“胡”字。 小五冲温良远使了个眼色,温良远命人过去把食盒揭开,里面有一蛊已经喝完的燕窝,看材质,是上好的血燕。 温良远从仵作那里取来银针,探进去试了试,而后对小五摇了摇头,“没有毒。” 安嘉越也跟了过来,看见食盒后眼神有些默默,“怕是澜妹在我出门后又过来给娘送东西了。” “澜妹?” 安嘉越点点头,“澜妹是个可怜人,七岁大的时候被人遗弃在市集,我爹那时候还在世,便把澜妹捡了回家,可刚把澜妹捡回家,爹就过世了,我娘总说澜妹是扫把星,克死了我爹,还害得我们家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澜妹嫁了人后,还总是回来看看,避开我在的时候,给娘偷偷塞了不少银子。可是我娘还是不喜澜妹,来一次,便赶一次。” 小五问:“可有问过附近邻居,除了令妹,家里还有什么人来过?” “问过了,这巷子里只住了四五户人家,大清早的都去集市卖菜了,都说不知道。” 温良远在一旁听着,听完发问:“会不会是令妹来家里给令堂送东西,两人一言不合争吵起来,才导致令堂急火攻心,因而猝死?” “不可能,”安嘉越斩钉截铁的否认,“先不说家母身体健朗,以澜妹的性子,也不会与娘吵起来。” 小五在屋内转了一圈,把温良远留下继续听安家的那些事,自己一个人推开门,迈在巷子里的青石板小路上,因为刚下过雨,小路上湿漉漉的,温良远追出来喊他,“喂,你干嘛去?” 小五头也没回,只是冲身后摆了摆手,说:“空气不错,四处走走。” 小五踱出巷子,踏在青石板路上,负手悠闲的往前走。 小五本意是四处散散心,顺着街道往前走,一不留神走到了街道最繁华的地方,集市还没完全散,入眼是琳琅满目的商品。他没什么想买的,于是又转过身子往回走。 刚一回头便看见一个瘦瘦小小的人,脖子上挂了一个布袋,一手抱了一堆东西,另一手又拎着好几个篮子,看身形挺熟悉,就是手里抱的东西把脸遮住了,看不清是谁。 小五双手环胸,盯着那人看了看,饶有趣味的跟在他旁边,前面有个秀秀气气的小姑娘回过头喊人,“小四,你走快些,二夫人还等着呢。” “哎,来了。” 闻莺抱着东西偏头看了看路,就要往前跑,小五拉住她,从她手上接过了几匹布,闻莺以为有人要抢她东西,把手上的篮子一丢,抱住小五要拿走的布匹不撒手,刚想大喊有人抢劫,一抬头看见小五站在她旁边。 闻莺这才松口气,“你干嘛吓人!” 小五弯下腰帮她捡东西,捡好干脆自己拎着,问闻莺,“你这是在干嘛?” 闻莺笑笑,“我啊,那天刚出了衙门,就赶上一户人家招下人,人数不够,我就去充数啦,挺好玩的。” 小五默默地看了闻莺两眼,正想说话,刚刚喊人的小姑娘见闻莺还没跟上她,只好折回来找人,小姑娘比闻莺要低一些,抬头看见小五,脸红了红,伸出胳膊撞撞闻莺,“小四,这位公子是……” “哦,他是我朋友,”闻莺从小五手上把东西拿过来,招呼小姑娘说,“燕子姐,不是说二夫人还在等,咱们快些走吧。” 说完又回头跟小五挥手,正午的大太阳下,手上拎着的篮子被她晃得铛铛响。突兀的声音像是融在了阳光里,难得的温暖。 小五看两个人走远,有些失笑,转身回县衙了。 闻莺她们走了几步,燕子还不忘回头瞅瞅,一回头已经瞅不见小五了,只好问闻莺,“小四,刚才那位公子是哪家的少爷啊?” 闻莺摇摇头,“不知道。”谁知道他离家出走前是哪家少爷啊。 “你们不是朋友吗?” 闻莺为难地想了想,诚恳地回答:“不熟。” 燕子有些失落的垂了垂眼,从闻莺手里接过一个篮子,低头往前走。 回衙门的路上碰见了温良远,一队人刚从安家那条小巷子出来,温良远瞅见远远走过来的人,兴冲冲地跑过去汇报。 “你还别说,这安家啊还真有点儿故事能说道说道。” 小五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周家你知道吧,从京城里迁过来的,算是大户人家,家里人世代行医,之前都是在宫里做御医的。” 温良远扯着小五,边走边继续说,“安家一家之前就是住在周家,那安老太曾是周家的一个奶娘,安嘉越的父亲也在周家做护院,安老伯是个好心人,救过一个孤女,也带去了周家养,取了名字叫安澜,有算命的说这个安澜命中带煞,刚被捡回来,就克死了安老伯,所以安老太极讨厌她,三番两次要把她赶走,都被安嘉越劝了下来。后来安家一家被周家赶了出来,这才住到了这里。这个安澜现今也飞黄腾达了,嫁到胡家做了二夫人,可巧的是,胡家的大夫人,正是与安家有牵扯的周家小姐。” 小五摩挲下巴想了想,问:“为什么会被周家赶出来?” 温良远叹口气,“自然是因为男女之事,那安嘉越也算是个有才气的人,可赴京赶考了两次都落第了,他告诉我,周老爷把他和安老太赶出来,是为了绝周家小姐的念头。小五,你说会不会真的是那个安澜来了巷子,与老太太一言不合,把老太太气死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小五沉思道,“先去胡家看看。” “燕子姐,出什么事了?”闻莺提个水壶正在院子里浇花,见燕子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进来,好奇的问。 燕子一脸急色,“衙门里来了人,说要见二夫人。” 闻莺把水壶放下,“衙门?” 燕子说完就急匆匆地跑去里面叫人了,闻莺挺喜欢这位二夫人,心里不放心,就也偷偷摸摸跟着去了。她是个奴才,没有传唤是不能进堂屋的,只好守在外面,趴着窗户纸往里看。 二夫人安澜比闻莺镇定多了,听到衙门有人找,只是把手里的绣活放下,连燕子都没有带,一个人就过去了。到了堂屋,施施然走进去,向温良远行了礼才落座,“不知大人唤奴家来此,有何事?” 胡家的老爷胡云开出门谈生意去了,大夫人周映桥坐在主位上,呷了口茶问,“妹妹今日一早可有出过府?” 安澜笑笑,也不隐瞒,“出过。是去看我干娘,给她送些钱财。” 温良远开口:“安老太太不知何故,今晨猝死在家中,二夫人可知道此事?” 安澜本端起茶杯要喝水,听温良远这么一说,手里的杯子一抖,落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大夫人手里的茶杯也被失手打翻。 第12章 第一章-击鼓鸣冤(2) 安澜缓了片刻,才抿抿唇问温良远,“大人说的,可是真的?” 温良远点了点头,转头问大夫人,“大夫人也识得安老太太?” 大夫人这会儿也缓了过来,“自然识得,安老太太是我的乳娘。” 温良远温和的笑笑,继续问安澜,“二夫人可否详细描述一下你见安老太太时的情景?” “安家于奴家有救命之恩,所以嫁给了老爷之后,奴家总会挑些时候去拜会干娘,想帮她老人家做些什么。今日奴家也只是去送了些钱财,因干娘不喜我,所以并没有多留,待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启程回府了。” “可有人作证?” “有的,”安澜点点头,“是小四和燕子陪我去的。” “小四?”温良远被这个名字震了震,抬眼看了看小五,还没等说话,只听大夫人说:“温大人既然来了胡府,定然不是无凭无据的。难不成觉得,是妹妹走了这一遭,把乳娘气死了?” 安澜闭了闭眼睛,看模样还有些痛苦,“姐姐,休得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妹妹说了可不算。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说是吧,妹妹?” 安澜徐徐开口,“那就请大人明察,奴家没有做的事情,自然也不会承认。” “妹妹没做这伤天害理的事,自然是好。温大人,既然这儿也没我什么事,我就先回房了,您慢慢审吧。一定要还我乳娘一个公道。”大夫人扶着椅子站起来往外走,立在身旁的丫鬟忙掺住她。 温良远心里对大夫人的礼节和气度腹诽了一下,面上笑着,拱拱手道:“大夫人慢走。” 大夫人走后,温良远又询问了安澜一些事情,这才起身要离开,安澜跟着起身送他们,走到堂屋门口,安澜开口问,“温大人,不知安大哥可还好?” 温良远实话实说,“刚刚丧母,情绪十分激动。” 安澜应了声,面色有些苍白地道谢,“多谢大人相告。” 温良远看着安澜被人扶走的背影,转头看了看小五,小五在思考事情,温良远不敢打扰他,一行人沉默着往大门走,谁知刚迈出大门就被闻莺拦了下来,“大人,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小四?”温良远正闷得慌,看见闻莺,高兴地对着闻莺的肩膀就拍了下去,“你上次不告而别太不仗义了,刚才我听着二夫人喊‘小四’,还琢磨着是不是你呢,走走走,咱们边走边说。” 闻莺吃痛地揉着自己的肩膀,跟着温良远往大门走,开门见山的说:“大人,刚刚你们的谈话我在窗户那儿都听见了,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二夫人在这胡家挺不容易的,你别冤枉了她。” 温良远蛮不在意的摆摆手,“有小五在,我能冤枉谁啊?只是这案子,如今也没什么线索。二夫人去过之后,安老太太就猝死了,不得不怀疑她。” 闻莺摊摊手,“那也有可能是安老太太身体不好,一口气没上来呢?” 温良远一脸无奈,“据她儿子所说,安老太太身体健朗,家里的吃食又都没有毒,一筹莫展。哎……” 闻莺觉得温良远不管事,干脆去找小五说,“不是二夫人害的人。” 小五看她一眼,“你有证据?” “我是人证,今儿个清晨是我和燕子姐陪着二夫人去的巷子里,二夫人把自己的燕窝省下来送过去,又偷偷放下了些银子就被老太太赶出来了,连杯茶水都没有喝。安老太太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她都没有还口。之前她去了那么多次,安老太太都没被气死,怎么就今天出事了呢?你不觉得奇怪么?” “但是,只有她有动机。” “……”闻莺被堵得哑口无言,停了片刻又说,“你信我,你查二夫人只会冤枉好人,换个方向查才能尽早破案。我与二夫人相处了有些时日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能感觉出来。就像我相信你是个好人一样,你就信我一次吧。” 闻莺那天刚离了县衙就来了胡府,其他院子里的人嫌她身板小,于是她就被丢到了二夫人的院子里,她被当成男丁,做些粗活,与这二夫人也说不到几句话,二夫人心眼好,见她瘦弱,给她安排的都是最轻松的活。 闻莺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帮安澜,大概是觉得她与自己的娘亲有些像吧,都是副清清冷冷的性子,但笑起来的时候却让人觉得心软了一下,胡云开娶了四个太太,唯独对二夫人最好,或许就是因为她笑起来的样子格外好看吧。 所谓千金搏一笑。 但爹似乎就从来不奢求娘会笑。 曾经周幽王为搏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为世人不齿。可是如果你真的有一个捧在心尖上的人、她的笑可以成为你的全部,或许你就会同情甚至懂得那个皇帝,他只是想普通地爱一个人,却因为是个皇帝,所以注定是个昏君。 闻莺有时候干着活,看到胡云开对二夫人的样子,第一次对曾经的被辜负有点释怀。 因为那个人是个明君,他永远不会拿她的笑来押整个江山。而她想要一个能把她当做所有的人,他必然做不到,因为他是皇帝,他是天下人的。 那段被辜负的错过或许是上天对她的垂怜。 小五一开始并没有回答她,随着温良远往前走,闻莺就也跟着,走了一小段路后,小五突然回过身对闻莺说:“不是所有对你好的人都是好人。” 闻莺笑笑,“我出门在外,咱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是谁,我对你、对所有人来说都没有利用价值,对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好,说明这个人心不坏,只要心不坏,那一切都有转寰的余地,不是么?” 小五沉默了片刻,回身继续往前走,闻莺追上去问,“你已经定了二夫人的罪,是不是?” 温良远好心的插进来,“小四啊,说定罪就太严重了。只是这目前就她一个有动机的嫌疑人,她去过安家,然后安老太太就死了,她和安老太太还不和……” 闻莺刚才偷听了,所以也知道,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二夫人,闻莺绞尽脑汁,到了县衙也想不出来还有别的可能,只好说,“或许安老太太真的只是突然犯病了呢?她毕竟年纪也大了。” 小五淡淡的看她一眼,“一切都还不明朗,如若当成犯病草草结案,安嘉越不满,定还会上告的。” 闻莺懊恼的叹口气,“你们现在都把二夫人当成凶手,不管我说出什么可能,你们还是觉得二夫人是凶手。你们应该换个角度想,如果二夫人不是凶手,那么真正的凶手到底是谁?若是你们实在找不到除了二夫人以外的人,你再断定她就是凶手也不迟啊。” 小五托着腮看她,闻莺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把视线转开,不自在地说:“你看我干嘛,我又不是凶手。” 刚好走到了县衙大门前,温良远插话,“小四,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 “不了,我还要回去浇花。”闻莺被小五的眼神看的毛毛的,低下头转身就跑。 温良远瞪小五,“哼,你又把小四吓跑了。小四之前不告而别,肯定也是你吓的!” 小五看他一眼,转身进了县衙。 温良远跟在他身后,说:“依我看,这事真有蹊跷,一般来说,怎么可能会听两句话就把人气死呢。而且我觉得,小四说的有道理,胡家二夫人看上去温文尔雅,不像是会气人的主儿,倒是那位大夫人有可能把人气死。” 小五没理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进了县衙径自回住处了。留下温良远在他身后嚷嚷,小五隐约听得,温良远似乎抱怨的骂了几句,步子没停,轻笑了一下摇头走远。 胡云开在出事的第二天就匆匆赶了回来,先是安慰了安澜一番,而后就去了县衙登门拜访温良远,回来时也是一脸忧心忡忡。 安澜小心的拍了拍他肩膀上的灰尘,胡云开顺手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没事,澜儿,温大人那边只是怀疑,尚未定案。小四和燕子因着都是你身边的人,温大人觉得他们说的话不能全信,但我信不是你。” 安澜顺从的垂垂眼,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安老太太的疑死,全部嫌疑纷纷指向二夫人安澜,让胡府的气氛莫名变得低沉,胡云开推掉了一些生意,一直留在家里陪着安澜。 大夫人周映桥还好,其他几房的太太见了安澜,总要饶舌。连带着奴才们也跟着饶舌,见了安澜院子里的下人,难免要吵几句。 时日稍长一些,连安澜自己身边的人看她的眼光都有些异样,干活也力不从心起来。燕子忠心护主,少不了与人争执。闻莺这才意识到,流言有多么可怕,可怕到甚至会毁了一个人。 但安澜却一点也不在意,对那些难听的流言充耳不闻。也不知她是真的不在乎,还是掩饰的太好了。 好在,案子毫无进展,虽嫌疑指向安澜,但并无实证。这边又有胡云开压着,温良远寻不到证据,自然也不好随意来胡家提人。 安嘉越认定了自己的娘亲是被人害死,不肯撤诉。温良远愁得直掉头发,只好把这案子先压着。 第13章 第二章-心灰意冷(1) 这日,闻莺和燕子陪着安澜去给大夫人送东西,路上遇见了四夫人,四夫人看着比闻莺还要小些,大抵也是刚及笄没多久,却打扮得异常艳丽,经过身边的时候,闻莺被四夫人身上的香味呛得只想掩住口鼻。 四夫人走过来不客气的揭开燕子手上的盅蛊,“哟,姐姐这是炖了什么,这么香。” 安澜客客气气的回答,“大夫人身子不舒服,说想吃我炖的鸡汤。” 四夫人把盖子合上,“姐姐真是贤惠,不过姐姐这么一说妹妹倒是想起来,姐姐之前是在周家做下人的,伺候大夫人这事,可比我和三姐姐上手多了。不过这鸡汤,姐姐还是放下就来吧,别介再一言不合,气着了大夫人。” 燕子气得站出来要和四夫人吵,安澜拦住她,笑笑说:“妹妹这是在咒大夫人不成,就算大夫人被我气死了,也轮不到妹妹来当这胡家的主。” 四夫人没想到安澜会还嘴,气得不行,安澜不再理她,招呼了闻莺和燕子继续走。 大夫人的院子里,胡云开刚好也在。 安澜行了礼坐下,闻莺端过鸡汤递给大夫人,大夫人看着似乎是真的病了,膝盖上盖着条毯子怏怏的蜷在榻上,接过鸡汤闻了闻香气说:“真是想念这个味道。” 安澜客气的回了一句,规矩的坐在座位上,察觉到胡云开的视线,抬起头眼带笑意的和他对视一下。 大夫人鸡汤喝到一半,手开始发抖,一不留神将汤碗啐到了地上,颤抖的指向安澜,抚着胸口,语气已然不稳,“安澜妹妹,你这是要害死我么……” 胡云开急了,站起身来过去看,大夫人已经瘫软在榻上,捂着肚子,嘴角有血溢出,胡云开情急之下只好把手指探进大夫人嘴里,压住她的舌头开始催吐。然后火急火燎的招呼丫鬟去请大夫。 好在大夫人鸡汤喝的并不多,又吐出来一大部分。大夫过来瞧了瞧,只说鸡汤里被人下了砒*霜,然后开了药吩咐丫鬟过去煎,又让胡云开拿清水催吐,折腾了好半天才算是缓了过来。 安澜已经脸色铁青,燕子也被吓得够呛,闻莺安慰安澜,“二夫人,你别担心了,毒又不是你下的。” 安澜只是苦笑着摇头,“一开始我就不该嫁进这胡家来,搭进去了自己的一辈子,也成全不了他的一辈子。” 闻莺纳闷,“二夫人,你这是说谁呢?” “没有谁,”安澜脸上的笑意更加苍白,“一个我不该去成全的人而已。” 大夫人脱离危险、恢复意识后,便遣人瞒着胡云开,把安澜告上了衙门。胡云开知道后大发雷霆,此事本为家事,可大可小。但大夫人这么一闹,家事被捅上公堂,难堪不说,胡云开更担心安澜。 案子很快就开始审理。 大夫人周映桥言辞确凿,安澜要害她性命。胡云开铁青着脸坐在下面,周映桥连家丑不得外扬也顾不得了,抹着眼泪对胡云开说:“老爷,妾身在生死边缘走了这么一遭,断不能再留想要害妾身性命的人在身边。您不为妾身做主就算了,难道妾身自个的命自个都管不了么!” 胡云开脸色很差,安澜在正大光明的牌匾下安然跪着,胡云开看着,心情更差,“现在一切都还不清楚,你何苦非要置澜儿于死地。” 安嘉越作为安澜的亲信也来了,看了看安澜,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周映桥,不免神色有些复杂。 很快升堂。 那碗鸡汤是安澜在自己院子的小厨房亲自炖的,炖好之后便由闻莺和燕子陪着端了过去,因着闻莺和燕子是她自己的下人,不得作证。又有衙役在安澜卧房内搜到了砒*霜。 四夫人出面作证,说那日在路上正巧碰见安澜去给大夫人送鸡汤,把安澜说来气她的话原封不动复述了一遍。然后抹着眼泪说,“姐姐为何这般狠心,老爷那么宠爱你,你已经当了胡家半边的家,又何苦非要害大夫人。” 一时之间,所有证据、动机全部指向安澜。 安嘉越听完陈述,眼神有些担忧的掠过周映桥,怕被人发现似的又很快移开,看着安澜痛心的说:“澜妹,你怎可做出这般事情?” 安澜一直都神态自若的跪在地上,听到安嘉越的这句话后,神情才有些微起伏,苦笑着抬头看了安嘉越一眼,说:“安大哥你怀疑我?” 周映桥冷哼一声,“这件事情板上钉钉,还用得着怀疑?想你我自幼相识,本就情同姐妹。你对我都能下得这般狠手,怕是乳娘也是被你害死的!” 安嘉越被周映桥这句话震得后退一步,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安澜,“澜妹,你那日当真与娘吵起来了?她说话向来图一时嘴快,娘岁数也大了,你怎么就能与她吵起来呢?” 安澜苦笑,“安大哥,这十几年的兄妹情分还能让你这么看我,那安澜无话可说。” “肃静!”温良远一拍惊堂木,“安澜,你可认罪?” 安澜仰起头闭上眼睛,眼眶红红的,“无所谓了,我认罪。” 温良远没想到安澜会认罪,有些讶异,转头看了看小五,小五站在他身后,眼神却瞅向台下——闻莺挤在门外看热闹的人群中,原本正被人推推搡搡,听见安澜认罪后,整个人都愣住了,被身后的人不小心往前一推,跌坐在地上,燕子没忍住,扯住闻莺的袖子大哭起来。闻莺其实也想哭。 安澜顺从的被衙役带走了,由始至终垂着眼,没看任何人,没有看安嘉越,也没有看胡云开。 胡云开更是没想到安澜会认罪,生气的一拂袖子走了。 燕子哭了一会儿,才朦胧着瞅见站在温良远旁边的小五,揪住闻莺的衣服说:“小四,你看台上那位公子,你不是识得他吗?你去跟他求求情,让他帮帮二夫人吧。” 闻莺只能安慰地拍了拍她。 若是二夫人没有认罪,那么一切都好办。可是如今,安澜已经认了罪,若想翻案,除非能查出真凶。 胡家有四位夫人,大夫人周映桥;二夫人安澜;三夫人是个普通农家的姑娘,嘴巴虽然刻薄了一点,但也没那个胆子真的害人;至于四夫人,她更是有贼心没贼胆的一个人,害死了周映桥,对她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那是有谁,要害死周映桥又要嫁祸给安澜呢? 闻莺蹲在院子里,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闻莺正苦着脸,听的树上有声响,正想抬头看,一个人落到了自己面前。 月光洒在绸缎的衣服上,入眼来便是种凉凉的感觉,偏巧那个人还抿着唇,看的闻莺心里一阵发寒。 闻莺站起来抖抖衣服问他,“你来干嘛?” 小五摆弄着手上的一支玉箫,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你不想救二夫人了?” “你也相信不是她?” “只是觉得事有蹊跷。” 闻莺正愁没人帮忙,心里琢磨着若是实在不行就回家去求她爹,小五这时候找上门来了,闻莺就当看见救命稻草似的,拼死拼活也要把这根稻草拽住。于是急忙对他陈述那天的事情。 “那天,大夫人路过我们院子,二夫人正在炖鸡汤。大夫人就说想念这个味道,所以第二天二夫人就多做了些送了过去,谁知就出事了。后来我回厨房拿剩余的鸡汤给老爷养的几条猎犬试了试,根本没事。一定是有人要陷害二夫人,所以才在鸡汤里下了毒。可是那日,二夫人把鸡汤盛好后便送了过去,一路上只有四夫人碰过汤碗,但四夫人那个人,是个纸老虎,平时看着厉害,可绝对不敢下毒害人,我实在想不出是谁下的毒。” 小五认真听着,听完发问:“你就没怀疑过大夫人?” 闻莺有些为难的摇摇头,“我怀疑过,可是后来我听大夫说,那□□的量是致命的,若不是老爷及时催了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若是大夫人想借下毒害二夫人,怕是不会下这么多的量,万一弄巧成拙把自己害死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小五点点头,了解完了案情,起身要走,闻莺看着他手上的那支玉箫,屁颠颠的问:“你会吹箫啊?” 小五谦逊的答,“会一点。” “能不能吹给我听?”闻莺满怀期待的仰头看着他。 对上闻莺的视线,小五有些不自然的偏了偏头,“真想听?” 闻莺猛的点头,小五上前一步扣住闻莺的肩膀,把闻莺束在怀里,脚尖轻触地面跃上树枝,而后借力弹起跃上墙头。 闻莺看着四周掠过的夜色,低头看了看地面,又仰头看了看天空,小五正专心的施展轻功,闻莺只觉得耳边呼呼而过阵阵风声,有些冷的往后缩了缩,正巧缩进小五怀里,男人的温暖气息包裹着她,刚才只顾着兴奋了,闻莺这时才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又僵直了身子,小五扣住她胳膊的手用力了些,沉声警告她,“别乱动。” 闻莺老老实实地绷直后背,手指有些紧张的抓着小五衣服的一角。 跃出了墙头,小五轻盈的落在地面,闻莺从他怀里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向后退了一步,小五没什么反应,径直往前走,闻莺只得小跑着跟上。 最后两人到了郊外的一处空地,青山县有处护城河,绕着整个青山,此时郊外处,护城河的一处分支蜿蜒的流着,映着天上一轮圆月。 第14章 第二章-心灰意冷(2) 小五一撩衣摆、席地而坐,闻莺乖乖的跟在他身边坐下,小五偏头看了她一眼,把箫放在嘴边,闭上眼睛、缓缓的吹起来。 曲调柔和却不失力度,有种淡淡的思念、却又带了一点爽朗的洒脱。闻莺听得入迷,沉浸在其中,也不自觉的闭上眼睛。 闻莺记得小时候,爹的书房里也有一支玉箫,她见了,便缠着爹吹,爹吹得也很好听,只是每次吹完爹都有些不高兴,摸着她的头一直叹气。后来那支玉箫不知道去了哪里,爹也再也没吹过箫。 一曲毕,闻莺从平缓的尾音里走出来,把脸从膝盖中抬起,问小五,“真好听,是你写的曲子?” 小五摇摇头,“她写的。” 闻莺反应了一会儿才忆起小五口中的“她”,大抵就是他在山洞里提起过,说与他有缘无分的那个人吧。 闻莺由衷的夸赞了一下那个“她”:“她好厉害,一定是个很棒的姑娘。” 小五抿唇笑了一下,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夜风细细的擦过耳边,过了一会儿闻莺才问,“这是她什么时候写的曲子?我爹告诉我,曲由心生,她那个时候心境一定很纯粹,才会写出这么干净的曲子。” “在她要嫁人的前夕,她拿来给我的。” 闻莺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探出手,把手掌轻轻覆在了小五伏在膝盖的大手上,象征性的拍了一下又拿开,安慰他说:“我在曲子里听到了希望,她对你的希望,她说,她理解你,她懂得了,所以也希望你快乐。” 小五抬手轻轻地拍了下闻莺的头,闻莺有些羞涩的对他笑笑。月光清朗的照着大地,蜿蜒的小河被夜风吹得哗哗作响。 胡府现在本就乱作一团,闻莺不敢在外面待太久,又跟着小五原路返回,小五送她到后门,推开小门、道了别,闻莺扭头问他,“我明天能不能带燕子姐去牢里看看二夫人?” 小五点点头,闻莺咧开嘴笑着挥手和他告别。待木门被轻缓的关上,小五才转身往县衙走。 第二天,闻莺一早和燕子一起去看安澜,县衙的人都认识闻莺,也没拦着。燕子毕竟还是小姑娘,见了安澜就抱住她哭,闻莺比她淡定一点儿,把手里的食盒放下,问安澜:“二夫人,你为何要认罪?” 安澜一点儿也没有坐牢的惶惶样子,十分安静的坐在草席上,拍了拍痛哭的燕子,近乎自言自语的说:“安澜这个名字,是安大哥给我取的。我刚被*干爹领回周家的时候,是个冬天,特别冷,那年我才七岁,安大哥也才十岁,他给我暖手,然后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被冻的连嘴唇都张不开,说不出话,他就以为我没有名字,摇头晃脑的告诉我说,‘澜,水波也,安澜,以喻太平。以后你就随我爹姓,叫安澜吧。’其实我原本不叫安澜,我姓唐……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叫了安澜这个名字,这辈子却反倒不再太平了。” 闻莺从中听出了些苗头,问:“二夫人,你是因为那位安公子才认罪的吗?” 安澜却不再说话,把燕子推开,闭上眼睛道:“你们走吧,毒是我下的,人是我杀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燕子大哭,“二夫人……” 安澜背过身去,冲他们摆摆手,闻莺只得拉了燕子离开。两人刚跨出牢门,只听安澜又说:“小四,你去告诉大夫人,说我想见她,她会来的,我有话要和她说。瞒着老爷。” 闻莺只好应下。 回了胡府,闻莺便去找周映桥,周映桥气色已经大好了,正歪在榻上看书。闻莺把来意一说,周映桥笑笑,从榻上起来,十分爽快的领了丫鬟就去了。 留下闻莺待在院子里愁眉不展,爹说过,救人要先救心。安澜如今一心寻死,难道要先去找那个安嘉越,这事儿才会有进展? 闻莺苦着脸沿着大夫人院子里的小路往外走,垂着头,脚尖百无聊赖的踢着一颗石子。 闻莺想着事情,无意识的踢着脚底的东西,一路踢到了院子外才发现脚边躺着一只青色的荷包,绣着金边,刚刚被她踢了一路,已经蒙了一层灰。 闻莺弯腰捡起来,放在手里掂了掂,荷包里空空如也,闻莺想着可能是哪个院子里的夫人丢了,没做多想,拍了拍灰揣进怀里,想着回来让燕子拿去问问。 县衙。 周映桥让丫鬟在外面等她,吩咐狱卒开了牢门,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安澜还是坐在草席上,听见脚步声连眼睛都没有睁,启唇道,“姐姐来了。” 周映桥没有说话,只是站在牢门口,安澜抿抿唇微微笑了一下,“姐姐恨我吧?” 周映桥走到安澜身边,敛了脸上的神色,张口欲说些什么,安澜又说:“想来一定是恨我恨到了极点。姐姐放心吧,在安大哥心里,你当初是什么样子,以后也会是什么样子。姐姐,别怪我,其实你我都是可怜人。都为了不值得的人,辜负了另外一个值得自己去真心对待的人。姐姐是不会知道,我有多羡慕你的。” 周映桥这才淡淡的答了一句,“我知道,因为我也羡慕你,羡慕到恨。” 安澜轻笑一声,“我也是直到最近才明白老爷的好,姐姐以后便好好过吧。是我错了。对不起……小姐。” 听着安澜突然变成了在周家对她的称呼,周映桥垂了垂眼,最后看了眼安澜,转身要走。 安澜却叫住她,“姐姐,我想最后求你件事。求你去见见安大哥吧,一件事总要有始有终,才不致到最后仍惹人惦记。总要了了,以后才能好好过。姐姐,你说对吗?” 周映桥没再回答,挥手让狱卒打开牢门,款步走了出去。 安澜被关进牢房,院子便空了下来。胡云开没再出门,为安澜的事去衙门里找过几回温良远,甚至还和周映桥吵了一架。就在胡云开焦头烂额之际,衙门传来消息称,安澜在狱中已经认罪画押。 不仅招认了毒害周映桥一事,连气死安老太的罪都认了。 胡云开知道后,把自己关在书房发了一天的脾气。 两件棘手的案子一下子都解决了,温良远那个木脑袋难得没觉得轻松,捏着手里的棋子问小五,“我怎么总觉得这两件案子,有哪里不对劲?” 小五转着手里的白棋,悠悠的在棋盘落下,只是说:“再等等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起日更~ 专栏里《重生之将军太难追》欢迎大家收藏哦~ 第15章 第二章-心灰意冷(3) 很快是审判的日子,安澜面色苍白的跪在堂前,垂着头,安嘉越红着眼在一旁候审,胡云开更是捏紧了拳头,周映桥称病没有来。闻莺和燕子挤在围观的人群中。 温良远倒也算轻判,下毒一事属于未遂,安老太一事温良远则判了个无心之失。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安澜最后被判了发配边疆。 安澜由始至终都很平静,最后被衙役架着离开大堂的时候,安嘉越疯了一样,冲上去扯住她,“澜妹,你怎么可以真的气死娘亲,又毒杀映桥!你已经是胡家的二夫人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安澜低头看了看安嘉越扣住她胳膊的那只手,因着太过用力,手面上青筋暴起,安澜抬头看他,安嘉越满眼通红的瞪着她,手上的力气大到想要把她捏死。 轻笑一下,安澜戴着镣铐的手腕吃痛抬起,轻轻覆在安嘉越手上,嗓音沙哑,“安大哥,你问我还有什么不满意?我一直都不满意。以前你看不见我,以后你也不会看见。既然看不见,那便记住我吧,我害死了干娘,我心肠歹毒,日后你想起来就会恨的牙痒痒。能让你想起来,也算是我功德一件了。如果有下辈子,安大哥,别再给我取这个名字了,因为我的人生,一点儿也不太平。” 安澜把手收回,没去看安嘉越的表情,偏过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胡云开,咧嘴向他现出一个笑,而后头也不回的跟着衙役走了。 胡云开虽说生气,但也没真的不管安澜,前前后后往衙门里跑了许多回,眼瞅着离安澜发配边疆的日子不远了,急的整日食不下咽,一从衙门里回来就摔东西骂温良远。 安澜在狱中更是谁都不见,闻莺有一次和燕子去看她,被狱卒挡了回来,却在牢房门口遇见了徘徊的安嘉越。 闻莺心里对这个人反感到了极点,瞥了他一眼拉着燕子就走,安嘉越神色复杂的跟上来,问:“澜妹还好吗?” 闻莺没好气地回答,“不知道。” 说完就拉着燕子往前走,安嘉越站在原地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脚步犹豫的往前挪了挪,但到底没追上来。 闻莺和燕子郁郁的回到胡府,燕子想起了件事,抚着胸口舒口气,边走边问闻莺,“对了小四,那天你说的荷包是怎么回事?” “就是我在路边捡到的一只青色荷包,上面还绣着金边,可能是哪个院子的夫人丢的。你认识的人多,帮着问一问。” 燕子有些心不在焉,“荷包里都有什么?” “反正没什么银子。”闻莺说着把手探进怀里,想把荷包掏出来,掏了半天没摸到,才想起来今儿个换了衣服,荷包被她顺手扔枕头边了。 燕子心里还惦记着安澜的事请,草草的应了一声。 说完荷包的事,闻莺和燕子情绪都不高,跨进大门没走几步却遇见了周映桥,周映桥领着一群下人不知道在干什么,见闻莺和燕子回来,抬手让手下的人停下动作,问:“你们主子可还好?” 燕子哼了一声,不想理大夫人,闻莺在她身后推了推她,燕子才咳了一下说:“多谢大夫人关心,二夫人还好。” 周映桥嗤笑一声,“她一直过得都很好。” 燕子眼一红,刚想说什么,被闻莺扯着给周映桥行了个礼,才告退。如今安澜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得来胡家,若是回不来,与大夫人的仇还是不要结的好。 她还好,大不了收拾铺盖走人,燕子则是自小就被卖给了胡家做丫头,不管安澜在不在,她总得在胡家继续过日子。 周映桥没把闻莺和燕子放在心上,吩咐着下人继续动作,好似在寻什么东西,一个小丫鬟跑过去,小声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周映桥脸色变了变,抬手让下人停了动作,对小丫鬟吩咐了几句话。 离安澜行刑的日子是越来越近,整个胡府都因着胡云开的黑脸,气氛往下压了好几发,几个夫人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 安澜铁了心不肯见任何人,连胡云开也拒之门外,闻莺想过去找安嘉越,但事后仔细想了想,觉得找安嘉越压根就没用,安澜现在谁都不见,就算说通了安嘉越去劝安澜,安嘉越他也根本就见不到安澜的人。 闻莺蹲在小花园前思虑了几番,最终还是决定去找小五。温良远是个死脑筋,但只对他言听计从,只要他说放人,安澜一定就会没事。 闻莺一路跑到衙门,却被温良远告知小五去杏花楼吃点心了,而且还十分恶劣的没有带上他。温良远越说越生气,俨然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娇羞小媳妇。 闻莺懒得理会脸色被气得白里透红的温良远,缓了口气拔腿往杏花楼跑。 闻莺跑了一会儿工夫才跑到杏花楼,上气不接下气的弯下腰喘了口气,一抬头就看见楼上雅间里,小五正临窗坐着喝茶。 有风越过窗楹,带鼓了他的衣服,被简单束起的黑发随着风向动了动,倒有些飘飘欲仙的感觉。 闻莺站在楼下直咂嘴,心想真是个会享受的公子哥。这杏花楼里的点心,一盘大概要她在胡家做小半年工才买得起。 人家离家出走都能坐在窗边吹着风、喝着茶、砸吧着点心,她只能苦哈哈的蹲在院子里浇花,她好歹也是柳权的女儿……闻莺对比着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衣服,只想往小五那蓝色绸缎上吐唾沫。 但毕竟有求于人,想吐唾沫也得忍着。闻莺咽了咽口水,这才进杏花楼大门,伙计迎上来看了看闻莺的打扮,上下扫了她几眼说,“我们这里不招杂役。” 闻莺没好气的看他一眼,“我找人。” 伙计讪笑着把闻莺往里面让,“小人眼拙,客官里面请。” 闻莺深吸口气酝酿了一下情绪,虽说是有求与人,但气势上也不能太弱,闻莺上了楼,在雅间门前站定,听见里面传出了谈话声,闻莺生怕自己走错,小心的掀开白色的布帘往里瞄了瞄。 闻莺瞅见蓝色的衣角,放下帘子,心说小五在这里和别人谈事情,自己这么贸然打扰也不好,正要返身下楼,听得雅间内有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主子,您——真不考虑回去一趟?” 小五的声音淡淡的从里面传出,“告诉王伯,莫再多此一举为我的事操心。我出来是为明哲保身,不该惹的麻烦,不能惹。” 闻莺知道偷听别人说话不好,但已经偷听了,只好装作什么也没有听到,慌慌往楼梯走,谁知不小心手肘碰到了面前的柱子,闻莺吃痛的哎呦一声。 “谁?” 帘内传来一声低喝,闻莺仅仅捕捉到了一个蓝色的影子,下一刻,便被急速掠出的人扼住了喉咙,一个转身被人欺身压在了柱子上。 闻莺掰着小五的手往外扯,憋得满脸通红。小五意识到是她,这才把手收回,闻莺深呼了一口气,而后剧烈的咳嗽起来。 小五丝毫没有抱歉的意思,神色依旧如常的看向她,“在这里做什么?” “找你。”闻莺扶着柱子边咳边说。 小五有些无奈的看她一眼,甩袖子又进了雅间,闻莺跟进去,刚刚那个人估计已经走了,雅间里空荡荡的,闻莺坐在小五对面,抱住小五面前的茶杯猛灌一口。 小五更无奈了,“那是我喝过的。” 闻莺的嗓子这才顺畅一点,抱着茶杯说:“没事,我不嫌弃你。” “……找我什么事?” 闻莺看了小五一眼,想到刚刚听到的谈话,不免想的多了一些。 她自小就憋不住话,虽说与柳闻月看不对眼,但在柳府里,除了柳闻月,她也没有一个可以说体己话的人,大哥是个男子,自然不能完全理解一个女子的心思,至于她娘,她娘向来就不管她。 所以有了事情,闻莺就会跑过去找柳闻月说。比如她又偷了爹几两银子,又弄坏了爹的哪件宝贝,闻莺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柳闻月总是静静地流露出她的嫌弃,然后大义灭亲的去爹那里告状,然后闻莺就会被爹罚去跪祠堂。 但她总不记教训,下次有了什么事,还是会去找柳闻月说。虽说她比柳闻月早出生了半天,是姐姐。但大多数情况下,柳闻月总是比她沉稳,看着更像是姐姐一些。 其实……若是那个人娶了其他的女子,不管那女子是谁,是哪家的姑娘,只要不是柳闻月,她都不会那么生气。只因为那个人是柳闻月,是那个和她从小就互相看不对眼,但一出了事就格外想去亲近的人。 闻莺放下茶杯,打量了一下小五的神色,试探着问:“你家里是不是有人要害你啊?” 小五抬眸看她一眼,“没有。” 闻莺把手肘撑在桌子上,一手支颐,没做多想的看着小五说:“你这个人好奇怪,总是什么事情都不跟人说,神神秘秘的,却让人愿意相信你。” 小五跟她对视了片刻,不再看她,转了视线看窗外,“到底找我什么事?” 闻莺对对手指,清了清嗓子,刚想软声软气的求他,一抬头小五已经不在对面,飞身到她旁边,把闻莺从座位上捞起来,抄起桌上的茶壶往窗外砸。 闻莺这才看见窗外有几个黑衣人,躲过小五扔出的茶壶,翻窗一一越了进来,手里的刀寒光毕现,隔开小五挡住她的手臂,一个飞身就朝闻莺杀了过来。 闻莺吓得直往小五身后躲,男女授受不亲此时也顾不得了,抱住他的胳膊寻找安全的地方。 黑衣人进来了有四个,窗外还守着一个。 小五反手把闻莺收进怀里,一脚踹开一个,夺门而出,低声告诉正在他怀里发抖的闻莺,“闭上眼,别害怕,抱紧我。” 说完看了眼身后追过来的黑衣人,没等黑衣人追来,抱住闻莺踮脚踩上楼梯旁的栏杆,飞身从二楼跃了下去。 闻莺并没有听话的闭上眼,或许是因为心里极度的恐惧,刚刚那把闪着银光的刀就从她的脸侧擦过去,闻莺甚至能细微的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有些疼,似乎有粘稠的液滴在顺着她的脸滑落。 闻莺被小五禁锢在臂弯处,睁大眼睛看着身后,黑衣人很快追了上来,也从楼梯上跃下去,她只能看到雅间门上缀着的帘子,以及帘子下方还在剧烈晃动着的白色小穗。 小五很熟悉杏花楼的布置,抱着闻莺借力落在一张桌子上,再一个起身往后院去。 黑衣人跟着下来,杏花楼里的客人和小二乱作一团,小五趁乱带闻莺一路从后门出去,黑衣人很快追了上来,闻莺有些后怕的缩进小五怀里,颤抖着双唇,连话都说不出来。 感觉到怀里的人一直在发抖,小五往身后看了看,横在闻莺腰上的手臂收紧了一些,再次沉声安慰她,“别怕。” 闻莺抿着发白的唇看他,小五神色如常,闻莺出奇地在这样平静的眼神下,觉得心里也慢慢安静了下来。 黑衣人追来的速度极快,闻莺腿发软根本跑不动,小五带着她速度自然慢了下来,没一会儿便被黑衣人追上了。 小五边跑边与那些个黑衣人打斗,黑衣人来势凶猛,招招都是杀意,小五脚下一个借力,抱着闻莺跃上了一棵树,施展轻功,从大树落到了一座桥上。 桥下是青山县护城河的主流,水大且急。 闻莺听着桥下传来的哗哗水声,又看了眼面前很快追来的黑衣人,一脸担忧地看向小五,小五打量了一下四周,桥后是大片的农田,以及远方有一些农舍。 打量完后小五收回视线,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身边、紧张兮兮望着自己的闻莺。在黑衣人杀来之前,手臂一提,把闻莺横抱在怀里,闻莺哆嗦着嘴唇看桥下,“要跳吗?会不会死?” 小五纵身跃上桥头,对闻莺丢下一句,“抱紧,相信我。” 便朝着下面湍急的河流跳了下去。 小五的话音轻飘飘地在风里被吹散,听在闻莺心里却格外有力度,索性闭上眼睛靠在他肩膀处,感受着耳畔急速划过的风。 上次跳崖也是这样,他破风而来,抱住了她,然后她就不再害怕。 第16章 第三章-莫名其妙(1) 闻莺再次醒过来已经是在岸边,掉进河里后她被迫吞了几口水便失去了意识,只觉得有个人一直在抱着自己,很安心,很暖和,就像小时候娘的怀抱。 闻莺咳嗽着醒来,吐了几口水,才看到小五浑身湿透,蹲在她面前,正按压着她的胸口。 闻莺挣扎着坐起,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平日里为了瞒住自己的女儿身,她一直用棉布缠紧自己的胸,她那里原本就不大,缠起来如同男人无异。 这会儿子落了水,浑身都湿透了,衣服湿哒哒地粘在她身上,虽说不明显,但轮廓还是有一些的。束发用的带子也被河流冲走,她这么一坐起来,头发跟着一缕一缕垂下来,湿漉漉地披在肩上。 闻莺下意识的推开小五压在自己胸前的手,用手揪紧衣服捂住胸口,有些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反应过来自己的现状后,又有些些微的不好意思,垂着头,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小五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见闻莺醒了,站起来解下自己的外衫,罩在闻莺身上,然后说:“走吧,得找户人家住下来。” 闻莺裹着衣服撑地站起来,有些纠结的看着前方走着的小五,往后捋了捋头发,支支吾吾的跟上去,“那个……我……我……” 正是日落时分,河边的夕阳格外美,红红的一轮落日映在波澜的河面上,落日的余晖打在前面信步走着的人身上。 小五回头看了她一眼,闻莺注意到他的视线,又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神色不自然的低下头。 小五停住脚步等了她一会儿,闻莺低着头一步一步挪到他面前,这才听到小五在她上方低声说:“我早就知道,快些走吧。” “你……你早就知道?” 闻莺震惊的抬起头,她本来以为她瞒得挺好,连声音都刻意压粗了,他怎么会早就知道? 闻莺倏地抬起的视线太过震惊,小五好心的又解释了一句,指了指闻莺的脖颈处,“你没有喉结。” “那温大人他们也……” “他们不知道,没什么脑子。” 小五说着迈开步子朝着远方的农舍走,闻莺心里纠结又复杂,小跑着跟上。 突如其来的尴尬就那么充斥在两人中间,小五把外袍解给了她,自己只穿了白色的中衣,却并不显狼狈,反而有一种翩然的感觉在里面。举手投足都有一种难言的贵气和洒脱。 两人安静地在乡间小路走了一会儿,闻莺追上前面的人,与他并肩走着,问:“既然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拆穿我?” 小五没有看她,只是看着前面的路,“没有必要,你是男是女是谁对我而言都没有影响。” 小五的声线本就偏凉,这话说出来,也符合他的个性,但闻莺听着,不知为何,心里莫名有些低落。 天色越来越暗,远处的几家农舍纷纷亮起了灯,闻莺低头踩着脚下的泥土,风吹过来,旁边农田里的庄稼被吹得沙沙作响。 “是不是很多人对你而言,都是没有影响、没有必要的人?你总是什么都知道,但是什么都不说,感觉……高深莫测的,有点儿让人害怕。” 闻莺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伴随着田地里的沙沙声,轻轻的融在春天的暖风里。 闻莺得不到回答,也猜到可能不会有回答,低下头走着,小五不知何时停了步子,闻莺冷不丁撞了上去。 小五的胸前硬硬的,闻莺捂着额头吃痛地后退一步,天色渐暗,闻莺看不清小五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有些幽深。 闻莺不敢看他的眼睛,不自在的别开视线。 “早就和你说过,不是所有对你好的人都是好人。” “你是好人,”闻莺听到这话,有些坚定的抬起头,在小五的眼神下,说起话还是有些语无伦次,“虽然……刚刚有点儿害怕,反正,你是好人。” “快些走吧,”小五似乎轻轻的叹了口气,“你脸上受伤了,又着了凉……” 小五没说完,被闻莺打断,闻莺惊慌的捧着自己的脸,“哪里受伤了?是不是毁容了?” 小五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往前走了。 闻莺追上去,“伤口大吗?我刚才就觉得脸上不太对劲,是不是还在流血?我会不会毁容?” 小五撇开闻莺抱住自己胳膊的手,看她一眼,神情严肃的说:“会。” 闻莺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再次小心翼翼的伸手捧住自己的脸,自言自语的喃喃,“真的毁了?我还打算着回去从……把……抢回来呢,脸毁了,他一定认不出我了,怎么办?” 小五有些好笑地折回步子,停在闻莺身边,“快些走,快些治疗,还有好的可能。” “真的?”闻莺抓起小五的袖子,“那我们快走吧。” “……” 好在护城河一带都是农田,两人走了不久便看到了农舍,小五敲开一户人家的门,开门的老伯看他们两个浑身都湿了,没有多问便让两人进去了。 农家的小院并不大,只有老伯一个人住着。 小五对老伯说,他和闻莺是兄妹,不小心坠入河中,妹妹不小心染病,想借宿几宿。 闻莺边听边坏笑着撞小五,“哎,还真看不出来,你这人说起瞎话来一本正经的。” 小五白了她一眼。 老伯没多说便同意了,领他们来了处小院子,道,“这里是我儿子成婚时的婚房,儿子和媳妇去城里做生意了,不常回来,老伴儿又走得早,所以家里只有老头儿我一个人,二位若不嫌弃,就先住着。待姑娘的病养好了再走。” 小五和闻莺道了谢,老伯又去厨房帮他们端来些吃食,送来了热水,还好心地拿来了几套农家衣服。 闻莺接过来连连道谢,老伯大方的摆摆手,“姑娘叫我老陈头儿就好,这些都是我和我老伴儿的衣服,二位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二位别嫌弃就好。” 陈老伯走了之后,闻莺进房间换了衣服,出门在外这么些天,她也没那么讲究,落落大方地换了女装,掀开帘子看小五也换好衣服了。 闻莺没见过他穿粗布衫,小五正低头系着腰带,见闻莺擦着头发出来,愣了愣,手指飞快地把腰带系好,对闻莺说:“把湿衣服拿出来去院子里晾上。” 闻莺“哦”了一声又跑回室内去取衣服,晾好后,摸了摸脸,在卧房里翻出一柄铜镜,拿袖子把上面的灰尘拂了,开始认真研究自己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小五:温良远那么蠢,他不会知道的~ 第17章 第三章-莫名其妙(2) “啊——” 小五听见叫声从外面跑进来,“怎么了?” 闻莺痛苦的指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我这半边脸都肿了……” “只是被划伤了道小口子,泡了水所以肿了,明日我去采些草药给你敷敷就好了。” “你还会采药?”闻莺拿手指戳戳自己的脸蛋,瘪着嘴差点没哭出来。 “会一点。” “那你万一采错了,我的脸是不是就全毁了?我还没嫁人呢!” 小五没好气地走过去将镜子从闻莺手里夺过来,递过去一块热帕子,“先擦一下。” 闻莺把帕子接过来,往脸上敷了敷,手指不听话的挪过去,想偷偷把镜子再抢过来。 小五手比她快,将镜子揣进怀里,眼神瞟了瞟床,对闻莺下命令,“去休息。” “哦,”闻莺不情不愿地看着小五手里的镜子,又回头看了看房间里的床,“那你睡哪儿?” 小五拿着镜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闻莺爬上床拿被子裹上自己,才觉得有些冷,心里又对脸上那个伤口耿耿于怀,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闻莺迷迷瞪瞪的睡了一会儿,夜里浑身烫得要命,偏偏身体还一阵一阵的发冷,闻莺蜷在被子里,想要起来也没有力气,最后嘴唇干得要命,只好挣扎着披衣服坐起来,打开卧房的门头重脚轻的往外走。 小五就和衣坐在凳子上,头靠着墙休息,听见门响,睁开眼睛,闻莺看了他一眼,张张口刚想说话,脚下一软便栽了过去。 “她受了凉,脸上的伤口又被感染,所以才热度不退。老伯去休息吧,今日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还好我儿子就是做草药生意的,上次回来时捎带了一些消肿祛瘀和治风寒的草药。我看姑娘身子骨儿也弱,老头儿我明日去镇上的市集转转,给姑娘买只野山鸡补补身子。” 小五轻轻应着,把陈老伯送出去,闻莺头昏脑涨,睡得迷迷糊糊,依稀听得见一些对话,也偶尔感觉到有人扶自己坐起来给自己灌药。 汤药入口温温的,却极苦,闻莺不愿意喝,紧闭着嘴巴,稍微被灌进去一些,就吐出来。哼哼唧唧的歪进扶着自己的人怀里,抱住他口齿不清的喊,“娘,我难受。” “……张嘴。” “不喝,苦。” “听话。” 哄她的声音太柔和了,闻莺有些疲倦的把眼皮抬起一条线,昏黄的灯光下,她什么都看不清,只感觉有个很温暖的手掌抚着她的后脑勺,哄骗似的让她张开嘴巴。 娘的声音温柔地让她不想拒绝,瓷质的勺子再次碰到她的嘴唇时,闻莺低头抿了一口,逼自己咽了下去。 药很苦,闻莺每喝一口都要苦哈哈地撇半天嘴。 身边的人很有耐心,等她咽下口中的、缓过劲来,才又舀起一勺送到她嘴边,药凉了就拿去温,然后再送过来喂她喝。 一碗药不知道喝了多久,闻莺累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感觉到有个人把自己平放到床上,给她掖紧被子就要起身,闻莺这才慌慌地扯住那人的袖子,抓住那只手掌贴到自己脸上,舒舒服服的再次靠过来,边咂着嘴边说:“娘,你去求求爹吧,我好想嫁给他啊……” 那只手掌一直被她攥在手里,那晚的娘对她太温柔了,是闻莺从不曾感受过的温柔,平日里娘都是寡言少语,相比起来,二娘对她的关怀更多。 闻莺心满意足的把脸贴着手掌,摩挲了一会儿便睡着了。 闻莺的身体属于不病则已,一病惊人的类型。小时候她因为染风寒,得过一场大病,听爹说,快要死了。 那之后,柳权对她的衣食住行就格外上心,总是亲力亲为,闻莺被照顾得很好,很少生病,但一旦病起来,总要折腾一番。 闻莺的烧直到第二日也没有退,小五接过陈伯递过来的帕子,把闻莺额头上的换掉。 陈伯看闻莺的样子,心里一阵揪心,对小五道:“小哥,送姑娘去镇上看看吧,我们镇上前阵子来了位月神医,保管药到病除。” 小五伸手探了探闻莺还在发烫的额头,听了陈伯的建议,借了辆马车带闻莺去镇上。 这是青山县辖内的一个小镇,叫河阳镇。 清晨,市集上人很多,小五问了几个人,很快就找到了陈伯所说的月神医。 医馆建在一个很偏的位置,在一条阴暗的小巷子里,大门口只悬着一个“医”字,小五把马车停下,抱着闻莺跨进医馆的大门。 房间里很暗,只亮了一盏灯,昏黄的灯光下,有个年轻的医者正伏在案前写些什么。 小五叩了叩门,年轻人才抬起头,眼神交接了片刻,示意小五把病人放在床上。 年轻人拿起案前的药箱,拉起了闻莺床前的屏风,小五伸手挡住他,年轻人笑笑,“小哥是从外地来的吧?在月某的医馆有个规矩,看病时不喜有外人打扰。” 小五考究的眼神扫了扫他,年轻人只是笑着和他对视,僵持了片刻,小五把手收回,“有劳神医了。” 医馆里又阴又暗,小巷子里有风涌进来,把灯盏里的烛光吹得摇摇晃晃,小五警惕的盯着屏风里面,过了片刻,屏风被那位年轻神医缓缓拉开。 对上射进来的阳光,小五这才看清这位姓月的神医究竟长什么样子,气质清朗,只是脸色都有些发白,近乎惨白。 月神医咳嗽了几下,才说:“姑娘只是感了风寒,因着体内有宿疾,热度才会持续不退,导致昏迷。月某开几帖药,公子拿回去给姑娘服下便好。至于姑娘脸上那道伤口,并不碍事,这罐药膏,每日三次,数日后疤痕便可消除。” “多谢。”小五接过月神医开的草药和药膏,要递银子给他,月神医把小五的手推回来,“月某义诊,不收银钱。” 小五看他一眼,把银子收回怀里,俯身抱起闻莺时,才看到她右臂上有一个红色的小点,眼神看了看病床四周,才把闻莺抱进怀里,告别离开。 闻莺烧的浑身都是烫的,小五在路边雇了个人驾马车,自己返身坐回马车,帮闻莺涂了些药膏,让她靠在自己怀里,闻莺难受地抿唇皱眉,马车平缓的行驶了一会儿,突然车夫勒紧缰绳,马儿受惊地往后一仰。 闻莺受了惊,模模糊糊的睁开眼,抬眸委屈的看向小五,瘪瘪嘴又把眼皮疲倦的闭上,小五拍拍她的头,打开马车的门问:“怎么回事?” “公子,前面有两个人在闹事,路堵了。” 前面确实挤了不少人,小五对闹事不感兴趣,交代了车夫绕道,正要折回马车里,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声喊他,“王……王……王公子!” 小五回头看,那人穿着青色的衣服,扒拉着人群,衣冠不整地朝他跑过来,边跑边整了整衣服和头发,待看清跑来的人是谁时,小五皱了皱眉,“罗天青?” 罗天青跑出来,后头还追了个姑娘,人群也涌着他们两个,往马车这边过来。 “王公子,真是你,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罗天青边说着,边三步并作两步,往马车上迈步子,偏偏身后那姑娘不让他上马车,捞住他的衣领,将他往下扯。 “你个疯婆娘,都说了你爹不是我害的!我是医者,悬壶济世,怎么会干那种伤天害理的勾当!” 女子叉着腰,“我爹现在不见了!自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告诉你,不把我爹找出来,你别想跑! 人熙熙攘攘地围了一圈看热闹,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小五讨厌人多,对着罗天青说:“上车。” 罗天青三两下挣开女子,跃上马车,马车的门哐当一关,车夫拉起缰绳,人们生怕被马儿踩着,人群中迅速闪出一条小道,车夫驾着马,很快消失在小道上。 女子跟在马车后叫嚷,“你这个害人精!我邬菁菁跟你没完!” 第18章 第三章-莫名其妙(3) 罗天青上了马车,气得鼻孔里出气,拍了拍身上沾着的尘土,转头看向小五,“公子,你怎么会在这河阳镇?” 小五没回答这个问题,从身旁拿出刚刚那个神医配制的草药和药膏,对罗天青说:“你给她瞧瞧病,再看看这些药有没有问题。” 罗天青这才看到闻莺,把脉瞧了瞧,“风寒发热,宿疾了。公子,你跟这位姑娘……” 小五一抬眸,罗天青识趣地闭上嘴巴,开始检查那些草药,又将药膏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确是治风寒的药无疑,公子是在哪里看的?” “一位姓月的神医。” 罗天青认真地把药草又翻捡了一遍,这才说:“那个月关珏也不知是何时来的这河阳镇,我们医馆每年都要来这里义诊一次,今年我来的时候,大街小巷的人几乎没人找我看病,都说来了位月神医,医术高明。这药确是治风寒的无疑,药膏也是舒痕祛疤的,只是……” “但说无妨。” “这药按理说应是治风寒的,可却有补血之效啊。” 小五把药收好,“月关珏?” “听说这月关珏有个毛病,看病的时候不能有外人看着,好几次我想去打探打探这个神医究竟有几斤几两,总是铩羽而归。” 小五想了想,把闻莺的袖子撩起一些,亮出那个小红点给罗天青看,罗天青拿指腹在上面摩挲了一下,皱皱眉,思考了一下说:“可是蚊虫叮咬的?” 小五摇摇头,罗天青又说:“这些药都没什么毒害,公子拿回去给姑娘煎着吃就好。姑娘家补补血也不是什么坏事。” 小五放心了些,这才想起问罗天青,“你在这里惹了什么事?” 罗天青头疼,“我就是来这里义诊,听说这里来了个神医,正要收拾药箱走人。那姑娘过来,说是她爹有风湿的毛病,在月神医那里没看大好,让我帮着再开些药。我开了几服药,结果她回家发现她爹不见了。你说他不见了管我什么事,我就是个看病的!今天正想收摊回青山县呢,那姑娘就来找我闹。” 小五眉眼深邃,没说什么。 罗天青烦闷的嘟囔,“那姓月的神神叨叨的,带着整个河阳镇都神神叨叨的。以前我来给他们看病的时候围着我夸,说我是个好大夫,是活菩萨,这倒好了,过河拆桥……” 罗天青嘟囔着,才想起来问:“公子,这是去哪儿啊?” “去一个老伯家,”小五说着,闻莺靠在他怀里咳嗽起来,小五顺顺她的背,头疼地对罗天青说,“你先留几天,帮着照顾一下她。” 罗天青是个大夫,还是个相当不错的大夫,照顾人照顾地很好,再加上月关珏药开的不错,闻莺昏了半天,到入夜额头的温度便退了些,醒来就看见罗天青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突然看见陌生人,闻莺被吓得往床里缩了缩,罗天青纳闷地摸着自己的脸,以为自己长得太丑了,把人家姑娘吓到了,十分悲伤地说:“姑娘,在下长得十分碍于观瞻么?” “你……你是?”闻莺这才哑着嗓子吐出一句话。 罗天青递过来杯水,“我叫罗天青,是王公子的朋友。姑娘喊我天青,或者小罗都行。” “……”闻莺咽下一口水,恍惚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王公子是谁,心里寻思着他还真姓王呢。 呐呐地对罗天青道,“罗大哥。” 罗天青嘿嘿的笑,“我们公子照看了姑娘一天,刚离开说是去休息一会儿。” 闻莺点点头,眼皮又疲倦地耷拉下去,缩在床角又睡了。 罗天青帮闻莺拉了拉被子感叹,“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哎……” 第二日直到正午,闻莺才睡醒,从床上爬起来感觉浑身都像散了架似的。 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陈老伯和小五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就连昨天突然出现的那个罗天青也不在。 大好的晴天,闻莺转转脖子,觉得浑身都舒服,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晒太阳。 晒了一会儿又想起自己的脸,去屋里也没翻出镜子,只好去厨房舀了一瓢水,对着水里的倒影费劲的瞅着自己的脸。 好像是不肿了,她的脸上本就是被刀锋蹭了一下,伤口并不大,肿一消退,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闻莺心里一高兴,把水瓢一放,跳起来,一转身就看见小五、陈老伯还有罗天青正往院子这边走,手里还拎了不少东西。 陈老伯见闻莺活蹦乱跳的,笑眯眯地走过来,“姑娘这是大好了,老头儿我去做饭,小哥你先歇着。” 小五把手里的东西交给陈伯,罗天青冲闻莺眨了眨眼睛,也跟着陈伯去了厨房。 闻莺腼腆地对罗天青笑笑,蹦蹦跳跳的跑到小五身边,“你还吓我,分明就不会毁容。” 小五轻轻笑了一下,探手在她额头上试了试,“再休息一天,该要回去了。” “啊——”闻莺这才想起来二夫人的事,“二夫人她……不会已经被押走了吧?” “我不在,温良远不会轻易下命令的。杏花楼有人追杀你我,温良远想必已经知道了,会把案子先压着的。” 闻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抬头问:“你会一直在青山县吗?” 小五没回答,在板凳上坐下,闻莺坐在他身旁,伸直双腿晃晃脚尖,“我觉得温大人特别依赖你,如果你不能一直留在青山县,这么一个复杂的地方,温大人又是耿直的脾气,总会出事的。” 闻莺这时才彻底明白,为什么她爹说温良远满腹经纶、但并无实干,却把青山县治理地井井有条是怎么回事了。 背后有一个这么厉害,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军师,别说区区一个青山县了,天下都能治理地很好。 小五依旧没回答她,闭眼好像在思考事情。 两人晒了一会儿太阳,小五才开口问:“你得罪了什么人?” “啊?我?” “黑衣人是冲着你来的。” 闻莺也能感觉到黑衣人是冲着她来的,刀锋凌厉,都是指向她的。 昨日出了太多事情,她一直没来得及思考黑衣人的事,懊恼地敲敲头,“我哪有得罪过什么人,我来这青山县才多久,只在衙门里和胡府待过。我都没和人吵过架。” “那就还剩一种可能,你身上有一样东西,是那些黑衣人不想让你拿到的。” “可是……我也没有什么……” 闻莺说着想起来自己前些日子在大夫人院子外捡到的荷包,上次燕子说帮她去问看是哪个夫人丢的后,她就一直随身带着,于是起身跑去院子里,从晒着的一堆衣服中翻出了那只青色的荷包。 小五也跟着走过来。 这只荷包闻莺还没打开过,刚捡到的时候,捏了一下,觉得里面没什么银子,就顺手收了起来。 闻莺看了小五一眼,把荷包递过去,“我就在胡家捡到过这个荷包。” 小五接过荷包打开瞧了眼,在荷包的夹层抽出了一小沓纸,因为两人之前落了水,几张纸被水浸湿,黏在一块儿,黑色的墨迹已经被水晕开,怕是看不出什么东西了。 小五把纸小心翼翼地摊开,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晒,陈老伯从厨房出来喊他们吃饭,见两人围在石桌前没动静,就也走过来看。 “小哥,你们这是看什么呢?” 小五托腮思考,闻莺只好回答,“几张纸,不过被水弄湿了。” 陈老伯凑近看了看,嘿嘿的笑,“字迹是晕开了不少,不过我看这纸是上好的宣纸,照这字迹来看,约莫是个姑娘写的。” “陈伯你真厉害,这都能看出来。” 第19章 第三章-莫名其妙(4) 纸一共有三张,摊开晒在桌子上,墨迹已经糊了,纸张黑乎乎地一大片,小五还瞅地认真,一张张掂起来细细地看,但墨迹在水里糊地厉害,饶是闻莺怎么分辨,都只能看到一团一团的黑色,什么都看不清。 罗天青见这些人还不过来吃饭,抱着饿瘪的肚子,跟着跑过来看,站在那里努努鼻子似乎闻到了什么。 罗天青顺着气味,从小五手上拿过纸张放在鼻子下依次嗅了嗅,然后拿起桌子上的荷包,皱皱眉,“有……藜芦的味道,好像……还有人参,等等……” 罗天青闻着神色凝重起来,仔细的闻着手里的那张宣纸,“好像还有砒*霜。” 闻莺不懂,“罗大哥,你在说什么?” 罗天青解释,“这应当是抓药的单子,如果我没有闻错的话,应该是人参、藜芦和砒*霜。” 陈老伯听着“咦”了一声,说,“早些年听我儿子说起过,这人参和藜芦是大反,万不能用到一起。如果服食了大量的人参,又吸了藜芦的粉末,怕是会胸闷气短,不久于人世呀。小哥,这单子是谁的?千万告诉他,藜芦和人参可不能一起用。还有砒*霜,那东西可是毒药啊。哪家的姑娘买这些东西?” 罗天青也附和,“怕是打算害人,也是条妙计。神不知鬼不觉。” 罗天青说着,闻莺便联想到了安老太太的症状,还有鸡汤里的砒*霜,惊讶地掩住嘴巴,小五问她,“荷包是谁的?” 闻莺摇摇头,“我不知道,那天我和燕子去看二夫人,临走的时候,二夫人嘱咐说要见大夫人,我就去找大夫人了,出了大夫人院子,走着走着就捡到了……” 闻莺说着,脑子里浮出一个想法,“会不会是大夫人的?” 陈老伯完全听不懂闻莺和小五在说什么,拉着闻莺就往堂屋走,“天大的事也要吃了饭再说,姑娘啊,你这身体刚好,你哥哥呀一大早去集市给你买了芦花鸡,我炖了鸡汤,你多喝几碗,好好补补身子。” 小五把那三张纸叠好收回荷包,跟着陈伯往堂屋走,对被陈伯扯着、三步两回头看他一眼的闻莺说:“走吧,先去吃饭。” 罗天青走在最后面,扯了扯小五的袖子,“青山县又出人命了吧?所以才连累公子你在这河阳镇?” 小五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罗天青神色却不好起来,抬眸看小五,张张口,“公子……” 小五抬手打断他,罗天青再次识趣地闭上嘴巴,乐呵呵地去吃饭了。 陈伯炖的鸡汤鲜地要命,闻莺喝了满满一大碗,罗天青也喝得欢快,倒是小五不喜欢油腻腻的东西,见闻莺喝得香,便将自己的碗也推了过来。 陈老伯笑呵呵地,“两位真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若不是这位小哥说你们是兄妹,我还以为你们是夫妻呢。” 闻莺一口汤被呛在嗓子眼里,对着饭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小五递过来杯水,顺便俯身过来给闻莺拍了拍背,闻莺缓了口气,抬起头拿茶杯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扫到俯在自己身旁的小五,慌慌又低下头去,却觉得自己脸红了。 一顿饭吃得闻莺心不在焉,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想荷包的事;一会儿想陈老伯刚刚那句话、以及小五俯身靠近带过来的那阵风;一会儿又想到那年春天桃花树下、站在充满着桃花香气的春风里,对那个时候的柳闻莺而言、宛若天神般的人开口要她等他,可她等得凝辉堂旁的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却永远也不会再等到。 食不知味地喝着汤,不知怎么,闻莺就把脑海中的那两阵风搞混了,小五还坐在她旁边,可她却莫名其妙的闻到了桃花的香气。 歪头小心翼翼地往旁边瞅了瞅,小五正端坐着吃饭,还微笑着和老伯侃了几句家常。 只有罗天青,呼哧呼哧地喝着汤,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吃完饭后,罗天青说这附近山里有不少稀罕的草药,要去采一些。 闻莺把刚才乱七八糟的事情暂时抛到了脑后,专心致志的在院子里和小五研究荷包的事情。 “大夫人害怕我看到了荷包里的东西,所以才要派人杀我。可是……她想害二夫人我可以理解,她为什么要害安老太呢?” 小五摇摇头,“荷包是谁的目前还不知,回去之后试探一下大夫人即好。” 闻莺转动着手里的荷包,“二夫人为什么要替大夫人顶罪?明知是大夫人要害她,还顺手推舟地承认罪名?” 小五看着她沉默,闻莺自言自语地又道:“大概是为了……安嘉越吧。” “安嘉越?” 闻莺对他笑笑,得意洋洋地说:“因为喜欢啊,二夫人喜欢安嘉越,我看得出来。” 小五看着闻莺得意的表情,有些失笑,“你还能看出什么?” “嗯……”闻莺略微思考,坏笑着说,“还能看出,温大人喜欢你。” 小五一点儿也没有被开了玩笑的窘迫,一本正经道,“温良远曾在他娘坟前发誓,一定让温家有后。所以他不会喜欢我。” “……” 闻莺默默地白了眼前不解风情的人一眼,而后坐在石凳上说,“女孩子嘛,总会对一些小情愫比较敏感,比较喜欢胡思乱想,所以啊,你们男人不可以到处留情,对谁都好的。女孩子会误会、会想多的。我大哥说,男人只应该对喜欢的女人好。” “抢了你心上人的大哥?” “咳……哎呦,我那时候不是……不和你说了。” 闻莺闷闷地从凳子上起身,往屋内走,只听小五在她身后说:“还在喜欢那个娶了别人的人?” 闻莺背对着他垂下眼,“可能是因为他对我承诺完后,我就没再见过他吧。所以总把他想成最好的样子。总是会想,他或许有别的苦衷,总是有些……不甘心和不舒服。嫁给他是我那么些年唯一去认真想过的事,突然之间不可能了,落差太大,有点儿不能接受。” 闻莺说完,感觉眼眶有些红红的,自从离了家之后,她没有对谁倾诉过这些委屈,因为她瞒着身份,对谁都说不得。 女子抛头露面本就不雅,她还是一个逃婚的女子。 闻莺孩子气地抹抹眼泪,跑进屋子里了。 第20章 第三章-莫名其妙(5) 闻莺正坐在屋子里对着窗户发呆,听见院子里传来争吵声,推开窗户一看,罗天青正背着草药筐子,气急败坏地拿着把小铲子指着对面一个很凶的姑娘。 罗天青气得脸都在抖,“你爹不见了,你倒是去找你爹啊!我就是开了服药,难不成还能把令尊开得消失了不成。” 罗天青拉过小五,“公子你评评理。” “你们是一丘之貉!都是坏人!”姑娘叉着腰,眼眶都红了,“我到处都找了,就是找不到我爹,他腿又不好,去不了远的地方!我不过就是出了趟门,回来我爹就不见了。” 姑娘越说越哽咽,瘪瘪嘴真的嚎啕大哭起来。 罗天青手足无措。 陈伯也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菁菁?怎么了这是?” 姑娘说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陈伯,你救救我爹吧。” 陈伯不明所以,把她拉起来问:“老邬头儿怎么了?” 邬菁菁越说哭得越厉害,“我爹不见了!” 小五总算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邬姑娘,令尊不见了,你来找天青闹,他也无计可施。不如静下来想想令尊可能会去哪里。” 邬菁菁像是抓到救命稻草,扯住小五的袖子,“你们会帮我的对吗?” 小五抬头对上窗子里闻莺射出来的视线,闻莺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这里整了整衣服才走出来,她毕竟是这里唯一的姑娘,说起话来方便一些。 于是问邬菁菁,“你爹是怎么不见的?” 女孩子跟女孩子之前总是亲切些,邬菁菁泪眼婆娑地开始说。 “我爹有风湿的老毛病,前阵子镇上来了位月神医,我便带着爹去看。谁知从那医馆回来后,爹吃得多了,气色也红润不少,就是风湿的毛病还是厉害地要命,我看着他在镇上义诊,便求了个方子,回到家爹就不见了,我到处找都找不到。我昨日还做噩梦,梦到爹让我去救他。” 邬菁菁边说边愤怒地看向罗天青,“就是你,你开药时间太长,还让我四处去抓药!若不是你故意拖时间,我爹就不会消失!” “……” 罗天青耸耸肩,觉得无语。 闻莺却觉得有些怪,“月神医?” 陈伯插话,“月神医是个好大夫,前阵子才来到我们河阳镇,一双手妙手回春,还不收我们的银子,是河阳镇的活菩萨呢。” 罗天青嘟囔,“之前还说我是你们的活菩萨呢……” 小五问邬菁菁,“该找的地方你都找过了?” 邬菁菁点头,“河阳镇就巴掌大点儿地方,我四处都找过了。而且……” 邬菁菁说着,面色有些为难,顿了顿才又说,“我出门那日,街坊四邻都坐在路上乘凉,都说我家大门一直关着,没见我爹出过院子……” 罗天青听完之后毛毛的,“该不是闹鬼了吧?” 邬菁菁一害怕又哭出声来,“陈伯,你可还记得咱们镇上之前也丢过一个人?你说我爹该不会和大牛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吧?” 闻莺听得心里一抖,习惯性往小五那边靠。 倒是罗天青对这件事感起了兴趣,饶有兴致地问邬菁菁,“之前也丢过人?” 陈伯被邬菁菁这么一提醒,脸色惶恐,“那是我们镇上的一件怪事,大牛是个可怜人,没爹没娘,一个人住在镇上一处老房子里。大牛有一天特别奇怪,慌里慌张跑回家,再也没出来过,就那样不见了。他家房门一直紧关着,没人见他出来过,突然有一天有个人去他家找他,那老房子里根本就没人,到处都找不到,那老房子就也被荒废了,据说还闹鬼呢。” “可能是他出远门了?” 陈伯摇头,“反正这事儿就是悬,还是别提了,渗得慌。菁菁,你也别自己吓自己。老邬头儿不会有事的。” 邬菁菁有些颓丧地坐在凳子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止不住落泪,昨天还跟自己在大街上破口大骂的姑娘,一时间如此安静,罗天青在她身边坐下,叹口气宽慰她,“别担心了,吉人自有天相。” 邬菁菁垂着眼,没看他,睫毛上湿漉漉的,闻莺拽拽小五,“帮帮她吧。” 小五看她一眼,无奈道,“那便多住几日吧。” 闻莺的病已然大好了,这几日气色也好了不少,小五和罗天青帮着邬菁菁找父亲,白日里不在家,陈伯去地里做农活了,闻莺一个人窝在农家小院子里,享受着明媚的阳光,竟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慨。 闻莺的感慨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因为院子里陡然出现了一个人。 闻莺本来正闭着眼休息,眼睛一睁开面前就站了一个白衣服公子,脸长得比温良远都白。 眼角处很是狭长,爹说过,这是狐媚子的眼睛,但长在一个男人身上,却极显阴柔,再配上那么白的一张脸,像是地狱里来索命的罗刹。 来人没什么表情,就那么看着她。 闻莺被看得心里毛毛的,举着爪子向他打招呼,“你……你找谁?你是人还是鬼?” 白衣公子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找你。” 闻莺刚想说你认识我吗,白衣服公子动脚如飞,一阵风吹过,他就来到了自己面前,兜头罩下一块黑布。 然后闻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次醒过来,是在一间挂满蜘蛛网的破房子里。 闻莺被捆在角落,艰难地动动手,想挣脱,抬头便看见了绑她过来的白无常,那人正伏在案前捣鼓些什么,闻莺转动眼珠打量着四周。 这处破房子大概好久没有住人了,窗纸破破烂烂地挂在窗边,遍布的蜘蛛网随着风吹一晃一晃,闻莺被吓得浑身哆嗦,问那个人:“喂,你到底是谁?” 伏在案前的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竟然回答:“月关珏。” “月关珏是谁?” 名字听着到是挺耳熟,闻莺拍拍脑门,也想不起来自己认识一个叫月关珏的人。 月关珏不再继续回答闻莺的问题,又低下头去不知在捣鼓些什么,闻莺鼓起勇气问:“你捉我过来,是劫财还是劫色?” 月关珏竟然笑了一笑,这么一笑,闻莺心里更加发毛了。 “你劫财我没有,我身边有个蓝衣服面瘫,你去劫他的吧,他比我有钱,”闻莺极力推荐小五,“而且长得也比我好看。” 月关珏还是笑,不说话。 闻莺试着挣脱捆住自己的麻绳,“你……你到底捉我过来要干嘛。” “要你的命。”月关珏捡了个比较好回答的问题,一本正经地说。 闻莺更抖了,“我是个本分人,又没有得罪你,你要我的命做什么!” “养心。” 月关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这么跟人说话了,对上闻莺的叽叽喳喳,虽然心烦,却还是耐心地听着,回答。 “养……养什么?”闻莺心里浮现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往角落里缩了缩,“你到底是谁?” “大夫。” “你胡说,”闻莺警惕地看着他,“大夫都是救人性命的。” “我也救过你的命,”月关珏挑起狭长的眸子看她,“三日前,你风寒病重,若不是我,你怕是要一命呜呼了。” 闻莺转转眼球想了想,月关珏?救自己? 难不成他就是陈伯口中那个月神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阔以留个评再走嘛~ 第21章 第三章-莫名其妙(6) 闻莺转转眼球想了想,月关珏?救自己?难不成他就是陈伯口中那个月神医? 闻莺越想越不信,打量考究般看着月关珏,“你既然救过我的命,干嘛还要我的命养什么心?” “救你的命,就是为了拿你的命养心。算是你把命还给我了吧。”月关珏淡淡的说。 “我的命是我的,干嘛要还给你!” 闻莺心里半是愤怒,半是惧怕,房子阴暗,她靠着的墙也潮湿破烂,闻莺心里期盼着小五快些来救她,一边又想起邬菁菁父亲的事,怀疑地问月关珏,“邬老伯也是你掳来的?” 月关珏想了想,然后点头,评价的说:“他的血不纯正,差点把我的心养坏了。” 月关珏说着从案前起身,拿着一根管子朝闻莺这边过来,闻莺害怕的往后缩,“你离我远一点儿!” 月关珏又是飞速地移到了闻莺面前,极快的用小刀割破捆住她胳膊的麻绳,抽出闻莺的一只手,划破了她的手指,血一滴一滴流下,月关珏狭长的眼睛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种着迷,拿管子在闻莺手指下接着。 血珠溢出来的时候,闻莺才觉得疼,挣扎着不肯配合,月关珏不悦地挑眉看了她一眼,手里的刀子闪着吓人的白光,闻莺被吓得诺诺的。 月关珏只接了一小管血,把管子放回桌上,提了药箱过来,麻利地给闻莺包扎了伤口。 闻莺恶狠狠地骂他,“你这个打着大夫名义的疯子!你把邬老伯藏哪里去了!” 月关珏耐心地解释,“血被抽干,人就死了。” 死了?闻莺听言将自己的手从月关珏手里猛地一抽,瞳孔倏地睁大。 月关珏起身拍了拍她的头,“我会养你几天的,你的血很好,我会多试几次再抽。” “疯子!” 月关珏被闻莺骂笑,“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我是疯子。疯子又怎么样,他们不还是求着我救他们,我救了那么多人,杀一两个也不为过。我只杀对我有用的人,你刚巧运气不好,对我有用而已。” 月关珏的语气平平淡淡,就像杀个人是最简单自然不过的事情一般。 闻莺心里浮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为了保命,闻莺决定吓唬他,“你如果杀了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月关珏又是淡淡一笑,“你如果拿你身边那位公子吓唬我,我倒还有几分害怕,他武功很厉害。” 月关珏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孩子气的拍了下脑门,“糟了!万一他找到你,我的一切都付诸东流了!我得快点儿试几次,快点儿取你的血。” “……” 闻莺目瞪口呆,“他不会找我的,你最好慢点儿做,你不是说我的血好吗?” “对啊,”月关珏顺着闻莺的话回答,语气有些懊恼,“可惜了,这么好的血,把你弄在身边养着最好了。” 月关珏嘴上说着,手里的动作更快了,把管子里的血放到了一个蒙着黑布的大瓶子里,月关珏揭开黑布的那一刹那,闻莺惊得嘴都合不拢了。 竟然真的是养心——那瓶子里,是一颗心—— 那颗心被浸在红到发黑的红色液体里,上面连了一堆奇奇怪怪的管子,月关珏顺着一条管子把闻莺的血输到那颗心上。 暗红的心脏,竟然感受到了新鲜的事物,还跳动了一下。 闻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吐了出来。 * 小五和罗天青直到入了夜才回来,陈伯瞅见他们两个人,往他们身后瞟了瞟,“姑娘呢,没和你们一起?” 小五蹙眉,“她在家里。” “不在啊,”陈伯纳闷了,“我回来的时候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还以为姑娘和你们一起出去寻老邬头儿了。” 陈伯说着,觉得不对劲了,“姑娘没和你们一起?” “可能是跑出去玩了吧。”罗天青在犄角旮旯里找了一天人,累得连气都喘不上,去井里打了一桶水仰头就灌。 陈伯有些担心了,“都这么晚了,姑娘就算跑出去玩也该回来了啊。” 小五眉皱地更深了,一言不发,扭头就要往外走,正遇上邬菁菁过来,“王公子,你这是去哪儿?” 罗天青拿袖子揩了揩嘴边的水,“我们家姑娘不知道去哪里了。” “呀,”邬菁菁一惊一乍,“该不会和我爹一样……” 邬菁菁刚说到一半,罗天青打断她,“呸呸呸,乌鸦嘴。” 小五面色愈发沉重,径直就往外走,只听邬菁菁拉着陈伯说:“陈伯,你怎么手臂上也有这个红点?” 陈伯低头看了看,“估摸着是地里头蚊虫咬的。” “我爹手臂上也有,不过位置和你的不太一样,在肩膀的地方,最近村子里蚊虫真是要命。” 小五折回来,仔细看了看陈伯的胳膊,“老伯,你今日去月关珏那里看病了?” “小哥怎么知道,”陈伯挠挠头,“我今日去插秧,不小心扭到脚,杨大婶好心送我去镇上月神医那里看了看。没什么大毛病,现在已经好了。月神医的药膏真管用。” 罗天青也在研究王伯胳膊上的红点,大惊道:“公子,你还记不记得!姑娘的手腕处也有一个这样的红点!” 小五面色铁青,问陈伯,“那个月神医住在哪儿?” “这倒是不知道,”陈伯摇摇头,“大概就住在他那间医馆里吧。” 医馆里没有人,小五直接抬脚踹开了门子进去,罗天青跟在小五身后打着灯笼。 医馆里只有些常规的草药和调制好的药膏,案上摊开了几本医书,空无一人。 罗天青试探着开口,“公子?” 小五没回答,罗天青看着小五四处仔细翻检,提着灯笼在后面跟着,小心翼翼地问:“公子,那位姑娘在你心里怕是分量不轻吧?” 小五还是低头看案面上的东西,隔了一会儿才回答罗天青,“救了她那么多回,总不能就这么无缘无故不见了。划不来。” “……” 罗天青心里正无语,只听小五翻了几页医书,问他,“这是什么?” 罗天青凑上去看了看,然后把整本医书拿起来,入魔似地翻看着,“这……这是邪书啊……” 小五皱眉,罗天青忙解释,“我刚入门的时候,师傅接待过一个病人,那病人的妹子心脏衰竭,快要不行了,师傅说若想续命,只能换心。但要找到合适的心来换,非但麻烦,而且成功的几率很低。这书,就是教你如何养心换心的,师傅说,这是门邪术,心若是养得好了,待自己年迈时,便可换心,也算是长生不老的一种。” 罗天青说着将书扔回案上,自言自语地说:“我早就觉得这个月关珏不简单……难不成他在养一颗心?” 罗天青越说越激动,“公子,他捉了姑娘,一定是要拿她的血养心!指不定邬菁菁她爹,也被他捉了去!” 罗天青边说边肯定,“一定是这样!他拿看病救人做幌子,找合适的血,所以才会有红点儿!” 听完罗天青的推测,小五的神色越来越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发展,纯架空,纯架空,不喜勿喷,感谢各位小天使~ 第22章 第三章-莫名其妙(7) 月关珏看着瓶子里的东西越来越兴奋,闻莺吐了一阵子,把胃里的酸水都吐空了,月关珏还入魔一般地盯着瓶子里的那颗心看,一会儿往瓶子里加一点儿那个,倒一点儿这个,那颗心不知道怎的,在闻莺看来似乎还是热腾腾的,扑通扑通地,有规律地,在瓶子里跳动。 闻莺更恶心了,索性不去看,死闭着眼睛歪在墙上,在莫名的惧怕中竟然睡着了。 天亮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有人了,闻莺歪歪酸疼的脖子,发现手指上又多了一个伤口,心里刚骂了月关珏一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月关珏手里端了些东西走进来,闻莺不想看他,白了他一眼,又歪过头去。 月关珏不和她计较,温和地在她面前蹲下,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解开绑住闻莺双手的麻绳,然后把东西端起来递给她,“吃了。” 闻莺仰起头闭上眼,月关珏半是威胁半是恐吓,“这是补血的,你若不吃,怕是撑不到那位蓝衣服公子来救你了。” 闻莺瞪了月关珏一眼,低头看了眼他手里那碗黑黢黢的东西,又想到了昨晚那颗热腾腾的、会跳的心,一时没忍住,一口吐在了月关珏手中的碗里。 水花四溅,黑黢黢的东西溅了月关珏一脸,素来好脾气的月关珏有些气急败坏的把手里的碗往地上重重一放,拿袖子揩了把脸,甚至还瞪了闻莺一眼。 闻莺委屈的回看了他一眼,月关珏有些无奈的看闻莺,“你的血很合适,我要冒险再养你几天。你老实一点儿,就可以多活几日。” 闻莺拿眼睛斜他,月关珏浑若不觉,端起碗又站起来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推门进来,递给闻莺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舀了一勺递给她,闻莺梗着脖子不肯喝,闻见白粥的香气,肚子咕噜一声响。 月关珏蹲在她面前低声笑,闻莺怒不可遏,“你笑什么?” 要不是昨晚她一直吐一直吐,肚子才不会这么不争气,一大清早就咕噜咕噜叫! 月关珏不和她争辩,只是说:“我待会儿要去医馆,你若是不喝,要饿一天肚子。” “你拿我的血养你那颗烂心,你要对我好一点!不然等你走了,我就把手腕划破,把血放干!” 闻莺哼了一声,心想谁怕谁啊,大不了破罐子破摔。 月关珏果然被激怒了,“你敢!” 闻莺仰脸跟他对视,“你看我敢不敢!” 月关珏看她一眼,直接掰开闻莺的下巴,把粥灌了进去,闻莺吸着舌头一口吐出来,“你想烫死我!” 月关珏眼皮抽了抽,抬起手来恨不得抽死她,平息了一阵才妥协,拿汤匙在碗中拌了拌,还放在嘴边吹了几下,往闻莺嘴边送。 闻莺气冲冲地咬住汤匙不松口,月关珏没遇见过这样的人,也没这样对过人,一般人早就吓得求爷爷告奶奶,任他予取予求。 月关珏见闻莺使小性子,手下也不客气,一用力把汤匙抽了出来,闻莺牙根都被拽痛了,骂他:“疯子!” 月关珏把粥灌完,又灌了闻莺一碗药,折腾地自己浑身都是汤汁,这才出门去医馆,为了防止闻莺大喊大叫,还往她嘴里塞了张帕子。 月关珏到了医馆,发现医馆门大开着,几个老百姓正守在门口,见月关珏过来,忙说:“月神医你总算来了。” 月关珏把那些人客客气气地往里让,抬眸打量了一下敞开的木门才进去。 病人来来往往,直到夜幕降临,月关珏才转了转脖子,有些疲倦的捶了捶颈部,叹口气,合适的血真是越来越少了。 月关珏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警惕地走到门口看了看,然后从里面关住了黑色的木门。 闻莺再次看见月关珏的时候,已经挣扎地筋疲力尽了,满头虚汗地靠在墙上,月关珏推开门,有些好笑的走过来,抬起袖子帮她擦了擦汗,拿掉她嘴里的帕子,“饿了?” “哼。” “你很有趣。” 闻莺咳嗽了几声,嗓子才舒服了些,“谢谢夸奖。我要喝水。” 月关珏听话的给她倒了杯水递过来,拿出几包点心递给她,闻莺慎重思考了很久,月关珏说:“是今日来瞧病的百姓送的,没有毒。我也不舍得毒死你。” “你这个疯子,”闻莺咬牙切齿,“你对得起那些信任你的百姓吗?” “我为什么对不起他们,”月关珏开口,“我免费为他们治病,只不过取他们一些血,找到合适的,杀一两个罢了。” 闻莺诅咒他,“你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月关珏笑,“那都是死后的事了,对我而言,无所谓。况且……” 月关珏说着,转开目光看向桌子上罩着黑布的那个大瓶子,说,“我已经在地狱里了。” “你杀这么多人,就为养那一颗心,你会遭报应的。”闻莺试图感化他。 “那颗心养成了,会是一个奇迹。我会创造一个奇迹。” “杀了那么多人创造的奇迹,有意义吗?” “为什么没有意义,那是我的追求。” 闻莺觉得跟这样一个疯子说不通道理,“我要吃东西,你把我解开。” 月关珏没多想,把绳子解开、点心推过去,若有所思地看闻莺一眼,“本想多养你一段时间,现在看来怕是不行了。还有些舍不得,我已经很久没和人这么说话了,也很久没人像你那么骂我了,很有意思。” “你有病。”闻莺冲他翻了个白眼,吃着点心突然反应过来月关珏话里的重点,“什么叫不行了?” 月关珏叹息的看着她,“得尽快把你的血抽干了。” “为什么!” “因为有人在找你,”月关珏看向她,还抬手顺了顺她的头发,“真是个幸福的姑娘,还有人关心。可惜很快就要死了。” 闻莺被吓得连躲开月关珏的手都忘了,嘴里塞着东西愣在原地,她不过是离家出走几天,怎么每天都要死啊死的,小五那个混蛋为什么还不来救她,呜呜呜…… 闻莺试图挽回自己的生命,“我死了你就再也遇不到这么好的血了。” “是啊,”月关珏啧啧叹息,“真可惜。” 月关珏叹息着,突然说:“不然我带你走吧,换个地方,我们一起养那颗心。” 谁要跟你一起走养那颗破心啊,闻莺心里腹诽,嘴上应承,“好啊。” 能拖一时是一时。 月关珏见她想也不想就答应,不相信她,有些迟疑,闻莺诱导他,“我们一起走吧,养那颗心!” “不行,”月关珏摇头,起身到案前,拿出昨日的管子,垂着眸子说,“我要尽快把你的血抽干。” 闻莺吓得将手里的东西一扔,手颤抖着开始解绑住她脚的麻绳,边解边抬头看月关珏,月关珏正低头专心致志地捣鼓着管子。 闻莺慌乱地解绳子,费了好大劲儿解开,站起来抬脚便往屋外跑,可是手脚被束缚了太久,早已发麻,闻莺直起身刚迈出两步便跌倒在了地上。 月关珏这才听到动静,走过来俯身蹲下,把闻莺扶起来,“不会疼,很快就结束了。我会好好安葬你的。” 闻莺简直要被月关珏蠢哭了,伸手推开他拉开门就往外面跑,月关珏轻功好得很,三两步就追上她,“你跑不掉,不若留些力气,乖一些,我会对你好一些。” 闻莺跌跌撞撞地往后退,月关珏一步一步上前逼近她,闻莺更害怕了,拼命往后退,一不留神被一块石头绊住,闻莺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往后一仰,倒着头栽进一口井里。 那口井很深,闻莺惊叫着,觉得自己下落了很长时间,最后叫到嗓子都哑了,才抱紧自己的头栽在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方。 井里漆黑一片,闻莺什么也瞧不见,一抬头就看见月关珏的脸出现在井口,闻莺像看鬼似的看着月关珏突然出现的白脸。 月关珏却起了身,过了一会儿又出现,从上面扔下来一根绳子,“上来。” 月关珏的声音在井壁回荡,听在闻莺耳朵里就像是夺命一样,摇着头把绳子扔到一边,冲着上面喊:“我不上去。” 月关珏正要跳下来,闻莺制止他,“你要是敢下来,我就撞死在这里!流一堆血!” 隔得太远,只能透过从井口落下来的月光往上看,闻莺看不清月关珏脸上的表情,只觉得很阴郁。 月关珏把绳子捞上去,在井口低低地说了一句,“活着很好。” 闻莺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唇瓣一张一合,闻莺缩在井边,过了一会儿,月关珏离开了井边,又停了一会儿,随手扔下来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在闻莺头上。 闻莺刚要骂他,才发现他扔下来的竟然是刚刚自己没吃完的那包点心。 月关珏对着井里喊了一句,“好好吃东西,明日我还要取血。” 就知道不会安什么好心!闻莺恶狠狠地咬了口点心。 月关珏说完就走了,只留下月光照在深井里,闻莺伸手往下摸,越摸越觉得不对劲,手往旁边探了探,她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一张人脸。 借着月光,闻莺爬过去看,刚巧对上一张面无血色的老人脸,老人睁着大眼瞪着她,闻莺吓得大叫,弹到井的另一边,抱着膝盖浑身发抖。 老人浑身发瘪,脸也干瘪着凹下去,凸显出一双大眼睛木木地看着她,闻莺吓得大叫,可月关珏再没来过井边。 散落在老人旁边的,还有些白骨,大概是另外一具尸体,闻莺平静了好一会儿才说服自己安静下来,对着长长照下来的月光,突然想看到那抹蓝色的衣服。 闻莺在井里瑟缩了一夜,第二日太阳光刚撒进来,闻莺像得了救一样,觉得没那么冷了,月关珏突然又露出来一个头,闻莺吓得脖子一缩,警惕地看向他。 月关珏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她一眼,又扔下一包点心就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发展,纯架空~ 小可爱们勿深究,不喜勿喷,爱你们~ 第23章 第三章-莫名其妙(8) 小五和罗天青在月关珏的医馆附近,守了一天,直到入夜,月关珏关了医馆大门,小五仔细地听着动静,待到夺门去医馆里面,里面已经没有人了,只有一盏灯还亮着。 小五神色复杂地看着屋里,罗天青咂舌,“难不成那月关珏像老鼠一样会打洞不成。” 小五看了看房子一角吱呀呀地窗户,罗天青领会了他的意思,“不可能吧,这窗子那么高。” 小五甩了袖子离开医馆,罗天青跟着出去,“公子,你说这都一天了,姑娘该不会出事吧。” 小五没说话,也没回陈伯家里,在医馆附近四处看了看,顺着窗子往外的路找了找,也没找出什么。 罗天青怕刺激到他,绷紧嘴巴一句话也不敢说。 第二日一大早,隔壁的杨大婶过来送东西,邬菁菁正在院子里帮陈伯晾柴火,杨大婶坐在凳子上和邬菁菁聊天,“菁菁啊,你爹有消息了吗?” 一提这个邬菁菁就眼眶泛红,杨大婶一脸忧心的拍拍她,“昨天晚上啊,有人说,大牛那破房子里又闹鬼了,说是有女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哎哟,那叫得可惨了。” 邬菁菁搂住胳膊,声音一哽咽哭出来,“大婶,你说我爹他……会不会跟大牛一样,就这么不见了?” “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呢,”杨大婶叹口气,“我觉得呀,还是有人暗中搞鬼。老邬头儿一定不会有事的。” 小五沉着脸听完,走过去,“可否带我去一下那间闹鬼的房子?” 邬菁菁抹抹眼睛,“王公子,你还是别去那里了,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 小五坚持,罗天青自然听他的,邬菁菁虽说有些害怕,还是不情不愿地把他们引到破房子前,向里面指了指说:“你们进去吧,我要回家了。” 邬菁菁说完一撒腿就跑远了,罗天青笑笑:“找人吵架的时候那么凶,我还当她真天不怕地不怕呢,竟怕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小五没理会罗天青,推开门进去了,吱呀的木门辅一被推开,扬起一层灰,小五拿袖子挡了挡灰尘,罗天青更是被呛得咳嗽了一下才进去。 院子里空荡荡的,立在院墙的农具也都布满了蜘蛛网,小五往前走,突然一阵风吹过来,把罗天青吓得往前一跳,抱住小五的胳膊,“公子,我看这地方阴森森的,一个人也没有,咱们还是走吧。” 也不知刚刚笑话别人的人是谁。 小五嫌弃地把罗天青丢在一边,向着院落里的房子走,罗天青硬着头皮跟着,试图拦他,“公子,别往前走了吧。那月关珏看着神神叨叨的,要是真住这里,我们得……” 罗天青话还没说完,小五已经推开了房门,破破烂烂,到处都是蜘蛛网,没有人住过的痕迹。 小五走到案前,手指轻轻扫了一下桌面,桌面很干净,甚至没有灰尘,一旁是支燃了一半的红烛。 小五的视线在屋内逡巡了一圈,罗天青也看出小五的意思,问:“月关珏那么狡猾,别是带着姑娘换了个地方吧。” 小五抬手示意他噤声,罗天青也四处找人,“这院子里就这一间空房子,姑娘不在这里……会不会已经被那月关珏把血抽干了?” 罗天青在屋子里到处翻腾,揭开一块黑布,吓得往后踉跄了一下,大叫道:“公子!” 小五回身看他,罗天青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捂着胸口坐在地上大喘气,小五顺着罗天青的手指,看向他指着的那个瓶子,暗黑色流动着的血液中,放着一颗心。 小五淡淡的把视线收回,“人还在这里,找。” 罗天青心有余悸地瞅着瓶子,心里痛骂月关珏,“那男人一定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他竟然真的养出了一颗心!” 小五和罗天青绕着房子找了好几圈也没找到有人,只有院子里有一口枯井。 枯井上竟难得没有蜘蛛网,小五回过视线,探头去看。 井很深,视线所及处,闻莺正抱膝缩着靠在井壁上,眼睛闭着,小五神色一慌,径直起身跃入了井内,井壁四周太狭小,小五怕压到闻莺,手掌撑着井壁两边,一点儿一点儿滑下去。 闻莺睡得太死,连有人下来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有听到,小五在井底站定,蹲下来看向对面的人,长长的睫毛乖顺的垂着,脸却极其苍白,手指上缠着绷带。 小五的手指伸到一半,想看她还有没有鼻息,可却竟然不敢伸出去。 他这一生经历过无数的生死,也亲眼看过有人死在他面前,甚至好几次,他自己就要死了。 他明白那一刻想做什么挽回却无能为力的绝望,可就在这一刻,他明白了一种比绝望更加忐忑的情绪。 那就是希望。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想让面前这个人活着。 小五的手指杵在半空中,闻莺的眼睫突然颤了颤,睁眼就看见小五正拿手指着自己。 闻莺第一反应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干脆大胆地将小五的手握住,还往小五杵着的手臂上靠了靠,“做梦都会梦到你,我真是快要走火入魔了。你怎么还不来救我呢?那个月关珏真是个疯子啊,你再不来我就撑不住了,不过好可笑,这次却没觉得那么害怕,总觉得你一定会来救我地,我只要在你找到我之前好好活着就好了。” 小五的手指动了动,闻莺浑若不觉,因为太累,索性歪到了小五怀里,小五正想说什么,井上方传来罗天青的哭喊声,“公子你去哪儿了?你不会也不见了吧!公子你听到了应我一声!公子你别吓我!” “……”小五对着井口喊了喊,“扔根绳子下来。” 井壁太滑,并且长了太多青苔,下来容易上去难,罗天青听见小五说话,这才往井边过来,井边刚好有昨晚月关珏拿过来的绳子,罗天青拿起扔下来。 闻莺刚才还迷迷怔怔的,强打着精神不让自己彻底失去意识,连睡觉都是半梦半醒,刚刚闻莺以为自己梦见了小五,心里有根弦一松,干脆头一沉,直接就昏睡了过去。 这会儿罗天青的喊声实在是太大,闻莺费力地睁睁眼,一抬眸子就看见小五侧脸的线条,努力眨了下眼,抬手上去捏了把小五的脸。 小五侧脸抽了抽,低头看她,“不是做梦。” 闻莺还是不相信地盯着他看,良久才把脸埋在他胸口哭起来。 小五拍拍她的背,像哄孩子似地哄她,“不怕了。” 闻莺没说话,抽泣的声音小了些,手牢牢钩在小五脖子上,小五只得哭笑不得地抱紧她。 小五这才往井下四周看了看,还有一具年老的尸体和一些零散的骨头,于是叹息地俯身把尸体的眼睛合上,心想这大概就是邬菁菁的父亲了,到底没能幸免。 小五想着,看了看还缩在自己怀里的闻莺,也不知道她在这里和这些尸体待了多长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叨叨一声:纯架空纯架空~ 新文《重生之将军太难追》努力存稿中,欢迎大家收藏~ 第24章 第三章-莫名其妙(9) 小五想着,看了看还缩在自己怀里的闻莺,也不知道她在这里和这些尸体待了多长时间。 小五单手抱着闻莺,另一只手费劲的沿着绳子往上爬,刚把闻莺送出井口,自己翻身跃上去,就见罗天青正在和一个白衣人打斗。 月关珏见闻莺上来,一换身形就往闻莺这边来。 罗天青武功不高,但缠人的本领不错,死活不让月关珏靠近一步,见小五安然无恙地上来了,才松口气,干脆直接拍拍手不打了。 闻莺看见月关珏,下意识地就往小五身后躲。 小五把她护在身后,直接就和月关珏打了起来,月关珏轻功虽高,但比起小五,到底柔弱了些,轻而易举就被小五制住双臂,反剪到了身后。 月关珏眼神看向闻莺,闻莺把脑袋继续往小五身后缩,月关珏被小五制住,也没觉得狼狈,只是盯着闻莺看,问她:“你怕我?” 天天嚷着要放她的血,鬼才不怕你。 闻莺有小五护着,冲月关珏做了个鬼脸,月关珏反倒笑起来,“你说过要和我一起走的。” 小五回头看闻莺,闻莺吐吐舌头,月关珏笑意更深,“就知道你是骗我的,没有谁会对一个疯子说真话。你们总是骗我,可我从来不对别人说假话。” 月关珏这句话听得闻莺心里有些颤动,这才从小五后面走出来,直视月关珏,“你费尽心机养那颗心,到底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想养而已。” 小五淡淡的说了句,“人已成魔,养心何用。” 月关珏撇开视线,“我救人杀人,无愧于心。” 罗天青在一旁咂舌,“你倒是说得真心安理得,不怕那些冤魂来找你索命!” “我早已说过无所谓,”月关珏还是看闻莺,“不是对你说过,我早已在地狱里了。” 闻莺看他一眼,“何必呢,单单纯纯地行医救人不好吗?” “人生太无趣,”月关珏眼睛眯起来,不知在想什么,喃喃地说,“若是早些遇到你就好了。” 后一句闻莺没有听清,小五便扭了他的胳膊往院子外走,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月关珏挣扎着停下来,对闻莺说:“别怕我,我本就没想杀你。你不在地狱里,可我已经在了。你是个幸福的姑娘,你要好好活着。” 闻莺慎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你要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月关珏笑起来,眼角斜飞入鬓,少了些阴郁,倒显得温和了些。 小五神色有些不耐,月关珏却突然挣脱他,一个飞身到院子里的房间,小五紧跟着也跃过去,房门大开着,月关珏魔怔一般抱着那个瓶子,轻轻用手罩上去,“真好,只有你会在地狱里陪着我。” 闻莺看着眼前的一幕,蹙起秀气的眉毛,情不自禁地想走过去,被小五拉住了。 月关珏抱着瓶子开始大笑,闻莺看着月关珏疯疯癫癫的背影,把小五的手推开,走过去在月关珏身边蹲下,拍拍他的肩膀,“你从小是不是就是一个人?所以没有人教过你大道理,对不对?” 月关珏挑起狭长的眸子看她,闻莺的眼神有些悲悯,像宽慰一个小孩子一样拍了拍他的头顶,“小时候,我爹常告诉我,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走错了路,转个弯就好了。” “没什么错与对,只是……回不去了而已。”月关珏抱紧手里的瓶子,从怀里掏出本破烂的书卷递给闻莺,“我没什么值钱的物拾,这本医书是我从师傅那里偷来的,是我唯一剩下来的东西了,留给你吧。” 闻莺踯躅着不知道该不该拿,月关珏垂着眼,却固执地把书往闻莺怀里送,闻莺只好伸手接过来。 月关珏见她接过,开心的笑了笑,点点笑意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凄凉,末了问闻莺,“我死后不会有人惦记我,你会想起我吗?” 闻莺点点头,只听月关珏又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闻莺还没来得及回答,闻讯赶来的村民夺门而入,纷纷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平时奉若菩萨的神医,有个带头的大汉得知了真相,先是气冲冲的给了月关珏一拳,一时间乱作一团。 小五走进人群里,将闻莺拉起来护到身后。而闻莺只是愣愣的盯着人群中那个白色的身影,月关珏没有躲,也没有还手,最后被愤怒的村民扭送到了里长那里,闻莺看着月关珏被押走的背影,太阳在他身后拉下一道很长的影子。 闻莺跑着追上去,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轻声说了一句:“我叫柳闻莺。” 月关珏的身形顿了一顿,被村民继续押着往前方走了,闻莺叹口气抬头,看了眼追上来的小五,对小五说:“他其实没那么坏的……他只是什么都不懂。” 小五只是安慰般拍了拍她的肩膀。 月关珏长长的背影是他留给闻莺最后的印象,闻莺没再见过月关珏,听说村里人给他上了火刑,一把大火把人烧没了,连带着那颗似乎活着的心也成了一抔黄土。 * 邬菁菁和陈伯也跟着跑过来。 小五抬眸对邬菁菁说,“邬老伯应当在井里,节哀。” 邬菁菁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推开他,踉踉跄跄地跑到井边,对着井口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罗天青过去推了推她,才放声哭起来。 罗天青的手掌被邬菁菁的大哭怔地愣在半空,良久才放下去轻轻拍了拍她。 这天,对于平静已久的河阳镇来说,注定不太平。 月关珏的医馆被人们一把火烧掉,有好心的村民把邬菁菁的父亲从井里背出来,顺道也捎出了井下那四散的白骨,那副白骨拼好之后,心脏那里有一个洞。 有个眼尖的村民,认出这人少了三根手指,定是失踪已久的大牛。 但是月关珏已死,再没有人会知道,他养的那颗心是谁的,大牛到底被谁杀死。 陈伯告诉闻莺,烧死月关珏的那场大火里,月关珏由始至终闭着眼,但却笑着。 陈伯最后叹口气,嘴里喃喃自语着疯子,摇着头走了。 他没有逃,或许只是单纯的想死了。其实他才是最单纯的那个人,只是傻了些。 闻莺后来还是偶尔会想起月关珏最后被带走时那长长的影子,那么孤单,却努力地抱紧了怀里的罐子…… 他好像只是个不懂得善恶是非的小孩子。 却再也没有转个弯儿重新来过的机会了。 闻莺想起月关珏对她说,他已经在地狱里了。 杀人偿命,这是他应得的,也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闻莺轻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PA要结束啦~ 马上要回衙门处理胡家的事啦~ 第25章 第四章-真相大白(1) 回了陈伯家里,闻莺在屋子里发了半下午的呆,入了夜,反倒睡不着了。披着衣服坐起来,窗外的白月光洒在室内,映得一切都亮堂堂的。 闻莺汲着鞋走到窗边,透过窗子,隐约看得有一个人在院中劈柴。 月光把一切都打上了朦胧的影子,闻莺隔着层层月光往外看,觉得一切都那么美好。 打开屋门走出去,果然是小五在院中劈柴,小五听见声响,抬头看了看,见是闻莺,又低下头去。 闻莺三两步走到他身边蹲下,小五警告她,“离远些。” 闻莺听话地往后挪了挪,问:“这大半夜的,你劈柴做什么?” “明日就走了,能帮老伯的,就多帮老伯些。” 闻莺托着腮,蹲在地上,笑眯眯地抬头看他,“你真好。” “……”小五沉默地看了她一眼,转开视线继续劈柴。 “要走了……总感觉在这里只待了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像是过去了好久,不知道温大人会不会急疯啊?” 小五淡淡的转头看她一眼,以无声回答她的问题。 袖子被小五捋到肘间,小臂上的线条刚毅流畅,举着斧子毫不费力地就把立着的木柴劈了开。 闻莺崇拜地看了眼前的人一会儿,感叹,“我突然发现……你好像什么都会。” 对着闻莺崇拜的语气,小五仍旧面不改色心不跳,淡淡的说,“在外谋生,总要会些本领。” “我每次都在拖累你,上次坠崖是,这次被追杀也是,还有莫名其妙的被人劫走说要抽干我的血,奇怪的是,每次我遇见危险的时候,似乎……你都在我身边。” “赶巧了。” 闻莺眨着亮晶晶的眼睛,“你总是说得轻描淡写,但做得比谁都好。所以我总是愿意相信你,虽然……连你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小五似乎能察觉到闻莺的视线,但只是低头专心地盯着手上的斧子,闻莺蹲得腿有些发麻,只好半站起来挪了个地方,又说:“我们做个交换好不好,我告诉你我是谁,你告诉我你是谁。” 小五言简意赅地拒绝她,“不好。” 闻莺不死心,“你对我是谁一点儿都不感兴趣吗?” “嗯。” 闻莺被拒绝习惯了,只是撇了撇嘴,继续和小五聊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小五不理她。 “不用你做交换,你就听就好了。” 小五看她一眼,闻莺对着小五的眼神笑了笑,继续说:“以前我之所以特别喜欢他,是因为我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比起喜欢,其实憧憬更多些吧,总感觉……走到他的身边是我从来不曾经历的生活,所以就变得格外向往。” 小五终于答她一句,“那现在呢?” “现在?”闻莺一只手握成拳头支着脸颊,笑意朗朗地抬头看着小五,月光下一切都变得格外柔和。 “现在……我觉得你才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你什么都会,会打水、会飞来飞去、会采药、会劈柴、会查案子……” 会救我。 闻莺抬头看向他的眼神太过明亮,明亮到理智如他,也有刹那的失神。于是把手里的斧头放下,抬手拍了拍她,“天晚了,去睡吧。” “好。” 闻莺笑眯眯地应,手掌撑着膝盖站起来,拍了拍发麻的腿,一蹦一跳的往前跑了几步,却因着长时间没站起来,又趔趄了一下。回头冲小五憨憨的笑,发现那个人也正站在月光里,笑着看向自己。 月光洒了他一身清华。 * 次日一大早,小五去集市上买了两匹马,叩了叩卧房的门叫醒闻莺。 闻莺半闭着眼起来开门,看小五递过来她那件已经被晾干的男装,瞅了瞅外面刚冒头的朝阳,打着哈欠说:“这么早啊?” 小五低头示意她把腰间的带子系好,闻莺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忙把衣服掩住,闪进室内,一个巴掌把门子拍上了。 小五站在门口,摸着鼻子哭笑不得。 闻莺换上男装,梳洗好后,又低头检查了一遍才出来,看着院子里的两匹马,问罗天青,“罗大哥,你不走吗?” “我迟些日子再走,”罗天青在院子里翻晒草药,“神医没有了,我这个活菩萨总要大慈大悲,救世人于苦难之中啊。” 闻莺笑起来,“也好,邬姐姐正难受,你留下来好好陪陪她。” 罗天青这才直起身子瞪闻莺,“我留下来是行医救人的!” “好好好,救人的。” 闻莺坏笑着撞撞小五。 * 小村庄离县城挺远,两人告别了陈老伯和罗天青,骑马从日出跑到日落,直到天色渐黑,才堪堪到了县衙。 温良远果然又是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在大堂里打转,指着一个衙役骂,“怎么那么笨!那群黑衣人捉不回来,小五和小四也找不到!青山县就巴掌大点地儿,怎么两个人好好的就找不着了?” 衙役纠正:“大人,青山县城内有十坊,囊括十五个村,村下有三十里,占地三十万亩。不是巴掌大点儿地方。” 温良远被气得想摔茶杯,把茶杯放在手里掂了掂,觉得有些不舍得,于是又把茶杯放下,手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反正不管它有多大,你都得把人给我找着!” 桌子震了几震,衙役抽了抽嘴角,领了命出去,在门口刚好看见小五和闻莺,向小五行了个礼后镇定的回头报告,“大人,师爷回来了。” 然后哭丧着脸对小五说:“师爷,你以后可别再乱跑了。” 闻莺:“……” 屋内,温良远一听小五回来了,从椅子上坐起来就往外面跑,扑过来就要抱小五,小五一个闪身,温良远一把扑到了闻莺身上。 闻莺被温良远的一个大力,带得往后趔趄了一下,小五扶住她,把温良远扯开,闻莺满脸通红地缩到小五身后,温良远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嘿嘿笑着岔开话题,“你们俩跑哪儿去了?” “逃命去了。” 小五简单地回答了一下温良远,拉着闻莺就往住处走。 闻莺这才想起什么,挣脱小五的胳膊,“我还要回胡家去的,这么些天找不见人,燕子姐肯定会担心我的。” 小五停下脚步,抱胸看闻莺,“回去继续被人追杀?” 闻莺坚持,“那我也要回去和燕子姐说一声的。” 小五无奈,对温良远吩咐,“找个人去胡家,说她没事。以后就住在县衙了。” 温良远应了一声,然后追上来问:“到底怎么回事?” 小五没有细说经过,只道:“安澜的案子有了新线索,明天开堂重审。你派人去胡家的时候,告诉他们明日务必到场。” “新线索,你知道凶手是谁了?” 小五把该交代的交代完,拉着闻莺就走了。 还是上次闻莺住过的院子,小五把她送到门口,便径自回了自己的院落。 闻莺随便收拾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搬了个凳子坐在院子里,中间的那堵墙不高不矮的杵在那里,但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可具体哪里不一样了,她也说不上来,只觉得这黑黢黢的一堵墙,不知怎么,看着有些喜人。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小可爱留言,开心得不得了~ 下午那章字数太少啦~所以加更啦~ 你们的留言是我的动力呀~ 周末快乐~ 还有一章这一PA就结束啦,字数有点多,周一中午更~ 第26章 第四章-真相大白(2) 安澜在狱中仍旧是那副安静的性子,有狱卒来提审时,安澜还以为到了行刑的日子,随着狱卒到了公堂才发现并非她想的那样。 温良远坐在最上面,胡云开和安嘉越都在台下,因着这次审理并未公开,底下少了吵吵嚷嚷的群众。 闻莺随着小五站在温良远身边,看到安澜看她还冲安澜笑了笑。 胡云开的视线毫不避讳地看向安澜,生气是有,但心疼居多。 走过来看了看因戴着镣铐、已经红肿的手腕,把安澜虚揽进怀里拍了拍,“你受苦了。” 安嘉越的视线有些躲闪,看安澜看他就低下头去,或者看向别处,安澜收回视线对胡云开笑笑,“老爷,澜儿给胡家蒙羞了。” “案子还在审理,必然能查出真相。” “老爷为何信我?” 胡云开帮她揉着手腕,“你我多年夫妻,若是还不知你是什么样的人,那我胡云开就枉为人了。” 安澜苦笑。 周映桥称身体抱恙,并没有来。安澜跪在地上,一声不吭,对之前的罪名仍旧供认不讳。 温良远见审不出什么,只好回头问小五怎么办。 小五冲他使了个眼色,温良远点头,然后道:“来人,请胡府大夫人过来一叙,就说本官这里有她一只荷包,请她过来辨识一下。” 周映桥被衙役请过来时,安澜已经被带了下去。看到温良远手中的那只青色荷包,以及站在他身旁的闻莺,脸色变了几变,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福了福身子问:“妾身的荷包,何以到了大人那里?” “大夫人是要本官亲自将这荷包中的三张药方拿出来念念吗?” 周映桥跪下去,“妾身娘家是开医馆的,那三张方子是安澜妹妹前些日子请妾身帮忙去抓的,不知有何问题?” 温良远一拍惊堂木,“大夫人还不肯认罪吗?” “认罪?”安嘉越站在一旁喃喃,“温大人可否说清楚些?” 温良远将大致过程仔细说了一下,周映桥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 胡云开倒没什么情绪波动,安嘉越一脸不可置信,摇着头抗拒这个答案,“映桥,是你害了我娘?” 周映桥冷哼一声,不理安嘉越,梗着脖子看向温良远,“妾身是个深闺妇人,哪里找得到什么黑衣人去杀害别人。更何况,妾身已经说了,那三张药方是安澜妹妹托我去抓的。大人是青山县的父母官,可别冤枉了好人。” 周映桥并不知道荷包里的药方已经浸水,为今之计也只好诈她一诈,小五从温良远手中把荷包拿过来,说:“我们对一下笔迹,便知这药方到底出自谁手了。” 周映桥听到这里才慌了起来,胡云开阴着脸问她,“映桥,到底是不是你!” 周映桥摇头,正要再矢口否认,有个狱卒慌乱地跑过来,“大人不好了,犯人在狱中自尽了。” 胡云开上前扯住狱卒的衣领,“哪个犯人?” “就……刚刚那个……犯人……” 胡云开手一松,狱卒踉跄着跌到地上,胡云开又把他提起来,吼道:“带我去见她!” * 安澜服了毒,靠在狱中的墙上,迷蒙着睁开眼,隐约看到有个人朝自己奔了过来,笑笑,抬手扯住来人的衣袖,“老爷,只剩了你还愿意来看我,也只有你相信我……只有你了……” 胡云开掰开安澜的嘴,把拇指压进去,“你吃了什么,吐出来!” 安澜笑着摇头,吐出一大口血,“老爷,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不是因为仰慕你才嫁进胡家的,那晚我对你说了谎话,对不起……” 胡云开手忙脚乱的擦着安澜脸上的血,喑哑着说:“我知道,我听到过你和映桥谈话,我都知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姓安的那个小子才跟了我,我也知道你是为了他才认罪的,我全都知道。澜儿,听话,把你吃的都吐出来,我已经让人去叫大夫了,你忍忍……” 安澜伸手握住胡云开,“老爷,澜儿不能再陪着你了……如若不是心里有了人,那天在寺庙里,我一定……一定……” 安澜话音越来越弱,话说到一半握住胡云开的手缓缓松开、垂下。 “澜儿——” 胡云开痛苦地把安澜抱进怀里,安嘉越这时冲了进来,“澜妹……” 胡云开将安澜放在地上,怒不可遏地站起身一个拳头就朝安嘉越挥了过来,衙役忙过来拉住胡云开,胡云开双眼充红,恶狠狠地盯着安嘉越。 安嘉越只是讷讷的看着安澜,嘴里喃喃,“澜妹……” 安澜的死让事情陷入僵局,案子当天停审,胡云开抱着安澜的尸体回了胡府,周映桥被当做嫌疑人关押在了狱中。 安澜出殡那天,周映桥终于承认了所有罪名,脸上只是淡淡的表情,与那时的安澜一样,生无可恋。 胡云开没来听周映桥的审判,安嘉越也没有来。 只是听说,胡家的家主很长时间都闭门不出,已经很久没做过生意了。 安嘉越来牢狱看过一次周映桥,周映桥背对着他,只是说:“你来做什么?” “澜妹是为了你才认罪、才自尽的,是不是?” 周映桥冷笑,“她是为了你。” “那你又为什么要害娘?” “乳娘的事,是个意外。” 周映桥什么都不再隐瞒,“我知晓每隔一月安澜总要去库房取银子,所以在她要取走的那箱银子中撒了大量的藜芦粉末,老爷每日都为她备了血燕,我就派人在她的燕窝里加了平日里双倍的人参。人参藜芦是大反,但安澜年轻,就算吃了也不过是受些罪,我本想给安澜一点教训,我不知道她那日会去你家,更不知道她会把燕窝给乳娘喝。我们周家世代行医,爹从小就教我救人,人我没救一个,反倒杀了人,爹怕是不想再认我这个女儿了……” 周映桥边说变冷笑,最后开始小声啜泣起来。 “所以你才给自己下砒*霜,嫁祸给澜妹?” 安嘉越的语气越来越急,周映桥笑笑,“怎么?没想到我会变成这个样子?嘉越,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有等你。爹说让我嫁人,我就嫁了。出嫁从夫,老爷又那么好,若不是安澜那个小贱人过来横插一脚,老爷岂会如此对我?你怕是不知道安澜为什么要嫁给胡云开吧?” “为什么?” “因为她傻,她以为她嫁了过去,吹吹枕边风胡云开就会休了我,让我颜面尽失地回到你身边!她休想!我才是胡家的正妻,她再得宠也就是个妾,还不是处处都要喊我声姐姐。她想做妲己,老爷可不是纣王。事到如今,你们都去心疼她,处处来埋汰我,”周映桥的声音越来越低,“老爷一次都没来看过我呢。” 安嘉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才轻轻说:“映桥,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转身出了牢门。 * 事后,闻莺想过要再回胡家,但看着那堵墙总会觉得心变得软软的,好在温良远又过来苦口婆心的留人,闻莺就顺着温良远的意思,回了趟胡家,和孔大一起,搬了行李,又住回了衙门。 燕子抱住她的胳膊一直哭一直哭,说老爷已经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很长时间没出来了。 闻莺最后一次蹲在院子里浇花,看着含苞待放的花朵,不免唏嘘,身后有脚步声轻且慢地踱过来。 闻莺放下水壶站起身来回头看,胡云开正站在她身后,目光散散的看着眼前这片花。 “老爷。” 胡云开看她一眼,打量了一下说:“你是澜儿身边的人,我认得。” “老爷,节哀。” “第一次见澜儿的时候,是在青山上的白云寺,她去那里烧香,保佑她大哥能高中状元。后来下了雨,我和她躲在半山腰的一处亭子里,说了好多话。我问她是哪家的姑娘,她支支吾吾不愿意告诉我。然后就一个人冒着雨跑走了。” 胡云开的眼神很柔和,目光没有焦点地看着眼前这片花田,似在对着闻莺说,又似在自言自语。 “后来我娶妻,是我娘在世时定下的亲事,是她的遗愿,我无法推掉。在周家又遇上她,她哭着求我的新娘子不要嫁给我,她说她大哥一定会高中状元。新娘子推开她走掉了,我上前把她扶起来,她认出我,知道我是新郎官,求我推掉这门亲事,我没办法同意。再后来,她大哥落第,她找到我,说仰慕我许久,问我愿不愿意娶她。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我也知道她想做什么,更知道她不喜欢我,可是澜儿太傻了,演狐媚子也演不像……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总不能为了她休掉映桥,映桥是个烈性子,若是被我休掉,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映桥做到今日这个份儿上,我早就应该猜到,是我没护好澜儿……我是个生意人,为了生意,又前后娶回来两个夫人,每次我娶夫人回来,她总会装作不开心,而我明知道她是装的,还乐在其中……” 胡云开说着说着开始哽咽,闻莺听得心里难受,却不知道该怎么劝他,正想抬手象征性地拍拍胡云开以示安慰,手臂刚抬起来,便被另一个手腕接住,闻莺抬头看,震惊地睁大眼,轻声问:“你怎么在这儿?” 小五拉着她离开那片花田,胡云开像是不知道院子里多了个人似的,还是就那样站在那里,眼睛不知道在透过那片花田看什么。 闻莺不是很放心地看着仍伫立在那里的胡云开,“老爷一个人待着没事吗?” “他需要一个人待着,总得习惯。” 闻莺还是不放心,“不会出事吧?” “以后不要随便关心人,尤其是一个男人伤心的时候。” “为什么?”闻莺不解的问。 小五不说话了,松手放开闻莺,一个人往前面走,闻莺跟上,“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大夫人要害死安老太?”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与你无关的,便少关心一些。” “哦,”闻莺闷闷的应,“其实这个问题,你根本就不知道吧。” “……” “你跟我爹越来越像了,连训人的样子都一样。我如果问我爹他不知道的问题,他也会一板一眼地拿大道理来训我,其实就是为了转移话题。” “……” 闻莺还是没有得到回答,对着小五的背影自言自语,“你果然是不知道。” “……” * 胡家在数月之后,才重新开始做生意。 胡云开走南闯北,很少在青山县待,周映桥在狱中自尽,胡云开才赶回来领了尸体,来狱中时,胡云开脸色不好,看着有些憔悴。但还是俯身,很轻地把周映桥抱了起来。 安嘉越只身离开了青山县,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 闻莺有些感叹地站在青山县的城门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商队,和成群的马车。看着远处的群山,以及那条蜿蜒的长河。 青山县就这样迎来送往的,迎来一批人,又送走一批人。 小五和温良远站在城门下盘查货物,温良远见闻莺低头看他们,笑着朝她使劲挥手,闻莺被温良远的憨劲逗笑,再低头的时候,小五也随着温良远的视线抬起头,没什么表情地又低下去,冷酷的对下一个入城门的马车摆了个停止的手势。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PA结束啦~ 下一PA会有新的小可爱登场~ 这几天会随机抽留评的小可爱发红包呀~ 第27章 第一章-卿本佳人(1) 胡家出事后,闻莺便心安理得地在县衙住了起来,温良远让她给他做衙役,闻莺也就应了,反正就是个跑跑腿的活,又有银子拿,傻子才不干。 就是衙役那套衣服灰不溜丢的……实在太丑了。 闻莺去找小五抱怨,小五说:“衣服而已,不想穿放着就好。” “我才不要像你那么没规矩,食君俸禄为君分忧,我拿了温大人的银子,自然要好好办差事。” 闻莺一本正经的反驳他。 小五正看着一本书,闻言头也不抬,说:“平常都是我给温良远银子花的。” “……越来越感觉你是在包养温大人。” “嗯,”小五没有拒绝的点点头,“很好养。” “……” * 平日里没有案子的时候,温良远处理完公务就会来找小五下棋,闻莺就也去隔壁跟着凑热闹。 有次她缠着温良远问小五到底是谁。 温良远支支吾吾的,到最后只憋出来一句,“他……他是个特别厉害的人。” 闻莺翻白眼,心想你这不是白说吗。 闻莺换了个问法,“那温大人,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温良远嘿嘿的笑,“我进京赶考的时候,身上没钱,住不起客栈,又经常被人欺负。然后小五就出现了。他是我的恩人。” 温良远说完又强调,“大恩人。” 闻莺从温良远的话里找重点,“他以前住京城?” 温良远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忙矢口否认,“不是不是,他和我一样,都是路过的。” 闻莺:“……” * 近日,青山县不太平起来。 之前顶多是一些商户纠纷,偶尔才会发生命案。而这次,青山县不太平,是因为——闹贼了。 最开始,丢东西的只是一些普通的农户,丢的也都是些瓜果蔬菜。大家只当是哪里的流浪汉,饿得不行才会去偷东西吃。 温良远本以为是赋税严重的缘故,反思了一下自身,上了张折子想减免部分苛税。 折子迟迟未批下来,于是温良远决定开仓放粮,可奇怪的是,青山县辖内,来领粮食的乞丐并不多。倒是邻县,蜂拥过来大批人捡便宜。 慢慢地,就不只农户丢东西了。 一些商家也纷纷来告状,丢的东西杂七杂八,有的丢香料,有的丢布匹,甚至还有一家客栈,丢了几床棉被。 温良远这才意识到事情古怪,夜间加派了人手巡逻。 可那贼像是在和人捉迷藏似的,先是城东丢了东西,等衙役赶过去,丢东西的地点又换成了城西。 一晚上下来,巡夜的人都疲惫不堪,叫苦不迭。却连个贼的影子都捉不到。 折腾了小半个月,县衙里的人整日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一听要去巡夜就跑得比兔子都快。 闻莺终于明白,他们跑步的功力都是怎么练出来的了。 * 这次,丢东西的,成了青山谢家。 比青山县衙更要厉害几分的——青山谢家,就连温良远那个倔脾气在谢家的事上,也会难得的给几分薄面。 谢家的老爷子谢旭,曾是先帝的恩师,在朝中官拜首辅。 其子谢昭被先帝封为忠义大将军,西北战乱中,战死沙场,谢昭之妻悲痛欲绝,接到谢昭殉国的消息后,丢下一子一女,也随着谢昭去了。 谢家满门忠烈,谢昭死后更是被追封为忠义候,但谢旭年岁已大,孙儿尚小,再无意官场,便辞官回乡。 闻莺在家里听柳权提过谢家,她爹自恃才情,很少服气过什么人。也仅仅拉下脸对闻莺称赞过两个人。 一个便是谢旭。 当年柳权只是京中的一个小官,虽高中状元,却不肯攀龙附贵,在京城中过得并不如意。谢旭算是他的恩师,一路提拔。 闻莺是谢旭离京后才出生的,幼时听柳权说了不少这位恩师的事情。只是在青山县待了有些时日,如今才知道,原来她爹一直念叨的恩师,竟然就在青山县。 至于另一个,是她订了亲的夫婿,宁亲王肖随。 京里的小辈,没一个柳权看上眼的。就连皇上,他也三不五时的回来对闻莺说几句皇上的坏话。 唯独这个宁亲王肖随,神神秘秘的,却格外招柳权待见。 闻莺问过柳权为什么,奈何她爹只是捋捋唇边的小胡子,悠声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莺儿若有缘识得宁亲王,便可体会其中妙处。” 后来她还真的有幸能嫁给这位宁亲王做夫人…… 可惜,还是差那么点缘分吧。 谢家这次丢的东西来头不小,是先帝御赐的一柄玉如意。 温良远接到下人的传话时,一脸痛苦地问小五,“你说那贼到底想干嘛!这次偷谁不好,偏偷谢家!” 闻莺喝口茶水,“贼能干嘛,偷东西呗。” 小五思索了一下说:“你先派人去谢家看看吧。” 温良远很怵谢旭,不情愿地站起来,“你……去吗?” 闻莺纳闷,“他为什么不去?” “……”温良远语塞,抓耳挠腮的看向小五。 “自然要去,”小五掸掸袖子站起来,“好久没去拜会老爷子了,走一趟吧。” 去谢家的路上,闻莺抓住关于小五身份的一些蛛丝马迹,开始盘问小五,“你认识谢家老爷子?你跟谢家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 “……” 闻莺心里吐舌头,干嘛回答这么干脆!一听就不想和人认真交流! 在青山县流传着这么一句话:青山谢家成绝响。 谢家依着青山而建,依山傍水,是个世外桃源。谢旭又是颇富才情之人,所有读书人最想跨进的地方,并非科举试点,而是青山谢家。 谢旭每年都会在家中办一场选贤大赛,而谢旭选出来的人,不经科考,也会格外受皇上重视。 刚跨进谢家大门,闻莺便觉得不一样。 曲廊环绕,水上架桥,如果再有几片薄雾飞过来,闻莺就要以为自己如临仙境了。 于是高兴的扯扯小五的袖子说,“这地方真漂亮,真有灵气。” 小五歪头刚想答话,迎面走过来一个穿藕荷色衣服的少女,大清早的天气有些雾蒙蒙的,偏偏那姑娘还走在水面的石桥上,衣袂飘飘,五官精致,就像是从天上飘下来似的。 藕荷色姑娘看见他们一群人后,高兴地提起裙角跑过来。 看见温良远的时候打了声招呼,“温大人好。” 然后越过温良远,在小五面前站定。 “……”藕荷色姑娘脸庞微红,张张口,似乎纠结了一下,俏皮的抓抓头发,“五哥,偷玉如意的事连你也惊动了?” 惊动了温良远,可不是也惊动了他……闻莺背地里吐了吐舌头。 小五笑着颔首,“谢老呢?” “爷爷啊……”姑娘撇撇嘴,“爷爷正在书房里发脾气呢,哥哥也不在家。五哥你快去劝劝爷爷吧。” 姑娘说完在前方引路,熟稔地踏上一座石桥,七拐八拐地将他们引到一间房间门口,闪身让开,“你们进去吧。” 然后转头对小五说,“五哥,留下来吃顿便饭吧。你都好久没来了,我本来打算去看你,可爷爷说我一个姑娘家不能乱跑。” 小五点头说好。 姑娘笑起来应,“那我去张罗。” 说完便跑走了。 闻莺这才开口说话,“你真叫王五?” 小五:“……”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红包送过啦~ 明天会再挑一个小可爱送哒~ 第28章 第一章-卿本佳人(2) 因为闹了贼,谢家门口查的很严,温良远只带了两个衙役进来,一个闻莺一个孔大,温良远嘱咐孔大在门口守着,正要推门进去,只听闻莺又问小五,“刚刚那位姑娘是谁啊?” 温良远笑嘻嘻地插话,“谢家的大小姐谢微雨。” 闻莺看着谢微雨跑走的背影发愣,温良远在一旁多嘴,“我说小五,谢老爷子几次三番地跟你提亲事,你老这么推来推去的,谢小姐面子上也挂不住,不如干脆就同意得了,我看谢小姐不错。长得漂亮,又有文采。” 闻莺听着心里有些闷闷的,都谈婚论嫁了,怪不得“五哥五哥”地叫得那么亲热。 闻莺偷瞄了一眼小五,小五面上没什么反应,北北于是闻莺白了温良远一眼,“那么漂亮又有文采,你干嘛不去娶?” 小五掩唇笑了一下。 温良远又说,“我哪里娶得到。小四你有所不知,来谢家求亲的人可都踏破谢家门槛了,奈何谢老爷子一个人也看不上。多少王亲贵族千里迢迢过来求亲都被拒了,就逼着我们小五点头娶她孙女呢。” 小五斜了温良远一眼,“别胡说。” 闻莺没好气的对小五说,“你干嘛不娶?人家姑娘那么漂亮,名字又好听。” 小五:“……” 推门进去的时候,闻莺不想进去了,站到孔大旁边说:“你们进去吧,我要留在这里陪孔大哥。” “也好,”温良远其实也不想进去,但看了看小五心里有了些底气,点点头说,“走吧,小五。” 小五看了闻莺一眼便和温良远进去了,两人在房间里不知道跟谢老爷子说了什么,从清晨一口气说到了正中午。 闻莺早就站累了,坐在台阶上乘凉,孔大还是尽职尽责地站着,闻莺劝他过来坐也不听。 等了半天,没等到屋内的人出来,倒是等来了谢微雨,谢微雨又换了件青色的衣服,袅袅的走过来。 闻莺懒得理她,翻了个白眼继续靠在柱子上休息。心想不就是漂亮衣服么!她家里的漂亮衣服也多得是! 柳闻月反正也嫁走了!柳闻月的漂亮衣服都是她的了! 谢微雨有些抱歉的对孔大和闻莺说:“不好意思两位兄弟,五哥和我爷爷难得见面,我这就进去喊他们吃中饭,两位兄弟也去用餐吧。” 闻莺拽了孔大就走,心里哼哼唧唧的,心说小五平时一天也对她说不了几句话,竟然能和一个老头子谈半天! 那老头子还逼着人家娶自己孙女! 闻莺本来还对谢旭心怀敬意,毕竟是自己爹爹的恩师,现在不知怎么,闻莺突然觉得她对谢旭没那么感兴趣了。 闻莺没吃饭,也没让孔大吃,拉着孔大就回了县衙。 孔大一脸苦相地捂着干瘪的肚子,“小四,咱们干嘛不在谢家吃饭,非要回衙门?大人吩咐过的,能在外面吃的,就不要留着肚子回家吃。” 闻莺扬扬头,“孔大哥你要有点出息,嗟来之食是不能吃的!” “接来之食?为什么饭不能接过来吃?” “……” 温良远和小五直到入了夜才回来,闻莺趴在门口听动静,后来趴得腰酸脖子痛地也没等到人,直到月上中梢,门外才响起了脚步声。 闻莺整了整衣服,装作不经意的打开门,一脸惊讶的看着站在门外小路上的人,“这么巧,刚回来?” “嗯。”小五点点头,没有停留的打算,从闻莺面前走过。 闻莺看着小五推开门的背影,心里不知为什么油然而生一股气,转身也摔门子进去了。 * 谢家。 “小雨。” 一个男人的声音清朗的在水面上响起,谢微雨正坐在桥一旁的栏椅上,听见声音微微抬起头,男人已经从岸对面点水而过,落在她身侧。 谢微雨见怪不怪的嗔他一眼,“哥,你再做这些江湖上的那些把戏,当心爷爷见了跟你没完。” 谢独无所谓的耸耸肩膀,“我不爱舞文弄墨那些个东西,你会就好了。” 谢微雨捶他一拳,“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有心思往外跑,干嘛去了?” 谢独更无所谓了,“不就是丢了个东西嘛。” “你就不能收收你的心思,爷爷都要被气死了,你还这么事不关己的样子。玉如意是先帝赏的,代表着我们谢家的地位,先帝赏赐的东西被弄丢,传出去,爷爷的脸面往哪儿搁。哥,你武功这么厉害,就不知道是谁偷的吗?” “不知道,睡着了。”谢独摸摸鼻子,“哎,你这大晚上的坐水边做什么?” “今日温大人来了。” 谢独点点头,“嗯,家里丢了东西,他确实该来一趟。” 谢微雨向来喜欢点到即止,可自家哥哥脑子就不会转一下弯,气得谢微雨脸色有些发红地瞪了他一眼。 谢独这才反应过来,“五哥也来了?” “爷爷又提了我的婚事,刚才爷爷告诉我说,之前提的那几次,都是被搪塞过去的,今日,他直接拒绝了。” 谢独安慰地拍拍妹妹的肩膀,“哥去帮你揍他一顿!” 谢独说着撩起袖子就要走,谢微雨拉住他,“哥。” 谢独又在她旁边坐下,叹口气,“小雨,等着娶你的人那么多,你干嘛非耗在五哥身上。哥知道他优秀,也知道你配得上他。但有时候感情这回事,由不得别人。他这次拒绝的理由是什么?” 谢微雨垂垂眼睫,“说是……已经有婚配了。” 谢独对着月亮大大的叹了口气,看着妹妹渐渐红起的眼眶,伸直双腿把谢微雨揽进怀里,拍拍她的背,“小雨,你不能再拖着了,不值当。哥认识的人多,给你再挑个好的。别难过了。” 谢微雨笑笑,吸吸鼻子,“我不难过,我习惯了。哥,咱们就自小就认识他,来青山县以前,我比不上霓练姐姐,所以这十几年我一直在努力,努力靠他更近就是我的全部生活,虽然我早就知道,这样的生活早晚有一天会崩塌,可到现在它真的崩塌了,我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谢独没再说话,只是抬起手摸了摸妹妹的头。 作者有话要说:  PS:昨日红包送过啦~ 谢谢小可爱们~ 第29章 第一章-卿本佳人(3) 夜里,闻莺被气得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可也不知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只好从床上爬起来拿了把剪刀去小花园剪树枝。 温良远本来已经把花园给荒废了,闻莺看不下去,每每衙门里没有案子的时候,就会邀请小五和她一起去修剪。 小五嫌里面脏兮兮的,开始只是站在外面挥尘土,看闻莺在里面忙活,后来看不下去了,干脆请了一堆人专门修剪花园里的花草,温良远被花出去的那一大笔银子气得好几天没吃下饭。 闻莺揣着剪刀,气势汹汹地拉开大门,刚迈下石阶就看见小五也出了门,小五皱眉看了眼闻莺,又看了看她手里那把闪着银光的剪子,“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闻莺不想和他说话,又跑进院子里,把大门“嘭”的一声关上。 待闻莺再小心翼翼地从门缝中把脑袋伸出去,外面已经空无一人。 闻莺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也不知道心里的烦躁和气愤从何而来。索性把门拴好,蹲在院子里,拿剪刀戳地面,戳了好一会儿没来由觉得委屈,吸了吸鼻子,把剪刀一扔回房睡了。 * 谢家。 谢独悠闲地站在窗边,听到动静后把手里的折扇一合,微笑着开口,“姑娘平日里也就是偷个东西,怎地今日直接来偷人了不成?” 一柄剑倏地从窗外插进来,谢独用折扇将剑尖挑开,掌心一翻震开窗户,窗户外一身夜行衣的女子被震开了几步,有些踉跄地站稳,转身就要翻墙出去。 谢独翻窗而出,三两步追上,手掌拍上女子的肩膀,手指往下一按点住了她的穴道。 女子蹙起柳叶细眉瞪他,谢独走到她对面,把女子的面纱挑下,细细打量了一番。 女子大怒,奈何动不得,只能狠狠瞪谢独。 谢独这才悠然开口,“你偷玉如意的那天我就看见你了,若不是本少爷想放你走,你真以为能把那柄玉如意带离我谢家不成?” 女子冷哼一声,“世人都说谢家大少爷温文尔雅,饱读诗书,殊不知还有这么一翻好功夫。听说谢老爷子自令尊战死沙场一事后,便不准谢家后代习武,谢少爷可还真是特立独行啊。” 谢独痞痞地笑,“姑娘这嘴巴倒是厉害,说吧,你到底是谁?谁指使你来青山县捣乱?” 女子眼波一转,“小女子不过就是一个小偷,偷点儿东西玩玩而已。”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谢独拿折扇点点女子的肩膀,“你根本就不是真想偷东西,那柄玉如意已经被我换过,而当时你明明发现那不是真的玉如意,还是偷走了。说吧,你到底想干嘛?” 女子眼波流转,回答地极其坦然,“就是因为不是真的,所以今夜小女子又来找你拿真的了。” 谢独抬手勾起女子的下巴,“你再不说,本少爷可不知道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来了。嗯?” 女子挑挑眉毛,“无任欢迎。” 调戏反成被调戏,谢独摸摸鼻子耸耸肩,两人呆呆对视了片刻,谢独手指飞快的点上女子的肩膀,解开穴道。 女子脸色变了变,刚想说什么,谢独凑到女子耳边轻声说:“想走就快走,有人来了。” 女子脸上浮现讶异,谢独勾唇笑笑,“想报答本少爷的话,告诉本少爷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倒也落落大方,飞身翻上墙,在墙上站定,回头对谢独笑了笑,“秦雨时。” 谢独站在原地,掂着折扇一下一下轻轻拍打在手心,嘴里喃喃自语,“秦雨时……” 谢独嘴边还留着名字的余味,下一刻一个人闪身从树上下来,谢独的神色立刻恭谨了些,“五哥。” 小五神色漠漠,“你打算把你爷爷气死?” 谢独眯眯眼,“爷爷现在可不担心我,小妹已经过了出嫁的年龄还待字闺中,爷爷怕是已经焦头烂额了。” “你不用意有所指。”小五淡淡的回应一句,然后转开话题,“玉如意这事,谢老已经交给了衙门处理,你若再把犯人放走,我也很难做。” “这是谢家的事,五哥,我想自己处理。” 小五看了谢独一眼,“玉如意是你们谢家的,但那贼可不止偷了玉如意。” 谢独眼神没有闪避,迎着小五的视线说:“五哥,你自幼少年老成。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了。我长大了,小雨也长大了。” 小五沉默了片刻,伸手拍在谢独的肩膀上,“你是谢家独子,该做什么,总要思量好。” 谢独垂了垂眼,小五把手收回,跃上墙消失在月色中。 * 小五回到衙门时,天已经蒙蒙亮,按了按有些发疼的额头,正想回去休息,路过后花园的时候,见闻莺蹲在花园旁的小路上,拿着剪刀恶狠狠地剪着一枝长到小路上的枝条,嘴里还念念有词。 温良远一脸苦哈哈的蹲在闻莺身边,打了个哈欠说:“小四,这天都亮了,我得去处理公务了。” 闻莺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哪有那么多公务要处理!” 温良远一本正经地强调,“我是一县之主,很忙。” 闻莺继续凶温良远,“你不是养了个师爷吗!让他去帮你处理公务!” 温良远更严肃了,“小五是做大事的,怎么能处理公务!” 闻莺拿着闪着寒光的剪刀在温良远面前比划了比划,温良远被吓得一激灵,站起来往后挪了好几步,一回头就看见小五,开心地嚷嚷,“小五你回来了,抓到贼了吗!” 闻莺听见温良远喊,也回过头瞟了瞟,小五正站在小路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闻莺回过头去,拿剪刀又咔嚓剪下一大条树枝。 “快说啊,抓到贼了吗!” 温良远见小五不理自己,摇了摇他的袖子继续问,问完见小五还没动静,便随着他的视线看向前面的闻莺,嘟囔着小声告状,“小四不知道犯什么神经了,非要我陪他来这里剪树枝,都剪了大半夜了。哎,我刚问你呢,你到底捉到贼了吗?” 小五这才收回视线,简要的回答了一下温良远,“捉到了,被人放跑了。” 温良远很生气,“谁给放跑了?” “谢独。” “……”温良远的气势弱了一些,“谢家大少爷是出了名的不爱管闲事,更不会跟你较劲,你都出面了,他还把贼放跑了?” 小五点点头,“那女飞贼的来头不简单,而且我总觉得这件事有点儿蹊跷。” 温良远向来抓不住重点,嚷嚷道:“那贼是女的?” 小五白他一眼,温良远更气了,“一个女的小毛贼,把我青山县搞得鸡犬不宁!本官非要把她捉住不可!” 温良远气呼呼地拔腿跑去喊衙役捉贼了。 小五走到闻莺身边蹲下,闻莺还处于出神状态,手里拿着剪刀无意识的对着空气咔嚓。 小五推推她,闻莺才回过神来,看了小五一眼,很干脆地拍拍屁股站起来走了。 小五对着两个离开的背影无奈地耸耸肩。 * 温良远把衙门里的所有人都叫上去捉贼了,连牢房里的狱卒都没放过。 温良远将衙役三五成群地部署在青山县的各个地方,为了鼓舞士气,还特意声明了那飞贼是个女的,连个女人都捉不住,简直是丢青山县衙门的人! 但是他们偏偏还就是连个女人都捉不住…… 自谢家丢了玉如意之后,那贼就盯上了有钱人家,什么贵重偷什么,玉石、瓷器、书画……一些价值连城的宝贝几天之内被一扫而空,而衙役们,饶是打满了鸡血,也连个毛都没有捉到。 温良远被气得大发雷霆,正要杀去找小五,路上碰见了闻莺,闻莺看见他一开始还挺高兴,笑嘻嘻的迎上来,“温大人,你这是要去哪儿?” “找小五帮我……” 温良远话没说完,闻莺一听见小五的名字,甩甩衣袖就走了。 温良远十分不解地跨进小五的院子,“哎,我说,你又惹小四生气了?” 小五收起手里的书卷,“没有啊。” “我记得小四以前挺黏你的,现在都避着你走,我刚刚就提了提你的名字,脸色都变了。” “是吗?”小五看他一眼,“找我什么事?” 温良远嘿嘿地笑,“你再去捉一下那贼吧。” 小五自然不吃他那套,摇摇头,“我应承了谢独,这件事不好再出面。况且,我觉得偷东西的背后大有文章,我要等等看,看幕后主使到底想干嘛。” 温良远不懂了,“贼偷东西还有幕后主使?” 小五拒绝和智商低的人交流,挥挥手送客,“一边儿玩去吧。” 温良远垂着泪被赶出来,去书房找孔大哭诉,孔大很同情的安慰他说:“大人,你不要太伤心了,师爷不是一直都很嫌弃你吗?” “……” 温良远婆娑着双眼,老子这招进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 夜幕一降临,温良远的心就被吊了起来,生怕待会儿哪个大户人家的家丁又跑来对他说,他家老爷丢了什么宝贝。 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温良远每每想起就无比肉疼,无比悔恨小时候干嘛就听他娘的去读书了,而没有听父亲大人的话,去和隔壁的刘二虎打一架! 要是他从小就会打架,现在也可以随便偷一件东西就是他好几年的俸禄! 但今夜,对闹贼以后的青山县而言,显得格外安静。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节开V,如果有小可爱没有币,可以积极留言,我会发红包哒~希望支持正版~感谢~ 预开文《重生之将军太难追》文案: 林音本是侯门贵女,自幼持重守礼,原已说了亲事,定了岚家哥哥。 却不曾想,一场马球会,她占尽风流,被风头正盛的安王截了胡。 本以为天作之合,却所托非人,郁郁而终。 丧葬之礼上,却仅有那位有缘无分、官拜大将军的岚家哥哥,为她流了一滴泪。 重活一世,林音决意不顾礼数,寻了岚家哥哥,相夫教子,恩爱一生。 只是,这岚家哥哥,怎就如木头般难搞。 林音拿帕子为他拭汗。 岚青吓得半跪地上,“三姑娘,男女大防,这样,怕是不合规矩。” 林音气了,索性靠得更近些。 “那这样呢?” “怕是……更不合规矩了。” 就是一个醋精、闷骚实则嘴欠的小校尉被重活一世不要脸皮、瞎话连篇的小美人缠上的故事。 大家感兴趣可以去点个收藏呀~ 第30章 第一章-卿本佳人(4) 但今夜, 对闹贼以后的青山县而言,显得格外安静。 闻莺哼着小曲欢快地在井边打水洗衣服, 小手在衣服上捶来捶去,看着蹦起的水花, 心里的郁结散去了些, 觉得很是开心。 现在的生活很好, 她自幼又是皮实的, 如今自己什么都能干得, 衣服也洗得,力气活儿也能做,柳闻月是万万比不上她的。 闻莺在衣服上捶捏了一会儿, 捶了捶腰,从小板凳上起身倒水时才发现院子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那人正站在夜色里饶有趣味地看着她洗衣服。 眉眼含笑, 竟是比月光还要晃眼。 闻莺怒气冲冲地把水往地上一泼,好容易散去的郁结又回来了, 叉着腰指责面前的人,“你私闯民宅!” 小五抬眼看了看她,“我敲了门的。” 闻莺不再理他, 把木盆放回去,弯下腰吃力的从井里打水, 小五走过来接过闻莺手里的木桶,“我来吧。” “不用。”闻莺抱着木桶不肯撒手,小五僵持不过,只好放手。 谁料小五的手一松, 木桶的重量全压在了闻莺手上,闻莺往后踉跄了一下,就被怀里装满水的木桶压到了地上,然后木桶无情的兜头洒了她一身水。 木桶撒完水后咕噜咕噜滚走了,闻莺揩了把脸,吐出一大口井水狼狈不堪的坐起来。 小五有些好笑的探出手去想把闻莺扶起来,闻莺把小五的手打开,眨了眨湿漉漉的眼,心里涌起一股委屈,这么多天憋下来的烦闷终于有了出口,干脆坐在地上抱住膝盖大哭起来。 小五从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扯下一件干衣服披在闻莺身上,有些无措的蹲在她身边,想道歉却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沉默了一会儿才干巴巴的说了句,“抱歉。” 这抱歉说得毫无诚意,闻莺哽咽着断断续续的说话,“我要回家找我爹……” 小五抬手顺了顺闻莺的后背,顺着她的话问:“你家在哪儿?” 闻莺泪眼汪汪的从膝盖里抬起头,瞪小五一眼,“我才不告诉你呢!” 小五十分真诚的建议,“回家几天吧,我派人送你回去,青山县……大概要出事了。” 闻莺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闻言飞快的抹了抹眼泪,“要出什么事了?” “……” “快说啊,要出什么事了?”闻莺晃晃他。 “这次的贼来头不小,我总感觉这背后有人指使。” 闻莺自幼被柳权耳濡目染,比总被隔壁孙二虎欺负的温良远上道多了,很快抓到重点,“你是说,这个贼并不是单纯的想偷东西?” 小五点点头。 闻莺仔细回忆了这些天的事, “也对,一开始她只偷一些小物拾,是为了引起我们的注意,后来她就像玩弄衙门一样,这里偷点儿那里偷点儿,最后开始偷达官显贵家里的贵重物品,逼得衙门不得不插手,搞得衙门里里外外焦头烂额。可是她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 “或许单纯的是为了整我们。” 小五摇摇头,顿了顿,“或许她是真的想偷什么东西,分散我们的注意力,想掩人耳目。” 闻莺为这贼的恶趣味吐了吐舌头。 小五回到刚才的话题,“你家在哪儿?” 闻莺猛地摇头,“我不回去,回去了我爹要逼我嫁人的!我不出门就行了,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闻莺拍着胸信誓旦旦的保证,拍完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衣服被水浸湿透了,胸前的起伏已经微微透了出来,闻莺捉紧身上的干衣服,红着脸从地上爬起来跑进屋内了。 一阵夜风吹来,闻莺顿了顿,鼻子一痒,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小五失笑的摇摇头,真是挺麻烦,比温良远麻烦多了。 * 谢家。 谢独坐在屋顶,对着悬在上方的一弯明月喝酒,耳朵动动,笑笑对着远方说:“秦姑娘这次是来偷东西还是偷人?” 谢独话音一落,便有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树影中闪出,一个旋身坐到了谢独旁边。 谢独拍拍手掌,“好轻功。” 秦雨时漫不经心地笑笑,“轻功不好,焉能做梁上君子。” 谢独也笑,伸直腿眯着眼看天上的月亮。 秦雨时拿过谢独喝酒的碗,没有扭捏,给自己倒了一碗,仰头一饮而尽。 把酒碗放回去时,才意识到谢独正托腮看着自己,秦雨时擦擦嘴角,瞥他一眼,“看我作甚?” “秦雨时……”谢独的声音很低,夹在风里,“是在雨天出生?” 秦雨时愣了会儿神,而后说:“不是,是在一个雨天被人捡回家的。” “很好听。” “嗯?” “我说你的名字很好听。” 秦雨时从善如流的答道,“你的很难听。” 谢独笑笑,他和妹妹的名字是爷爷取的,取自一句诗——“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名字取出不久后,谢老爷子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谢独同音亵渎,但名字已经记入族谱,入了谢家祠堂,求了老祖宗保佑,不好随意更改,只好将错就错。就这么叫了许多年。 自从成了年,已经很少有人再敢像小时候的玩伴那样开他名字的玩笑了,他被扣上了谢家大少爷的高帽子,是个人都会恭维谢老爷子名字取得极其雅致。 这么被秦雨时公然提出来,谢独觉得有些好玩。 喝口酒悠悠然地说,“原来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来偷你们家的东西,自然要打听清楚你们谢家的门路,”秦雨时看他一眼,“你的名字,大概是你爷爷一生的败笔吧?”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错误才更能证明他是一个人。名字而已,不过就是一个代号,我的虽说难听,再找一个连一起好听不就行了。” “你在说你和谢小姐吗?” 谢独转头看秦雨时,“在说我和你啊,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第二句可不就是下着雨的时候吗?” 秦雨时对上谢独的视线,“这首词的意思很不好,我不喜欢。” “是吗?”谢独有些失望的耸耸肩,“我不懂词。” “谢家的人不懂词,真是稀罕。” 谢独笑了笑,不置可否。 秦雨时对着月色默默饮酒,过了一会儿,听见谢独说:“一个姑娘家,不要总飞上飞下的,不要总穿夜行衣,更不可以随便和陌生男子喝酒。” 秦雨时偏头看他,谢独又说:“不要总活在黑夜里,要多晒晒太阳。长得这么漂亮,不穿漂亮些,太可惜了……你看我妹妹,每日就爱穿得花枝招展……” 秦雨时打断他,“上次为什么帮我?” 谢独开始不正经,眨眨眼说:“因为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呀。” 秦雨时扬眉,“你确定……不捉我见官?” “反正真的玉如意也没有丢,其他的不关我们谢家的事,”谢独从秦雨时手里把酒碗拿回来,“我只是想警告你,别做得太过火,有人如果看不下去了,我保不了你。还有,青山衙门不是那么好惹的。” “多谢忠告。” 女子的声音还留在耳边,谢独抬起头,身边已经没了人,笑着饮了口酒。 * 秦雨时没有听谢独的话就此收手,还是三不五时的去偷几件东西,秦雨时真正触怒温良远,是她偷了一车瓷器。 一车瓷器本是小事,坏就坏在秦雨时偷懒搬不动那些瓷器,又怕惊动了人,不能就地打碎,索性一把火将库房烧了。 要知道,那库房里还放着邻国的使者进献给皇上的几车云纱,一把大火把库房烧了个精光,邻国的使者驻留在青山县的官驿,听闻此事后拿两国邦交重重的批评了□□对他们的污蔑,扬言要立刻回去禀报他们大王。 温良远向来明哲保身,行事小心谨慎,打死也不愿意在自己管辖的区域内出这么大的乱子,想他温家烧了几辈子的高香才烧出了他这么一个状元,虽说小五给他漏了几道题,但他好歹也是皇帝钦赐的恩科状元! 小时候打不过隔壁的孙二虎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还能被一个小女子玩弄于鼓掌之间呢! 简直太过分了! 温良远安慰了使者,说一定会尽快找出放火的元凶,使者这才吹胡子瞪眼地、抱着云纱的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回官驿等消息了。 温良远不再听小五 “等等看”的建议,派人在客栈、民宅一间一间的搜,闻莺有些发愁的问小五,“你说温大人这样能捉到贼吗?” “捉不到。” 闻莺有些担心,“那你还不帮帮他?” “他不听我的话,非要打草惊蛇。” 闻莺替温良远找借口,“温大人不是担心那个使者回去禀告给他们的皇上嘛。” 小五叹口气,饱含了深深的惋惜之情,“胆子小,而且太笨了。” “……” * 京城。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听说快得手了。” “雨时办事,我确实放心。别惊动人,拿了东西快些回来。若是惊动了,杀不了,就想法拖着。” 男人握紧拳头,“老子的命就压在这上面了。” * 温良远这么大张旗鼓的捉贼,贼没消停,倒是衙门里的人累得苦不堪言,温良远带着人天天往外跑,四处巡逻搜查,衙门反倒变成了一具空壳子。 温良远嫌小五不肯帮他,开始了和小五的冷战。 小五懒得理会温良远,甚至乐得自在,就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嘱咐闻莺没事别去找他。 闻莺却觉得他是因为和温大人闹别扭,所以伤心了。一开始就也真的识趣地没有打扰他。 闻莺跟着温良远出去捉了几回贼,温良远嫌她跑得慢,就把闻莺扔在了衙门看家。 被温良远抛弃了的闻莺闲得无聊,十分勤劳的把院子里里外外全部清扫了一遍,扫完之后拍拍身上的灰,决定去找小五唠唠嗑。 闻莺欢天喜地地跑到小五家门口,见门半掩着,直接就推开门进去了。 谁料刚推开门,就见小五扼住一个黑衣女子的喉咙,眼神犀利地问:“谁派你来的?” 真帅气~ 闻莺心里默默地雀跃了一下。 小五听见有声响,便往闻莺这边看来,被小五困住的黑衣女子见小五手下松了松,掌上用力,拍向小五的胸膛,小五没留神被拍中,往后趔趄了几步,女子身手矫健,手掌撑在树上,跳上树跃出了墙头。 闻莺觉得自己误了事,很是歉疚,跑过去扶住小五,“你没事吧?” 小五嘴唇有些发白,无力的摇摇头,闻莺忙扶他坐下,倒了杯水递给他,“刚刚那个人该不会就是温大人要捉的女飞贼吧?” 小五点点头。 “她难道是……来你这里偷东西的?”闻莺猜测。 小五喝口茶,“她是来杀我的。” 闻莺震惊的张大嘴巴,“杀你?为什么?” 小五似乎真的那一掌伤到了,张张口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闻莺更加歉疚了,轻轻给他顺背,“对不起,我似乎总给你添麻烦。” 小五点点头算是认可。 闻莺本来给他顺背的手猛地拍了小五一下,小五咳嗽地更加厉害了,闻莺叉着腰瞪他,“你果真嫌我麻烦!” 闻莺说完狠狠地踢了小五一脚跑走了,留下小五一个人在院子里哭笑不得,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 怎么脾气越来越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已送,作者最近有丢丢忙~ 没办法一一回复评论啦~ 感谢各位小可爱~还是会每天从评论里送红包的~ 第31章 第二章-此情可待(1) 秦雨时逃出衙门, 跑到客栈的后门,正赶上温良远带人巡检, 秦雨时死死捏着受伤的胳膊,心里骂了一句粗口。 偏巧外面这时还下起了雨。 秦雨时手臂上的伤口不小, 被雨水冲的脸色慢慢开始发白。 总猫在客栈后门也不是办法, 秦雨时咬牙从衣摆上撕下一块布, 草草包扎了一下, 冒雨从后门跑了出去。 谢独正在窗口赏雨景, 墙上突然栽下来一个黑色的影子,谢独单手一撑,翻出窗子。 秦雨时有些踉跄地从墙下方的草地上站起身, 走了几步倒在谢独怀里。 雨下得很大,秦雨时冷得浑身发抖, 勉强掀起眼皮看了看谢独,哆嗦着嘴唇说:“都是你要我多晒晒太阳, 我好容易大白天出一次门……” 谢独拦腰把秦雨时抱进内室,这才看见她胳膊上缠着的布条,谢独小心翼翼地解开, 秦雨时疼得眯了眯眼。 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被雨水浸泡地化了脓,谢独脸色变了变, “谁伤得你?” 秦雨时没有回答他,只是伸手拽了拽谢独的袖子,气若游丝的说:“帮帮我。” 谢独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和几个瓶瓶罐罐扔给她, “自己换衣服自己上药,待在里面没事别乱跑。” 说完负手绕过屏风往外走,秦雨时接过衣服,下意识的问:“你去哪儿?” 谢独挑挑眉毛回头,“难道你想让我留下来看你换衣服?” 秦雨时莫名感到脸上有些发烫,抄起一个枕头把谢独砸了出去。 * “哥,下这么大的雨你去哪儿啊?”谢微雨看着自家哥哥撑着把破伞步履匆匆地往外走,举着伞追了上去。 “我淋了点儿雨,去抓点儿药。”谢独说完,生怕妹妹不信,还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下。 谢微雨倒是有些震惊,自家大哥向来以粗汉子自居,除了备些跌打膏药,小伤小病什么的是打死也不会让大夫瞧得。 谢微雨纳闷的看看她哥,“抓药这事,让下人去就好了。” “对哦。”谢独这才想起来谢家还有下人,招呼过来一个家丁,吩咐了两句又折回去,急匆匆地往回走。 谢微雨更觉得纳闷了,举着伞跟在谢独身后,“哥,你没事吧?要不要请个大夫?” “大夫就不用了,”谢独装出一副病态,“就是觉得有点儿不舒服,没什么大事,想来喝碗汤药就能好了。” “……那我待会儿让厨房熬点儿姜汤给你送过去?” “姜汤?干嘛用的?” “……治风寒的。” “哦……”谢独思索了一下,“那就熬一点儿吧。” 谢独说完走了两步,见谢微雨还跟着他,回头语重心长地对谢微雨说:“小雨啊,你已经长大了,以后不要总围着哥哥转。哥哥要静养两天,你自己玩儿啊。” “……哥,你淋了会儿雨,脑子没进水吧?” 谢独拉下脸,摆出一副兄长的样子,慎重地拍了拍谢微雨的肩膀走了。 谢微雨:“……” * 等药和姜汤都熬好送过来,秦雨时已经换好衣服上好药,蜷在被子里睡着了。 谢独把药放下,察觉到一丝冷意,这才想起自己的衣服刚刚也淋湿了,去书房换了件衣服赶回来,秦雨时还在睡着,窗外的雨越来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窗口的一株海棠树上。 刚才赏雨的心情此时此刻全部都没有了,谢独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床上躺着的人。 谢独转开视线,盯着窗外看了会儿雨,才回身把秦雨时叫醒,“把药喝了再睡。” 秦雨时嘟哝着睁了睁眼,看着面前的两大碗汤药,好看的脸皱成了包子状,翻了个身装睡。 谢独有些好笑,“你若是不喝,本少爷就强灌了。” 秦雨时这才无奈的爬起来,接过谢独手里的汤碗,视死如归一般紧闭上眼,大口大口的咽。 窗子没关紧,冷风吹进来,谢独觉得有些冷,紧紧衣襟打了个喷嚏。 秦雨时停下喝药的动作,把碗让给谢独,一脸期冀,“你也病了?分你一半?” 谢独好笑的起身把窗子关紧,回首竟然接过秦雨时递来的碗,就着碗边抿了一口,秦雨时窝在床边抱怨,“真苦,对吧?其实我这人身体好得很,很少生病的。” 谢独把手中的碗放回桌子上,指了指另外一碗,“把姜汤喝了。” 秦雨时皱着脸讲条件,“一人一半。” 谢独接受了她一人一半的建议,坐在床边,两个人各抱着一个碗,秦雨时抱着手里的碗靠在床边,“喂。” 谢独把姜汤喝得跟茶一样斯文,啜了一口抬头看她,“嗯?” 秦雨时看着他,第二次发问,“你为什么帮我?” 谢独这次的回答没上次那么不正经,笑笑,反问,“不是你说让我帮你?” 秦雨时抿抿唇,“可是……我是个贼。” “我为什么不能帮一个贼?” 秦雨时垂眸,“你是个名门望族的大少爷,我是个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贼,你说让我多晒晒太阳,可你看到了,我是注定不能活在太阳下的。” 谢独把秦雨时喝完的汤碗接过来,“大少爷有大少爷的苦,众生平等。没有谁是注定不能活在太阳下的。” “我从来没喝过药,”秦雨时眨着眼睛看向他,“谢独,我从来都不敢生病的。我怕我一旦病了,就没有用处了。” 谢独从药碗里抬起头,秦雨时已经低下头去,“主人从来不让我们吃药,得了病要熬过去才好,熬不过去的,便再也没用了。” 秦雨时的话听在谢独心里很是难过,他不知道怎么安慰面前的人,想着妹妹喝完药总闹着要吃点儿甜的,于是说,“我去给你拿个蜜饯儿。” 秦雨时苦笑,“不用了,我哪有那般娇气。” “是我想吃了,我去拿一些。” 谢独说完端着碗出去了,秦雨时再次躺回床上,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谢独跑到了大厨房才要到了蜜饯儿,拿回去时发现秦雨时又睡着了,自己掂起一个塞进嘴里,又吐出来,真甜,也不知道谢微雨天天闹着要吃个什么劲。 床上秦雨时突然皱起了眉,嘴里喃喃着什么他听不清,最后眼角划出了一滴泪。 谢独心里揪了一下,伸出手去替她拭了拭。 她刚刚所说的主人是谁,他不知道,他也不想去猜。 最开始逗她只是觉得这人功夫好得很,又有趣,不像那些娇滴滴的小姐们,之乎者也嚷嚷地他头疼。 后来他又很羡慕她。 他被困在谢家,习不得武,从不了军。他的所有梦想在日复一日的深宅大院里,已经被磨光了。他分明不懂词,所有的闺秀却都称赞他满腹经纶,不过是为了能嫁来谢家做主母,看向他的目光里,又有几分真情呢。 他活在谢家这个虚假的世界里太久了,直到秦雨时出现。 他终于看到了一点儿真切。 那是一点儿又勾起了他儿时匡扶正义的梦想、让他在这虚实真假分不清的谢家,迫不及待想去抓住的真切。 谢独将手收回来,轻声出去了。 秦雨时醒来时看着床边的蜜饯儿发了会儿呆,手伸出去碰了碰,又收了回来。 她已经喝了药,这种富人家小姐要吃的东西,她还是不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叮叮~这里是存稿箱,每天都会送红包哒~ 第32章 第二章-此情可待(2) 秦雨时的身体确实很好, 手臂上那么深的一道伤口涂了些药,养了几日, 便也好得差不多了。 谢独知道她还是会在夜间趁自己睡着的时候出去,但也没有管。 谢独因为格外讨谢老爷子嫌弃, 所以单独住在一个偏院里, 只偶尔有几个家丁侍女过来端茶送水, 院子里显得格外清净。 秦雨时特别喜欢谢独院子里, 大榕树下的一个秋千架。 惹来谢独笑她, “你倒是终于有一样像个女孩子了。” 秦雨时瞪他,谢独摇着手里的扇子笑,“这是我妹妹弄的。” 秦雨时坐在秋千上晃, “谢姑娘是个有福气的人。” “有什么福气,”谢独走过去, 轻轻摇着秋千,“谢微雨啊, 才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姑娘,打小就喜欢我们那群玩伴里最拔尖的那个,偏巧还有一个最拔尖的女娃和他配, 再后来那女娃嫁给了别人,我妹妹钟情的那个人刚巧也来了青山县。她以为这是缘分, 就求着爷爷去说媒……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耽误了她自己,也没什么结果。” “还是很有福气啊,”秦雨时听得很认真, “谢姑娘还有这样的资本耗费自己的时间去等一个人,哪怕等不到还有别人会娶啊。你也不能说没有什么结果,结果大概就是为了告诉她,那个人不合适吧。有些人啊,不撞南墙不死心,所以不管等多久,也要去撞一下那堵墙的。” 谢独若有所思的看着秦雨时,叹了口气说:“想娶的人固然多,真心的却没有几个,都知道我不成器,娶了微雨,就相当于得了谢家,还不都是冲着谢家来的。若微雨不是谢家的姑娘,到了这个年纪还不出嫁,怕早就被人说三道四了。” “所以我说是福气啊,因为有谢家给她做后盾,才能放肆自己为了一个人这么多年。但有得必有失,你尝到了好处,总要承担点儿后果。” 秦雨时晃着脚尖,认真的回答着谢独,风寒虽好,嗓音却还带了些沙哑,听在谢独耳中别有一番韵味。 谢独拉住不断晃动的秋千枝条,定睛看向秦雨时说:“其实我和微雨很像。” “嗯?” 谢独的眼光有些认真和严肃,秦雨时侧了侧头,看着地面上的青草。 “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我可能比她还要惨烈一些吧。因为我现在才遇到,还遇上了一个很有想法的贼。” 秦雨时转转脑子思考了一会儿,惊讶地瞪大双眼,谢独蹲下身跟秦雨时瞪大的眼四目相对。 “秦雨时,别总是偷那些小东西了,你把我偷走吧。” 谢独极力推荐自己,“我是谢家的大少爷,可值钱了。” 谢独的视线太过炙热,秦雨时垂下眼,片刻后又抬眸,与谢独的视线相遇又瞬间移了开去,从秋千上站起来说:“我伤好了,多谢你帮我,我该走了,后会有期。” 秦雨时穿着谢独的衣服,谢独的衣服太大,她穿起来极其不合身,风一带,显得整个人又鼓又肥,偏偏还露出一张小脸,看着有些滑稽,谢独就那样看着她走进内室,等他跟着绕进屏风里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他的那身衣服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那套夜行衣连带着那个人,一起消失不见了。 谢独摸摸鼻子,心说自己真是乌鸦嘴,惨烈地还真不只是一点点。 * 闻莺最近的脾气很古怪,连温良远都发现了,吃饭的时候特地问了下小五,问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和他冷战呢,忙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夹起面前的米饭往嘴里送,装作自己从来没说过话的样子。 小五换了个问题,打破僵局,“全县的客栈你都搜过了?” 一提起这个温良远就生气,“何止客栈,所有的商户、农家……凡是能住人的地方老子全都搜过了!你说现在也不怎么丢东西了,那贼是不是见我这么搜,害怕了所以跑掉了?” “贼不傻。” 温良远难得的察觉到了小五话后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我傻?!” 小五拿起勺子喝了口汤,默认了一下,避开这个话题,十分隐晦的对温良远说:“谢家的风景不错。” “嗯,风景是不错,”温良远跟着喝口汤,“你想去看看谢大小姐?” “我是不敢再去了,”小五咳了咳,看看温良远,“不过你可以去看看。” “为什么我可以去看看?” 小五一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样子,拿手帕擦了擦嘴,站起来走了。 温良远拿着汤勺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震惊地拍拍桌子,“卧*槽,老子带着人全城溜达了这么些天,你现在告诉老子那贼在谢家!你耍老子玩呢!老子要跟你绝交!老子这次是真的要和你绝交!” 温良远和小五绝交之后,本打算去谢家捉贼,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觉得自己不是很敢在夜间跟威风八面的谢老爷子打交道,于是转了个弯去找闻莺诉苦。 两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温良远边喝着水边痛斥小五的恶行。 “你说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了,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吧!这件事他不帮我就算了,怎么可以耍我呢!我知道他和谢家有渊源,不好出手,那你偷偷告诉我啊,你说他一句话我能少走多少冤枉路!小四,你说,身为一个男人,怎么可以为了谢家小姐,置兄弟情谊于不顾呢!” 闻莺一手撑着头,打着哈欠一栽一栽的,听到谢家小姐精神头来了,“他和那个谢家小姐到底什么关系?” 温良远十分不确定地回答,“就是……大概……以后会成亲的关系吧……” 听完温良远的回答后,闻莺十分理智的起身送客,温良远迷迷糊糊的就被闻莺推到了门口,刚打开大门,就见小五站在门口,抬手正准备敲门。 小五看见温良远,不悦地皱起眉,“你不去谢家,来这里做什么?” 温良远傲娇的哼了一声,然后十分听话的回答,“我害怕,这大晚上的,我带着人就去谢家了,谢老爷子打我怎么办。” 闻莺把温良远扔出来,看见小五后,又砰地一声把门子关上,小五被砰了一鼻子灰,心情瞬间变得很是不好,随口吓唬温良远,“你今晚若不去,明日贼就跑了。” 小五话音还没落,温良远一抬腿便跑没影了。 * 小五抬手敲门,敲了几下也没人应,干脆又翻墙进去了。 闻莺正坐在院子里发呆,这次看见小五没震惊也没害怕,端起石桌上的水杯就往屋里走,小五拦住她,“你到底气什么呢?” 闻莺炸毛,“你说谁生气了!” 小五无奈,“我和微雨没有关系。” 没关系还叫这么亲热! “你和哪个雨有什么关系跟我有什么关系!” “……” 小五扶额。 闻莺哼了一声撇开脸不理他。 * 温良远生怕人再跑了,当夜便带人搜了谢家,谢旭拉着脸,带着一大家子人全程浩浩荡荡地陪在温良远身边,还时不时在温良远背后咳嗽几声,敲几下拐杖,把温良远吓得背都僵掉了,心想自己要是搜不出什么,谢老爷子会不会把自己吃掉…… 温良远一害怕,命人搜得更加仔细,可连柴房、马厩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半点贼的影子,于是温良远更害怕了…… 只能靠在心里骂小五壮胆。 谢旭敲敲拐杖,“温大人,我谢家丢的玉如意贵县衙还没给老夫找回来,现在又带人连夜搜我谢家,温大人可否给老夫一个说法?” 温良远急得满头都是汗,正想把责任都推到小五身上,孔大过来汇报:“大人,都搜完了。” 温良远心里把小五骂了个狗血淋头,垂死挣扎地问:“都……搜完了吗?” 谢旭威严地开口,“除了我那不孝孙子的偏院,都搜完了。” 温良远继续挣扎,“那能不能再搜一下谢公子的偏院呢?” 谢旭一瞪眼,温良远吓得把背挺直,硬着头皮带人继续搜。 偏院里,谢独正在院子里练剑,听见有人过来,忙把剑藏起来,看见谢旭后,毕恭毕敬的给谢旭行了个礼,谢旭看见他更来气了,一拐棍就抽了过来。 这场景把温良远吓得浑身一抖,心说自己这个小身板,可挨不住谢老爷子几下抽啊…… 衙役搜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就在温良远快要哭的时候,孔大绕着树转了几圈,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大声禀报,“大人,这里有点儿不对。” 温良远像抓住救命稻草似地飞奔过去,叫了几个人把那块地掘开,地下果然埋了东西,孔大把埋着的布包挖出来,打开来看,“大人,正是最近失窃的那几件宝贝。” 谢旭皱着眉,一拐棍抽向谢独的膝盖,怒斥,“这是怎么回事!” 谢独也正对着那些金玉首饰发呆,冷不防被谢旭抽中跪在地上,神色复杂地回答道:“孙儿不知。” 搜不到人,但好在搜到了些物证,温良远擦了把头上的汗,拍了拍自己脆弱的小心脏,飞快地带着衙役们向谢老爷子告辞,撤了。 作者有话要说:  滴滴,昨日红包已发~ 第33章 第二章-此情可待(3) 谢旭也相信自己孙儿的品性, 并没有多责怪谢独,但仍旧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才吩咐下人去查清谁敢陷害他们谢家。 谢旭带着人走了以后,谢微雨忆起谢独前段时间的不正常, 走过来把谢独扶了起来, “哥, 到底怎么回事?” 谢独揉着膝盖, “我怎么知道?” “我怎么觉得你知道呢?你是不是把那贼藏家里来了?” “我倒是想藏呢, ”谢独喃喃了句,拍拍膝盖上的尘土,神色恢复正常, “那是你未来嫂子。什么贼不贼的,你以后说话要注意措辞。” 谢微雨瞪大眼, “哥,我总觉得那次你淋了雨后, 像变了一个人。你……你没事吧?” 谢独笑笑,“淋了次雨,想明白些事。心里住进来一个人, 自然也就变了一个人。以前哥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五哥,现在我明白了。” 谢微雨难得听自己哥哥说这些文绉绉的话, “哥,你来真的?” “我像是假的?” “那……”谢微雨十分为难,“贼……嫂……嫂子人呢?” 谢独十分懊恼的耸耸肩,“被我吓跑了。” 谢微雨又气又急, 捶了谢独一拳,“哥,你想气死爷爷吗?你习武之事爷爷还不知晓呢。爷爷年纪大了,怎能经得起你这般折腾。” 提起谢老爷子,谢独神色也浓重了些,“我会想办法的。” * 温良远搜了东西回去,习惯性的去找小五汇报,“贼又跑了,怎么办?总不能把这事栽给谢家吧?我可不敢。” “东西在哪儿发现的?” “谢大少爷的院子。” “果然。”小五斟酌了一下,“让孔大他们去散些风言风语,就说在谢家搜到了失窃的东西。等再过几日,你便升堂,审谢独。” 温良远很纠结,“可你不是说……那是个女飞贼吗……” 小五懒得再指点温良远,起身送客。 * 流言很快传遍青山县,谢旭被气得直敲拐杖。人们碍于青山谢家的名声,每次谈及这个话题,都有意无意地避了开去。 最近青山县恰逢雨季,雨水隔三差五便要落一回。 谢独被谢旭关在院子里反思,每日在窗口看雨滴从大到小,最后沿着窗檐滑下,看的都要魔怔了。 雨从早上下到傍晚才停,谢独心里烦闷,飞身坐在房顶喝酒,喝到微醺,才意识到自己身边坐了一个人。 秦雨时看着他,谢独眨眨眼,直到秦雨时在他眸中的倒影逐渐清晰,才微笑着说:“你回来了?” “抱歉,那些东西,我实在是没地方放,所以才……我不知道会连累你,我以为衙门不会查谢家。” 谢独摆摆手,“什么时候藏的?我怎么不知道。” 秦雨时捏捏自己的手指,“每次偷完东西都会藏这里,你已经睡熟了,所以不知道。” “原来你每天都会来看我一次啊。” 秦雨时忽略掉谢独的玩笑,推推身边的人,“谢独……” 谢独抬眼看她,带些醉意孩子气的说:“你以后偷东西带上我吧,咱俩去做一对儿雌雄怪盗!我轻功虽不如你,但还算凑活,你把我的心都偷走了,你得负责任!” 秦雨时被逗笑,谢独又说:“每次遇见你都是这样湿漉漉的天气,要不是正在下雨,就是雨刚停。秦雨时,你说,老天安排这么多场雨,是不是就是为了让我遇见你?” 秦雨时垂垂眼,正想说什么又被谢独打断,“不提这个了,一提你又要跑了,你轻功那么厉害,我肯定追不上你。不提了不提了,喝酒。” 谢独说着,塞给秦雨时酒碗,给她满上后,自己抱着坛子,两个人都沉默着,对着月色饮酒。 刚下过雨,空气中带着青草的清爽,连夜空都像是被洗过一样,月亮从乌云后面出来,也像是被洗过一般,橙黄透亮。 秦雨时换了个轻松的话题问谢独,“哎,你们谢家这么大,肯定有不少宝贝吧?除了玉如意,还有什么?” 谢独促狭的看她,“打算一个一个都偷走?都说了,我很值钱的。你为何不偷我呢?” 秦雨时撇撇嘴,谢独笑笑,“我爷爷是个文人,家里值钱的东西也就是那些字画,我爹生前家里还有个兵器坊,不过现在也被爷爷锁起来了。” “你们谢家之前在京里德高望重,先帝赏赐的肯定不止玉如意。” “那倒是,”谢独顺着秦雨时的话往下说,“好像先帝还赏过一道圣旨,算是免死金牌吧。不过我们谢家都离开京城了,圣旨拿在手里也没什么用,我爷爷倒是宝贝那东西宝贝得紧,不知道藏哪里去了。” 秦雨时对他笑笑,转开话题,“那真的玉如意到底在哪里?” 谢独眨眨眼笑,得意洋洋的拍拍胸膛,“我藏起来了。我就稀罕了,就是一普通玉如意,皇上赐的,沾了点儿龙气,就金贵得不得了。那些个读书人都傻。” “当心治你个大不敬的罪,”秦雨时说着对谢独摊开手掌,“拿来瞧瞧。” 谢独眉眼柔和,“不给。” 秦雨时别开头继续喝酒,“真小气。” 谢独突然看向她,“嫁来我们谢家做媳妇吧,玉如意给你做聘礼。” 秦雨时没说话,两人对着月色沉默了很久,谢独又道,“或许……你知道青山县衙的王师爷是谁,对吗?你是……为他来的吗?” 秦雨时抿了抿唇,仍然不答话。 “我不管你是来做什么的,你究竟是谁的人,要达成什么目的,能不能……为了我,别再做了?或者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要做什么呢?没准我能帮你。王师爷……他是我五哥,我不希望他出事,也更怕你会出事。我怕得很,我怕你做得太过分,我无法保全你。我从小到大,从未怕过事,这几日每日都在担惊受怕,怕你又受伤……怕你再也不来见我了……” 秦雨时不经意对上谢独的视线,又很快移开,把手里的酒碗放下,留下一句我先回去了,便跃下屋顶,几个跳跃就不见了身影。 谢独带着酒气喃喃,怎么又把媳妇儿吓跑了呢…… * 温良远要开堂审谢独这件事,把谢旭差点儿给气死。亲临了衙门面见温良远,温良远被吓得浑身发毛,还咬着牙坚持一定要审。 谢旭气得一把拐杖打向温良远,孔大眼尖,快跑过去帮着温良远挨了一记,温良远感动地热泪盈眶,谢旭把手里的拐杖狠狠往地面上砸,“王师爷呢!” “他……”温良远诺诺的,“他出门了,不在。” 谢旭很容易就被糊弄了过去,又一拐杖抽过来,“怪不得你个芝麻小官也敢欺负到我谢家头上!” 芝麻小官牢牢地盯着拐棍,边躲边为自己争辩,“谢老,这案子是密审,不会有百姓过来围观的。若谢少爷毫不知情,本官自会将谢少爷无罪释放,只是走个流程。” 谢旭气得就差把温良远打死了,咬牙切齿的说:“案子是密审,可那些个东西是从我家谢家搜出来的已经传遍青山县了!你让我谢家的脸往哪儿搁!” 温良远嘟囔,“就是从你家搜出来的,这是事实啊……” 谢旭耳朵一动,又一记拐杖敲过来,孔大没来得及护住,温良远被抽中了大腿,抱着大腿嗷嗷惨叫。 谢旭被立在一旁的家丁扶着站起来,不解气地又抽了温良远一棍子才被家丁扶走。 温良远抱着大腿,疼得满屋子跑。 屏风后面,闻莺听着温良远不绝于耳的惨叫,十分同情地对小五说:“温大人真可怜。” 小五正看着书,头也不抬,对温良远的惨叫仿若未闻。 闻莺心里继续感叹,原来自家爹爹的恩师这么残暴,动不动就拿拐棍抽人,一点儿都不诗情画意……真的好凶啊…… 于是闻莺对小五说,“你真的要给谢老爷子做孙女婿么,你就不怕他打你吗?” 小五正端起茶杯,手抖了抖,定定地看向闻莺,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会给谢老爷子做孙女婿的。” 闻莺不自然地仰头看了看天,“你爱做不做,谁管你。” * 审谢独时,温良远摸着大腿,心有余悸、战战巍巍地坐在主位上,堂下谢旭意味深长地瞪了温良远一眼,于是向来刚正不阿的温大人像在学堂听书的小孩子一样,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谢独倒显得很随意,没有下跪,风度翩翩地站在堂下,拱手对温良远行了个礼。 小五要避嫌,闻莺就和他一起躲在屏风后偷听。 谢微雨是女眷,也没有来。 温良远忍住不去看谢旭的眼色,一拍惊堂木,“谢独,本官问你,在你院中发现的失窃物品,你作何解释?” 谢独摊摊手,“在我院里发现的,我想推脱也推脱不了,确是我偷的。” 因为是密审,没来几个人,谢独这话一出,全场瞬间寂静了。 温良远张大嘴巴愣在主位上,手里的惊堂木“啪叽”一声掉在了桌案上。 谢老爷子连拐杖都忘了敲,小五坐在屏风后,举起杯子愣了片刻,才把茶送到了自己的嘴巴里。 闻莺差点把嘴巴里的茶水喷出来,询问般将目光看向小五,小五冲她比个噤声的手势。 闻莺十分艰难地又把嘴巴里的那口茶咽进了肚里。 作者有话要说:  昨日已送~ 爱你萌~ 第34章 第二章-此情可待(4) 寂静完后, 先爆发的是谢旭,举起拐杖毫不留情地打向站在中间的谢独, “混账东西,你说什么胡话!” 那一拐杖直直的打在谢独的背上, 一声闷响, 把温良远也惊醒了, 抓起掉在桌案上的惊堂木, 再一拍, “公堂之上,休得胡言乱语!那飞贼是个女子已是全县皆知的事情!” 谢独忍着背上的痛意,“温大人亲眼见过那飞贼?” 温良远一愣, 他是没见过,只是听小五说起那是个女的。 可现在又不能把小五请出来对质, 温良远皱皱眉,只听谢独又说:“穿着夜行衣, 想来即便是有人见了,看得也并不是太真切。温大人,我都承认了, 定案吧。” 谢旭很急躁,“定什么案!” 温良远被谢老爷子吓得不得了, 回头看向身后的屏风,又很纠结地扭回头,决定走为上策,轻轻的拍了一下惊堂木, 小心翼翼地说:“这件事还有待定夺,先将谢少爷送至牢房,好生照顾。退……” 温良远“堂”字还卡在嗓子眼里,谢旭站起来发飙,“我孙儿并不会武艺,怎会如一个飞贼一样飞檐走壁呢!” 谢独不气死自己的爷爷不罢休,在大堂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轻功,恭敬地对谢旭弯腰,“爷爷,我会。” 谢旭在双重打击下,气得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温良远生怕两朝元老在他这里出事,慌里慌张地去请大夫,大夫过来掐了下人中谢旭便醒了。 温良远在谢旭还没完全想起来自己在哪儿时,赶紧吩咐人将谢老爷子送回谢家,自己一溜烟跑走了。 * 谢独在狱中特别老实,给饭就吃,给水就喝,入夜了就睡,对谁都温和的笑,还和狱卒话起了家常。 温良远去找小五拿主意,小五敷衍了温良远正打算去狱中看谢独。 刚出门就看见了谢微雨和闻莺。 谢微雨正问闻莺路,“小兄弟,你们师爷是住在前面哪处院子?” 闻莺刚想说他不住这里,抬头就看见了小五开门出来。 谢微雨对着小五,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比上次拘谨了一些,“五哥,我来看看我哥,想顺道瞧瞧你。” 小五走过来问:“谢独怎么样了?” “五哥,我就是为这个来找你的,”谢微雨说着眼眶就红了,也顾不得闻莺还站在旁边,声音哽咽起来,“五哥,你劝劝我哥吧。爷爷都被他气得卧床不起了。” “到底怎么回事?” “我哥喜欢上了那个女贼,帮她认了罪不说,还说……还说让我回去告诉爷爷,若是爷爷不答应他娶那女贼,他就……就待在狱里不出去了,再说了,爷爷自从爹爹战死沙场,就不许谢家后代习武,他刚知道哥哥一直在背着他偷偷习武,我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再告诉他那女贼的事情,爷爷最看重颜面了……” 谢微雨说着眼泪已经出来,小五看了眼闻莺,闻莺别开视线,转身往自己院落走,小五抬手轻轻拍在谢微雨肩膀上,谢微雨顺势轻轻靠在他的臂弯抽泣。 闻莺走到门口,还是没忍住回了下头,俊男美女,相偎相依…… 闻莺不知怎的,觉得这一幕特别扎眼,默不作声地推开门进了院子。 * “关于谢独习武一事,谢老那边我还劝的过去,只是……” 谢微雨哭了一会儿,直起身来,擦干泪,“五哥,爷爷那个倔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哥哥这次连自己习武之事都暴露了,是铁了心要和爷爷较劲的。哥哥那个人,也是头倔驴,他和爷爷碰到一起,怕是谁都不会低头的……” 小五安慰谢微雨,“我稍后就去看看他。” 谢微雨点头,小五把她送出县衙,又折身去牢房看谢独。 谢独正自在的吃着谢微雨送来的小菜,见小五过来,伸手招呼,“五哥,过来喝两杯?” 小五吩咐狱卒打开牢门走进去,“维持了这么多年的平静就这么打破了,不觉得可惜吗?” “刚好时机到了而已,总要打破的。”谢独满不在意的喝口酒,“没有什么平静是能一直维持的。” 小五看着他沉默,谢独悠闲自在地吃菜喝酒,末了抬头看小五,“五哥,你当初因为什么没有和霓练姐走到最后,我心知肚明。我和你不一样,我愿意为了秦雨时,放弃我的所有。对于我们这些人,有些事,只能破釜沉舟,才会有结果。” 后来小五每次想起这句话,总会无由发笑,其实,他和谢独一样,而当初之所以没走到最后,只是他……并不了解她而已。 或许是太过年少轻狂,其实并未有那么相爱,或许只是欣赏更多。 当初年少的自己能为她破釜沉舟吗?小五不知道,他原以为她同自己一样,向往着天高水长,无拘无束。若他一开始就知道她有如此多的牵绊,他还会选择离京吗? 他觉得会。 到底还是遇见的太早了,早到他过于自大,自大到他所认为的懂得,却原来并不懂。 小五回过神,对谢独道,“那女贼的身份并不简单,背后有阴谋你也一定猜得到。何苦非逼自己走这么难的一条路。” “我喜欢啊,所以不难。”谢独拍拍身旁的稻草,招呼小五坐过去,小五看了眼地上的稻草,十分为难地走过去坐下。 谢独大喇喇的递给他一杯酒,“五哥,等我成婚时,你一定要来喝我的喜酒。” 小五接过酒杯和谢独的碰了碰,“一定。” 谢独嘿嘿的笑,“所以五哥,别再难为你未来弟媳儿了。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想到万全的办法揪出幕后捣乱那人的,对不?” 小五好笑,“你都身陷囹圄了,还惦念着别人。” “那是我媳妇儿,我当然惦记,”谢独托腮,“五哥,你上次告诉爷爷说你已有婚配,是真的吗?” 小五点头,谢独问:“三哥定的?” “自己定的。” “你放下霓练姐了?” 小五敲敲他的头,“是你们这些小孩子,把我和她之间看得太重了。当时不过是我做了选择,她也做了选择而已。” 谢独抱着头,“那你又喜欢上那个人是谁啊?” 小五想了想,笑道,“是个……很麻烦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短小了一点儿,过两天补上。 每日都有红包掉落~ 第35章 第二章-此情可待(5) 小五想了想, 笑道,“是个……很麻烦的人。” “麻烦好, ”谢独还是嘿嘿地笑,“五哥, 爷爷曾说, 三哥和你比起来, 心思太过沉重, 想得太多, 负担太大,放不开,但好在够狠。对别人狠, 对自己也狠。爷爷说你是有大智慧的人,能屈能伸、敢舍敢弃, 担得起也放得下,是智者仁心。我打小儿就崇拜你, 想着有一天我也能成为像你这样的人,能上战场,做个所向披靡的大将军。可是这么些年, 我被困在谢家,是注定上不了战场的了, 本想着遂了爷爷的意,娶个知书达理的名门贵女,一辈子便也过去了。可突然,我就遇上她了。我想, 人活这一辈子,总归要为自己做一次主的。既然不能为了梦想做主,婚事的主总要做的。” “你确然长大了。” 谢独咧嘴笑,“五哥都这么说,那便是真的了,我也觉得我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想当初除了霓练姐,我真琢磨不出还有谁能配得上你,就连小雨,我也嫌她闹腾,和你不搭。可是后来,我就想明白了,没有什么搭不搭、配不配,两个人不是非要才子佳人的站在一起才叫恩爱,合不合适在自己心里,不在别人眼中。” 谢独喝着酒,话说得颠三倒四,小五抿下一口酒,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谢独。 秦雨时的身份并不简单,他这桩婚事,怕是困难重重。 谢独的酒量并不大,此时有着心事,一壶酒下去便醉了,小五让狱卒好生看着他,这才起身离开。 谢独因盗窃之罪入狱,在青山县闹得沸沸扬扬,谢老爷子被气得卧床不起,在孙女委婉的转告,孙子想娶一个名声不太好的江湖女子时,更是气得连饭都吃不下了。 谢微雨急得团团转,“爷爷,你就先许了哥哥,他若是在牢里认罪画押了,这罪名就洗不清了,大不了您回头再反悔呀。” 谢旭气得连连摆手,“我们谢家的脸,是让他给丢尽了!” 谢微雨只好使苦肉计,“爷爷,你先把哥哥救出来吧,那牢里又湿又冷,哥哥万一病了怎么办?” “那就病死好了!我就当没有过这个孙子!” 谢微雨柔声劝,“爷爷,哥哥就是偷偷习了武,又没有真的偷东西,做那些不义之事,哥哥若是认了罪,丢脸的不还是您吗。您就先应承了他,等他从牢里出来,您怎么吵怎么骂,关起门来都是咱们谢家自己的事。您把他扔在牢里不闻不问,流言还是压在咱们谢家头上,您说是不是?” 谢旭一听觉得是这个理,三下五除二从床上坐起来,去书房里翻翻倒到,抄出先帝留下的圣旨去找温良远了。 谢旭把圣旨都拿了出来,温良远跪在明黄色的绸缎下,心里直骂这个老头儿神经病,让狱卒去把谢独领出来。 谢少爷却较上了劲,死活不肯踏出牢房半步,非要亲自见自己的爷爷,谢旭拄着拐杖气势汹汹地走过去,隔着牢门,谢独心里有底气了不少。 “爷爷,小雨都告诉您了吧?您是同意了吗?” 谢旭心里一点儿也不想同意,孙女说名声不太好,那一准就是名声极差,嫁来做妾他都是不同意的,怎么能嫁到他们谢家做主母呢! 这根本就是胡闹! 谢旭阴着脸,记着孙女教给他的说辞,“什么事都等回家再说。” 谢独不干了,背过身去送客,“爷爷若是不答应,孙儿打死都不出去。” 谢旭气得只想去踹谢独一脚,只是隔着牢门,打也打不到,只好用拐杖狠狠敲击着地面,倒是把温良远吓得不轻,躲离了三丈远。 “你爱出去不出去!你死在这里,这辈子也别想娶媳妇儿!习武之事我还没同你算账,你又在这里跟我谈条件,做梦!真当你自己翅膀硬了是不是!” 谢旭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抓过狱卒手里正准备开门的钥匙,十分精准的扔向了谢独的脑袋,谢独背对着牢门,就这么被狠狠砸了一下,抱着脑袋惨叫。 温良远站得十分笔直地往后挪了挪,心想小五那个混蛋怪不得不愿意娶谢家那位如花似玉的大小姐,有个这么凶的爷爷,谁都不敢进这家的门啊!动不动就打你啊! 谢旭砸了人,解了些气,从温良远手里夺过黄灿灿的圣旨,气冲冲地走了。 * 贼突然从温大人所描述的面目可憎的女人变成了风流倜傥的谢家少爷,街头巷尾无不议论纷纷。 那使者在官驿等消息早已等不耐烦,跑来吓唬温良远,“温大人说过要给在下一个交代,在青山县耽误了这么些时日,早已误了进献宝物的吉时,温大人若再对那真凶百般庇护,就休怪在下不客气了。” 使者说完,为了突显自己的气势,还大力甩了甩袖子。 温良远支支吾吾的,小五终于站出来,“据在下所知,大人在本县过得还算舒心。日日流连于青楼画舫,没想到竟然还会记得吉时一说。” 使者被噎了一下,“你……” 小五开始吓唬他,“大人现在手里也没什么东西可以进献,又因为自身缘故误了吉时,依在下看,大人还是先回吧,否则万一有人多嘴,告诉你们大王物品全失,我朝皇帝龙颜大怒。你们大王究竟会责怪于谁,想必大人心中自有分晓。” 使者被小五三言两语吓跑了。 温良远傲娇的仰头看天空,“你之前不是不帮我么!现在又帮我做什么!” 小五:“与你无关,他太碍事了,吵得很。” “……” 温良远炸毛,“难道他之前不碍事么!他还吓唬我!冲我大呼小叫!” 小五揉揉耳朵,“之前不碍事,现在太闹腾。” “@#¥%&*,”温良远看着小五的背影在他身后跳脚,“老子要和你绝交!彻底绝交!这次是真的!我不会再原谅你了!” 小五才不理他,踱着步子走远了。 第36章 第三章-风雨骤起(1) 入了夜, 青山县一户富庶人家的金库再次被盗了。 谢家大少入了狱,按理说这偷盗一事应当不再有了, 此事一出,人们纷纷议论, 一说贼另有其人, 另一说谢少爷武功高强, 夜间从狱中遛出, 就是为了给衙门一个下马威。 温良远刚消停了几天, 见这女贼又冒了出来,便又带着衙役浩浩荡荡地离开县衙,继续搜查。 * 闻莺自从见了谢微雨后, 心情就格外得差。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小五也没来找她。 温良远忙着捉贼,也无暇顾及闻莺, 三天两头在城里溜达。 没有了聒噪的温良远解闷,闻莺的生活突然从闹腾变成了极度安静。 她其实想过为什么这些日子总爱生小五的闷气,后来稍微想明白了一些, 大概就是因为谢微雨给她的印象太像柳闻月了,整日文绉绉、穿得花枝招展的, 而她只有两套灰色的衙役衣服换来换去。 所以她越看越觉得谢微雨不讨喜,连带着她就也开始讨厌小五。 出门在外,她其实不敢随便依赖一个人,因为她知道, 早晚有一天,她得回家去的。 不管柳权还要不要将她嫁给宁亲王,她总归还是要回去的。 可是有些人真的很讨厌,偏偏总是在你需要帮助、遇到困难的时候出现。 闻莺觉得自己依赖上了小五,所以下定决心,要离小五远一些。 他是个神仙一般的人物,谢家那般好看的微雨小姐他都瞧不上,也定然看不上日日灰不溜丢的她的。 他早晚是要娶媳妇的人,以后又不会待在自己身边,她不能像温良远那样,无形中依赖上一个人,然后一直戒不掉。 以后会一直生活在他不在身边的阴影中。 闻莺想着,抬眼看了看隔在中间的那堵墙,心里有些惆怅。 闻莺一惆怅,就喜欢干活,于是从屋里抱出一堆衣服、被褥,一股脑扔进木盆里,刚要起身打水,隔壁院子里似乎传来声响,听着像是打斗的声音。 闻莺想起上一次来杀小五的女飞贼,心里稍微平静了些,他那么厉害,应该不会占下风吧,自己还是不要去给他添麻烦了。 可是那个贼会不会杀完他又过来杀自己? 闻莺吓得把手里的东西一扔,跑进屋里栓紧了门。 * 闻莺在屋里待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小心翼翼地从门缝中探出个脑袋,竖起耳朵听了听,听到隔壁没了动静才舒了口气,跑出去打算看看小五。 门没栓,闻莺敲了好几下却没人应,只好自己推开门进去了。 闻莺刚推开大门,被吓得腿一软,险些栽了下去。 院子里,小五躺在地上,胸口处正在汩汩的往外冒血,把蓝色的衣服都染成了吓人的暗红。 闻莺扶住门框,才撑着自己站稳了些,走到小五身边。 小五面色惨白地躺在地上,闻莺蹲下去,狠狠地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心说这一定是梦。 可是闻莺把自己的胳膊都掐紫了,再睁开眼,小五还是浑身是血地躺在自己面前。 闻莺这才把手指探过去试小五的鼻息,手指刚伸过去,便被一只手轻轻握住,闻莺吓得大叫一声,小五虚弱的睁开眼,“别声张,先扶我进屋。” 闻莺云里雾里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弯下身咬牙逼自己使出了全身的劲,磕磕绊绊地将小五扶进房。 把小五扶到床边坐下,闻莺才觉得自己腿软了,扶着膝盖又站起来,看着小五还在流血的胸口,逼着自己镇定下来,“我去给你请大夫。” 小五靠在床头,伸出手又拽住闻莺,“我柜子里有药,先拿出来给我止血。” “哦。”闻莺慌乱的听着他指挥,跑过去开柜子,在柜子里稀里糊涂的翻了半天,抱出一堆瓶瓶罐罐和绷带,又跌跌撞撞地跑回床边,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了,撕开小五的衣服就帮他上药。 伤口极深,而且正中要害,闻莺看的一阵胆战心惊,眼泪啪啪就落了下来,小五疼得倒吸冷气,“我没事。” 闻莺越哭越厉害,把刚才所有的恐惧都哭了出来,“都这样了你还说没事,你那么厉害,怎么会被人伤成这样?” 闻莺边哭边帮他绑绷带,“我这就去帮你请大夫。” “去城郊医馆,请罗天青过来,别太声张,让他从后门悄悄来,别告诉温良远,他太吵了。” * 闻莺在路边抢了匹马,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城郊医馆,刚到医馆门口,就听见有两个人在争吵,邬菁菁掐着腰,罗天青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闻莺懒得祝福他们俩,罗天青一听是小五出事了,吓得脸色比闻莺还白,急匆匆地拉着闻莺往外走。 奈何只有一匹马,闻莺不肯和别人共骑一匹,于是让罗天青先走,自己拖着发软的腿和乱糟糟的脑子往回走。 石阶没看到,险些栽下去,邬菁菁拉住她,倒也没问她一身男装的事,只是安慰道,“妹子,你别急,王公子是好人,不会有事的。” 闻莺勉强笑了一下。 她知道他不会有事的,她只是很怕,活这么久以来,从未有过的害怕。 罗天青猫着腰从后门跑进来,看到小五脸色惨白的躺在床上,瘪瘪嘴就差也哭了,噗通一声跪在小五的床前,脱口而出,“王爷!” 小五被吵醒,对罗天青的称呼只是皱了皱眉,睁开眼,“我没事,死不了,你去找温良远,让他对外宣称我已过世。” 罗天青察觉到他的不悦,这才改了称呼,“王……公子这是何意?” “我没什么大事,没伤到要害。你开几剂药,偷偷送过来,走的时候也小心些,药箱就不要背了,放在这里吧。” 罗天青还是一脸担忧,“公子,谁伤得你?我一定为你……” 小五打断他,声音轻飘飘的,“大概是京里有人要杀我,所以我才蓄意诈死。” “不会是……” 小五抬手阻止罗天青继续说,按了按额头。 罗天青拿过药箱,又帮小五上了些药,这才行了礼退出去。 * 闻莺照小五的意思和罗天青把他抬进了自己的院子,罗天青把药膏和草药放好,一一交代给闻莺,这才起身去找温良远。 闻莺发愁地看着躺在自己床上的人,“你诈死这事行得通吗?去抓药、又把你抬进我院子,会不会有人盯着?” 小五靠在床上闭目养神,闻言摇摇头,“不会,来杀我的有两个人,一个去牢里看谢独了,一个大概回京复命了。那人杀我时,我用内力将剑尖向右逼了逼,还闭了气,她确认我死了才走的。” “回京复命?会不会还会回来啊?” “大概会,所以你煎药的时候小心一些。” 闻莺看着桌子上一大包一大包的东西皱眉,“可是……我不会啊。” 小五翻了个身躺到床上,很疲倦的闭上眼睛,闻莺又想到一个问题,“不是,你睡在这里,我睡哪里?” 小五十分自觉地回答,“睡在床边吧,你要照顾我。” “……”闻言想了想,艰难地点头,“哦。” * 温良远巡查完回来,已经入夜了。听完罗天青的意思,脸色也难得沉重起来,“我去瞧瞧他,明日就帮他办丧事。” 罗天青点头,“他的意思是,别闹太大。” 温良远点头,“我有分寸。” 罗天青这才起身告辞。 * 牢房。 谢独正歪头打着瞌睡,有迷烟从窗口弥漫过来,谢独掩住口鼻,回头发现值夜的狱卒一个个都倒下了,一个女子从门口施施然走进来。 秦雨时这次没穿夜行衣,穿了套天青色的衣服。 谢独没认真读过几本书,老听爷爷念叨一篇绕口的文章,记得里面有这么一句话——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谢独不懂这句话什么意思,但觉得这句诗很像现在的秦雨时。 秦雨时走过来在谢独面前蹲下,谢独笑嘻嘻的,秦雨时把手隔着牢门伸进去,在谢独头上敲了一下,“真傻。我跑了,谁都捉不到,你做什么替我认罪。” 谢独傻乎乎的笑,“你穿这样真好看。” 秦雨时不自然的扯扯衣摆,“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就是怕你跑了,所以才认罪的,你看,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秦雨时咬咬下唇,看着谢独说,“你真傻,我有什么好,你喜欢我做什么?” 谢独也认真的看过去,“那你喜欢我吗?” 秦雨时点了下他的脑袋,笑了笑,“还行。” 谢独一时高兴地跳起来,隔着牢门捉住秦雨时的手,“我这就出狱,你等我,我一定八抬大轿把你娶回谢家。” 秦雨时笑意更深,“好。” 秦雨时话音刚落,有个狱卒已经醒了过来,看见秦雨时,还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出现幻觉,抄起腰侧的大刀,推推身边的同伴,“快醒醒!有人劫狱!” 谢独开始胡扯,“她是来探视本少爷的,你们刚刚值夜睡着了,当心我去报给温大人,治你们的罪!” 狱卒纷纷醒过来,被谢独唬得一愣一愣的,谢独推推秦雨时,“快走啊,别乱跑,等我去娶你。” 秦雨时却站起来,对着一个狱卒说:“我就是你们要捉的那个女贼。” 作者有话要说:  滴滴,照旧是存稿箱~ 小阔爱们真滴不留个评嘛~ 第37章 第三章-风雨骤起(2) 温良远迅速赶了过来, 当着狱卒的面还演了场戏,一脸憎恨的看着秦雨时, “是不是你杀了我家师爷!本官正愁捉你不到,你倒好, 自己送上门来了!” 秦雨时板着脸不说话, 被狱卒押到了谢独隔壁的牢房里, 谢独被温良远这话震到了, 站起来, “你说她杀了谁?” 狱卒也都被吓到了,师爷死了,真的假的!我们大人怎么办啊!搞不好又要闹着殉情呀!再搞不好会拉着我们陪葬的! 温良远负手绷住脸, “谢少爷,以后不要乱认罪了, 平白给县衙添麻烦,这可不是儿戏。” 然后眼神恶狠狠地盯向秦雨时, “说,你来我青山县捣乱,又杀了小五, 到底想干什么!” 秦雨时打定了主意不再说话,谢独也急了, 问秦雨时,“你真的杀了五哥?” 秦雨时闭上眼睛不再看他,谢独冲过去抓住牢门,“你来青山县就是来杀五哥的, 偷东西都是掩人耳目,对不对!” 谢独抓着牢门的手太过用力,牢门被他抓得摇摇晃晃,秦雨时终于转过来头看了他一眼,“我本意不想杀他的,抱歉。” 谢独见秦雨时承认,神色更差了,额上青筋暴起,“秦雨时!你为什么就不能为了我放弃之前的生活!为什么就不肯听我的劝收手!我可以不管你是谁,来青山县为谁办事,甚至你到底想偷什么,我什么都可以不问,可你为什么要杀五哥!你为什么要杀五哥!” “对不起。”秦雨时低下头,声音有些沙哑。 温良远对狱卒使了个眼色,狱卒打开谢独的牢门,把谢独扯了出来,温良远拍拍他的肩膀说,“明日,我会安排给他火葬,到时候,你和谢小姐若是想来,便来送他一程吧。” 谢独还是不信,“五哥的尸体在哪儿?” 温良远强忍着绷直自己的嘴角,“节哀,我比你更难过。” 说着还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然后差狱卒将谢独送回谢家,一脸悲痛的转身走了。 温良远演完戏去跑去找小五邀功,刚跑到闻莺的院子门口就被闻莺拦了下来,闻莺同情的告诉他,“他说不想见你,你太吵了。” “……@#¥%&*” 是谁在外头辛辛苦苦!一把鼻涕一把泪给他演戏的! 真是没良心到了极致! 温良远抹着泪跑远了。 * 谢独挣开狱卒押住他的手臂,走到秦雨时牢房前,“你还是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是么?” 秦雨时仍旧闭着眼,谢独慢慢捏紧拳头,发泄般用力捶了下牢门,丢下一句,“秦雨时,我想知道你心里有没有我,所以我认了罪,我想尽一切办法去说服爷爷娶你,我打破了二十年来辛苦维系的平静只是因为我心里有你……我想过无数种可能,我甚至猜到你可能是宫里的人,我因为信你,所以没去查,我以为我救过你,你最起码会为了我……” “罢了,”谢独垂下眼,“你为什么要跑来认罪呢,你杀了五哥,该回京复命的。” 秦雨时背对着他,只是低声说,“抱歉,我只是奉命行事。事情做完了,我不能让你替我顶罪。” 谢独看着她,“你当真只是来杀五哥的么?” 秦雨时不答话。 谢独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有些累了,秦雨时。你当真是喜欢我的么?” 谢独说完转身往外走,秦雨时别过脸,两行泪自眼眶缓缓流出。 * 谢家。 谢独跪在祠堂里,对着面前的牌位,还是固执的对谢旭说:“爷爷,我想娶秦雨时。” “荒唐!”谢旭拐杖重重的叩击地面,“只要我还活一天,她就休想入我谢家的门!” 谢独直视谢旭,“那孙儿就削发为僧,终身与青灯古佛相伴。” “你……你敢!”谢旭正发着脾气,下属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谢旭身子摇了摇,谢独站起来,跑过去扶住,“爷爷。” 谢旭把他推开,面色很差地说:“老五不在了。都躲到青山县来了,怎么还招人惦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爷爷……” 谢旭突然觉得没了力气,看着面前不成器的孙子,叹口气被人搀走了,谢独还跟在他身后强调,“爷爷,孙儿是真心想娶……” 谢旭无力地冲他摆摆手,“你想娶谁便娶谁吧。” “孙儿多谢爷爷成全。” 谢独正要冲谢旭跪下去,只听谢旭又说,“你五哥不在了,小雨知道该有多难受啊。” “爷爷,那孙儿的婚事?” 谢旭回头看他一眼,“等你妹妹嫁出去了再说吧。谢独,你不是小孩子了,你是谢家的大少爷,偌大的家业,别总想着推给你妹妹。” 谢旭说完颤颤巍巍地走远了,风中谢旭的身影似乎苍老了很多,失去了平时矍铄的样子。 谢独到底还是跪了下去,对着谢旭的背影磕了一个头。 * 温良远从狱中找了具死囚的尸体,穿上了小五的衣服,放在铺满稻草的架子上,举着火把放声大哭。 谢家的人都来了,谢旭的手捏紧拐杖,问温良远,“谁杀的?” “许是……京里派的人。” 谢旭叹口气,闭上眼,语气有些痛苦,“到底还是容不下啊……” 谢微雨哭得不能自已,歪在谢独怀里,看温良远把火把扔到稻草堆上,火熊熊烧起的那刻,哭得差点儿没昏过去。 谢独安慰似的拍拍妹妹,皱着眉,盯着温良远看,温良远心虚地别开脸,拿袖子掩住脸继续哭。 衙役们看得一阵心酸,那些刺客向来是来杀大人的,怎么会把师爷杀了!师爷那么神通广大,怎么可能会死了,这让我们大人以后可怎么活啊! * 外面哭得最厉害的时候,闻莺正咬牙切齿的在给小五熬药,闻莺掩住口鼻,拿着扇子,就差被熏死了。 煎好后,闻莺端着黑乎乎的一碗药给小五送过去,把碗递给他,“你说温大人能演的像吗?” “不知道,不过温良远哭的本领很好。” “……到底是谁要杀你啊?” 小五端起药抿了一口,说:“苦。” 闻莺慌忙站起来去给他端蜜饯儿,贴心的递过去一个。 * 随着秦雨时的落网,青山县再次回归风平浪静。只是县衙上挂起了白纱,随风摇曳着,闻莺每次出门瞅见的时候,心里都极其不舒服。 小五住在了她那里,每天晚上闻莺坐在自己的床旁边打瞌睡,或者靠着床头就睡着了。 一到清晨,闻莺随着太阳光睁开眼,伺候躺在自己床上的人吃喝拉撒睡。 小五很歉疚的对闻莺说:“麻烦你了。” 闻莺立刻抬头挺胸,“不麻烦!” 他救了她这么多回,终于有用上她的时候了,有什么可麻烦的! 小五对她笑。 闻莺也笑,“你不知道,那天我看着你浑身是血的躺在那里,吓都快要吓死了。我还好,要是发现你躺在那里的是温大人,大概会抹脖子殉情的。” 小五失笑,“不问我是谁了吗?或者,是谁来杀的我?” 闻莺傻傻的挠挠头,“不重要了,你是谁都好。能这样活着就好。” 小五看着她,眼光有些深长,闻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起身要出去,小五伸手拉住她,闻莺又趔趄着坐回凳子上,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我和微雨只是兄妹。” “关我什么事。” 小五的掌心温热,闻莺红着脸挣开他的手,跑了出去。 * 温良远为了把戏演像,还装模作样的摆了个灵堂过去守。 晚上,小五靠在床头看书,觉得应该有人来给自己送饭了,一抬头看见温良远拿着食盒过来,又低下头看书。 温良远唧唧歪歪的在床边坐下,“你竟然不欢迎我!” 小五把书往后翻一页,“京城那边有消息了吗?我的暗卫没找你?” 温良远气呼呼的,“昨天来了一个,说没什么大动静,还威胁我说,你要是真的出事了,就把我剁了。你的暗卫们都对我太不客气了,你一定要吵他们一顿!” 小五的眼神往门外扫了扫,“她呢?” “你说小四啊,”温良远把食盒打开,递给小五一碗粥,“他说他最近睡眠不足,非要和我换换去守灵堂,说什么要去棺材里睡一觉。” “……” 小五把碗接过去,“你去把她换回来。” 温良远不干了,“我都替你守那么多天灵了!你看我眼圈黑的,你都不心疼我!” “一百两。” 温良远一听银子,十分警惕的看向小五,“干嘛?” “把她换回来,给你一百两。” 温良远一句废话也没再说,“咻”的一声就没了人影。 * 小五在床上悠闲地等了半个时辰还没等来人,倒是等来了谢独,谢独看他在床上躺着,一旁的桌子上还摆着热乎乎的粥。 没好气的把手里的扇子朝小五一扔,“我就知道你没死。” 小五闪身躲过扇子,“我若死了呢?” 谢独在凳子上坐下,“那我也要娶她,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既不是来看我的,就快走吧。” 谢独被小五识破了心思,咳了咳岔开话题,“我知道刺杀这事儿背后不简单,爷爷和小雨都以为你们是兄弟相争,家里气氛很差。我想让这件事快些结束,把秦雨时从牢里救出来。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谢独话音刚落,温良远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不好了……小五,小四……小四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太忙啦~无法保证每天送啦~ 不定时红包掉落~ 感谢大家一路陪伴 第38章 第三章-风雨骤起(3) 谢独话音刚落, 温良远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不好了……小五, 小四……小四不见了。” “你说什么……”小五倏地从床上坐起来,牵扯到了胸口的伤, 疼得直咧嘴。 “我去灵堂换小四, 灵堂里只剩了条棉被, 我差了人到处找, 守门的说没人出去过, 衙门里到处也都找不到……” 胸前的伤口还没长好,现在又裂了开来,殷红的血浸透纱布, 小五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谢独拉住他, “五哥你干嘛去?” “回京。” 谢独死命拦住他,“五哥, 你冷静一点儿!你还不知道是谁要害你,你又受了重伤,这么贸然回京, 你不要命了?” “对啊小五,”温良远跟着劝, “我知道你跟小四关系好,可现在也不确定小四就是被人掳进京了啊。你要是这个时候回了京城,之前那些局不是白做了么,你胸口这一剑不也白受了, 要不,再等等?等京城有了动静,你再动身也不迟啊。” 谢独拿出绷带给小五换药,“那小四是谁啊?凶手掳他干嘛?” 温良远也十分不解,“对啊,难道凶手发现你没死?” 谢独白了温良远一眼,“凶手若发现五哥没死,而且受了这么重的伤,早趁着你们不在,一刀把他给结束了。” “凶手是不是掳错人了?”温良远发愁的拍拍脑门,“我再让人去找找看。可能小四出门了,守门那人没看见。” 温良远说着又跑了出去。 小五皱着眉,思绪明显不在温良远和谢独的对话上,也没注意到温良远又跑了出去,按住谢独给自己扎绷带的手,继续套着外衫。 谢独把他的手按回去,“五哥,你从没这么沉不住气过。再等一天,就一天,别让你的心血白费了。” 小五被谢独扶回去,靠在床边,突然想起落水那次,闻莺问他,“是不是所有的人对你而言,都是没有影响、没有必要的人?” 他从未正面回答过她的问题,也从没表达过自己的情绪。 他从小就相信自己胜过相信任何人,也从来不相信有哪件事是他做不到的。 自成年后,他的世界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要杀他的人,一种是不杀他的人。 他也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世界里会单独再分出一个区域,虽然他一直不敢确定那个区域是什么,但现在他知道,那个区域是他的主营帐,是他带兵打仗所有机密的核心,如果塌了,他会崩溃。 起初只是觉得她女扮男装,故意压低声音假装男人有些好玩,后来她离了县衙竟又跑去做小厮,他已经许久未见过有哪个姑娘可以这般不娇气了,不免便有些上心。 她固执地一次又一次求他还安澜一个清白。 她被月关珏掳走,就那般消失在他视线里,听罗天青说她或许死了,他生平第一次浮现害怕。 甚至遭了那般罪,竟还能对他说,月关珏不是个坏人,只是个不懂善恶是非的小孩子。 罗天青问他,这姑娘在他心里的分量的时候,他已然察觉出了不同。 他猜得到她必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他不在意她是谁,也不在意来这里之前,她想嫁的那个人是谁,他甚至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是谁。 这些都不重要,现在她遇见的,就只是他而已。 他起先并不着急,虽则她嘴上嚷嚷着那人负了她,其实,却还只是个还没开窍的小姑娘罢了。他年长她几岁,总不能还如毛头小子般手忙脚乱,总是要等到万事俱备,才好言说的。 他向来喜欢将所有的一切都先做好,他本打算处理完秦雨时的事,便将所有的一切慢慢同她讲明的。 “现在……我觉得你才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闻莺的声音似乎还浮荡在他耳边,小五闭了闭眼,沉默着没说话,谢独叹口气,又问道,“小四是谁?” 小五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我早意识到她的身份不简单,却没让人去查,是我疏忽了。” 来杀他的必是京里的人,秦雨时大闹青山县也必然不是只为了杀他,如此想来,掳走她的怕也是同一伙人。 可他已然假死,这个档口儿却又掳走了她,又是为何呢? 她会是谁?值得京里的人来掳? 谢独看小五愣神,以为他听进去了自己的劝说,不由又劝道,“青山县距京城很近,快马加鞭不过一日路程,不若先派个人连夜入京看看,待有了消息,你再出发?” 小五却推开他,起身给自己多缠了一圈绷带,穿好衣服往外走,谢独拉住他,“五哥,你现在的身体受不了连夜赶路的。” 小五隔开他的手,“别逼我动手。” 谢独举手投降,“我和你一起吧,我会些功夫,京城也多得是爷爷的门生,好给你打个掩护。” * 两人赶了一夜的路,才在城门打开之际,堪堪到京城。 一路颠簸,小五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谢独强逼着他在城门口的一处茶摊上坐下,小五把斗笠压了压,谢独笑他,“多久没回家了?” “很久了。” 谢独看他一眼,“五哥,你说你何必呢。” 小五忽略掉谢独的问题,看向城门口,“你不觉得今日有些奇怪么?” “哪里奇怪?” “今日入京的人格外多。” 谢独随着小五的视线也看向城门口,“也是,这么一大早,天都还没亮透呢,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入城?咱俩混在这批人里,怪不得守卫也懒得盘查,我可是把爷爷的腰牌都偷过来了。” “现在的城门校尉是谁?” 谢独摊摊手,“我又不是你的暗卫,都多少年没回来过了我哪里知道……” 谢独话没说完,只听身后有个人应,“回主子,现在的城门校尉是孙典,本是个普通的武将,后来救驾立功,柳相提拔,算是柳相的门生。” 谢独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舒了口气才缓过来。 小五蹙眉,“柳权?” “柳权好像是我爷爷的门生来着,要不要去他家落个脚?” “不去。”他是疯了才会去柳权家。 小五继续问身后的暗卫,“京里可有什么动静?” “大动静倒是没有,不过属下昨晚打探的时候,柳权好像急色匆匆地去了一趟孙典家。” 柳权去孙典家做什么? 小五听着皱紧眉,“你去柳家盯着。我让你找的人找得怎么样了?” “属下还没打听到。” 小五挥挥手,暗卫告了退。 谢独推推他,“你需要休息,又不能回你家,总不能一直坐在这里,不若先找个客栈吧?五哥,你饿不,要不先吃碗面?” 小五抬手示意谢独闭嘴,又抬头看向城门方向。 入城的这些人看着个个都像是身强力壮的习武之人,柳权素来刚直不阿,突然屈尊降贵去了孙典家,定然跟今日这么多士兵入城一事大有关联。 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柳权不会做,除非被人拿住了什么把柄,难道…… 小五心里浮现出一个自己从未去想过的猜测,此时想来也觉得胸口处震了震,自言自语道:“她是,她竟然是……” “我不回去,回去了我爹要逼我嫁人的!” “你这个人跟我爹似的,总板着一张脸,看着不易亲近,但心眼不坏,而且总容易心软。” “我爹说过……” 小五想着失声笑起来,谢独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五哥,你说谁呢?你没事吧?” 怎么看着仿佛痴傻了一样。 小五笑着摇头,扫了眼城门方向,对谢独指了指,“看。” 城门口正缓缓推进来几辆马车,马车上面盖了厚厚的稻草,隐约还能听见哐当的交接声。 谢独震惊的看向小五,“这是……兵器?这些人……运这么大一车兵器,难不成……” 小五站起身,“走吧。” 谢独想向那群押解兵器的人靠过去,被小五扯住,谢独不禁疑惑道,“那些人私运兵器,咱们不跟着他们,要走去哪儿?” 小五抬抬手,一个暗卫不知道又从哪里飞了过来,小五冲他指指陆陆续续进城的一批又一批、穿着布衣的人,“跟着这些人。” 小五吩咐完抬脚就走,谢独跟上他,“你到底去哪儿啊?” 小五为了保持体力,由着谢独问了一路“五哥,咱们去哪儿”…… 等谢独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到了一户府邸的后门,小五三下五除二翻了进去,谢独也跟着翻墙,从后门翻过去只看得见一处脏兮兮的小柴房。 两个人躲在一旁,有两个侍女提着一个食盒走过来。 “秋姐姐,咱们给那小公子灌这么多药,能行吗?” “大人吩咐了,今晚之前咱们府里不能闹出任何动静。万一那小公子闹出了事,咱们两个可人头不保。” “可是,大人不是还交代了,那小公子必须活着。” “灌点药不会伤人性命的,就是让他多睡一会儿罢了,咱们两个也省心些,快些走吧,别误了事。” 两人说着推开柴房门走进去,小五对谢独使了个眼色,两人轻声过去一手劈倒一个。 小五把打晕的侍女扔到一旁,谢独把两个人拖进屋内,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四周,轻轻关上门。 柴房里,闻莺被五花大绑扔在一摞柴火上,小五走过去摘下闻莺嘴里塞着的白布,松完绑后抱起她,翻开她的眼皮检察了一下。 闻莺似乎察觉到有人抱她,无力的抬起眼皮,看了小五一眼,嘴角似乎向上扬了扬,又缓缓合上眼睛。 谢独把那两个侍女绑好,问小五,“走吧?” 小五冲谢独示意掉落在门口的食盒,谢独不解其意,把食盒打开,里面有两个汤蛊,汤蛊里的水洒了一少半,谢独拿过去给小五看,小五放在鼻下嗅了嗅,脸色变得极差。 小五又冲谢独指了指那两个侍女,谢独很快会意,抄起那两碗迷药灌进了那两个侍女嘴里。 第39章 第三章-风雨骤起(4) 小五受了伤, 抱着闻莺翻墙不是很方便,谢独想从小五怀里把人接过来, 小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咬牙找了个借力点, 跳上棵树, 这才跃上墙面。 谢独也纳闷的跟着翻过去, 正纳着闷, 谢独如醍醐灌顶般, 扯住小五,“五哥,你……你喜欢……这个男的?” 小五懒得理他, 把闻莺抱上马,驶离那个府邸很远后, 才下马交代谢独,“你去雇辆马车, 送她回青山县。别告诉她我入京了,也别告诉她我是谁,一切等我回去再说。” 现在还不是挑明他身份的最好时机, 她同温良远待久了,越发傻乎乎的, 怕是连自己心里想什么都不明白呢。 谢独不明白了,“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救人吗,人已经救出来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我要进宫一趟。” 谢独想起早上的兵器和那一批进城的人, 心里明白了一些,但还是有些担心,“可是你的伤?” “没事。” “刚刚那是谁的府邸?咱们这么把人偷出来不会被发现吧?” “不会。” “为什么?” 小五被谢独烦得要命,只好解释了句,“他忙着密谋策反,哪还有工夫盯着个人质?她的作用已经起完了。” 谢独瞟瞟闻莺,更是不解了,“他能起什么作用?激你出来?不对,谁要密谋策反?” 小五没耐心一一回答谢独的问题,一转身,扯着马的缰绳跑远了。 谢独咂咂嘴看向闻莺,长得还算眉清目秀,怎么就是个男人呢! 该不会是……五哥被霓练姐的事刺激的,断了吧…… 谢独深刻铭记着自己是个有媳妇儿的人,也时刻牢记“朋友妻,不可欺”的至理名言,雇了一辆超大的豪华马车,接着自己的五嫂舒舒服服地回青山县了。 * “皇上,宁亲王求见。” 肖郓挑挑眉,“他回京了?” 太监总管张宏顺看了看皇上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通报,“宁亲王就在殿外候着呢。” 肖郓把手里的奏折一放,“传。” 站在养心殿外的人,长身玉立,赫然是小五无疑。 昔日的五皇子、现今的宁亲王——肖随,迎着落落朝阳,脸色有些苍白,被刺眼的阳光射得眯了下眼。 张宏顺跑过去通报,肖随听了只是淡淡的颔首,张宏顺引肖随进去,多了句嘴,“王爷可还安好?” 肖随点点头,跨入养心殿。 张宏顺命人看了茶,就带着下人们下去了。 张宏顺站在殿外,晃了晃手里的拂尘,在他还是一个小太监的时候,待在宫里伺候现今已然是太皇太后的太后,听得最多的便是肖随。 不论是五皇子领兵挂帅出征,还是五皇子文采斐然……太皇太后宠爱极了这位孙儿,每日总要提上几句。 就连先帝,也是诸多赞赏。却没料到,最后的皇位,竟是给了三皇子。 宁亲王向来我行我素,性子也飘忽不定,是京里朝臣都知道的事实。皇上费了心思去查他在哪儿,也总是查不到。想来就来,该走就走。大概是最随意的一位皇亲贵胄了。 张宏顺眯眼想了想上次见宁亲王是什么时候,太久远了,好像还是先帝驾崩,他随侍在乾清宫内,最后带了皇上的口谕出来,眼眶微红,说传位于三皇子。 乾清宫外跪了一地的妃嫔和宫女太监,连太皇太后也颤颤巍巍地被人扶着。 宁亲王就那么站在门口,俨然已有帝王之尊,却到底离皇位差了那么一步,抿抿唇对着百层石阶下伏地痛哭的人,沉重地说了一句,“诸位节哀。” 皇上大丧后,宁亲王便离了京。 白驹过隙,一晃经年。 张宏顺拿拂尘赶了赶面前的蝇虫,叹口气,看着眼前的朝阳。 * “臣弟参见皇兄。” “都是自家兄弟,又没有外人,就不必多礼了。” 肖郓抬首看肖随,“这么长时间,五弟又去哪里游历了?皇祖母可是挂念的紧,隔几日便差人过来让朕下道圣旨把你召回来。” “是臣弟的错,稍后就去看皇祖母。” 肖郓笑笑,拿起茶杯喝茶,“五弟此番前来,怕不是来和朕话家常的吧?” 肖随开门见山,“皇兄若信得过臣弟,现在便派人去查封将军府吧。” “何意?” “李正峰意图谋反,大概今晚就会行动。臣弟还摸不清他的党羽有多少人。” 肖郓脸色微变,“李将军刚从南部凯旋而归,大军还在城外整顿,五弟这话可不要乱说。” “臣弟言尽于此,”肖随看向肖郓,“信不信便由皇兄了,李正峰的大军已全数入城,集结在东郊。” 肖郓脸色大变。 肖随起身,“臣弟告退,去慈宁宫瞧瞧皇祖母。” 肖郓当即召了御林军,围抄了将军府,李正峰正与兵部和吏部尚书在书房谈论细节,属下急急忙忙来通报,仍是被捉了现行。 李正峰当场认罪,兵部、吏部尚书大喊冤枉,一场蓄谋已久的叛乱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解决了。 肖郓像看到了一场闹剧。 * 朝堂上。 肖郓随口指点了一下昨日来不及发生的叛变,一群人惶惶跪下去,“皇上息怒,臣确不知此事。” “那不若孙校尉说说,李正峰的军队是怎么入得城!” 孙典还算镇定,惦念着恩师,跪下去磕了个头,只是说:“请皇上降罪。” 柳权自不是无担当之人,也跪下请罪,“此事与孙校尉无关,李将军挟持了微臣爱女来逼迫微臣,微臣迫于无奈才恳请孙校尉放人入城。微臣本打算待事态明朗,便请罪来报,但小女一直在那贼人手中,微臣因一己之私,险些铸下大错,自知无颜请求,但还是恳请圣上,救出小女。” 肖郓这下看向柳权的神色已经极其复杂了,但听到他提闻莺还是心软了一些,心里五味杂陈,随之浮现担忧,“可是相府大小姐柳闻莺?” “正是小女,自她离家后微臣一直在寻,谁料被那李正峰掳了去,请皇上救出小女。” 肖郓正要遣人去将军府搜人,肖随却站了出来,“相爷不必担心,柳小姐已被救出,自行出城去了。” “王爷此话当真?” 肖随点点头。 柳权激动地站起来,拽住肖随的袖子,“王爷可否告知小女的去向?” 肖随自然不会告诉他,信口胡说:“柳小姐自行出了城,她要去哪里,本王如何会知道。” “那小女的身体可还……”柳权担心得很。 肖郓沉着脸打断下面的对话,“五弟,此事诸多蹊跷,你虽及时通报,立了大功。可还欠朕一个解释。” 肖随颔首,“那皇兄便当做功过相抵好了。” 肖郓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快要被肖随气死,但听得闻莺没事,心里还是松懈了些,转念想起了另一件事,“柳小姐逃了婚,丢了我皇家颜面,相爷,这婚事,可做不得数了吧?” 肖随淡淡的答,“皇兄言重了,是臣弟明知婚期将近,也没有回京。与柳小姐无关。” “哦,听五弟这意思,是很满意这场婚事?” “是。” “可这柳小姐现在何方呢?” “方才臣弟已经说了,柳小姐自行出了城,她去了何方臣弟确然不知。” “五弟既然满意这门婚事,为何放任柳小姐孤身一人在外?为何不将她送回相府,也好早日完婚?”肖郓才不信他。 肖随更坦然了,“臣弟何尝不想将柳小姐送回丞相府去,只是撞见了李将军此事,心里慌乱非常,急着要向皇兄禀报此事,这才没看住她,让她跑了去。” 慌乱非常? 若不是在这龙椅上坐着,肖郓真想下去啐他一口。 肖郓气得在龙椅上都要坐不住了,偏偏下面柳权还扯着肖随打听自己宝贝女儿的事情,连请罪都忘了。 肖郓看着底下闹哄哄的一片,突然从心底涌起了一种无力。 柳闻莺…… 肖郓有些脱力的闭上眼,若是早知会为了这样一个人牵肠挂肚这么久,当初他也不会与柳权做那样的交易。 她若是知道实情,怕是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他了吧。 可偏偏是五弟,柳权那只老狐狸,偏偏就选了五弟。 肖郓抬眼看了眼台下的柳权和肖随,神色复杂。 李正峰谋反一事,牵连甚广。 兵部、吏部尚书供出了不少同伙,倒是李正峰,独揽下了所有罪责,始终一句话都不肯说。 还好这件事并没有发生,肖郓趁机收回了兵权,牵连不大的,便罚了个俸,以示警告。 李正锋和兵部、吏部尚书直接处了斩首,孙典则被贬去边关戍守要塞。 至于柳权,肖郓以功过相抵为由,念在以往的功劳,只罚了三年的俸禄。 惹得朝中一片哗然。 柳权才不在意自己罚没罚俸禄,眼巴巴地等到了下朝,扯着肖随的袖子不让他走。 “王爷,小女当真安然无恙么?” 肖随不是很想理他,念及闻莺,还是敷衍了几句,“自然,本王骗你做甚。” “这……微臣心中有诸事不明,可否耽搁王爷些时间,为微臣解惑。” “怕是不太行。”肖随叹口气,“本王为救令爱,受了重伤,如今要去瞧病了。” 肖随边说,边嗑了嗑,从柳权手里扯出袖子,被暗卫扶着飞快地走了。 身后柳权小跑着,撵不上他,边喘气边说,“王爷是如何识得小女的?王爷可没有救错人吧?王爷,您等等微臣,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  小五:我终于叫肖随,不叫王五那个鬼名字了! 第40章 第三章-风雨骤起(5) 刑部大牢。 李正峰盘腿坐在草席上, 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看:“我就知道他们杀不了你。这个世上,只有你能坏我的事。” “我已经离京, 你此次凯旋回来,定是骠骑大将军, 朝中独尊, 又何苦造反。” “哈哈哈——” 李正峰大笑, “你以为狗皇帝叫我回来是为了给我封官加爵吗!笑话!他是为了收回我的兵权!老子为朝廷辛苦卖命二十余载, 在边关风霜雨雪二十余载!老子练出来的兵, 他说收回去就收回去!做梦!你以为老子在乎那些个虚名,老子在乎老子的亲兵!你们姓肖的没一个好东西,都是过河拆桥的狗杂种!” 李正峰说完见肖随不说话, 又道,“老子当初就看好你个黄毛小子, 先帝没眼光,你们肖家难得出个人才, 还没当上皇帝。有没有兴趣救老子出去,老子拥你为帝?” 肖随立刻拒绝,“不必。” “对不起, 老子错了,老子不该派人杀你。如今看你没事, 老子心里的愧疚也少了些。” “……” 肖随失笑。 李正峰或许是知晓大限将至,竟然开始同他忏悔,“老子派人杀了你好几次了,同你说个事, 在关西捣鼓私盐那事,我是老大。有次啊,我一个下属的私盐被扣了,刚巧发现你在青山县做师爷。 “老子本想着拉你一起造反,谁都知道,得宁亲王就等于得了半边天下。当初你跟老子镇守边关,我南你北,老子还想引你为知己。你倒好,西北打了场胜仗,交了兵权拍拍屁股就跑了没影,拉不拢你,你在对老子就是威胁,老子就派人下毒,谁知竟被人搅了事。 “老子就派人盯着你,后来胡家出了事,她家那个大夫人找杀手还是老子送过去的人,特意叮嘱了,最好顺手将你也杀了,谁知没杀死那柳闻莺,也没杀死你。我实在是没辙了,才把我的心腹派过去,将青山县闹得鸡犬不宁,然后趁乱找个机会把你杀了。谁知竟查到衙门那丫头片子竟然是柳权那老东西的宝贝闺女。这青山县当真是卧虎藏龙啊。 “老子接到密报说你死了,心里还有些难受。这才掳了你那小情人来威胁柳权那老狐狸,哎,我说你和柳家小姐真有意思,放着好好的婚不成,非跑出去胡闹去。你那小情人在老子家柴房关着呢,灌了些迷药,老子可没伤她。” 李正峰估计憋了好长时间,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索性说了个痛快,“哎,我在关西捣鼓私盐那事没被查出来,你别给老子捅出去。老子把老子家眷全送那边去了,他们还指着那点儿盐糊口呢!” “……” “我不是什么好人,干过不少违反国家律例的事,也杀过不少人,心狠手辣的,就是这大半辈子都是在马背上过的,死在牢里觉得有点儿憋屈。” 肖随神色平和,这才说,“你派人来青山县,怕不只是为了杀我吧?” “……” 李正峰虽什么都认了,对肖随的这条指控却死活不承认,“不杀你老子派人去青山县那破地方干嘛!你也真够行的,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当,去做什么师爷。” “李将军,你的家人都在关西一带,若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皇兄,你猜会怎样?” 李正峰眉一挑,“你威胁老子?” 肖随不说话,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李正峰终于憋不住了,“好吧好吧,也没啥不能说的。我李正峰活一辈子,临死前除了家人和我手里那些兵也没什么牵挂,家人我都安置好了,那些兵是我一手训出来的,跟着我出生入死这么些年,我死了,他们得活着,要是没有万全的法子,我也不会轻易行事的。 “据我所知,先帝曾留下过一道圣旨,给了谢家,我让雨时去青山县,是想让她趁你们不注意,将圣旨偷出来,保我的手下一条性命。谢旭那老东西藏东西藏得真严实,我让雨时随便偷点儿东西掩人耳目,寻常人晓得贼来了,都最紧张自家宝贝,谢旭说不准便会去瞧一眼圣旨,顺藤摸瓜顺过来,可那老头儿着实不是一般的老头儿,临危也不乱,硬是不去瞧一眼,要不是他那个孙子替雨时认了罪,老东西估计能将那圣旨藏一辈子。” 李正峰说着咂咂嘴,“你太碍事了,本来不想杀你的,还想着举事成了,让你给老子带兵呢。雨时闹得动静太大,连谢家那小子都被牵连了,若是被你查到老子身上,老子的一切心血全白费了。不过,你是怎么查到老子头上的?” “我交出兵权之后,朝中能拿得出手的武将,便只有你了。那么多人乔装打扮,带着兵器入城,除了你大抵也没有别人。”肖随缓缓说,“那道圣旨呢?” “老子不知道,”李正峰一扬脖子,“老子跟你说这些是老子信任你,你不像你那个混蛋哥哥,你带过兵,你懂我。反正那圣旨留在谢家也没什么用,老子让雨时扔了道假的把那真的换过来了,我敢打包票,以谢旭那谨慎的德行,那圣旨到他死都用不出去,放在匣子里连打开都不会,可能谢旭到死都不会知道那圣旨早被换成假的了,你就当成全我吧。老子没求过人,这事求你。” 肖随直白的看李正峰,“既然有圣旨,为何不保自己一命?” 李正峰把头靠在墙上,呼出一口气,“老子是将军,他们喊我将军,我就得保他们的命。肖郓不是个好东西,造反一事,老子那几个心腹他绝不会放过,他们一心为我,我不能负了他们。人活着,不过一死,命没丢在战场上,丢在哪里都无所谓。” “李将军是大仁大义之人,肖随佩服。” 李正峰话锋一转,“你真的不考虑救老子出去?老子可以扶你当皇帝!” 肖随很理智地回绝,“李将军,告辞。” 呸你个再会!要不是没杀死你,老子现在就做皇帝了! 李正峰在牢里对着肖随的背影吐了口唾沫。 肖随没有告诉他,他的那几个属下早已在牢中自尽,自尽前他们请求面圣,担下了所有罪责,恳请肖郓念及李正峰的功劳,和柳权一样功过相抵,或许他们还拿出了那道圣旨,恳求肖郓赦免李正峰。 很显然,肖郓并没有同意,或者肖郓同意了,说你们死、圣旨留下,我就把你们将军留下。 那晚之后的结果,肖随是听暗卫说的,那些个属下次日便死在了牢中,李正峰也没有被放出来,很快被斩首示众,而那道圣旨——秦雨时用命偷出来的圣旨,没人知道去了哪里。 * 青山县。 谢独把闻莺送回来后,闻莺又睡了足足一天才醒过来。 那迷药里,含了些毒粉,损伤了心脾,闻莺醒来后,也吃不下东西。 罗天青开了几帖药,吩咐温良远煎给闻莺吃,这才告辞。 温良远心疼的看着闻莺饿瘦了的小脸,“小四,你多少吃一些,罗天青说,你这毒得吃个三四天药才能排出,可你这三四天不吃东西挺不下去的。” 闻莺推开温良远递过来的粥,“小五呢?” “他……”温良远胡扯,“他有事出门了。” “可是我总感觉,昏迷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他了。”闻莺拍拍沉重的额头。 温良远接着胡扯,“肯定是你看错了。” “我被掳了,他就没……他出门去哪儿了?” “嗯,他有点儿急事,出门办事了,过几天就回来了。” 闻莺嘟囔,“可他还受着伤呢。他是不是回家去了,不回来了?” “……”温良远也不是很确定,“应该回来吧……” “那是谁救我回来的?” “谢独。” “谢少爷?他不是在牢里吗?” 温良远点头,心里叫苦,能不能不要再问了!老子都快要扯不下去了!于是决定先发制人,换个话题问闻莺,“是谁把你捉走的?” “我也不清楚,就感觉睡了好长一觉,迷迷糊糊的。” 闻莺拍拍脑袋努力回忆,“那贼的案子结了吗?” “那女贼突然认了罪,现在还在牢里呢,有谢独压着,我也不好处理,还得派人好好看着她,我上辈子真是欠了他们谢家的,”温良远抱怨,“这不,谢独把你扔给我就跑回家劝谢老爷子给自己娶媳妇儿去了。” 闻莺听着温良远倒苦水,咧开嘴冲他笑笑,倒是温良远对着闻莺愣了一会儿神。 * 除了一个心腹大患,又收回了兵权,清洗了朝中重臣,肖郓大宴群臣,宫里欢庆到半夜才散。 肖随被太皇太后留下,步履匆匆地穿过后花园往慈宁宫去。 在清心亭却碰到了故人。 来人估摸着也刚从宫宴中出来,提着盛装的裙摆拾级而上,看见他愣了愣神,肖随正要弯腰行礼,来人先施施然福了福,“宁亲王安好。” 跟在她身后的丫鬟纷纷见礼。 肖随跟着行了礼,“皇嫂。” 皇后神色疏离,抬手屏退了身后的丫鬟,“你们都退下吧,本宫与宁亲王多年不见,叙叙旧。” 作者有话要说:  王五:我也是个有过去的人~ 第41章 第三章-风雨骤起(6) 等丫鬟都走远之后, 皇后才走过去立在肖随旁边,月色朗照, 映着下面的一弯湖泊,清心亭建在清心湖之上, 夜风吹来, 水面荡起涟漪, 一圈一圈散开来, 把湖中月亮的倒影都打散了。 皇后徐徐开口, “听说要成亲了?” “是。” “是柳家的姑娘?” “是。” “早前儿听蕙妃提起过,性子闹腾,但人不坏。是个好姑娘。” “是。” 皇后看向肖随, “五哥,你是真心要娶柳姑娘的么?” 肖随愣了愣, 才颔首说:“是。” 皇后轻笑,“怪不得了, 你素来明哲保身,我起先还起疑,你怎么舍得和皇上抢女人。” 肖随疑惑的看向皇后, 皇后淡淡的笑,“开始我也不知, 皇上在梦里叫过她的名字。后来我问了蕙妃,听闻他们两情相悦,但柳相不肯。” 肖随想起闻莺曾经跟他提起的那些往事,不由心中了然。 原来她一开始想嫁的……竟然是皇兄?还逃了自己的婚, 为了以后能嫁给皇兄? 他想起在陈老伯家,她高烧不醒,扯着自己喊娘,嚷嚷着要嫁要嫁,是要嫁给皇兄? 她怕不是瞎了眼了。 皇后见肖随不说话,笑道,“你难得如此真心。” 肖随回过神,抬眼看面前的人,抿抿唇,“皇兄待你好吗?” “五哥现在才来问我这个,不觉得有些晚了吗?” 肖随垂眼,倒是皇后自然许多,“没什么好不好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各司其职。” 皇后说完,越过肖随往亭子的另一边走,“天色晚了,皇祖母怕还等着王爷呢,本宫便先告辞了。” “霓练……” 皇后顿住,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的说;“五哥,我没怪过你,当初你问了我,要不要随你走,可我选了入宫。你从没应承过我要做皇帝,可我从小就被告知会做皇后。我无法为你舍弃,我不能、也不会放下杨家的荣宠和未来、抛下一切跟你走,我始终无法如你一般洒脱,所以你选了走,我选了入宫,这是我们两个人的选择,我不后悔,希望你也一样。” 皇后说完轻轻的迈下石阶,肖随看着她的背影,从怀中掏出玉箫,轻缓地吹起那首曲子,皇后的步子停了一下,却到底没再转过身来,在夜色中越走越远。 肖随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她。 那是个初春,夜风很凉,父皇仙逝不久,她穿着白色的披风策马来找他,却只是到了王府门口,交给他一首曲谱。 他拉住她,又问了她要不要随自己一起走。 她却摇了摇头,笑着对他说了句再见,便又上马顶着寒风跑走了。 他站在王府门口,看着那抹白色越来越远。 其实她穿红色最好看,红衣烈烈,红颜胜雪。 杨叔曾经感叹,自己的这个女儿错在没生为男儿,可惜了一腔豪情。 肖随凝视着已经没有了人影的夜色,轻轻放下嘴边的玉箫。 父皇的丧事一过,他便交了兵权,离了京城。再没回来过。 一晃……已经这么久了。 肖随在清心亭停了好久,有暗卫来寻他,说:“王爷,柳相说想见你。” “不见,”肖随摆摆手,“告诉他柳小姐平安无事,我没救错人,也不会悔婚。明日我便启程回青山县。” “是。”暗卫领了命去了。 * 青山县。 闻莺抱着痰盂吐得胆汁都出来了,温良远帮着闻莺顺背,“那罗天青开得什么药!我去找他算账去。” 闻莺忙拉住温良远,“温大人,我没事。” 温良远倒杯水给闻莺递过去,闻莺有些抱歉的说:“温大人,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温良远摆摆手,“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嘛。” “……”闻莺一口水呛住,都八百年前的事了,以前没见你对我这么好,现在倒是这般自然地提起来了。 “那个……小五什么时候回来啊?” 温良远不高兴了,宛如被踩到了尾巴的小猫儿,“你管他什么时候回来干嘛?你怎么老问他呀?” 难道老子对你不够好吗! “……”闻莺理智地裹紧被子睡觉了。 温良远在她耳边叨叨,“小四啊,你太瘦了,要多吃一点儿啊,你看今天送过来的饭你又没吃。你这几天都没吃多少东西,你想吃什么啊,明天我去给你买。” 闻莺打个哈欠,“我想睡觉。” “那你睡。”温良远笑眯眯地看着她。 “温大人,你也该睡了,你明天一早还要处理公务呢。” 温良远拉长脸,“小四,你怎么可以赶我走呢?” “……” * 暗卫生怕路上再出什么岔子,一路把小五送了回来。又顾忌着他的伤,行程自然就慢。 小五到青山县已是两日之后,闻莺正对着一碗散发着香气的鸡汤唉声叹气,小五抬手屏退了侍从,推门正说进去,听见温良远的声音传出,“小四,喝一点儿吧?” “不要,”闻莺苦着脸,“会吐。” “罗天青说了,今天的药服完,毒就清完了。不会吐的。” 闻莺还是不肯,鼓着嘴巴摇头。 小五这才推门进去,闻莺看见他,眼神雀跃了一下,很快又低落下去,倒是温良远比较高兴,把鸡汤放下跑过来,“事情都解决了?” 小五点点头,越过温良远走过去,在闻莺床边坐下,“为什么不吃东西?” 闻莺撇撇嘴,“恶心,吃不下。” “想吃什么?” 闻莺摇头,只是望着他,“你去哪里了?” “有点儿急事。” “哦。”闻莺应了一声,有些失落的低下头。 温良远觉得自己被冷落了,正要插话,孔大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大人不好了!那女贼,在狱中服毒自尽了!” * 秦雨时歪头靠在牢房里黑黢黢的墙壁上,眼睛闭着,神态极其安祥,仿佛就是睡着了。 狱卒打开牢门,谢独轻轻走进去,手指探上秦雨时已经僵硬的侧脸,“就是对你发了点儿火,怎么就不等我来接你呢?爷爷都已经同意了。” 谢独说着俯身要抱起秦雨时,脸颊贴了贴她的,“我们回家吧。” 有白色的一角从秦雨时怀里露出来,谢独拿出来。 “谢独,原谅我要食言了。 我是个女娃,出生起就不受娘亲待见,家里穷,还养着弟弟,一次早集,娘亲说要去买鱼,便将我扔在了路边,再也没回来。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躲在屋檐下瑟瑟发抖,却固执地不肯离开早集,我怕娘亲回来了,找不到我。 我等了一天一夜,那次,雨也下了一天一夜。 第二日有个男人走过来问我,愿不愿意和他走。 我问他能不能吃上饭,他说可以。我便同他走了,唤他家主。 他养我做了个影卫。 可我却日日夜夜都能梦见娘亲,梦见那场不会停的雨,和躲在雨中别人家的屋檐下,连泪水和雨水都分不清的我。 所以我一直都讨厌雨天,自那以后,我再也没哭过。 那年我七岁。 我开始跟着一群男人练武、打架,我特别努力地习武,因为只有练得好了,家主才会笑眯眯地走过来,拍拍我的脑袋。 我是那群影卫里唯一的一个女孩,家主说从我的眼中看出了孤独和执拗,所以他领了我回来。 家主对我算是好的,还特许我可以和家里的少爷、小姐一起去学堂,念念书、写写字。可是我知道,我只是个影卫,终归没有小姐的命。 从来没人像你这样,会对我说,要穿漂亮衣服,不要多喝酒,要多晒晒太阳…… 没有人会心疼我,所以慢慢地,我也忘了心疼我自己。再后来,我就忘记了疼是什么滋味,不过是活着而已。 也从来没人会像你一样,替我认罪,不问缘由地照顾我、帮助我。 记得第一次来初潮,没人告诉过我这些,我当时吓坏了,以为自己要死了。抱着肚子躺在床上痛的死去活来,可第二日我发现我还活着。 一直以来,我都习惯不被人照顾,我受不了别人对我好。 那天的雨真大,那天的药真苦,但那时候的你,让我一想起,心里就像被针扎。 因为我秦雨时,注定要不起那么美好的生活。 谢独,你真傻。 我从小被当影卫训练,总是在夜里活动,很少见光,就连我的身份,也是见不得光的。 十年下来,我已经忘了我刺探了多少情报,掌握了多少机密。但我已经麻木了,麻木得觉得我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有一天我老得使不动轻功,然后家主就会赏我一颗药,因为我知道的太多了,我知道的那些,不容于世。 哪怕,那些情报,多数我都已经忘了。 我已经习惯穿着夜行衣,听家主的命令,这条命,本就是家主给的,总归是要还给他的。 谢独,你是我遇见的最好的人。 我那么那么喜欢你,可是,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做媳妇儿,因为我的命,不是我自己的。我支配不了。 我知道你还恨我,恨我杀了你的五哥,但我不能告诉你为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向来只听命令,不问缘由。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说实话,那一刻,我害怕极了。拔出剑的时候,我的手在颤抖,但好在,这是我第一次杀人,也是最后一次了。 人生注定一死,我无法怀抱着杀了人的歉疚,离开你,回去继续为家主卖命。 谢谢你谢独,谢谢你让我终于有勇气,结束这段已经了无生趣的人生。 虽然这段人生,遇见你后,似乎刚要开始有趣。 谢独,我真的好喜欢你,如果有来生,希望遇见你的时候,我秦雨时是自由身。我们去做雌雄怪盗,白日里是恩爱夫妻,夜间去劫富济贫,然后喜滋滋地走在大街上听人们夸赞我们。 可是,今生不可以了。 忘了我吧,找一个足够和你相配的女孩子,知书达理、温柔大方。会穿很多漂亮衣服,可以陪你晒太阳。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这首词的意思真是不好,但似乎就像是我和你的结局,我们终究不能像燕子那样双飞而去。 谢独,好好活着。就当,是为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我对不起你们。 秦雨时死了…… TT 男女主会很甜的~请相信我! 第42章 第三章-风雨骤起(7) 谢独颤抖着捏着手上薄薄的白纸, 把秦雨时拥进怀里,手上青筋暴起,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滚下。 小五站在门口,抬眼看看谢独, 听着牢房内不断传出的低吼声, 默不作声地转身走了。 小五刚走出大牢, 便被温良远拦了下来, 小五挑挑眉, 示意温良远有话快说。 温良远清清嗓子,“我觉得……我有点儿喜欢小四。” “咳。”小五难得呛了一下。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对吧,你不知道, 那天谢独把他带回来,我把小四抱进房, 他小小的缩在我怀里,就……” 温良远极力去描绘, “就是那种心一下就变软了,你懂不懂?哎,算了, 同你说你也是不会懂的。” 小五点点头。 “小四还对我笑,我一对你抱怨你就让我滚, 可小四对我笑,软软地那种笑,特别乖。我娘说,如果你遇见一个人, 你想把你最好的都给她,你看见她就高兴,看见她难受你比她更难受,要是真有这样一个人,你一定要把这个人娶回家做媳妇儿。虽然我知道小四是个男人,我之前也确实不喜欢男人,我已经难受好几天了……” 小五不想听他叙述他的感情经历,打断他,“你忘了你娘临死前你答应她什么?” 温良远很痛苦地复述当年的承诺,“我要高中状元,娶个好媳妇,生个大胖小子。” 小五拍拍他,温良远更痛苦了,“可是我真的觉得我喜欢小四!” 小五循序善诱,“他喜欢你吗?” “不……不知道,要不我去问问他?” “你若这样去问了,他会觉得怎样?” “会……”温良远想了想,“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 小五继续诱导,“你想让他以后都不理你吗?” “不想。”温良远坚定的摇头。 “所以?” 温良远哭丧着脸,“我不能说。” 小五欣慰的点点头,“为了你好,也为了他好,以后保持些距离,多去见见别的女孩子,慢慢地,你就忘了。” “真的吗?” 小五认真严肃的点点头,温良远抹了把辛酸泪,哭着跑走了。 轻而易举解决了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情敌,小五拍拍手去找闻莺,闻莺见了他问,“谢少爷没事吧?” 小五摇头。 “谢少爷救了我,是我的恩人,”闻莺看着小五的神色慢慢道,“如今他这般伤心,我是不是应该去劝上一劝?” “你去劝什么?”小五瞪眼。 “我总得去问问他,我想知道谢少爷是如何救得我。” “他正伤心呢,你别去烦他了。当心他发起怒来,一剑把你杀了。” 闻莺吓得打了个哆嗦,抬眼看他,“当真……不是你救得我吗?” “不是。” 原本是打算回来想个法子哄得她开窍,便同她一一讲明的。 只是李正峰一事,牵连甚广,孙典尚且被贬去戍边,皇兄却只是罚了柳权的俸禄,他来之前听暗卫讲说,朝臣对此多有不满,碍于柳权的地位,却又敢怒不敢言。 他太了解皇兄了,皇兄这般做,怕是已经对柳权起了疑,将他抬高些,必然能摔得更重。 柳权是先帝旧臣,文官之首,这些年皇兄悉心栽培新人,怕是……容不得柳权了。 更何况,皇兄还看上了她,若是回了京,必不会让她顺利嫁到王府去的。 在皇兄有下一步动作之前,他是万万不能让她回京的。 两相比较之下,还是温良远更好打发些。 若是能在青山县哄得她嫁了自己,便是最好不过了。 小五的算盘打得极好,打定了主意,便笑着看了看闻莺。 闻莺却撇了撇嘴,问他,“温大人呢?” “处理公务去了,”小五言简意赅,“他以后会很忙,你没事不要找他。” 闻莺不信,“是吗?” “是。”小五坚定地点了点头。 * 青山县闹贼的事告了一段落,贵重物品也都找到了并一一奉还。 谢独不顾谢老爷子的反对,办了一场极其盛大的冥婚,带秦雨时入了谢家祠堂,葬了谢家墓地。 谢家还是那样祥和,青山环绕,绿水长流,曲桥横架于湖面,湖光山色,波光潋滟。 谢独抬头看来人,“五哥。” 小五看了看桌上的包袱,“要去哪里?” “四处走走吧。” “谢老知道了吗?” 谢独笑笑,手里擦着一把剑,“爷爷已经对我彻底失望了,他说,我能好好活着就行。” 小五拍拍他,“抱歉,我没帮到你。” 谢独拍拍他的手,“我谁都不怨,就怨我自己。是我太自私了,我从没替她想过,只是一直说要娶她,却不知道她一个人承受了多少,要不是我自作聪明替她认罪,怕是她早就跑了,跑了多好,不管去做什么影卫也好,小偷也好,活着就行啊。是我……” “事已至此。” 谢独有些痛苦的扶着额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小五,“这是那柄玉如意,其实没被偷,我一直藏着。爷爷在乎这东西在乎得紧,五哥帮我还了吧。” “以后的路还长。” “是啊,”谢独垂眸,“我终于可以不用再做吟诗作赋的贵公子,可以光明正大的拿着这柄剑了。” “以后的路太长了,五哥,”谢独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已经开始觉得无趣了。我终于能拿起这柄剑,却觉得活着无趣了。” “去做你想做的,或者她想做的吧。” 小五接过玉如意,安慰地拍了拍他,离开了院子。 * 她想做的? 谢独抬眼看了看面前的窗户,想起第一次见秦雨时,他问她是来偷人还是来偷东西。 他还记得,那天下了好大的雨,他正看着窗前的那株海棠,她就莫名其妙的闯入了他的视线。脸色惨白,但还知道自己站起来。 可是饶是他记得这么多,却再也不会有一个人,从药碗里抬起头,和他一人一半地分喝那么一碗药。 然后抬起亮晶晶的眼睛,强调她是一个贼。 为什么帮她? 一开始是因为好玩,想看看她到底想干嘛。 后来是因为心疼。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想要的,当是同自己一般,是自由吧。 窗外,一对燕子正叽叽喳喳的飞来,躲进梁下的窝里。天色渐阴,风一吹,雾蒙蒙地就开始下起小雨。 海棠花被吹落了满地。 而他只有一个人,站在这里,听着梁上双燕的呢喃。 那首词真是不好。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这是谢独这辈子唯一明白了的一首诗。 * 刚走出谢独的院子,便下起了雨。 小五没料到会突然下雨,刚想抬头看看天色,便看到一把伞举过自己的头顶,谢微雨把手中的伞递给小五,自己撑起另外一把,“五哥,我哥他……要走了吧?” 小五接过伞,点点头。 “五哥,我要成亲了。” 小五有些诧异,旋即笑笑,“恭喜。” 谢微雨也笑,“是爷爷的一个门生。哥哥这副样子,爷爷年纪大了,我又是女流之辈,谢家总要有个主心骨。这么大的家,总不能让它倒了。” 小五点头,谢微雨突然松开手里紧握着的雨伞,上前一步抱住他,头埋在他的颈间,片刻后起身,“五哥,再见。” 谢微雨说完冒雨跑远了,徒留地下的一把红色油纸伞,随着风在雨里打旋。 小五把伞捡起来,收好,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把远方的青山洗得更加清透。 谢微雨大婚后,谢独很快离开了青山县,说是四处走走,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或许有天,他会再次回到青山县,回到谢家。 回到那个初相遇的窗边。 海棠花下,微雨迷蒙,梁间双燕纷飞,有人晃着院子里用老树枝条编成的秋千枝条,秋千上,有人一下一下地荡着,欢声笑语弥漫了整间院落。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 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作者有话要说: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 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出自——《临江仙》晏几道 这一PA结束了,下一PA就快要结局了~ 文章不长的~ 第43章 第一章-祸不单行(1) 京城。 张宏顺试探着开口问正在批折子的肖郓, “皇上,之前李将军一事, 朝臣纷纷认为,您偏袒了柳相。” 肖郓批折子的手不停, “柳相是有功之臣, 朕自然偏袒。” “是老奴多嘴。”张宏顺说着要退下, 肖郓叫住他。 “你认为柳相为人如何?” “老奴不敢妄加评论。” “无妨, 你且说说。” “老奴觉得……皇上, 这柳相的门生,怕是有些多啊。” “下去吧。”肖郓头也不抬。 * “哎,”闻莺撞撞小五, 不解地问,“温大人怎么最近总躲着我啊?一看见我就跑。” “不用理他, ”小五呷口茶,“他犯病呢。” 闻莺也没太在意, 捏了捏自己胳膊上的肉,“最近怎么一点儿事都没有啊,我都长肉了。” 小五抬头刚想说话, 孔大过来叫人,“师爷, 大人叫你过去一趟,说有批货,有点儿奇怪。” 闻莺忙吐舌头,“我刚刚就顺口那么一说……” * 温良远这次扣下来的货是批茶叶, 温良远这些天为了躲闻莺,往城门口跑的格外勤,动不动就要亲自检查。 这次的一箱茶叶,温良远开箱检查的时候没有任何问题,但不经意抬了抬箱子,觉得箱子格外沉,超出了寻常茶叶的重量。 听闻这是贡茶,贵重得很,自是不好在城门口将茶叶倒出来,检查箱底,温良远索性把这批茶叶全部运到了库房。 把茶叶都倒出来后,才发现箱底有个夹层,温良远震惊的看着夹层内浮现的不少兵器。 温良远命人把几车茶叶都开箱查了查,发现这些箱子内都设有夹层,夹层内藏的不仅有大量兵器,还有些混夹着粮草。 温良远这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吓得满头都是汗,赶紧找小五商量对策。 小五不让闻莺跟着,闻莺也觉得温良远最近犯病犯得厉害,货出问题在青山县最是寻常不过,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大事,就自己玩去了。 * 小五看了眼茶叶里夹着的粮草和兵器,问:“这批茶叶是运到哪里去?” 温良远愁眉苦脸,有些为难地说:“运到京城,是……是柳丞相家大少爷的货。” “柳埕?” 温良远点点头,“运货的人说这就是几箱茶叶,是从云南那边一路送过来的,是贡茶。装箱的时候就是茶叶,一直也没开过箱。” “先扣着吧。”小五眉目凝重,“不要上报,也别声张。” “能行吗?”温良远有些害怕,“这……私运粮草北北,可是掉头的大罪啊。我若是知情不报,怕不是会被当做同伙……” 小五嫌弃地瞧了他一眼,走了。 * 今日,青山县一家酒楼新开张,有很多免费的糕点可以品尝。 闻莺兴冲冲的拉着小五去凑热闹。 小五很是怀疑她当初在柳家是如何过的,柳权连糕点都不给她吃? 还是不能让她同温良远多待,越来越喜欢占小便宜了。 小五叹着气摇摇头。 闻莺塞了很多糕点,还往小五嘴里塞,小五摆摆手拒绝了。 凑完热闹两人又逛了逛集市,闻莺欢天喜地的吃着串糖葫芦,看小五抱着一堆花里胡哨的小东西,心情格外好。 闻莺指着路边的糖人,“我想要一个。” 小五倒很是震惊,“你还能吃得下吗?” 闻莺摸了摸肚子,觉得确实饱了,委屈地撇撇嘴,“那还是下一次吧。” 两人刚走到县衙门口,沿路驶来一辆马车。 闻莺看见马车的一刹那,第一反应觉得有些熟悉,等反应过来后,眼睛倏地瞪大,拖着小五就要跑,还没来得及拽动小五,马车已在县衙门口停下,从上面下来一个锦袍公子。 锦袍公子初来青山县,四处看了看,才迈上台阶,问守门的衙役,“鄙人柳埕,可否劳小哥引见一下温大人?” 闻莺见来不及跑了,直往小五身后缩。 闻莺心里清楚自己大哥的品性,大哥做生意向来细致小心,此番来了青山县,定是茶叶出了问题,被温良远那个糊涂蛋扣下了。 大哥也是,出门在外永远自称柳埕,若是报一下爹爹的名字,很多事都会容易不少。 闻莺叹口气,猫在小五后面,想一点一点往外挪。 谁知门口的衙役见了小五,大声喊道:“师爷,这位公子要见大人。” 柳埕回过头,看了眼小五,眼神探究的扫了扫小五身后,闻莺吓得忙把脸捂上。 小五见柳埕看过来,冲他点头致意了一下。 柳埕也礼貌的冲小五回了个礼,皱着眉,眼神犀利的打量着走过来。 闻莺见柳埕过来了,撒腿就要跑,柳埕小时候练过几天功夫,一个纵身就跃到了闻莺面前。 闻莺见躲不过去,只好抬起头干笑着打招呼,“呵呵呵,大哥,好巧啊……” 然后举着手里的糖葫芦,“大哥,你要不要吃?” 柳埕一见闻莺,连找温良远的事情也顾不得了,掂着闻莺的衣领就往马车上拎,“柳闻莺你真是太胡闹了!你知道爹都担心成什么样了吗!给我回家去,非收拾你不可,把你的腿打折算了,看你还敢往外跑。” 闻莺冲小五使了几个求助的眼神,小五把手里的东西交给门口的衙役,走过来伸出手臂扼住柳埕的胳膊,把闻莺解救下来,“兄台有话不妨好好说。” 闻莺往小五身后缩了缩,转移话题,“大哥,你不是来找温大人的么?” 柳埕这才想起正事,拱了拱手对小五道,“不知这位兄台……” 小五温和的笑笑,“在下青山县衙师爷,这就带柳公子去见温大人。” 闻莺笑呵呵的对柳埕指指里面,“大哥你快去吧。” 柳埕才不傻,拽着闻莺的袖子,“你和我一起,待我把事情办完就跟我回家,你休要再糊弄我,我才不会松开你。” 闻莺从柳埕手里把袖子抽出来,把柳埕拉到一边,小声地同他商量,“大哥,我在这里女扮男装,你别把我的身份说出去了,我也是要面子的不是……” “亏你还知道不把身份说出去,你还要面子?”柳埕气得拿手指点在闻莺头上,“你跑这衙门里干什么?你看你刚刚,跟一个男人那么亲密,让爹知道了还不气死!” 闻莺信口胡诌,“衙门里都是男人,我现在也是男人,我如果不和他们在一块儿才会显得不正常的。哥,你这次来找温大人,是出什么大事了吗?” 柳埕向来娇惯妹妹,闻莺自小又是比闻月爱撒娇,所以柳埕待她更亲密些,只是拍拍闻莺的肩膀说:“没什么大事,我先去见温大人。你要是再敢跑了……” 闻莺打断他,把他推进大门,“好了好了,我保证不乱跑,你快去办正事吧。我也想大哥了,待会儿还想同大哥说说话呢,这么久了,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可难受了。” “你说说你……”柳埕看妹妹眼眶红了,又心疼起来,“我先去办事,你等等大哥。” 等小五和柳埕走远了,闻莺才长舒一口气,心里保佑着小五不知道自家大哥的身份,后来琢磨了一下,反正知道也无所谓,她姓什么,不过就是一个身份而已。 小五的家世应当也不错,她爹不会不愿意吧…… 可万一是从商的……看他素日里花钱大手大脚,想来定是家缠万贯。 柳权向来看不起从商的,这可如何是好呢? 闻莺心里这么想着,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唬住了,吓得愣在了后花园的小路上。 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闻莺知道自己黏小五,也知道和他在一起高兴,所以就总是想和他在一起。 自从谢微雨成了亲,闻莺觉得更加有恃无恐,便更爱黏他了,就像小时候黏大哥一样——可这样,是喜欢吗? 大哥要娶大嫂的时候,她没有不开心。 谢微雨一出现,她就觉得不高兴。 反正就是想和他在一块儿,那应该就是喜欢了吧,好像还特别喜欢。 想起来他就会很高兴。 闻莺这才意识过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想起过皇上和柳闻月了,似乎那些,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她甚至有些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个机会,见识过世间百态,走入过寻常人家,也感受过生离死别。 然后寻到了他。 似乎比桃花树下皇上同她许下约定时,还要快乐百倍。 就是不知道小五是怎么想的,每次都是她去找他,会不会太不矜持了? 可是他也没拒绝过和自己出去啊,他会不会不喜欢主动的姑娘呢? 闻莺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就像回到了那一年的春天,她满怀期待的躲在一颗桃花树下,连自己会不会见到那个人都不确定,可还是高兴。 * 温良远按着小五的意思,将兵器和粮草从夹层取出,并没有说茶叶箱里藏着这些东西,只是说查错了。 柳埕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拱手笑道,“温大人,这批茶叶是贡茶,赶着制好往宫里送,迫不得已才来拜访,既然茶叶无事,那在下便把茶叶运走了。” “这是自然。” 待把柳埕送出门后,温良远才问小五,“看样子不像是装的,是不是有人想嫁祸柳埕?这招兵买马可是重罪,被查出来,是要灭九族的。” “柳埕是个生意人,看来是柳相惹上麻烦了。” “咱们将那些东西取出来,柳相便应该没事了吧?” “不好说,能放一次,便能放第二次。” “不会又有人觉得我多管闲事,要来杀我吧?”温良远心有戚戚,“我不想管的,是你要管的。你送个暗卫给我吧,好么?” 温良远眨巴着一双泪眼。 小五只喝茶,不理他。 “咱们就这样把货放行,万一又有人把东西塞进去……”温良远越想越害怕,“万一柳相出了事,皇上查到我知情不报可如何是好!” “静观其变吧,看样子,京里又要起风了。” 小五说着抬头看了看京城的方向。 第44章 第一章-祸不单行(2) 温良远听小五说的云淡风景, 心里怕极了,牢牢抓着小五的袖子, “这可是你让我别上报的……万一这风吹到我头上了,你可不准不管我……我如今已经够难受的了, 整日也不敢见小四, 我还不敢同他说话……” 温良远越说越委屈, 呜呜地哭出声来, “小五, 我太难过了,小五……” 小五斜了他一眼,把袖子抽出来, 然后起身出去了。 温良远还在他身后嚷嚷,“万一出事了, 你可不准不管我啊,我警告你……你留心我将你也供出来, 你听见没?” 小五掏掏耳朵,走得更快了。 * 柳埕来青山县时心里还一直惴惴,生怕那一批贡茶出了问题。 谁知来了一趟, 又被告知无事,柳埕心里纳闷, 但也想不出茶叶会出什么问题,拍了拍脑袋,出门寻妹妹去了。 闻莺很好找,柳埕寻了个人稍微比划了一下闻莺的长相, 便有人引他到了后院。 闻莺正坐在一处亭子里发呆,晃了好一会儿神才意识到自己面前坐了个人。 心不在焉地回神打招呼,“事情办完了?” 柳埕点点头,皱眉打量闻莺,“你这穿的是什么衣服,灰不溜秋的,难看死了。你离家出走,也不说多带点银子,吃点好的、穿点好的?” 闻莺看了看,这才想起来刚刚把衣服换了过来,之前出门的时候小五嫌衙役衣服太丑,不让她穿。 闻莺挺直腰板对自己哥哥说:“这是衙役穿的衣服!我如今做了衙役,每个月都是有月钱的,我自食其力,开心得很。” “衙役月钱才多少银子,够你花么?” 闻莺哼了一声,倒是不太够,好在小五有钱。 柳埕开始劝她,看着闻莺的小身板,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莺儿,你说你何必呢。放着宁亲王那么好的婚事不要,非跑来这里做什么衙役,你看你都瘦了,是不是这儿的人欺负你是新来的?这里的厨房伙食好么?” “不是,”闻莺对付柳埕的办法就是撒娇,“哥,我在这里挺好的,我不想回去嫁给宁亲王,你帮我去跟爹说说好不好?” “为什么不想嫁给宁亲王?”柳埕一脸不解,“上次你被李正峰那贼子擒走,威胁爹爹协助他谋反,还是宁亲王将你救出来的。你是不知道,爹拿到你随身玉佩那会儿吓得魂都快要没有了。爹大风大浪了一辈子,何时那样沉不住气过。” “李正峰?谋反?” 柳埕也很震惊,“你不知道?” “我前些日子确实是被人绑走了,玉佩也丢了,可是我就是睡了一觉,醒来就在青山县了。” 柳埕听闻莺轻描淡写,更是心有余悸,“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那么危险。快跟我回家去。” “你先告诉我那谋反是怎么一回事。” 柳埕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闻莺算是听出了大概,“爹他……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柳埕叹口气,“爹私下授意门下的一个门生放了那贼子的兵马入城,还好宁亲王及时回京上报,这才免了一场灾难。皇上说爹爹早些年立过大功,功过相抵,只罚了俸禄。近些日子,闻月又有了身孕,皇上加封闻月为蕙贵妃,赐了协理六宫之权。朝臣好多都不满,爹的风头怕是有些盛了。” 柳埕的话消息量太多,闻莺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忆起柳埕说柳闻月“有了身孕、封了贵妃”。 闻莺本以为自己再听到柳闻月的事会很生气,可却没有。 心里只剩了些感慨,想来柳闻月过得并不错吧。 他的选择或许也是正确的,柳闻月应当比自己更加适合他。 闻莺从短暂的回忆中抽回神,才道,“哥,你回去问问爹,让他告老还乡吧。” “我也正有此意。” “不过,哥,你说的宁亲王救我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谢独将她送回来的嘛?但是……闻莺转念一想,谢独好好的,入京做什么? “是爹说的,爹还说,宁亲王很满意和你的婚事,就等你回去成亲。莺儿,依哥看,你嫁宁亲王也是好事一件,爹现在在风口浪尖的位置,闻月虽说在宫里得宠,但伴君如伴虎,你嫁给宁亲王,宁亲王若愿意给我们柳家做后盾,皇上看他几分薄面,能保我们柳家也说不定。” “我不嫁,”闻莺想也不想就回绝,“你让爹告老还乡才能从根源上保柳家。况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柳埕不信的看着闻莺,“该不是……刚才那个师爷吧?” “师爷怎么了!”闻莺不高兴的瞪柳埕。 “那位小哥看着确实一表人才,气宇轩昂。” 闻莺听得很开心,但柳埕话锋一转,“但爹那边若是知道了,怕是直接就把你弄回去嫁给宁亲王了。” 闻莺也了解柳权的脾气,忙撒娇,“哥,我没喜欢那个师爷,我喜欢温大人,他好歹是个状元,官从六品。你说这样的话,爹会同意我和他的事,然后先帮我把宁亲王的婚事退了吗?” “这个……”柳埕思考了一下,“若是你真心喜欢,爹那边应该有些商量的余地。不过要是师爷的话,那肯定没戏。” “都说了不是师爷,”闻莺抱住柳埕的胳膊摇啊摇,“哥,你回去帮我好好跟爹说说呗,让他给我退婚吧。只要他把婚退了,我立刻就回家!好不好嘛?” 柳埕也发愁,“你当真不想嫁给宁亲王,要……要跟这县令过?” 闻莺使劲点头。 “那你待在这儿不准乱跑,我回去劝劝爹,等劝好了就来接你。” 闻莺开心的眯眯眼,就知道大哥最好哄了。 管她现在喜欢谁,先哄着爹把宁亲王的婚事退了再说。 不过宁亲王救她一事,闻莺越想越奇怪,明明是谢独救了、并把她带回来的,难不成是那宁亲王信口胡说…… 还说等她回去成亲,做梦! 可是谢独为何会入京呢?他现在离了青山县,她想问也不知从何问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过,她是打死都不会回去嫁给一个骗子的! * 柳埕稀里糊涂的就被闻莺哄走了,孔大这时候过来寻人,柳埕便跟着孔大去库房领茶叶了。 闻莺乐呵呵的跟柳埕告别,笑嘻嘻地蹦下亭子旁的石阶,一抬头就看见小五,闻莺这时候看见他更加开心,嘴角都咧到了耳根,笑着和他打招呼,“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小五眼角含笑,看她一眼,“听说你喜欢温良远。” 小五从没这样看着她笑过,闻莺被吓得浑身一抖,往四周瞥,又往天上看了看,躲开小五的视线,“你……你听谁说的?” “听你同你大哥说的,”小五保持着刚刚的笑意,抬手拍了拍闻莺,“祝福你们。” 闻莺吓得腿一软,生怕小五误会了,忙捉住他的手,“我刚刚那是胡说的,我不喜欢温大人。” 闻莺说完怕他不信,竖起三根手指强调,“我一点儿都不喜欢温大人。” 小五把手抽回来,转身要走。 闻莺心里一急,跑上去拉住他,小五回头看她,闻莺抬头看向他的眼睛。 小五的眼睛很亮,像是黑夜里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闻莺被那颗星星吸引,眩晕般鬼迷心窍的神往。 闻莺吸口气,鼓起勇气,扭捏的揪着小五的一角,低着头,支支吾吾的说:“我不喜欢温大人,我喜欢你。” 听着上方似乎有人低笑,闻莺试探着抬头瞟了小五一眼,见小五还是正经的脸色,又慌里慌张低下头去。 “我只是个师爷,怕高攀不起相爷千金。” 闻莺猛抬起头,“你……你都知道了?” 小五有些悲伤地点点头。 闻莺忙坚定的表达自己的决心,“我就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不管你是哪家的公子,我爹或者你爹愿不愿意……我是认真的,真的!我会想办法的!我办法可多了!” 闻莺说完见小五没回答,不敢去看小五的眼睛,咬咬下唇,如坐针毡般站在小路上,等了一会儿,闻莺感觉到有双手臂伸过来,把自己拥进了怀里。 隔着绸缎的布料,闻莺只听得“噗通噗通”急促的心跳,不知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阳光洒在小路上,道路两旁的垂柳弯下来,柳枝轻拂地面,闻莺透过小五的肩头,看阳光把一切的影子都拉的很长。 闻莺闭上眼,闻着小五身上好闻的味道,心里变得格外轻松和雀跃,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急剧膨胀,满得都要溢出来。 闻莺从小五怀里起身,眨着亮晶晶的眼睛仰头看他,“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他何尝不是呢,小五嘴角勾起一个笑,揉了揉闻莺的头发。 “我却记得,你先前日日同我说,你想嫁……” 闻莺拧了他一把,脸蛋通红,一本正经道,“哪里有日日!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那时不是还不懂事么……你同谢家小姐的事,我也没有生气呀。再说了,之前在山洞里,你也说过你喜欢过别人的,我这般大方,都不同你计较,如今两两相抵,你也不许再说我了。” “没有生气?” 小五笑着,这丫头信口胡说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了。 闻莺又拧他一把,“你再不依不饶我可要生气了。” 小五将她抱得紧了一些。 说来也奇怪,他之前分明不介意的。如今想起皇兄要娶她,也不知两人是如何相识的,早知道以前就多问一些了,现今再问怕是什么也问不出了。 为何他先前那般大度,问都不问一句呢。 如今越想越不舒服,越想越后悔。 想知道。 小五叹了口气。 * 柳埕取了货,就要回京城,丢了好些银子给闻莺。 闻莺掂着沉沉的荷包,看着柳埕越行越远的马车傻笑。 送完柳埕,闻莺回去的路上碰见温良远和小五并肩走过来,闻莺还沉浸在刚刚的拥抱里,对小五不好意思的笑笑,有些脸红的低下头,呐呐地跟温良远打招呼,“温大人。” 温良远有些伤感的看了她几眼,一溜烟就跑了。 闻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小五,“我是哪里得罪温大人了吗?” “没有,”小五拉起她就走,“他有很急的公务要处理。” “是吗?” 闻莺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信小五说的话了。 送走了柳埕后,闻莺每天都过得很开心,拉着小五什么都说,“我爹那个人,就喜欢唬着脸吓人,其实一点儿都不可怕。不过他可能不喜欢做生意的,我大哥要做生意那会儿,他差点把我大哥赶出家门。你家应该就是做生意的吧,这倒有点难办,不过我会想办法,不会让我爹为难你的,你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爹过世了。” “这样啊,”闻莺拉着他的手晃荡,“那你家还有什么人啊?” “一个奶奶,几个哥哥。” “奶奶应该比较好说话,”闻莺想了想,“那最难搞定的就是我爹了。” 小五有些好笑的把她圈在怀里,“你爹我会搞定的。” 柳权可比她好搞定多了。 “嗯,你那么厉害,我爹一定会很喜欢你的。”闻莺靠在他怀里点头,掰着手指跟小五交代自己的底细。 “我家里还有我娘,我娘很随和,还有二娘,二娘也很好。我还有个妹妹,特别讨厌,你不可以理她!” “好。” “等我哥劝我爹把我的婚事取消了,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小五顺从的点头,“好。” 小五揽着闻莺,眼神默默,柳埕的货不知还会不会再有问题,她又打定了主意非要带自己回去给柳权瞧,怕是不会在青山县随便成亲的。 眼下看来,是真要回京一趟了。 小五有些发愁地看着兴高采烈的闻莺,柳家并非世族,左右不过靠一个柳权撑着,他得势太久,又太得民心,与皇兄政见不合,处处顶撞,素来也不知收敛。 这次若皇兄真想拉他下马,怕会跌得很惨。 拉柳权下马便算了,尤其皇兄还看上了柳家的姑娘,娶一个不行,还盯上了第二个,当真不是个东西。 眼前这个人,还是让她开心一些好了。 若不是遇上了她,他是打死也不会同皇兄杠上,去管柳权那老狐狸的闲事。 * 京城起风的时候,青山县还是一派祥静平和的样子,而起风前的京城较之于以往,更加热闹、繁华,因为太皇太后的八十大寿正热热闹闹的举办着。 这次来请小五的不再是暗卫了,是他曾经的贴身侍从江哲。 小五沉思了片刻,念及柳埕的茶叶一事,但京里至今没个动静,派去跟着柳埕的暗卫也没传来半分有用的消息。 小五起身,说:“回京吧。” 江哲欣喜万分,以为到底是自己的面子比那些暗卫大,拍拍胸脯,“真的?王爷您对属下真好!” “……” 把江哲打发走,小五看了看已经入夜的天色,去找闻莺告别。 “你怎么突然要回家啊?”闻莺抬抬眉不高兴的看小五,“我一个人待在衙门里多无聊啊。我和你一起去好么?我不添麻烦的,扮成你的书童都可以!” 小五看着闻莺因为不高兴嘟起的嘴巴,掰过她的肩膀低下头亲了一口。 软软的唇瓣含在嘴里,小五只觉得温柔乡真是太美好的一个地方,正扣紧闻莺的肩膀想继续,闻莺则被吓住了,惊得睁大双眼,伸手推开小五,一脸惶恐的跑进屋里。 小五站在原地,看着一地洒落的月光,以及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摸摸嘴唇,忍不住笑出声来。 闻莺心里像小鹿乱撞,跌跌撞撞的跑回房间,把门拴好,抚着胸口靠在门上,心扑通扑通仿佛要跳出来,心里嗔怪,这好好说着正经事呢,干嘛呀! 闻莺越想越脸红,越脸红越想,最后想的脸都要烧起来了,才透过窗纸往外面看了看,觉得外面似乎没人了,才打开门想缓口气。 谁料门一打开,小五还站在院子中央,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闻莺站在门口傻愣了好一会儿,迅速的回身又把门子拍上。 小五:“……” * 第二日小五就启程要走,闻莺去送他的时候,还是很不好意思,缠着自己的手指头说:“你到现在都不愿意告诉我你家在哪里吗?” 小五顺顺她的头发,“你老老实实在衙门待着,等我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完了,下次便带你一起回去。嗯?” “哦。” 闻莺不是很情愿的应,这才为自己前几天的主动感到害羞,低着头不愿意抬头看他,想着昨晚她还央着他带自己回去,当真太羞人了。 小五拍拍她的头,闻莺继续不好意思。 小五出门,从江哲手里接过马的缰绳,刚踩上马镫,又想起了什么,对低着头、时不时偷瞄他一眼的闻莺补了一句,“好好待在自己院子里,少出去,少跟温良远说话,能不说便不说。” “为什么?”闻莺闷闷不乐的,“那我岂不是闷死了。” “听话。” 虽然这话听在耳里完全不像哄人,更没有一点点宠溺的意思,但闻莺听了心还是要飞起来一样,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江哲跟在后头完全听不懂小五和闻莺的对话,心里一瞬间所有的情绪奔涌而过,他家主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柔情万种了。 天啊! 还是对着一个小衙役! 江哲揉揉耳朵,他一定是耳朵不好使听错了。 闻莺把小五送出门,撞上温良远也来送小五,温良远看见她就把眼神往别处瞟,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地。 闻莺瞪了温良远好几眼,温良远也没有反应,小五上马走了,温良远不等闻莺叫住他,一眨眼的功夫人影就不见了。 闻莺深深地觉得温良远定然是生了大病,还是少跟他说话比较好,小五真是太明智了。 小五刚翻身上马,转念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对跟在自己身后的江哲说:“你留下。” “为什么?”江哲十分警惕主子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又不回去了。 “你留下看着她,不准她入京,也少让她跟温良远说话,若温良远去找她,便打温良远一顿。” “……啊?”江哲不是很理解,“哪个她?” “柳……”小五顿了顿,才生硬地说,“李四。” 江哲更加不理解了,这好好的盯着一个小衙役做什么,还要打温大人? 江哲十分为难的挠挠头,“王爷,您此番回去,太皇太后定会借此机会让您快些完婚的,属下想回去参加您的婚礼。” 江哲唧唧歪歪的不愿意留下,小五才懒得管他,一拍马屁股就跑走了。 江哲骑着马在小道上踯躅了好一会儿,不敢跟上去,只好又悻悻的下了马。 他一个曾经的暗卫之首,竟然要在这青山县盯着一个小衙役,还要打温大人。 干嘛不让温大人同人家说话,江哲叹了口气。 * 小五策马到城门口,却遇上了谢家的队伍,谢家浩浩荡荡的拉了数十车箱子,正在城门口整顿。 有识得他的下人见他过来,忙跑去最前面的马车禀告,过了片刻,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先入眼的是白色的精致缎鞋,紫色的衣裙轻轻被一只白皙的手撩起。 谢微雨在下人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髻别在脑后,看见他微微笑,“五哥。” 上次见面还是谢微雨出嫁那日,她被喜娘搀扶着走过来,路过他身旁的时候停了停,隔着垂下的珠帘侧过来头。 他隔着晃动的珠帘看她,只听她用很轻的声音对他说:“五哥,我真的要嫁人了。” 小五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一旁的下人,迎上去,“打算入京?” “嗯,”谢微雨点点头,“太皇太后寿辰的帖子下到了谢家,爷爷说他老了,谢家也管不动了,让我趁这个机会带着夫君入京,也算是为了以后早作打算吧。” “谢独呢?” 提起谢独,谢微雨神色有些默默,摇摇头说:“我差人把帖子给他送去了。爷爷说,若他想通了,还惦记着谢家,就让我把谢家交给他,若他不愿,就把谢家交给夫君。” 小五点点头,抬头见一个男人清点完后面马车上的箱子,走过来,“娘子,都清点好了,要不要出发?” 男人说着才看见小五,有些腼腆的笑笑,“五哥。” 小五在婚礼上见过他,是谢旭的得意门生,叫郭懿,家境贫寒了些,但是个实心眼的人,只是不知能不能撑得起谢家。 小五对他点头致意,谢微雨拍拍他,“你先上马车吧,我与五哥再说会儿话。” 郭懿听话的转身走了,小五说:“谢老身子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自打哥哥离了家,就像是提不起来劲儿似的。哥哥在时,两人总是话不投机,几句话就能吵起来,哥哥不在了,家里清静不少,爷爷也很少说话了。” 小五看向郭懿的背影,安慰般的拍了拍谢微雨,“谢老的眼光不会差。” 谢微雨点头,眼神里还留有些许黯然,抬眼看他,抿起唇角微笑,岔开话题,“五哥,你也是打算回京?” “嗯。” “那五哥先行一步吧,我们京城里见喽。” 谢微雨娇俏的对他笑笑。 谢微雨说完便对小五挥了挥手,由丫鬟扶着回马车了。 转身的一瞬,谢微雨微微闭上眼睛,脸上的表情坍塌下来,直到被人搀扶着坐进马车里,谢微雨还在发呆,郭懿有些心疼的替她揉揉肩膀,“娘子,累了?要不要多休息一下?” 谢微雨回过神,冲他笑笑,“不用,别误了时辰,启程吧。” * 太皇太后大寿,入城门时盘查的极严,好一番折腾下来,等谢微雨住进谢家老宅时,已经是五日之后了。 好在提前派了下人过来打扫,老宅虽说陈旧,但收拾的亮亮堂堂。 谢微雨靠在夫婿身旁,感叹道,“真是许久没有回来过了。” 当初离京的时候,她才丁点儿大,抱着爷爷的腿放声大哭,现在想起来,真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她已梳髻嫁人,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散着头发、脆生生的喊一声“五哥”的小丫头了。 * “皇上。” 肖郓从书桌前抬起头,“老五回来了?” “是,宁亲王是在昨日入的京,给太皇太后请了安,就回王府了。” 肖郓对肖随的随意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问:“那伙跟着柳埕的人,查出什么来了吗?” “回皇上,”张宏顺沉思了一下才说,“派去查探的人说那伙人武功极高,怕是动不了,所以也不敢有什么大动静,为今只好拖着柳少爷,让他慢些入京。” 肖郓皱眉,“把朕的随身侍卫派一个过去。不,都派过去。” “这……皇上,这几日京里乱,您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呀。” “老五回来了,这事怕有些难办了,跟着柳埕的那伙人想来是他派去的,”肖郓有些累的摆摆手,“去吧。” 张宏顺领了旨下去,肖郓把手里的折子扔在龙案上,按了按眉心。 老五当真看上了闻莺?连柳权的闲事都要管? 这不是他一派的作风。 只是闻莺……又在哪里呢?她究竟去了何处,也瞧上了五弟么? * 太皇太后的八十大寿,肖郓大赦天下、举国欢庆,各国使者纷纷入京前来贺寿,一时间京畿热闹非常。 宫里更是张灯结彩,到处挂满了大红灯笼。 “宫里许久没这么热闹了。” 皇后淡淡的坐在铜镜前,由着丫鬟给她梳妆打扮。 “娘娘,今日穿这身红色衣裳吧?” 丫鬟捧出一件衣裳征询她的意见,皇后用余光瞟了眼,“那是封后大典时的衣裳,太隆重了,放着吧。换一件。” 小丫鬟跟着她的时间有些长了,不惧怕的顶嘴,不是很情愿的摸摸手里的衣服,“娘娘,今儿个是太皇太后大寿,您穿的喜庆些,皇上看了也高兴。今儿个又恰逢十五,按理说,皇上会来您这儿用晚膳的。如今蕙贵妃都有了身孕,您得早些为自个儿的将来做打算呀。” 皇后笑了笑,“本宫都还不急,你倒是为本宫的将来做起打算来了。把衣裳收起来,你再多嘴,本宫连头上这凤冠都要摘了。” 小丫鬟撇撇嘴把衣服收进柜子,倒是皇后,扶着头上的凤冠,从铜镜中转头,看向窗外,发了一会儿呆才被丫鬟扶起来,起身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里大抵也是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满屋子的嫔妃来请安、恭贺不说,肖郓和肖随都站在太皇太后身边,太皇太后乐得一手扶住一个,嘴巴都合不拢了。 皇后看着站在太皇太后身边的肖随,笑着点了下头。 * 御花园里设了宴,群臣纷纷入席,恭祝完了太后洪福齐天、皇上万寿无疆之后,才又落座。 觥筹交错间,倒是肖随有些心不在焉,抬抬手招过来一个侍从,“暗卫还没传过来消息?江哲那边有信儿吗?” “回王爷,暗卫那边说柳少爷的马车还在京郊附近,路上出了几番变故,耽搁了不少时日。不过算算时间,今日也该到京了。江哲没传回来消息。” 侍从的话刚说完,柳权端着酒杯就往这边过来了。 自打上次闻莺被掳,好容易事态平息,肖随一眨眼就跑了个没影,把柳权急得做了好几日的噩梦。 今个儿在宴席上瞅见肖随,柳权差点儿没哭出来,见了肖随,忍不住就热泪盈眶,“王爷,小女……” 肖随忍不住头疼,想了想柳权毕竟算是个老丈人,只好耐下性子说:“柳小姐平安无事。” “可……王爷能否告知小女具体下落,微臣感激不尽。” “本王说了许多遍,柳小姐自行出城,我怎会知?”肖随回答的无比爽快。 柳权一个字都不信,“小女自幼娇惯,离了家想来孤苦难捱,还请王爷体谅下官为父之心,早日助微臣寻得小女回京,你们也好早日完婚,王爷意下如何呢?” 自幼娇惯?孤苦难捱? 他怎么没看出来。 肖随失笑的摇摇头,然后话锋一转,“相爷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 女儿控的柳权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拽着肖随想继续问。 御花园东侧的养心殿突然乱起来,有几道人影飞速的从御花园的大树上掠过,护在肖郓身边的侍卫纷纷拔刀,四处嚷着:“护驾!” 有个侍卫带刀闯进来跪在肖郓面前,“皇上!养心殿走水了!” * 火势并不大,只是冒了些烟,点着了几本折子,几桶水下来就扑灭了,朝臣们惶惶恐恐的在养心殿前跪了一地,一片哗然。 肖郓沉着脸,视线逡巡着殿下跪的一群人,然后把火发在了侍卫统领头上,“今日太皇太后大寿,宫中本就纷乱,为何还不加紧巡逻!可有看清放火之人是谁?” 侍卫统领把头都快低到了地上,“属下该死,只在御花园加派了人手,没想到会有人在养心殿放火,属下已经派人去追那放火的元凶了。” 太皇太后也被惊动了,被皇后扶着过来,看底下诚惶诚恐的跪了一地人,忙劝说:“皇帝,定是哪个无名小贼看不惯我们皇家,想趁此机会给咱们添些乱子,别发那么大火,既然没什么大事,就让大家散了吧。” “皇祖母教训的是。” 肖郓颔首,正想让朝臣散了,张宏顺慌里慌张从养心殿跑出来,“皇上不好了,玉玺不见了。” 张宏顺话一出,跪了一地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大臣们跪了一地,肖随却只是站在一旁,想法是,完了。 肖郓的脸瞬间拉了下来,朝臣纷纷有眼色的不再议论。 柳权的心思压根就不在这一挂,连张宏顺说什么都没听见,一双眼睛直溜溜的盯着肖随,生怕他再跑了。 太皇太后脸色也变了变,还是皇后先站出来说:“皇上莫急,刘统领不是已经着人去追那贼子了,想来宫廷守卫森严,那贼子定是逃脱不了的。” 一群人就那样跪在养心殿外,等着那刘统领派出去的人回来复命。 刘统领跪在地上,吓得脸色都白了,若这传国玉玺在他看职期间丢了,十条命也不够他丢的啊…… * 等到刘统领的人真的押了一个黑衣人来复命时,底下的人纷纷松了口气,刘统领更是激动的膝盖一软,差点没瘫软下去。 肖随则轻轻笑了笑。 黑衣人梗着脖子一句话也不说,刘统领得了命令起身,脚扣在黑衣人的膝盖上,轻轻一别,黑衣人便跪了下去,刘统领拿过他肩膀上的包袱,交给肖郓。 张宏顺接过来呈上去,里面确是传国玉玺无疑。 肖郓看了眼,便把玉玺又扔给张宏顺,说:“审。” 肖郓话音刚落,黑衣人嘴里咕哝了一下,片刻后便满嘴黑血,往后一仰倒在了地上。 这一幕把一心向佛的太皇太后吓得不轻,嘴里念着“阿弥陀佛”,念完之后对肖郓说,“皇帝既然找回了玉玺,也算是有惊无险,天佑我朝。哀家和皇后便先回了。” “皇祖母寿辰,却有如此血腥之事,是孙儿办事不利,稍后便去给皇祖母请罪。”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被皇后搀着,颤巍巍的走了。 皇后走了两步,稍微回了回头,肖随站在大殿旁的一颗柳树下,手指摩挲着下巴,正沉思着什么。 柳条被微风吹着,轻轻擦着他的头顶。 皇后收回视线,安抚了太皇太后几句,扶着她转过回廊,待再回头时,就只能看到那红色的柱子了。 * 刘统领很快从黑衣人身上搜出一块令牌,上面赫然刻着一个“柳”字。 柳权这才回过神来,不明所以的望着眼前这一幕,直到肖郓清了清嗓子开口,“柳相,可有何解释?” 柳权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肖随站出来对肖郓颔了颔首,“皇兄,此事大有蹊跷,还是查明后再说吧。” “哦?”肖郓挑挑眉,“那五弟说说,蹊跷在哪儿?” “此人嘴里含毒,自是死士。死士素来以主人为尊,宁死也不会出卖主人,可是这人自尽之后,身上又出现一块令牌,皇兄难道不觉得这是明显的栽赃陷害吗?” 就知道他会坏事,肖郓心里爆了一句粗口。 向来不开小差、刚正不阿的柳相,拉下脸来询问了身边的人,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探脑袋瞅了瞅那黑衣人,“皇上,微臣冤枉,微臣并不识得此人。”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 柳权还没来得及长篇大论,辨明自己如何冤枉、以及自己如何忠心,一个将士模样的人飞奔过来禀告。 “报——皇上,李大人刚刚在城门口查获了一批货物,里面含有大量的兵器和粮草。李大人已将押运那批货物的人全部收监,特让奴才来请示皇上的旨意。” 作者有话要说:  肖随想了想柳权,毕竟算是个老丈人。 柳权:算是个?! 第45章 第一章-祸不单行(3) “报——皇上, 李大人刚刚在城门口查获了一批货物,里面含有大量的兵器和粮草。李大人已将押运那批货物的人全部收监, 特让奴才来请示皇上的旨意。” 肖随蹙起眉,他已然派了暗卫跟着, 竟然又有了兵器和粮草? 肖郓问道, “什么货?” “是……”将士支支吾吾的看了眼柳权, 然后对肖郓说, “是柳相爷家大少爷的货, 说是一批贡茶。” 柳权听完,睁大双眼,抬眸扫了眼皇上的神色, 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长叹口气后, 只听肖郓说:“柳相,你这又作何解释?” “微臣和犬子受人陷害, 皇上若是不信,微臣也无话可说。” 肖郓当然不信,抬手招来人, “来人,搜相府。” 肖随刚刚替柳权说话时, 就站在柳权旁边,柳权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了,抬手拽了拽肖随的袖子,肖随低头看他。 “王爷, 您究竟是否知道小女下落?” “……”肖随本以为他有什么要紧事,结果都大难临头了还惦记着小女下落。 柳权又说,“微臣有个不情之请。” “相爷请讲。” “微臣此番,怕是凶多吉少。若王爷知道小女下落,还请王爷务必派人看住,勿让小女入京,”柳权抿抿唇,“王爷,你我也算半个亲家,虽说可能没这个缘分让小女下嫁,但王爷能否保住微臣家眷?” “柳相放心,”肖随说了几句含含糊糊的话,“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柳权笑笑,“人心难测,圣意难揣。当初恩师离京时对我千叮咛万嘱咐,到底还是到今天了。” 肖随没说话,走离了柳权几步,站到一旁招呼自己的侍卫过来,“派去跟着柳埕的人呢?” “没回来,”侍卫难得支支吾吾,“昨晚之后,就没再传来消息。” 肖随听完,抬头看肖郓,肖郓正坐在石阶最上方的一把软椅上,接过张宏顺递来的茶杯,揭开茶盖喝了口茶。 能比得过他的暗卫……看来,这次要害柳权的,确然是皇兄了。 * 搜查相府的人没多久就回来了,顺便还抬进来了一个箱子。 肖郓当场派人打开,里面只有几幅字画。 肖郓让张宏顺一幅一幅展开来看,大概扫了几眼,便从张宏顺手里把画一扯往下一扔,“柳相真是好本事啊。朕念你治理黄河、改道修渠,立了大功,造福万民,被万民当神仙似的供在庙里,还以为我天*朝出了位清廉好官,所以事事对你谦让,柳相就是这般想朕的?” 柳权低头跪着,不用想就知道搜出来的是什么,也没费心思往那些摔到自己眼前的字画上瞅,只是说:“微臣冤枉,微臣从未见过这些物什,还望皇上明察。” 有跪在柳权身边的人往那些字画上瞅了瞅,字倒是看不太清楚,只是那几幅画,幅幅画的都是身着龙袍的圣上,不是缺了胳膊、就是断了腿。 那人瞅了个大概,慌慌缩了缩脖子,心想柳相这回,怕是完了。 肖郓盯着柳权看,柳权也不避。 肖郓大手一拍椅臂,“朕自当明察。来人,将柳相一家关入刑部大牢,待朕查明,再做定夺。” 柳权行了个大礼,弯腰俯下去,“臣谢主隆恩。” 柳家全家锒铛入狱,跟柳权过从甚密的几个大人被安上了知情不报的罪名,就顺便也被关进了刑部大牢。 京城的天一下子就变了。 肖郓决心彻查此事,从茶叶的初始地云南一直查到了青山县。 在青山县查出,这批货曾被扣留,却又被放行。 温良远刚巧又算是柳权举荐的人才,肖郓派人来青山县立刻提走了温良远,还大肆搜查了青山县衙。 温良远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就稀里糊涂的被人押住了,只是大喊着冤枉。 闻莺此时也顾不得温良远这几日发什么神经了,扯住一个官兵就问,“你们凭什么抓温大人?” “凭什么?”官兵很横,鼻孔往外出气,“皇上的意思就是天。我们不过是奉命行事。带走!” 闻莺想要拦住,被官兵大手推开,温良远喊了会儿冤枉,见闻莺这么被人猛推,险些趔趄栽倒,心口像是被扎了一下,又想起小五前阵子回了京。 想起小五,温良远像是吃了颗定心丸,忆起柳埕那批货,想来当真是柳权出了问题。 就说了会出事会出事!小五那混球非喊他放行!连个暗卫都不肯给他! 温良远平复了一下心情,好声好气的对一个官兵说,“官爷,温某好歹也是一县之主,可否容温某对下人交代些事情?” 官兵抬抬手,温良远揉揉双肩走到闻莺跟前,闻莺都快被急哭了,见温良远对她挤出一个笑,就更想哭了,声音一哽咽,“温大人……” 温良远抬手擦了擦她的眼眶,“我是个好官,青山县所有人都这么说我。别哭小四,我温良远没做过亏心事,不怕皇上提审,你就安安心心待在青山县,等我回来便是。” 闻莺眼眶泛红对着温良远点头。 温良远抬手拍在她肩上,有史以来第一次,闻莺没有被温良远一巴掌震得腿往下屈,温良远的手掌很轻,就像是没有力度一样。 “帮我看好青山县,小五不在,就靠你了。小四……” 温良远抬头看她,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合上,转身被官兵押走了。 * 温良远一被押走,闻莺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更觉得无助了。 孔大他们也都是没主意的人,刚才险些和那些官兵大打出手,到现在嘴里还嚷嚷着我家大人是冤枉的。 温良远不在京里做官,又没有贪赃枉法,如此这么被人押走,一定是有人要陷害他。 可是是谁要陷害他呢?他一个芝麻小官,陷害他有什么用? 温良远又是副直爽性子,闻莺想的脑子疼,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小五不在,又找不到个人给他传信,到底怎么办呢,闻莺急得在原地团团转。 想了又想,闻莺最后干脆回屋里收拾行李,小五不在,温良远被抓,为今之计只有先回家求爹爹了,只是不知道大哥把自己的事情说了没。 但是人命关天,此时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闻莺风风火火地背着包袱踏出院子,交代了孔大一些事,去马厩牵了匹马就要走。 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 温良远被押走一事,把青山县的百姓吓坏了,人心惶惶的,街头巷尾四处都是议论。 闻莺起先策马而过,没心思听,可越听越觉得不对,索性勒紧缰绳,停在一处街口。 “听说啊,是柳相意图谋逆,冲撞了圣上,这才牵连了咱们大人。” “就是就是,我有个侄儿啊,就是从京城那边过来的。说柳相全家都已经入狱了。” “柳相爷是个好官啊,怕不是遭人诬陷?” “都说伴君如伴虎,柳相这风光十几年,风头太大,自然有人看不下去。” “柳相爷当真是个好官儿啊,这般被冤枉,真是老天不开眼!” “咱们大人不会有事吧?” “是了,大人那般身板,可吃不起牢狱之灾啊。” “明日便去拜一拜,保佑大人平安无事。” “……” 街头巷尾都是这样的言论,闻莺听得脑袋嗡嗡响。 于是下马捞住一个人问,“你说谁入狱了?” 被闻莺拉住的那个人以为闻莺是来八卦的,拉住她兴致勃勃的说:“柳相啊,这事啊在京城里闹得可大了,连温大人都被牵扯进去了,听说啊,是因为咱们大人是被柳相爷举荐的……” 那人还说了什么,闻莺一句也没听清,爹入狱了,谋逆、冲撞皇上…… 闻莺扶着额头,踉跄着往后栽,有个人自她身后拖住她。 闻莺懒得看拖住她的人是谁,喃喃自语般安慰自己,“不行,我得回家。爹不会有事的。” 闻莺牵紧马的缰绳,脚踩在马镫上几次都踩了空。 闻莺越着急,越踩不上,扶住她的人这才扯住了闻莺的手臂,“李公子,主子吩咐了,不能让您进京。” 闻莺才懒得管他的主子是谁,抬手把那人推开,浑身发抖的继续往马镫上踩。 闻莺觉得害怕,比坠崖、落水,甚至比在那处枯井里都更害怕千倍,或许是因为这个时候小五不在她身边,闻莺只想立刻回家看看,她不相信爹会谋逆。 她要回去救柳家。 她是相府最受宠的小姐,柳权更爱闲着无事时教女儿些时事和他看透的人情冷暖。 小时候,她不懂得柳权说的那些大道理,只记得他把小小的她抱在怀里,感慨地说:“莺儿呀,做人难,做官难,做个好官更难。得让皇上满意,让百姓满意,还要让朝中的大人们满意。只有这样,才能做好事,做好官,保性命。” 她那时稚气的问:“爹,为什么会保不住性命啊?” 而柳权只是拍了拍她的背,叹息着,没再说话。 她以为柳权继续做官就会像菜市口那些带着镣铐的人一样,急得哇哇大哭。 爹他清正廉明了一辈子…… 闻莺从回忆中抽离,越想心越乱,正要上马,刚刚拦她的人从她手里把缰绳夺了过去。 闻莺把心里的恐惧全数吼了出来,“你不让我进京,我就死给你看。” 江哲为难的拦在闻莺面前,“李公子,我也是奉命办事。” 而闻莺只是强调,“你不让我进京,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这……” 他们两个人在大街上闹得阵仗太大,引来了一群人围观。 闻莺什么都不顾了,狠狠瞪着江哲,江哲谨记小五的命令,手里牢牢拽着缰绳,不肯将马还给闻莺,心里一点儿都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一个小衙役,做什么非得要进京,主子还偏要拦着不让人家进京,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江哲自认跟着小五风里雨里这么些年,从来没遇见过这档子事。 第46章 第一章-祸不单行(4) 闻莺见江哲不把马给她, 推开看热闹的人群转身要跑走,江哲把马丢下翻身跟上去, 继续拦在她面前。 闻莺正要拿脚踹他,道路中央停下一辆马车, 马车一侧的帘子被人撩开, 里头的人皱眉打量了闻莺几眼, 又把帘子放下, 起身下了马车, 不是很确定的喊闻莺,“小四?” 闻莺这才看向从马车上下来的人,“老爷?” “呵, ”胡云开笑笑,“总是听澜儿叫你小四, 我还怕叫错了。” 胡云开看看她,又指指江哲, “你这是……怎么回事?” 闻莺看了眼江哲,干脆一下子跪在胡云开面前,“老爷, 这个人要杀我!求求你救救小四吧!” 江哲压根就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胡云开招了招手, 马车旁的几个护卫迅速拔了刀架到了江哲的脖子上。 江哲:“……” 江哲张口,“李公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不过是奉命行事……” 江哲还没说完, 其中一个护卫抬起手肘,用力一击,江哲就晕了过去。 胡云开从来帮亲不帮理,知道事情没有闻莺说的那么严重,还是抬手示意护卫把人拖走,这才把闻莺扶起来问,“到底怎么一回事?” 闻莺有些抱歉的看了眼被人拖走的江哲,这才对胡云开说:“多谢老爷相救。” 胡云开摆摆手,也不再问,“不妨事,顺手而已。况且你曾经是澜儿身边的人,我如今见了,总要多照顾。” 闻莺见他提起安澜,神色却很平和,心里叹口气才问他,“老爷,燕子姐还好吗?” “燕子?”胡云开想了想,“澜儿的贴身侍婢?我让她出府嫁人了,应当还好吧。” 闻莺点点头,也没有心思再与胡云开闲聊了,抱拳正要告辞,只听胡云开指了指她身上的包袱,“你这是要去哪儿?” “入京。” “刚巧,”胡云开笑笑,“我正要进京谈生意,不若就一起?以免你再遭歹人惦记。” 听出胡云开最后一句在开玩笑,闻莺咧嘴笑笑,不知道刚刚那人口口声声说的主子是谁,怕是知道了她爹入狱的事才不让她入京,会是谁不让她入京呢? 难不成是她爹或是大哥的人? 可眼下,无论如何她也是要回去的,拦她的人有了一个难保不会再有第二个,还是跟着胡云开安全些,他毕竟带了几个侍卫。 闻莺脑子乱乱的,也没深想,就随着胡云开上了马车。 突然又忆起柳埕被扣下的那批货,想到温良远也被抓走,难道那批茶叶?若是茶叶真的有问题,温良远那头倔驴为何会放了行? 闻莺思前想后,总觉得差了些关键的东西,串不起来。 闻莺越想心里越急,只觉得马车走得太慢,可是一旁胡云开正坐着闭目养神,闻莺也不好打扰他,如坐针毡的挪挪屁股,还时不时撩开帘子往外看。 胡云开眼睛闭着,嘴角上扬了一下,张口道:“李伯,快一些。” 出了柳埕一事,京城门口盘查的极严,根本就不放做生意的人入城,不管是什么生意,官兵连后头马车上的箱子都不打开来检查一下就说:“抱歉,最近京里查得紧,兄台过些时日再来吧。” 那官兵不知道是谁的手下,连胡云开塞过去的银票都不肯收,冲他指了指城门外,“兄台,你瞅瞅,这都是要进京做生意被拦下的,您也别为难我了,就等些时日吧,京里出了柳相一事,连青山县那县令都被牵连了,闹得人心惶惶的,我们家大人也是生怕出什么纰漏。您请回吧。” 闻莺坐在马车里急切地绞着衣服,也不知道全家入狱,皇上有没有想起她,若是在京里贴满了抓她的告示,她这一露面,别说爹救不了,自己也搭进去了。 就算她入了京,也不好在京里露面,凡事若要打探清楚还要有人帮忙,可她身边只有胡云开…… 胡云开没了办法,只好上马车对闻莺说:“抱歉小四,车队被拦下不让进,我就送你到这里,你自己入城吧。” 闻莺咬咬下唇,倏地在胡云开面前跪下,“求老爷帮帮我。” 马车里的空间并不大,闻莺说话也不敢大声,咬着下唇,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胡云开把她扶起来,“有话慢慢说,你入京到底是为了何事?” 闻莺也不再隐瞒了,干脆全盘托出,“老爷,我爹是柳权。” “柳……” 胡云开顺着闻莺的话说着,刹住嘴,“那你还入京做什么?快些逃命去吧。” “我要救我爹,求老爷带我入京吧。” 胡云开看着闻莺,“我在京里做生意这么些年,倒不知柳家竟还有一位小公子。” 闻莺只是恳求,胡云开叹口气,“下车吧,我带你入京。” * 胡云开交代了李伯让车队在城外修整,带着的几个护卫也都被留下来看着货品。都交代好后,胡云开才带着闻莺又走到城门口。 胡云开经常在城门口出入,也算是熟脸了,闻莺跟在他身后,有些心虚的低着头。 胡云开掏出刚刚被拒绝的银票又递过去,“官爷,车队不让进,我们这大活人总能进去吧?” “这当然没问题,”官兵收了银票,招呼几个人搜身,搜到闻莺的时候,打量了闻莺好几眼,说,“这位公子瞅着眼生得紧。” 胡云开笑,“是我家小弟,没见过世面,想趁这次机会进京瞅瞅,谁知道车队不让进,这都到了城门口了,也不舍得走,求着我带他去玩几天。官爷莫怪。” 官兵没从两人身上搜出什么东西,摆摆手就放行了。 过了城门,闻莺腿一软,胡云开扶住她,“如今就你我两个人了,你若要救柳相,可要万事小心。” “谢谢老爷。” “你是柳家少爷,也难得有这番心性,”胡云开带着闻莺找了处茶摊先坐下,“在京里还是别唤我老爷了,柳少爷若不嫌弃,就喊我声大哥吧。” 闻莺自然同意,也没再解释自己是男是女,“大哥。” 胡云开点头算是应了,“若是澜儿还在,怕也是会让我帮你。澜儿的冤情还是你帮她洗脱的,事后我想道谢,你已经离了胡家,这次算是我胡云开还你人情了。不过,柳兄弟,我可要提醒你,柳相这事,怕是板上钉钉,不好再翻案了。” 闻莺让胡云开给她大致讲了一下到底怎么回事,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大哥的茶叶会在青山县被扣,又为什么温良远会被带走。 只是虽然能想通,闻莺仍然还是觉得差了一个点把这些小细节串起来,却也想不出那个点到底是什么。 如今柳家怕是已经被抄了,若想查起,还真是难。 胡云开带她在一处客栈落了脚,闻莺抱膝坐在客栈的床上,靠着墙,看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心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要不要去找皇上? 闻莺想着叹口气,他已经娶了柳闻月,若是真的念及旧情,也会看在柳闻月和她肚子里龙胎的面子上,不至于太过为难柳家。 可是如今,柳家被抄,皇上那里,是肯定不会再有回旋的余地了。 闻莺想着,没来由难过起来,她已经回了京城,可却不知道该怎么救爹。 胡云开推门进来,就见闻莺在发呆,说:“柳兄弟,我刚刚去打听了一下,令兄的茶庄也都被查封了。毕竟,偷盗玉玺、招兵买马、又对皇上大不敬,条条都是死罪。” 闻莺勉强抿唇笑笑,“谢谢大哥。” “你好好休息吧,”胡云开说着推门出去,“最坏也不过如此了,柳兄弟,若实在无计可施,胡某拼死也会把你送出城去。” 闻莺垂眼,胡云开看着她发白的脸和唇色叹口气,打开门出去,又轻轻帮她把门关上。 * 宁王府。 肖随也正愁着,今日温良远刚被押入京,立刻就有暗卫过来通知他。 肖随还真没想到,温良远真的被牵连了,不过算了,先不管他,牢狱有牢饭,温良远爱吃白食,想来挺开心的。 他早就能猜到柳埕那批货定然还会有问题,所以一早就派了人去跟着。 意识到可能会有人对柳家下手的时候,他也派了人去盯住柳家。 在寿宴上走水、玉玺被盗一事,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是桩陷害,还是一桩并不高明的陷害,可是这桩陷害偏巧还与兵器粮草、断胳膊断腿的字画联系起来,似乎罪名就被坐实了。 可如今派去盯着柳埕的那几个暗卫没有一个回来复命,盯着柳家的暗卫都说没有任何动静,可却凭空出现了那几幅字画。 会出现这种情况,肖随觉得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那群暗卫跑去自己玩了,要么就是他轻敌了,有比暗卫身手更高的高手,在暗处做了手脚。 肖随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肖随把自己关在宁亲王府,把京里各路官员都想了一通,也想不出除了李正峰,谁还有那么大的胆子用兵器和粮草陷害柳相。 皇兄晓得他会管柳家的闲事,必不可能亲自去做这些事,顶多授意哪个官员,自己暗处打点一下。 想来比暗卫更厉害的高手十有八*九是皇兄派的。 可即便是皇兄授意,这件事做不好,也是掉头的罪名。 万一失败,自己的身家性命不保不说,怕是连全家都会赔出去。 与柳权有争执的大多数是些言官,死脑筋一根筋,再怎么变通也不会想到用招兵买马来害人,更不会想到从柳埕身上下手。 皇兄会让谁来做这宗如此大的事情呢? 肖随对这一宗神乎其神的陷害,根本找不到该从哪里入手。 柳家又全家被抄,想查也无从查起。 太皇太后一听说柳家出了事,立刻就宣了他入宫,并且严词警告他,不可插手柳相一事,捎带着威逼他退了与柳家的亲事。 好容易安抚了祖母,肖随扶着发痛的额头走出慈宁宫,好在江哲那里没消息,她好好待在青山县就好了,千万别为了温良远傻乎乎的跑进京。 作者有话要说:  温良远:什么叫算了,老子不喜欢吃牢饭! --- 第47章 第二章-请君入瓮(1) 夜。 打更人四处敲锣的声音还弥漫在京城深远的街道中。 “王爷。” 正伏在案前写字的中年男人抬了抬头, “说。” “除了柳家大小姐逃婚在外,柳家全家俱以伏法, 皇上至今还没有处决柳相的意思。蕙贵妃在宫里也没受什么波及,要不要属下……” 男人抬手打断那人的说话, “柳权已伏法, 蕙贵妃就算生下龙种也不过是个摆设, 罪臣之女的身份一旦被打上, 就翻不了身了。” “可是王爷, 那皇上是什么意思?” 男人眯了眯眼,“柳权这事闹得如此大,消停了这么些天还是人心惶惶的, 听说谢家人此次也入了京,柳权是谢旭的门生, 谢家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谢家此次来祝寿的是谢家大小姐,看谢老的意思, 大抵是想把谢家传给那个外姓人,不然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让谢小姐带着夫婿回京,谢家那边至今未有动静, 也并没打算离京。依属下之见,谢家应还在观望。” “京里的那些朝臣呢?” “现在个个都忙着和柳家划清界限, 不过宁亲王那边……皇后娘娘派了人过来回话,说太皇太后提及退婚一事,宁亲王似乎并不想退婚。” 男人沉思了片刻,皱皱眉, “又是那个所谓的柳家大小姐。” “王爷……” 男人不耐的摆摆手,“有话就说。” “柳相一事最近多为京里百姓谈及,但……少有人费尽心思去打听,近日,属下听说,有个人一直在街头巷尾打听柳家大少爷的茶庄,还在打听之前柳相的门生以及与柳相交好的官员。” “谁?” “是个生意人。” 男人把手里的毛笔往笔架上一放,“走,去看看。” * 客栈,闻莺烦躁的抓着头发,今日胡云开给她带回来不少有用的消息,大哥的茶庄被查,柳家被抄,闻莺本想通过爹爹之前的那些门生找些门路,谁知皇上真够狠的,光以“知情不报”的罪名,就把好几个朝中要员都关了起来。 剩下的那些爹爹的亲信,要么就是官太小,帮不了什么忙,要么就是干脆与柳家划清界限。 闻莺愁得把头发都要抓掉了,束发的带子也被拽下来,就那么披头散发的坐在椅子上,胡云开推门进来时,被闻莺吓得又跳到了门外面。 闻莺把头发顺顺,抬头看门口,胡云开正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柳……柳兄弟?” 闻莺这才想起头发的事,慌慌拿带子随手把头发扎了一下,不好意思的看向胡云开。 胡云开进来把手里的食盒放在桌子上,拱拱手退了出去,“柳……柳小姐,冒犯了。” 闻莺看着胡云开出去,又帮自己关上门,有些懊恼的看着桌子上的食盒,她正焦头烂额,也懒得对胡云开解释这些。 闻莺食不知味,吃着食盒里的饭菜,她得先填饱肚子,才能有力气救爹爹。 房顶上似乎有声响传来。 闻莺警惕的抬头看了看,房间里静的连针落地都可以听得真真切切,房顶也没了响动,闻莺揉揉耳朵,觉得自己可能幻听了。 * “王爷?” 男人愣了下神,从房顶上跃下去,对跟在身后的侍卫说,“把她除了。” “毕竟是柳家的人,我们私自解决……” “去吧,这就动手。”男人说完摆摆袖子就走了。 * 闻莺还在艰难地吞咽着口中的米饭,窗户动了动,从外面翻进来一个黑衣人。 闻莺手一松,筷子倏地落地,筷子还没落到地面上,黑衣人的刀就拔了出来,一个飞身逼近闻莺。 闻莺把手里的碗扔过去,边扔边往外跑,大喊救命。 黑衣人身形一闪,瓷碗砸在窗柩上,又落到地上,哐当一声碎了。 闻莺还没跑到门边,黑衣人便闪身到了她面前,把刀架到了闻莺脖子上,感受到刀背的凉意,闻莺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还是逼自己直起腰问:“谁派你来的?你知道我是谁吗?” 黑衣人听着她发问,似乎有些迟疑,闻莺继续吓唬他,“虽说家父现在狱中,但我与宁亲王的婚约并没有作废,未来的宁王妃你也敢动!” 黑衣人更迟疑了,但还是咬牙把刀往前横了横,闻莺在刀砍过来之前,敞开嗓子拼命的喊隔壁的胡云飞,“大哥!救命呀!” 胡云开并没有对闻莺的身份有过多探究,他在京城里来往这么些年,只知道柳相家里有个庶出的长子,从未听闻还有个小儿子,一开始,他也只道大户人家,总有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不能说,却从未想过——根本没有什么小儿子。 若他猜得不错,小四怕就是那个逃婚在外的嫡长女了。 胡云开正想着柳家的事,听见隔壁有动静,慌慌张张推门赶过去。 闻莺正咬牙闭眼,等待着大刀砍下来。 胡云开是个生意人,行走江湖总要会些武功防身,平时出门他都会带侍卫,此次只剩了他孤身一身,三脚猫的功夫也只好使了出来。 黑衣人意识到有人闯了进来,正要动刀快点了事,胡云开一脚踹了上来,黑衣人被胡云开冷不丁一踹,有些踉跄的往后仰,念及有外人在,也不再恋战,举了刀满是杀招的扑向闻莺。 胡云开一急眼,傻乎乎的拿手就去抓刀背,疼的心尖儿都在颤,黑衣人不耐烦了,干脆一脚把他踹开。 闻莺此时被吓得腿都软了,被黑衣人步步紧逼,脚下一绊往后仰到了床上,眼看着银白色的刀尖儿很快就要没入自己的胸口,连尖叫也顾不得了,下意识般紧紧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反而有液体湿哒哒的往下滴。 闻莺睁开眼看,胡云开正半压着她,眉毛因为痛苦拧到了一起,刀尖儿从他的后背没入,穿过胸腔,刀尖上沾满了鲜血,就那么一滴一滴的滴在闻莺身上。 “大哥!” “快……快走……” 胡云开一只手紧紧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撑在床板上,不让自己往下压着闻莺。 黑衣人把刀一拔,血喷了闻莺一脸,胡云开脱力的倒下去,黑衣人却把胡云开掂开,抄了刀继续往闻莺胸口处砍。 闻莺无暇理会那把刀,眼睫上又湿又重,满眼都是血红色,和血红色中、胡云开那张因为疼痛而绷紧的脸。 浓重的血腥味让她呼吸不过来,闻莺扑过去把胡云开放平,轻轻的喊他,“大哥。” 刀还没落到她的身上,只听房门又是一声响,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风一样地飞了进来,“还没人敢在小爷眼皮子底下杀人,你是哪条道上的!” 男人说着,把斗笠一摘,向着黑衣人一扔,黑衣人手中的刀瞬间被弹了出去,黑衣人看了男人一眼,恋恋不舍得瞧了眼没杀成的闻莺,一跃从窗子飞了出去。 男人作势欲追,似乎看到了什么又退回来,盯着闻莺瞧了好几眼,“五……五……” 闻莺拿袖子抹了把脸,正打算道谢,一抬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谢少爷?” 谢独咽咽口水,“嫂”字到底被吞回了肚子,只是说:“你怎么在这儿?” “我……” 闻莺刚想开口让他帮忙救胡云开,谢独风风火火地摆摆手,“回来再说吧,我先去捉那黑衣人,敢杀我五嫂!” 谢独说完,从窗子里也翻了出去,窗户扇动了几下,风灌进来,闻莺见谢独风一样的又不见了,只好咬牙拖起胡云开,“大哥,你撑住,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 入了夜,各家各户早早的就闭了门。 医馆里的人,看闻莺拖着一个受了重伤的男人,都是隔着窗纸望一望,生怕惹什么麻烦,回身把灯吹灭以示拒绝。 胡云开的伤口很大,还在汩汩的往外冒血,闻莺拖着他走在黑漆漆的小道上,她不觉得累,只觉得无助,想起上次小五也是这样,浑身是血的躺在她面前。 这次换成了胡云开…… 闻莺几乎是不抱希望的敲开小道上最后一家医馆的大门,里面有个老伯隔着窗纸往外瞟了瞟,闻莺噗通一声跪在门外,“老伯,求您救我大哥一命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会有好报的!” 老伯在屋里摇头叹了口气,刚想关灯,闻莺把背上的包袱解开,摊在面前,“老伯,医者父母心,只要您能救我大哥一命,这些金银首饰全是您的,这些东西够您再在京城里开十家药铺了。求您了。” 这些首饰还是她离家的时候带的那些,当初她离开胡家的时候,留了一半给燕子。 屋内安静下来,就在闻莺绝望的时候,大门被打开,里面传出来一个声音,“进来吧。” 闻莺心里一惊,吊在胸口的心终于稍稍往下放了放,站起来的时候腿一软,险些扑到地上。 老伯出来帮她把胡云开架到了屋里,不问她胡云开为何会伤成这样,也没有被闻莺一脸和一身血吓到,叫了医馆里的一个小学徒过来给胡云开止血,洗了条帕子递给闻莺,“擦一擦吧。” 闻莺擦了脸,看老伯盯着她的包袱瞧,便把包袱往前推了推,老伯没有碰那些金银首饰,把首饰拨到一边,拿起一本破旧的书。 闻莺把书往自己这边拢了拢,抱歉地说:“对不起老伯,这本书是我一个朋友留给我的。我不能给你,除了这本书,你要什么都可以的。” 老伯笑了笑,收回视线,“朋友?可是位姓月的朋友?” 第48章 第二章-请君入瓮(2) 老伯笑了笑, 收回视线,“朋友?可是位姓月的朋友?” “确是位姓月的朋友, 老伯,你认识他?” “呵……没想到, 那孩子也会有朋友, ”老伯笑容里有些复杂的情愫夹在里面, “也算是缘分吧, 小哥把这些首饰收起来吧, 你大哥我定会替你医好。” 闻莺担心胡云开的伤势,也没多问,只是坐在一旁看老伯给胡云开包扎, 帕子换了一条又一条,铜盆里的水都变成了血红, 胡云开脸色惨白的几乎看不出一丝血色。 闻莺担心的问,“老伯, 我大哥他?” “小哥不用太担心,令兄只是失血过多,没伤及要害, 我专攻的就是刀剑外伤,救得回来。” 闻莺不迭的道谢, 老伯给胡云开缠上绷带才问,“你与那孩子是怎么认识的?” “……”闻莺有些难启齿,想了想还是往好的方面说,“看病, 他给我看病。” 老伯莞尔,接过小学徒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又嘱咐小学徒去煎药,看着小学徒的背影继续对闻莺说,“关珏被送来我这里时,也是这么大。他爹说他疯了,让我给他治病,我瞅他没什么病,又聪明机灵,合我眼缘,就想留他做个徒弟。那小家伙学的也快,就是一根筋,偷了这本医书就走了,说一定会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老伯说着叹口气,问闻莺,“十多年不见了,也没个音讯,他过得还好么?” 闻莺不知道怎么说,脑海里又想起月关珏最后被押走的背影,垂了垂眼,“他过得很好,在一个小镇上做大夫,人人都喊他神医呢。” “当真?”老伯有些浑浊的双眼流露出一丝惊喜,“那孩子总算想通了,是他把这本书送与你的?” 闻莺点头,月关珏把书给她后,她根本看不懂里面是什么,于是把书递给老伯,“既然是您的东西,还是物归原主好了。” 老伯摇摇头,“既是关珏送你的,小哥便留着吧。他过得好就行了,小哥下次见了他,让他回家来吧,就说,我不生他的气了。” “好。”闻莺有些苦涩的应。 老伯去看着小学徒煎药了,闻莺看着老伯略显蹒跚的背影,想起月关珏固执地问她,“我死后不会有人惦记我,你会想起我吗?” 若是月关珏泉下有知,还有个人在惦记着他回家,肯定会高兴吧,如果他能够早点知道,他还有一个家,那颗心,他还会不会养呢? 闻莺从月关珏的回忆中抽回神,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胡云开,走到床边坐下,拿起一侧的帕子拭了拭他额上因为疼痛而泛起的冷汗。 胡云开突然抓住她的手,嘴里喃喃着,“澜儿,不要走,不要走……” 闻莺没有躲开,任由胡云开用力的抓着她的手。 她不知道来杀她的人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谢独会出现在京城,她只知道京城里已经不安全了,爹还没救出来,柳家的案子还没有一点儿头绪,她还不能死。 或许来杀她的人就是陷害爹的凶手,闻莺看着胡云开,她不能再连累他了。 若她只身一人留在京城,怕是活不了几天。 要不要,去找谢独? 或许他会知道小五在哪里? 可是现在找到小五又有什么用,他家里是做生意的,何苦再拉一个人下水呢。 闻莺突然就想起了皇上,爹是有功之臣,尽心尽力辅佐他多年,柳闻月又怀有身孕,虽说爹风头盛了些,树大招风,但想要将这颗树连根拔起还是有困难的。 皇上把爹的亲信都关进了大牢,必是生气到了极点,爹在这个风口浪尖意图谋逆,皇上站在江山社稷的角度,定不会轻饶爹爹,那柳闻月在宫里也不见得有多安全。 如果他还能记得她,还能记得他当初没能做到对她许下的承诺…… 可是,闻莺呼口气,他是皇上,应该已经不再是那年桃花树下的人了吧。 京里有人要杀她,宫里或许会安全。 闻莺决定赌一把,反正横竖是个死。 闻莺这时候突然很想再见一见谢独,想托他给小五捎句话——若她没回青山县,就让小五当从没有遇见过她吧。 * 谢独被那黑衣人带的七绕八绕拐到城郊,结果那黑衣人闪进树林里就不见人影了,谢独心想,该不会是调虎离山吧,他被引走了,还会有杀手去杀自己五嫂! 谢独懒得管黑衣人了,慌里慌张往回奔,结果奔到客栈,房间里已经没有人了。 谢独又跑下去问客栈掌柜,客栈掌柜说那公子扶着一个人浑身是血的出去了。 出去了?去哪了? 谢独无比担心自己的五嫂,五哥也真是的,入京带着五嫂就算了,还把五嫂一个人扔在外头,还有个男人陪着。 罢了,好在是两个男人。 于是找不到五嫂的谢独就跑去找肖随了。 * “武功高到连你们都察觉不出?放兵器和粮草那么大的动静,你们是高手,察觉不出,还被伤了?” 几个暗卫都受了伤,跪了一地,“属下办事不利,请王爷降罪。” 肖随难得把生气露在表面上,“去盯着柳府的人察觉不出!跟着柳埕的也察觉不出!都察觉不出,本王还养你们做什么!” 暗卫从来没见过主子发火,诚惶诚恐的跪了一地,有一个张张嘴,犹豫了一下才说,“王爷,属下与那伙人交了手,那伙人武功极高,看着像是大内的。” 大内高手?皇兄倒是真舍得下血本。 肖随坐回椅子上正沉思着,门被人风风火火地推开,谢独自觉地打着哈哈在一把椅子上坐下,看了看面前的场景,“五哥,你这是干啥呢?五嫂都跟人跑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训属下?” 五嫂? 肖随这才没把谢独赶出门,“你倒是舍得入京。” “谢家此番进京,不过就是为了让我那妹夫混个脸熟,以后办事的时候不至于为难我谢家。我就是跟过来,瞅个热闹。” 谢独说着吸吸鼻子,小五挥挥手让那群暗卫下去,“找我何事?” “找你何事?五嫂都被人追杀了,你还问我找你何事?五嫂来找你没?” 肖随蹙紧眉毛,“怎么回事?” 谢独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还特意强调了一下自己的英明神武,“我说五哥,你这么大一王府,非让五嫂和一男人住在外头做什么。要不是我及时出手……” 肖随提溜住谢独的领子,“带我过去。” 谢独把他的手掰开,“我去找过了,那男人替五嫂挡了一刀,伤得挺重,我还以为五嫂带着那人来你这里了呢。” 肖随还是押着谢独去客栈转了一圈,口气很不好的问客栈掌柜,“他们住了几间房?” “两……两间。” 肖随这才面色好一些,神情浓重的又押了谢独回了王府,谢独很不满自己这么被对待,忍不住嘟囔,“五哥,我救了五嫂你还这样对我……” 肖随转头看他,神色把谢独吓得心里一膈应,只听他说:“多谢。” “……”谢大少爷差点吓尿裤子。 * 闻莺拜托了老伯好生照顾胡云开,临走的时候还是把那一包首饰偷偷留了下来。 闻莺走到宫门前,守宫门的侍卫伸出长*枪拦住她。 闻莺抬头看了看高高的、朱红漆的大门,说:“我是柳闻莺,我要见皇上。” 侍卫虽然不知道柳闻莺是谁,但一听姓柳,心里就觉得不对,忙派人去通报。 很快就有个人赶过来,见了闻莺行了礼说:“柳姑娘随我来吧。” 朱红色的大门上面镶满了金色的大铁钉,朝阳如炬,闻莺迎着太阳一步一步走进去。 这是闻莺第一次入宫,之前她无数次构想过自己入宫时的场面,没想道,到最后竟会是这样一种情形。 这宫里,好像她很久之前就来过,又好像从来都没有来过,而现在不过是风景依稀似旧年罢了。 景是旧时景,人已不是旧时人。 爹曾经告诉她,人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人在变,而河流也不再是那时的河流了。 闻莺被那人带到养心殿前,有个公公过来继续给她引路,“柳姑娘,这边请。” * 自从昨夜被谢独带来的消息吓到,肖随一整晚都没睡好,回去了就交代暗卫去客栈附近的医馆找人,都交代完才想起来一个问题,她回了京城,江哲去哪儿了? 于是又吩咐人去青山县找江哲。 到最后才想起来那个和她一起住客栈的莫名其妙的男人,脑中先是空白,后是钝痛,一大早起来就看见谢独那张愁人的脸,又派人把他强制送回了谢家。 然后就接到了太皇太后的懿旨,要求他立刻入宫觐见。 肖随觉得更头疼了,从慈宁宫出来日头正毒。 暗卫见他出来,擦擦额头的汗禀告,“主子,确有一家医馆收了个受刀伤的病人,医馆的掌柜说,是位小哥送那病人过去的。可那小哥今日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也不知去哪儿了。” 肖随心中刚道了声不好,示意他起来,边走边说,具体的过程暗卫还没说完,肖随就看见了闻莺。 作者有话要说:  肖随心想:我完了。 我被媳妇儿抓现行了。 PS:大家喜欢几点更新呢,可以同我讲一下~以后都固定那个时间更新~ 第49章 第二章-请君入瓮(3) 张宏顺正迎着闻莺去养心殿, 见肖随也过来了,忙行礼, “宁亲王吉祥。宁亲王是来找皇上?” 肖随对上闻莺的眼神,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闻莺愣神盯了他片刻, 片刻后面色发白的对他行礼, “民女柳闻莺, 参见宁亲王。” 肖随像是犯错被人捉了包, 生平第一次有种窘迫, 张张嘴却死活说不出回语。 他原本想待秦雨时的事情结束,待她明白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便同她挑明一切, 却很快又赶上柳埕的那批货出问题。 他想着,救出柳权, 他便回青山县,再带她入京, 快些将婚事完了。 从此之后,他是谁,无关紧要。 也不是想骗她, 只是单纯不知该如何说起,尤其是在知道她就是自己那逃了婚的未婚妻子时, 那一刻,肖随只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可又觉得是上天给他开了一个美好的玩笑。 肖随张张口刚想说什么,闻莺已经别开脸对张宏顺说:“公公, 咱们走吧。” “哎。”张宏顺应了一声,“王爷,您若要见皇上,可否等一等?” 肖随想起皇后曾告诉他关于闻莺和皇上的事,心里警铃这才大做,走过去问闻莺,“你见皇兄做什么?” 闻莺不想看他,“这是民女的事,与王爷无关。” 肖随顺意拿王爷压她,“你是本王未过门的妻子,自然与本王有关。” 去你的本王! 闻莺抬头瞪他,心里更是五味陈杂。 之前所有错开的、有疑问的点现在全都对上了,温良远被带走一事也终于被串了起来。 自从那次惊心动魄的刺杀事件后,她从未再问过他是谁,她一直觉得他是谁并不重要,她认识的只是在青山县说一不二的王师爷。 他是谁都好,就不能是宁亲王,造反一事,究竟是谁把自己救出来的,闻莺现在也心知肚明,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谢家对他如此恭谨,更明白了为什么有人会去杀他。 闻莺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柳家小姐的,他那么神秘,那么高高在上,明知道她是逃婚出来,自己还傻乎乎的告诉他曾经喜欢过的人,告诉他自己的心事,现在想起来,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而现在,她就这样狼狈的站在这里,让他看自己的笑话。 入京以来多日的窘迫,在那双眼睛下似乎无处遁形。 她走投无路才入宫,可她进了宫,他却变成了宁亲王。 闻莺一点儿美好都没有感觉出来,挣开肖随扯住她的手臂说:“家父现在狱中,宁亲王若想自保,还是离民女远一些好。” “柳相收了王府的聘礼并未退还,若再离你远一些,本王岂不是得不偿失。” 闻莺哪里比得过他的口才,气得鼻孔出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宏顺听这两人打哑谜,也听出了些门道,只当这小夫妻是在闹别扭,帮闻莺解围说:“柳姑娘,皇上还等着呢。” 闻莺恶狠狠地瞪了肖随一眼,仍不解气,索性又使劲踩了他一脚,这才跟着张宏顺走了。 闻莺下脚并不重,肖随没觉得疼,留在原地神色凝重,暗卫诚恳的请罪,肖随抬手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看了养心殿一眼,抬步往外走,暗卫跟上,“主子,这……” 肖随回头瞪他一眼,暗卫忙噤声,换了个话题,“主子,您去哪儿啊?” “刑部大牢。” * 闻莺进去养心殿的时候,肖郓正背对着她站在窗边,不知道在看什么,听见门被推开,回头看了闻莺一眼,大概是对闻莺身上的男装起了疑,愣了片刻才招呼她过去到他身边。 闻莺也在发愣。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及笄前的桃花树下,后来背着包袱离家出走的路上,闻莺不止一次想过,哪一天她一定要回来把他从柳闻月手里抢回来,然后告诉柳闻月,她才是赢的那个人。 但现在,一切都不再那么重要了。 他还是穿着龙袍,浑身金灿灿的,就像她离开之前一样。 但不知道为什么,闻莺想过千万种再次见到他时的场景,或许她会哭,或许他会对她说抱歉,但没有一种是现在这样,她并没有自己预想的那般激动,甚至心里还保存着刚刚见到肖随时的愤怒。 闻莺愣神愣了许久,直到张宏顺推推她,“柳姑娘,皇上让您过去。” 闻莺这才回过神往肖郓的方向走,张宏顺退出去关上了门。 肖郓的脸被融在窗外的阳光里,太阳光把肖郓的身影很长的拉在地面上,闻莺踩着光影走过去,肖郓温和的冲她笑,笑容暖暖的融在阳光里,一切都恍若相识,像是梦里的场景。 “民女参见皇上。”闻莺压住自己心里复杂的情绪,弯腰行礼。 肖郓伸手扶住她,“怎么变得这么客气了。” 闻莺垂下头,“皇上是君,爹说过,不能没了礼数。” “抬起头。” 闻莺抬头看他,肖郓脸上的笑意少了些,“以前你敢旁若无人的直视朕,怎的如今连看朕一眼也不愿意了?” 闻莺视线躲闪着,“当初是民女年幼无知,冒犯了皇上。” “闻莺,你还在怨朕。”肖郓有些无力,“朕没能娶你,是有苦衷的。” “皇上是天子,闻莺不敢奢求能伴其左右。” 肖郓叹口气,不再提这个话题,“朕知道你是为了柳权来找朕的。” 闻莺倏地跪下,肖郓想扶起她,闻莺挣开他的手臂,肖郓只好蹲下来直视她的眼睛,闻莺咬咬嘴唇看向他,“皇上,您一定知道,爹他一生忠心耿耿,他是被人陷害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想必你明白。” “民女明白,但恳请皇上彻查此事,找出幕后真凶,还爹爹一个清白。” 肖郓叹口气站起来,“朕已经彻查了。” “皇上!” 闻莺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他,肖郓面色如常,对上她的视线,却闪躲起来。 闻莺心里冷笑,她就知道,若不是皇上默许,以爹爹在京中的势力,谁敢栽赃他谋逆,闻莺咬紧牙,“有人栽赃我爹,你便顺水推舟。皇上,爹他一心为国那么多年,你这么做对得起他的一片忠心吗!” “朕已经彻查,”肖郓边说边背过身去,“闻莺,朕要堵住朝中悠悠之口,也很难做。” 闻莺坚持,声音已然哽咽,“皇上,民女保证,爹爹出狱后,定让他告老还乡,再不插手朝中之事。请你还他一个安详的晚年吧,他为国为民,操劳半生,那是他应得的。” 肖郓沉默,阳光射在他的侧脸上,打出一个模糊的光影。 闻莺仰视着看他,第一次觉得面前这个人如此陌生,陌生到她好像从不曾认识他。 她认识的会夸赞她、桃花树下的人似乎只是一个假象。 他是皇帝啊…… 闻莺扶着膝盖站起来,“皇上,我爹立了多少大功民女就不一一数了,你揣着明白当糊涂,民女也无计可施,但请你问问自己的良心,我爹以己度人、清廉一生,该不该得到这样的一个结果!皇上,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若让忠臣伤心,定将国之不保。” “也就你敢这么跟朕说话,”肖郓没生气,反倒笑起来,“昨日蕙贵妃为给柳相求情,在养心殿门前跪了一个时辰,险些小产,你去瞅瞅她吧。” 他这般轻描淡写的提起柳闻月,闻莺心里有些堵得慌,但还是闭了闭眼睛说:“你真要把我们柳家害得家破人亡么。” 肖郓回身看她,“你会恨朕,对吗?朕忘了,你已经在恨朕了,闻莺。” 闻莺别过脸去。 肖郓又说:“朕没有骗你,可朕没想到柳权会把你许给五弟。后来朕听闻你离家出走,柳权四处寻你。朕心里反倒有些高兴,你只要不嫁给五弟,朕就有法子把你留在身边。朕派过人去找你,可是朕没有找到,朕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朕在等你回来,闻莺。” 闻莺从肖郓的话中听到一丝希望,抬眼问他,“如果我回来了,你会放了我爹、放过柳家吗?” 肖郓抬手顺了顺闻莺的头发,闻莺本来想躲,最后还是逼自己站直,重复道,“你会吗?” “闻莺,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柳相谋逆已成定局。” “但你是皇上。” 对上闻莺倔强的视线,肖郓收紧手臂把闻莺揽进怀里,长叹一口气,“入宫吧,来陪陪朕,哪怕只是说说话也好,朕一个人,太寂寞了。” 闻莺木木的被肖郓抱在怀里,眨眨眼,红了眼眶,吸吸鼻子让自己镇定下来,固执的对肖郓讲条件,“好,只要你放了我爹。” 肖郓没有应承,只是长吸一口气,“朕很想你,闻莺。” 闻莺只是强调,“放了我爹,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肖郓松开她,低头看入她的眼睛,“朕只能答应你,朕会尽力保柳相的。” “好。希望皇上此次不要食言。”闻莺有些叹息的闭上眼睛,推开肖郓,“我想去看看柳闻月。” “你便先住在那里吧。” 肖郓唤了人带闻莺去柳闻月居住的芳林宫,闻莺头也不回便去了。 肖郓看着闻莺的背影,叹口气,然后叫来张宏顺,“五弟还在查柳权的事?” 张宏顺哎了一声,肖郓头疼,“他向来不爱管这些事情。” 张宏顺又说:“皇上,刚刚奴才领柳姑娘面圣,在门口碰上宁亲王了,奴才觉得,柳姑娘和宁亲王之间,怕是不简单。” 肖郓更头疼了,挥挥手把张宏顺赶了下去。 第50章 第二章-请君入瓮(4) 刑部大牢。 柳权坐在牢房里的稻草上, 听完柳埕讲述了在青山县遇见闻莺的事情,心里松了一口气, 发觉刚巧隔壁就关着那个县令。 柳权嫌弃的瞧了眼,蹙了蹙眉, 粗着嗓子问隔壁的温良远, “喂, 听说我闺女喜欢你?” 温良远正蹲在地上拿着稻草画圈圈, 闻言抬头看柳权, 心说你闺女是谁我都还不知道呢,你闺女喜欢我做什么! 柳权见温良远不理他,眉毛一竖眼一瞪, 把温良远吓得往后挪了挪,十分官方的回答, “能得到柳小姐的青睐温某十分荣幸。” 柳权沉声,“我会想法子救你出去, 你出去后可要好好对莺儿。” 莺儿是谁啊,温良远挠挠头,心里正骂着小五怎么还不来, 一听柳权要救他出去,兴奋地跳起来, 忙拍着胸脯说:“相爷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柳小姐的。” 柳权这才放心的点点头,虽说对这个女婿各种不满意,但……柳权叹口气, 希望莺儿千万别回京啊。 柳权正叹着气,听见有脚步声过来,还没来得及抬头看,隔壁温良远立刻就扑到了牢门上,“小五,你总算来救我了!” 柳权见了肖随,懒得起身行礼,只是懒洋洋的说了一句,“微臣参见宁亲王。” 肖随看也没看温良远一眼,径直越过他,走到柳权的门前,有狱卒恭恭敬敬的过来行礼开门,肖随刚跨进牢门,柳权就说:“王爷是来找我退婚的吧,退吧退吧,反正现在柳家成了这副样子,我也不能再给我的莺儿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若是早知我柳权有今天这个下场,当初既然莺儿想嫁,我就不该横加阻拦……” “相爷,本王今日来不是来退婚的。” “不退婚?”柳权不是很信,“那我也得跟你把婚退了,我闺女不喜欢你。” 温良远在一旁接话,“相爷说,柳小姐喜欢我。” 肖随头疼得很,摆摆手阻止了这个话题,“此事待相爷出狱后再说吧。” 柳权却笑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微臣入了这大牢,就没想过再出去。微臣入狱前求过王爷一些事情,王爷若是可怜微臣,便将微臣的心愿了了吧。微臣感激涕零。” “相爷,本王是来问在您家中搜出的那些字画,相爷一点儿动静都没察觉出么?” 柳权疑问的看肖随,“王爷当真要帮我?” 肖随点头,“自然。” “说实话,我当真不知,宛如凭空出来一般。” 柳权说着叹口气,“当初恩师离京之时,曾嘱咐过我,伴君如伴虎。我也早生退隐之意,可京中实在是没有可用之人才,想我柳权碌碌一生,最后却落得个谋逆的罪名,真是可笑。王爷,是皇上要我死,你救不出。” 肖随见柳权什么都不知道,没说什么,从牢房中退出来要走,温良远隔着牢门捞住他的袖子,“你不能走啊。” 肖随把温良远的手指掰开,“柳相出得去,你才出得去。” 温良远一撇嘴,“可我是被冤枉的啊……都怨你,你不让我把查出来的东西往上报……呜呜呜,你要是不管我,我就把你供出来,你听见没!你叮嘱一下这里的人,别对我用刑啊……” 温良远中气很足,想来没有饿着,肖随被温良远烦的耳朵疼,加快步伐出了大牢。 柳权听温良远嚷嚷,更嫌弃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温良远忆起了被谢老爷子的拐杖支配的恐惧,立刻噤声不言语了。 * 刚出刑部,暗卫就过来通报,“主子,柳姑娘从养心殿出来后,去了芳林宫,属下不敢再跟了。” 后宫妃子居所,他一个王爷是不得入内的,看来皇兄是铁了心要她入宫了。 肖随按按额头。 她当初眼瞎瞧上皇兄便算了,如今心也是瞎的,竟然相信皇兄会救柳权? 果然还是同温良远待久了,半分脑子也没了。 * 天色刚幕,闻莺一个人倚在亭子的廊柱上,正对着亭子下方的湖面发呆,听见脚步声也懒得抬头,只是怏怏的站在那里。 柳闻月挺着肚子在亭子中坐下,“皇上让你来看看我,你就是来看这清心湖的么?” “我来的时候你还在睡觉。”闻莺嗡嗡的说。 她被一个小太监带过来,被告知蕙贵妃要安胎,正在休息。 还好柳闻月入宫带进来的一个相府丫鬟认得她,带她去换了衣服,梳妆打扮。 太长时间不穿女装,闻莺倒是有些不习惯。 以前还总是喜欢和柳闻月抢衣服呢,现在她的衣服白送给自己穿,竟然也没那么高兴了。 两人皆是沉默,过了许久柳闻月才说:“我晓得你还在怪我,可我又何尝没怪过你呢。” 闻莺回头看她一眼,不满的嘟囔,“恶人先告状。” 柳闻月笑笑,“你总是这样,从来都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好在爹爹当初是把我送进了宫,柳闻莺,你没资格怪我,爹为了你牺牲了我,你可以耍脾气、闹性子、玩离家出走,而我只能在这后宫里日复一日。” 闻莺疑惑,什么叫为了自己牺牲了她,问:“他对你不好吗?” “皇上对谁都很好,也很会克制自己。只是醉酒的时候喊过你的名字。” 柳闻月的语气很平淡,“柳闻莺,你是不会知道我那个时候的感觉的。想要用心交付的夫君,却抱着我在喊你的名字。在那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赢过了你,我入宫为妃,怀了皇嗣,封了贵妃,在这宫里荣宠无限,我嫁给的是天子,爹爹总归是爱我比爱你多一些。后来我才明白,我还是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柳闻月……” 柳闻月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本以为我有了孩子,皇上会看在孩子的面儿上放柳家一条生路,是我高估自己了。现在想想,他封我为贵妃,怕就是为了让爹摔得更惨一些吧。你回来,是为了爹吧?” 闻莺点点头,柳闻月又问,“见过皇上了?” 闻莺又点头,柳闻月一脸什么都明白的样子,笑笑,“也好,留在宫里陪我吧。少了你在我耳边叽叽喳喳,倒还真有些不习惯。” “你不在乎?” “在乎什么?皇上从未爱过我,刚入宫时,我还想过去争一争,可是又有什么意义?在这宫里,不需要皇上的爱,有宠爱就够了。我也不再是刚入宫那时候的柳闻月了,如今老天恩赐我一个孩子,我已然十分满足了。” 柳闻月说着抬头望了望四方的宫墙,“这后宫,已经把我的棱角都磨平了。” 闻莺走到柳闻月身边蹲下,摸了摸她已经凸起的肚子,“几个月了?” “四个月了,”一提起孩子,柳闻月笑意更深,“我在这宫里得过且过,只能靠你去救柳家了。” 闻莺闷闷的开口,“我一定会把爹救出来的。” 柳闻月点点头,眼神落到远方的湖面上,感怀般地说:“真羡慕你啊,小时候你可以去胡闹去捣蛋,可爹还是最疼你。而我只能费尽心思,把什么都学会,爹才会夸我两句。我有时候好羡慕可以像你那样,学两天,然后撒娇说学不会,就可以不再学。我只能一直不停地学下去。” “我也羡慕你啊,你什么都好,什么都会,就是总爱向爹打小报告,这点我不喜欢。” 姐妹两个提起往事,都不免唏嘘。柳闻月笑,闻莺也看着她笑,过了一会儿,柳闻月才问:“你还喜欢皇上吗?离京这么久,又去了哪里?过得可还好?” 闻莺怔住,只是摇了摇头,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今天一天给了她太多冲击,不管是皇上让她留在宫里,还是看到了小五就是宁亲王。 她不回答,柳闻月也不再问,只是拍拍她,“你知道当初为什么爹让我入宫吗?” 闻莺摇头。 “是皇上。皇上想推行新政,爹不同意,朝中文官向来以爹为首,爹说不同意,文官、言官纷纷上书,皇上气得不得了,竟然公开在朝堂议起纳妃一事,当众夸赞了柳家小姐甚得君心。文武百官哪见过这等场面,杨义王生怕自己女儿的后位受到威胁,百官也害怕爹爹将来势力更大,爹爹更是惦记着你,不想嫁你入宫,这才同意让步,推行新政。但皇上圣旨已出,要娶柳家小姐为妃,爹这才把我送入宫,为了保你,爹把你嫁给了宁亲王,才消了皇上对你的念头。皇上聪明,一石二鸟,既杀了爹的威望,又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闻莺听完后不可置信的笑,“他用我……换了新政?” “可以这么说吧,这是我回家归宁时,爹告诉我的。” 闻莺啼笑皆非。 柳闻月又道,“有一日,爹突然问我想不想入宫,我说想。爹说后宫艰难,我说我不在意。我那时一门心思想赢了你去,觉得嫁进宫来,你便再也及不上我,爹很是发愁,一直叹气,思虑了良久,我那时不懂爹为何难过,自己整日欢天喜地的。后来爹说你性格跳脱,做事莽撞,适应不得深宫大院,我思虑谨慎,入宫尚有一线生机,他说对不起我,让我在后宫步步为营,他定会竭尽所能护我周全,可那时我不懂,我一直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 现在说起这些来,柳闻月面色平静,倒是闻莺情绪波动了些,“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报复你喽,”柳闻月笑笑,“你害我痛苦这么久,说出来也让你难受难受。我好心里舒服一些。其实你我倒真是搞笑,傻乎乎的羡慕了彼此这么些年,到头来柳家还是只剩你和我。柳闻莺,皇上根本不会爱人,他只爱这江山社稷。” 闻莺苦笑,原本以为桃花树下是最好的一场相逢,哪怕最后不能相守,哪怕她现在喜欢上了别人,日后想起来,也是美妙的。 谁想,这件事到了现在,竟会落得这样一个原委。 她和柳闻月互相看不惯这么多年,她怨过她,也恨过她,却才发现,她也是个受害者。 闻莺正叹着气,有个小丫鬟跑过来,“娘娘,皇上说要过来用晚膳,你快回去梳洗一下吧。” 柳闻月被搀着站起来,“怕是来瞧你的,我先回去看看,这宫里你也不熟,别再乱跑了。” 闻莺木木的看着柳闻月走远,有些颓丧的坐在柳闻月刚刚坐过的凳子上,觉得脑子乱糟糟的,抬头却看见肖郓坐在了自己旁边。 作者有话要说:  温良远:老子真惨! 第51章 第二章-请君入瓮(5) 闻莺木然地看着柳闻月走远, 有些颓丧的坐在柳闻月刚刚坐过的凳子上,觉得脑子乱糟糟的, 抬头却看见肖郓坐在了自己旁边。 “皇上特意把柳闻月引开,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你穿这样很漂亮, ”肖郓抬手覆上闻莺的, “朕刚刚让内务府拟了几个封号, 朕想先封你为妃, 你觉得怎么样?” “皇上定就好。” 闻莺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没来由觉得有些想小五。 想他做什么呢!那个骗子!她果然有先见之明,之前她便觉得宁亲王是个骗子,现今看, 果然是个骗子! 但她确然是依赖小五习惯了,就戒不掉了。 闻莺再抬头看肖郓时, 情绪更加复杂。 事情兜了一圈,又绕回原地。 可她却不再是十三岁的柳闻莺了。 肖郓饶有兴致的来和她商量封号的事, “朕觉得内务府定的封号都不怎么好,却一时也想不出合适的。” 肖郓说着拿出一张纸,展开来递给闻莺, “你看这些,你喜欢哪一个?你若是都不喜欢, 朕再去让内务府想。” 闻莺突然抬头问他,“为何当初皇上要封柳闻月为蕙妃?” 肖郓沉默起来,收回脸上的笑意。 过了许久,肖郓才道, “朕原本是想娶你的,闻莺。” “我原本也是想嫁你的。” 闻莺不想再拘泥于前尘往事,也不想再问他为何轻易舍掉自己,轻声道,“我原是喜欢皇上的,想着就算皇上有后宫三千,我也可以不在意的。但皇上却先舍了我,现今,我只想让夫君有我一个妻子,皇上能做到么?” 肖郓撇开了脸,“闻莺,你明知朕不能。” “是啊,我明知道。”闻莺垂下眼。 “朕有朕的无可奈何。可是蕙贵妃同你说什么了?” 听得肖郓这般话语,闻莺更觉唏嘘,“我果然,从来都不懂皇上。” 肖郓却以为她要反悔,慌忙说,“你应了朕,要入宫来的。” “皇上当初也应了我,要我等你。” “朕同你认了错,朕说过,朕有无可奈何。只要你入了宫,朕定会好好弥补,做一个好夫君的。” 闻莺勉强笑笑,抬头看了一眼肖郓。 这个她幼时格外惦记的人,他有一双深沉似海的眼睛,眼底无波,她仔细端详着肖郓,却觉得自己仿佛永远看不透他。 心狠——爹爹曾这样评价过新帝。 “这些封号,朕都觉得不好,明日便去让内务府重新选。” “不用麻烦了,”闻莺心不在焉的随手指了一个,“就这个吧。” 肖郓见她同意了,欢天喜地的,“朕也觉得这个好,那就定这个了。朕赶明让内务府挑个良辰吉日,封你为婉妃。” 闻莺赶人,“皇上还是快走吧,柳闻月还等着你呢。” 肖郓起身,“你和朕一起。” 闻莺拒绝,“我想一个人在这儿坐一会儿。” “也好,”肖郓难得的好说话,顺了顺闻莺的头发,“那待会儿记得来用晚膳,朕等着你。” 肖郓起身,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闻莺身上,“湖边风大,别坐太久。” 闻莺垂着眼没答话,肖郓走了之后,自己一个人抱着膝靠在柱子上,坐到夜幕完全降临。 冷风沿着湖面吹过来,闻莺浑身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请,让她无暇去顾及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她觉得好累,没有人可以依靠,她只能不停地跑,她甚至不敢停下来喘口气,生怕自己一停,就再也跑不动了。 她要是跑不动了,没人会救柳家,没人会救她的家人…… * 躲在一旁的暗卫也觉得冷,在假山后哈了口气,推了推自家主子,小声道,“主子,咱们是不是该撤了?” 这都偷听了好长时间了,主子的脸色越来越差就算了,若是被发现私来后宫,别说柳姑娘救不出来,自己也要搭进宗人府里去了。 闻莺瑟缩着,觉得自己都快要在风里睡着了,有人突然解了肖郓给她的披风,随手往湖里一扔,冷不防又一件披风兜头而下,闻莺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抬手把披风又扔进了湖里。 肖随看着她使小性子,好笑的在她身边坐下,闻莺瞪他,“你不要命了?” 肖随语气淡淡的,“你声音再大些,我就没命了。” 说着打量了闻莺一眼,“很漂亮。” 闻莺懒得理会他难得的夸赞,“是吗,皇上刚刚也这么说。” 肖随脸色不好了起来,“他还对你干什么了?你们刚刚说什么呢,说那么久!” 他刚刚都看见了!还摸了手! “没干什么,不过是在商议拟封号的事情。” “拟什么封号!”肖随脸色愈发差。 闻莺着实不想理他,如今也不想看见他,他们肖家人,一个两个都是骗子!都是混球! 闻莺边说边往外推他,“你快走吧,皇上就在前面的芳林宫里。” 肖随挑眉看她,“担心我?” 闻莺别开脸,担心个鬼,真想一脚将他踹进湖里去,骗子! 肖随把她揽进怀里,“别和我生气了,不是故意瞒你的。听话,出宫去吧。” 闻莺挣开他的胳膊,“我已经答应皇上了,我要留在宫里做妃子。以后叔嫂有别,就此别过。” 肖随掰过闻莺的脸,“相信我,我一定救出你的家人。” 闻莺赌气,“不用你了,我自己就可以。你快走吧,再见。” 怎么越来越难哄了呢,肖随心里叹口气,第一次搬出大道理哄人。 “你这个时候入宫为妃,京城之人该如何看待柳相。往宫里送了一个女儿不够,还要送第二个迷惑君心。你这不是在帮他,是在害他。” 闻莺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我没有别的办法。” “柳相一生为民,你认为你入了宫皇兄便会为柳相洗脱罪名,还柳家一个清白么?皇兄只会随便找个由头把柳相放出去,说之前都是误会。你又在这个时候入宫,百姓只会说,柳相拿女儿换性命。到时候,就算柳相被放出来了,谋逆的罪名,你觉得还能洗清吗?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闻莺没想这么深,此时被肖随一说,眼眶不自觉就红了,“那你让我怎么办?我在青山县,看着温大人被抓,然后听说我们全家入狱了,你让我怎么办!你又不在我身边!我想找到你,可你突然就变成了宁亲王!你骗我!我除了答应皇上没有别的办法!我爹我娘我二娘还有我哥现在还被关在牢里!柳闻月还挺着个大肚子,险些小产!就在昨天,我还差点儿被人杀死!你让我怎么办?” 肖随把闻莺纳进怀里,低声道歉,一下一下顺着闻莺的背,“是我不好,我不该瞒你。我原本是想将柳相救出,再回青山县寻你。皇兄对你虎视眈眈,我如何敢让你回来?” 闻莺把今天一天的委屈和惧怕都刻哭了出来,趴在肖随怀里,肩膀一颤一颤的。 肖随心疼,只能劝,“相信我,出宫去,我定然救柳相出来。” “我不相信你,你这个骗子!” 闻莺哭着捶他,肖随索性把闻莺锢在身后的柱子上,低头吻了下去。 她嘴角边还有咸涩的泪,肖随耐心的舔舐着她的唇瓣,闻莺的呜咽被全数吞进肚里,待闻莺被安抚,不再颤抖,肖随才撬开她的唇瓣往里探。 闻莺被亲的头昏脑涨,连呼吸都忘了,等肖随停下来时,脸被憋得通红,还屏息傻愣在原地,可爱得很,肖随忍不住又啄了一下才放开她。 肖随把傻乎乎的闻莺抱进怀里站起来,再次强调,“走吧,出宫。” 暗卫从一侧的假山后闪出来,神情特别严肃的对闻莺说:“柳姑娘,我什么都没看见。” 闻莺羞的脸红的就快要烧起来,缩着脑袋要从肖随怀里跳下来,“我什么时候说要出宫了。” 肖随顺顺她的头发,低头附在她耳边,“出宫去吧,你留在这里,我一想到皇兄要封你作妃子,还对你动手动脚,每时每刻都想杀人,想弑君。” 闻莺终于被逗笑,嘴里喃喃,“一点儿都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 哄媳妇儿最重要啊管像不像呢,暗卫心里嘟囔着,很不合时宜的插话,“主子,再不走,宫门怕是要关了。” 宁亲王出宫自然是没人敢拦,腰牌一亮侍卫便将马车放行了,出了宫门,闻莺缩在肖随的怀里,“我这样出宫……皇上他……” “我会想办法的。” 闻莺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他,“我和皇上……” 肖随替她回答,斤斤计较得很,“都过去了。但是以后不许再让他摸你了。” 还摸手! 肖随想着,自己为人大方,便不同她计较了,谁料闻莺反驳,“我没有让皇上摸过我。” “你有,”肖随肯定地说,“他刚刚摸你手了,我都看见了。” 闻莺无语,“我立刻就抽出来了,没摸到的。” 肖随十分肯定,“我夜视极好,那也是摸了,我看见了,这次我不同你一般见识,但是以后不准再摸了。” 肖随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义正言辞。 闻莺仔细想了想,她当时心情不好,也不记得肖郓到底摸到没,似乎确实覆了上来,闻莺觉得很抱歉,点头答道,“嗯,我知道了。” 肖随揉了揉她的头发,心想这丫头也算好忽悠。 闻莺开心的笑笑,顺带着在肖随怀里蹭了蹭。 “可是……你真的是宁亲王吗?” 闻莺问出心里最大的疑惑,“总感觉,好好笑……” “……” 作者有话要说:  王五:哄媳妇儿我真是太在行了,我真优 第52章 第三章-一山二虎(1) 马车直接行到了宁王府, 闻莺被肖随半抱着接下马车,肖随牵着她往里走, 一个老头儿笑容满面地迎上来,“王爷回来了, 这位姑娘是……” “王伯当时可是亲自替我去下的聘礼。” 王伯一听肖随这么说, 兴高采烈地拉过闻莺的另一只手, “原来是王妃来了, 来来来, 老仆去给你安排住处。” 王伯越说越高兴,“王妃这模样生的真是俊俏,我家王爷性子不好, 要是得罪了王妃,王妃别和他一般见识。” “……” 闻莺无语的回头找肖随, 肖随跟上来,“王伯, 待会儿你就把她给吓跑了。” “胡说,”王伯大眼一瞪,“王妃就算是被吓跑, 也是被你吓跑的。” “……” * 不同于宁王府难得的笑声,宫里的气氛凝重了很多。 肖郓站在清心湖边, 看着湖面漂浮着的两面黑色披风,面色沉重。 柳闻月站出来说:“皇上……” 肖郓抬手打断了柳闻月的话,“爱妃在芳林宫中安心养胎,以后没事便不要随意出去了。” “是。” 柳闻月低身福了福, 看着肖郓离去的背影,也轻轻叹了口气。 养心殿里,肖郓大发雷霆,“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说找不到就找不到了!宁亲王的马车是何时出的宫门?” “回皇上,”侍卫首领战战巍巍的回答,“就刚刚不久。属下见是宁亲王的马车便直接放行了,没检查里面。” “都是群废物。” 肖郓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就朝下面的人砸了过来,侍卫首领也不敢躲,额角被砸出一个包,低着头不敢看肖郓,心里腹诽,麻痹那是宁亲王的马车啊,要你你敢拦吗! 不是你说的,让他们平时不要招惹宁亲王嘛! 他就是奉命行事啊! * 谢府。 谢独不正经的坐在椅子上,挑挑眉毛问谢微雨,“柳家那事儿,爷爷给什么指示了?你说谢家好容易回趟京,怎么会出这档子事儿,柳权偏偏还是爷爷最待见的一个门生。” 谢微雨在谢独旁边坐下,“爷爷说,谢家现在无权无势,只能先静观其变,哥,你说皇上迟迟没有处置柳家,是不是还有转圜的余地?” 谢独摇摇头,“皇上想办柳家,最起码皇上要办柳权。君心难测,我说咱们就别在这里乱猜了,拍拍屁股回青山县得了,哪那么麻烦。” “爷爷差人送过来一道圣旨,说是皇上要处决柳家时,要我入宫,救柳权一命。可是皇上只把柳权关了起来,也没个动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圣旨?老头儿真舍得下狠本,平日里都不舍得掏出来。我找了好多次都找不到在哪儿,圣旨呢,快拿来我瞧瞧。” 谢独越说越兴奋,催促着谢微雨去拿圣旨,谢微雨好笑的把锦盒递给他,谢独打开,把圣旨抻开看。 圣旨刚被抻开,谢独和谢微雨都傻眼了,面面相觑——暗黄色的圣旨上,空无一字。 谢微雨腿一软坐回椅子上,“这是怎么回事?” 谢独起先也懵了,反应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曾经秦雨时问起谢家的宝贝。 他说谢家有一道圣旨,难不成……她来青山县是真的来偷东西,不是来杀五哥的。 谢独想着,胸口一疼。 谢微雨反应过来后,正要叫人进来回青山县通知谢旭。 谢独拦住她,如果真是秦雨时偷了圣旨,那么是不是找到那封丢失的圣旨,就能知道她效力的对象? 那件事之后,他曾问过几次肖随,是否知晓秦雨时究竟是谁的人,肖随说他不知道。 后来他听说了李正峰谋反,却依然摸不清头绪,李正峰谋反便谋反,杀五哥一个手无实权又远在天边的王爷做什么? 况……李正峰谋反一事牵连甚广,她……又究竟是哪位大人训练的影卫呢? 如今若是照着丢了的圣旨寻下去,是不是……就能知道她的过去? 谢微雨被谢独那一瞬极度着迷的表情吓到了,忙推推他,“哥。” 谢独回过神,“你告诉老头儿也没用,圣旨已经被偷了,现今在哪里也不知道。老头儿一把岁数了,别被这个刺激的一口气上不来。” “那……那柳家的事怎么办?”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喽,皇上若真想办柳家,就是十道圣旨也救不回。就差人回去告诉老头儿,说谢家有意包庇柳家,皇上盛怒,将先帝圣旨收回,念及谢阁老是有功之臣,不再责罚。差不多就这么说就行。” 谢微雨怀疑的看着自家哥哥,“这能行吗?” “能行。” 谢独盯着锦盒开始有些心不在焉。 圣旨被偷,谢微雨第一反应就是青山县闹贼一事,“哥,你说该不会是那……嫂……嫂子偷的吧?” 谢独神情有些恍惚,谢微雨了然的叹口气,提起另一件事,“哥,谢家你还要不要了?” “我要谢家做什么?” “你是谢家的子孙,你要撑起谢家。” “小雨,”谢独突然看向谢微雨,“哥不是那块料,也不喜欢被人束着,郭懿是个好小子,他能当得起谢家。” 谢微雨也看向他,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最后说,“我知道了,那我派人去禀爷爷。” 谢微雨走了后,谢独手指摩挲着那道空无一字的暗黄色布料,刚刚心里浮起的万千思绪,此时通通找不到出口,在他体内乱撞起来。 他想找到她曾经的主子,看看她住过的房间,可是平静下来后,谢独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一切都不重要了,那道圣旨现在在哪里也不重要了。 她已经不在了,那么其他的就算知道了也没有意义。 谢独把锦盒往窗外一抛,看着窗外的夜色。 秦雨时是他谢独明媒正娶的妻子,其他的,都不再重要了。 * 闻莺不知道怎么,她就被王伯领进了肖随的房间,肖随就在后面跟着也不制止,王伯还欢天喜地的拍着她的手。 “王妃,老仆见你也没拿什么行装,王妃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老仆明日就派人去做,还是每种颜色都来一些好了。王爷就爱穿蓝色,老仆觉得太单调了。王妃你喜欢什么香料喜欢什么首饰喜欢吃什么喝什么,你都告诉老仆……柳相一定是被奸臣陷害,我家王爷一定能把亲家救出来的,王妃不要担心……” 好不容易送走了王伯,闻莺脑袋沉沉的往床上栽,跟肖随说话,“你家管家好热情。” “倒要谢谢他。”肖随也到床边坐下,“是王伯多事瞒着我去你家提的亲。” 闻莺笑话他,“王伯很担心你嫁不出去呢。你先前是不是准备就在青山县和温大人搭伙过日子了?” 肖随低头捏了一下闻莺的鼻子,如果她不是柳闻莺,他是打死也不会和柳权那只老狐狸攀亲戚的。 当初得到消息,说新娘子逃了婚,他还暗自庆幸。 谁料想,她逃婚,竟然逃来了自己的身边。 肖随一翻身把闻莺压在身下,低头啄了一下她的鼻子,闻莺红着脸把他推开,“我要睡觉了。” “这是我的床。” “你……你去别的地方睡。” 闻莺软着小手把他往外推。 肖随笑意浅浅,也不再逗她,低头亲了她一口直起身,闻莺问他,“你要怎么救我爹?这件事是皇上默许的。” “我知道,本来想查出些证据,逼得皇兄不得不放人。” “后来呢?” “我找不到证据,不管是从茶叶还是从哪里下手,都一无所获。兵器是普通的铁匠铺打造,我去看了看,根本查不出什么。” 已经入了兵部库房的兵器他竟然还去看了看,闻莺听他这么说,不免担心:“那我爹他……” 肖随揉了揉闻莺的头发,“说好了相信我的。” “嗯。”闻莺眨着大眼冲他点头,“我信你。” 肖随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这才出了房门。 * 肖随一开大门,就看见王伯鬼鬼祟祟的在门口转悠,见肖随出来了,一脸不满,“王爷你怎么可以出来呢!” “帮我把书房收拾出来。” “我不去。” 肖随不理他,继续往书房走。 王伯快步跟上,“王爷,你去书房睡,万一王妃跑了怎么办!你们快点生米煮成熟饭,生一个小郡主,趁着老仆手脚还利索,也好帮着你们带带啊。” 肖随直接把王伯关在了书房门外,王伯哼了一声,觉得真是孺子不可教也,去库房里给自家王妃挑布料做衣裳去了。 第二日,闻莺起床推开房门,便被门口的十几个大箱子震住了,王伯笑眯眯的迎过来,一个箱子一个箱子挨个介绍。 “王妃,这是布料,您挑几匹老仆去给您做衣裳,这是首饰,这是银子,这是瓷器,这是字画,这是香料……” 闻莺十分为难的打断王伯,“小……你们王爷呢?” “王爷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可能上朝去了,说会晚一点儿回来。王妃管他做什么,王妃饿了么,可要用早膳?” 王伯说着,拍了拍手,一队丫鬟手里举着各种各样的托盘依次走过来,“不知道您的口味,就都做了点儿。” 闻莺简直就要受宠若惊了,“王伯,我什么都不挑。你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那怎么可以呢,”王伯很严肃,“您是王妃。” “可这些是什么?”闻莺指着最后一个箱子里的一堆虎头鞋、小衣服和小肚兜。 王伯开心地应道,“那是给小郡主准备的!王妃我同你讲,可千万不能生男孩子,你看我们那个王爷,真的是讨厌得很,还是王妃讨喜,让人瞧着就高兴……” “……” 闻莺默默地返身进了屋,把门子关上,原来重点是小郡主…… 就跟把猪养肥了再杀掉是一个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肖随:我这么优秀,我哪里讨厌了?我不讨喜吗? 第53章 第三章-一山二虎(2) 养心殿。 肖郓坐在龙椅上, 肖随随意的往下面一坐,张宏顺过来看茶, 肖随还揭开盖子喝了两口。 肖郓先沉不住气,隔着袅袅升起的蒸汽, 清了清嗓子, “昨夜蕙贵妃急色匆匆, 告诉朕她姐姐入宫探视, 结果突然不见了。整个宫里都寻不到人, 只有清心湖上浮着五弟的披风,五弟当作何解释?” 肖随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那大概是昨夜皇祖母睡得早, 忘记告诉蕙贵妃一声了。” 麻痹关皇祖母什么事! 肖郓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好脾气,“难不成柳家大小姐现在皇祖母那里?” “不, ”肖随的脾气也很好,悠闲地喝着茶, “她在我那里。” 肖郓见肖随说完这句话,就不再说了,气得差点没把面前成堆的折子扫下书桌, 肖随品完茶,还惬意的闻了下茶香, 才继续说话。 “昨夜皇祖母说想见见臣弟的未婚妻子,听宫里的小太监说她现在蕙贵妃那里,皇祖母便赶去了芳林宫,刚巧在清心湖遇上她一个人在那里看夜景, 便想替臣弟看上一看,遂喊了她去慈宁宫问话。后来臣弟去慈宁宫探视皇祖母,闻莺说好久不回京城,想念得很,想出宫看看,皇祖母便特许臣弟带她出宫,谁知回来时宫门已锁,迫于无奈臣弟才把她带去了自己的府邸。” 迫于无奈?! 瞎话说得真好听,肖郓心里爆粗口,麻痹就会拿皇祖母当挡箭牌! 他现在就算去问,皇祖母不管什么事都会说是! 肖郓压住自己的脾气,“那披风一事五弟又如何解释?清心湖面上可浮着五弟的披风。” “什么披风?”肖随拍了拍脑袋,“可是件黑色的披风,那披风前些日子留给皇祖母用了,昨夜风大,大抵是皇祖母落在那里了。” 又推给皇祖母! 肖郓心里骂着他,面上稳住,问道,“湖面上还浮着朕的披风,此乃御赐之物,想来柳家大小姐不敢乱扔。” “这是自然,”肖随点点头,“闻莺乖巧懂事,自是不敢扔皇兄的披风,可能是皇祖母觉着那披风不好,便顺手扔了吧。” 又是皇祖母! 肖郓握紧拳头,手面上青筋都起来了,“柳姑娘与你并未完婚,这样住进宁王府,怕是不太好吧。况且柳相谋逆一事尚未定夺,柳姑娘不在京中,虽不知情,可不定罪,却也是罪臣之女,蕙贵妃又极其思念自己的姐姐,五弟还是把柳姑娘送回宫,交由朕处置吧。” 交由你?肖随瞪了皇上的手一眼,心里冷哼。 “哦,那臣弟回去问问她。”肖随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皇兄还有别的事吗?” 肖郓被气得一点也不想看见他,连连挥手。 * 肖随刚出养心殿的门,就见暗卫守在一侧,见肖随出来了立刻过来汇报,从袖子里拿出些东西,“主子,您让我偷的字画。” 肖随低头瞄了一眼,抬起头,出宫了。 肖随没回王府,在一个茶楼里落了脚,把几幅字画一一展开,暗卫站在一旁瞅,“主子,您能从这字画里找出什么?” 茶楼的老板是京里的一个闲散侯爷,叫魏弈霆。素来和肖随交好,听说他来了,屁颠屁颠的就跑上来,看肖随在研究几幅画,拍他一肩膀,“你什么时候也喜欢琢磨这些东西了?” 魏弈霆往字画上瞄了几眼就愣住了,字还好,不过是几首诗,那几幅画,可是幅幅不堪入目,缺胳膊断腿的皇帝…… 魏弈霆愣完神,慌里慌张的把门口的珠帘放下,坐在肖随对面,“你想干嘛?京里刚出里柳相一事,那么多年都忍了,你现在想造反吗!” 肖随看也不看他一眼,继续研究手里的东西,暗卫替自家主子辩解说:“这就是在柳相府里查出来的那些字画。” 魏弈霆这下神色更凝重了,“你真打算管柳相的闲事?” “自然。” “你对他家姑娘不是上真心了吧?” “不可以?”肖随抬头看他。 魏弈霆有些感慨,“你来真的?霓练那事……” 肖随抬眼打住魏弈霆接下来的话。 魏弈霆换了个话题,更感慨了,“你说你离京这么些年图什么,不就图安身立命,不让老三找你的麻烦么。你现在又回来管柳相的闲事,现在朝里谁还敢管柳权的事,避还来不及呢,你倒好,为了一个姑娘,连命都不要了……肖随,我告诉你,你可不能跟这些东西沾边,老三巴不得找个茬治你的罪呢!” “他不敢。” “去你的不敢!你以为你还是那时候的大将军!兵权你都交了!” 魏弈霆伸手夺他手上的东西,“不该惹的麻烦你别惹,听兄弟一句劝,天涯何处无芳草,柳家姑娘不行。” 肖随伸手把魏弈霆的手隔开,对他指了指桌子上那几幅字,“你看,都是苏裱,上好的素绢。” 魏弈霆看了一看,“苏裱怎么了?” 肖随摇摇头,“这字画看着像是新的,装裱上也下了大工夫。假若真是从苏州那一带运过来,必走水路,素绢怕是不会如此平整和白净。” “你的意思是?”魏弈霆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说着又立刻警告他,“也有可能真的是柳相从苏州那一带买的,一路妥善保管,你别管了,这事到此为止。” “弈霆,”肖随抬头看向好友,“这件事,我必须要管。” “一山不能容二虎,当年你不就是不想跟老三争,才离京这么多年!柳相太得民心,又不收敛,早晚会落得这么一天!” 魏弈霆越说越气,就差掀桌子了,“我说你非要把这事查得底朝天有什么意思!你心里明白,这事儿是老三默许,你真把这事儿捅出来了,老三面子上过不去,目的也达不到,能跟你有完?” 肖随只是盯着其中一幅字看,喃喃自语,“这字看着有些眼熟。” 魏弈霆没力气再理会肖随的自言自语,起身就要送客,肖随就也真的起来走了,连字画也没有带。 魏弈霆慌慌得把字画全数抛向他,“我还想多活几年呢,你把这玩意儿,哪儿偷来的还哪儿去。” 肖随撩开帘子走了,暗卫慌忙把那些东西接过来,生怕别人看见,慌慌张张地往衣服里塞。 * 闻莺被王伯拉着量身做衣服,折腾了一整日。 天一黑下来,拖着疲惫的身子打着哈欠就去睡了。 等王伯把点心端到房间,闻莺已经困得快要睡着了。还记得抬眼问王伯,“你们王爷怎么还不回来?” “可能被皇上留下了吧,”王伯对王爷的事一点也不在意,有了王妃,王爷已经不重要了,不上心的敷衍闻莺,“先帝去得早,只余了他们几个兄弟,打小就感情好。” 怎么可能会感情好…… 闻莺在心里吐舌头,感情好的话,小五不可能一次也没向她提过,而且那次的刺客…… 哎,毕竟帝王家。 闻莺心里叹口气,突然想起了肖随溜到后宫把自己带出宫的事,皇上该不会是为了这个,想法子逼肖随把自己交出去吧…… 闻莺摇摇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赶出了脑子,脱了衣服睡觉。 可是,梦里也不安生。 刽子手抬起大刀,血粼粼的人头落地,闻莺想大声喊,嗓子却像是被人扼住一般,只能尽力挣扎,却什么都喊不出来。 闻莺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满头大汗的醒过来,室内的红烛还燃着,外面漆黑一片,寂静的能听见轻微的风声。 闻莺突然觉得这种寂静让她害怕,连鞋也顾不得穿,捞起床边的披风就往外跑,王伯被她房里的动静惊动,打着灯笼过来看。 闻莺急切地问:“王伯,你们王爷呢?回来了么?” “王爷?”王伯略微思考了一下,“王爷还没回来,可能是留宿在宫里了,王妃你别担心,这是常事。” 怎么可能不担心,午夜梦回后的惊悸,让她觉得浑身都绷紧了。 她只知道她要找到他,只有他能让她安心。 闻莺推开王伯便往王府大门口跑,王伯看闻莺光着脚,急忙令丫鬟去屋里取了鞋子,从丫鬟手里一把夺过来,跟在闻莺身后喊,“王妃,你穿上鞋啊。” 这着凉了可怎生是好! 闻莺刚跑到门口,就见肖随骑了马过来,勒紧缰绳停在王府门口。 肖随见闻莺衣冠不整的样子皱了皱眉,翻身从马上下来,把马交给侍从,走过来揽住她,“怎么了?” 闻莺傻傻的盯着他看了会儿,然后神出手臂环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口处,近乎哽咽地说:“你去哪里了,我做了一个噩梦,我梦见……” 肖随顺着她的头发耐心的解释,“没事了没事了。我出门办点儿事,回来的晚了些,以后会差人过来通报一声。” 王伯这时候拎着鞋跟上来,站在门口大喘气,肖随这才看见闻莺赤着脚踩在地面上,屈膝半蹲下,把闻莺抱起来坐在自己的膝盖上,从王伯手里接过鞋子给她提上,“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了?” 闻莺眼眶红红的,抱紧他的脖子,“我害怕。” 王伯看两人恩爱,乐呵呵的就退下了。 穿好鞋,肖随扶着闻莺站起来,闻莺抓着他问:“皇上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 闻莺不是很信,肖随抬手帮她紧了紧披风,岔开话题,“今日都做什么了?” 闻莺开始向他倒苦水,瘪瘪嘴,“王伯拉着我做了一天的衣服。你今日去做什么了?” “上朝,然后去找了个朋友。”肖随回答得十分言简意赅。 闻莺也没再多想,被肖随拥着往里走,心里已经安静下来不少,两人走出了几步,闻莺拽住肖随的衣服,似感慨又似自言自语般说:“真想回家看看。” 肖随愣了愣,才意识到闻莺说的家是哪里,轻轻地应承,“好,我带你去。” 闻莺本来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听见肖随说好,不是很相信的抬起头看他,“真的可以吗?” 月色流转,映亮了路面,两人又傻乎乎的折回去,肖随要去牵马,闻莺握住他的手掌摇一摇,“我去换件衣服,我们走着去好不好?” “不用换了,”肖随帮她把衣服整了整,“这么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皇太后:对对对,是我做的是我做的,都是我干的。 第54章 第三章-一山二虎(3) 入了夜, 京城的路格外安静,连脚步踏上去的声音都有回响, 闻莺笑嘻嘻的往肖随的影子上踩,明月洒了一地清辉。 王府到相府并没有多远, 走过一条路, 再转过一条小巷子就到了。 昔日门庭若市的丞相府, 如今只有院内的几棵柳树枝条萧索的往外飘着, 门口贴了个大大的“封”字。 正门进不去, 只好翻墙。 肖随轻车熟路的带着闻莺跃过墙面,在院子里站定,迎面就是凝辉堂。 闻莺四处望了望, 叹口气,“爹一定想不到, 柳家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柳相的案子我会查明白。” “用我帮忙吗?”闻莺挠头,“虽说也起不了什么大用。” 肖随摇摇头。 闻莺也不再坚持, 拉着他四处转了转,每一间屋子都贴上了封条,院子里有段时间没打扫, 已经蒙了尘。 闻莺强打起精神头,边在小路上走边给肖随说, 这里是谁的房间,那里是做什么的…… 空无一人的府邸,闻莺走到最后,还是有些难受, “爹告诉我,要经常洗心,不使染尘。爹一直告诉我好多大道理,小时候我不懂,现在想起来,倒是明白了一些。他一直对我夸赞说你有多好,一开始的时候我还觉得不屑,爹说如果我和你有缘相识,我一定会知道你有多好。我本以为我逃了婚,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宁亲王了。结果老天还是对我好的,他还是想尽办法让我知道你有多好。” 肖随很少安慰人,只能把她轻轻地抱进怀里,良久感到胸口处有一片湿意。 那片湿意像是灼到他的心一样,肖随觉得心里一紧,是从未有过的难受。只能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闻莺和肖随在相府待到月上中梢,才慢悠悠的往回走。 路上,闻莺说起自己的家事。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和柳闻月争宠,爹素来不喜欢娘,二娘又生了儿子,我听了闲言碎语,生怕爹会把二娘扶正,我就会什么都没有,柳闻月就能耀武扬威的做柳家的嫡女。我听老嬷嬷说,我娘只是一个小县城的大家闺秀,而二娘是京里大官家的小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爹一直冷着娘亲,却从未想过把二娘扶正。 “我娘什么都不管,二娘没什么名分,却一直在为相府操持家务,很多时候,二娘比娘对我都要好,我就更羡慕柳闻月了,因为我就没有这样一个娘。我娘对谁都是冷冰冰的,我就好像不是她生的一样,不管我闯再大的祸,她也不会管我。我就一直闯祸,一直被爹罚跪祠堂,娘从来没替我求过情,也没去祠堂看过我一次。柳闻月说羡慕我可以闯祸,其实我只是孤注一掷,想让我娘多看我一眼罢了。爹告诉我,是他的错,他没让娘看到了那一幕,娘就把自己锁在了心里一辈子。” “前尘往事,别多想了,”肖随牵紧她的手,安慰人也是话语精炼,口吻清浅,却毋庸置疑,“以后有我。” 这句话莫名又让闻莺红了眼眶,闻莺低下头擦眼睛,嘴里嘟哝,“柳家现在一个人都没有,除了爹和大哥,也没有什么男丁,怪不得受人欺负。” 肖随哄她,“我入赘如何?” 闻莺破涕为笑,“我们柳家就这么一点儿小院子,可容不得你堂堂国姓。你还是不要折我们全家的寿了。” 肖随揽住她,闻莺顺从的靠在他肩头,“每次我害怕、遇到困难的时候你都在我身边,看到你我就不害怕了。不管是跳崖、落水还是在宫里,你不知道,从青山县过来的一路上,我心里想到的最坏的结果,就是我们柳家全家处斩。可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跟你告别。后来在宫里看到你,虽然很生气,但却莫名其妙的不再害怕了。” 肖随手臂收紧,没有答话,只是低头亲了亲闻莺的额角。 “啊。”闻莺说着想起胡云开,“大哥还在医馆呢,我得去看看他。” 这两天被接二连三的事情打击,又莫名其妙从宫里住进了王府,闻莺自己都没有缓过来劲儿,这时候随意的跟肖随聊着天,才想到胡云开还在医馆里。 医馆里的所谓的大哥,肖随早就派人去查清了,知道是胡云开之后,差人送过去了不少伤药,但听闻莺这么一提,还是装作一副不解的样子,“什么大哥?” “就是胡老爷啊,我在青山县被个人莫名其妙的拦住,不让我入京,要不是我遇见了大哥,我还到不了……” 闻莺说着一拍脑门,“拦我的那个人,该不是你的人吧?” 肖随点点头,这才对闻莺说实话,“你大哥茶叶被查的时候,我就猜到柳家会出事,所以才入京。本想着自己把事情处理好,谁知道会牵连温良远,闹得青山县人心惶惶,害得你傻乎乎跑回来。” 闻莺舒口气靠在肖随怀里,只听肖随又说,“放心吧,你那位大哥已经救过来了,我也派人过去保护了。杀你的人我和谢独都在查,或许和柳相的案子有关系。真要好好谢谢谢独,谢谢你那位大哥。” 谢谢他们,你还活着。 闻莺伸出手臂牢牢抱住肖随的腰,月亮半掩进乌云里,余了一半,小心翼翼的探出个头,余晖洒在京城的小道上。 有脚步声,轻轻的落在青石板路上,余音响起,把月亮打下的影子都惊动了。 昨夜回的晚,两人绕着京城的路走了半夜,回来后,闻莺才觉得累,睡到正午才起床,王伯告诉她肖随又出门了。 闻莺晓得他大概是为了查爹爹的事才会如此奔波,便没再找他,由着王伯拿了一大堆做好的衣裳给她试。 肖随今日没来得及上朝,刚出王府的门便碰上了杨家的马车,上面恭敬的下来一个人,说是杨义王请王爷过去叙旧。 杨家是开国功臣,初创天*朝时和始祖辛苦打下这半壁江山,轮到皇位一事时,杨家先祖是个武将,淡泊功名,便推让给了始祖。 始祖封了杨家先祖为天*朝第一个异姓王,也是唯一一个。 并下圣旨,杨家世代与肖家平起平坐,为了巩固杨肖两家的关系,每一任皇帝的皇后都必须为杨家的女儿。 杨家走到了今天,并不在朝堂与言官唇枪舌剑,也不逐名逐利,并无多大的实权,不崇文也不尚武,却是京城永远屹立不倒的一个家族。 因为家里的嫡女,永远会是皇后。 如若立嗣,当以皇后的嫡子为先。 杨义王请他过去,两人在练武场比划了一阵,杨义王还嫌不过瘾,又拉肖随去下棋,折腾到正午用膳才罢休。 杨义王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朗朗的笑着说:“小五啊,这京里就你最合我的心。本王已经许久没这么畅快过了。” 肖随笑笑,问:“杨大哥呢?” 一提起儿子,杨义王就头疼,“你说杨荣?怕是有又去捣鼓他的那些字画了。” “有个兴趣也不错。” “先祖挣来的东西,让我们后代有个世袭的王爷做,他能平安喜乐,也算是我们杨家的福气了。” 肖随淡笑着应,“杨叔雄才伟略,杨家也总要有个支撑才不会倒。” 杨义王笑呵呵的,不轻不重的问了句,“听说你最近在查柳权的事?” “是。”对于这个从小教自己习武练剑的叔叔,肖随的态度还算恭敬。 杨义王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淡淡的接了一句,“你向来不问朝中之事。” “柳相含冤,侄儿看不下去。” “笑话,这刑部大牢里关着的人,个个都叫嚷着说有冤屈,你还能帮他们每一个都伸冤叫屈不成。” 肖随颔首,“杨叔教训的是。” “不要查了,”杨义王随意的嘱托,“小五,听叔一句劝,别和老三过不去。” “是。” 杨义王这才转了话题,引着肖随去用餐,叔侄俩许久未见,杨义王直喝到酩酊大醉才放肖随走。 待肖随走了,杨义王才听属下的汇报,“柳家大小姐现在在王府,属下该死,那日没能杀死她。” 杨义王摆摆手,把下属赶了出去。 之所以识出那个人是柳闻莺,不是因为胡云开莫名其妙喊了一声“柳小姐”,而是他见过那张脸。 其实,那是一幅画。 那日他入宫面圣,皇上被太皇太后叫走,他在养心殿等皇上,突然来了一阵风,桌面上宣纸飞起来,有一幅画就那么被吹到他面前。 那幅画被装裱过,却有些皱了,纸张泛黄,看着有些时日了。 画上是一个妙龄少女,正站在桃花树下,一双大眼睛灿若繁星,四周纷飞的桃花都成了她的点缀。 杨义王自知窥视了皇上的隐私,慌张把画叠起来,放回了龙案上。 杨义王没见过那个少女,所以就记住了那张脸。 直到那晚在客栈里见到柳闻莺。 那一刻杨义王心里的不安全部被证实。皇上当初召他议事,隐晦的提出柳权一事,他瞬间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蕙贵妃在后宫如日中天,搞垮柳权对杨家百利而无一害,此事皇上授意,万无一失,他不过做个顺水人情,自然是好。 第55章 第三章-一山二虎(4) 他之所以放弃了杨家素来的明哲保身参与此事, 不过是为了那个保杨家世代兴旺的后位,杨家祖训:不得为官, 不可从军,不可功高, 不可多言, 不涉党政。 他向来谨记于心, 明明宏图伟略, 却甘心放下长*枪, 只做一个世袭的王爷。他心里明白,杨家是靠这样才屹立不倒的。 自古以来,那么多热血的杨家人, 委屈的不止他一个。 自己女儿的心性他太了解,当初女儿肯入宫, 他已是感激涕零,从没想过女儿会在后宫争宠。 如今蕙贵妃怀了龙嗣, 颇得皇上喜爱,柳权民望又盛,桩桩件件都是对杨家不好的, 若蕙贵妃被打上罪臣之女的名头,便再好不过了。 做了那么久的局, 柳家全家倒了,他倒不担心还在后宫有着贵妃尊位的柳闻月,他担心的是皇上迟迟不肯处置柳家,似乎是在等什么。 现在他知道了, 皇上是在等柳闻莺。 皇上想一箭双雕,即除了柳权,又美人在侧。 可他除柳权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女儿后位安稳,柳闻莺,这样一个皇上心尖儿上的人,是万万不能留的。 一朝入宫为妃,保不准哪一日肖郓便会为了柳闻莺废后重立。 女儿那般性子,他已不指望她能诞下皇嗣,但她必须是皇后,他不能容忍有一丁点儿威胁到女儿后位的事情存在。 杀不了她,让她留在宁王府做宁王妃也不错。 只要不入宫。 可是……小五怕是也对她用了心思。 这事儿,别查到他们杨家就好。 * 入了夜,闻莺跟王伯话了半天家常,在院子里溜达了一下,回房的时候看到书房的灯还亮着,正巧碰上王伯端了盏茶要送进去。 “王妃怎么还没去睡?”王伯心疼得很。 “如此晚,他还要吃茶呀?” “是啊,大半夜的还喊我这把老骨头去弄茶,当真不会心疼人。” 闻莺笑着,从王伯手里把茶抢过来,直接就推门进去了。 肖随正立在案前,案上摆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闻莺把茶盏放下,走过去问,“你在干嘛呢?” 肖随拿着几张宣纸,似乎在比对字迹,闻莺凑上去看,案上摊开了一幅字,绢面倒是整洁,墨迹也是新的,下笔的人笔法娟秀,但少了些力道。 “一自蕉符纷海上,更无日月照山东。” 闻莺看着念出来,“这什么意思呀?” 肖随随口解释了一下,“就是天下无主的意思。” 肖随的话一出,闻莺被吓一跳,“你写的?” 肖随摇摇头,闻莺松口气,盯着那幅字瞅了瞅,“我怎么觉得,这字迹挺眼熟?” “你也觉得?” 闻莺点点头,“像是在哪里看过。” “京中要员的字迹你见过多少?” 关京中要员什么事啊,闻莺挠挠头,她是个姑娘家,就算柳权再宠她,也不过是对她说些朝政,京中要员她一个都没有见过,更别说见过他们的字迹了。 “我只见过我爹和我大哥的字,不过这不是我爹和我大哥的笔迹。” 闻莺说着问他,“怎么了?” “这是查抄柳府时搜出来的,写这幅字的人一定知道什么线索,”肖随这才解释,“我对比了那几幅字画,笔迹都不是出自同一人手,只有这幅字我觉得眼熟,刚刚我拿各处搜罗来的笔迹对了一下,都对不上。既然你也觉得眼熟,这个人,约莫是青山县的。青山县你都见过谁写的字?” 闻莺一听和柳家有关,也重视起来,绞尽脑汁想了想,“我平日里在县衙,都是帮着温大人整理状纸的,应该……见过不少人写的字。这幅字,看着像是练过的,可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找到这个写字的人,真的就能救出我爹吗?” 肖随也不好保证,只是说:“不管用什么法子,我都会救出你的家人。天晚了,别想了,去睡吧。” 闻莺点点头,眼眶在肖随这几句轻描淡写的话中又是一酸,伸出手抱住他,吸吸鼻子,“那你呢?” 肖随喝口茶,“我再想一会儿。” “……” 肖随又派人去青山县,把闻莺去过之后所有的状纸都拿了过来,然后有些累的揉揉眼睛,把那一堆状纸全丢给了快马加鞭过来、连水都没喝一口的暗卫。 拉仇恨的坐在椅子上悠闲的吃着点心,肖随问,“找到江哲了吗?” “还没有。”暗卫低头看状纸,头都顾不得抬。 肖随把茶杯放下,“去胡家找找看,兴许在胡家。” 暗卫双眼放光,“主子我现在去找吗?” 肖随理所当然的摇摇头,“当然不,先找字,再找人。” “可属下怕江哲遭罪。” 肖随拒绝,“不妨事,先不管他,他事情没办好,遭些罪也是应该的。” * “主子找到了!”暗卫翻找了一整天,眼睛酸的简直能滴出血来,眨着肿肿的眼正要邀功,自家主子就揽着未来的主子夫人走了进来。 闻莺激动地从他手里把那张状纸抢过来,边抢边说,“你辛苦了。” 暗卫的心情瞬间好了很多,“那属下这就回青山县找江哲。” 肖随摆摆手,示意你快走吧。 暗卫才不理他,眨着眼看闻莺,闻莺笑笑,“你路上当心,早去早回。” 暗卫点点头,这才斗志昂扬的走了。 “……” 肖随失笑,走过来,闻莺把状纸递给他,“是安家的案子。” “安家?”肖随低头看了看,“安老太猝死一案,安嘉越的状纸。” “可是我们去哪里找安嘉越?” “他是个书生,入京无非是为了赶考,”肖随拍拍她,“放心好了。” * 找到安嘉越几乎没有费工夫,他和几个赶考的书生合伙住在一间客栈地字号的大房间里。 只是闻莺没想到,安澜死后,她竟然还会再见到安嘉越。 她曾经替二夫人觉得不值,可慢慢的,又能想得通。 喜欢上了,哪里还管什么值不值。 暗卫为了不打草惊蛇,是在晚上偷偷把安嘉越扛过来的,安嘉越醒来时,面前正站着一个黑衣人,绷着脸有些冷酷。 吓得他慌慌的往后爬,缩到墙角,“我发誓了什么都不会说,我就是个来赶考的书生,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肖随和闻莺进来时,刚巧听到安嘉越一脸恐惧的说完这句话,闻莺心里本就看不惯这个安嘉越,索性继续吓他,“你写了那种大逆不道的东西,岂会如此容易就放过你!” 安嘉越这才转头看向门口,闻莺换了女装,他没认出来,倒是认出了肖随,“王……王师爷?” 肖随没应他,揽着闻莺进去坐到了椅子上,“说吧,那幅字谁让你写的?” “这个……”安嘉越吞吞吐吐的,“王师爷,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暗卫一脚踹到他屁股上,“什么王师爷!这是我们王爷!” 安嘉越抱着屁股往前一趔趄,“王爷?” 肖随抬手,示意暗卫不用强调这个,继续问,“你自己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今日就算你不说,我拿着你的笔迹和着那幅字告到皇上那里,别说进京赶考了,你怕是一辈子都不能入朝为官的。” “……”安嘉越被肖随吓得愣在那里,“王师爷,我娘惨死,我们安家就等着我高中,好光耀门楣,我是真的不知道,求你放过我吧!” 闻莺越听越气,“你做了这等事情还想着光耀门楣,你对不起死去的安大娘和二夫人!” 安嘉越的眼神有些涣散,听到闻莺说二夫人,才把视线收回一些,仔细瞅了瞅也没认出闻莺,“你是……” 你管我是谁!闻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安嘉越缩了缩脖子,肖随等得不耐烦了,“你说还是不说?” “我……” 安嘉越垂下头,叹口气,“我做了这等亏心事,违背了读书人的道义,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我太想中状元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是谁让我们写那些字的,来传话的人带着面具,只说让我们那几个赶考的写几幅字、画几幅画,他会……给我们透题。我们便信了,然后就被蒙住头带到了一个地方,之后又被蒙着头带了出来。我们写的东西那般大不敬,这事儿之后,谁都不敢再提。” “那地方可有什么特征?” 安嘉越想了想,“那地方有很浓的熏香味,似乎是龙涎香。” 肖随听完抬手让暗卫把安嘉越再带回去,安嘉越有些挣扎,“王师爷?” “今晚你没出过客栈,安心考试便是。” 肖随说完这句话就揽着闻莺走了,临走前闻莺又恶狠狠的瞪了安嘉越一眼,安嘉越问暗卫,“你们王爷是京里哪位王爷?” 暗卫被闻莺同化,也瞪他一眼,“你管!” * “熏了龙涎香的地方,龙涎香……” 闻莺嘴里念念有词,“龙涎香是最名贵的香料,谁这么大手笔在那些人做画的时候还熏龙涎香?” 肖随拍拍她,“去休息吧。” “你知道陷害我爹的人是谁了?” 肖随没说话,把闻莺送回房间,占了一会儿便宜才起身回书房。 第56章 第三章-一山二虎(5) 杨荣的古玩店开在闹市, 肖随过去的时候,饶是偏下午, 仍有不少人,熙熙攘攘的围在小店里。 杨荣是杨家独子, 不喜朝中纷杂, 顶着个小王爷的称号, 做起了古玩生意, 一开始来的人都是为了给杨义王几分薄面, 后来杨荣店里的东西也确实不错,杨荣又痴心于字画,装裱手艺极好, 生意这才真正好起来。 门口的人见了肖随过来,就忙去通报杨荣, 谁料杨荣正在见个客人,肖随也不急, 干脆在小店里转了起来。 由于人多,肖随找了处清净的地方坐下等人,临窗悬着的是一幅山水图, 宣纸已有些泛黄,肖随抬眼瞄了几眼, 若有所思的盯着那幅画看。 杨荣过来,正巧看见肖随抬头对着一幅画发呆,洋洋得意地坐在他对面,“老五, 我装裱的技术不错吧,我告诉你,这幅画是我偶然得来的一幅古卷,你看这意境,青山绿水……” 肖随收回视线抬眸看了杨荣一眼,杨荣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老五?你要是喜欢这幅画,就送你。” 有下人过来上茶,肖随端起茶杯,啜了口茶,揉揉鼻子吸了口气,说:“这味道浓的,宫里的龙涎香怕是让你掏空了吧。” “反正霓练也不用,”杨荣嘿嘿笑,“老五你不觉得这香味,配上我小店这氛围,仿佛如临仙境吗?” 肖随眉眼很深,又抬头看悬着的画,杨荣问他,“老五,你找我什么事?” “没事,无聊四处转一转。” 肖随把视线收回,指了指那幅画,“这是你装裱的?” “不是我装的,是店里的大师傅,你不晓得,最近苏裱盛行,普通的装裱已经入不了人眼,可苏州那带离咱们京城那么远,路途遥遥,送去幅字画,再走水路回来,墨迹晕了不说,纸张都会变皱,那边儿会苏裱的师傅也没多少,大多年纪大了,在苏州已赚得满盆金钵,花大价钱也请不过来。所以前段日子我就走了趟苏州,找个师傅学了学,回来又教会了我店里的几位师傅,怎么样,技术不错吧。” 杨荣谈起字画来永远滔滔不绝,说了半天才跟肖随画起家常,“老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几日。” “我最近忙昏了头,似乎听爹爹说起过,前阵子京里还处处有人说,宁亲王要大婚了,到了现在也没个动静,真还是假?” 肖随把这个问题一笑带过,抬头看了眼画,又问:“苏裱如今盛行,怕是京里不少古玩店都派了师傅去苏州学吧?” 杨荣有些嗤之以鼻,“现在做字画生意的,做成了,能赚,做不好,赔的又厉害。装裱的不好,弄砸了字画,客人不满意,漫天要价赔偿,你只能认倒霉。送人去苏州、再请师傅,要花大价钱,他们哪里舍得。都是为了赚钱,糟蹋了这些个好东西。好字画就得好装裱。不是我说,这满京城,就我店里的苏裱能拿得出手。” 肖随低头喝茶,杨荣似感叹的说,“小时候,你和霓练痴迷军事,爹也乐得教你们,我就问爹,爹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去打仗。爹说,杨家人,注定不能出头,出了头,杨家就要亡。他告诉我说,他小时候不懂这些,非要去参军,被爷爷险些打断条腿。 “老五,你说在这京里活着有什么意思,随心而行都不行,还是你自在,仗也打过,该做的都做了,也没什么遗憾。小时候,你说要做将军,结果就真的成了将军,霓练也说要做天*朝第一个女将军,可却入宫当了皇后。若我是霓练,知道自己必须入宫为后,打小就不应该做将军梦。老三从小什么都憋在肚子里,拉着长脸像谁都欠他钱似的,结果就当了皇帝,现在连玩笑都不敢开他的……” 两人谈起幼时往事,都不免失笑。 “大哥如今这般,不也是随心而行。” 杨荣开玩笑,狡黠的眨眨眼,“其实我小时候,也想做将军来着。” 两人聊了没多久,杨荣又被人叫走,肖随走出古玩店,一时间情绪复杂,也不想回家,索性让人回府通报一声,说晚些回去。自己去了魏弈霆的茶楼。 从安嘉越口中听到龙涎香时,他心里就有底了。 杨叔素来远离朝政,他从没想过这事儿会和杨家有关联。 去杨荣店铺前,他心里还存着些侥幸。 毕竟,龙涎香处处都有,只要你舍得花钱。 但是苏裱…… 那么那日刺杀闻莺的,怕也是杨叔派的人了。 肖随闭上眼叹口气。 茶楼里人不多,肖随临窗坐在雅间,魏弈霆听说他来,很快过来,看肖随面色不好,“你又怎么了?” 肖随把窗子支开,往下看街道,街道上的小商贩不少都在收摊,拉着马车,携家带口的往家走,马车上坐着一家老小。 孩童刚刚下学,身上还背着布包,摇头晃脑的嬉闹,有的还大声哼着童谣。 魏弈霆见肖随不说话,便也往下看,“你看什么呢?” “咫尺春三月,寻常百姓家。为迎新燕入,不下旧帘遮。翅湿沾微雨,泥香带落花。巢成雏长大,相伴过年华。” 好友难得这般文绉绉,把魏弈霆吓得不轻,“肖随,你今日见谁了?你没事吧?” “你说是寻常百姓好,还是帝王将相之家好?” “我觉得燕子最好,不嫌贫爱富、也不趋炎附势,还能双宿双飞,自由自在。可生而为人,寻常百姓也好,帝王之家也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魏弈霆说着,察觉出了什么,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才说:“我说,你不是还打算继续管柳权的事吧?” 肖随只是往窗外看,直到路上的人们慢慢走光,只余下空荡荡的街道,才收回视线对魏弈霆说:“案子我查出来了。” “你打算替柳家翻案?” 魏弈霆并没有问真凶是谁,边说着边拿起茶壶,给肖随倒了杯茶水。 “嗯。” 魏弈霆挑挑眉,这才问,“你可真想好了?谁是老三借的那把枪?” 肖随往后靠了靠,喝口茶缓缓的说:“杨家。” 魏弈霆先是诧异,诧异之后脸色一下变得很差,“肖随,你脑子有病了吧!你要是真替柳权翻了案,你置杨家于何地!你心里明白,要不是老三默许,杨叔不可能干出这事来!你还了柳权一个清白,可就把杨家搭进去了,孰轻孰重,你自己还掂量不出。我看你可不像这么大义灭亲的人。” 肖随沉下脸来没说话。 魏弈霆继续劝好友,“就算为了霓练,你也不能把杨家拉下马。杨叔打小就教咱们几个习武,咱们与杨家也算是世交。柳权就是你八字还没一撇的老丈人,肖随,你仔细想想,至于吗?” 为了霓练…… 杨家在京城算是百年大族,动不得是肯定的。 肖随对上魏弈霆关切的眼神,只是说:“我有分寸。” “你一直有分寸,”魏弈霆端起茶杯喝一口,转开视线看窗外,“老五,我们都是在天子脚下活着的人,谁都有点儿无可奈何,杨叔满腔热血和激情,却也只能守着杨义王的称号,度过漫漫人生。杨家人的悲哀其实我们都有,天子一句话的事,整个京城的风都会变,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你之前放手的那么痛快,为何这次非要强出头呢?” 为何呢? 为了她。 肖随沉默,魏弈霆也不再说什么,站起来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撩开珠帘出去了。 肖随继续看着窗外,假如那时候他知道霓练定会入宫为后,不会随他离开,那个皇位,他会考虑去坐吗? 他觉得不会。 那个时候的他,心比天高,自由于他而言比命还要重要。 所以他那般痛快地放了手。 却又遇上了她。 * “皇上,户部尚书求见。” 肖郓从一堆折子中抬起头,“宣。” 户部尚书一到大殿上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皇上,臣特来请罪。” 肖郓一听要请罪,下意识头皮一紧,把手里的折子一放,蹙起眉,“出什么事了?” “皇上……” 新任的户部尚书惶惶的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臣今日清点自柳相府中搜出的东西,发现……发现那几幅字画不见了。” 肖郓听完后眉头紧锁,把折子往下一摔,“何时不见的!” “这……臣不知,今日清点,才发现不见,皇上息怒,臣……” “那么多人看几幅字画都看不住!朕养你们到底有什么用!” 肖郓又一本折子扔下来,“整日只会上奏,跟朕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滚滚滚!” 户部尚书听见肖郓说“滚”,如蒙大赦,弯着腰站起来就往外退。 张宏顺看户部尚书擦着汗跑出来,知道肖郓又在里面发脾气,这才端了茶进养心殿,把散落在地上的折子捡起来摆好,“皇上消消火。” 肖郓按着额头,“老五还在查柳权的事吗?” “这个,奴才不知,”张宏顺想了想,“不过奴才听说,宁亲王这几日经常去找魏其候。” 肖随和魏弈霆向来交好,肖郓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吩咐张宏顺,“你出宫去杨家一趟,告诉杨义王,千万别让老五查出什么来。” “是。” 张宏顺应了要退出去,走到一半又问,“皇上,那柳姑娘的事?” 提起这个事,肖郓心里更是添堵,闻莺现在是老五未过门的妻子,自己也不好去宁亲王府要人,老五这次铁了心要和他过不去,每次他一提,就和他打太极。 肖郓眉头紧锁,只是摆摆手让张宏顺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咫尺春三月,寻常百姓家。为迎新燕入,不下旧帘遮。翅湿沾微雨,泥香带落花。巢成雏长大,相伴过年华。 ——出自《迎燕》葛天民 第57章 第三章-一山二虎(6) 杨家。 张宏顺刚传达完旨意, 出了大门便碰上了杨荣,忙行礼, “小王爷吉祥。” “张公公,”杨荣把张宏顺扶起来, “张公公此番前来, 是传皇上的话, 还是皇后的?” “咱家奉命, 替皇上给老王爷传个话。” 杨荣笑着点点头, “皇后娘娘在宫中可还安好?” “瞧小王爷这话说的,皇后娘娘贤良淑德,为人谦和大方, 可是皇上的贤内助,自然安好。” “她之前可是连《女戒》都不肯读, 贤良淑德、谦和大方,还真不像说我家妹妹的, ”杨荣苦笑着摇头,“张公公好走。” “小王爷留步。”张宏顺说着上了马车。 “爹,宫里来人传的什么话?” “没什么, ”杨义王面色如常,“你最近可有见过小五?” “见过呀, ”杨荣在椅子上坐下,“前几日老五突然到店里找我,我们还好好聊了聊装裱,我还纳闷, 老五什么时候对这些东西上心了,还问了我不少苏裱的事。” 杨义王面色变了变,手掌捏紧椅背,杨荣察觉出了什么不对,“怎么了爹?” “没事,”杨义王站起来,“你最近不是有批字画要送进宫,我去写封信,到时给你妹妹捎过去。” “什么事啊?”杨荣越想越觉得不对。 杨义王没有解释,沉思着往书房走了。 * 慈宁宫。 “皇后也来了,快坐快坐。” 太皇太后不是杨家的女儿,年轻时极其得宠,生了先帝,虽已年迈,但精神矍铄,见皇后过来忙吩咐人看座,“老五刚巧今日也来看我。” 肖随起身行了个礼,皇后向他回礼,这才施施然落座。 太皇太后把皇后叫到自己身边,拍着她的手数落她:“你说说你,都入宫这么久了,也没个一子半女的,这宫里的女人怎么可以不生孩子,你看那蕙贵妃,这才入宫多久,就有了身孕,不是哀家说你,你可是皇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早日生下嫡皇子才是正经事啊。” 太皇太后说完皇后,又转头斥责肖随,“还有你,成日里不知道都往哪里跑,一点儿也不安分,都这么大了,早过了娶妻的年龄,还不成家立业!好容易说了门亲事,柳家又不行了……哎,你们一个个的是要急死哀家这老太婆。” 皇后乖巧的劝,“皇祖母说的是,孙媳儿回去一定努力。宁亲王也还年轻,又如此丰神俊朗,哪愁没有姑娘娶。” 皇后几句话把太皇太后哄的极高兴,“你们两个先说着,老五最喜欢吃哀家这里的酥,哀家去小厨房看看点心做好没。” 太皇太后被丫鬟掺走了,诺大的大殿上,只余了他们两个。 沉默了一阵,肖随清清嗓子开口,“皇嫂约臣弟来此,怕是有什么要事吧?” 皇后只是安静的坐在榻上,“五哥,柳家的事,你是不是打算管到底?” 肖随没说话,皇后站起来,摸了摸桌几上刚采下来的花朵,俯下身嗅了嗅,“那五哥查出什么了吗?” 肖随还是不说话。 皇后背过身去,淡淡的说:“当年西北战乱,我瞒着所有人女扮男装去了你的军营,五哥应当还记得,我救过你一命,你说你欠我一条命,他日若我有需要,尽管开口。你的这个约定我一直留着,我没求着你做皇上,也没求着你娶我,五哥,现在我想问问,这个约定,还作数吗?” “霓练。” “那就是作数,五哥,当我求你,这件事到此为止吧,我知道你什么都查出来了,你别把杨家拖下水了。杨家撑到今天,步步为营,小心谨慎,牺牲了多少人才求得太平,着实不易。” 肖随也别开视线,“我晓得轻重。” “五哥,出嫁前,爹对我说,杨家不过是靠着一个虚名和不断的把女儿送进宫,才能留有今日这样一个结果。那晚爹跪在我面前,说他对不起我。其实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我从小就知道自己会是皇后,却还傻乎乎的想着挣脱宿命,可宿命这东西,哪里由得了自己做主。就像以前我还幻想着,老天眷顾我,你会是皇上,有你在,把我的一切都舍下也心甘情愿了。所以我留着那个约定,一直到今日都不敢用,我怕把它用了,就和你再无关联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对于我而言,活着的定义,仅仅是杨家安好了。现在好了,我们终于互不相欠了。” 肖随看了眼前方的背影,“你变了很多。” “不是我变了,是你从来都不懂我,五哥。” 皇后苦笑,“我也确然不是以前的杨霓练了。自从我决心为了杨家而入宫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那个和你大谈行军布阵、上战场并肩杀敌的杨霓练了,在这后宫生存可比去打仗还要难上许多。杨霓练自穿上嫁衣的那一刻就死了,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从此我只是杨家的女儿。保杨家平安。” 她的背影很单薄,如今穿在皇后的华服中,更显消瘦。 他还记得她穿铠甲,拿银枪,在西北的战场,爽朗地冲他笑,随手抹了一把脸侧的血,将银枪朝他扔过来,说,“五哥,接住!” 肖随回过神,垂下眼,站起身,“杨家不会出事,柳家我也会救。皇嫂,珍重。” “五哥。” 皇后突然喊住他,“你……当真那般喜欢柳家姑娘么?” 肖随的步子顿了顿,颔了颔首,“是。” 皇后手指还碰在湿漉漉的花朵上,有泪珠滴下来打在娇艳欲滴的花瓣上,薄薄的花瓣被泪滴压得往下坠了坠,皇后自始至终没有回头,闭了闭眼说:“如此……多谢五哥。” 肖随的步子没再停,快步离开了慈宁宫。 回到宁王府的时候,闻莺正跟着王伯做灯笼,把上好的纱帐洗干净,刚要起身去晾起来,看见肖随阔步走过来,把纱帐随手扔给王伯,跑着迎上去,“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 肖随揉揉她的头发,“不欢迎?” “这是你家,我哪里敢不欢迎,”闻莺说着把他拉过去,“刚刚王伯教我做灯笼,可好玩了。” 肖随见闻莺高兴,便也随她坐下来绑竹条,缠纱帐,王伯特别有眼色,瞅着肖随回来,领着一堆下人都撤了。 旁边是一堆做好的灯笼,青色的纱帐上写着硕大的“宁”字,闻莺拿起王伯做好的一个骨架,往上面罩青纱。 肖随突然从后面拥住她,捉住闻莺的手,拿起一旁的毛笔往在上面写字。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灯笼被点亮后,饶是在白日,也散发着淡淡的青光,就像是点点流萤的光亮,不亮却暖。 闻莺偎在肖随怀里,想着他近几日都是早出晚归,抬眸问:“我爹爹的事情,是不是十分棘手呀?” 肖随坏笑,“有一点儿,你要怎么犒劳我?” “同你说正经的呢。”闻莺推推他。 肖随点点头,手臂收紧,只是说,“马上就结束了,柳相很快就会被放出来。” “真的?”闻莺开心的从他怀里挣出来。 肖随眉眼含笑看着她,点头。 闻莺捞过他的胳膊就蹦起来,响亮的在肖随脸上亲了一口,“你真厉害。” 肖随这几日都留在家里和她一起吃早点,闻莺还问过他为什么不去上朝,肖随拿起点心吃的很随意。 王伯在一旁替他解释,“我们王爷想上朝就上朝,不想上就不去。” “……”闻莺拿起一块杏花糕塞进肖随嘴里,“你真随意。” “……”肖随被噎的掩唇咳嗽。 今日起来没见到他,闻莺不是很习惯的找王伯,王伯正修剪着花草,一点也不在意的说:“皇上说找他有事……” 王伯话还没说完,王府门口停下一辆马车,下来一个公公,闻莺识得就是引她进养心殿的那一个。 王伯客客气气的迎了客人往里让,“张公公,我们家王爷一大早可就被皇上叫走了,您这是来……” 张宏顺笑眯眯的,“咱家不是来请王爷的,柳姑娘,蕙贵妃今日在宫中不慎跌倒,怕是身子有些不适,一直说要见你,咱家只好过来请姑娘过去一趟。” 闻莺一听柳闻月出事了,心里也慌起来,王伯知道蕙贵妃也是柳家姑娘,忙安慰她,“王妃莫急,快去瞧瞧吧。” 上了马车,闻莺焦急的问张宏顺,“公公,柳闻月她到底怎么了?” “蕙贵妃之前一次已经险些小产,此次……” 张宏顺说着止住话头,“咱家出宫的时候,太医正为贵妃娘娘诊治,咱家也不好说。” 到了芳林宫,正赶上太医出来,太医楷了把额头的汗,闻莺扯住一个就问:“柳闻月怎么样了?” 太医反映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闻莺说的是谁,“贵妃娘娘身体本就偏弱,之前又有小产的征兆,此次胎虽保住了,以后也要小心照顾啊。” 闻莺一听没事,吊着的心放下了些,冲进内室就看到了肖郓。 作者有话要说: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出自《摸鱼儿·雁丘词》元好问 第58章 第三章-一山二虎(7) 肖郓刚从里面出来, 看到闻莺还笑了笑,“回来了?” 闻莺忙低下头行礼, “民女参见皇上。” 肖郓还是看着闻莺笑,叹口气说:“到底回不了过去。” 闻莺低下头不说话, 肖郓回头看了看里面, 对闻莺说:“蕙贵妃思念家人, 你若是想, 在宫里待阵子陪陪她吧。” “是。” “闻莺, 你先前应允朕的,已经不作数了吧?” 闻莺这才抬头看他,“皇上想说什么?” “五弟为了柳相一事公然和朕翻脸, 他怕是真觉得朕不敢治他的罪了。” 肖郓话说的随意,却听得闻莺心里一阵发慌。 “宁亲王并未做什么错事。还请皇上念及兄弟之情, 宽恕则个。” “那朕又做错了什么,闻莺?” 肖郓眉眼锁住她, “你告诉朕,朕要怎么做,你才会宽恕朕?” “皇上是君, 怎么会做错呢。自然也不需要民女宽宥。” “朕从未负你,闻莺, ”肖郓说着,拍拍自己的胸口,“朕心里从未负你。” 闻莺难得低眉顺眼,“是民女负了皇上。” “封号选好了, 内务府把日子也定好了,闻莺,你允过朕会陪着朕的。” 闻莺只是低着头。 肖郓有些无力,伸手顺了顺闻莺的头发,“在宫里住段日子吧,好好想想,再给朕一次机会。朕说过,朕定会补偿你的。” 闻莺躲了躲,想了想还是咬咬下唇,轻声道,“宁亲王与皇上是手足血亲,还请皇上不要责罚于他。” 肖郓笑了一声,“若朕非要责罚呢?” 闻莺吓得跪了下去,言辞恳切,“皇上想要民女入宫,民女入便是了。爹爹遭奸臣陷害,宁亲王不过是可怜民女孤苦伶仃才出手相助,还请皇上……” 闻莺没有说完,肖郓便拂袖而出,闻莺行礼,“民女恭送皇上。” 肖郓走得很快,闻莺被丫鬟扶起来,心里惴惴不安,肖随……他毕竟是皇亲贵胄,自己现今已经在宫里了,皇上不会再为难他了吧? 爹爹一事已经查到了安嘉越,想来很快就能有个结果。只是……他还能不能再将自己接出去呢? 闻莺想了想,捏捏拳头,说好了信他的。 听得内室传来痛苦的闷哼,闻莺冲进去看柳闻月,柳闻月脸色惨白、唇也没了血色,闭着眼躺在床上。 闻莺看的一阵心酸,手轻轻放到柳闻月凸起的肚子上,小小的动作,却把柳闻月刺激的醒了过来,下意识地紧紧捉住闻莺的手,嘴里喃喃着,“孩子……我的孩子……” 闻莺捉住她泛着凉意的手握进手里,细声劝,“孩子还在,你摸摸。” 柳闻月摸了摸肚子,咧咧发白的嘴唇笑了笑,这才看见闻莺,疲倦的抬抬眼皮,“你怎么又入宫来了?” “张公公说你出了事,我担心你。” 这么直白的表达,让柳闻月愣了愣,反手握住了闻莺的。 闻莺在她床边坐下,接过婢女递来的汤药,舀起一汤匙,吹了吹喂给柳闻月,“你怎么那么不小心,有了孩子还会跌跤。” “什么跌跤,我不过是吃坏了肚子……” 柳闻月神色黯了黯,“大抵是皇上为了寻个由头把你骗进宫罢了,你也真是傻,这深宫大院,好容易出去了,做什么又回来。” 闻莺有些惊讶,旋即又有些愤怒。 柳闻月捏了捏她的手心,“我也是听小太监说,皇上近日屡屡传宁亲王入宫,以我的名义想把你接回来,宁亲王总是和皇上打太极,要么就是不说话,把皇上气得发了好几日脾气。你和那宁亲王是怎么个回事?当初你逃婚,怎么又……” 闻莺不好意思的笑笑,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我……” “算了,不想说就算了,我也没心思听,不过你这次入宫,再要出去可就麻烦了。” “肖随会救我出去的,”闻莺拿手帕擦擦柳闻月嘴角溢出的汤药,“肖随跟我说,爹很快就会没事了。你放心吧,我们柳家,你和我都会安然无恙的。” “但愿吧。”柳闻月叹口气。 “太医说了,你要好好养胎。” “嗯,”柳闻月温和的笑,“我的孩子,我自然要好好养着。” 闻莺刚想再说什么,外面有太监高喊,“皇后娘娘驾到。” 太监话音刚落,有个女子清爽干练的走了进来,头上繁重复杂的首饰更衬得她一张脸芳华绝代,不觉妖艳,也不失妩媚。 柳闻月想撑起身子行礼,皇后三两步过来按住她,“妹妹身子虚,礼就不用行了。” 皇后这才注意到闻莺,目光扫过来问:“这位是?” “是臣妾的姐姐。” 柳闻月拉拉闻莺,闻莺才想起行礼,“皇后娘娘安好。” “原来这位就是柳家大小姐。” 皇后笑着,被丫鬟扶到凳子上坐下,“果然人如其名,如黄莺般清婉可爱。” “皇后娘娘过奖了。” 闻莺对着皇后的视线,不知为何有些局促,惶惶不安的站着。 皇后寒暄了几句,说了些关心的话,又放下些上好的补品,这才起身要走,柳闻月扯扯她,“姐姐,送一下皇后娘娘。” 柳闻月只会在有外人的时候才会喊她姐姐,闻莺在心里扮了个鬼脸,跟着皇后的步子出去,到芳林宫门口,想着把皇后送走了,自己好快点儿回去。 谁知到了芳林宫门口,皇后抬抬手示意跟在身边的丫鬟退下,对闻莺道,“柳姑娘可有时间,陪本宫四处走走?” 闻莺哪敢拒绝,应了是,不是很情愿的和皇后走在宫里的鹅卵石小路上。 皇后懒得和她寒暄,开门见山的说:“皇上意欲让柳姑娘入宫,让本宫帮忙说上一说。不知道柳姑娘心里是什么打算?” “民女已许了人家。” “哪里的人家能大得过皇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柳姑娘可要想好了。” 闻莺强调,“民女确已许了人家。” 皇后笑着看她,“柳姑娘和五哥也确实般配,性子倔起来,都是九头牛也拉不回。” 闻莺心里七上八下的,听皇后神来一笔的转折,刚刚还劝她入宫,怎么就突然扯到肖随身上去了,而且,听她的意思,她跟肖随,好像还很熟…… 闻莺不知道怎么接话,努着嘴不晓得说什么。 皇后瞧出了她的心思,淡笑着说:“不用那么拘谨,本宫与五哥自幼相识,柳姑娘若真能与五哥终成眷属,本宫也很开心。” “多谢皇后娘娘。” “本宫也帮不了你什么,只能帮着去劝劝皇上,柳姑娘就安心先在芳林宫住着吧。” 闻莺除了谢谢,也说不出别的什么,听皇后又问,“柳姑娘是何时与五哥相识的?” “啊……”这个问题更纠结了,闻莺支支吾吾的回答,“有一段时间了。” 皇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把闻莺看的心里毛毛的。 “五哥那个人,什么都不爱说,总要你来猜。把人逼急了,他还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用了真心,才会全力以赴。打仗那会儿,他能提着刀单枪匹马只身闯敌营……” 皇后说到这里顿住,似乎想起了什么,仰头看了看天,才又对闻莺说,“五哥也该找个人一起过日子了,还劳烦柳姑娘以后好好照顾他。” 闻莺心想她倒是照顾不了他,平常都是他照顾她的…… 闻莺心里想着,嘴上试探的问皇后,“皇后娘娘也猜过宁亲王的心思么?” “本宫哪里猜得透,也猜累了,懒得再猜了。” 皇后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眼眶不知为何却有些微红,然后便把她一个人扔在御花园的小路上,自己匆匆走掉了,闻莺连着问了两个宫女才回到芳林宫。 揉着发疼的膝盖,闻莺心里腹诽,你把人领出来,哪儿领出来的要送回哪里去呀! * 宁亲王府。 肖随回去后没见闻莺迎上来,视线扫了扫院子四周,王伯很快会意,难过的说,“今晨宫里派人,把王妃接走了。” 肖随听着眉头皱起来,“宫里?” “说是蕙贵妃小产了,她们姐妹情深,王妃慌里慌张就入宫了。不过这都去了好大一会儿了,该不是蕙贵妃真小产了吧?” 王伯说着慌了,“别是咱家王妃出事了吧?” 蕙贵妃小产,他在宫里不可能听不到一点儿动静,皇兄这是摆明了要支开他,把闻莺弄进宫里去,此番若再用马车去接人,定然不好使了。 肖随面色不好起来,眼下只得先安抚了王伯说:“她大概是想留下来照顾蕙贵妃。” 王伯没深想,叹息了一声,要几日都见不到王妃了。 又抬头看了看自家王爷,哎……真愁人…… 还是王妃可爱又喜人。 王伯黯然神伤的走开,肖随径直去了书房,打开抽屉里的暗层,眉头紧锁了许久,才把暗层里的东西拿出来。 他不能动杨家,但也必须把柳权救出来,闻莺现在宫里,保不齐皇兄又会拿什么威胁于她。 肖随捏紧拳头。 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重见天日的东西,可是……到底还是到这么一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闻莺:肖随,你完了。我揪到你的小辫子了。 第59章 第三章-一山二虎(8) “皇上, ”张宏顺匆匆进来通报,“宁亲王说有要事求见。” 肖郓正烦肖随烦的不行, 又赶上正见着几个大臣商量兴建水渠的事,连连挥手, “让他等着。” 张宏顺难得没听话, 依旧杵在那里, “皇上, 宁亲王说是十万火急的事情。” 十万火急? 肖郓皱皱眉, 当年他领兵作战,连捷报都懒得传回来,更别提什么十万火急的军情了, 就连他身负重伤、沾染恶疾,也是在他回了京之后才知道的。 在肖随眼里, 从来就没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 可能是来找他要人? 肖随从来不在面子上和他过不去,就算是要人也不会惊动他, 一辆马车半夜就把人拉走了,虽则他交待了侍卫严查宁亲王的马车,可他的五弟素来法子多得很, 从不会正面与他冲突上。 肖郓想着神色凝重了些,“让他进来。” 张宏顺支支吾吾的, 继续转达肖随的意思,看了看下面站着的几个大臣,“宁亲王说,还请您屏退左右。” 肖郓和肖随杠上了, 管你十万火急! 麻痹老子才是皇帝,鬼才听你的屏退左右,老子就不屏退,你爱禀告不禀告! 底下的几个大臣见肖郓脸色差了起来,纷纷有眼色的告退了,肖郓刚回过神来,说谁都不准走,可一眨眼的功夫,站在殿下的人全退了出去。 张宏顺引了肖随进来,当真听话的又把一屋子宫女太监全领了出去。 肖随进去后刚站定,连礼都没来得及行,只听肖郓铁青着脸说:“五弟的面子可是越来越大了。” 肖随不痛不痒的回,“是皇兄抬举臣弟。” 肖郓冷笑,“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说来朕听听。” “臣弟是来求皇兄一件事的。” “五弟也有用得着求朕的时候?” 肖随没理会肖郓的讽刺,施施然弯了下腰,恭谨的抱拳对肖郓说:“臣弟想拿一样东西,换柳家全家性命以及……柳闻莺。” 肖郓听着,心里不知为何突然开始不安起来,逼自己在龙椅上坐定,“五弟口气不小。” “比起柳相一枝独秀,皇兄怕是更想除掉臣弟吧。” 肖郓笑起来,“五弟想拿自己的命来换柳相一家?” 肖随从怀中掏出一个长长的锦盒,殿内没有别的人,也没人将锦盒呈上去。 肖郓压住心理强烈的不安,从龙椅上站起,夺步而下,拿过锦盒,闭了闭眼才敢打开。 能比肖随的命更拿得出手的…… 肖郓不敢想。 锦盒里是一封圣旨,时日放得有些久了,颜色褪去的淡了些。 肖郓“啪”的一声又把锦盒合上,“老五,你究竟想做什么!” “拿父皇留下的圣旨,换皇兄永享万世太平。” 肖郓拿住锦盒的手不免有些颤抖,复又把锦盒打开,定了定神,才拿出圣旨掸开来看,扫了几眼脸色已然全变,手掌握紧攥成拳头,死死抓着圣旨的一角,手面上青筋暴起。 偏偏肖随还是一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样子。 肖郓近乎咬着牙说,“朕在这龙椅上坐了五年,当了五年皇帝,现在你又来告诉朕,这一切都是你施舍给朕的么!老五,你可真够本事!光假传圣旨这一条,朕就能杀你千百回!” “皇兄,臣弟假传圣旨,固然死罪。可昔日臣弟麾下的旧部大都在京城担当要职,就算臣弟没有兵符,一声令下,逼宫围城也不是什么难事。况且又有父皇的圣旨在手,”肖随直视肖郓,“臣弟想要皇位,名正言顺,啜手可得。” 肖郓面色惨白,只是如困兽般狠狠地看着肖随,“为什么?” “皇兄比臣弟更适合坐拥天下,臣弟只是让贤而已。” “老五,”肖郓看着他,“老五啊老五,你真自私。父皇突然重病,临终前召你在养心殿内,天下人都以为你已是内定的太子。可你收了父皇的圣旨,却又假传圣谕说立我为帝。你何时问过朕的想法!凭什么就这样替朕决定一生!” 肖郓说着一拳挥向肖随,肖随并没有躲,被肖郓一拳打中侧脸,“皇兄说过,想龙袍加身、泽被万民,臣弟却只想寻一方乐土,过自在生活。” “呵……” 肖郓大笑,“归根结底都是你让的!朕不稀罕你施舍的东西,你想要拿回去好了!肖随,你想过霓练么?若她知道,你是为了不想做皇帝才放弃她,她会如何?” “我没有放弃过她,我本以为她会随我一起走。但她告诉我,她觉得嫁你也不错,要入宫为后。她已是你的皇后,希望你好好待她。” “混蛋!”肖郓又是一拳打过去。 “三哥。”肖随还是那样站着,突然这么喊住他,面色平静,眸内深沉。 肖郓不由愣了愣,自他登基以来,再也没听过有人唤他“三哥”。 只听肖随又道,“臣弟知道你一直视臣弟为眼中钉,却又碍于皇祖母动不得臣弟。臣弟愿背负谋逆罪名,再不会威胁到三哥的皇位。从此天下太平、百姓安乐,不知三哥意下如何?” 肖郓负手背过身去,并不说话,肖随又说:“从此以后,宁亲王肖随,便是奸臣贼子,这道圣旨也任由三哥处置,臣弟愿替柳相背上这个罪名,从此再不进京。而三哥,会是唯一的王者。” “你威胁朕。” “不,臣弟只是在和三哥做交易。” “不惜背上一生的骂名,遗臭万年,也要逼朕做交易,”肖郓回头看他,“若朕不允,你当如何?” 肖随平静地站在那里,一字一顿的吐字,“逼宫、谋反。” “哈哈哈——” 肖郓大笑,“你明明已经查出了杨家,却还拿着父皇的遗命来找朕谈条件,老五,你自幼顾念旧情,真当朕会信你谋反不成!” “三哥若不信,可以试一试。” 肖随的神色平静到可怕,肖郓按按突突跳的额角,“为了柳闻莺?只是为了柳闻莺?你当如此?” “是。” 剑拔弩张的气氛停顿了好久,窗子被关的严丝合缝,肖郓觉得胸口憋了一口气,透不过气来。 “值得么,老五?”肖郓的语气低了下去,“你若是想做皇帝,当初便直接做了。” “为了她的话,是值得的。” 肖随的语气更显平淡。 肖郓冷笑,“为了霓练不值得,为了她便是值得的?” “皇兄不必再提当年的事情激我,她与霓练也不是这般比的。我说过,我从未放弃过霓练,只是那时候不懂。” 柳闻莺…… 时间一点一点划过,久到肖郓觉得窒息,才握紧拳头,指甲狠狠掐进肉里,长呼一口气说:“朕需要时间想一想。” 肖随走后的很长时间,肖郓都站在养心殿的大殿上发呆,自幼不管是父皇还是皇祖母,都宠爱老五更甚于他。 他们兄弟一共五人,皇后早逝,并未诞下嫡子。他和老五也自幼丧母,老五又是最小的那个,便格外招人疼。 幼年懵懂时,他想过做皇帝,后来懂事后,他便再也不敢去想。因为他知道不可以。父皇中意老五,谁都看得出来。 只是偶有一次醉酒,同老五讲了自己的抱负,他说他想要这万里河山尽收眼下。 第二日他忆起来,悔得不行,好在老五仿似不记得他说了什么。 他上头永远压着一个风华绝代的五皇子,他只能把所有的想法都憋在心里,装作自己对什么、对谁都不在乎。 因为在乎了又有什么用? 他本来就一无所有,在乎了也什么都得不到,倒不如干脆不在乎。 父皇驾崩那晚,单独召见了老五,所有人都以为大势已定,五皇子必是新主,可是他却稀里糊涂地被推上了龙椅。 一晃五年,他高高在上,勤勉克制,因为他一直觉得龙椅上的日子就是一场梦,是上天赏给他的一场梦,他不敢松懈,生怕一松懈,上天就会把这段梦收回。 大婚的那天,他揭下皇后的盖头,看到杨霓练那张淡漠的脸,喝了合卺酒后,隔着朦胧的灯光,他清晰地听见,自己的皇后对他喊,“五哥。” 他被气得拂袖而去。 再后来就是遇见柳闻莺,越来越少有人会那样纯真无邪的对他笑,眨着大眼睛毫不避讳的看着他。 喜欢上,或许只需要一眼。 打那之后,他寻了由头便会去柳家坐坐,可却只在柳埕的婚礼上见了她一次。 柳权那个老狐狸察觉后,每次都会搬出各种理由来搪塞他。 可他以为的自己最刻骨铭心的喜欢,第一次用尽心机想要去得到的女人,却还是一次次被自己放开。 一次是为了新政,那天早朝,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就这一次,他日后一定会想法子把她留在身边,给她最好的一切弥补曾经的过错。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弥补,老五拿出一道圣旨,让他拿她来换皇位。 肖郓抬眸看了看面前的龙椅,走过去轻轻的把手掌附在上面,十年一觉扬州梦,可这个梦,他还能做多久? 第60章 第三章-一山二虎(9) 宫里的夜总是格外静, 闻莺喜欢坐在清心亭边吹风,夜风擦着湖水过来, 湿润又清凉。 闻莺靠在柱子上,身后有人把披风罩在她的双肩, 闻莺开心的回过头, 看到来人后, 嘴角僵硬住, 不自在的扯了扯披风的带子, 福了福说:“民女参见皇上。” 肖郓苦笑,“朕就那么逊色,一点儿也比不上老五?” 闻莺有些尴尬的摇头。 肖郓单手拍上她的肩头, “闻莺,你想出宫吗?” 闻莺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他, 肖郓看见她诧异的目光之后浮现出的惊喜,笑容更显勉强, “是朕配不上你。” 闻莺咬咬唇,“皇上……” “朕做了五年的皇帝,总觉得云里雾里, 看什么都不真切。可朕就能清楚的看到你的眼睛,总觉得有了你在身边, 朕就能找到路,有了伴儿,或许心里就没那么寂寞。可是高处不胜寒,朕只能耐得住寂寞, 才能造福万民。朕不该自私的为了自己不寂寞,就把你困在这寂寞的深宫里,这对你不公平。” 肖郓抬手顺了顺闻莺的头发,“你就应该是一只自由自在的黄莺,你在朕的身边并不开心。朕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但朕不能毁了你。” 闻莺说不出话,咬着唇抬眸看肖郓,肖郓又说,“闻莺,你爱过朕吗?” “我……我是喜欢过皇上的。” 闻莺顿了顿,才鼓起勇气说,“皇上,我们遇见的太早了,早到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怎么去喜欢一个人。只知道你或许会带给我一种不一样的生活,所以心里怀着无尽的向往和憧憬。但不管是谁,出现在那棵桃花树下,出现在十三岁的我的眼里,我怕是都会喜欢上。” 闻莺看着荡着波澜的湖面,轻声说,“因为年幼无知,情窦初开,幻想着以后美好的生活,而其实自己心里连未来那个人的影子都还很模糊,却坚定地相信自己喜欢。但那只是一段可以被替换掉的感情,换了谁都一样,皇上,我这么说,你懂么?” “你爱老五?” “是,”闻莺坦然承认,“因为他不可以被换掉,换成谁都不行。只有他会在我掉下悬崖的时候,不计后果的陪我跳下去。只要他会在我被人追杀时,告诉我别害怕。只有他会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舍身相助,还不嫌我麻烦。只有他,会让我生气、愤怒、担心。他慢慢地、一点一点、无形中就住进了我心里,任谁也换不掉。” 肖郓也抬眸看湖面,眼神散散的落在一圈涟漪上,“朕明白了,但闻莺,你在朕的心里也是换不掉的。” “皇上只是心里对我觉得抱歉,所以放大了这份感情。” 闻莺抿抿唇笑,“其实已经过去了,我已经放下了,希望皇上心里也能过去。柳闻月很好,皇后娘娘也很好,皇上以后还会遇见更好的人,慢慢地,便不会再记得民女了。” 肖郓顺着她的头发,心如死灰。 这是他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柳闻莺告诉他,她爱他,什么狗屁江山和皇位,他愿意为了这个难得的“爱”,奋不顾身一次。 可是,她不爱…… 她那么坦白地告诉自己,那不过是一段可以被替换掉的感情。 或许对与他而言,只有皇位,是他唯一能守住的东西。 也是唯一不会背叛他的东西。 是他努力了,便能做好的事情。 “朕不会,闻莺。朕会永远记得你,却再也不会遇见你了。” 肖郓的声音很低,轻轻收回手,“朕明日会派人送你出宫。” “谢皇上恩典。” 肖郓最终抬起手轻轻环了环她,在她的耳侧轻声说:“闻莺,别怪朕。” 肖郓说完,放开她,闻莺拉住他,“民女不怪皇上,但……请皇上好好对柳闻月,可以吗?” 肖郓没答她,只是笑了笑,迈开步子大步走出了亭子。 闻莺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看了看肖郓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 肖郓到养心殿时,肖随脸庞微肿,嘴角挂着一丝血,还站在殿外等着他。 他这个弟弟,素来傲慢,他从未见过肖随这般,耐起性子在一处等人。 想来,他定会好好对待闻莺的。 他会比自己做得要好得多。 肖郓头也不抬的从他身边过去,“老五,你赢了,朕和你做交易。” * 闻莺喜滋滋地收拾自己的东西,把柳闻月漂亮的首饰一扫而空。 柳闻月扶着肚子失笑,“宁亲王难不成买不起这些东西?” “才不要他买,”闻莺吐吐舌头,“我就喜欢抢你的。” 闻莺说着,把手里的东西放了一放,把脸贴到柳闻月的肚子上,“小家伙儿,等你出来的时候姨姨就要成婚了,外公外婆还有大舅舅也都会来疼你的。你要在娘亲肚子里乖乖的,不可以欺负你娘亲,她怀着你可辛苦呢。” “也不害臊。”柳闻月笑着推开她。 闻莺还是笑呵呵的,柳闻月的肚子已经很大了,闻莺伸出手臂也环不过来,只能蹭了蹭她说:“柳闻月,对不起。” 柳闻月拍了拍她的头,“没什么对不起的,我没有你那样的勇气,不论嫁给哪位王公贵族家的公子,也不会比现在好到哪里去,我已经很满足了。” * 次日,闻莺刚出了宫门就看到了肖随的马车,王伯亲自来接的她,看见她别提多高兴了。 闻莺以为车上没人,上去后才看到肖随正坐在里面闭目养神。 闻莺笑眯眯的伸手过去捏他的脸,手还没伸过去便被肖随捉住拉进怀里。 闻莺心情好,笑着逗他,“你想我了吗?” “王伯已经想你想得快要走火入魔了。” “那你呢?你可有想我?” 肖随低头亲了亲她,“以后不可以到处乱跑了,也不可以那般容易就被骗。” “唔……”闻莺躲过肖随的索吻,“我以为你还会把我抢出来的。” “唔……” 轻薄了一番后,肖随神清气爽的把闻莺揽进怀里。 闻莺抬头才看清肖随脸庞的另一侧,咦了一声,手指探过去,“你的脸怎么了?你同人打架了?” 肖随咳了咳。 肖随一侧脸庞肿了些,偏嘴角平平,看着很是无辜,闻莺没忍住笑出来,缠着他问,“谁把你打了!” “我被打,你很高兴?” “倒也不是,”闻莺尴尬地笑笑,晃了晃肖随的胳膊,“有点稀罕,你快告诉我嘛。” 肖随看她一眼,随口胡扯,“我跟皇兄吵架了,皇兄不肯将你还我,我便把他打了。” 闻莺想了想,手指戳了戳肖随微肿的侧脸,恍然大悟道,“可是昨夜我看着皇上脸上并未挂彩呀?原来你是被皇上打了呀。” “昨夜?”肖随正经起来,面色不善,“皇兄又怎么你了?他又摸你了?” 又提皇上摸她! 闻莺瞪他,“皇上对我谦和有礼,只是来同我告别罢了。倒是皇后娘娘,将我扔在了御花园的小路上!” 肖随摸摸鼻子。 “皇后娘娘张口闭口五哥,想来对你挂念得很。” 肖随继续摸鼻子。 闻莺重重地哼了一声,看你以后还提不提皇上了。 闻莺见肖随装聋作哑,踩了他一脚,“你方才不是还大声嚷嚷,怎么这会儿没话说了!” 肖随终于解释了一句,“我与霓练自幼相识,她一直唤我五哥,这京里多得是唤我五哥的人,她为人和善,想来也不是故意将你扔在御花园的。” “霓练?!和善?!”闻莺宛如炸了毛的小猫,刚出宫的好心情瞬间不见了,踩在肖随鞋面上的那只脚用了些力,“你的意思是我无理取闹喽!那首曲子便是皇后娘娘送你的,是么?你在山洞中说喜欢过的,就是皇后娘娘,是么!” “自然不是。”肖随信口胡说,这丫头记性怎得这般好。 闻莺不依不饶,“那你说说那是京中哪位闺秀?” 肖随哑口无言,沉默了片刻,使出杀手锏,一脸委屈,“我为了你被皇兄打成这样,你不关心我便算了,只来同我翻旧账。” 闻莺被肖随说得不好意思起来,有些心疼的摸向他的侧脸,“你们兄弟俩个有话好好说便是,你做什么要动手打皇上,你看,你没打到,反被打了吧?疼么?” “我……”肖随被噎住,不知从何反驳,但眼下似乎也不是驳她的好时候,只好说,“疼。” 闻莺心疼了他一会儿,很快又反应回来,“你还没同我说是哪家闺秀呢!” “……” 怎么才一日没见,便不好忽悠了。 肖随看着眼前的小丫头片子,却着实不知从何解释起,便将她捞进怀里,故技重施,“你年幼不懂事,瞧上了皇兄,左右我不同你计较……” “你那是不同我计较么!你总提!” 肖随被呛住,声音低了下来,“我不提了便是。” 闻莺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闻莺。”肖随第一次这般喊她,听得闻莺心里一震,她抬起头,肖随的正经神色也是极其少见的。 “干嘛?” “那时年少,我也是极不懂事的。”肖随语气低了低,将她在怀里紧了紧。 “嗯,你如今就已经很气人了,想来年少时,更是气人得很。” 肖随咳了咳,他哪有。 闻莺垂垂眼,闷声在他怀里蹭了蹭,“那你以后不许提皇上了,我也不提皇后娘娘了,可好?” 肖随沉默了一会儿,顺着她的头发,沉声道,“好。” 闻莺在他怀里靠着,“那你与温大人又是如何识得的?我一直好奇来着。” “温良远?”肖随发笑,“他那时经常与罗天青打架,后来便赖在了王府里。” “温大人还会打架?” “他自是不会,他是被罗天青打了。” “罗先生还会打人呢?” 闻莺想着罗天青打人,温良远被打的样子,不由笑起来,靠在肖随怀里笑得前仰后合,突然听得上方传来声音,“我们是不是要履行婚约了?” 闻莺不好意思答他,哼哼唧唧的不想回答,歪在他怀里绞着他的衣服,车帘一晃一晃,外面的阳光照进来,闻莺觉得有些热,抬头看见肖随转开视线在看马车上晃动的帘子,晃晃他问:“你在想什么呢?” 他笑着答,“在想谢独的一句话。” “什么话?” 肖随捏捏她鼓鼓的脸,却不再说话。 ——“五哥,你当初为了什么放弃了霓练姐,我心知肚明。我和你不一样,我愿意为了秦雨时,放弃我的所有。对于我们这些人,有些事,只能破釜沉舟,才会有结果。” ——他很庆幸,庆幸现在给予他的所有。 ——他用破釜沉舟换回来的所有。 ——柳闻莺,就是他的破釜沉舟。 咫尺春三月,寻常百姓家。 为迎新燕入,不下旧帘遮。 翅湿沾微雨,泥香带落花。 巢成雏长大,相伴过年华。 肖随低头看着怀里的闻莺,相伴过年华,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闻莺:我可真是太好哄了。 马上就是结局了,感谢小可爱们的一路陪伴。 接下来一直到周四,每天只有一更了,大家还是每天中午十二点来就好,晚上九点就不要来啦~ 要申一下最后的榜单,小可爱们体谅一下哦。 最后是尾声,还有番外,大概一共十章的样子~都是小甜饼啦~不甜不要钱~ 咫尺春三月,寻常百姓家。 为迎新燕入,不下旧帘遮。 翅湿沾微雨,泥香带落花。 巢成雏长大,相伴过年华。 ——出自《迎燕》葛天民 第61章 尾声(1) 马车并没有回宁王府, 车子停下的时候,肖随跃下马车, 接闻莺下去,入眼一看, 却是柳府已经蒙了尘的牌匾, 有几个仆人正在打扫。 “柳相很快就会没事了, 这几日便会被放出来, 你不好总住在我那里, 我们还没有完婚,外人知道总要说闲话的。” 他竟然还能考虑到闲话一事,闻莺着实没有想到。 “虽然我知道, 你不会喜欢我对你说谢谢。但是,”闻莺抬头看他, 第一次认认真真喊他的名字,“肖随……” 肖随刮刮她的眼眶, “柳府先前的下人大部分都受了牵连,我把王府的下人拨来了一批,王伯也会留下帮着一起收拾。你好好待在家里, 等柳相回来。” 闻莺点头。 肖随突然问道,“若我一无所有了, 你可还会愿意嫁我?” “一无所有?”闻莺认真想了想,“是指没有银子了么?” 肖随觉得自己犯了傻,却也不知为何会问出这种傻问题,偏偏对面还是个小呆瓜。 不过, 细想起来她这般说也对,她在青山县遇见他时,他除了银子倒真是什么都没有。 闻莺想好了才答,盘算的十分清楚,“我本来看上的便是青山县的王师爷,你若是没有银子了,等大哥回来,我喊他多要一些。你放心,我会给你买好布料,让你喝好茶的,婚礼也不用破费,我一点儿也不娇气的,以后若是银子不够了,先紧着你花,你花得多些,花剩了给我便是,就别再给温大人了。哎,我爹无事了,温大人是不是也会被放出来?” 肖随更觉无语,她以为他是问她这个?听她问起温良远,便随口应了一句,“嗯。” “你是欠人钱了么?欠了多少呢?你同我说个数,我也好明日跟哥哥要。不过哥哥的茶庄被封了……不妨事,我哥定然还有藏起来的银钱呢。” 闻莺闪着一双大眼睛,当真宛如个呆瓜一般。 肖随抱住她。 闻莺在他怀里闷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觉得自己捡了宝。” “那是,”闻莺喜滋滋地,“我比温大人好养活呢!” 这有什么可骄傲的,肖随松开怀里的人,俯身吻在她的额头,“回去好生睡一觉,等我来娶你。放心,我不缺银钱。” 不缺? 不缺银钱还问她那些有的没的。 闻莺摸摸额头,羞红着脸,点头送走肖随,甜甜的在自己房间睡了一觉,第二日就迎来了柳权。 柳权看见闻莺时,只觉得心里舒了一口气,然后一倒头便晕了过去,把二夫人吓得抱着柳权哭了好一会儿,然后也晕了过去。 一时乱成了一团。 王伯被送来了柳家当管家,连柳府现在的下人,许多都是她在王府中见过的,王伯忙叫人去请大夫,柳埕也来不及盘问闻莺什么,把柳权和二夫人送回房,就被王伯扯着去洗漱沐浴了。 闻莺她娘只是淡定的瞅了眼闻莺,丢下一句“以后没事莫要乱跑”,便被丫鬟掺走了。 晚间,听下人喊老爷醒了,闻莺跑过去看,柳权似乎醒过来有一会儿了,把紧跟着过来的人都赶了出去,拍拍闻莺的手背说,“莺儿……” “爹。” 柳权笑笑,“莺儿,你想嫁给那个县令,爹没意见。” 闻莺瞬间觉得不好意思了,咬咬唇说,“爹,我想嫁给肖随。” 柳权搞不懂女儿是什么意思,但闻莺这样垂着头,让柳权想起了上次她在他面前提起皇上,微红着脸、支支吾吾的。 柳权眼角的笑意深了些,说,“爹在狱中时,宁亲王过来探视,说会救爹出去。现今爹真的被放了出来,怕是宁亲王下了大手笔。爹早就说过,宁亲王是百里挑一的人才,虽则岁数大了些,年长你几岁,但你若见了他,定会知道爹的眼光没有错。” 闻莺笑吟吟的点点头,柳权又说,“莺儿,爹当初不让你入宫,或许是爹做错了,不过你喜欢上宁亲王,爹也算是将功赎罪,还怪爹吗?” 闻莺反手握住柳权的,“爹,如果我入了宫,就不是今天的柳闻莺了。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比我很早很早之前,想的未来还要好。” 可是这种假设的事谁又能肯定呢。她若是入了宫,就遇不见肖随,或许就是另外一种人生了。 但她仍然感激,感激上苍给了她今天的生活,让她在青山县经历一场颠沛流离,然后遇上肖随。 肖随真的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了呢! 闻莺心里喜不自禁,嘴角也勾了起来。 柳权心里这才释然,牢里折腾了好些时日,很快便又睡过去了。 闻莺守着他睡着才从房里退出来,回房的时候遇见王伯,“王伯,肖随把下人都遣来了柳家,王府里怎么办?” 他过得那么讲究,日日要喝茶吃点心,衣裳上还不能有褶子。闻莺担心得很。 “没事,”王伯摆摆手,“反正很快就没王府了。” “什么意思?” 闻莺心里浮出一种不好的预感,王伯打个哈欠,“那什么,王爷说,等亲家没事了,就带王妃出门去玩儿。王府就是个摆设,养那么多下人也无用,平白花银子。” 花银子?难道肖随当真没银子了?不是说不缺银钱么?还是去问问他好了。 王伯说完就抓紧走了,闻莺心里越想越不对劲,转脚就要去找肖随,结果被刚安顿好茶庄事宜赶回来的柳埕拦住,拉着她问了半天不着边际的事情,闻莺解释了好一阵,最后只好说是自己回京求了宁亲王帮忙。 柳埕惊讶,“你又要嫁宁亲王?你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来救柳家?这可不行。宁亲王怎么能趁人之危呢!” “行的,大哥。”闻莺聊困了,“宁亲王人很好的,没有趁人之危,他对我也很好呢。” 女人心当真是海底针。 柳埕觉得自己的妹妹好似没心肝一般,前些日子明明还在青山县嚷嚷着要嫁县令。 好容易把柳埕送走,已经深夜了,闻莺被柳埕七扯八扯的,把刚刚不好的预感不小心就忘了,往床上一倒便睡着了。 第二日闻莺要去找肖随,被王伯深沉的告知,王爷正在准备婚礼,新婚前新娘子和新郎官是不能见面的。 闻莺把昨晚的事忘了,王伯一提婚礼,闻莺笑得嘴巴都咧到了耳根子上,王伯笑眯眯的,闻莺被王伯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就跑走了。 闲来无事,闻莺便跑去医馆里看了胡云开。 胡云开的伤口还没完全恢复,她去的时候胡云开正睡着,眉心紧皱,眼球在转,仿佛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闻莺刚在他床边坐下,胡云开突然疯了一样的伸出手乱抓,闻莺握住他的手,“大哥!” 胡云开的手在发抖,抖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紧闭着眼,眉心松了些,又安静的睡下去,闻莺在胡云开床前坐了半晌,手都被抓麻了,胡云开才醒过来。 胡云开迷怔了一会儿,才看清面前坐的人是谁,闻莺换了女装,胡云开忙把手松开,半撑着身子坐起来,“柳小姐,抱歉。” 闻莺甩甩手,“大哥你跟我这么客气干嘛,我的命还是你救的。我这么多天都没来看你,你不怪我就好,身体好些了吗?” 胡云开有些苍白的笑笑,“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对了大哥,我爹已经被放回来了,大概过几日京里这些事端就会平息。你的货就能运进来了。” “柳相无事了?也没听老伯说起。” “我爹昨日才刚被放回来,皇上还没下圣旨还我爹一北北个清白,也不知道是谁陷害的我爹。” 闻莺说着撇撇嘴。 “无事了就好。” “嗯。大哥你要快点儿好起来啊,”闻莺笑眯眯的点头,想说什么又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快要成亲了,大哥,到时候你能来吗?” “要成亲了?”胡云开说着,眼神越过闻莺,散散的落在地面上。 “大哥?” 胡云开回过神,“成亲好,那时我若还在京城,一定去凑个热闹。” “好!” 闻莺陪了胡云开一天,回柳府的时候已经入夜了,柳埕守在家门口堵住她,板着张脸教导自己的妹妹,“以后不可以这么晚回来,一个女孩子家成天往外跑成何体统。” 闻莺随口敷衍了他几句,柳埕沉着脸,跟着她一路到房门口,闻莺回头看看脸色比夜色还黑的柳埕,“大哥你没事吧?我就是回来晚了点儿,我以后绝对不这么晚回来!” 闻莺安抚着柳埕,突然想起件事,“大哥,你还有银钱么?” 柳埕掏出几张银票递给她,“够花么?” 想来爹爹无事了,那大哥的茶庄定然也无事了,闻莺心安理得的将银票揣怀里,又问道,“不太够,大哥,你还有么?” 柳埕瞪圆了眼,“你要那么多银钱做什么!” 闻莺瘪瘪嘴,委屈道,“我在青山县吃也吃不好,穿也穿不好,如今回了家来,就只想手里多些银子……回头我若是成婚了,万一夫家苛待我……” 柳埕格外吃她这一套,心疼道,“昨夜和你谈了谈,哥哥心里还是放心不下,你此次为了救爹,跑去寻宁亲王,他可没怎么你吧?你不是要嫁给那县令来着,又不嫁了?这几日我看宁亲王府那管事张口闭口唤你王妃,你若是真想嫁那县令,哥把你送回青山县如何?” 闻莺噎住,但又不知道怎么同柳埕讲清楚,“这……这不太好吧……人家宁亲王刚把你和爹爹救出来,这般过河拆桥是不对的……况且我如今见了宁亲王,瞧不上那县令了……” “瞧不上了?”柳埕听完很是乐呵,“哥也觉得还是宁亲王好。不过宁亲王家大业大,哥还是多给你准备些嫁妆,闻月嫁到宫里,也带不了什么嫁妆,哥哥便给你多备些。” 有银钱!闻莺眼睛一亮,“备多少?” “……” 柳埕无语了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摸摸闻莺的头发,“都要嫁人了。” “……大哥?” 柳埕更深的叹了口气,拉下脸来负手走了,闻莺头疼的看着柳埕的背影,心想大哥真是越来越不好哄了,改天要让大嫂多顺顺大哥的毛。 不过……多备些! 肖随以后跟了她,定然吃穿不愁了! 她会给他买很多布料做新衣裳的! 若是有多余的,分给温大人些也无妨。 作者有话要说:  温良远:银子凭什么不给我!我也不够花! 肖随:我岁数大了些?! 闻莺:我要多从大哥那里弄些银子养相公呢,我相公事儿可多了,可不好养呢! 柳埕:?! 马上就是婚礼啦~~ 第62章 尾声(2) 闻莺欢天喜地的在家里等肖随, 甚至还缠着二夫人教她绣嫁衣,二夫人笑着点点她的鼻子, “闻莺是大姑娘了,要嫁人啦。嫁衣你哪里绣得来, 二娘给你绣便是。” “二娘, 我入宫见过柳闻月, 她的肚子都好大了, ”闻莺说着比划起柳闻月的肚子, “太医说一定是个小皇子。” 二夫人笑得嘴巴都合不拢,“那就好那就好。” 闻莺没等来肖随,倒是等来了圣旨, 来宣旨的还是那个张公公,她们举家跪在凝辉堂前接旨, 就像她一次遇见皇上那样。 圣旨读了一半,闻莺就吓得半坐在了地上, 什么叫柳相含冤,宁亲王肖随已认罪,终身幽禁宗人府…… 闻莺这才记起那夜王伯说, 反正很快就没王府了,那么肖随呢? 闻莺还没反应过来, 柳权已经不管不顾的站了起来,“这旨臣不接,皇上让臣死,臣无怨言。何苦拿臣来栽赃宁亲王!公公把本官押回刑部大牢吧。” 张公公张嘴说了什么, 闻莺没听太清,似乎是在劝他爹,说柳家既已无事,还是接旨吧。 闻莺抬头看眼前,只觉得眼中所有的景物都是朦胧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肖随呢? 这就是他所谓的把爹救出来的方法么? 这就是他所说的——一无所有么? 她不知道宗人府在哪里,也不知道肖随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都已经查到了安嘉越…… 闻莺脑子乱成一团,干脆提起裙摆冲出了家门,一路跑到宁王府。 王府已经没有人了,就像曾经被抄的柳家一样,有几个士兵正在贴封条,闻莺不管不顾的推开他们,那些士兵倒也客气的没拦她,闻莺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找,找了半天找不到,闻莺干脆在院子里喊,“肖随!肖随!” 书房的门被人推开,肖随立在门口,对闻莺伸伸手,“怎么过来了?” 闻莺看见他就想哭,嗓音带了哭腔,冲过去抱住他,“肖随,王府被抄了,你快去收拾东西,还是别收拾了,我给你买新的,我们私奔吧,我去找我哥拿银票。” 肖随还没反应过来,有个人从他身后闪出来,率先笑起来,“柳权家的姑娘,难得是这番性情,魏某叹服。” 肖随不管有外人在,伸出手臂抱紧她,“没事,没什么大事,只是……以后就没肖随这个人了而已。” 肖随的语气无波无澜,但不知为什么,闻莺听着却觉得有些伤感。 没事就好,心里的弦松下,闻莺也不管还有别人在了,泣不成声,更紧的抱住他。 闻莺觉得肖随也有些难过,哭了一阵子安慰他道,“没事的,我大哥说给我好些嫁妆,我会把你养得很好的。” 肖随终是被她逗笑,“好。” 后来,肖随就住进了柳家,找了柳权,两人在书房里谈了一整日。 柳埕见到肖随时,先是觉得眼熟,后是震惊,想来是闻莺那丫头说得一口好瞎话。 柳埕最后有些不可思议的笑笑,也不再介意妹妹将自己骗了,了然于胸的拍向肖随的肩膀,“我妹妹就交给你了。” 出了事之后的肖随很忙,柳家就成了他的会客厅,先后接待了谢独、谢微雨等人,连太皇太后也泪眼婆娑的找来了,还接待了从青山县哭着过来的罗天青以及看着罗天青忍俊不禁的邬菁菁。 罗天青看见活着的肖随,激动地就差跪在地上哭了,邬菁菁好笑的骂他,罗天青也不还嘴,只是傻乎乎的笑。 最后接待了好不容易被暗卫从胡家地牢里找回来的江哲。 江哲一把鼻涕一把泪,肖随嫌弃他,“曾经的暗卫之首,竟然打不过胡家的护卫,看来本王要把胡家的护卫请过来才好。” “不是的,王爷,你总教属下先礼后兵,君子动口不动手,属下一直在同他们讲道理,是他们不讲理……咦?李公子?” “什么李公子,”一个暗卫好心提醒他,“是我们王妃。” 闻莺同他道歉,“江侍卫对不住,是我害你吃苦头了。” 江哲还没寻思过来怎么回事,肖随挥挥手就把他赶走了。 江哲:/(ㄒoㄒ)/~~ * 圣旨公然在朝堂宣布时,肖随正陪着闻莺坐在柳府院子里晒太阳。 那道宁亲王谋逆的圣旨举国震惊,朝野上下更是燥乱非常,平复了好久才安静下来。 被柳权牵连的大小官员也被依次放了出来,温良远是最后一拨被放出来的,被放出来后,直接被送来了柳家。 过了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温良远一见到光,握着闻莺的手直叫苦。 傻愣愣的盯着闻莺的衣裳就放声大哭,哭的稀里哗啦,大骂肖随是个混球。 闻莺十分不解,转头问肖随他怎么了,肖随只是淡淡的把她的手从温良远手里抽出来,随口敷衍闻莺说,他被关疯了。 然后就派人把温良远赶回了青山县。 温良远走的时候还是痛哭流涕的,看向闻莺的眼神意味深长。最后抹了把眼泪,抱住她说,“小四,你要和小五好好过,也不枉他算计我一场。” 温良远说得咬牙切齿,闻莺却没有听懂。去问肖随的时候,他三言两语就把话题岔了开去,根本就不想说。 “可是……你真的不留温大人参加我们的婚礼么?” 想想好遗憾呢,闻莺不开心地嘟嘟嘴巴。 肖随想也不想,“我是为他好。” 完全搞不懂两个人到底在搞什么东西。 闻莺油然而生一种肖随越来越不靠谱了的感觉…… * 婚礼前王伯死活不肯让两个新人再见,干脆把两人都隔了起来,还特意派人跟着。 婚礼在柳府办,很简单,因为肖随已经不是宁亲王了,一切都不能声张。 柳权觉得不能八抬大轿、锣鼓喧天,委屈了自己的女儿。 王伯生怕王妃又看不上自家王爷了,吹胡子瞪眼,昧着良心夸肖随,“我家王爷那么好,模样俊俏,为人和善!相貌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好!况且在各地都有铺子,日进斗金,王妃日后便只管拿银子享福就是,王妃才不会觉得委屈,是不是,王妃?” 肖随这般富呢! 还以为他身无分文了,以后要靠她养活呢。 闻莺心里的挫败感不禁多了些,她都计划好如何养他了呢。 * 闻莺笑眯眯的看柳权和王伯在婚礼中的一些细枝末节上争吵,正试着嫁衣,有丫鬟来通报,说外面有人找。 闻莺又换了衣服跑出去,却是胡云开,惊喜道,“大哥!” 胡云开从马车上下来,看着闻莺道,“前几日放了车队进来,京里的生意已经完了,在京里耽搁这么久,也该回青山县了,家里那边还有不少事呢。” “那……”闻莺瘪瘪嘴,“我明日才婚礼呢,不能多留一日么?” “好妹子。” 胡云开拍拍她的头,递给她一个锦盒,“送你的,婚礼大哥就不参加了,你也知道大哥是个生意人,利益为重,大哥得去个远地方做一桩生意,该走了,同你告个别。成了亲就是大姑娘了,可别再女扮男装,到处乱跑了。” 闻莺喜滋滋的把锦盒打开,是一个漂亮的玉镯,闻莺笑着带上,胡云开也笑,送胡云开上马车的时候,闻莺拉拉他的袖子,“大哥,逝者已矣,二夫人定然希望你以后过得开心。” 胡云开没回头,衣袖缓缓从闻莺手中滑落,胡云开没再说什么,上了马车后挑开一旁的帘子对闻莺挥了挥手,车夫驾着马车很快走远了。 闻莺回去的时候,柳权和王伯还在吵,柳权耀武扬威地说,“这是在我们柳家!” 王伯嘟囔,“我家王爷还不都是为了救你!” 闻莺吃吃的笑,这么一看,倒真像是肖随入赘过来的。 唔,柳肖氏,听着不错。 晚上,一想起次日的婚礼,闻莺就睡不着,桌子上摆着嫁衣、头饰和各种各样的东西,闻莺起身坐起来,刚打开门就看见她娘正走过来。 闻莺有些局促的站在门口,抬眼看向自己的娘亲,生怕她只是路过。 她娘没路过,在闻莺面前停下,“明日就要成亲了,怎的还不睡?” “娘,你是特意来看我的吗?” 闻莺在她娘面前比在柳权面前收敛多了,“我心里又高兴又害怕,睡不着。” 她娘清浅的笑笑,“比娘那时候好,娘成亲的时候……” 话说到一半止住,她娘拉着闻莺进房,“天也快亮了,娘给你梳妆吧。我的莺儿一定是最漂亮的新娘子。” 闻莺很有眼色的没有再问下去,娘跟爹的事情,似乎并不是单纯的不爱那么简单呢。 * 婚礼那日,柳府格外热闹。 柳府门外大红灯笼高高挂,但只来了几个相熟的亲友。 路人只当是柳相为了庆祝劫后余生,都没做他想。 谢家早已启程回了青山县,只剩了谢独屁颠屁颠的过来凑热闹,跟罗天青吵闹着要做主婚人,那日对着闻莺说什么“魏某叹服”的人也来了,好像是个小侯爷,摇着一把折扇,笑得云淡风轻。 柳埕正要向柳权请示想做主婚人,毕竟妹妹的嫁妆都是他出的呢! 柳权摆摆手不理他,继续跟王伯吵,“是我要嫁闺女,婚自然是我主!” “……” 邬菁菁陪在闻莺身旁,看着比闻莺还紧张,闻莺笑话她,“等邬姐姐和罗大哥成亲的时候……” 闻莺话说了一半,邬菁菁哼了一声打断她,“谁要嫁给那个呆子。” 柳闻月挺着大肚子过来,闻莺没觉得奇怪。 二娘见了柳闻月,又是好一通抹眼泪。 只是没想到皇上也会来,就连太皇太后也来了。 闻莺给他敬茶的时候,肖郓接过茶杯,对她笑了笑。 太皇太后几乎快要把宫里的宝贝都搬过来了,犀利的瞪柳权,“这么大个便宜,就被你这老狐狸捡了去。” 柳权傲娇的哼了一声,梗着脖子不肯理太皇太后。 柳家也难得这么热闹。 拜完堂后,闻莺坐在新房里,看着眼前一片又一片的大红,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揉揉酸疼的脖子,这才觉得有些紧张。 肖随喝的大醉,被那个姓魏的侯爷送回来。 闻莺没见过他喝醉,喝醉了的肖随特别可爱,脸色泛起红晕,就连眼皮都泛着红。 闻莺第一次见他穿这样鲜红的衣服,显得他唇红齿白,真好看,以后都是她的了,这么厉害的人,是她的了。 闻莺心想。 喝了合卺酒,肖随长手一伸就把闻莺捞进怀里,不老实的开始一点一点的亲她,他嘴里带着酒气,往闻莺耳朵里吹,一点儿也没有平时的正经样。 闻莺觉得更紧张了,身子都绷得笔直,手指牢牢攥着肖随大红喜服的一角。 作者有话要说:  温良远:最惨的还是我! 肖随:我不惨?我家管家都昧着良心夸我了? 第63章 尾声(3) 偏偏门外头还堆了一群人打算闹洞房。 闻莺甚至能听见谢独大着嗓门在嚷嚷。 王伯大吼着不准挤我。 闻莺无法在这种情况下继续接受肖随的献吻, 奋力从他怀里挣出来,肖随不是很高兴, 委屈的看闻莺。 闻莺对他指指窗外,肖随皱皱眉, 起身拿起墙上悬着的一把剑就破窗扔了出去。 霎时, 窗外一阵哄乱后, 寂静了…… 寂静下来的夜晚, 闻莺心跳更加速。 肖随也安静了下来, 抱住她,附在她耳边说,“对不起, 就这样让你嫁给我了。” 闻莺耳尖逐渐烫起来,想回抱住他, 张口刚想说话,就被堵住了嘴巴, 肖随口中有淡淡的酒香,闻莺被迫承受着突如其来的吻,合卺酒辣辣的醇香似乎还弥漫在唇齿前, 闻莺觉得自己也醉了。 红帐被肖随扯下,闻莺牢牢抓住他胸前的衣服, 床帷轻晃,两人的呼吸声逐渐重了起来,闻莺还没来得及更醉,就被喝过酒后狼变的某人压在了身下。 “你往哪里摸呀肖随……唔……” (……此处因为怕被锁省略一千字呢~) 被狠狠折腾了一夜, 第二日自然起不来,闻莺累得连不好意思都顾不上了,捞捞被子缩到肖随怀里,强打起精神问,“什么时辰了?” “不知道。”肖随的手又开始不老实,准确地朝他想摸的地方移了过来。 闻莺警告的打掉他的手,挣扎着爬起来,“爹还等着我们去敬茶呢。” “不去了。” 闻莺也着实起不来,反正出嫁从夫,夫君都说不用了,闻莺倒头又睡了。 一大早就起来,好好收拾了一番坐在凝辉堂等着女儿女婿来敬茶的柳权,等到午时也没瞅见人影,气得把杯子给摔了。 “第一个闺女嫁给皇上,不给敬茶就算了!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肖家的!” 王伯光明正大的哈哈哈嘲笑柳权。 满屋子的人都被带得笑起来,就连平时不常笑的丞相夫人也唇角勾了勾,柳权偏头看见她低笑,不由愣住了。 丞相夫人反应过来后,抿紧嘴唇瞅他一眼,站起身走了。 * 闻莺大婚后,柳权就上书奏表,说要告老还乡。 肖郓自然准了,柳权没在京里多待,简便收拾了些东西,便带着她娘和二夫人回了家乡。 柳权出城时,京里的百姓送了一程又一程。 闻莺看着百姓在城门口拂袖沾泪,靠在肖随怀里,“百姓们很舍不得爹爹呢。” “相爷忧心天下,此次回平山镇,怕是一路都有相送的百姓。” 闻莺瞧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去,“原本你也是战神般的人物呢……” 肖随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夫人不要总提为夫的丰功伟绩。” 闻莺心里隐隐有点悲伤,在人来人往中抱住他,“百姓记不得,我会记得的,肖随,你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呢……” 闻莺说着抬头看他,“虽然你不愿意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子救爹爹,但我会对你特别特别好的。” “夫人许下的诺言,为夫记住了。” 肖随嘴角噙着笑,顺了顺闻莺的头发。 柳埕也悲痛的告别了嫁做他人妇的妹妹,带着自己的一家子去了别苑专心做茶叶生意。 一时柳府便只剩下了闻莺和肖随,哦,还有王伯。 罗天青和邬菁菁闹腾完婚礼就启程回了青山县,说是还有医馆要顾,不能多待。 连谢独也走了,肖随问他是不是回谢家,谢独没回答,只是冲他举了举酒杯。 肖随想起曾经在牢里,谢独递给他一杯酒,说:“五哥,等我成婚时,你一定要来喝我的喜酒。” 那时他说,“一定。” 只是却没这个机会了。 青山谢家仍旧是无数文人墨客想驻足停留的地方,据说多年后,在某个不知名的偏远乡镇,来了一位侠盗。 锄强扶弱、劫富济贫。 日间,总有一个帅气的年轻公子坐在小镇的茶水铺子边晒太阳边听评书,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 温良远派了孔大过来,格外强调说青山县出了天大的事情,再没人回去帮忙他就要死掉了。 孔大还特别深明大义的转告肖随,“大人说了,他已经原谅师爷了。” 最后,孔大跟温良远一样,傻乎乎的盯着闻莺瞅了半天,又乐呵呵的傻笑了半天,临走时才挤出一句话,“小四,你真好看。” 离开京城的前一天,深夜,肖郓来了已经空了的柳府,却张口对闻莺说,“对不起。” 闻莺苦笑,欠了她那么久的一句对不起,等到她心已经凉了,她终于听到。 但她已经不再需要。 更或者,他的那句对不起,不只对她,还对柳权,对柳闻月,对肖随,对这个已经空了的柳家。 他是一个帝王,他可以牺牲任何人来保住他的江山,包括牺牲掉爱情。 他给不了她想要的,所幸,她遇上了别人。 只是可惜了柳闻月。 一切都打点好后,闻莺去柳家别苑和柳埕告了别,和肖随也回了青山县,路上闻莺问他:“回去继续当王五吗?” 他不在意的笑笑,“不是入赘到你们柳家了?烦请夫人随便给取一个吧。” 婚后他越来越不正经,闻莺被他逗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皇兄是皇帝,要权衡天下人。但对于天下人而言,肖随是死是活无关紧要。王五也罢,叫什么都好,你在就好。” 他少有说过这些甜言蜜语,闻莺听得心里一阵高兴,想起在青山县第一次遇见他,他穿着一身蓝衣服,傲慢得鼻孔都飞到了天上去,还冤枉她,说她是凶手。 闻莺想起那时候初到青山县,一时感慨便随口谈起初见温良远的三个印象,“我第一眼见温大人,觉得这人长得真白,后来发现白就算了,力气还那么大。瘦瘦弱弱的一个人,跑起来跟一阵风一样。” 闻莺越说越乐,肖随不怕死的问:“对我呢?” “拽得不得了名字死难听的蓝衣服臭面瘫。” “……”还不如不问。 话题不欢而散,肖随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闻莺也靠在马车上看他,认识以来,他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相信我”。 不管是在生死边缘,还是在琐碎平常。 坠崖的时候,他追了上来,她便相信他。 被人追杀落水的时候,他让她相信他,他们真的就化险为夷。 月关珏要杀她的时候,他找到了她,对她说“不怕了”。 最后在宫里,她心如死灰,他说让她相信他,柳家就真的没事了。 他从未说过爱她,只是要她信他,于是她就深信不疑,她爱他。 王五也好,肖随也好。 他是谁都好,只要是那个她这一辈子都无法换掉的人就好。 闻莺笑着舒口气,走到了今天,她终于可以义无反顾的说一句,时光真是好啊。 马车摇摇晃晃的,闻莺还是看着坐在她对面闭目养神的人,阳光从帘子里渗进来,打在肖随闭着的眼睛上,一小束一小束的圆光在他眼睫上跳跃。 她还有太多的疑问都没有问,比如他为什么要这样替她爹担下这个罪名,他到底知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 闻莺更没有问,他到底拿什么和皇上做了交换,才用一个宁亲王的身份保住了一切,保住了柳家以及她爹辛苦打就的名声。 可如今她什么都不想问了,因为他还在她身边,活生生的在她身边,那么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他为柳家丢掉的所有,她都记在心上,她会拿一辈子的时光,对他好。 * 王伯从外面进来,从水壶里倒了杯水递给闻莺,说:“王妃你休息会儿吧。” 肖随被人打扰了休息,很不高兴的睁了睁眼,王伯懒得理他,又高兴的跑出去和车夫聊天。 肖随嘟囔,“为什么我没有水?” 闻莺把茶杯塞给他,“给你喝,给你喝。” 肖随很有骨气的别开了脸。 帘子外的阳光有些刺眼,肖随眯着眼发了会儿愣,闻莺问他,“在想什么?” “在想夫人含情脉脉盯着我看了那么长时间,为什么没有亲我。” 肖随神色难得的柔和,难得的——色眯眯。 闻莺也难得的没像平日里那样白他一眼,凑上脸去吧唧亲了他一口。 肖随闭上眼,惬意的表情取悦了闻莺,闻莺撩开车的帘子,外面是波澜起伏的青山,郁郁葱葱的一大片。 青山县是个多事之地,不知道这次温良远又会遇上了什么天大的事。 不过温大人总爱瞎咋呼,想来应当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 * 宫里。 张宏顺进来禀报的时候,肖郓正负手站在窗边,大殿上没有开窗子,又黑又闷,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肖郓听见门响,顿了片刻才回头,张宏顺这才开口,“皇上,宁亲王和柳姑娘已经出城走了。” “走了?” 肖郓回过身,竟然笑了笑,张宏顺这才看到肖郓手里拿着一个锦盒。 肖郓把锦盒丢给他,“替朕收起来,以后别让朕再看到了。研墨吧,朕该批折子了。” 张宏顺应了声,把锦盒接过来揣进怀里,过来研墨。 肖郓批折子批到很晚,张宏顺下了值,走到养心殿外,才敢把那锦盒打开看了看。 里面只有两张宣纸和一枝被烟熏过的树枝。 张宏顺好奇的把一张宣纸打开,是一幅画,是皇上的手笔,他认得出来,画上的姑娘他也认得出来,应当是柳姑娘还小些的时候。 另外一张宣纸倒是有些奇怪了,被大火烧了一半,只能看清写的是几个字,好像有个蕙字,其他的都辨识不出来了,难不成是蕙贵妃的东西? 张宏顺想起蕙贵妃刚入宫那会儿,内务府递来封号让皇上选,皇上把所有的封号都推了,神色柔和,不知在想什么,说:“就‘蕙’字吧。蕙心纨质,最配她。” 内务府的人退下,张宏顺见肖郓神色怔忪,手里拿着笔,墨汁都滴到了下面的折子上,肖郓还浑然不觉,张宏顺试探着喊了他两声,肖郓才回过神,却不再言语。 而后负手站到了窗边,站了整整一天。 张宏顺把锦盒里的东西归置好,揣进了怀里。 建安二十五年,柳相谋逆一事真相大白,建安帝下旨查抄宁亲王府,宁亲王肖随被终身幽禁。 柳相告老还乡。 同年秋,蕙贵妃柳氏诞下一子,建安帝甚慰,赐名天佑。 愿天佑我朝。 作者有话要说:  王五:以后我就是柳肖氏了。 书到这里要结局啦~大家晚上九点再来呀~还有一更,以后恢复双更啦!直到番外结束~ 其实黄桑也蛮可怜的,不过这是他自己选择的,大猪蹄子,哼~ 树枝那些东西是闻莺的,是查抄柳家时,皇上扣下的。 画是他自己画的。 皇位或许就是最适合他的,但皇上是真心爱过闻莺的,只是更爱权利罢了。 下面是番外,顺序如下。 (1)杨霓练 (2)柳权 (3)前尘往事(小五和温良远认识以及温良远与罗天青打架那档儿子事) (4)青山县趣事(婚后小甜饼以及欺负温良远日常还有可爱滴孩纸!以及温大人的归宿~) 第64章 番外之杨霓练 “副将, 将军一人去了敌营!” 杨霓练正在军营中看舆图,听得士兵过来禀告, 匆匆站起来,“你说什么!” “将军去了敌营, 我们没拦住。” 杨霓练把士兵甩开, 翻身上马, 她找到肖随的时候, 肖随背上中了一箭, 奄奄一息的躺在一堆尸体中。 可她一眼就看到了他,那是她的五哥。 肖随背上的伤禁不起马儿的颠簸,杨霓练架着肖随, 只得先在附近找了户人家。 肖随受的伤很重,箭上又有毒, 杨霓练又是帮他吸毒,又是采药, 折腾了小半个月肖随才好起来。 见他醒来,杨霓练这才舍得责怪他,“你说你做什么出城!明明知道那就是一个计!” 肖随喝着药, 只是说:“军粮供给不足,敌军又三番五次来挑衅。那个西北王子是爱才之人, 扬言说只要我和他比试一场便撤军。” “然后就中计了吧。” “能拖一时是一时,”肖随疲倦的抬起眼皮笑笑,“霓练长大了,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五哥欠你一条命。” * 杨霓练从梦中醒过来, 记忆中肖随那时喝药的表情还清晰的历历在目,杨霓练叹口气,披了衣服下床。 窗外是朗朗的明月,被罩在四方宫墙中。 杨霓练的思绪又飞回到小时候。 爹喜欢舞刀弄枪,奈何大哥不爱这些,爹就手把手的教给她,其实她也不是多想学,小孩子,总是玩心大些。 她后来想学,只是因为他在学。 他是爹爹最得意的弟子,她喜欢偷偷看他练剑,少年一个翻身,轻巧的立在木桩上,流雪回风之姿,翩翩而立。 她就为了那样一个背影,赔上了所有的一切,奋不顾身。 那之后,对于每天的骑马射箭,她开始格外期待,也学得格外努力。 似乎忘了,自己原本并不喜欢那些。 她从来不哭,就算从马背上摔下来,也咬着牙自己爬起来,只是因为第一次她哭的时候,他轻轻皱了下眉。 她格外喜欢观察他细微的表情,想努力从那细微的表情中判断出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观察他,就成了杨霓练童年时最大的乐趣。 他不喜欢女孩子哭,那自己就不哭好了! 小时候的杨霓练在心里这样坚定地告诉自己,以后的许多年,她真的就再也没有哭过。 后来,爹越来越多的开始夸赞自己,杨霓练站在他旁边,格外的骄傲起来。 到再大一些,爹就不准她再习武、读兵书了,爹告诉她,她要去做皇后。 爹说皇后是皇上的妻子,正妻,是要母仪天下的。 那天出了练武场,她拉住肖随的袖子,“五哥,你会做皇上吗?” 而肖随只是拍了拍她的头,关于他会不会做皇上,从小到大,他一句话也没许诺过自己。 可她,就怀抱着他会做皇上的期冀,度过着自己的一天又一天。 西北战乱时,他请旨前往前线,她偷偷跟了去,半路上被他捉住,杨霓练又委屈又窘迫,抱着他的胳膊哀求,“五哥,你别把我送回去。我不想像爹一样,满腔抱负,却只能待在王府里!” 这话半分真半分假,她不过是舍不得他罢了。 肖随没把她送回去,只是对她说了句,“战场上刀枪无眼,我无法时时刻刻都顾好你,你要学会自保。” 西北的战场,是杨霓练这一辈子最美好的回忆。 他们一起看落日,在篝火前烤肉,商量用兵之计,爽朗地大笑。 罗天青是五哥府上的医官,自然是识得她的,总是打趣她,嚷嚷着回京便要吃他们的喜酒。 而肖随,永远淡淡地回一句,“别胡闹。” 一次出征,她伤了腿,罗天青为她取箭,给了她一块帕子,让她咬住,“副将,若是疼便哭出来吧,这里没旁人。” 她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如雨办般落下,仍然坚定的摇了摇头。 说好不再哭的。 她咬咬牙道,“你拔吧,我能行的。” 肖随进来的时候,她已经疼得快要晕了过去,只听得罗天青说,“副将当是我见过最坚勇的姑娘。” 坚勇?她依稀听得罗天青这般说,才恍惚忆起自己小时候也是爱哭爱撒娇的,时常抱着爹的胳膊,一哭便是半天,爹爹总捏着她的鼻子,喊她小哭包。 舞刀弄枪这东西,她原是不爱的呀。 最美好的回忆是血红色的,杨霓练后来想想总觉得好笑。 但那的确是她最开心的日子,每日和他并肩作战,手刃敌军,酣畅淋漓。 西北大捷,回了京后,父亲并未责怪她,只是有些懊悔的拍了拍她的头,“霓练,你是要入宫做皇后的,爹不该从小就教你这些。” 她问,“爹,五哥会做皇上吗?” 父亲拍拍她的头,“小丫头片子,喜欢老五?” 她落落大方的承认,父亲笑笑,“皇上属意老五,朝中的人都看得出来。” 爹说的隐晦,可她还是极其高兴,有宫里的嬷嬷来教她礼仪,她也学的认真。 为了他,她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好。 连肖随和爹都不知道,先帝临终前,曾私下召见过她一回,那时先帝已经卧病在榻,叫她过去,拍着她的手问她,“霓练,老三和老五你喜欢哪一个?” 她对着自己的父亲还敢承认,对着皇上,却有些害羞,皇上宽厚的笑笑,“不妨事,你说说看,朕听一听。” 她这才说,“回皇上,霓练喜欢五哥。” 先帝笑笑,“这就好,朕的几个儿子现今除了老三和老五,都娶了王妃。朕本来想问,看老三和老五,你喜欢哪一个。又或者你看上了谁家公子,都可说与朕听,之前先祖定下的规矩,也不能随便拆散了你们这些孩子。你喜欢老五最好,朕打算立他为太子。” 杨霓练这辈子所有的高兴,都在那时候了。 那时候,她仿佛一抬头就能看到自己的未来。 可是先帝突然驾崩,五皇子随侍在侧,宣读圣谕,皇上传位于三皇子。 自爹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杨霓练正跟着绣女学刺绣,针冷不防刺进肉里,血一大颗的滴在了绣的更像是麻雀的鸳鸯上。 饶是那样,她也没有哭。 她想去找肖随问问,爹就那样跪在了她的面前,对她说:“霓练,爹当年想从军,被你爷爷打的数月起不来床,他告诉爹,杨家祖训,不得为官,不得从军。爹理解你的感受,因为爹也是这样过来的。杨家若想不倒,你就要入宫。” 杨家无权,只有一个沿袭的王位,只有一个虚名,她不入宫,杨家就要倒。 杨霓练看着面前已经不再年轻的父亲和父亲发间偶有的白发,撇开脸,心如死灰,她轻声说:“我嫁。” 其实嫁与不嫁已经没有什么紧要,为什么皇位会突然易主,平静下来后,她觉得可笑,为了一个翩然立在木桩上的背影,她几乎付出了自己全部的爱情和青春,可到最后,她还是要抛下为他而学的这些,入宫,嫁给别人。 而他,从未应承过什么,只是还不够爱而已。 起码还不够到愿意为了她,做皇上。 最后他却问她,要不要随他一起走。 她如何能随他一起走? 原来,她的五哥,她心心念念的五哥,从来都不懂她。 罗天青也来寻过她一次,唤她副将。 杨霓练恍惚了好一会儿,罗天青说,“将军在西北,买了处宅子,昨日又喊我卖了,副将……” 她心里仿似被揪起一般,彻骨的疼痛袭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可是那又怎样呢? 他从未替自己真正考虑过。 她要入宫的时候,国丧刚过,肖随交了兵权,她策马驰骋在京城的小路上见了他最后一面,转身的时候,她还记得微笑。 如果这辈子,真的就是最后一面了,虽然心里恨,可还是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给他。 因为爱过,她用最美的年华爱过他。 以后,心死。 她入了宫,抛下自己之前的所有,做了贤良淑德的皇后,不争宠、不偏私,尽心处理六宫事务。其他的,她都不再奢求。 只是偶尔还会想起那些策马奔腾、鲜衣怒马的好岁月,那些不怕苦、不怕累、不敢哭,只为了离他更近的好时光。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可是后来,他又那般轻易地为了柳闻莺……不惜一切。 凭什么呢?她心有不甘。 柳闻莺才与他认识多久? 凭什么能拥有他的不惜一切? 她努力那么些年,不过是被他轻轻一放。 这么多年,他不肯成婚,他不肯娶谢家姑娘,他不肯回京,她还心存侥幸,觉得他心里终究还是惦记着她的。 她哭了,生平第一次她哭,却没让任何人瞧见,她瞅着泪珠落在花瓣上,宛如心又死了一回。 她的这一辈子,前半段为了他而活,后半段,为了杨家而活,到最后,她拿他给予她的一切,换了杨家一世太平。 也真的但愿,杨家能一世太平。 杨霓练在窗前立到黎明,有侍婢进来禀报,“娘娘,宁亲王已经安然离京。” 安然…… 杨霓练轻轻闭上眼,他能安然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我又申请把笔名改回 沉闻 啦~ 总有小可爱微博私信我说晋江有个作者在搬我的文TT是我自己啦。 想了想还是改回来啦,以后不乱改笔名啦~大家不要取关我TT 欢迎来微博 @沉闻 找我玩~ 明天是柳权的番外~照旧双更~ 12:00和晚9:00 第65章 番外之柳权(1) 柳权人生中最得意的一天, 不是官拜丞相,也不是督促黄河改道, 造福万民,受万民膜拜, 而是高中状元, 他打马城中过, 抬头扫见一个姑娘。 一个一直冷眼看他的姑娘, 正仰头看他得意洋洋的骑马走在城中。 那姑娘叫莫云裳, 是平山镇一个乡绅家的掌上明珠。 在他还是一个穷书生的时候,去乡绅家里拜会,看到莫云裳被下人推着在院子里荡秋千。 草长莺飞二月天, 柳絮四处飘着,到处都是毛绒绒的, 莫云裳在一片青翠的绿影中,扬起一个美丽的弧度, 连带着柳权,心里也在微微动着。 丫鬟看见了有人在偷窥,附在莫云裳耳边说了几句话, 莫云裳慌慌的从秋千上下来,隔着纷飞的柳絮, 瞪了柳权一眼,掩着面跑走了。 柳权就那样记住了她。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莫云裳——真是个好名字。 那时候的柳权,家里穷, 穿的又穷酸,在乡绅家做客的那些文人,个个都离他远远的。 其中有个人叫文墨轩,更是格外刻薄,柳权心里总骂他的名字像家古玩店。 文墨轩有几分文采,但却是种酸调调,仗着家里有些钱,处处附庸风雅。但为人圆滑,也极为讨喜。 最起码,莫乡绅很喜欢他。 说像他这样的家世,还肯这样虚心求教的、着实不多了。 柳权心里酸溜溜的想,不就是有几个臭钱么,一身铜臭气。 柳权最厉害的一点,就是看人从未出过错。 不管是为官之前,还是做了丞相之后。 他这辈子唯一看错过的一点,就是高看了自己,低看了莫云裳。 第二次见莫云裳,是在山上的庙里,他刚砍了柴下山,想去庙里求取个功名,莫云裳去求什么他不知道。 不过姑娘家,大抵都是去求姻缘的。 虽然只是个往前方走着的背影,但柳权还是一眼就认出了。 那时候的柳权,还是个愣头青,见了喜欢的姑娘,把肩头的柴火放了一放,往衣服上擦了擦手,还顺了顺头发,拼命跑在一层一层的石阶上,好容易追上,喘着气说:“莫姑娘。” 莫云裳早已不认得他,疑惑的打量了他好几眼,身边的丫鬟倒是记他记得准,附在莫云裳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莫云裳脸色大变,像看登徒子一般看了柳权一眼,高昂着头,提着裙摆越走越远。 柳权挠挠头,又折身回去挑刚从山上砍下来的柴火,迎面就遇上了文墨轩,柳权不想理他,越过他往下走。 文墨轩偏偏站在正中央不肯让路,柳权就闲闲的站在那里和他对视,耗得时间久了,两边想上山和下山的人纷纷怨声载道,文墨轩这才灰溜溜的闪开了身,恶狠狠的拉住柳权警告他,“你小子给我等着。” 柳权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招惹了文墨轩惦记,或许是文墨轩觉得他长得更俊秀些,又或许是觉得他文采更胜一筹,以至于文墨轩有了机会便要找他的麻烦。 柳权家里无人,他一个人靠平日里打些柴维持生计,他挑着柴去过很多大户人家卖。去过文墨轩家,被文墨轩嘲笑奚落也就罢了,他已习惯。 他心里总是抱着自己比他厉害的小心思,文墨轩看不起他,他也就看不起文墨轩。 但灰头土脸见到莫云裳的时候,柳权还是觉得有些局促,莫云裳起先有些看不惯他,看见柳权去送柴,扭脸就走。 慢慢的,柳权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了,有个机会能见见喜欢的姑娘,还是开心多些,虽说寒碜了点。 后来,柳权身居高位,却再也没有过那时候去送柴,偷偷摸摸瞅一眼心爱的姑娘衣角的美好。 莫云裳对他没什么改观,大抵心里一直觉得他是个披着穷酸书生外皮的登徒子。 有次,柳权去送柴,伙计去库房给他取钱,柳权闲来无事便蹲在一旁,从怀中掏出本《庄子》,摇头晃脑读的认真,连身旁有人站着也没察觉到。 直到听见一个清丽的声音,“你认为,何为道?” 柳权顺口答,“道者,本心也。” 说完才抬头看发问的人,看见莫云裳正低头打量的看他,柳权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莫姑娘。” 莫云裳居高临下的看他一眼,“顺本心而为,勿行恶事。” 柳权憨憨的笑,“莫姑娘说的对。” 莫云裳说完骄傲的转开脸就走了,那是他和莫云裳第一次讲话,“顺本心而为,勿行恶事。” ——柳权把这句话记了一辈子。 那之后,莫云裳没有之前那么看不惯他了,他再来送柴的时候,虽然还是一副清冷傲人的性子,但难得会和他打个招呼。在柳权心里,莫云裳对他点头致意一下,他整个人都要飞上了天。 柳权向莫云裳说出自己心意的时候,莫云裳已经会在他送柴时,时不时和颜悦色的来和他攀谈几句。 柳权刚支支吾吾的说出口,拍着胸口保证,“我一定会高中状元的!” 莫云裳骄傲的看他一眼,“你中不中状元与我何干!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柳权提起来的心一瞬间低落谷底,黯然失色地提起空了的扁担要走,莫云裳叫住他,递给他一个荷包,“你总是这样送柴,何时才能凑够去京城的路费。本小姐送你的,等你高中状元,记得还我!” 柳权没有接荷包,固执的回头问:“你心上的那个人……是谁?” 莫云裳把荷包扔给他,转身就跑,边跑边娇俏的回头对他吐舌头,“不告诉你。” 去赶考之前,柳权找到莫云裳,拿起一只自己刻好的竹箫对她说:“若是我没有高中状元,你的那些钱我许要攒个一年半载才能还。我会吹曲子,先送你首曲子罢。” 曲子宛转悠扬,却难得的大气。 莫云裳欣赏的看着柳权,坐在他旁边,听得认真。 最后他把那把竹箫送给她,莫云裳还拍拍他的肩,“你会中状元的!” 柳权像是被那一掌鼓舞了,仰仰头说:“嗯,我会的!” 莫云裳被他的表情逗笑,“等你回来了,再吹曲子给我听吧。” 柳权拿着莫云裳给他的钱,进京去赶了考,不出意外,他中了状元,深得皇帝赏识。 文墨轩落第,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那之后,文墨轩看向他的神色还是夹杂着不屑,但却不敢再对着他吐口水了。 衣锦还乡的那天,他穿着大红色的衣服从城中打马而过,道路两边涌满了向他道贺的人,他一低头,就看到了莫云裳,还是那么骄傲的昂着头,却对他笑了一下。 他不再是送柴的穷酸书生,他终于可以不再仰视着心里的姑娘。这对柳权而言,是最美妙的一天。 可是莫云裳只给了他一个笑,转身就走,留给他的,还是那么骄傲的背影。 他在平山镇炙手可热起来,被莫乡绅引为座上宾。 他去还她钱的时候,莫云裳喜滋滋的,还夸赞他,“要记得行你自己的道。” “你……”柳权抬眸问她,“愿意跟我进京么?” “不是告诉过你了,我有心上人了,跟你做不做状元没有关系。” 莫云裳提起心上人,脸上红了红,骄傲的大小姐难得低下了头。 柳权手痒痒,想去摸摸她的头发,轻咳了一声把手背在身后,饶是他当了状元,对着莫云裳,总还少了些底气。 “你现在能告诉我,你的心上人是谁了么?” 莫云裳扭捏了一会儿,终于告诉他,“是文公子呢,我们快要成亲了,你来给我们主婚吧,你是个状元郎,也给我们添点儿福气。你可是咱们平山镇第一个状元呢!” 竟然是文墨轩那个古董店。 柳权霎时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对着莫云裳的眼神,匆匆点了下头,便落荒而逃。 莫云裳站在柳权身后,手伸进怀里,拿出一把竹箫,瘪瘪嘴,“说好了回来吹曲子给我听的。” 莫云裳闷闷不乐的把竹箫又收进怀里,也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