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想学唢呐》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室友想学唢呐》作者:烂俗桥段 校园白沙糖,又白又沙雕的糖。 褚臣×俞斐 朋友,你嗑竹马、双男神、甜腻少女攻搭配温软人妻受吗? 如果他本已深爱他,得用多少次的心动来觉察。 想写毫无遗憾的完美爱情,100%的理想与100%的甜蜜。 攻挺熊的,很爱很爱受,受就是无底线无条件地宠他。 灵感来源知乎问题“室友要学唢呐”(哈哈哈但通篇和唢呐没太大关系orz) 第1章 “我……” 褚臣说这句话的场景是梦幻的。 那时迷迷醉醉两位酒中仙刚从酒吧出来,一张嘴便是酒气飘漾。俞斐努力地辨识着褚臣的含混酒音,听清一个字忘记一个字,于是只得叫他再说一遍,一边艰难地抬起昏昏沉沉的头脑去看他。 褚臣比他高,半边踩进路灯光里,半边藏在夜中。明暗光影落定下来,将他的五官勾勒得生动立体。与他目光对上的一刹那,俞斐只觉得他整个人像一种深刻的烙印。 人醉了就有各种奇怪的比喻,自成一种语言。 俞斐才发现今夜没有云,而且月亮很圆。 “我说,我想学唢呐。” 褚臣又说了一遍,俞斐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清。蝉鸣闹耳,尖微的唱针。 俞斐和他说:“哦,挺好的。” 还附赠了一个微笑。 不确定对方在说什么的时候,微笑总是没错的。 很快他就后悔了。 从一个人的身材管理可以大致判断出他做事的风格。褚臣,作为篮球场上一撩起衣摆擦汗就要全场疯狂尖叫的存在,是一个能将健身计划百分百付诸实现、执行力极强的人。 当他拎着一口黑皮箱回宿舍时,俞斐还以为他抢劫了银行。 按他那种脑子一热说干就干的性格,不是绝无可能。 荀或爬山摔了腿,打了招呼说暂时回不来,另一个室友则是长期失踪人口,只有查寝时才灵光乍现,最近宿舍里只有褚臣和俞斐相依为命。 醉酒令俞斐头疼欲裂,今天又是周六,注定赖死在床上,眼皮子抬一抬都觉得辛苦,眯着一对桃花眼,懒声懒气地喊:“小猪,苟富贵,莫相忘。” 褚臣啪嗒一声按开了箱子。 俞斐看他双手撑桌,站出了军帐里排兵布阵的肃穆与凝重。喊了两声小猪没听他应声,嘀咕着你还真抢银行了啊,趿拉着人字拖蹭到他身边,一看傻了眼:“这什么玩意?!” “唢呐,”褚臣善意解说,“一种中国传统乐器。” “我他娘知道这是唢呐,不是、我说——”俞斐还没回过神来,“你拿这玩意回来做什么?” “昨晚说了啊,我想学吹唢呐。” 俞斐用了整整五秒来消化这句话蕴藏的信息量。 首先,昨晚。为了庆祝自己苟活二十二年终于有望脱单,俞斐说要大醉一场,于是两人夜落酒坊至夜深。互相搀扶着出门等的士,路灯下褚臣双唇开开合合,好像说了一句很重要的话。 记忆渐渐归位,俞斐试探地问:“那我昨晚怎么回你的?” “你说,‘哦,挺好的。’” 俞斐立刻耍赖:“你肯定听错了。” 褚臣把唢呐从箱子里拿出来:“我都买回来了。” “退掉退掉,发票不还在这吗?”俞斐展开小白条,一看,“嚯!这么贵!小猪,你有这个闲钱怎么不精准扶贫一下你兄弟我?” “乐器都贵,你弹钢琴还不知道?” “小学时我们买竖笛十块一根。” “那不一样,你听这音色——” 对着俞斐耳朵就是一下。 俞斐灵魂都给吹出去了,仿佛一缸子六神劲凉提神水当头浇下,醉意全无,混元霹雳手掌含风雷,五内俱碎。 “嗷,小鱼怎么样?” “……” “小鱼?怎么样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褚、臣。” 罪魁祸首无辜眨眼。 “你敢再对着我耳朵吹唢呐,我们手术台上见。” 其实唢呐作为乐器之王的确厉害,一出响能蛊惑五感,俞斐听得悲从心中来、怒向胆边生,誓与寝室共存亡,“有它没我,有我没它,褚臣,你自己看着办。” “可是小鱼,”褚臣很难办,“我是为了你才想学唢呐的。” “这个锅我不背。” “真的小鱼,”褚臣急道,“梅姐不是答应让你追了吗?” “所以?” “她说不定会成为你的女朋友。” “但愿。” “你交女朋友就是为了结婚吧?” “不然呢?” “结婚要举办婚礼。” “……” 俞斐明白了。 “你是想我婚礼变头七。” 俞斐和褚臣闹着倒上床时,梅姐来电话了。 妈的二五仔两面派墙头草,柔柔弱弱迎风倒,春风一来得意笑,捂着手机就要去走廊。 褚臣突发疯症,双臂一张把俞斐拦腰圈住。 俞斐才兢兢业业攒够钱买了最新款苹果,不敢用肩膀耳朵夹着,怕掉,只得牢实地拿着手机,只余一只手去挣脱褚臣的大猪蹄。 哪是校篮球队队长褚臣的对手,何况俞斐现在是断了臂的杨过,志坚奈何身残。 女友电话得听,猪兄莫怪我无情,是你逼我当面秀恩爱,过后不准哼哼唧。 俞斐的未来女友叫梅远,大他十岁,是个医生。俞斐大二暑假去医院做实习认识的,同期褚臣去了新加坡一个癌症研究所。 刚开始俞斐叫他梅医生,熟了以后叫梅姐。昨天她松了口允许俞斐追她,俞斐于是改口叫她:“梅姐姐,早!” 褚臣一阵恶寒。 眉姐姐。甄嬛叫沈眉庄似的。 梅远是来打电话约晚饭的,语气很自然,像俞斐一个长辈朋友,而不是个正在被他追求的女性。昨晚她微信问过俞斐一次,但俞斐醉得和狗一样,一觉睡到了大下午,没看到消息。 负罪感飙升,“我昨晚喝酒去了,不好意思。” “……喝酒?” 嘶——这高冷的御姐音。 平心而论俞斐长得确实招桃花,苟活二十二年仍未脱单,只因尚未遇见他的理想型。 他喜欢成熟稳重独立大姐姐,奈何身边都是褚臣这种疯猪。 “小朋友偷喝酒了?”梅远轻笑道,“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 “睡了一觉好多了。” 并没有,俞斐撒谎了,他腹中依旧混沌,脑里仍是钝痛,全身每个细胞都被乙醛泡死了,但他揉着太阳穴问:“梅姐我们约几点,校门口等?” 直到两人挂了电话,褚臣还抱着俞斐。 俞斐心想嘿这还没完没了了,扭头一看,这小猪仔正贴着他腰脊。 褚臣发量多得不配读医,有段时间没剪了,隔着薄薄的睡衣扎着俞斐的腰,怪痒。俞斐扭了两下,企图把他死缠烂打的脸皮甩走。 这俩都不缺钱,周末一般吃得好。大学附近稍有名气的餐厅都横扫过了,火锅日料韩烧西餐。他们这层楼有公共厨房,俞斐还会亲自做菜,满脸慈爱地看着褚臣进食,如同一位老农与他照料多年的猪。 今天周六,褚臣大难当前死抱浮木,俞斐实在甩不走他,还得听他哀嚎:“小鱼你走了我吃什么?” 得闲变却故人心,如今负心老农弃猪抛家,薄情俞郎薄情语—— “何不食肉糜?” 褚臣乍闻此言,委屈情意翻涌,可怜兮兮地软了嗓音:“小鱼……” 剑眉微蹙,薄唇紧抿。褚臣的五官很有古典的英气,阳刚得像个侠客,帅得脱离了人民群众。 偏偏爱撒娇。 淦。 帅哥撒娇,这谁顶得住啊。 最后俞斐给褚臣点了外卖。褚臣边吃边看俞斐换衣服,是这个夏天新买的白色宽松连帽卫衣,临走前俞斐还特意喷了发胶。褚臣依依不舍地送他到寝室门口时,他还在拨弄头发。 回身看见褚臣前额的发都快遮眼睛了,笑着伸出手去,就着残余的发胶给褚臣撩了款职场精英大背头。 “小猪乖,回来陪你去剪头发。” 褚臣站在寝室门口目送俞斐,直到他在楼梯拐角消失不见。 俞斐用的发胶是橘子味的,清浅的苦,一点酸,一点甜。 褚臣觉得自己需要做一些事,否则满脑子都是俞斐,扔了外卖盒子后径直去了篮球场。 俞斐。 一想到他就像胸口压了块大石,对心脏太不好了。 新学年才刚开始,课业并不繁重,又没有恋爱可谈,篮球场上遍地是狗,都认出了褚臣,很自来熟地招呼他一起。 褚臣算是个名人。也难怪,帅哥到哪都很吸睛,何况褚臣篮球打得好,还是个学霸。 褚臣把执行力这一天赋点满了,于是大学生活宛若开挂,想要的就努力去拿,学业爱好两不误,领着奖学金又当上了校队队长,堪称人生赢家。 而且至今仍是单身。单枪匹马,横扫亿万少女少男的梦。 夏阳炙晒过的球场仿佛冒着热气,和着饭气一起攻心,球场上的人原本打得散漫,褚队一上场乾坤大扭转,你死我活,杀气腾腾,硬生生打成了NBA总决赛,巅峰对决,殊死较量。 一部分是因褚臣有着认真起来很认真的性格,洗碗都会考虑洗洁精兑水的最佳比例。 更大一部分是因为俞斐。 褚臣和俞斐是竹马。 准确的说,应该是两小无猜。 邻居、同一间小学、同一间初中高中,最后一起考上同一间医学院,还要同寝。两个人在对方眼前晃荡的时间比亲生父母还要久。且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很可能还会进同一间医院。 邻居、玩伴、朋友、同学、室友、同事。 俞斐的不同所以在此,无法单纯以某个称谓界定他在褚臣人生中的身份。在褚臣眼中,俞斐从来是有别于他人的存在。 特殊往往代表着唯一,而建基于唯一之上的感情,是会产生排他性的。 褚臣一个反手上篮,落地之后看学弟们手撑膝盖直喘气,就问他们还打不打了。 “不了不了,”其中一个摆了摆手,“再打我要急性阑尾炎了。” 学弟们被褚队实力碾压,个个有苦难言没了兴致。 褚臣觉得自己确实以大欺小了,老父亲赛后复盘,说了些勉励的话,顺带宣传了球队招新,看时间差不多了,大家在一片和谐中乐融融地散了场。 一局球场厮杀还是泄不去褚臣的烦躁,回宿舍洗了澡,擦着头发盯着唢呐发呆。 的确是他喝酒上头脑子一热说想学唢呐,但他没想到自己还真买回来了。 这超强的行动力有时也挺麻烦。 褚臣生来没有音乐细胞。他对音乐的最初印象,是在俞家客厅看小小的俞斐用下颚夹着小提琴,夕阳里长弓蹭过琴弦,松香白末闪着细碎的光。 每一道琴弓,每一粒灵动的音符,俞斐直挺挺地立在音乐声中,像雨后新竹一样扎根拔节,生长生长。褚臣喜欢这样茂盛的生命力。 因他生母病逝得早。 后来俞家父母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让俞斐改学钢琴了,一直考到了演奏级。大学乐团的团长找上门他还愣是装傻,说自己只是瞎几把乱弹琴。奈何就算再是一本正经也没人信,只好撒泼打滚说就不就不。褚臣憋笑憋得快要窒息。 其实褚臣是知道原因的。俞斐父母望子成龙,课后周末都给俞斐排满了各种补习课兴趣班,大学之前俞斐过得并不愉快。考完最后一次琴试当天他就和褚臣发誓:“我俞斐就算死,死外边,从这跳下去,不会再碰一次琴键!” 啪嗒门响。 褚臣条件反射似的一下窜了起来,俞斐着地无声恹恹飘过,而后猛地一头扎进床里—— “女人都是大骗子!” 这是……失恋了? 褚臣所有烦躁一瞬间全皆烟消云散。 第2章 宏观调控回放,俞斐和梅远的这次约会平常且顺利,正餐、饭后甜点、聊天、散步,各项流程全走了一遍,环环相扣,无懈可击,100分里能打120分。 错在俞斐突发奇想,途经琴行时很骚地借琴弹了一曲月光,出来以后梅远就说: “我觉得我们还是不合适,小鱼,我们只能做姐弟。” 俞斐:“是我太丑了吗?” 褚臣:“不是,你很好看。” 俞斐:“是我说错话了吗?” 褚臣:“不是,你嘴很甜。” 俞斐:“那为什么啊!” 褚臣:“可能才艺展示环节出了错。” 俞斐:“?” 褚臣:“……你要不试试给她表演唢呐?” 俞斐一个枕头扔过去。 褚大队长乐呵呵地接住了,“算了小鱼,朋友一生一起走,你先脱单你是狗。” 其实俞斐并未坠入爱河,梅远只是符合了他择偶的大部分条件。火速摆脱失恋状态,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帅弟弟谁不爱。 褚臣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怎么就非姐姐不可?” “成熟女人多有魅力。” 俞斐翻出睡衣打算洗澡,瞥了一眼褚臣的头发,湿哒哒的更加显长,给他插好了吹风机,“吹干再睡。真得剪了,小猪明天我们一起去剃发明志,男儿当自强。” 褚臣能明白复杂的生理变化,下丘脑分泌出五花八门的生物分子,循着精细复杂的血脉抵达受体,化学信息在细胞内层层传递。 但他不明白俞斐的择偶条件。 虽则它们简明清晰,凭几个关键字就能勾勒出其后的女性形象:成熟、稳重、独立、不爱撒娇……字面看起来,俞斐是想在一段关系里占据受照顾者的位置。 但褚臣太熟悉俞斐了。比起接受,俞斐更喜欢付出,比起受到照顾,他更喜欢照顾人。所以他会主动追求梅远,会学做菜,会管褚臣头发是否过长,还会贴心地把吹风机开好放在桌上,叮嘱褚臣吹干再睡。 成熟、稳重、独立、不爱撒娇…… 啧。 褚臣的烦躁本因俞斐的失恋而彻底消歇,目下却又翻腾了起来。 俞斐的每个择偶条件,似乎都在和自己反着来。 第二天俞斐收到了梅远的一条长微信。 褚臣说对了,确实是才艺展示环节出了错。俞斐为了撩妹不惜真香又弹起了琴,结果报应来了。梅远与她初恋的定情信物是个八音盒,盒子里月牙转啊转,伴奏就是贝多芬的升c小调第十四钢琴奏鸣曲,别名月光奏鸣曲。 小鱼,原来你钢琴弹得这么好。 我已经很久没有打开那个八音盒了,但在你琴声响起的那一刻,我知道我没能忘记他。 小鱼,无论如何,谢谢你。 你还年轻,在你往后的灿烂岁月里,我祝你遇见一个你将终生念念不忘的人,我祝你与这个人白头偕老。 看看,这文案,要不怎么说知性大姐姐是人间瑰宝呢。 可惜物以稀为贵。本来遇见梅远就是个巧合,要带俞斐实习的原是位大叔,论文获得赏识,急忙忙赴京参加会议去了,这才换成了年轻有为的梅医师。 俞斐回微信,玩笑道姐姐你抛弃了我,那可得负责再介绍几个姐姐给我。 梅远打趣他是不是有俄狄浦斯情结。俞斐嘟囔道:平时养猪太累了嘛。 梅远是见过褚臣的。她所在的市医院是俩小男孩的实习医院。褚臣很有才华,完全是做科研的料子。暑假他报名去新加坡短期交流,还是院长亲自写的推荐信。 梅远笑问:小猪那么厉害,还要你养啊? 俞斐回:他哪里厉害了,傻/逼一个,还想着学唢呐。 梅远:唢呐? 似是极不确定,又发一遍。 梅远:唢呐? 俞斐:对啊,不是我搞乐器鄙视链啊,梅姐,唢呐那简直是流氓啊! 俞斐:我弹钢琴十五年了,演奏级,那猪胡乱吹一通,就把我按在地上摩擦摩擦,是可忍孰不可忍! 梅远啼笑皆非:小猪为什么要学这个啊? 俞斐:脑子一热糊涂了呗。他唱歌能唱到每个字都不在调上,也是极大的修为了。 俞斐:我这辈子都想不到他会去学音乐,还是唢呐这种神器。 梅远:可是如果他真的想学,小鱼,你为什么不支持他呢? 梅远过了很久才收到俞斐的回信。很长一段话,密密麻麻地填满了整个手机荧幕: 想学也得考虑成本效益,他大三了,明年就要正式驻扎医院实习。本来今年就不该继续带球队,我看他去年学联没拿冠军不甘心得很,才答应让他继续做队长。他这次要不死磕个冠军回来,我都怀疑他会申请留级继续打球。总之今年训练他一定不会落下,可他还要读书学习…… 梅远划着手机,惊讶一个人竟然对另一个人的生活规划如此熟稔。 ……所以啊,俞斐总结,褚臣再厉害也是个人,精力和时间都是有限的,不能任他这个碳基生物胡闹。 梅远默然片刻:小鱼啊,你当然会累了。 你这样管着一个人,方方面面都为他考虑好,你当然会累了。 俞斐一愣。 这样管着一个人…… 褚臣打球回来直嚷饿。俞斐骂他有手有脚怎么不自己去买饭,他傻憨憨地凑过来:“想吃小鱼做的菜。” 俞斐赶他去换球衣,洗手作羹汤前回梅远:没办法,老妈子的操心命,希望猪儿子以后孝顺点。 轻描淡写,嬉笑带过,不知在怕些什么。 褚臣洗碗会考虑洗碗精兑水比,计算静脉药液一样严谨,俞斐煎蛋会思考化学键断裂以后蛋白质的内部结构改变,兴致勃勃地解释给褚臣听。 从外到内,从样貌到思考方式,人在一起久了会越来越像彼此,况乎竹马。 褚臣吃着韭菜蛋饼,眼睛黏在俞斐脸上。 俞斐往左,褚臣往左。 俞斐往右,褚臣往右。 俞斐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褚臣—— “小鱼你颈椎有病?” 俞斐:“你才有病!” “那请俞大夫来给我看看。” “本大夫看你印堂发黑,必有血光之灾啊。” “小鱼你咒我!” “二十一世纪了,希望你能迷信科学。” 褚臣傻傻一笑:“小鱼,其实我刚刚看你,是看你秀色可餐。” “……褚先生,俞大夫觉得你应该是荷尔蒙失调导致认知混乱以至雌雄不分了。” “小鱼,”褚臣继续说,“你真好看,我觉得我们俩长得越来越像了。” “……你这是在曲线夸自己吧?” “嘿。” “嘿什么嘿啊嘿,傻/逼,越来越像的说法是没有科学依据的。” 俞斐伸手一点褚臣左眼眼角:“你这难道还会平白冒出颗痣来?” 俞斐左眼眼角有一滴泪痣。 上辈子不知为谁哭狠了。 俞半仙神机妙算开口中,褚臣果然遭遇了血光之灾。 也只是碎了个碗而已,俞斐念叨着碎碎平安,刚拿扫把回来,就见褚臣食指一道刺目红痕。 医学生是见惯血了,但俞斐心里还是咯噔一下,当即沉了面色骂:“不是让你别碰吗!” 褚臣笑着反问:“你不是说我会有血光之灾吗?” 合着是故意的。 “你猪啊,”俞斐给气笑了,“我随口胡诌你还真……唉,算了算了,小血光化大血光,等我一会儿。” 学医好处之一,家中常备江中牌健胃消食——呃,常备医药箱。 俞斐的睫毛很长,低眼时遮住了他的泪痣。褚臣听他说:伤口不深、下次不准。很柔的音色,入耳熨帖。 共用厨房里的白炽灯光和末期病人一样苍白无力。俞斐站在褚臣的影子里,黝黯将他裹挟,他整个人像随时会消失不见。 “小鱼。” 褚臣突然开口。 俞斐嗯了一声,未及抬眼,先觉天旋地转。 褚臣已单手将他抱起,原地转圈,让他立定在光亮里面。 俞斐呆了一会儿才骂:“神经病你干嘛啊!” “我挡光,”褚臣道,“影响俞大夫处理伤口。” “就贴个小伤口,至于吗。” “俞大夫你要有为人医者的严谨,大病小病大伤小伤一视同仁。” 俞大夫从善如流:“那请你把手术灯推过来,谢谢。” 酒精棉片抚过伤口是凉的刺痛,俞斐撕开创口贴封锁住了各种病原体的趁虚而入。 褚臣笑着说,谢谢俞大夫。 第3章 猪鱼唢呐问题双边磋商第一次会议召开,鱼方发言人俞斐表示,期望能与猪方进行富有成效的交流,早日针对唢呐去留达成共识,落实友好互助精神,为寝室和谐作出贡献。 猪方:不嘛不嘛不嘛不嘛。 鱼方发言人俞斐表示理解猪方立场,并就猪方态度表示遗憾,呼吁猪方重回谈判桌。在全球化的趋势下,唢呐问题并非一只猪可以解决的,寝室和谐需要各方人民积极且刻不容缓的真诚合作,正计划召开第二次会议。 猪方:不嘛不嘛不嘛不嘛。 鱼方发言人俞斐称猪方素来是鱼方最好的朋友,相信在双方人民长期的信任基础上,将能有效攻克唢呐难题,创造双赢局面。 猪方:不嘛不—— 鱼方发起了武装行动,史称9·07之变。 褚臣喜欢看俞斐张牙舞爪的样子,在他怀里扑腾来扑腾去,好新鲜一条鱼。 “褚臣你今天必须把唢呐给我退回去!” “这么不待见它啊。”褚臣一下把俞斐压倒在床,坏笑道,“你腰好软啊,和无脊椎动物似的。” “你在侮辱我作为智人人种的尊严!” “真的软,一推就倒了。” “起开!” “起开你就要揍我了。” “三。” “不嘛不嘛……” “二。” “小鱼……” “一!” “各位父老乡亲叔叔阿姨哥哥姐姐我狗大爷又回来啦!!!” 二人猛一抬头。 室友荀或拉着行李箱站在寝室门口。 “……” “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bang地摔上了门—— 一道呐喊直奔长空: “猪!鱼!是!真!的!!!” 猪鱼狗三边会谈召开,鱼方发言人俞斐首先表示,期望狗方落实实事求是精神,不造谣、不传谣、不信谣,从权威渠道获取信息,为寝室和谐作出贡献。 狗方发言人荀或表示:OJBK。 并继续表示:所以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俞斐:“……” 荀或:“猪鱼杂交能产出什么物种?” 褚臣:“不行吧,生殖隔离。” 荀或:“男默女泪之跨物种畸恋。” 俞斐:“……” 俞斐:“好了都闭嘴。” 荀或暑假爬山摔了腿,在医院躺尸连开学都赶不及回来,仗着自己是伤号坐姿宛若身家数十亿的总裁,一手搭着椅背一手指挥着褚臣给他铺床单。 看着小猪哥哥勤奋辛劳的背影,荀或决定与他统一战线,劝着俞斐道:“唢呐不错啊,休闲娱乐来一个,朋友聚会来一个,婚庆节庆来——” 俞斐对着荀或耳朵就是一下。 荀或:“褚臣同志,你死了这条心吧。” 唢呐去留二比一,褚臣大势已去,从床上翻下来,挪挪蹭蹭地又要去黏俞斐,眼神可怜弱小又无助:“小鱼……” 荀或倏地一声挡到了俞斐跟前:“这是敌方的美男计!俞斐同志!睁开你雪亮的卡姿兰大眼睛!寝室已到存亡之际,我辈只能奋不顾身,挽救于万一!” 俞斐:不是、美男计反而不该睁大眼吧??? “褚臣同志请你清楚认识自己的处境!你身为我们艾利斯顿医学院院草,请注意自己的形象管理!唢呐与你,是天与地,是0与1,是路漫漫其修远兮,绝对不可以!” 俞斐:狗爷文豪!!! “褚臣同志容我重申一次你的人设。你是教导后辈时的温柔学长,是加时赛场上的冷酷杀手,是能把题库一字不落连刷五遍的变态学霸,是万千少女梦寐以求的成熟稳重好男人!而唢呐……” 荀或之后的话,褚臣忽然没心思听了。 成熟、稳重。 成熟、稳重。 这是俞斐的择偶标准。 俞斐在荀或身后笑得很开心,笑得双颊浅红,染着眼角一滴泪痣。褚臣觉得这样的俞斐很陌生。 简直莫名其妙,俞斐的笑模样他从小看到大,竟会觉得陌生。 可他的的确确觉得俞斐不一样了。譬如他的睡衣比从前宽松,两道锁骨宛若横空一鸟展翼,风过猎猎。心跳咚咚。 极快、极有力。 像要弥补它迟来了二十二年的遗憾。 荀或盯着褚臣一张脸渐渐发红,还以为是自己的彩虹屁起作用了,赶忙打铁趁热,力挽狂澜,悬崖勒猪:“所以总结,唢呐不符合我们褚大男神的气质。小猪啊,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组织希望你能改邪归正,弃暗投明。”俞斐懒懒地将下巴搁到荀或肩膀上,微微眯着眼睛,像个审问过无数穷凶极恶之犯的行刑官,一派势在必得:“褚臣同志,你已经被包围,重复,你已经被包围。” 四面楚歌之下褚臣被暴力就范扭送至派出所(不是),乖乖地把唢呐给退了,七折退款被荀或强行侵占,以庆祝404寝室男团各自单飞一个夏天如今再聚首。 男团之名半是笑话半是确有其事,404常驻人员猪鱼狗的颜值的确可以出道,同栋宿舍楼上上下下皆合理怀疑宿管有意让医学系帅哥在404内部消化。连404的采光亦格外明亮,颜值透过门缝溢出的晨光帅醒了整座楼。 三大男神已碰头,还有一个抓阄凑。可怜小黄甫入寝便被惊鸿三瞥,原来学医还能有头发,为免自尊受挫麻利跑路和女友出去合租,只在查寝时乍现。 杯子碰到一起,都是荀或瞎BB的声音:“什么什么什么你们身为404内部人员竟然不知道?!小黄已经申请退寝了结与404这场露水姻缘了。” 俞斐:“请你注意用词。” 褚臣涮着牛肉,“那新来的怎么还没来?也和你一样把腿摔了?” “新来的是国际生,手续麻烦。”荀或兴奋地咧着小犬牙。“他姓季,猪鱼狗,鸡,注定是我们404的人,这下我们404就不是无‘季’之谈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俞斐:“谢谢,有好笑到。” 荀或平日话就多,酒上头了更是疯狂叨叨叨:“你们竹马竹马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做什么事都沆瀣一氣欺负我,我严正警告啊!这个新来的姓鸡的将归入我狗方阵营!呔!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我们割据一方划地为王分庭抗礼!” 不是荀或夸张,他确实常被猪鱼二人合伙欺负。 比如荀或痛快宰猪一顿打着饱嗝美滋滋,回寝路上闹着腿疼,大半个身子正要往俞斐挨过去,褚臣眼疾手快把人抢走:“私有财产,不许使用。” 荀或:听,狗哭的声音。 已经过了门禁,今夜是注定翻墙了。俞斐踩着树干在墙头上托着脑袋,看瘸腿荀或半天没能翻过来,不禁笑道:“诶要不你团成个球,让我们褚大队长把你投进来?” 荀或:听,狗哭的声音。 寝室一左一右贴墙两架双人床,右边睡着猪上鱼下。褚臣这猪懒得爬上去,俞斐就挪了挪窝让他睡了进来。左边下铺荀或孤单寂寞冷,一道走廊之隔宛若银河,那头牛郎织女浓情蜜意。 俞斐调着床尾小风扇问小猪,风会不会太大。褚臣说不会,他娘的还撩起衣服撒娇要小鱼揉揉消食。 荀或:听,狗哭的声音。 所以他期待小鸡同学完全情有可原! 不不不不不是想要搞鸡的意思!!只是—— 猪鱼糖太齁了没人一起嗑也太寂寞了好吧!!! 第4章 尽管篮球队招新宣传十分敷衍,就意思意思地在论坛开了宣传贴,来报名的人还是相当可观。毕竟去年学联Z大的表现实在抢眼,一振萎靡风气势如破竹地杀入了总决赛,差点搅黄A大卫冕冠军打造盛世的宏伟蓝图。 褚臣今年势在必得,翘了课去挑新人队员。俞斐早上帮他点名中午给他带饭,还要划着iPad给他讲今天的药理重点,高考妈带娃每一秒都不浪费。 新生们闻嗅着远远飘来的腐朽酸馊之气,好奇发问:“那是谁啊?” 队员们:“小龙女。” 新生:“???” 队员们:“你猪哥哥的心上人啊。” 上天是不公平的,这世上有些人的理解力记忆力就是比别人强,神经突触刷刷刷地组成且不分解,我们称之为天才。 俞斐不是天才,但褚臣是。他消化了一上午的重点,褚臣用一顿饭的时间连着食物一起吸收了,饭后直接去题库找题做。俞斐拿出下午局解的大体实拍预习,随口感叹道:“我明明比你先出发,却还是得追着你跑。” 能考上Z大已是实力的证明,何况俞斐不是踩着线进来的。他很努力,也很优秀。只是大学到底不同于高中,专科知识只会更趋艰深复杂,不是单靠努力就能得偿所愿,天赋的作用在此彰显,而他与褚臣的差距也越来越大。 褚臣甜腻腻地蹭过去。“不要你追,”他朝俞斐耳边吹气,“小鱼,我背着你。” 俞斐心一紧赶紧避开:“全身汗馊的还黏过来,滚边儿去。” 褚臣的声音很沉,撒起娇来也沉,说这种话就像是在倾诉衷肠,字字深情。 “等球队的事忙完了,我再和你天天泡图书馆,嗯?” 俞斐其实是需要褚臣带着的,很多他死磕不来的知识点褚臣一通比划他就明透。“联赛要到明年四月呢,你什么时候才忙完啊。” 话出口也觉怪害臊,情侣抱怨对方冷落了自己似的,还是顾全大局地补充了句:“比赛重要,你不用为我分心。” ……淦,更像话中有话了。 褚臣傻逼兮兮一串笑,俞斐用胳膊肘把人拱开:“你笑什么,我认真的!” “你哪里认真了,”褚臣道,“你其实根本想问:比赛重要我重要?小猪,比赛重要我重要?” “胡说八——” “你重要。” 褚臣弯着一对亮晶晶的眼睛看他:“小鱼,你最重要。” 下午局解不能翘,大体老师资源稀缺,错过一眼少一眼。褚臣叮嘱副队几句之后暂先退场,临走前不忘公孔雀开屏,带球行云流水连过十几个标筒,回身点地一个扣篮。 眉飞色舞地问小鱼表现如何,俞斐只瞪了他一眼,“刚吃饱别瞎蹦跶。” 是新鲜的尸体,肝硬化病人,拨开腹膜以后整个肝都碎了,连肝门三合体都找不到。 解剖室里福尔马林的气味刺鼻,穿透口罩入侵。 俞斐低了眼睛,心想,人。 大一上系统解剖,教授拿着人体标本,一颗心在手中覆转。三十三节脊骨由纤细透明的鱼线串起,滴滴答答地碰撞。左脑右脑一开为二,皮层沟壑深沉,浮荡灵魂栖息此物何处。 死后不过黄土一捧,充其量算是有机物。 其实两年的医学学习已能让俞斐平静面对死亡,但他还有长达十五年的音乐训练,感性潜藏于细胞之内,在这种触目惊心的时候不声不响地流泻。 想见小猪。俞斐抬首看向解剖台对面。 口罩遮去褚臣转折利落俊朗的轮廓,只露出上半脸。幸好带他去剪头发了,进解剖课室发不过眼。 褚臣认真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皱眉,更显双目深邃,凝望死亡本身。打球的手宽厚稳实,小心地辨识寻找着血管,完整、不能破。 足够冷静,很适合做医生。 第一次给小白鼠做颈椎脱臼,褚臣手法狠辣得像是已在许多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操练过无数次,上一秒杀生下一秒纯良地说小鱼我处理好啦,惊得俞斐连续一个星期不敢和他有肢体接触。 褚臣做什么事都做得很好,俞斐追得真的很辛苦。 有时也会问自己,本可以去读时下热门的金融,去学政法,考个公务员加入制度,为什么就稀里糊涂地要和褚臣走一条路,选择了读医。 或许自己从来就是个没主见的人,小时候由父母安排一切,成年后只懂得跟着褚臣走。 褚臣学医倒是长久坚定,是从小就写进“我的志向”小作文的那种。 他初中时生母确诊肾衰竭。红色的透析管像蛇一样在她身上盘绕,接驳进一台冷冰冰的机器,堪堪吊着她一口气。那是褚臣第一次有了做医生的念头。 外公神通广大弄来了适合移植的肾,母亲活过一阵子,最终死于急性肾小管坏死。 褚臣哭晕在俞斐怀里。 “小鱼,”他说,“我要做医生。” 解剖结束消毒完毕,俞斐被教授拉住。又乖又帅又上进的崽谁不喜欢,教授亲切关怀小俞听说你大二就申请实习去了呀。 揉着被口罩勒疼的耳背出来,看见转角处褚臣盯着手机直乐,伸手过去把人拉拽好:“别倚墙站着,蹭灰麻烦——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褚臣立刻把手机锁了。 这一下刺得俞斐非常不是滋味:“自私鬼,快乐得分享。” 褚臣只是笑着摇摇头。 俞斐玩笑道:“别是哪个小姑娘吧?我们褚大男神终于也要谈恋爱了?” 却见他愣了。 俞斐见他发愣他也发愣。 两人四目相对难舍难离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各自头脑风暴上演人间爱恨情仇连环一百八十集。 他们这班的学生早已散去,解剖室外的空旷走廊又冷又诡异。夏日白昼比校长演讲辞还长,不知疲倦的蝉鸣。 “球队在等我,”褚臣突然说,“我先走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出闹得俞斐一晚上没睡好,翻来覆去全怪顶上那只猪,在漆黑之中朝上铺比了个中指。 豌豆公主褚臣忽觉床垫硌背,哼哼着翻了个身。 其实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只是褚臣后妈的一条微信。她今天整理相簿,翻到以前褚俞两家一起去横店玩的艺术照。阿哥服不够穿,俞斐又非要穿蓝色。褚臣亲妈妈爱玩,就给俞斐套了件格格服,领着和褚臣共同登了基。 三四岁的年纪,性别意识模糊,安能辨他是雄雌。 褚臣本想回寝以后公昭天下,听文豪荀或出口成章洛神赋,俞斐一句“终于也要谈恋爱”却叫他怔住。 谈恋爱。 和俞斐。 褚臣看着俞斐眼角一颗泪痣。痣也会跟着长大,以前不过小小一点,以前…… 以前的小鱼那么小那么软,穿着件粉蓝色的旗装,坐在龙椅上晃着小脚,嘟着嘴就是不肯看镜头,可爱又漂亮。 现在用可爱来形容俞斐当然不合适,漂亮也不合适,可他真的…… 好可爱,好漂亮。 不该这样是吗?明明也能面不改色地倾吐暧昧字眼,竹马在朋友之上,自然倍加亲近。他从来知道俞斐好看,但开始发觉对方的好看,却是另一件事。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因着某个回首惊艳,课上遮在书本后躲躲闪闪的清澈目光。 林樾间飘漾着香浓醇厚的芒果香,天光投入教学楼转角布灰的玻璃窗,隐秘的爱恋如青苔滋长暗爬进褚臣二十二岁的盛夏。 有许多原来。 原来俞斐长大了。原来他眼睛灵得像会说话,埋怨着褚臣的隐瞒,带点怒意地要他快老实交代。原来他们在一起已经二十二年了,这二十二年里他们只有彼此从未谈过恋爱,忠诚得不应该。 原来自己一直在做一场梦,从某个抵足而眠的夜晚俞斐轻笑着说“小猪晚安”开始。 梦醒以后荆棘丛生盘踞,再也逃不了。 一张照片而已,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那又是什么见不得人呢? 第5章 世上有两种人,一种睡你妈逼起来嗨通宵过后依然容光焕发不减神采,一种哪怕少睡一个小时第二天就会恍恍惚惚提前步入老年痴呆。 俞斐是后者。 罪魁祸首褚臣是前者。 荀或没有这个烦恼,闹钟一响便是个鲤鱼打挺精神爽利:“Hello World!!!” 俞斐叼着块嘉顿方包着地无声地飘来飘去找咖啡,褚臣知道他想找什么,也知道谁是始作俑者,但昨天下午那笔烂账他自己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俞斐翻箱倒柜没找到东西,火气连着起床气一起上来,开抽屉和拆抽屉一样,声响越来越大,存心要给褚臣听。 褚臣一翻身把脸埋进枕头里,闷闷地说:“好像只有雀巢的即溶了。” 俞斐不喝即溶,只喝整罐整罐的无糖啡,苦得要命的那种。 他趿着拖鞋下楼去便利店增值生命之源。荀或叼着个电动牙刷伸出头来,在嗡嗡震动声里问小鱼大清早的去哪。 “你问褚臣。” 连名带姓,真生气了。 俞斐走后荀或立刻漱了口,踩上两阶爬梯狂搓猪头,“你怎么我家小鱼了你!” 其实两人昨晚就在闹别扭。一个等着解释,一个不敢解释。荀或神经粗大,没能察觉这俩小竹马之间诡异的量子力学波动,到今天俞斐爆发了才赶急赶忙跳出来做404和平大使。 褚臣抬起一张臭脸:“什么你家小鱼!” 这一看还是情比金坚。 荀或跳回地上:“OKOK,你的猪粮,不敢染指。” 褚臣坐在上铺边换衣服边听荀或一劲儿追问到底怎么回事,保持左耳进右耳出已读不回的高冷姿势。荀或一声宋丹丹式的嘿:“回头小鱼真不理你了,可别来找我做和事佬!” “我不能说,”褚臣长手长腿,翻身下床很是利索,“也不知道怎么说。” 荀或看他神色忧郁好像真在苦恼,不禁献上人文主义关怀,仗义一拍兄弟肩膀:“算了算了不问了,小鱼心软,等他回来你撒个娇负荆请罪一下,家和万事兴,这大过年的。” 九月的太阳觉得有被冒犯到。 褚臣的确打算好好道歉,俞斐一进门就放软声音喊小鱼,然后才发现俞斐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个男人。眼神冷峻,很高。俞斐177不算矮,在这男人身边硬是站成只小鸟依人。 褚臣看着这一对,荀或替他把心声问了出来:“这哪来的野男人?” “什么野男人!”俞斐皱眉,老父亲严肃紧盯着他不礼貌的儿子。 褚臣才发现俞斐一手提着咖啡,另一手还提着部电脑,是这个男人的电脑。 “这是季玄,我们404的新室友。” 季玄是个很玄的人,连和俞斐的相遇都很玄。 在货架上选中同一罐咖啡,你说玄不玄。 荀或热烈欢迎狗方新战友,古道热肠地给季玄铺床单挪椅子,欢天喜地地领着他404导赏,连窗台上的玉露都要捧起来如此这般说一番。 与此同时俞斐坐在床上喝咖啡回微信,褚臣也坐了下来,小鱼小鱼地轻声唤,越挪越近,终于把俞斐逼上梁山:“褚臣!咖啡洒了你给我洗床单?!” “我给你洗床单,你原谅我好不好?” “滚开,莫挨老子!” 褚臣哪会听,一把箍住了俞斐,哭唧唧惨兮兮凄凄惨惨戚戚:“小鱼,你再不对我笑一下,我就要死了。” “大致就是这样,室规我也说完了,小鸡啊你还有没有问题?” 季玄点了点头。 荀或:“请讲请讲。” 季玄并未开口,只指了指正纠缠的褚臣和俞斐,然后竖起手掌,缓缓、缓缓地弯了弯,满脸疑惑。 荀或:“哈哈哈哈哈。” 荀或:“朋友,你嗑竹马、双男神、甜腻少女攻搭配温软人妻受吗?” 俞斐揉着褚臣头发:“行了行了,不能说就不能说,我不气了。” 这两人都长在对方的弱点上,见不得对方真受委屈。实则一个从来肯认真道歉而一个愿意原谅,二十二年来从未吵个天翻地覆。 褚臣从俞斐怀里抬起头来:“小鱼,我想清楚就告诉你,好不好?” “嗯,要告诉我,臭猪——” 俞斐终于给他笑脸:“不准瞒我。” 404又添一员猛将,颜值极其能打,这下可真是捣鼓捣鼓就能出道了。 季玄是马来西亚华人,看起来挺冷挺酷不爱说话,熟了才发现他只是因为中文不太好,兼且有些呆呆傻傻,笑点都比别人get得慢,才懂得要弯嘴角时,荀或已狞笑着在床上翻滚八百遍了。 三头六臂褚大神照样球队学习两不误,季玄后起之秀追得极快,乖巧俞斐老实上课下课写笔记,荀或每天净手焚香求祖宗保佑。猪鸡鱼狗生物链就此形成,日子算是过得忙中带乐。 Z大医学院一月一小考两月一大考三月一巨考四月一乱葬考,哀嚎遍野死伤无数。到了月尾就算是褚臣也得把篮球放一放,朝六晚十地泡图书馆。 荀或用某罗盘app看了风水,图书馆三楼东南角坐北朝南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在此地复习如有神助。 然后他看完三页生理把课本一合:“夜观星象,此科必挂。” 季玄犹犹豫豫地探过身去,轻声问:“哪里不会?” “你不如问我哪里会。” “那你哪里会?” “哪里都不会。” 俞斐偷吃巧克力,一开口德芙纵享新丝滑:“行了行了,生理的笔记我不发你一份了吗?死记硬背这你总会吧。” 一天下来终于把知识点啃食下去,离开图书馆后荀或仰天长啸:“做学问怎能死记硬背!学医救不了中国人!” 褚臣语重心长:“你得对医学有信仰。” “我要弃医从文!” 却是正巧经过中文系的至善楼。深夜路灯昏黄,来去无人。俞斐三步两步蹦上阶梯,比了个请的手势:“这里,苟大文豪,麻利点。” “有没有文化,小生姓荀,不姓苟。” 俞斐:“谁还没把荀彧读成狗货过呢?苟或?” 过了五秒季玄忽然笑出声。 …… 季玄:“呃,sorry。” 荀或踮脚一把勾住季玄脖子,伸出拳头威慑:“我儿子以后要敢学医,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荀或出身医生世家,老爸是某三甲医院的主任,填志愿前笑里藏刀地和仔说:学医好,学医妙,学医天天开怀笑。 迎新聚会的时候和学长吃饭,暖场话题当然是大家为什么想做医生,答案不外乎救死扶伤挽救生命减轻病痛云云,乐憨憨的荀或乐憨憨地说:“听说学医使人快乐。” 学长:呵,傻孩子—— 快跑啊! 玩笑玩笑,荀或是独立自主地完成了未来路向的选择,这一路虽然连滚带爬嗷嗷乱叫,但从未后悔过。 小时候去给爸送饭,他正跟病人讲解手术方案。平日里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中年顽童身披一件白大褂,一丝不苟地解释着可能的风险。 红色锦旗上飘逸潇洒地写着他爸的名姓,金色丝线一针一针绣出撇捺:悬壶济世,妙手回春。一道一道金灿。 学医是很痛苦,捱过五年的高强度学习,还要面对日益尖锐的医患关系,论文库天天装修翻新,时刻要准备更新自己的知识储备,永无止境的培训培训再培训。 可是当你的病人康复,当家属们握着你的手语无伦次地表达着感谢,当孩子又有了父母,当丈夫找回了妻子。你就会想起初入医学院时的宣誓典礼,白日昭昭白袍加身,右手紧攥成拳举在耳边——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一条生命,一个家庭,一个社会。在痛苦中披荆斩棘,你有使命。 第6章 考试前一夜荀或竟一反常态不哭天抢地转发锦鲤,老大爷似的在房内来回踱步,端的是一派悠闲自在。俞斐把他摁到书桌前要他学习,荀或不慌不忙地说你急啥。 遂压低声音神秘兮兮:他朋友给他传了国内某知名学府的笔记,传闻这一页pdf汇集天真地秀日精月华,感之既久,遂有灵通之意。 404众凑了过来,荀或优哉游哉地打开了文档。 确实只有一页,甚至只有一句话—— 清华我日你妈。 荀或一锁手机,深呼吸,在床上躺好,被子拉过头顶—— 开始疯狂转发锦鲤。 十分钟后俞斐把人从被窝里揪出来,手机朋友圈一劲怼他脸,“八百字检讨,题目,一切封建迷信牛鬼蛇神都是纸老虎!” 荀或刚偷拍了俞斐学习的背影发朋友圈。 配字:转发这条活了八千年的小鱼,你将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11点熄灯,11点15分时俞斐感觉上铺有细微的动静,11点16分时他的被窝里多出一头猪。 俞斐轻笑着问:“怎么又来蹭床,大夏天的不嫌热啊?” “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要爬下来。” 俞斐一到考试就特紧张,会失眠的那种,消除症状的唯一治疗方式,是和猪一起睡。 就是猪好吗,万千无知少女,你们的褚大男神睡觉可是会打鼾的。 褚臣考试期间的心态依然稳如泰山岿然不动,俞斐感受着他的心跳睡得很安心,还可以利用扩散原理让知识粒子顺着浓度阶梯而下流入自己大脑,接触面越大流动速度越快。 所以他把整个背都贴进了褚臣怀里,一点也不嫌热。 俞斐发间漾着洗头水的薄荷香,褚臣边闻边笑:“又来吸我阳气了,小妖精?” 俞斐打了个哈欠。 “晚安,猪。” 俞斐第二日戴了眼镜,传统的黑框眼镜,乍看平平无奇。奈何他生了一对招桃花的桃花眼,藏在镜片之后犹抱琵琶半遮面,欲拒还迎欲语还休,禁欲里透着骚。荀或捂着小心脏直说受不了受不了。 俞斐也说受不了,脑子动一动都觉得从褚臣那偷来的知识粒子要往地上掉,双手合十信女愿一生吃素,“考试顺利考试顺利。” 俞斐怀疑自己有乌鸦嘴属性,前阵子说褚臣有血光之灾他就把碗打碎了,现在求考试顺利他娘的答题笔竟然要滚地上。 俞斐Y开头褚臣Z开头,两人学号往往相连。现在考试三人一张长桌,褚臣仍是坐在俞斐旁边,眼疾手快就把要往桌前滚落的笔捞住。 只是整个人斜趴在桌子上,动静未免太大。 监考老师抬起头。 褚臣把笔还给俞斐,笑得纯良无害。 俞斐拿了笔,笑得乖巧可爱。 两人双手合十直点头,比着口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监考老师微笑着比了个OK。 啊这个看脸的世界。 荀或走出考场的时候嘶嘶直叫,装模作样地张手挡太阳,长期关在阴湿地牢里的死囚终于重回自由人间,“我竟然还能活着见到太阳!啊!生命!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俞斐问他刚刚的生化怎么样。 荀或:“Resident Evil.” 俞斐:“???” 荀或:“生化危机。” ……好烂的梗。 考完试褚臣直奔球场,憋了一个星期可把孩子憋坏了。俞斐横竖没事干,也一并跟去。 他也会打球,只是打得不太好,和褚臣两个人不用怕丢脸,但一看见场上已经有人在打就退却了。 褚臣也是个见球忘友的大猪蹄子,厮杀起劲就把俞斐晾在一旁,玩疯了满嘴粗话,回来找俞斐时还在不停地操操操。 俞斐给他拧开瓶盖:“你他妈操谁呢操。” 褚臣灌下半瓶水,手背一抹:“操你,你给吗?” 俞斐一脚过去。 没用力气,甚至没踢到,但褚臣十分浮夸地捂着小腹:“疼疼疼,小鱼——” “你要生了?”俞斐翻白眼。 褚臣噫呜:“我刚打球受伤了你还这样对我!” “我可全程看着你打呢,褚队长你倒是说说你哪条神经线产生痛觉了?” “三角肌区,你帮我揉揉我找找。” 俞斐想给他一掐,手一碰就不得了,这猪整件T都是汗濡,厌弃地在裤腿上蹭干手指,“你给我立刻回去洗澡!” 褚臣酣畅淋漓以后浑身臭熏熏,宿舍里季荀二人正英雄联盟,荀大爷失了利直骂都怪猪臭,嗅觉联动手指肌肉影响他发挥,季玄不动声色地暗送个人头给他才叫他复又眉开眼笑。 俞斐考完试终于有兴致做菜,等褚臣洗完澡后一起骑自行车去了趟超市,提着一袋袋到宿舍楼下时季玄正从便利店出来,捧着四盒冰淇淋。 褚臣问:“一口气买那么多?” “小荀想吃,”季玄说,“就给你们都买了。” 俞斐:“他想吃怎么不自己下来买,鸡仔你要勇敢说不拒绝霸凌。” 季玄笑了笑,没应声。 季玄也懂做菜,做得比俞斐还好。 荀或吃着拔丝土豆眼中洋溢着幸福的泪光:“鸡哥哥你是个什么神仙?” “这个只是入门的。”季玄很谦虚。 俞斐钦羡:“这才只是入门?那你还会做什么?” “佛跳墙。” 他可能是从新东方转系过来的。 俞斐翻了一遍日历发现他和褚臣的献血周期又到了,号召404这个周末去贡献新鲜血液顺带看电影,一部势头很足的惊悚片。 验了血红素后分房去献血。褚臣和季玄都有做运动的习惯,静脉又粗又突很容易找。给荀或抽血的老阿姨经验老到,一针下去快狠准逮到了游移的静脉。俞斐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白针进红针出被扎了两针还没好。 抽血技师是位二十四五岁左右的年轻女性,连连道歉说不好意思她是第一次。 俞斐安慰道:“没事我学医的,能理解,您慢慢来。” 他暑假实习初期也是一样的手忙脚乱。 最后还是被扎破了血管,青紫一片渐渐漫开,叼着饼干扭开喜辽妥。抽血技师处理完血袋立刻赶来:“我帮你吧。” 她的手指又凉又纤细,在指腹挤出一道白色药膏,轻柔地抹着俞斐肘弯。 所以啊俞斐,温柔姐姐不好吗? 女孩子不好吗? 俞斐盯着她的睫毛发呆,一抬眼四目相对,急匆匆地收回了注视。 正想如何打破沉默,褚臣先过来了:“能走了吗?” 脸色不太好看。 其实他站在门口挺久了,默默看着房里俞斐盯着另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他喜欢的类型的女人。 成熟、稳重。 荀或说自己在外人眼中也是这样的人。如果他能给外人留下这种印象,那他能不能也在俞斐面前做到。独立、不要撒娇、沉稳处事,为俞斐处理好生活的边角,叫他改观,叫他也会这样盯着自己看。 …… 我在想什么,褚臣反应过来,为什么要让他对我改观,我们已经是最好的朋友了。 还想把自己变成他的什么人? 第7章 惊悚片的开场是一段长达半分钟的黑幕,灯光又已熄灭,整座影院黑得像锅底。 荀或天天搞迷信当然怕鬼,被这突如其来的幽暗吓得用力捏住了季玄的手,“尔康,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季玄日常不能接住他的梗,一旁的俞斐摸黑往他脸上乱糊,“紫薇,你睁大嘴巴,看看我!” 然后精准无误地把爆米花塞他口里,堵住这张破坏气氛的嘴。 荀或是飘出电影院的。 季玄的手骨都要被他捏碎了,心里苦但不说。 俞斐看不过眼,再次劝他要对霸凌说不。荀或这才反应过来,赶忙狗腿地捧起鸡哥哥的金贵小凤爪,“轻轻吹吹,痛痛飞飞。” 褚臣见状也想说小鱼你刚刚指甲刮到我了好疼,记起自己立志不撒娇,硬生生给憋了回去,声气沉稳:“去吃完饭吧,才捐完血,吃点清淡的。” 下了面馆点了四碗清汤面。季玄才做一顿饭就把404口味养刁了,吃得一点都不香。 俞斐问他这一身功夫哪学来的,才知道原来季玄家里开饭店。 荀或嚯!“难怪!我看你使刀的样子真太他妈酷了,像个变态碎尸狂。” 俞斐:“……你能换个比喻吗?” 荀或觉得这面实在寡淡没胃口,放下筷子盯着季玄星星眼,“季玄哥哥,回去你下面给我吃,好不好?” 俞斐:……这好像就不是换个比喻的事了…… 思路正常的季玄思路正常地回答:“好啊,我下面很好吃,小荀一定喜欢。” 俞斐:疑车无据。 褚臣:高冷高冷,成熟稳重独立的年上好男人绝不搞黄。 …… 年上是什么? 日子过得有如褚臣正使劲草的人设一样波澜不惊,俞斐暗中观察了三天后终于确认这只猪有问题。 一个一星期有七天一天里有二十四小时都在撒娇卖萌的人突然、突然变得寡言稳重摇晃着红酒杯,眼神郁郁下一秒天凉王破,连打篮球都不骂操了,堪称现实主义魔幻惊悚大片。 这种跳崖式崩坏令俞斐觉得似曾相似,然后他想起了十九世纪因一场工地意外被穿透前额叶的菲尼斯盖奇。 啊,小猪,飞越疯人院吧。 最后还是问他到底在发什么猪瘟。 彼时正从篮球场回宿舍,准确地说是俞斐从图书馆出来顺道经过篮球场和褚臣一起回宿舍。小树林卵石路只容两人同道,逼仄得肩并肩。 怎么选了这条路呢——噢,俞斐想着找个安静的地方谈一谈来着。 毕竟他实在不习惯,褚臣不止沉默寡言了,还独立自主妈妈我长大了,早起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衣服肯自己洗,材料肯自己去打印,连现在打完篮球都会换套衣服免得污染空气。 对待俞斐温文有礼,保持着礼貌距离,产生朦胧美意。 或许俞斐最在意的,就是这个。 距离。 疏离。 “说话啊,被附身了?”俞斐玩笑口吻,“要不要让狗爷给你做个法?” “我并不相信这类行为,这不医学。” 俞斐真不喜欢他这样怪声怪气,拱他肩膀,“你到底怎么了?也前额叶受损了?” 褚臣礼貌退避,避免肢体接触。 俞斐偏要进。 褚臣默然后退。 俞斐再进。 褚臣再退。 进、退、进、退、进进进退退退。 俞斐立定了。 然后他哎呦一声原地崴脚,满满的心机。 褚臣下意识就去扶他,被他一把抱住,得意洋洋,“抓到你了,看你还跑。” 也只有三天没抱他而已。 褚臣想,自己可真不是个合格的猎物,被逮到了还不挣扎,反而想用力把这小猎人给回抱住。来杀我,杀我杀我杀我,在你枪下我甘之如饴,我疯魔成疾。 “猪啊你能轻点抱吗……”俞斐幽幽地说,“我要裂开了……” 褚臣坦白,他觉得自己需要稳重。 要冷静、理智、独立、成熟……用一堆形容词堆砌出一个俞斐完全陌生的褚臣。 俞斐一头雾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褚臣想,你难道没发现,这些条件无一例外全部都在迎合你的理想型。 “不知道,”褚臣含糊其辞,“看起来厉害点。” 俞斐忽然松了手,笑得弯下腰去。 这回换褚臣问他怎么了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俞斐笑个不停,笑得好开心。“小猪,”他说,“你要草人设我无所谓,可你他娘地在我面前装什么逼啊?” “你从小到大在人前都很厉害了,年级第一是你,比赛冠军也是你,定下目标就死磕到底,想要什么有什么,你已经站在很多人仰望的地方了。” “可是你会累的小猪,在我面前你还要继续保持优秀,你会累的。” “你本来就又懒又脏又臭,还总是突发奇想,脑子一热说做就做。大男人整天撒娇卖萌,比公主还难伺候。可是你看,我这个被害者都斯德哥尔摩地接受了你的所有缺点,你还装什么装啊你。” “做你自己就好。” 俞斐站在昏黄路灯里,笑眼弯弯地看着褚臣: “小猪,在我面前,做你自己就好。” 褚臣到宿舍楼下时说想吃冰淇淋,还贱兮兮地说他想独食。 于是俩大男人在宿舍楼后小长椅挖着冰淇淋,偷偷摸摸生怕荀或那条狗循着味来。 俞斐吃得很快,叼着小木勺盯着褚臣的冰淇淋,如同旧社会的万恶土地主一样从眼睛里射出两道贪婪的光芒!“你在吃什么?” 褚臣奇怪:“冰淇淋啊。” “真好,请问我能挖一小勺吗?” 褚臣递前:“一小勺——小鱼你干嘛你给我住手快住手!!!俞斐你他妈的欺人太甚!!!” 俞斐从褚臣那挖出一大半冰淇淋兜进自己的空杯里,一边喜滋滋地享用着赃物一边用足尖踢他小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哪是要吃冰淇淋,是有话对我说吧?你到底想好没,赶紧说完赶紧回去睡觉,明早有课呢。” “……给我一杯冰淇淋的时间。” “怎么还磨叽啊,别组织语言了又不是发表演讲,有屁快放。” 褚臣突然一弯身,把扁平的小木勺竖进土里。 俞斐刚要嘲他这是想吃土玩吗,自己手里的小木勺也被他夺去。两根木黄色并排立着。 “小鱼,这是我们俩的墓碑。”褚臣说。 然后他扭过身来看向俞斐: “我要和你死在一起。” …… 俞斐:“我才二十二岁,你咒我呢?” 褚臣:“……” 俞斐:“我冰淇淋还没吃完,没勺子了,你看着办吧,” 褚臣:“……” 俞斐:“傻逼才要和猪死在一起。” 然后他笑说:“我是傻逼。” 第8章 国庆小长假医学生配拥有吗? 不配。 404肝完各种报告假期已只剩两天,荀或哭着对爸说:“荀主任,哪怕假期只剩下两天,哪怕我腿还没好全,我也要回来见您,像风吹了八百里,不问归期——” “滚蛋吧你。” 于是荀或挂了电话,两腿一蹬旋转跳跃闭着眼,“出发!!!” 跳上开往省内某二线旅游景点的高铁,抓紧黄金周的尾巴,每分每秒都不浪费,办好行李寄存后就直接冲去了游乐场。 人流不算太多,玩得很是尽兴,虽然四个大男人逛游乐场确实缺了那么一点意思。荀或对着出双入对的情侣感叹:“啊,我的女朋友一定要是小小一只,穿着小裙子,脸红扑扑的,怕死坐过山车了,会抱着我大喊——” “醒醒!!!”俞斐在他耳边吼道,“你是学医的!!!你怎么会有女朋友!!!” 晚餐在游乐场的空中餐厅,包厢。 气氛很好。淡淡的小苍兰香顺着挥发棒缓爬扩散,背景音乐是柔和的小提琴曲。啊,桌上竟然还洒了十数玫瑰花瓣,银色烛台点着温热的火光。 四个男的往里一坐—— 好一场诡异的四人相亲。 俞斐在台下发微信:姓苟的你怎么订了这玩意??? 一条狗:生日主题得用他们的蛋糕,一千块才屁大点size,这款主题最便宜,将就将就。 一尾鱼:……你买了什么主题? 一条狗:超浪漫情人特辑女友绝爱感动到哭泣。 一尾鱼:…… 听起来就很廉价…… 算了算了至少菜品的确正,柠檬汁与西冷牛排是绝配。 恰到一半荀或用了那种很烂的借口暂先退场:“我去趟洗手间。” 季玄正专注搅和沙拉,闻声抬起眼来。平日呆呆傻傻的人,在那一个瞬间双眼深邃仿若看穿一切,邪魅一笑掠过嘴角转瞬即逝。 荀或吓了一跳,再定睛季玄还是呆萌傻模样。 褚臣疑惑:“不是说去洗手间吗?站着干嘛。” 荀或捧着个蛋糕回来,自带网易云伴奏生日快乐。 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季玄羞赧地说谢谢,身处异国他乡这个生日他过得很开心。 虽然他们正在情侣包厢里庆祝,而且蛋糕牌上写的也不是生日快乐,而是中马友谊万年青。 回酒店路上俞斐突然想起什么,把荀或捉到一旁:“你订的酒店没问题吧?” “放心,不在走廊尽头拐角,床铺没对着镜子,房号避开了4,不过你记得进门前要先敲三下。” “……我不是说这个。” “嗷?” “我是说……”俞斐神色复杂,“你没订什么……奇怪主题吧……” “……” “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你为什么不说话。” “小鱼啊其实,”荀或笑得腼腆,“我选的酒店和刚刚那餐厅有联动优惠,一个套餐的。” 俞斐:“……” 俞斐:“好的,我有心理准备了——” 个屁啊啊啊!!! 俞斐站在门口只觉天崩地裂天旋地转天塌地陷两眼一荤再荤三荤—— 浪漫LED灯,OK。 双人大床,OK。 玫瑰花瓣,OK。 超大壁画维纳斯的诞生,OK。 ——可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把那个什么套放在床正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浴室全方位透明玻璃制成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连个浴帘都没有?!?!为什么浴缸不好好呆在浴室里反而跑到了床边???想暗示我们玩什么play????? 最重要的是—— “褚臣你在笑什么??!!” “嘻。” “嘻个头啊嘻!!!” “小鱼,长大后我们就没再一起洗澡了。” “是的并且今晚我也不想和你一起洗。” “没关系,你洗吧,我看着你。” “……滚。” 俞斐把褚臣摁在床边,胁迫他打王者不准回头,一进一出迅速洗了个战斗澡,换上那套穿旧的宽松睡衣与短裤,吹风机嗡嗡嗡地响。 懒得扫弄玫瑰花瓣,他就盘着两条又白又长的腿坐在其中,聚精会神地挑着电视台。 洗发水进眼睛了,微微泛红,一瞥而来,很艳。 “去洗澡啊,”他说,“我看电视,不会看你。” 他可以不看他,他没法不看他。 这条小鱼,褚臣想,知不知道自己这样多招人爱。 同床共枕倒不尴尬,毕竟常睡在一起。裸裎袒裼到底会躲闪,虽然在医学生眼中那些令人羞于启齿的部位,只是肌肉骨骼筋膜肌腱的繁复组成,曾以银亮锐利的解剖刀亲手划割。 不让看、不敢看,大概是因为一些不为己知的邪念。 这一觉睡得很乖。旅行时太好眠,头一沾枕头就睡去。 褚臣做了个梦。梦里俞斐也还那样坐在床上,旧白T,一手拿着吹风机一手拿着遥控器。 没穿裤子。 两条白腿盘在一起,衣摆堪堪遮住——其实遮不住。 电视屏幕迅速切换,沙沙声嘈杂,每个人都面目模糊,只有俞斐那样清晰地落定在褚臣眼里。一床的玫瑰。他连膝盖都泛着淡红,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整个人像是刚被打捞上岸,从欲海里。 人鱼用嗓子换了一对人腿,水雾飘漾中他伸着懒腰朝后倒下,慢慢把腿抬高,曲着膝盖交叠在一起,指尖一寸一寸抚玩着自己。 他仰起头来朝褚臣笑。 嘴唇和玫瑰一样红艳,懒洋洋地一开一合,他说—— 铃铃铃铃铃。 褚臣惊醒过来。 俞斐半睡半醒间哼哼唧唧地推他:“听电话。” 褚臣侧身在床头柜摸索到座机,一接,荀或的声音聒噪闹耳:“Hello Worl——” 啪一声挂断。 “什么东西啊?”俞斐问。 “狗。”褚臣没个好气。 一分钟后门铃被狗爪子叮叮叮,“褚小猪!褚小猪!你有本事挂电话,你有本事开门啊!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俞斐已又熟睡过去,这一下吓得他垂死病中惊坐起,顺着一把带起了被子。 两个人共用的被子。 翻身下床时发现有哪不对,缓缓回头—— “小猪起来,”他喊,“你底迪醒了。” 第9章 褚臣躲在被子里解决大事,听着门口俞斐和荀或说就来。 荀或的目光意味深长:“你俩搞什么呢。” “小孩子别多问。” 俞斐关上了门。 褚臣看着俞斐晃着两条长腿忙里忙外收拾着东西,裤裆里他的右手也忙上忙下。 俞斐把清洁用品收进自封袋,捏着袋沿问褚臣到底可以没:“就不能快点?” 褚臣半边脸躲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对写满了委屈的双眼:“男人不可以快。” “我再给你十分钟,必须出来。” “戴着套好难弄,不想戴。” “不行,你会弄得到处都是。” 褚臣嘟囔道:“没有片子助兴,又要听你训我,你让我怎么出来。” “不出来也得出来,要是挡着我吃早饭我就物理阉割你,从根源解决问题。”俞斐封上行李箱。“我全都收好了,你等等将就下用酒店的牙具。” 说完就在床尾坐下玩手机了。褚臣这下看不见他的腿,难受得更要死:“小鱼……” “干嘛?” “帮帮我嘛……” 俞斐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褚臣边撸边撒娇,集色情纯情于一体,“求求你啦,小鱼,帮帮忙,好不好?又不是没做过,好不好嘛。” 被子一拱一缩韵律起伏。 的确做过,不止一次。青春期时他们躲在房里探知人体奥秘,带着孩童稚气试这试那。同样的手法,自己做和对方做完全是两种感觉。来自最熟悉的人的最陌生的刺激。 解决正常的生理需求而已。 俞斐给自己找好借口,掀起被子钻了进去,摸到褚臣的那活,先嫌弃地弹它一指甲:“你这床上床下的怎么都那么难伺候啊?谁嫁给你谁倒霉。” 俞斐的手是弹钢琴的手,纤长柔软,做起那事来都异常灵活。 褚臣止不住地长叹:“小鱼,你好棒。” “别淫叫。” “怎么了?”褚臣笑着侧转过身,“我还能把你叫硬啊。” “我又不是你。” 说着还从底到头重重地撸了一下:“淫棍。” 俞斐挺性冷淡的。 很少晨勃,晨勃也不理会,等它自己软,哪像褚臣这样撒着娇要帮忙。 褚臣从俞斐这一下里尝到甜头了,整根又胀几分,人也蹭得愈来愈近,“小鱼真紧。” 他贴得太亲密了,温热的呼吸羽毛似地轻挠。 一道一道深深重重,规律又规矩,何曾意乱情迷,倒是俞斐的心律擅作主张自先萦乱了。转开脸要他滚:“什么紧不紧的!不要使用误导性字眼!” “我还想要,再来一次,好不好?” 便再给他一次:“你可快给我交代吧,我都要饿死了。” 褚臣轻笑着追上去,贱兮兮地重复着俞斐的话:“不要使用误导性字眼。” “……” “还是小鱼你其实……?” “我不想吃,谢谢,滚。” 俞斐上下上下地近乎麻木了,褚臣射了他都没太反应过来。褚臣掀开被子时他的手还圈在那活儿上,套里兜不住的污浊倒流下来,在他指尖黏腻。 真是很漂亮的一只手,修长纤细,此刻圈紧热烫微微泛红,指节青白。相比之下那玩意实在丑陋得可怕,便是泄了也觉粗大狰狞,不住吐着污秽玷污这只手。 褚臣盯到眼角都发红,觉得自己分分钟能再来八百回合。 腿就算了,毕竟俞斐的腿真的比女人还正,又长又白,没一处多余的肉。 可是手…… 怎么连手都能让自己发情。 太糟糕了,褚臣想,太糟糕了。 这可是小鱼。 俞斐终于有东西吃了,不是那种意义上的,是那种意义上的。 荀或抹着牛油问俞斐昨晚睡得怎样,被回赠了一句并不礼貌的谢谢,睡得可真他娘好。 “没睡好啊?”荀或腆着脸,“玩得很开心吧?” “我求求你可闭嘴吧。” 荀或哪会闭嘴,十分可惜道:“不开心吗?真可惜了,我和小鸡玩得特开心。” 俞斐餐刀一抖,差点和瓷碟子一并摔个叮当琅响。 玩得特开心??? 俞斐满脑子都是那张玫瑰大床,还有一旁白瓷雕花的浴缸,还有那盒明目张胆伤风败俗的套套,还有那全透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浴室。 “不是我吹,鸡哥可真他娘的厉害!我给他欺负了整整一晚上呢!” 欺负了整整一晚上??? 俞斐艰难地寻回说话能力:“你们俩——” “三点才睡,我都累得要死了,他还精神得很,直拉着我说最后一次。” “不是等——” “他早上还说要再来,我能怎么办,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咯。” “!!!所以你们真的——” “所以我们真的就又来了一次,因为实在太好玩了。” 荀或一拍俞斐肩头,“等我有房了,我一定要买一套switch。” …… 我能告你诈骗吗。 早上逛庙会,从全国各地旅游景点都会有的旅游纪念品里挑些特别的。 四人团太臃肿,各自想看的东西都不同,就约好中午在街口石像处等。俞斐想着买些特产寄回去给爸妈,果脯糕点满满当当地兜在玻璃方框里,任君采撷。 “你尝尝这个,绿豆糕。” 四顾无人留意,俞斐就手喂给褚臣,今早沾满白污的手指碰到他的嘴唇,男性气息似乎犹在。 粉屑散了一嘴,是细碎的甜腻,无微不至,如同俞斐对他的好。 俞斐本身就习惯给予而非获取,将身边人都照顾得面面俱到。 所以买完手信留地址,连褚家的也一并写上,低眉敛眼:“我记得阿姨喜欢吃中式糕点。” 阿姨是褚臣后妈,褚父的初恋。 这段故事往细了说又是一段爱情伦理剧,三人密密织就一场情网各自渡劫,人死灯灭,落定以后也就无所谓圆满,欢喜也总带着惆怅。 感情的事难以界定谁是受害者,真追究起来总是落个我欠你情你负我债的痴缠局面,唯一一个受了伤而又有资格发声的,应该只有褚臣。 “你记这个做什么。” 他眉眼里的英气,只要掺杂哪怕一点愤怨,也令人平白一惊,负罪感涌动。 “送盒糕点,又不是十恶不赦的事,”俞斐合上笔盖,“阿姨对你挺好的,考试还给你寄花旗参呢。” “她寄是她的事,不需要你帮我回礼。” 俞斐按住褚臣的手,把礼盒抢到一边:“那我送是我的事,店员看着,别拉拉扯扯。” “小鱼!” “我不想你跟家里继续僵下去,小猪。” 俞斐一对桃花眼笑时多美,声气温和:“你还没成家,给自己留点余地。” 褚臣眼见他扫码付款,礼貌地说谢谢。 俞斐这个人,方方面面都为褚臣考虑周至,把一针针的温柔喂入他血管,叫他成瘾,无可救药宛若罹患绝症,随意一张手就钳掣住褚臣整颗心,一句话就把他腾升起的脾气浇灭了。 补品用得太多等于慢性自杀,温柔受多了亦是同理。现在褚臣满心满意都只剩一个俞斐,连性幻想对象都是他。 他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两人的友情正往极不健康的方向发展。 知道的。 傍晚的车回Z大。 Kindle进入待机广告页面,俞斐从眼角察觉墨屏闪动,这才把目光从窗外疾走流逝的风景里收回来。 车厢扰攘,座旁褚臣戴着眼罩睡意沉沉,俞斐看他不住点头,伸手让他枕上自己肩膀。 天边一线红霞溺于黑夜,最终被拖拽进深渊。 每一份温柔其实都有所图,俞斐并非习惯给予不求获取,他有所求。 褚臣这个男人意志坚定理智清醒,优秀到张扬,而俞斐一生过得温和从未张扬。人总是冀盼着自己不曾有的东西,追随他是因趋光本性。 还藏了几分驯服野兽的满足,这么优秀的男人,只为他伏低温驯。 而这份欢愉极为隐秘,深埋六尺之下,不敢直视,逃避不及。 第10章 梧桐叶落,秋风卷着云絮。 十一月时俞斐和褚臣收到了梅远的喜帖,桃色信纸里还附了一张便签,俞斐读完直感叹:“世间缘分,妙不可言。” 荀或搭着他的肩膀也把便签看完了,疑惑道:“小鱼,请你弹琴我理解,毕竟你演奏级,但什么叫是因为你才在一起啊?” “因为,”俞斐道,“这姐姐我曾追过的。” 弹了一曲月光就告吹,梅姐姐闻曲思故人,又打开了那个八音盒,发条停下转动时她已泪流满面,终于发了短信问他最近可还好。 他也早到了适婚年龄,梅远只是想求个彻底了断而已,等着一来一回他会透露出结婚迹象。 可他没有。他说:好久不见。 意思是,能见个面吗。 年少的爱情因何消亡,细究起来总是糊涂账。 过个十年八年,却又都不能遗忘。 连手机号码也不曾换过。 周末俞斐去试礼服,格挣挣的白西装往身上一套,婚庆公司的小姐姐给他理领口,理着理着脸就红了。 梅远打趣道:“小鱼,我后悔请你来了,你一定会把我新郎的风头抢光的。” “抢风头做什么,”俞斐假装苦着脸,“你这个新娘我又抢不走。” 未婚夫笑道:“新娘当然抢不走了,不过伴娘可以,随你挑。” 梅远挨在她爱人身侧,失而复得的爱情使她年轻了不止十岁,笑时捂着嘴,两道眉眼弯若月牙,群星环绕。 “小鱼去抢伴娘?我看——” 她一睨默然不语的褚臣:“是伴娘来抢小鱼才对。” 俞斐的这套西装不合身,袖口略长。 去更衣室换了一套,出来后梅远和她爱人似乎已商量好了什么,褚臣朝俞斐投来犹豫不决的目光,俞斐问怎么了。 “给小猪也租一套,”梅远说,“我们想请小猪做主持。” “行啊梅姐,你这还买一送一啊!” “那当然了,送上门的帅哥不要白不要。” “这回可真得担心风头被抢光了,”俞斐笑着抬了抬小臂上挂着的西服,“猪过来,你身型大我一号,穿这套正好。” 褚臣系纽扣习惯从下而上,扣子不会对偏。 更衣室一束白光明晃晃地打在他身前,结实的腹肌因着莫名的紧张而绷起来,蓄着强大的男性之势,又一寸一寸被系扣遮住。 俞斐刚刚穿过这件衬衫,体温还留在衣间,温热的肉体。 行吧,褚臣想,继腿和手之后,连俞斐穿过的衣服都能让自己发情了。 这过甚的雄性荷尔蒙在体内相互作用,男人真的不可以单身太久,至少他不可以。旅行回来后他其实还梦见过一次俞斐,那次他连上身都裸着了,胸前两点挺立是粉…… 够了。 他可是小鱼。 只是压抑太久,梦已不由意志控制,现实要回归理智。 两人身着同款白西装并肩站立,镜子容不下同框,但想也知效果极好。 梅远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走了几趟来回,轻笑着抚掌:“简直——天造地设。” 试完衣服她请中饭,褚臣周六日下午都有球队训练,未婚夫先开车送他回Z大。 俞斐用筷子尖挑着照烧鲭鱼,玩笑说梅姐你老公心可真大,把老婆丢给她曾经的追求者。梅远笑了笑没说话,等俞斐咽下鱼肉后才道:“其实你清楚的。” 俞斐不明所以。 “小鱼,你对我确实有好感,但那只是晚辈对长辈的尊敬,绝对不是爱情,连喜欢都算不上。你是个明白人,一直都很清楚。” “梅姐你说错了吧,我这就开始不清楚了。我暑假就说了啊,我觉得你成熟、稳重、独立……” “全都和小猪反着来。” 俞斐登时怔住了,一对筷子斜斜插立碗口。他直觉梅远将要揭露一些他不愿面对的真相,像第一次解剖课上他想望着教授不要划开那完好的皮肤,尽管灵魂已然离开这具冰冷躯体,一层布着青斑的苍白皮肤下是一片溃烂。 刀落之时他移开了目光,如同现在他听着日料店员以日文对刚来的顾客喊:欢迎光临,一声接一声,不想去听梅远的声音。 为什么眼睛能闭上,耳朵却不可以呢? 成熟女性的声线在耳旁盘绕旋荡。搅匀好的味增汤复又沉淀。 “小鱼,当你的择偶条件全都在有意避开一个人,答案就已经明朗了,你其实——” 婚礼在十二月上旬,正逢一轮考试周期结束。 考完了试,猪鱼也算是要步入婚姻殿堂,荀或觉得这些都值得大肆庆祝一番,火锅后直奔KTV。照例是他主场,小狗子音域极广一首因为爱情能独自男女分部。 俞斐和褚臣都喜欢听陈奕迅,正巧季玄懂粤语。荀或赶鸡上架把人推上了角落唱台,季玄仍在推脱说他唱歌难听,荀或害了一声,“再难听能难听得过猪叫?” 褚臣嘤嘤呜呜要小鱼抱。 季玄倚着高凳一直在变换姿势,两条长腿无处安放,“小荀, I can''t……” 钢琴里略带沙哑的男声已经响起:朋友,我当你一秒朋友。 这是非唱不可了。季玄一声叹息,清清冷冷地和应着歌词。骨节分明的手握上了立麦,他闭上了眼睛—— “朋友,我当你一世朋友。” 荀或关掉了伴唱,房内只剩铮铮钢琴和季玄的歌声。他的音色与他容貌一样冷,奈何九声六调的粤语是生来的浓墨重彩,音腔铿锵字字情深。 季玄淡淡地唱着,音色里天生的疏离感,与歌词一并糅杂成无可奈何的苦涩。 很多东西今生只可给你 保守至到永久 别人如何明白透 褚臣轻声跟唱,一边看着单人沙发上的俞斐。他在喝酒,手掌覆着瓶口,遮去黯淡的光,整个人没入黝黯的影。 酒烧喉,但惯了就能受得住这辛辣,苦涩中寻甘。 俞斐知道褚臣在看他,可这一室无处不萦绕着歌颂友谊的词曲,暧昧旖旎光影里,他失却看回去的勇气。 逃避,总在逃避,梅远为他坦诚,他也在逃避—— “别说了,”他笑得很勉强,“别说了梅姐,可以吗?” “我已经错过很多了,小鱼,我不希望你步我后尘。尤其破镜重圆的幸运,不是人人都遇得到的。” 俞斐只低声说:“他可是小猪。” 他怎么承受得起失去他的后果,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不能有。 两个大男人这样痴缠互守二十二年不畸形吗?竹马也不应该。他需要表态,哪怕只是虚浮矫激的号角,越喧闹越心虚,以追梅远为借口,自求心安理得地留在褚臣身边。 世人都说种种爱情皆终汇流成亲情,他对褚臣却是因着亲情而滋长出了深浓的情意。唯此人可交付,唯此人可归依。不必谈及择偶条件的刻意躲避,答案从俞斐第一次依赖褚臣心跳入睡之时就已明朗。 当一个人连另一个人的心跳都迷恋,这前兆难道不危险。可他讳疾忌医未能听从医嘱,情况持续恶化,终于病入骨髓膏肓。 时值病疾末期,唯一能救他的医生是褚臣,唯一的药方是—— 俞斐又不敢往下想了。 褚臣看见俞斐放下啤酒瓶。 电视荧幕上蓝字海水涨潮一般覆过白底,MV画面像黑白默剧,质感复古仿若时光碎片,映入俞斐眼瞳,铺就往昔二十二年。 二十二年。 褚臣找不到记忆的起始点了,可他知道俞斐一定在那里。从婴幼孩提到青春少年,原来已和这个人朝夕相对如此之久,未觉沉闷,每一天都新鲜。 一生如何才叫长,至多八十到老,也只有四个二十二年。 褚臣想:人生若是一场四季,俞斐已是他的整个春天。 是敌与是友 各自也没有自由 位置变了 各有队友 问我有没有—— 褚臣鬼使神差地唱到: “问我有没有,确实也是有。” 作话: 这个我多嘴解释一下,《最佳损友》的原歌词是:问我有没有,确实也【没】有。 小猪改成了:确实也【是】有。 第11章 季玄一曲唱罢,荀或开启尖叫模式:“鸡哥哥我要做你的黄焖鸡米饭!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整个夜晚荀或都意犹未尽,端茶倒水狗腿本性尽现。俞斐觉得荀或可能要搞个大新闻,果然出了KTV就听小狗子腼腆道:“哥你知道吗,我们Z大文娱活动十分多元。” “嗯?” “今年——哦不,应该算是明年开春了,有个音乐节,和A大一起搞的。” “嗯?” “第一名有一万大洋。” “嗯?” “第一名……是票选出来的。” 荀或利欲熏心为五斗米疯狂折腰企图利用404的名气骗回一万大洋,这边跪求季玄献唱那边给俞斐磕头求伴奏,小鱼小鱼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岂能暴殄天物,你看你都大三了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 高冷俞斐:“你三我七。” 荀或:“你六我四。” 俞斐:“你二我八。” 荀或:“OK好你七我三。” 第二日是梅远婚礼,早上下了场微雨,青草冒出一丝丝沁人心脾的清甜,噎得人直打嗝。 “嗝。” 化妆师拿起粉底液。 “嗝。” 化妆师犹豫了。 “嗝。” 褚臣忍不住笑了,拉了椅子坐过来:“这位病人,我目测你的横膈膜和肋间肌在快速不停地不自主收缩啊。” “你、嗝、说些有用的。” “得刺激一下你的迷走神经。” 说完就把手倏地伸进俞斐后领。 俞斐因着领口勒闷,第一颗扣子没老实扣好,松松垮垮的给了褚臣可乘之机。十二月的天已转寒,褚臣冰凉的手顺着脊骨而下,冷得俞斐当即一个激灵。 小时候的褚臣也爱这样,大冬天地问俞斐吃冰棒吗,然后一只冻冰冰的手就伸进了他衣服里。 俞斐拔剑一样把这罪魁祸手从背上拔出来,怒骂:“滚!” 倒真没再打嗝了。 两人底子好,皮肤干净,妆面都不必费心思。 沾了遮瑕的指腹轻轻按着俞斐眼底,褚臣在旁不放心:“遮黑眼圈就行,别把他那颗泪痣给遮住了。” “没那么容易遮住的,”小姑娘笑着说,“而且为什么要遮?我们自己化妆还会点一颗呢。” 俞斐直男式震惊:“你们还会故意点痣?” “对啊,泪痣多美啊。” 化妆师换上眉粉,语带钦羡:“小哥哥你眼睛可真好看,像朵桃花,眼尾翘翘的,眼角又这样刚好的一颗泪痣,真是随意一瞥就要男人——” 一句鸡儿邦邦硬差点脱口而出,到了嘴边猛回下坡,改成尴尬的一串笑:“总之是很羡慕啦!” 这一串真情实感的夸赞叫俞斐颇为不好意思,想换个话题,却听褚臣问:“他这样的,很招男人吗?” “当然啦!哪个猛1不爱这种美人啊。” 化妆灯落照下来,映衬着俞斐侧脸迤逦线条,眉骨鼻梁双唇下巴,山峦般起起伏伏。 褚臣想:原来小鱼真的很好看。 他与他从小处到大都这样心动,要是让素未谋面的他人惊鸿一瞥,难保就此心心念念。毕竟一见钟情是有科学依据的,只要时机正好气氛正妙,一个人以最符合另一人审美的姿态出现,各种爱情激素都会飙升造就顷刻沉沦的假象,梦里也惦念。 梦里,俞斐也会那样笑着坐在玫瑰花瓣中吗,宠坏了他,容他从身上每一处索取欢愉,恣情妄为。 宠得他以为一切理所应当,醒后未曾负罪,只觉怅怅。 可那明明是小鱼,怎么能对他生出了欲,还要不躲不避,期盼纠缠不清。 答案其实呼之欲出。梦中的人不知自己在梦中,呼吸着忘记呼吸,深陷爱情混然不觉。那一瞬灵光还未降下,褚臣只是强烈地、近乎疯狂地,想要独占俞斐。 他们自幼共处如榫卯契合,宿命相缠甚至许了同生共死的诺言,万一有第三者横亘,万一有人心怀不轨企图染指他的小鱼…… 这念头只如蜻蜓点水一掠而过,已然让褚臣恶心至极。 宴堂里已有人来往布置,投来惊艳目光。俞斐却还在流转顾盼,褚臣低声警告:“不要四处乱看。” 你忘了自己长了对勾男人的眼睛吗? 俞斐便抬起那对勾人的眼,置了点气:“这你还管我?我没见过人结婚行不行?” 眼尾扑了一点桃花粉,怒瞪也艳,酥酥软软地往褚臣心上倚,一跳再跳,要了命。 试琴,山叶的三角钢琴。 俞斐弹琴的模样像个西方贵族,有几百年家史的那种,要家大业大要有耗不尽的荣华富贵,才能养出他举手投足间的骄矜与慵懒。 又有人在看他了。 褚臣也坐到钢琴凳上,挡住四面八方的钦羡。淙淙琴音乍停,俞斐用肩膀拱他:“起开。” “站着累。” “台下那么多位置你不坐?” “懒得过去。” “说你猪你还真是猪啊?你坐这我怎么弹?” “你整首弹低八个度嘛。” 俞斐笑了:“你还懂这个?” “我要想学就能学好。” “算了吧,你球打得多好,乐感就有多差,”俞斐整个人往左挪了挪,果然低八度地练起来,“要坐就坐着,别乱动——我怎么就拿你这么没办法。” 新婚夫妇已错过太多年不想再浪费一分一秒,梅远这次婚礼办得算是匆忙,却依然体面,单是婚纱就租了三套,敬茶时穿得是一套明黄公主裙,三十出头的女人依然可爱。 褚臣和俞斐趁这段时间最后对了一遍稿。这事他们俩实在驾轻就熟,自小学开始他们就是各种综艺晚会的御用司仪,得尽老师青睐同学肯定,黄金搭档。 新人进场前先播放男女方的成长片段,宴堂后方降下大荧幕:这个小女孩出生那天,她爸爸在远方开会,所以取名梅远…… 褚臣的臣寄寓他日后能入朝为官。他生母那边是公家人,势力很大。 褚臣容貌随父,可知他父亲也是一样的风流英俊,迷得褚臣生母神魂颠倒,死缠这无名小商不放。结婚生子以后褚臣本来该随母姓,他父亲微一皱眉母亲就回去哭闹了:这是破坏夫妻感情啊。 褚臣容貌随父,性格随母,爱定一个人也会死缠烂打,最常用的手段是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 当然只限对俞斐。 女方成长小记播映结束,小男婴的照片接替出现。 俞斐看得起劲,随配字不时发笑。满堂欢声。 褚臣又忍不住去看他的眼睛了,笑意潋滟,眼波有湖光。 怎么越看越美越想看,恨不得溺死在他眼里。成长小记?他和俞斐穿同一条裤子长大,各家的相簿里有你必有我。即便是单人照也能找出同款的,一个取景点从来要循环用两次。 他们结婚倒省事,这种成长记录都只需剪一条,过去二十二年的每个日夜他们都已一键共享—— 等等。 为什么,会想到“他们结婚”。 “小猪,”俞斐脱下外套,随手搭在后台一张椅背,“上台,新郎新娘要进场了。” 褚臣不及深究就被推搡着上了台,口中流畅自然地读着稿,催生着筵席众人心中的期待,一颗心却兀自兵荒马乱。风声鹤唳,他败阵,他铩羽而归。 俞斐穿着西装背心,十指轻盈跳动,卡农。 梅远长婚纱拖曳而过之处,伴娘伴郎抛洒一空花瓣。 天花顶上一盏盏玻璃彩灯已尽熄灭,一束聚光灯跟随新人缓缓移动。俞斐分明坐在寂黯里,只有一道微弱白光夹在谱架上,可褚臣望过去,觉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人生大事归根只有红白两件,死不由人抉择,那只剩下婚姻。 在这神圣肃穆倾尽人间至性至情的浪漫时刻,他期待着并肩而立的,是谁。 他为俞斐或许会谈恋爱而感到焦躁,他因他失恋而暗喜,他察觉并沉醉于他的一颦一笑,他按他的择偶条件来改变自己,他对他生出了情欲,他想要将他独占。 每一条都直指一个事实,这个事实褚臣或许用了很久才发现,或许他很早就已发现。 那个夏夜他们从酒馆里出来,月圆晴夜无云,蝉鸣闹耳,尖微的唱针,一切如梦如幻。褚臣半边踩进路灯光里,半边藏在夜中,深刻地、如同要烙印一般,看进了俞斐的眼睛。 在那句因着酒沉而出口的糊涂话之前,他说的是: “我爱你。” 爱上一个人只要一瞬的心动是吗?但如果他本已深爱他,又得用多少次的心动来觉察呢? 一次吗? 无数次吗? 俞家客厅里小小的俞斐拉着琴。妈妈病逝时他张开双臂说小猪你还有我。生病时他帮他写作业的背影。高考结束以后他哭得好惨:小猪,我觉得我考砸了,可我真的想和你一起做医生。出分以后也哭得好惨:小猪,我能和你一起上大学了,我能和你一直在一起了。去年学联决赛梅雨季,他陪他一起在雨里浑身湿透,笑着骂他傻猪,不就是一场比赛吗,我们明年再来…… 甚至不必具体到年月日时地人,每次的早安与好梦,每道眼神相对的瞬间。 一起睡是朋友,抱着一起睡是情人,相拥而眠听心跳,那比情人还情人。 俞斐首先察觉不妥,退逃得过于无措,本想安静结束这不伦之恋,却喧嚣到要另一人幡然醒悟:原来我是爱他的。 新人互换戒指,以吻为誓。 俞斐站在褚臣身侧感叹:“真幸福啊。” “可惜了,”褚臣说,“只能共度余生。” “听你这话说的,怎么共度余生还是个贬义词?” “只有余生能在一起,错失掉对方一整段过去,这难道不可惜吗?” “照你这么说,世上可就没有无憾的爱情了。” 新人仍在热吻。喝彩掌声如雷,聚灯光灭,满堂亮若白昼,万千彩纸自头顶彩球迸散,反射着绚烂的光点。 褚臣搭上俞斐肩膀,西装之下的手臂在微微颤抖。这个搭肩深情却克制,像一个未完成的拥抱。 无憾的爱情。 褚臣低声说: “是有的。” 第12章 音乐节在开春,寒假结束以后。 考完试各回各家前先议定曲目,考虑到季玄不会华语歌,自己不会粤语歌,荀或选了歌名是西班牙语的英语歌。Senorita,原曲男女对唱,歌词露骨,卖腐小心思不要再明显。 季玄不太好意思地问:“不太好吧?” “放心,I’m straight.” 俞斐正义凛然:“凭实力拿第一!你这样是要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的!” 最后选了烟卷酷玩的Something just like this。季玄和荀或主唱,俞斐伴奏,褚臣问:“那我做什么啊?” 鸡&鱼:……忘了这猪了…… 热心市民褚先生:“不如我给你们吹唢呐吧!” …… 俞斐箍脖暴击:“你什么都不准做,就在台下给我们呐喊助威。” 荀或老家最近跑得最快,假期第一天就八百里加急地奔向荀主任的怀抱。猪鱼次日也同乘高铁回家,只剩季玄孤独一鸡留在404寂寞冷,他回马拉的机票买得晚。 微信群聊时荀或俨然如领导视察,命令季玄拿着手机原地旋转,检查他驻扎404的各项工作成效。 检查完了很满意:“季玄同志你做得很好,来,发我一个红包奖励你。” 俞斐正寻思着有什么不对,季玄已傻憨憨地发了一个红包给荀或。荀或眼疾手快点下去,一拆两百,嗷呜大叫:“鸡哥哥我爱你一辈子!!!” 季玄一怔。 然后他又发了两百。 这回俞斐大爆手速:“小鸡大恩不言谢!” 荀或凄厉狗叫:“啊啊啊啊啊啊强盗土匪恶贼奸佞俞老贼你给我吐出来!!!” 俞斐偷乐:“刚刚那封是给你的,这封可没指名道姓,尊重公平竞争,共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 “小鸡你说!你说那红包是不是给我的!” 季玄只是笑。 荀或把他那张引以为傲的阳光男孩脸怼满了镜头:“不准傻笑!快说!是给我的给我的!” 循着网线爬来的聒噪,聊个微信视频也能这么闹耳朵,褚臣拿起自己的手机回了封两百红包:夫债夫偿。 俞斐正趴床上,看到消息一脚踹过去,动作行云流水:“败家!谁是你夫啊?!” 褚臣嬉笑着把脸挤进俞斐手机荧幕,问:“谁是我夫啊?” “当然是您身边这位小美人鱼啦,”荀或受了好处秒变小人,“哎哟,瞧瞧这一对,真是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啊~” 又上线组队副本,厮杀正酣但闻荀或一声惨叫,骂骂咧咧地被荀主任揪着耳朵摁去睡觉。 正巧寝室熄灯,季玄招呼一声也去休息了。 褚臣今晚又睡在俞家。俞斐房间在二楼,俞父俞母则住在楼下。他们倒是多晚睡都没人管,只是俞斐习惯健康作息,合上电脑就拎猪去洗脸刷牙。 两人站在镜子前连刷牙姿势都一模一样,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里里外外两分钟,咕噜咕噜,tui。 “你什么时候回去住啊?”俞斐擦着嘴巴问。 “我才帮你还了钱,你竟然赶我走!” 入冬干燥,俞斐从他妈那里拿了一瓶无良印品的乳液,一股子钝钝的酒精味。 “你大过年的赖我家我还不能赶你走?”糊到褚臣一张帅脸上,“够不够?” “够了——我们俩还分什么你家我家,不就一道墙的事。” 两人连揉脸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你难不成除夕还要在我家睡?” “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了!”俞斐怒瞪,“我怕你爸夜半提刀爬我窗!” 褚臣乐了:“算了吧,他可宝贝你了,说是今年给你包个五位数呢。” “那我更不能留你了,收了他钱,还抢他儿子。” “哪是抢,他儿子心甘情愿的。” 琐碎的争论一直持续到睡前。褚臣按掉暖黄色的床头灯,挪蹭到俞斐身边:“真不许我留下啊?” “阿姨心里会很难受的,”俞斐道,“你不当她是妈,可以理解,但起码得当她是个很关照你的长辈。” “我又没要求她关照我。” 俞斐皱眉:“人对你好你还这样尖酸,那我也不想对你好了。” “不行,”褚臣立刻就缠上来了,“你必须宠我。” “手拿开,冷死了。” 褚臣不依不饶:“我除夕过去,初一就回来,你在此地等我,不要走动。” “占我便宜!”俞斐拽过褚臣手臂就是一口,“给你买个表!” 咬出表面后又用手指比画两条表带,褚臣乐得很:“我初二去外公那吃饭,你再给我咬一口啊。我看那堆达官显贵什么奥米茄劳力士,都不及小鱼你送我的表派头。” 寂暗一室目不能视,但褚臣知道俞斐一定在瞪他,用那对勾人的桃花眼。褚臣忽道:“你和我一起去吧。” 俞斐没太反应过来,问他去哪。去他外公饭局。更糊涂了:“那哪是我一个平民百姓能去的?” 褚臣不满道:“你哪是平民百姓,你是俞斐。” “对啊,俞斐不就是个平民百姓吗?” “总之你要去,我说了算,”褚臣耍赖,“金掌门的菜品,你不心动啊?” 俞斐很实诚:“当然心动了,可我更怕尴尬,你一桌子亲朋戚友,我坐里面谁也不认识,动筷子都提心吊胆。” “其实我每次去吃饭也都这样……” “褚小少爷,合着你是想拉我做陪酒小姐?” “陪酒小姐给睡,你肯给我睡吗?” 俞斐一个钳子掐上去:“陪!当然陪!我还可以陪你玩性窒息!” 这一下撩拨得褚臣差点硬起来。 好不容易按下去,拿出撒娇必杀技:“好小鱼,陪我去嘛,叫你哥哥好不好?嗯?小鱼哥哥,俞哥,俞男神,小鱼肝……” 俞斐本有滋有味地受着奉承,乍闻一声小鱼干就不爽了:“咒我变干尸?什么小鱼干!” “不是那个干,是心肝的肝,”褚臣低笑道,“小鱼,我的小心肝,简称小鱼肝。” 俞斐整个人都不好了,退到床边直骂肉麻,然则那一句确是苏进了他骨头,叫他在暗色里也藏不住地笑。褚臣听到了,整颗心更是浸饱了蜜。 不讨厌他的情话,大好的兆头。 褚臣确认自己在俞斐心中地位特殊,可俞斐到底借着对梅远的追求表明了性向,褚臣不确定那份特殊是否能被转化为,他想要的特殊。 如今看来,可以。 逐步逾矩,防线是用以摧毁的。 把人从床沿拉回正中,贴着耳朵呵热气:“小鱼肝,陪我么?” “陪陪陪——” 这低音炮,听到都会红着脸躲避:“你滚边去。” 除夕那夜俞斐都不用刷微博,404微信群聊被荀或一人段子手连番轰炸,嫌文字张力不足,连笑声都要发语音,哈哈哈哈实况直播一分钟:“我日了狗了这小品绝!真绝!!!” 一尾鱼:有话好说别日自己。 一条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什么我这放鞭炮呢听不见!!! 一尾鱼:……快十二点了荀主任怎么还没抓你去睡觉 一条狗:忙着抢红包呢 一条狗:欸,你说我们这群,是不是少了一点、啧、这种世俗的欢乐呢?@一只鸡 一只鸡:[红包: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一条狗:谢谢鸡哥!!! 一尾鱼:小鸡不要向恶势力低头!!! 一条狗:[可爱.jpg]季玄葛格,小荀荀才不是恶势力啦,但是小荀荀要去放倒数鞭炮惹,提前祝葛格新年快乐,新一岁~更爱你~ 一只鸡:……嗯…… 俞斐内心OS:嗯什么啊嗯……他这是嫖完就跑你没意识到吗…… 这头一个嫖完就跑,那头一个除夕刚过就冲过来:“小鱼!!!” 俞斐正抱着电热毯窝在客厅沙发上,听到褚臣声音倏一下坐直身:“你怎么过来了!” 褚臣无辜地指着时钟:“十二点了啊,初一已经到了,所以我回来了。” “???还有这种操作?” “当然有,来来来我已经洗完澡了,挪个位子我们一起难忘今宵。” 俞斐稀里糊涂地被他占了便宜,白白做了温席的黄香。褚臣踢了拖鞋钻进来,甜腻如蜜:“我这一路过来谁都没正眼看,就想着新年的第一眼要见你。来,小美人鱼,让猪哥哥好好看看你。” 俞斐打开他的手:“滚。” 褚臣哪会滚。 俞斐把自己煨得热烘烘软乎乎的,寒冬腊月都要给他暖化了,褚臣在毯子底下鬼鬼祟祟东摸西摸,一心春水荡漾。“小鱼,我真是瞎了二十二年,上回那化妆师一说,我才发现你眼睛是真的漂亮。” “哦。” “要是真有男人和你告白,”褚臣把小心翼翼的试探饰以玩笑色彩,“你会怎样啊?” 小区内不许放鞭炮,外边公园倒是处处爆竹声中一岁除,半空轰然一亮,烟花炸裂声被窗玻璃挡成闷重的干响。 俞斐想起了一些事情。 “怎么不说话了?小鱼?” 回过神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事不是没可能啊,我得未雨绸缪。” “你?”俞斐眄视一眼,“未雨绸缪?” 褚臣立刻架出守护者的姿态,仿佛他对俞斐并无所图:“那些男人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小鱼,我不准你给他们糟蹋去。” “那你可绸缪得太晚了,早八百年前就有男人和我告白了。” 褚臣整只猪从沙发上惊跳起:“真的??!!” “嗯,”俞斐换了个姿势,益发疏懒,声调平平,“还不止一个。” 第13章 第一个是隔壁高中的校霸。 那天褚臣物理竞赛培训,俞斐一个人先回家。自行车轮转着转着掉了链子,他刚蹲身就听背后一声刹停,摩擦声尖锐得像把锥子。 “帮我修好了车,”俞斐神态自若地回忆情史,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送我回家,加了QQ。” 这若干年前的老醋褚臣吃得心不甘情不愿,一想起这才只是虎视眈眈中的一个,更是气急败坏:“为什么给他加!” “我那时又不知道他是gay,还盯了我很久,”俞斐说着说着笑起来,“诶,你现在怎么不冷了?” 褚臣气得连拖鞋都忘了穿,就踩在冰块似的瓷砖上火冒三丈蹭蹭蹭,比窗外盛放烟花还灼烫。 俞斐见他是真生气了,心中反而生出一丝热辣辣的喜悦,从毯子里伸出他暖和白净的脚去蹭褚臣小腿:“笨猪——进来呀。” 褚臣梦中百般绮思都不是凭空出现的,总攀附着现实的某个点,譬如俞斐现下这轻薄举动,生意桌下常见的龌龊事。明面争论得一本正经:小鱼,你要保护好自己,这种事你一定得和我说;但其实俞斐最该提防的,正是他。 他又拉过了毯子与俞斐煨热:“记住了吗?” “本来想说的,但你不物理竞赛吗?后来约出来聊了一次,好聚好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也不是每封情书都要给我看啊。上了大学以后也遇见过几个同志,都挺友好的,不会死缠烂打。” 两人社交圈子高度重合,褚臣当即开始回忆谁像是要对俞斐下手。俞斐一听他沉默就明白他在想什么,一敲他额头中断脑内搜索:“别去想了,事情都过去了,你还自找烦恼。” “得高度戒备。” “戒备什么啊,我不都处理好了。” 褚臣还是不甘心,一把抱住俞斐,埋首在他颈窝狂蹭:“小鱼!不准招男人!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他们都只是馋你的身子!没一个是好东西!” “……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是男人?” “我和他们不一样!”褚臣猛抬头。 剑眉星眸,鼻梁英挺。褚臣形似他父亲,气质却似他母亲那位东方美人,古典英气直逼得俞斐心颤,不自然地移开目光:“你当然不一样……” 他受不了褚臣撒娇,也受不了他认真。 归根结底,都是受不住那一对墨色眼瞳,七情六欲,全是自己。 其实褚臣的担心全无道理,因为和他一比,俞斐哪还会看上别的男人。 但褚臣越想越气,忽地发疯大叫:“啊啊啊啊啊啊!” 惊天动地。俞斐被嚎得五脏俱裂,连手带脚铆足了劲才把猪给推开:“神经——” 目光猛然撞向家门口一脸严肃的俞父,俞斐腰脊一下绷紧了:“爸……” 其实没有什么。 不过是小孩子打闹,大人们都见惯了的,而且这位近代史教授从来不爱笑,皱纹里尽是历史车轮沉重的碾痕,不见得就是在对他们的亲密提出无声质疑。 但俞斐做贼心虚,紧张得呼吸都陡然凝滞,最后是由褚臣先开口:“俞老师兔年快乐!大吉大利啊!” 俞顺章点了点头算收下祝福,拉开玄关放置杂物的抽屉,问:“今晚不回去?守岁要到天亮。” “不是本命年,不守了。” “俞老师,找什么?”俞斐从毯子里站下地,搓着胳膊走上前去,“陈老师呢?” “找打火机,你妈在公园等着。” 俞家虽无宗教信仰,过了零点也还是会随传统大放鞭炮祛霉运。俞斐帮着翻找打火机,抱怨刚刚小猪嚎得他耳朵疼死了。 ——刚刚只是闹着玩。 俞顺章只低声说:“除夕不能也在这睡,他任性你还由着他?你褚叔会怎么想?” “他不喜欢阿姨嘛……” 找到了,啪嚓一声试了火。 “让他回去。”俞顺章说。 俞斐关好了门,回身看向褚臣。 “叫我回去?”耸了耸肩。 俞斐没吭声,从衣架取下冒着寒气的大衣,褚臣才挂上去没多久。 这事谁都没错,俞斐却觉得自己欠了褚臣什么,弥补般问:“送你?” “不了,外边冷。” 褚臣一张手臂,嬉笑着立定不动。俞斐抖开了羽绒大衣给他穿上,拉链拉到一半褚臣忽然抱住了他。水到渠成。 “虽然被赶走了吧,但新年第一眼见的是你,不亏,小鱼——” 褚臣偷偷吻着他的头发:“新年快乐。” 褚家新近领养了条小土狗,才几个月大,又奶又水灵,就是怕生。俞斐逗了它一寒假都没逗熟,在贺慕芳怀里死命蹬着小爪子,只想跑开。 贺慕芳用力抱着它:“不怕不怕哦,给小鱼哥哥摸摸。” 倒被它咧了一嘴小小利齿,两人都一惊。它乘势挣脱怀抱,一下跑没了影。贺慕芳尴尬道:“领养的都比较戒备,不好意思啊小鱼。” “没事,”俞斐笑道,“名字想好了吗阿姨?” “想着让小猪取一个呢……” 褚臣剥着鸡蛋壳,充耳不闻。 褚旗风在电脑上回着微信,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逛完庙会直接去金掌门?” “嗯。” “五点?” “嗯。” “几点结束?需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 便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一家的气氛平日里已然相当诡异,遑论现在这大过年的。俞斐头皮发麻,无法,只得由他这个外来人活跃气氛,很自然地坐进餐桌里:“叔,刚刚决定了一件大事。” 褚旗风暗暗松了口气:“什么事啊?” “给荀或取了个艺名。” 遥在千里之外的荀或猛地一个喷嚏,被荀主任当头一巴:“个小崽子,赔我粥!” 小土狗的大名叫:乔治。 “来来来,无奖竞猜,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小猪佩奇的弟弟就叫乔治,褚臣当即看通俞斐脑回路,张口就要揭秘,被台底下俞斐一脚踢哑了火。面上俞斐笑得灿若二月花:“阿姨,你也来猜猜。” 贺慕芳坐进来。云纹石餐桌,红木边,卷翘脚,中式风格。这房子本来那位东方美人选中的。 褚臣听俞斐和大人们玩笑,孩子一般撒娇。 对着一个趁虚而入的女人,一个不再爱他母亲的男人。 气一直生到庙会。人太多了连停车场都开不进去,俞顺章划着高德地图找其它入口。褚臣逮着机会直接拉俞斐下了车:“我们自己四处走走逛逛,叔、姨,和我爸说一声。” 本来褚臣硬要坐进俞家的车已经不合适,现在还自先走了,嫌弃得毫无顾忌。 “俞老师,”陈玉从后视镜看两孩子迅速没入人海,“你觉没觉得他两个……太亲了?” 俞顺章转动反向盘,脑中是昨夜那幕。说是平常打闹也可以,说是过分欢狎也可以,两人踩在那一条模糊的界限上,不来不去。 如果换成一男一女,这姿态所昭示的情意便朗朗若天日。 可是,两个男孩。 “小鱼大三了,还没谈过女朋友呢,”陈玉皱眉,“小猪也是。” “学医的,没心思谈吧。” “做了医生就更没心思了啊,早说不该让他跟着小猪走的,现在做医生太危险了。该读法,他褚叔叔宠他,做生意的人脉广……” “读都读了,”俞顺章道,“出来也不是非得做医生,小猪不打算朝科研发展吗?” “你让小鱼跟着他一起去做科研?”陈玉心中腾升起无由的不详: 那不就……又缠一起了? 第14章 糖葫芦,大红山楂浇上金灿灿的糖浆,八颗一串陷进发泡胶里,把它扎个千疮百孔。 俞斐拉住褚臣,指着说:“佩奇,那东西长得好像你。” “放屁!……为什么?” “怒发冲冠小火娃。” 褚臣怒而买了串火娃的头发。放眼长街游人如织,长椅没一处空位,将就着在角落议事。 糖葫芦当话筒,俞斐正色发问:“请问褚先生缘何大动肝火?” “俞先生能否有点自觉?” “洗耳恭听。” “你为什么要讨好他们?” 俞斐实则知道他缘何大动肝火,这二十二年来的日日夜夜不是白过的。这猪就这点脾气,他还能摸不清楚,也早有对策。 坦诚相对就是对策。他懂褚臣,褚臣也懂他,是真是假一眼看透。 “你有房了吗?经济独立了吗?成家立室了吗?——没有,”俞斐自答了,“你要率性而为和你爸闹僵,可以,但我不行,我怎么也得在中间给你做个缓冲。” 典型的俞斐式温柔,为你处理好所有边角,即便是一段糟糕的父子关系,他也要叫它起死回生。 可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贺慕芳生不了孩子,褚臣将会是褚家独子,而他没有信心能把对俞斐的爱藏在心里一辈子,做不到,爱一个人怎么愿意只做朋友,最好的朋友也不甘心。 一想到俞斐会结婚,对象不是他,他就想死。 字面意义上的,没有夸饰。 倒是和俞斐相反,爱他所以不愿开口,只盼长久陪在褚臣身侧,以什么名义都好。 “都没让你做什么,我心甘情愿来给你处理,你还生气啊?” 俞斐笑着咬了口糖葫芦。糖衣是甜的,山楂是酸的。嘶着声眯起了一对诱人的桃花眼:“什么玩意!” 褚臣便笑了:“小鱼,你这样好丑。” 口是心非,他其实觉得可爱。 俞斐何种模样他都爱,漂亮的、乖巧的、诱人的……还有这吃了酸而皱巴巴的。 出柜是迟早的事,和父亲闹死、甚至断绝关系,也并非绝无可能。彼时俞斐才会是父子间最大的矛盾,要让他挡在中间做缓冲,就算他愿意,自己还不舍得。 他自己家里也有苦要吃。 有房、经济独立、稳定收入、社会地位……他考虑得实则比俞斐长远,等他把后路铺好,再和俞斐成家立室—— 当然了,俞斐只能和他在一起。 没有对话空间,毫无商量余地。毕竟谁会连他五官皱缩的丑模样都爱啊,外边的男人都是见色起意,只有自家的小猪才是一片真心,能接受俞男神需要吃饭需要上厕所需要拉嘘嘘。 “酸死了!”俞男神逐渐恢复五官管理,把糖葫芦塞给褚臣,“你倒是面不改色吃一颗给我看看!” “酸你还给我吃!” “就是不好吃才要给你吃!” 一来一回斗嘴,斗得满是充满恶意的甜蜜。褚臣最后还是被迫用了毒,也酸得五官朝鼻子迁移。俞斐乐不可支,原话奉还:“小猪,你这样好丑!” 褚臣一肚子郁闷被糖葫芦酸没了—— 其实是被俞斐甜没的。 庙会以文武庙为中心,四通八达地延伸出一圈圈商业街,张灯结彩,喧腾热烘。已有店家开始卖元宵灯笼了,因着本岁为兔,一墙的兔,粉嫩的白绒的耳朵互扇巴掌。其中一只红眼睛镶了镭射光,按开了诡异非常。 褚臣说想去祈福,不信教,随个风俗而已。 大雄宝殿前的广场朝东立了一排铁制网格架,上面见缝插针式地系满了小木板,粉底的求爱情,黄底的求钱财,绿底的求学业……一眼望去是一壁俗艳的花花绿绿,在看破红尘的香雾之中突兀地回归世俗,众生的各种欲念。 九九归原还是因为钱,这十块一次的香火钱。 褚臣扫了款,悄悄摸了一块粉的,自先作法去也。 俞斐拉他衣角:“你选了什么?” “说出来就不灵了。” 俞斐白了他一眼:“你这一挂出来可就昭告天下了。” “他们看没关系,你看就不灵了。” 俞斐一招海底捞月,伸手就去褚臣背后抢。篮球队长反应极灵敏,啊哈一声:“抢不到!” 抢不到,还跑得快,招呼着回见就去找僻静处写愿望了。俞斐哼地回头看一桌七彩的木板,暗里实则庆幸褚臣走了。 他也选了一块粉的。 褚臣求他,他求褚臣。 一道长廊,一首一尾各自系缚红绳,线头自长线回绕出的圆里穿过,一来一去,默念着对方的名字,像要把他就此盘结进自己的生命,并随最后紧紧一拉,再不分离。 褚臣写的是:做小鱼的海。 俞斐写的是:一辈子养猪。 褚臣五点要去赴宴。他大舅是位富商,每年都会在金掌门订一整层楼的家宴,不止邀请亲朋好友,还有各路妖魔鬼怪——褚臣原话。 盛家是佛堂,太多人来攀求着升天。盛欢未嫁给褚旗风前,贪慕着这裙带之便的人能以吨计,求婚者不绝,门槛踏破。 其实盛老爷子愈到晚年愈谨慎,早已淡出政坛,无所谓政治联姻,只是褚旗风到底名不见经传,卑小得入不了眼,奈何盛欢非他不可。 从一开始便不存好感,何况褚旗风于盛欢病逝以后再婚,娶的还是初恋,公然昭示着他从未忘却这段旧情。无怪乎盛老爷会憎恶他入骨,对褚臣又百般疼惜。 连他带来的俞斐也欢喜:“早就听小猪天天念叨你了!” 俞斐先前说着怕尴尬,其实一到社交场合就化身人精,尤其懂讨长辈欢心:“小猪也整天说想外公,之前旅行还记得给您买糕点,小小心意,您千万看得上。” 只是先前寄给自家爸妈的绿豆糕礼盒,他们未及拆,正巧利了俞斐借花献佛。 绿豆糕值几个钱,贵的是那手工作坊的印戳,证明确是旅游时购得。礼轻情意重。 褚臣喜滋滋地想:我家媳妇真不错。 倒是先给自己在这段关系里定了角色,也不想想成天撒娇卖萌的人是谁,还发表过什么“你必须宠我”的智障公主言论。 到底仗着俞斐宠他。 人精俞斐左右逢源舌灿莲花,不着声色地把盛家长辈都捧上天。 ——竟夸中老年妇女像校花!又漂亮又年轻,意思都在里面了,重点是纯,夸一个历经风霜的女人纯,何等修辞功底。 小男孩长得还要俊俏,明眸善睐,笑得各位女士们心脏砰砰跳。解剖小龙虾的姿态又肃正迷人,宛若站上了掌握生杀大权的手术台。 鬼知道俞斐装得多辛苦。 褚臣母家成员各个都有来头,拼在一起就是雄厚的政资势力。俞斐不觉也化作妖魔鬼怪中的一员,不过他所攀求的不是盛老爷子那尊大佛,而是他座下那只小金猪。 此刻偷偷扯拽自己衣角:“你怎么都剥给别人了,我也喜欢吃小龙虾。” 俞斐台底踹他。 美味菜品千千万,来金掌门买的是服务和气派。一人一位服务员,小龙虾都是逐只敲了装在小碟子里送上的。徐小姐那是极罕见的敲歪个例,俞斐不欲她投诉,才微笑着说我来吧。 这猪蹭什么便宜。 徐小姐夹着俞斐剥好的小龙虾肉,问他以后是否打算做外科。 俞斐道会等实习后各个科室轮过一遍再做决定,现下言之尚早,又推了推褚臣:“褚臣打算做科研,癌症这一块的,暑假还去了新加坡国立。” 叔叔阿姨们立刻来兴趣了,再是有权有势也都是蛋白做的,谁都想从褚臣口中问出防癌秘方。 均衡饮食早睡早起多做运动保持乐观心态,还能有什么秘方。 但褚臣正色,硬核一场学术讲座,末了彩声一片:“这专业的就是不一样!”其实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出尽风头,褚臣惯常的作风,他从来是宴会焦点。年轻、高、帅、知名学府Z大学神、兴趣是做运动,单这几项罗列出来已是许多贵太太们的心动女婿。 何况他是盛老爷子最疼爱的外孙。 二十二岁还没带女朋友回家,成何体统。盛家长辈们已点中几位名门俏丽,安插褚臣四围伺机而动。徐小姐同台饮宴近水楼台先得月,却临阵叛逃看上了俞斐。 褚臣这般才华横溢秀一场,她却还是逮着俞斐追问:“那俞先生有打算做科研吗?” 俞斐笑道:“我比较喜欢医院的工作氛围。” “现在医院危险呢,on call又辛苦。” 褚臣坐在二人之中,这一来一回立刻听出她的真实意图,是要和俞斐没话找话聊。 值班就值班,还什么on call,放你妈的洋屁。 褚臣刚要插嘴,盛老爷子领兵来见,先把他提溜出去:“刚听这桌可热闹,我这外孙又在卖弄了吧?哈哈哈哈哈。” 同桌宴客如此这般一通阿谀奉承,不知谁起了个头,欢声喧闹里起身举杯同庆,开年大吉,万事如意。 徐小姐翻云覆雨手,扰攘之中红酒杯一个猛摇幻影莫测,几滴紫红溅落俞斐洁白衬衫。 “哎呀,”鹿眼一眨可劲儿无辜,“真是对不住,俞先生。” 几滴酒的意外不值得留意,一桌的人都专注事业上赶着讨好盛家爷孙,旁的一桌也在起哄。盛老爷子笑得益发中气十足,拍着褚臣肩膀说我这孙子别的不行,脑子还挺好使。 出了个科学家,哪家哪户不大肆称耀。盛家代代不是从商就是从政,褚臣是头一个,清新脱俗。 脑子还挺好使的褚小猪乖乖履行着光宗耀祖的职责,耳旁马屁花样百出,他装模作样风度翩翩,应着:“哪里、哪里。” 淦,你这妖女要带我家小鱼去哪里! 眼角都是火,侧目看那徐小姐领着俞斐悄然离席。 第15章 “其实做哪行都辛苦。” 俞斐屈指摁着袖口,灵巧地系上腕扣,有意忽视徐小姐滞在半空想来帮他的手。 “人好歹实验室呆着,环境安全,也不用日夜颠倒。” 徐小姐并不死心,替俞斐展开了西装外套,一副要伺候他更衣的架势。俞斐只露出绅士微笑,道声谢谢,利落拒绝。 话题又回到褚臣上:“确实不必日夜颠倒,但心理素质得强大,多的是钻研十几二十年做不出一个项目的。启动项目也难,癌症研究肯定得走临床,做资金刚有眉头,伦理又被拦住。” “伦理?” 俞斐对好衣襟,抖擞精神:“伦理审查,涉及人体试验的都要过。” “俞先生懂得真多呢。” 俞斐失笑:“这对我们而言是常识。” “我不懂嘛,”徐小姐俏皮地眨了眨眼,“我从小就特崇拜你们这些学霸。” “褚臣才是真学霸。” GPA拿下两次4,剩下两次四舍五入等于4。 俞斐想起来就是一声喟叹,褚臣表面风光无限,怎么到自己跟前总烂泥扶不上墙,九级残障失去自理能力,唯二特长是撒娇和闹脾气。 “俞先生,我和你说话呢,”徐小姐娇嗔,“你怎么老是提到别人呀?” 俞斐笑着道歉,只说优秀的人总是容易成为话题。实则他生活每一处都被褚臣填得满满的,不止在和徐小姐聊天时会想到他,平日做什么都会想到他。扎根盘结钉子户,死赖着不走。 自己再不回席,他又得发疯。 红酒渍难洗,旧的那件只能不要了,身上这件是徐小姐新鲜买的,着店员飞奔送来,权当是赔偿。因着徐小姐的磨蹭,这一件衬衫换得过久,聊了许多有的没的,末了道:“咱们加个微信吧!” “徐小姐您和我差不多大?” “比你小呢!”她咯咯笑,“才大一,别一口一个徐小姐啦,叫我娜娜就好——你问这个做什么?” 俞斐很是直白:“我喜欢成熟一点的。” 徐娜娜坐回宴席时沉了面色,藏掩脂粉之下。褚臣不知俞斐已婉拒她的求爱信号,兀自草木皆兵,台下发微信:你刚刚和她做什么去了! 觉得一个感叹号表达不出内心的激昂愤慨,又复制黏贴补了百来个过去。 俞斐微信震了两下,一瞥满目惊叹,“做什么啊你。” 屏幕又冒出一条消息:该我问你!!!!!!!!!!! “换衣服而已。” 而已? 而已??? 换衣服——他和别人去换衣服——他被别人换了衣服—— 而已????!!! 褚臣思维无限发散,仿佛俞斐已经被人扒光上下其手摸个干净,却还与左右谈笑风生交际花。褚臣只觉头顶绿光迸射,恨不得掀桌子走人,就近开房把俞斐摁进浴缸里洗个干净。 分明俞斐还不是他的什么人,到底管住了手脚只等回家践诺。 醋得太厉害,俞斐又怎会察觉不来,这pH值都无限趋0了。俞斐心里泛起一丝丝热辣的喜悦。有点恶劣,他想,我好像很喜欢看猪吃醋。 约莫因为吃醋这个词,也如他们之间的关系一般暧昧不明,朋友间用得,情侣间也用得。俞斐远比褚臣懦弱,不敢堂皇计划将来,只能贪慕现下这种罅缝处细微的喜悦,一再确认自己的不同。 而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褚臣忍一时风不平浪不静,妒火直烧九重天,终是拍了筷子,下令俞斐陪他出去。 无数饭局好戏都在洗手间进入戏剧高潮。 俞斐听见褚臣反手扣上了厕格门锁。 从洗手间最能看出饭店档次,橙黄暧昧灯,三面檀木闭合,瓷墙凹槽放置一樽鲜艳活玫瑰,木兰熏香磨去消毒漂白水的尖刺。 舒适中藏着不适,安逸其实危险。 俞斐慌张回首:“你跟进来做什么!” 那一侧转,浓墨似的眼眸溅出一点风情,落在眼角成了痣。 褚臣身下一热,直接把人推上了墙。 这才切身体会到为何有人喜欢在洗手间做龌龊事。狭仄压抑的空间里俞斐被逼得无路可走,却又不敢高声叫喊,褚臣占据了绝对的强势。只要他想,他就能得到。 如此境况,太容易做回一头兽。 但这是小鱼,要真被原始欲望冲昏头脑把他就地办了,不待他动手,褚臣必先自行了断。 “还能做什么啊……”几近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被泄个干净,褚臣换了一副绵软嗓音,“想和你一起拉嘘嘘。” 要不是看他新买的皮鞋乌黑锃亮,俞斐真就狠狠给他一脚了。 “出去!” “不要,来小鱼,我帮你脱。” 俞斐掐住他手腕:“出、去。” 做坏事要有勇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褚臣借着一时头热把人堵进厕所,奈何贻误良机全盘皆输,只得灰溜溜地被赶出来。 俞斐放完了水,从亮净镜面里看褚臣耷拉着脑袋。本来该理直气壮的质问成了幼稚的赌气:“为什么跟她去换衣服?她对你有意思你看不出来吗?” “阔小姐诚诚恳恳说赔我一件,我不好拒绝,”俞斐抽出纸巾擦手,“况且只是换衣服,又没什么。” “她没摸你?” “摸我?”俞斐哭笑不得,“会不会说话,好端端的姑娘在你嘴里和个变态似的。” “哼,一点都不矜持。” “别性别定型,谁规定女孩必须矜持?何况她这种坦诚不是很可爱吗?遇见有意思的就直接上。” 哪像自己,爱得那么深却连承认都不敢,遑论开口。 褚臣只听见俞斐说她可爱,一条气都通不顺了:“你答应她了?” 俞斐一头雾水,他哪句话暗示自己答应人了? 应该解释的,他分明连微信都没给。 可他看着褚臣为他患得患失、理智失却将后果无限灾难化,自己一颗心却欢欣到饱胀。他就是这样恶劣地汲取着褚臣的依赖,享受着对他千情万绪的牵引——“刚刚没答应,现在在考虑。” “不准考虑!” 俞斐坏笑一声,先行步出:“凭什么啊,我有自由意志。” 散席已近十点,熙攘之中盛老爷子的精神被耗得七七八八,提着最后的精力钦点大事。徐家小姐似和小猪看不太对眼,那么第二第三第四顺位轮流上。 “就是不准!”褚臣紧跟着厉声,“小鱼,你想都不要想,否则——” 陈家小姐迎面撞来,哎哟娇喊,弱柳扶风崴脚倒。 类似意外已不知是今夜第几遭,褚臣眼疾手快,捞球一样把人捞定在怀。 她穿了一套抹胸鱼尾裙,这样一截盈盈一握在手,褚臣想的却是俞斐的腰手感更好。自觉自己实在是弯得不能再弯,抬眼一看俞斐早已沉了面色,虽则还是笑语盈盈:“小姐,您没事吧?” 说着便要扶她,但褚臣警觉此乃反击之机,不着痕迹地侧身挡开,让她攀着自己手臂站好。 俞斐一怔。 陈小姐抬起汪汪泪眼,被褚臣的深情回望一个暴击。英俊的男人连声音都格外好听,瓮声瓮气,粗沉低磁:“有没有伤到?” 褚臣被俞斐惯出一身坏脾气,对女生从不温柔,每次拒绝都直截了当:我不喜欢你,连一句“你值得更好的”都不说。俞斐当然看得出现下他在装模作样,要回敬自己一杯醋呷,可就算心若明镜却还着道。这句句关切,怎么听怎么刺耳。 “嗯……脚、脚好像……” “崴了?”褚臣蹙眉,“怎么穿这么高的跟?疼不疼?” 仿足俞斐的温柔,这下确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俞斐呵呵一笑:“我先回去。” 于是这一桌又多出一个不开心的人。 徐娜娜戳戳他:“你怎么了?” “嗯?” “俞先生,我被你拒绝了,”徐娜娜嘟着嘴,“你怎么好像比我还不开心。” “我有么?” “一张脸写着强颜欢笑四个大字呢。” 女人的第六感真可怕。 “徐小——” “娜娜。” “……娜娜,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徐娜娜轻快地点点头。 “怎么看上我了?” “因为褚臣好钝,小龙虾剖不开,他就坐我旁边,竟然一声都不吭!”徐娜娜娇声抱怨,“而且他帅得太有压迫感了,我比较吃你的颜。俞先生,有没有人夸过你的眼睛?好柔好美啊~” 俞斐当即进入商业互夸模式:“你的眼睛更漂亮,小鹿一样。” “我带了美瞳嘛!” “美瞳挺伤眼的,要小心护理……” 如是聊开,既知无果,一方便停下攻势,一方则卸下防备,聊得远比初时轻松。 那边褚臣却令自己十分难做。 他那些温柔就是装出来酸俞斐的,但俞斐既然故作知趣地离开,他再撩下去可就是PUA了,是故召来侍应以后当即假情假意说不投契,这回不忘交代“你值得更好的”。 拒绝要干脆,老爷子就是要这种答复,稍为拖泥带水他就会以为褚臣有意,着人安排二人发展。 褚臣离了俞斐倒能想事情,但回座时看他已与徐娜娜相聊甚欢,正扫码加微信,登时警铃大作什么都不顾了,掏出手机说他也要加。 一加就后悔,这举动跟盖戳似的:外公,我看中了这个。 果然散席时便被传进老爷子的休息室。白玉扳指摩挲着拐杖弯柄,老人嗓音浑厚:“徐家挺好,做娱乐传媒的,只是这个徐娜娜明年好像得去澳洲读书。你们处段日子,要真这个的话,明年我也给你送澳洲去。” “外公,我要想出国早就出了。” 放不下俞斐。见不到小鱼的日子要怎么捱,何况他这样招人喜欢。 褚臣站在落地窗前,看楼下俞斐帮徐娜娜打开了车门。 不该带他来的。俞斐太招桃花,一眨眼就会给人抢走。 “再说吧,”盛老爷子道,“说不定你真喜欢这姑娘,想追着跑呢?” 褚臣不置对否。他本可以挑明自己的无意,但他现在需要借助这层关系掌控徐娜娜的动向,在外公安排他们再次见面的时候开门见山:离俞斐远点。 “那我走啦!” “嗯,到家发个微信。” 俞斐正要带上车门,葱白玉指忽地又搭扣门上,挡住了俞斐的动作。徐娜娜坐在车里,声音探出来:“我和你说啊小鱼,本来我很不愿意来的!但我现在真庆幸我来了,认识你真好。所以得和你道歉啊,那杯酒是我故意泼到你身上的。” 这俞斐倒没想到。 “想着能摸摸你呢!你腰好细哦。” ……不是我性别定型啊,但是现在的女孩都这么奔放吗? “好啦!”徐娜娜坦白以后周身舒畅,关上门挥手道别,“拜拜!” 俞斐目送徐娜娜的车没入夜色,回身手机叮一响。 NANA:你朋友圈怎么没自拍啊[哭哭.jpg] 一尾鱼:我不自拍…… NANA:那我费尽心思加你微信干嘛!!!完了完了完了美色就这样离我而去,我竟然连你照片都没拍一张!!! 一尾鱼:…… NANA:我不管我不管Z大A大那么近,开学我就去堵你,美人你小心屁股!!!!! 现在的女孩……都、都怎么了…… 第16章 回到家已近午夜,陈玉听见锁孔转动声,从书里抬起头来。 俞斐没料到她还醒着,踩着后跟脱了鞋:“陈老师还没睡啊?” “更年了有点躁,睡不太好。” 对待孩子的脾气却还是好的,从茶几药柜里翻出消食药,刚啪出一片,隐约睨见门边多出一道人影,接着便听褚臣和俞斐说:“院门关好了。” 陈玉不太好看的面色藏匿在阅读灯影里:“小猪今晚在这睡啊?” “嗯,陈老师看什么书呢?” “文绉绉的专业书,你没兴趣的。” 俞斐蹲身把两人的鞋放进鞋柜,起来就着妈妈的手咬住了消食片。一旁的褚臣也张嘴求投喂。陈玉盯着这嗷嗷待哺的小男孩,想起早逝的盛欢,终是把叹息换成笑意:“吃撑了吧,小猪仔?” 或许他只是想要一点家的温情而已。 回房锁了门,小猪仔变身大野猪,嚎叫着把俞斐扑倒在床,一对咸猪手肆意作歹:“手机!把手机交出来!” 俞斐被挠得浑身发痒,边笑边骂人死开,蜷起身子护着手机,宁死不屈。 他的衣摆已从裤头挣出来,褚臣干脆拿出他一贯的流氓行径,满手都是从深冬午夜捎进来的寒气,瞄准时机一袭侵入俞斐衬衣之下。虎口顺着细腻腰身滑到肚脐,手指恶趣味地抠弄进去。 俞斐一声惊叫挺直了腰,褚臣乘势把衬衫往上一推,俞斐光洁的背便暴露在寒凉里,一条浅浅凹线。 褚臣还在玩闹,把身下人整个覆转过来。俞斐本侧身曲着腿,这下变成跪趴抬着臀,未及挣扎褚臣便就欺身下来,男性的物什,隔着西装裤紧贴在俞斐后面。 耳后有灼烫的热气:“给不给我?” 一路腾烧至全身,烧过了界。 同眠可以,拥抱可以,总能劝服自己这是朋友亲昵。 但这种交媾的姿势,不可以。 “褚臣,”俞斐觉得自己在发抖,“你起来,立刻、马上。” 在未挑明关系前一切耍流氓都将以尴尬收场,褚臣默然拿起睡衣说先去洗澡,在氤氲水气里安抚好胯下二两肉,提着花洒把子孙后代无情地冲入下水道。 完事以后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大肆浪费古龙水,角角落落都喷过,意图盖住男性腥味。 二十二岁老处男春心方动,梦中情鱼还没撩拨到手,自己先垮了一次又一次。一有反应就得退阵,免得把他吓坏。 方先确实被吓坏了,打着颤又慌又怒。 可爱死了。 等他们在一起了,他要先把他这样那样,再翻过来这样那样,再把腰掐住这样那样…… 脑中飙车八百码,嘴上绝口不提。心照不宣将这事翻了篇。 褚臣终是拿不到俞斐的手机,删不去徐娜娜的接连骚扰。对着微信对话框琢磨着得警告她些什么,又怕留下记录被旁人察觉端倪。 俞斐每对微信一笑,他牙就一痒,只能以“小鱼不喜欢小妹妹”来安慰自己,并反复计算他和俞斐的年龄差,两个月十四天六小时五分零三秒,自己可是他哥。 说来自己生日也快到了。 撞正寒假开学当日,褚臣很庆幸不必和贺慕芳一起过。她对他的讨好简直深入骨髓,谄媚得毛骨悚然。 俞斐听了他的形容只是皱眉:“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彼时俞斐正扒谱,回校头个星期就是音乐节初赛。小钢琴家纤长的手指夹着铅笔,在五线谱上停顿划拉。 “这是事实,我一字不回她还能单机聊得开心,说不定就是这样把我爸缠回来的。” 其实俞斐对贺慕芳的印象蛮不错,因她对褚臣好,也因她收养了一只流浪狗。实则两人都不清楚上一辈的爱恨纠葛,既然不知那就不该随意揣测,所以他止住了褚臣:“你这样说话,我真的很不舒服。” 褚臣听出他的认真,悻悻地闭了嘴。 他们选中的歌本来是电音,很难用钢琴还原那种迷幻感。赛方提供的是电子琴,照理也可以用电子琴的特殊琴键音效,但俞斐想来想去,还是想将整首改成抒情风格。 一来这首歌唱的是从童年英雄梦到成年人的力所能及,二来是结尾有一段很长的电音独奏,全让给了钢琴会很单调。 “改成抒情风格,这段独奏我可以换成小提琴,收尾比较漂亮。” 褚臣的心立刻咯噔一声:“你不是不玩小提琴了吗?” “底子还在,这段也不长,练上几天应该可以,而且——” 侧头朝褚臣一笑:“你不是喜欢我拉小提琴吗?” 褚俞两家还是提前给褚臣过了生日,贺慕芳亲自烤的蛋糕。 陈玉和贺慕芳的关系很微妙,昔日好姐妹的旧情人。因着教养陈老师必须礼貌,只是始终无法与贺慕芳亲近。 俞顺章倒能稳住心态,与褚旗风推杯换盏,客气地喊一声贺嫂。 两家人都允许小男孩喝酒,但猪鱼二人买的是次晨一早的高铁,一杯起两杯止,不能喝太多。 过了今夜褚臣率先迈入二十三岁,人生似乎有些不同的意义了,其实依然平常。除夕送去旧年,生日再赠一岁,各种节日争相为生活增添仪式感,但归根结底日子还是这样过,读书、打球、俞斐。 许的愿望依然是他写在粉底木板挂于众生心愿之中的五个字:做小鱼的海。 快点长大吧小猪,有房、经济独立、稳定收入、社会地位——和小鱼成家立室,要为他挡去所有流言蜚语,要他在自己怀里开开心心。 难得活着,更难得遇见爱。 褚臣没怎么动贺慕芳的蛋糕,倒是把404买的给吃得干净。 鲜红的牛肉在猪骨火锅汤里渐渐面如死灰。猪鱼二人好久没听荀或在耳旁叨叨逼,啊真是一点也不怀念。 “然后啊我一个神经反射调动大小腿前后侧肌群就开始跑,丫的哪个不长眼的小毛贼嫌命太长竟然敢偷我狗爷爷的钱包!我就这样chua一声踹他一个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好吵。 褚臣捂着耳朵:“你已经从六点开始一刻不停说了整个小时了,能不能闭嘴?” “不!能!妈的整个寒假我过的都是什么中老年退休生活,早睡早起爬山郊游在旅游景点比剪刀手拍游客照。我表哥今年读博又不回国,我孤独一狗陪我爸四处应酬,喝茶下棋对对子,淦!小尼姑年芳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吃斋念佛敲木鱼,可他妈憋死我了……” 直接喊话不成功俞斐改用迂回战术,疯狂投喂企图堵住这张不肯停歇的嘴,奈何荀或被塞了满嘴食物依旧负隅顽抗:“在介记后我造和嘎说……” “小荀。” 一直沉默不语的季玄终于出声了。 “食物,会呛到,”他柔声相哄,“先吃,好不好?” 然后荀或就闭嘴了。 闭、嘴、了。 猪鱼白日见鬼,向鸡投以惊恐目光。 他却只是专注地看荀或脸颊鼓起胖嘟嘟,嘴角带笑。 有那么一瞬间,那么千分之一秒,猪鱼表示:有嗑到。 第17章 为了这次比赛荀或在淘宝上订了四件同款卫衣,前面印着他们这次的参赛名404 Not Found,后背各自印了“猪”“鱼”“鸡”“狗”四个大字,微软雅黑。 俞斐表示他挺喜欢,可是…… 一指季玄:“你让他背后穿一个‘鸡’字四处晃荡?” 荀或痛定思痛捂着钱包再下一单,这次换成了“褚”“俞”“季”“荀”。 初赛当然过得很顺利,实则404就算车祸现场赛方也得把他们塞进去,四位顶级流量不要白不要。 正式决赛当天飘了阵毛毛细雨,荀或拿着黄历app说这是大吉之兆。天黑后确是晴夜,体育场里溢着泥土香。舞台预备、灯光预备、摄影预备、各大直播平台预备—— 俞斐欧皇上身抽到了压轴签,开局十分有利,因终场时人最多,人多票源就大。荀或狂笑,说去年小猪输了学联,一定是因为小鱼没代夫抽签。 俞斐作势要揍,荀或蛇一样一扭腰:“欸!打不着!” 比赛主题定为男神女神夜,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比赛。 其实赛果以票数决定而非评委议决,已表明了这次比赛是瞎搞着玩的一点都不专业,碰上俞斐这么专业这么拼的倒是意外。 参赛者平均颜值很高,明显赛方在议定入围名单时有挑过。唱的几乎都是当下正红的口水歌,气氛高涨,荀或搁台下磕了药似地蹦蹦跳跳,荧光棒挥出道道残影。 就要轮到他们去后台预备,俞斐想着还是去个安静的地方凭空练练手指,刚一转身就被荀或捕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观众席已经够吵了,原来他还能更吵,俞斐捂着耳朵也能听到他在嚎:“我遇见我的梦中小女友了!!!” 兴奋一指台上刚抱着吉他坐下的小女生。 俞斐却是一愣。 徐娜娜。 穿了lo裙,与其说她在唱歌不如说她在卖萌,可爱得无数宅男嗷嗷叫,包括荀或。 ——我的女朋友一定要是小小一只,穿着小裙子,脸红扑扑的。 俞斐实在不忍揭穿,但还是一首梦醒时分送给荀小狗:“她下学年就会去澳洲读书,确定还没热恋先异地恋?” 荀或满脸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他将饭局的事简略做个交代,荀或出师未捷身先死,惨叫连连。 那边褚臣听了二人对话,明晓俞斐对那什么娜毫无想法,暗自窃喜。但即便认定这小女孩不足以成为情敌,在后台看见她时还是不太痛快。 尤其她见了俞斐一对鹿眼便亮起光来:“美人鱼!” 说时迟那时快,先掏手机一自拍,咔擦将美色长久存留,双指放大五官逐个嗑,忽然哎呀一声:“美人鱼你嘴巴有点干哦。” 俞斐下意识舔了舔嘴皮,徐娜娜更不得了:“不能舔,会更干的!” 然后就从小兔斜挂包里找出唇膏,一管深红色的凝胶,快狠准地钳住俞斐下巴。清纯小姑娘笑得宛若流氓变态:“美人莫动~” 其余三人袖手旁观街头恶霸欺压良家妇女。徐娜娜奸笑着说这只唇膏带颜色,掐着俞斐脸蛋给他上唇妆:“哎呦~好一对水润嘟嘟唇,谁见谁想吻。” 荀或:“我不信,让我看看。” 褚臣一个眼刀剜他五脏六腑剖他四肢百骸。 为美人锦上添花以后徐娜娜又给俞斐拍了张照,这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赶着去观众席占个好位置看404表演。 还有两场就到他们了,俞斐心跳加速耳根发烫呼吸不稳脑子嗡嗡响,真是连考试前夜都未曾如此紧张。 他实在很在乎音乐。 所以褚臣把他拉进了更衣室,俞斐想蹭下去听他心跳,他先把脚踮高。 房室瓣和半月瓣接连开合,咚咚咚咚的心音。俞大夫说:“你的心跳很健康。” “大夫你胡说。”褚臣摇头。 俞斐佯怒:“怎么胡说了?” 褚臣用身体把俞斐推进角落,狭小的更衣室更显逼仄。俞斐穿着那件404 Not Found的白色卫衣,头发梳起来了,用的还是那款橘子味的发胶,呼吸间全是暧昧。 唇瓣红艳,光泽饱满。 褚臣一寸一寸俯身下来,认真地凝望着俞斐:“你再听一遍。” 褚臣离开以后俞斐才磨磨蹭蹭地从更衣室出来,颜面潮红。 荀或瞥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道:“这还打了一炮啊?” 404前一对男男唱了Senorita,荀或拍着心口庆幸还好还好他们改曲子了,旋即就这种以卖腐骗取小女生票数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 季玄:“……” 不过这对男男营业得可真用力,唱到his body fits right in my hands时还真的把人腰给搂住了。 台下一阵狂风巨浪,喔喔啊啊噫噫呜呜哈哈哈哈哈,直到结束还没恢复过来。主持人控场功力不足没能压下,404上台时是呈懵逼状态的,因为观众闹着要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荀或就很能控场了,凭借麦克风力压群雄式地起哄:“各位观众老爷小姐们,我们404大乱炖排列组合有12对呢,你们要谁亲谁呀~” 季玄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俞斐赶紧抬起琴麦:“狗爷,你是来说相声还是来唱歌的?” “哎哟~我家鱼宝生气气了~” 淦刚刚在后台骂人麦麸的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俞斐琴声压制,直接开始前奏,终于夺回主导权把画风拉回正常方向。 也幸好第一句由季玄开口。他的声线沉稳,音色自带清冷寒气,随音响略微失真地扩散。喧闹沸腾的人群渐渐冷静下来。 童年英雄梦,想做阿喀琉斯,想做大力神,想做蜘蛛侠蝙蝠侠,拯救世界穿越宇宙。 长大后只想要一个能够亲吻的人。 褚臣就站在台侧,看着俞斐弹琴时微微弓起的背。 连谱子都不需要,忘情时甚至闭上了眼。纯白的舞台灯光落照于他,他是最耀眼的星。 Somebody I can kiss. 更衣室的一角,紧贴的两颗心。 有那么一瞬间褚臣丧失了对个体行为的支配权,人类文明引以为傲的理性思考被他掘弃一净,万年的进化迅速回溯全然作废,他只是生死爱欲的傀儡——吻下去、吻他、吻他吻他吻他,毫无章法全凭本能在他唇齿里游走,如若人类在海里的原初模样。本就共为一体,自当抵死相缠。 人的这一生都在找一个能用力亲吻的人,他褚臣多幸运,一出生便找到。 幸运至极,所以小心翼翼地护着,不敢惊扰,等他情愿。 所以他最终离开。 俞斐一手还在琴键上跳动,一手已拿起了小提琴夹进下颚。台下已知他将要solo,提前惊呼连连。 一道长弓转了三四个音,松香粉末轻烟飘漾,俞斐在明媚的小提琴声里灵动潇洒宛若天人,侧过身与褚臣四目相对,笑眸熠熠生辉,似在恭迎他登场。 他便踏上红布台阶。全场气氛如火药,一直推涨着将烧未烧直至此刻终于燃爆。 虽然404一直嫌弃褚臣唱歌难听,但一家人最要紧是齐齐整整,就算难听也得让他一起上台唱两三句,也还真的只有收尾那两三句。 但足够了。看这气氛,冠军所属不言而喻。 舞台上各色射灯旋转汇成一条绵延光河,流淌于这四个恣情飞扬的少年。 接过奖杯时俞斐微觉不可思议。荀或在旁瞎闹:“不搞这些虚的,奖金呢奖金呢?” 主持姑娘站在404正中,被左右环合四种各有特色的帅当头狂击,晕得七荤八素迷迷糊糊:“啊?奖金?” 荀或高兴过了头,才回神这小姐姐主持功底不行,赶紧控场控场:“打我一个人的账上就行,不是我吹啊各位观众你们能活着看到404出道可真得谢谢我,要知道鱼宝低调死了乐团都请不动,我在他床头跪了整整三天现在膝盖还疼呢。” 俞斐:“过来我给你卸掉,一劳永逸永不复发。” 荀或:“噫大家看到了吧,我永远是活在404食物金字塔底端的男人。” 两人一来一回说了段相声,荀或渐渐将话题导向获奖感言,因为照理大家一通狂谢就是收场的前兆,他还赶着去喝他娘个不醉不归。 “就从小鸡开始吧。”荀或说着还笑嘻嘻地搭上了季玄肩膀,台下尖叫此起彼伏。 “安静安静,”荀或比了个噤声手势,“小鸡容易害羞——不如我问你答吧小鸡,你最想感谢谁呀?” “呃我……” 荀或又凭一己之力把我问你答变成了我问我答:“我知道我知道!小鸡当然最想感谢我啦!要不是那次KTV我磨刀霍霍向小鸡逼你唱歌,还没今天这事呢,啊多么蝴蝶效应。” 季玄竟然摇头。 荀或哇哇大叫悲痛欲绝:“爸爸对你好失望——” “是最想感谢你!”季玄赶忙予以充分肯定,一紧张起来就语无伦次中英夹杂,“I didn''t mean that, 我是想说,小荀,最感谢你,不是因为KTV感谢,是从我来404的第一天开始,你就对我很好。谢谢你,你的出现是我最想要感谢的事。” 荀或:…… 荀或:鸡哥,卖腐营业还是您强。 荀或瞎几把胡诌几句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麦克风传给俞斐,他果然是最正经的那位,谈了谈他们从萌生参加比赛的念头到此时此刻的经历。荀或立志造福各位猪鱼女孩,转动开关纯正白砂糖制造机运转! “鱼宝有没有想要感谢的人啊?” 俞斐还未说话,褚臣先阴沉沉地开口了:“别再叫他鱼宝了。” 荀或:噫——这糖酸溜溜的。 俞斐笑道:“就是,别叫了,一身鸡皮疙瘩蹬都蹬不掉。要感谢的人大概是琴行老板吧,把他儿子的小提琴都借给我了。” “那睡你上铺那位呢?怎么不感谢他多年来的陪伴?” “唱首歌拿了奖而已,怎么还把境界升那么高?”俞斐看了褚臣一眼,“而且他有什么好谢的,就唱了三句。” 褚臣也很认真地点头:“对,这个奖受之有愧。” 荀或:“放心,所以奖金没你的份。” 褚臣:“小鱼有就行。” ……造糖还是您厉害!比大拇指! 荀或照例还是问褚臣感谢对象,他倒是很配合调查:“小鱼。” 狗仔荀:“为什么为什么?说来给大伙磕磕。” “谢谢小鱼这么优秀。” 他看进俞斐的眼睛:“小鱼,你是我的骄傲。” 一万块最后当然没被瓜分,存进404公款变成了大家胡吃海喝的本钱。那夜404果真不醉不归,除却酒量惊人的季玄,还能头脑清醒地给404的其余三只醉鬼们开房。自然是猪鱼一间鸡狗一间。 哦,猪鱼不叫一间,叫一张,一张床。 旖旎月光自窗帘缝隙流泻,昏暗里褚臣在俞斐脸上乱蹭,找不到他的唇。 俞斐睡得昏沉,梦呓似地嘟囔小猪别闹,翻身躲开。 褚臣也神志不清了没能再去纠缠,沉进梦乡前他想,等他们在一起了,他要把他吻断气。 一定。 第18章 二至三月是G省大学篮球联赛的淘汰季。褚臣去年险输运气,丢掉了几个关键的防守篮板球,今年卷土重来势在必得,整个人迈入更年期一样躁得不行。 荀或就着早上谁该先用洗手间的问题和他掐了一架,季玄母鸡护崽似的把荀或护在身后,可怜兮兮地打电话场外求助:“小鱼,你快回来。” 俞斐还没等到他的手抓饼,噔噔噔噔地冲回404,先厉声训猪一顿。荀或幸灾乐祸,一声笑还未出口,也被俞斐斥了回去:“还有你荀或,你又不赶时间,和他抢什么?” “我明明比他早起!” “他赶着去训练,你不知道?” 荀或小声嘟囔:“训练了不起啊。” “还顶嘴?” 不吭声了。 男孩间的矛盾来得快去得也快,掐完以后照样好兄弟。晚上季玄操刀做饭时猪狗已经握手言和,俞斐打着蛋听两个坐着等吃的废物理性讨论。 荀或:“你想赢就更不能躁啊,稳住心态才不会发挥失常。” 褚臣:“你说稳就能稳的?A大今年换了四个新人进来,不是去年的风格了,变数太多。” 荀或:“他就算换了詹姆斯进来你又能怎样,该打的还是照打,尽人事听天命。” 褚臣福至心灵:“狗大师,要不然你帮我给A大队长下个降头吧?” “猪,”俞斐觉得他得人为干预了,“吃完饭你跟我走一趟。” G省沿海,Z大更近海,春日海风吹拂,不开抽湿一壁都是水。海边水气更饱盈,仿佛随手一抓就能抓出水滴子。往常直接就往石滩上坐了,奈何湿得厉害,所以就只慢慢地沿着海岸线散步。 荀或也死缠烂打地跟着来,不过小狗子对这种中老年放松方式已然PTSD,拽着季玄去骑二人单车冲斜坡。 俞斐和褚臣在一起可以有很多话聊,也可以什么都不说,安安静静地一直走到世界尽头。尽头被栏杆横着,挂了牌子:游客止步。 四下已无人,唯有月光温柔,而俞斐更温柔:“其实没关系的。” “有关系的,”褚臣执拗,“赢了是成就,我想要鲜花。” “我给你买啊。” “这是个借代……” 俞斐轻笑:“笨,我当然知道。” 海风又黏又咸,兜满了俞斐的卫衣,他今晚只套了这一件。褚臣脱了外套给他披上,低声责怪:“怎么不多穿一点?” 哪怕俞斐从来不像撞进褚臣怀里的女孩们一般娇弱,这一句关心还是字字情真意切,半点虚情假意也没有。他是注定只会为俞斐一人寒温挂心担忧,弯得彻彻底底。 “没想这里风这么大,”褚臣的体温和气味藏在外套里,俞斐被笼得严严实实,心湖不禁泛起一丝甜蜜,“你不冷啊?” “我天天打球,你说我冷不冷?”说着还一把握住俞斐的手,“你也别老是枯坐图书馆,整天拿笔,手冷成这样。你以前不是会晨跑吗?” “现在学的东西又难又多,谁像你一看就懂,还过目不忘。” 褚臣双手温热,呼吸亦然,就落在俞斐额头上。他远比俞斐高大,背着月光投下的影子能将俞斐整个遮掩。 “要是真的累,那就不要读了。” 俞斐笑问:“不读我怎么毕业?怎么找工作?” “不用找,”褚臣说,“我养你。” 俞斐耳朵一热,赶紧骂他放屁:“你不用结婚吗?” “可以不用。” 海浪扑在石滩上,潮涨潮退,哗啦的潇洒声响。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知道。” 俞斐想把手抽出来,但褚臣紧握不放。 世上有许多线,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海岸线、国境线、日界线,还有横亘在他们之间这一条、挚友与爱人的分界线。 俞斐不敢逾越。 他并非一无所知,谁能比他更了解褚臣。这只小猪已经醒觉了,在那个飘拂着芒果香的楼梯拐角处,在彩纸飘飞的婚礼红毯,在烟花绚烂的跨岁之夜,在那间狭小逼仄的更衣室,或许更早。 这个男人,坚定理智清醒,优秀到张扬,定下目标就死磕到底,想要什么有什么。 可自己还没准备好。 “你先放手,好吗?” “小鱼——” “疼,”俞斐低声,“你弄疼我了……” 褚臣松开束缚,俞斐立刻手插口袋再不给他机会,退开两步故作轻松:“你把话题带偏了,我本来是要开导你的。” “那你继续吧。”褚臣顺势接过话头,了结方先那一场试探。果然不能急,他的小鱼在一片既定水域里呆惯了,稍有变动便脱水干涸。 海滩、月光、微风,他却不能和他接吻,实在愧对良辰美景。 不能接吻,还得听他语重心长,妈妈给小孩煲鸡汤:“……所以,是输是赢都没有关系。” “嗯。”褚臣漫应。他太着重得失,是习惯是性格,哪是三言两语能动摇,即便这三言两语来自俞斐。 俞斐终于只是叹气:“算了,你只要记得,无论如何我都在。” “你当然要在,小鱼,”褚臣笑道,“不准游走。” 过五关斩六将,势如破竹杀入总决赛,时值四月上旬。 俞斐也生在人间四月天,把生日愿望送给了褚臣:希望小猪拿下冠军。 而浑然不知的褚臣趁俞斐闭眼,在他嘴角抹奶油,眉开眼笑:“二十三岁,甜甜蜜蜜。” 俞斐心情大好,任由褚臣胡闹,只觉世间一切都不及他甜蜜。 当晚是由俞斐爬上上铺。次日总决赛,褚臣竟会紧张到失眠。 季玄荀或生物钟都很准,一熄灯就睡着。俞斐低语也怕惊扰,于是环上去,紧贴着褚臣耳朵用气音问:“要不要数羊给你听?” 因着次日总决赛,因着紧张,一切过界的亲热似乎都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褚臣揽住了他朝思暮想的腰:“不用,我只想要……” 撩开了俞斐睡衣衣摆,游曳至左胸。 布茧的手若有若无地揉擦过乳 珠。 俞斐呼吸一窒,按住褚臣手臂就要拉拽出,却听他附耳低声:“心跳,我只要这个。” 急遽的心跳就在掌下,一手钳掣。 “晚安,小鱼。” 第19章 俞斐再三反省自己为什么没管好荀或,小狗子兴致勃勃地展开红底白字大横幅—— 马照跑舞照跳,猪要赢鱼要抱。 “姓苟的,”俞斐扶额,“请问这句话和篮球比赛有半分关系吗?” “有啊!‘马照跑舞照跳’寄寓小猪要稳住心态,只要他赢了小鱼就随他抱随他操,短短十二字倾注了本文豪毕生才学。” “……”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那我等等挂起来啦!” “!!!你敢!!!” A大是徐娜娜的老巢,徐大魔王爱热闹,俞斐已料到会在场上见到她,只是没想到是以这种身份。 四月的天开始回暖,虽则即便时值寒冬她短裙也照穿不误,戴着一对猫耳,拿着两簇啦啦球,颜狗的利锐双眼拨开人海,精准无误地瞄准了俞斐:“美!人!鱼!!!” 而后强行插队。女孩子的软香扑过来,俞斐政治觉悟很高,立刻划分敌我:“你A我Z,今天我们势不两立。” “害!为美色,我不介意通敌叛国。” 她在舞台上给荀或留下的印象已经全然崩塌,哪有什么粉嫩嫩的可爱小女生,只有外白内黄的邪恶奶黄包。荀或跟个侍卫一样护在自家夫人身前:“手手手,姑娘管好你的手。”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今天穿得这么薄,不就是给女人摸的!” 俞斐:…… “啊美人鱼,你的腰好细好软,我从过年开始就日思夜想了,让我摸摸,求你了。” “操!”荀或愤愤,“我和小鱼同寝快三年还没碰过他的腰!你凭什么捷足先登!” “好兄弟,那你左边,我右边,五分钟后交换?” “这样残缺的手感不好,不如我先整个的摸五分钟,然后轮给你?” “嗯,也行。” 俞斐:“???你们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徐娜娜:“造福社会,人人有责。” 荀或:“岂能暴殄天物耶?” 可怜小美人即将落入魔爪,夫君远在千里之外的更衣室,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幸而生死存亡一线间季玄及时拉开了荀或。“不可以,”小季眨眨眼,“小猪会生气。”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啊小鱼我来——” “我也会生气。” 这一句音量很小,一出口便没进人声嘈杂。 但荀或离得太近,每一个字都捕捉得利落,在耳道里拼凑成完整,并由单身二十余载的直男大脑反复解读。 ——解读不透。 “你生个屁的气啊……” 却是老实地收回了手。 徐娜娜得偿夙愿一环俞斐的腰,嗷嗷乱叫:“好棒,太棒了,我哭辽。” 啦啦球的碎条条在腰间磨蹭,俞斐被痒到了,按着她的肩膀把人推开:“行了,小流氓。” 徐娜娜嘿嘿直笑,后边啦啦队队长前来揪她回去,个小丫头片子不止一转眼就跑没了影,还敢私通敌国。 徐娜娜被拽着衣角往回扯,诶诶诶地喊姐你等等,然后摘了头顶的猫耳扣到俞斐发间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拍九九八十一张高清写真:“嗷呜——美人我用性命求求你不要摘,好可爱好可爱嗑死我了嗑死我了嗑死我了鱼宝妈妈爱你!!!” 完成从女友粉到妈妈粉的粉籍转换只需一柄猫耳头箍,反复无常的当代女大学生追星实况。 “生活不易,”荀或一搭俞斐肩膀,“不如追星嗑颜搞CP——哦,她还没开始搞CP,你可千万别让她知道小猪和你的关系啊。” “我和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俞斐摸了摸鼻子。 猫耳当然得摘,俞斐要脸,何况他们在观众席最前面。 褚臣正在长板凳上一脸沉重地锉指甲,穿着俞斐给他的生日礼物,一对红白交间的高底球鞋,耐克春季最新款。白色袖套是季玄送的,被手臂肌肉绷得很紧,很欲。 而且前几天他去修了款新型undercut,既潮且酷。这一场下来不知又要成为多少少女的怀春对象。 荀或一直嘀咕着他的横幅,开场才闭了嘴,换成更刺耳的噪音:“霸道小猪带球跑!!!冲啊!!!三分!!啊撞篮板啊进了进了进了!!!” 俞斐从荀或身后绕过手,拍了拍季玄肩膀,给他一个求救眼神。 季玄笑了笑,拧开矿泉水瓶。“小荀,”他附耳低语,“伤喉咙,小声点。” 上半场打得比较收,篮球竞技十分耗体力,下半场才是决胜局,要保存气力厮杀。 中场休息十五分钟,比分贴得很近,A大暂时领先。 俞斐去更衣室找褚臣时他正训话。Z大篮球队的挂名教练是多年前的学长,做梦都没想到Z大竟配在学联有姓名,功劳九成该归核心队员褚臣,是故由他安排战略部署谁都没有异议。 褚大队长人前严肃人后软萌,叼着俞斐喂他的谷物饼干喊肩疼,三角肌区,这回就算全是汗濡也得给他按了,手法劲道。 队员们嘤嘤嘤:我们也好想要有小人妻伺候,男的也好啊。 下半场针尖对麦芒,开场褚臣戾气十足先抢下十六分,大乱敌方阵角,虽则后来A大急起直追,到底应付得有些慌张。 两队水平交替领先旗鼓相当,加时赛几乎是必然,83平。 时间渐走向0。 褚臣最后一记压哨球,进。 这个人啊,俞斐在欢呼声中想,这个人,真是要什么有什么。 记起那夜月光温柔,他站在他的庇荫里。其实不止那夜,他这一生似乎都是这样安静地站在他身后,看他被鲜花簇拥听他被掌声包围。这个人,无往不利,一帆风顺,在旁人眼里是只能仰望的存在。 可就是这样一个受着众星捧月的人,在获胜的第一瞬间,不享受鲜花掌声,却先奔向自己,几乎出于本能反应。 俞斐猝不及防,一把被褚臣从观众席拽起,猛地抱个满怀。 获得成就时,最想与谁分享喜悦。 友人、亲人、爱人。 都是俞斐。 欢呼声变了质,荀或生怕热闹不够大,嚷嚷着要他们亲一个,被俞斐一瞪闭了嘴。 俞斐回给褚臣一个拥抱,没有揉他头发,只是拍了拍他的背,很社会主义兄弟情。 “蹭我满身汗,”他气哄哄地说,“回去就宰了你。” 颁奖台上再撒狗粮,褚臣拿着麦克风高调示爱:“除此之外我还要感谢一个人。” 俞斐立时就知道自己将被点名。 “小鱼,”褚臣果然转向了他,“谢谢你一直以来帮我补课,给我带饭,看我打球,鼓励我,支持我,开导我。有你在我身边,是我要用一辈子来感谢的事,那么——” 俞斐忽然惊怕,怕他大庭广众口不择言。 但褚臣脑子一热,什么都敢说:“你会一辈子在我身边吗?” 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俞斐身上,他实在不喜欢从幕后走到台前,成为众人的焦点,周身不自在。 他只要成为褚臣的焦点就可以了。他有一切光鲜亮丽,而他有他。 “会吗?”褚臣铁了心要回答。 就算他频繁告诫自己不要逼俞斐,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忍不住想要他的正面回馈,他是如此一个需要肯定的人,何况是这样一件人生中最重要的大事。 将俞斐置于绝境,毫无退路只得回应,不能再逃避。 但小鱼不愧是小鱼,圈在手里了也能一溜滑走。俞斐环手做喇叭状,朝台上大喊朋友一生一起走,把爱情的许诺变成了友谊的地久天长,企图就此化了。 但有人就是偏不如他意,不是褚臣,而是—— “什么朋友!!!” 人群之中的徐娜娜倏然起身声嘶力竭:“这他妈的是爱情!!!” 从女友粉到妈妈粉再到CP粉,短短一场篮球赛徐娜娜切换了三次粉籍,且将在最后一处阵营永久驻扎。 生活不易,不如追星嗑颜搞猪鱼—— “我搞到真的了!!!” 第20章 俞斐:“都听清楚了?” 娜娜:“嗯嗯嗯嗯嗯。” 俞斐:“那你重复一遍。” 娜娜:“要低调,不能像刚才那样喧哗,不能让大人知道,脑补不要上升真人,圈地自萌,不打扰正主。” 俞斐:“很好。” 娜娜:“但我也有个要求。” 俞斐:“说。” 徐娜娜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乖巧宛若小学生,在男更衣室里一副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模样——怎么可能!!! 徐大魔王一跃起身,面朝褚臣手指俞斐:“褚队你能不能在我面前亲他一下!一下就好不用伸舌头!!!当然你伸舌头孩子会更快乐!!!蒸煮爸爸救救没粮的娃吧——” 俞斐把徐娜娜提出了更衣室,门口一众偷听的队员立刻作云淡风轻聊天状。 俞斐轻咳一声,队员皆肃立:“嫂子请讲!” “……我不是你们嫂子!!!” 徐娜娜在球馆里那一嗓子吼得全世界都以为他们是一对,俞斐百口莫辩而褚臣欲盖弥彰:“我和小鱼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大家别误会。” 语气很贱,企图越描越黑,大家越误会他就越开心。 收了场俞斐就把徐娜娜关进更衣室训,但大魔王又岂是他能压制的,出了门就把方先的承诺抛诸脑后:“对!他和你们褚队还没有夫妻之实,叫嫂子太过了啊,该叫未来嫂子!” ……绅士,俞斐,对待女孩子要绅士。 这样闹一遭俞斐是死也不会去庆功宴了,白白给人做了笑料,嫂子长嫂子短的叫得他浑身不舒服。 同性相爱啊,这么压抑禁忌的一个话题,是什么时候沾染上了浓厚的娱乐色彩,分明对着父母他连与褚臣肢体接触都敏感。 或许只因他们身边皆是一群善良且浪漫的人,相信爱没有差异。 但即便如此俞斐还是想要藏掩,这份爱到底拿不上台面任人指点比划,何况褚臣太过优秀。俞斐不忍给他留下污点,尽管他知道褚臣心甘情愿。 可是,爱怎么会是污点。 人类文明渐趋复杂,五花八门的风俗规条传统。但是爱由始至终都是一件原始的事,并不随社会形态而有所删减增替。依赖你,离不开你,在你面前可以做自己,疼你,宠你,因你笑而笑,因你哭而哭……很简单。 褚臣生来聪明,再是艰深晦涩的东西他一琢磨就透,包括世人以为复杂的爱情。 但俞斐不是,他要学。他一生活得规矩,将传统奉若圭臬。要他从这副框条里挣出来,需要时间。 所以在给烂醉归来的褚臣换睡衣时,他揉着他枕在自己肩上的猪脑袋,问他能不能再等等。 褚臣迷迷糊糊一呓语:“嗯?” “我迟早是你的,”俞斐小声道,“你不要急,好吗?” 褚臣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 第二天问他昨晚说了什么。俞斐岂会再说一遍这种形同告白的话,随口糊弄打发:“我说你一身酒臭死了,下次别回宿舍,直接去垃圾场把自己埋了吧。” 荀或正从洗手间抹干净脸出来,突然记起咸丰年间曾与褚臣就着谁该先用洗手间的问题撕了一场,旧账翻得哗啦哗啦响,插嘴说去垃圾场堆填浪费土地资源: “亲亲,这边建议您直接火化呢。” 褚臣生化上到一半还是不死心,凑过来问:“小鱼,你昨晚到底说了什么,我老觉得很重要。” 俞斐最烦别人打扰他学习,皱眉一声嘘。 但褚臣不依不饶:“你说了什么说了什么?” “我说你闭嘴。” “不闭,烦死你。” “烦死我你也不用知道我说了什么了。” “那不行,快说!快说快说快说!” “滚开!” “前排两位——”满头花白老教授终于出来主持正义,中气十足沧海一声吼:“聊天睡觉去!后!排!” 后排正点头钓鱼的荀或猛然惊醒,踏碎虚空。 季玄连忙在台下拍拍小狗爪:“没事没事,继续睡吧。” 乖学生俞斐被点名要听课,破天荒头一回,羞愤难当,下课第一件事当然是锤爆猪头。 褚臣被他一掌当头按到桌上,但意志力坚定如他怎会就此屈服,江流石不转,一定要答案:“你昨晚到底说了什么?” “你死心吧,”俞斐冷笑,“我会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的。” “你忘了,你说会和我死在一起。我要从棺材一直追问到奈何桥,不许你喝孟婆汤。” 这么霸道!俞斐恼了:“你管得来?!我就要喝,把一切都忘了,把你也忘了!” 把自己忘了。 把自己,忘了。 “不可以!” 褚臣倏地坐直身,语气近乎凶戾:“你不准忘了我!” 俞斐被吓了一大跳:“你小点声——” “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俞斐赶忙道,“我就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你不能开这种玩笑!”褚臣急道,“会忘了我、会离开我、会不要我……这种玩笑你不能开!想都不能想!” 他太不安了,攻控俞斐只觉心都化成一滩水:“好好好不说不说,那你以后也别突然在公共场合发疯啊。” “你不刺激我,我哪会发疯?” “难道不是你先霸道?我投胎转世你也要管。” “当然要管了,”褚臣小声嘟哝,“要不然我下辈子去哪找你……” 俞斐心一咯噔,硬是装作没听到,背起背包说走了饿死了,去食堂。一扭头发现荀或还在后排睡,季玄对着电脑正整理笔记,十指跳得飞快。 人散得差不多了,俞斐懒得走上楼梯,干脆直接隔空喊话:“把狗叫起来!吃饭了!” 荀或伸着懒腰,一跃窜进明媚春阳里。俞斐跟在他的身后,数不清第几次叮嘱季玄:“你不能再这样宠他,课上睡觉不给叫起来就算了,下课了也还不舍得叫?” “觉得他好累。” “这东蹦西跳的哪里累了?他只是想睡,换我就拧他一耳朵。” “不可以小鱼,”季玄突然严肃,“会疼。” “不用力没事。” “还是会疼,”季玄摇了摇头,“我会心疼。” …… 完了完了完了,又弯一个。 404硕果仅存的直男口味越来越刁,这不吃那不吃,扒着白饭朝季玄撒娇:“哥哥什么时候再做菜嘛?” 这一声声的哥哥显然成了季玄的精神鸦片了,俞斐伸到对桌把荀或的脸挡回来:“给你做顿饭你就认亲了?我之前给你做了那么多次,怎么没听你叫我哥?” “你做的哪有我鸡哥好!鸡哥鸡哥,你真了不得!” 季玄笑得又害羞又开心,笑得俞斐满心不安,只怕他越陷越深。荀或是直的,交过女朋友的那种直,大一的事,后来女友嫌荀或比她可爱就分手了。荀或边摔枕头边吼:这他妈也可以?! “今晚回去就做给你,小荀想吃什么?” 褚臣提醒:“今天课上到六点半,厨房应该被人占了。” “明年上临床,不用留在本部上课,”荀或福至心灵,“我们四个干脆出去租套房子吧。” 然后就絮絮叨叨地安排起来了:“找间离医院近的,不用十一点熄灯,没门禁,热水也没管制,独立大厨房,想做什么菜就做什么菜,也不怕被人占。四居房难找,有两间卧室就行。小鸡,你不介意和我一张床吧?” 季玄一愣。 随后很轻很轻地应:“不介意。” 俞斐觉得他该介意,可是看他眼角眉梢藏不住的兴奋,终究开不了口。 其实俞斐也有搬出去住的打算,他听师兄姐说租间近医院的通勤方便,能省下不少时间睡觉。 荀或当晚就开始看房子。他们今年暑假很短,八月就要回来开学,临近了再找难免手忙脚乱,还是早做准备。 电脑屏幕不住往下滚动,猪鱼狗唇枪舌战仿佛在讨论重大学术突破。医学生学习生涯漫长无边,这一租得租几年,客厅一定要大,通风要好,考完试能在家里轰趴火锅,一定要安switch…… 手机忽然响起,俞斐边听边说就来,轻快地跑出去:“没带钥匙,等等敲门开啊。” 却是又想起什么,推开就要关合的门:“小猪,你来开。” 本来开门这种事是谁近门谁就去做,褚臣一头雾水,不明白俞斐为何要钦点。 几乎是坐立难安地守在门边,门刚敲两声他就一把拉开。 鲜花扑了满眼。 白玫瑰、粉蓝绣球、小雏菊、尤加利……银色条纹彩纸环束,末端系着深蓝蝴蝶结,飘带摇曳。 “之前答应你的,”俞斐笑语盈盈,“给你买鲜花。” 他的春天捧了满怀春天,站在他面前。 而身后朋友嬉闹,说小鱼原来这么浪漫,还会送花,那他们一定得租个带阳台的房子养。 或许这就是生活最美好的样子:爱着当下,亦期待来日。 第21章 褚臣终究不能从俞斐口中撬出那夜的告白,时日渐过也只得放下。四季又一轮转,夏日渐至,五月芒果花迟开,一簇簇的嫩黄预示着盛夏果实的丰盛。 404刻苦学习神仙打架的日常持续着,不过多了徐大魔王张牙舞爪。人在A大,每天都隔着两条街把404搅成一锅浑水。 比如将那九九八十一张俞斐猫耳照精挑细选,套了B612配上卖萌BGM做成一条抖音,微信褚臣:猪爸爸!!!孩儿来孝敬您了!!! 褚臣捂住鼻子一翻手机,啪地盖在桌上。 俞斐正记药名,这一吓乱了单字排列,脑内合成一款新药。 “搞什么呢猪!” 褚臣摘下AirPods,死盯着俞斐。 俞斐头顶无数问号。 褚臣一脸凝重:“你是不是有个猫耳头箍?” 季玄陪着荀或去借书了,寝室里只剩猪鱼二人埋首长台刻苦学习——在褚臣看见徐娜娜的微信之前。 一弯身捞到俞斐背包,哆啦A梦一掏法宝:“噔噔噔噔!” 俞斐炸起来:“还我!” “来抢啊。” 高瞻远瞩俞小鱼才不上当,他坚信自己只要稍近身就会被褚臣套上猫耳为非作歹。而褚臣果然不负鱼望,山不来就我我就山,长手一圈把俞斐桎梏在怀,步履交错地压到床上。 俞斐蹬着腿想跑,褚臣高压怀柔并行,一边蛮横坐住人大腿锁住人手腕,一边哄:“小鱼乖,戴上喵一声,猪哥哥就放你走。” 喵是不会喵的,这辈子都不会喵的。褚臣却是已将猫耳上枷锁似的上到俞斐发间。俞斐虽被暴力就范奈何傲骨犹存,扭着身子想把猫耳蹭掉。 四月少年春衫轻,扭将起来露出腰间一截明晃晃的白,白得让人想掐红,雪地里种花。 俞斐是天生的冷白皮,高考后他俩跑去西藏,紫外线灼晒让他褐过一阵,闷了两个月就又闷白了,滑腻如凝脂。 褚臣指尖抚上他迤逦腰线,俯身下去语气近乎警告:“别动。” 哪敢动,都僵住了。 宽厚手掌覆上,褚臣笔握久了握出一层细密的汗,来回摩挲俞斐平坦腰腹,如同他污秽思想一样黏腻不净。 “小鱼,你说腰是不是人体最柔软的地方?” 褚臣的呼吸湿重,在耳旁旋绕,荡得俞斐有些晕:“什么?” “这一圈,”手掌游绕过,“都没有骨头。” 横膈膜上是胸,横膈膜下是腹。肋骨护着胸,无骨护着腹。腰腹因此有着特别的意义,搂腰环腰抱腰掐腰,都在昭示着同一个野心:我掌控着你的脆弱。 小猪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眼神。 晦暗、成熟、野蛮、渴望、暴戾——欲望,全部都是欲望。 堂而皇之地加诸俞斐。褚臣深黑色的瞳仁有若无底深渊,将他拽扯,要他坠落,同自己一起沉溺,深陷天地原初的混沌,任所有文明失落。 眩晕令世界颠倒,覆转着再叫自己眩晕。 “男人的阴茎,”俞斐忽然开口,“也没有骨头。” 我在说什么。 “可是它不软啊。” 褚臣低笑时嗓音沙哑,像被烟熏过。 腰肌紧缩骤然一挺,身下热烫切切实实地抵住了俞斐。 “它很硬。” 四人寝,独卫。都是精力正旺的男孩子,能理解这方面的需求,是故404隐藏室规:做那活请挑洗澡时,卫生间。 角落浴屏,俞斐背身拉过银色手柄,门胶紧贴,密不透风。 洗手间、更衣室,最后是这一弯毛玻璃圈出的小小淋浴处,褚臣终于一偿夙愿,在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对俞斐做羞羞的事。 虽然不能羞到底就是了。 俞斐的裤子已在进门时就被剥下,随手扔在地上。冷空气裹得他双腿一凉,如梦初醒: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对着玻璃门不敢转身,使劲拽着衬衫衣摆想遮住私处,低头看那里还没起反应。得亏自己是个性冷淡,还有逃的借口:“不如你还是自己——” 戛然而止,是因褚臣双手猛地撑住玻璃门,成年男性的身躯自后整副逼进,把俞斐困进更细窄的空间。 俞斐从来都不知道褚臣可以这么强势。 尤其当他将男性昂扬之物抵到自己尾椎,雄性荷尔蒙铺天盖地将自己裹挟,俞斐双腿几乎要立不稳,踉跄向前也撑住了浴屏,半透明玻璃上多出一对他的手。 手。 俞斐不知道褚臣的气场原来这么强,也不知道他们的手,原来很不一样。 弹钢琴的手,纤长柔细,指甲微长,指尖白白一弯笑意。 而打篮球的手,皮糙指节粗,古铜色,五指一张手筋拱起,全是力量,把俞斐劫夺挟持桎梏。 “小鱼,”褚臣笑问,“去哪儿?” 俞斐后倒瘫软在褚臣怀里,由他掌控着自己命脉,一上一下。犹在发间的猫耳随着起伏蹭着褚臣侧脸,蹭得他心痒难耐,手上益发用力:“小鱼快起来,我们一起做快乐事。” 当然不是最快乐的那件事,褚臣再急也不会就这样要了俞斐。第一次一定要在玫瑰大床上,他在这件事上有初恋情结。 褚臣脱得很干净,本就是容易出汗的体质,何况俞斐一直没反应,褚臣愈来愈心焦,内里有火在烧,烧出一层热腾的蒸气,水淋淋得要俞斐一层单薄的白色衬衣都湿透。 终于忍不住忧心:“小鱼,你不会是有勃起障碍吧?” “分明是你——嗯……啊,性欲过于旺盛,是病……” “以前你不这样啊,没片看没反应?” 其实俞斐也觉得自己不对劲,断断续续地回忆着以前的每次释放:“好像……好像是?” “哦——”褚臣了然,“那我现场制造小黄片给你看。” 俞斐还未明白过来,眼前已然一片天旋地转,再定睛时他已被转过身来,背脊压在粗糙的毛玻璃上。 男人动情时的容貌便映入眼瞳,欲染星目,薄唇微抿,冷白的灯亦不能为这份性感降温。 褚臣发情的模样,确实是张小黄片。 但褚臣显然不是要俞斐看这个,猝不及防将他两条光洁的腿捞起来定在腰间。俞斐陡然失却重心,一惊之中连忙去搂褚臣的脖子。 “小鱼,”褚臣温声,“低头看。” “……嗯?” “乖,低头看。” 俞斐犹犹豫豫地低眼看下,褚臣的阴茎正与自己的疲软紧紧相抵。 褚臣的阴茎。 粗大,狰狞,昂首挺立,青筋结成粗疏的网,内里血液静淌。 俞斐不自觉地吞咽。 然后他想起来了,青春期性觉醒的那一个下午,褚臣在看片,他在看褚臣的阳具,从眼角躲躲闪闪地偷窥。褚臣一下一下地撸动渴望着进入,俞斐坐立难安地渴望着……被进入。 褚臣射了,他看着褚臣射了所以射了。 俞斐岂是性冷淡,深藏在他体内的情欲庞大得像只怪兽,沉睡多年终于此刻苏醒,将他反噬。 是谁擅作主张更改了他的性取向,以这种直截了当全无转机的方式——他对女人没有欲望。 他只想被褚臣操。 褚臣挺腰开始蹭,一把火从他那处烧到俞斐那处,噼里啪啦骨头都酥脆。 他绷紧起伏的肩线就在眼下,俞斐忽然口干舌燥,极想咬一口。 汗的咸,欲的浊。 褚臣被这突然一口咬得心花怒放,低笑不止:“好凶的小野猫。” 俞斐张开嘴,欲拒还休地抹去他留在褚臣肩上的口水。 “腿别直着,”褚臣又说,“缠上。” 咬肩膀已经是件很挑逗的事,缠腿更是情人间才该有的意趣。他们现下还只是朋友,俞斐实在做不出。褚臣便将对鱼政策最高方针贯彻到底——逼他。 松开托着俞斐腿窝的手。 果然听他一声惊叫,白长的腿便盘上来。大腿内侧夹着褚臣腰腹,夹得死紧。 “你怎么这么坏!” 恼了,一对桃花眼瞪来,眼尾沾了情欲的红,泪痣像朱砂一点烙在褚臣心上。 “还可以更坏。”褚臣忽然说。 一双布满薄茧的手,猛地托住了俞斐臀瓣。 血液冷凝,气息停滞。 俞斐绷紧了腰,所有感知神经都被唤醒,褚臣手指所过处窜开阵阵电流。 他缓缓往秘境穴口探去。 就不该答应帮他。 褚臣就是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性子,恃宠而骄,得寸进尺。分明未有名义,怎能允许他无休无止地索取。 可俞斐发现自己竟然在期待。 期待到渴望,兴奋到颤栗,想要褚臣爱抚难以启齿的私处,想要他的手指渐次把自己撑开,想要他的阴茎整根没入自己体内,龟头碾进最深处,疯狂地进出抽插,共赴极乐。 想要他射进来,想被他填满。 想他吻下来,唇舌相缠。想听他说“我爱你”,想对他说“我也是”。 但是褚臣停了下来。 “小鱼,”他玩味地笑,“你射了。” 俞斐在性幻想中把自己送上了高潮,白精在褚臣结实的腹肌上黏腻地流淌。他解决了,但褚臣那活还很精神,委屈地戳着俞斐肚脐,“怎么办?你软了我找什么蹭?” 俞斐咬了咬唇,避开他火辣的注视,两只猫耳朵似乎都耷拉了下来。 “怎么办?别不吭声啊,你爽了我还没爽呢。” “……手借给你?” “手多没意思,你在削减福利啊!” “那……”俞斐的声音若不可闻,“我帮你……口出来……” 东西怼到面前时俞斐还在想自己为什么会说那种话,腥湿的气味扑满鼻息,俞斐想躲,被褚臣摁住了脑袋:“言出必行。” 一边挺腰在他脸颊磨蹭,俞斐被挤弄得嘟起嘴,抬首瞪向褚臣,一对猫耳晃动,可爱得岂有此理。 褚臣实在不能再忍,一杆长枪直入,捅进俞斐温暖口腔。 俞斐出其不意被插个满嘴,眼泪当即刺激出来,双眼盈盈一层水雾。褚臣更加兴奋地摆动起下身,直想探进俞斐喉咙深处。俞斐唔唔抗拒无效,还没适应过来就被这样粗暴对待,一气之下牙齿磕上。 “啊啊啊啊——” 褚臣嘶着声急急退出,“谋杀亲夫啊你!” “谁让你不听话!” 话音刚落便龇牙咧嘴又一空空咬合,吓得褚臣倏地退到墙边。 俞斐抹着嘴巴,看褚臣缩在墙角好不害怕,不由笑出了声:“还要不要?” 当然想要,可是:“你不能咬!” 还是下面那张小嘴乖,张着任人欺负,啊啊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进去! “你别急忙忙的我就不咬,”俞斐懒声懒气,招呼小宠物一样,“过来。” 小宠物猪挪蹭过去,俞斐一手扶上柱身,安抚似地亲了亲龟头,伸出艳红舌尖舔舔,确保安全无害可食用后才缓缓推进了嘴里。 舌头被挤得没处放,笨拙地夹缝求生。俞斐第一次做口活,技巧有待进步,摸索着伺候。他好像喜欢吸,啊,不能吸得太用力。含深了,阴毛瘙弄着鼻尖,退出去,再含深,模仿着性交进进出出。 舌头放平,深喉……不行不行,有呕吐反射。 练好了再来,改天去买香蕉。 从侧面含着舔好像也很舒服,囊袋也一并照顾了吧。 啊这只小臭猪…… 量还多…… ……要吞吗? “要吞,小鱼,”褚臣躬下身,“不准嫌弃我。” 哪会嫌弃你。 俞斐努力吞咽,一股股永无终止,白浊自唇角满溢。 哪会嫌弃你,我爱你还来不及。 荀或回来的时候俞斐也正从洗手间出来,顶着毛巾揉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见了荀或有若见鬼,大惊失色反手bang地摔上洗手间门。 正要跟出来的褚臣被狠狠撞了鼻梁,打回原形。 荀或转着脑袋四下看了看。俞斐做贼心虚抢先答道:“小猪下楼买可乐了。” “咦?那我们刚刚怎么没看见他?” “挡货架后面了吧。” “他挡货架后面,你挡厕所前面,”荀或把背包往地上一甩,“让让,我尿尿。” 俞斐整个背贴住了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你先等等,我手机好像落里面了。” 季玄正拉开椅子要坐,闻言回过头来,看着对桌俞斐的手机大大咧咧地躺在课本上,于是善意提醒:“在这里。” 荀或便也抬了抬下巴:“喏,在那里,你让开。” “不是你先等等……” “等什么等,我膀胱要炸了。” “里面太热,让排气扇开一会儿。” “请问排气扇的运作和我的泌尿系统有什么直接且必然的关联?” “温度太高可能会影响你的桥脑排尿中枢。” “你再不让开我的排尿中枢才会被严重损害。” 说着就扑上前去抢门把,奈何厕所易守难攻,狗爪扒拉半天没把黏门上的俞斐扒开,直嚷嚷小鸡你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季玄哦、哦,近前又不知如何下手。荀或给他比个眼色,口中数着一二三,夫夫同心其利断金,荀或猛地拽开俞斐的腰,季玄抢着机会去开门。 手才碰到门把,它却自先转动。 木门被内拉开,褚臣肩挂毛巾裸着上身:“行了,放开小鱼。” 空气凝固了那么三四秒吧,而后荀或一声嚎叫有若利刃划割:“猪鱼太真了!!!!!” 俞斐反复声明他们只是一起洗了个澡,季玄一脸“我都懂”,荀或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平白无故洗什么澡啊?这才下午三点。” “困了,醒醒神。” 荀或搭着椅背伸懒腰,一声哦拉得又长又贱:“那也不用一起洗啊~” “我们只是……”俞斐干涩地咽了口口水,想润润喉好撒谎,喉咙深处却涌动起褚臣的气息,充盈着做无声质问:俞斐,你们刚刚“只是”在做什么? “只是想省点时间。”褚臣接道。打开吹风机,热烘烘的白噪音。 第22章 六月终极考,各种暑期计划也得着手安排上。院长点了院内几个有潜力的新人去剑桥做短期交流,褚臣自然榜上有名,季玄亦然。俞斐志不在此无所谓去留,倒是荀或嘤嘤嘤抱着季玄哭喊哥我会想死你的。 人一走又忘了入骨相思,兴奋地拉着俞斐说我们去看房,鳄鱼的眼泪。 他们看中的小区就在下学年接受训练的医院旁,有阳台,对着小区花园,客厅很大容得下轰趴,一厨一卫二卧,一间双人床一间上下铺,种种条件都符合,只是房租贵,反正他们有钱。 大概因为暑假没书读闲得慌,荀或把新房翻修过程拍成了一条vlog,剪完以后拔剑四顾心茫然,觉得内部消化实在浪费他一身天纵剪刀手之才,兴冲冲地上传到了B站生活区,网址跨越八小时的时差以及欧亚大陆板块传送到褚臣和季玄的手机。 褚臣一边预备H&E载玻片一边幻想着那张双人大床,回宿舍后用电脑高清大屏再看一遍,彼时播放量已过千,对新人来说是很好的成绩。季玄枕着手掌躺在床上,听荀或聒噪地解说个不停,忽然开口喊小猪:“我真的想不到。” 褚臣按下暂停,回过头来。 他很少说话,更少谈及自己的家庭:“我爸娶了三个老婆,我是小妈生的,她是香港人。” “这么说,你在中国是有亲戚的?” “应该有,但我不认识他们,小妈不和他们联系,”顿了顿,又道,“葬礼那天也不见他们来。” 褚臣怔愣,“抱歉,我不知道你母亲原来……” “没事,过去很久了。” 双人宿舍空间并不大,一大段沉默焗在室内发酵成苦涩。窗外是阴晴不定的异国,白雨乱珠跳入房。褚臣合上电脑,起身拉上窗户。 “我爸又娶了一个,我不喜欢那个家,所以来中国读书。刚来的时候一直很迷茫,”季玄朝空张着五指,遮去晃眼的灯光,“出国的决定好impulsive,没有想清楚,读完书,是该留在中国,还是回大马?哪里都不像家……” 季玄突然坐起身:“其实我是gay。” 这柜出得突然,又在预料之中。褚臣思忖着要不要和他握个手:“这么巧,我也是。” 估摸着还都是1号,404的一零比例就此傲视全中国。 “我知道你是,你和小鱼。” “小鱼还不算是,”褚臣笑,“他还没承认。” “他很快就会——”季玄眨了眨眼,“就算不是,我也会和你们公开。藏了太多年,很辛苦。” 马来西亚穆斯林居多,同性性行为是被列入刑法的罪行,违者坐牢不止,还要吃鞭子。所以季玄从来安静,惯于不露声色,喜怒藏掩。 “我真的想不到,我会遇到可以坦白的真心朋友,想不到这一年我会这么开心。” “我很期待,看了小荀剪的片就更期待,希望暑假快点结束,我很想搬进去。这样说很……很奇怪,但是,那里很像一个家……” 季玄躺回床上,一种全然放松的姿态—— “一个真正的家。” 中年老男人能够死皮赖脸出一种超然境界。暑假结束的当口荀或黑着脸下了高铁,手拉两件行李箱:银色是他的,黑色是在后优哉游哉拽得不行的荀主任的。 “说了别来偏要来,来了又不自己拿行李,大爷你有手有脚!”终于忍不住。 “我来探望老师不行吗?就住一晚,衣服都没半件,你这都拉不动?” “我妈塞了多少土产您心里没数吗!” “儿子大了,帮爸爸拉个行李都不愿意了!我哪是拉不动,我刚刚是在考验你的孝心!荀或啊荀或,没想到你连这种小小试验都通不过。” “行了行了孩儿不孝,对面车来了,您把自己打包一下原路遣返吧,有缘江湖再见。” “嘿你这小崽子——” 见到季玄以后荀或还在和他爸斗嘴,你一句我一句谁都不甘下风,直至荀主任看见季玄默默接过两件行李箱,又无比顺手地取过荀或鼓胀的背包背上,惊得赶紧一拍荀或脑袋:“小崽子你有手有脚,自己拿行李行不行?!哪有叫朋友给你全拿了!” “他不是我朋友,”一股骄傲油然而生!“我不说了很多回吗?这是我哥!做菜贼好吃!” 季玄腼腆地笑了笑:“叔叔好,不重,我可以拿。” “我鸡哥——”荀或拍拍季玄小腹,“这里可都是硬邦邦真家伙。” 倒是没觉得自己这副模样,像极了在和父母夸男朋友。 褚臣和俞斐下午也回来了,季玄正在煲佛跳墙,一室浓郁的香。荀主任背着手站在阳台,拿出指点江山的气势感叹:“非典那年我就在这间市医院,那时它规模还没这么大,病床都不够用。唉,其实哪里都不够用,病人都躺走廊。我那时挺胖,走廊密密麻麻全是疑似病人,我挤都挤不过去。” “爸,您现在也不瘦。” “你不会说话就别说。” “是事实——啊,好一条风尘仆仆的鱼,好一只舟车劳顿的猪。” 荀主任颠着弥勒佛似的身材走过来。俞斐,褚臣,荀或给他介绍。猪鱼乖巧:“叔叔好!” “哈哈,叫叔叔多显老,我也Z大医学院毕业的,叫学长就行。” “荀主任,”荀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您这是猪骨浓汤回锅煲——太油腻了吧!” 季玄大显神通,铺了一桌子满汉全席,殷殷切切地给荀主任夹菜。 他吃一口,荀或就装模作样替他大叫一声:“好!” 生怕老父亲品不出季大厨手下真意,还给配诗。宫保鸡丁叫“花重锦官城”,白焯菜心叫“接天莲叶无穷碧”,清蒸螃蟹叫“数枝红杏出墙来”。 “小崽子,”荀主任给逗乐了,端起白饭问他,“这个叫什么?” “一夜满林星月白!” 俞斐噗嗤一声把“望湖楼下水如天”呛进了喉咙,褚臣赶忙给他拍背顺气。 当晚俞斐夜解完毕飘回梦幻双人大床,临进门发现哪不对劲,一揉眼季玄还躺沙发上戳手机。“小鸡,关灯玩手机伤眼啊。” “没玩,”季玄指了指木门紧闭的卧室,“和小荀聊天。” 一种牛郎织女被银河生离的凄苦。而做了这条银河的荀主任浑然不觉,打鼾正闹耳。 俞斐关了空调,掀起被子,自己给自己在残留的体温里安顿好。“小猪,”轻声喊,“睡了吗?” “可以醒,”褚臣迷迷糊糊,“怎么了?” “我觉得这样不行。” “什么不行?” “季玄是弯的,但荀或不是。”俞斐忧心忡忡,“爱上直男是没有好结果的,除非他也弯。” 褚臣半睡半醒间鼻音很重:“那你会不会给我个好结果啊?” 等同告白。 俞斐耳根一烫,避而不答:“和你说他俩的事,别跑题。” “爱情都是当局者迷,像我用了好久才想明白,原来我……”后半截吞进肚子,不跑题,“你没觉得狗爷其实也对小鸡有意思吗?” “嗯?展开说说?” “哪用说啊,你会抱着你朋友撒娇喊哥吗?” 就好像他们关系再好,也不该同床共枕听心跳。有些事做一次两次三次做成了习惯,就会成为不可分割的依赖,并悄然滋养爱。 “晚饭那会儿殷勤的,就怕他爸不喜欢小鸡,”褚臣笑道,“这是同化定律,我们寝百分之七十五都是基佬,他一个直男能存活多久。” 俞斐顽抗:“我不是基佬。” 褚臣一把把他抱住:“那你快是吧,这么一张大床,隔音又好,别浪费啊。” 第23章 次日早餐桌上荀或一脸苦大仇深,筷子咕噜咕噜把水煮蛋搅和得稀巴烂,满嘴复读机:“不去不去不去不去不去!” “你今天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冷酷无情荀主任,“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季玄正端粥出来,闻言立正站好紧张兮兮:“小荀要嫁、嫁谁?” “……他!”荀或忽地窜起,一把揽住季玄。 掌中白粥一晃动,浆糊一般黏腻,自碗沿缓慢爬出。季玄呆然:“……我?” “我不去,除非他和我一起去!” 荀或绑架季玄去陪他老爸探望恩师,非典那年他们呼吸内科的主任。 褚臣俞斐在新家收拾了一天,到了晚上去和徐娜娜吃最后的晚餐。小丫头下星期就要飞澳洲,出国前做个新发型,芬达色短发人鱼卷,新鲜滚热辣。Tony家的精油不要钱,一劲往上抹,抹得每根发丝都浸饱了俗艳的香气。 等入座时俞斐以手做扇驱除浓腻的香,一边调侃:“你还是别飞澳洲了,这满头生化武器,多影响中澳友谊。” 徐娜娜偏赖上前来,举着芭蕉扇当头吹,吹得毒气扩散将俞斐整个包围,再贱兮兮地凑近一嗅:“啊~美人,香喷喷的美人。” 被褚臣揪着领子拉开。 意式餐厅,铁板盛着猪排,上桌时还在滋啦滋啦响。徐娜娜转着意大利面欷歔:“我一个二十不到的小女孩,从此孤苦伶仃流落大洋彼岸。西洋帅哥虽然好,但东方美人才是我的菜。” 褚臣在披萨上来回推着滚轮刀,“为什么要去澳洲?” “还能为什么?镀金呗,我可是徐家大小姐,怎么能没有留学史。老爷辈的虚荣,啧啧,腐朽进骨头里。” “毕业回来吗?”俞斐问。 “当然回来,进家里公司,悦娱传媒,听过吗?” 猪鱼同步摇头。 “猜也没有,不是鹅厂那种大公司。”徐娜娜哈哈一笑,“就几年前网红培养还不是什么大生意嘛,我妈眼尖,预见了这方面的市场,喝了头汤,现在发展挺不错,目标村内五百强。” 话音刚落又起了歪心思,小鹿眼一眯:“美人鱼——Z大医科学霸、会弹钢琴的温柔泪痣美人,噫——给我营销,包火。” 褚臣警告:“徐小姐。” “哎哟,褚先生这么客气做什么,你的人设也很好卖,Z大医科学神,会打篮球的小小科学家。” 说着说着想入非非:“你和美人鱼还可以搭配出道炒CP,竹马竹马学神学霸,啊!我徐娜娜从此不用在深夜里徘徊,为没粮哭喊着在太太面前下跪——来吧!让猪鱼100%纯正无添加白砂糖化做一场八级大狂风向我袭来!带我上天!……” “诶,”俞斐膝盖碰碰褚臣,低声问,“她和狗爷,哪个吵?” 吵是没法吵个胜负的,眼看天各一方。 荀主任只留一晚,下午就得赶回去上夜班。褚臣和俞斐送徐娜娜到宿舍楼下,望着她岩羊一样蹦上楼梯了才打道回府。季玄正洗澡,客厅里荀或一脸沉重。 褚臣笑问:“怎么了狗爷,爸比走的第一天,想他?” “个糟老头子,坏得很,有什么好想的。” “那怎么了?”俞斐倒了杯水喝,“愁眉苦脸的。” “你知道我爸今天,带我们两个去哪了吗?” 褚臣自然而然地接过俞斐水杯,转过杯沿贴着俞斐的唇印喝了口。 “去哪儿了?”俞斐问。 “六泉公墓。” 荀主任的恩师在非典那年战死岗位,此前荀或并未听他说过。 “防护设备不足,插喉沾到飞沫。”荀或感喟,“人吧,这一生都忙忙碌碌向前走,但总会有那么几个瞬间,你突然就想停下来问问自己:你在做什么。我现在就处于这种状态,你们谁有烟,给我点一根‘人生的忧郁’。” “你爸也是呼吸内科的,给他知道你抽烟不把你气管拧断。”褚臣。 “倒不会拧断,他说会给我左右支气管绑个蝴蝶结。” 俞斐坐到荀或身旁:“来狗崽子,肩膀借你。” “这不好吧,你正主在那。” 荀或一边婉拒一边靠了上去。 “我就在想啊,”荀或低声道,“做医生真的不容易,为那一点理想赔了命,值得吗?现在不是讲集体主义的年代了,你为社会牺牲了也不定有人记得,最后痛苦的还是家人朋友。” “那你父亲为什么还在做医生呢?”俞斐问,“还是做胸肺。” 荀或一笑:“他不就是那为了理想为了集体燃烧自己的傻叉吗?农村苦读出头的憨憨——我的榜样。” 一个儿子会在朋友面前夸耀父亲,不因财富地位而因道德操守,可知这父亲在他心中的高大形象。 “我说过吧,我学医是因为我爸。” 褚臣在单人沙发上坐下,点了点头。 荀或继续说:“但我爸今天和我说,他不能一直做我的精神支柱。非典那年他老师殉职,肺花炸得和烟花一样,是真的痛苦死了,我爸简直奔溃。他说他不想让我也经历这种信仰地震,一个人对理想的追求应该建基于理想本身,而非孤注一掷寄托于某个人。” 俞斐一愣。 他读医,是为了褚臣。 “我爸叫我去找学医的意义,还给我和小鸡做了心理建设。他说我们今年进医院轮科室了,不要觉得医院是什么特别圣洁的地方,拐角里也藏着丑恶,有什么能比健康更畅销?这世上没有哪份职业是完完全全的干净,神父还他娘的恋童呢,所以——” “别被弄脏。”荀或坐直身来,诚恳地看着俞斐。 俞斐心中一暖,不由也学着季玄喊:“小荀……” 但听他立即补充:“当然小猪例外,他不仅可以把你弄脏,还可以把你弄得破破烂烂。” “……” 还我感动。 第24章 是夜俞斐难以成眠,凌晨一点躲被窝里看kindle,《当呼吸化为空气》,包看包哭,男女老少通杀,何况时值泪腺最活跃的深夜。 褚臣梦见俞斐在哭,心疼得醒过来,一转头俞斐果然在擤鼻涕,又慌又怕地搂上去:“心肝,怎么了?” 俞斐哭得正陶醉,没发觉褚臣醒了,进人怀里了还有些呆,眨了眨眼又掉下两滴金贵的水珠子。褚臣按开灯,摆正俞斐一看,眼泪正新鲜,一滴滑至脸颊,一粒沾在眼眶下,和泪痣遥相呼应。 泪痣美人,哭起来真动人。 褚臣想,他上辈子一定得是为我哭狠了,冤仇幽怨聚拢眼角,凝成一点墨痣,要自己今生好来找他,哄他别哭。 “别哭,”于是开口,“眼泪都砸我心上了宝贝。” 俞斐这才被他句句情话骚到,作势一推:“恶不恶心啊你?” 恶心肯定是不恶心的,他分明受用,推都没用力气。 褚臣问:“看书呢?” “本年度最佳深夜催泪读物。” “让我看看——哦,这本。” 俞斐依在褚臣颈窝里,侧首朝他说话:“什么叫哦这本,你看过吗?” 情人低语呵在脸上,恰似羽毛末梢抚过的痒。褚臣在俞斐碎发上蹭了蹭,“嗯,在剑桥看完了。你说我们是不是灵魂伴侣,连书都能挑一样的。” “别给我们这肉体关系抬咖,这书很出名,学医的都会看。” “什么肉体关系啊?”褚臣不满。 “你缠着我要口几回了?” 暑假交流完回家就不停地耍流氓,在俞斐床上晾着鸟,撒娇喊小鱼,我想要嘛。 “你口活进步这么神速,难道私下没特意为我练过?最是那一深喉的爽——” 俞斐一把捂住他的嘴。 合上kindle,又问:“小猪,你看这书哭了没?” 褚臣被一掌封喉,含糊地唔了一声,也就只有俞斐听得出来他说的是“没”。 “骗谁,这书太好哭了,结合荀主任和他老师的感人事迹,不哭不是中国人。” “唔唔。”真没。 俞斐怪害臊的:“那我刚刚岂不是很丢人,都把猪哭醒了——哎你干嘛!” 俞斐收不回手,褚臣锁住了他的腕子,一条舌头灵巧地从掌心舔到指缝,再顺着手指往上,最后含进嘴里一啜,亲得啵啵作响。 “脏不脏啊?”俞斐嘀咕。 “当然脏啊,不止要脏,”褚臣笑语低沉,“还要破破烂烂。” 什么事都做了,就欠一句告白,不是用来证明爱情,只是用以点明关系。 “不丢人,”褚臣把俞斐的手贴在脸上,“你的人只有我,不准丢下我。” “猪你越来越霸道了啊。” “还不是你惯的。” 他们靠着床头互诉衷曲,暖黄色的灯亮在俞斐那边,为他轮廓镶上一层柔和梦幻的光晕,像极了去年夏夜迷醉路灯下,似乎只差蝉鸣。 褚臣以拇指描摹俞斐眉骨,柔声问:“你知道的不是吗?只要你认真地告诉我,你不喜欢,我就不会再说这些话、再做这些事。在这点上我不霸道,我特别乖,你不喜欢,我就绝不会强迫你,你很清楚的。” 俞斐低眼,长而密的睫毛遮去悸动眼神。是,都是自己惯的,即便在大庭广众下被褚臣逼问会否相守一生,他也不曾厉声训斥不可,只容褚臣逐寸攻占,抢掠城池与心动。 “我有时在害怕,”俞斐低声细语,“你情商为负和个熊孩子一样,说要就要,说做就做。我害怕你没想清楚什么是友情什么是爱,就这样稀里糊涂把我误会了,这对你不公平。” 担心的到底只有褚臣,并不担心自己也会爱错人。 “为什么我在你眼里这么笨啊?” 褚臣无奈地贴上俞斐额头,眉眼相对,呼吸都纠缠在一起,从对方的心肺到自己的心肺。 “因为你是猪啊。” “那我还属于哺乳类,是能进化到陆地生存的高级动物,比你这条呆在海里的原始鱼种聪明得多。小鱼——”褚臣收起玩笑语气,认真地看进俞斐眼瞳深处,“你不用担心我会误会,友情爱情我分得很清楚。” “我可不信,”俞斐笑道,“拿出证据来。” “我想上你。” 这可真是自己给自己挖坑跳,俞斐想。 “小鱼,去年那间情侣酒店你还记得吗?你穿条短裤坐玫瑰花里,我当晚就发春梦了,我梦见你什么都没穿,两条大长腿抬得高高的等我来搞,我下面唰一声就硬——唔!” 俞斐再次捂住了这张猪嘴,沉着脸威慑:“我要告你性骚扰。” “唔唔唔。”不要嘛。 “还开不开黄腔了?” “唔唔唔。”不开了。 俞斐松手还猪言论自由,怎料褚臣吃一蛰长一智吃两蛰暴力压制,强盗似的一把抱住俞斐,把他的背按到胸臆上,两只手环成手铐自后锁住他的手腕,继续狂野飙车:“硬得和铁一样,只想捅你身体里,让你把我熔化,想用各种姿势弄你——” 俞斐是真羞了,佯怒问:“你还说不是肉体关系?” 褚臣不再逗弄他,两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儿,深夜谈情,光景恰好。 “去年有次局解下课,你想看我手机,我不给,你记得吗?”褚臣突然问。 俞斐等他下文。 “其实没什么,是小时候的照片,你去横店时穿的女装,”褚臣玩着俞斐的手指,大人摆弄小婴儿的手一样,这里挥挥那里摇摇,“我本来想着回去先给狗爷看,作弄你,看你恼。但你问我,是不是终于要谈恋爱了。” “我就在想,谈恋爱,和俞斐。” 褚臣停下玩弄的手。 “那之后还发生了很多,真正意识到我爱你,很爱很爱你,是在梅姐的婚礼上。小鱼,你说我是不是很贪心,恋爱其实还没谈,但我已经想要和你结婚。我是真的幸运,人的一生太短,遇到真爱又能一起走多久,可我从生命一开始就有你,我有无憾的爱情。” 完美爱情谁不想要,但俞斐还是狠下心将这美好幕布撕烂,叫其后的真相裸裎袒裼,“但我们都是男的。” 俞家两位教授是老古板,褚旗风亦然。贺慕芳子宫内膜异位,做了子宫摘除,再也生不了孩子。褚臣俞斐都是独子,遑论褚臣母家的身份地位。 俞斐脑补着盛老爷子写着支票问多少钱你会离开我外孙的戏码,惆怅道:“小猪,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能失去你。” “你不会失去我的。邻居、朋友、同学、同事、家人、爱人……小鱼,你怎么会失去我,你生命里的每一个角色都可以是我。” 俞斐:“你还想做我爸爸?” 褚臣:“……” 褚臣:“你别破坏气氛行吗……这告白我准备了很久的……” 俞斐:“骚瑞,你继续。” 再继续也没那个旖旎调调了,褚臣自暴自弃道:“我不管什么同不同性恋,我就是要爱你,也要你爱我,天塌了我顶着,你只要无底线无条件地爱我宠我。” “听你这小孩子过家家的语气,”俞斐不由笑道,“谁敢交付终身啊。” “我很认真!”褚臣急了,“你知道的,我下了决心就一定做得到,你要不要我去爬珠峰证明?我对你的心是真的!” “爬珠峰?”俞斐转回身刮了下褚臣高挺的鼻子,“你去西藏第一天就要去医院吸氧,你还记得吗?” “运动员需氧量大嘛,”褚臣满面堆笑,“先要停球,然后参加登山俱乐部,从海拔四千米逐渐上升,目标,两年之内在世界最高点宣告:我!爱!俞!斐!” 这男人…… ……谁他妈顶得住。 不是空话,俞斐知道他是坐言起行的人,倍觉甜蜜之余难免严正警告:“不准去,死在山上我连尸都没得收。” “尸不重要,我心永恒。” “行了,”俞斐止住他的花言巧语,“你和我说开了,那我也把秘密告诉你,你球赛赢了喝醉那晚,其实我说的是——算了,又不想说了。” 褚臣的胃口被吊得老高,乍闻此言嗷呜一声发起疯病,把俞斐按到床上严刑逼供:“快说!” 挠得俞斐无处逃,笑着直骂神经病,翻滚着嬉闹着躲避着,两人的双眼在欢声笑语里忽然对上。 复又安静。 褚臣曲手撑着上身,肘弯的弧度越减越小,整副身影笼罩下来,闭上眼,双唇与俞斐的越来越近。 吻他、吻他吻他吻他,毫无章法全凭本能在他唇齿里游走,如若人类在海里的原初模样。 他未惊扰,他已情愿—— 却只吻到温热的掌心,俞斐第三次捂住了他的嘴。 “我那晚说,”俞斐附上自己的手背,与褚臣完成了一个隔空爱吻,眉眼弯弯,“我迟早是你的,你不要急。” 第25章 荀或的新家翻修视频很快破了万,对着日益肥厚的弹幕日夜兴叹自己实在大器晚成,摩拳擦掌打算好好发展一下这个迟来的业余兴趣,一连又剪了好几条各种主题的生活小短片,但收到的评论十条有七条都在问:上次那个泪痣小哥哥呢? 于是俞斐又被迫营业,和荀或乖乖排排坐,玩Overcooked。 而众所周知,Overcooked是一款,逢玩必撕逼的游戏。 “他妈的着火了!愣着灭什么干火啊姓苟的!” “我操!!你看不见我正洗盘子你他妈的怎么不过来灭火!!” “我他妈过得去吗我???!!!” “你拿你那边的灭火筒往这头怼一下!!!” “火烧得太大了我他妈怼不过去!!!你怎么还在洗盘子???为了几个盘子放弃一整个厨房值得吗!!!” “这不是几个盘子的问题!!!这是一个人能不能坚守初心的道德操守问题!!!” 这一期直播以荀或火烧厨房告终,俞斐扔了手柄当场宰狗。褚臣季玄拉着行李箱把四人份的专业书运回来的时候,两位正打得热火朝天。 俞斐作为非哺乳类动物战斗力排行全404最低,被荀或骑在身上乱摸。小狗子口气贱兮兮和徐娜娜有异曲同工之妙:“哎哟,小美人鱼,给狗大爷摸摸你的小蛮腰,嘶——真受不了~” 褚季两家后院同时起火,立刻一人一只抢起来分开。 俞斐切切咬牙:“我们再来!” 于是二二对战,魔鬼厨房。 荀或干啥啥不行偷菜第一名,俞斐端着历经重重困阻才出炉的与褚臣爱的结晶冲向前台窗口,荀或旱地拔葱一招幻影无形手抢人菜汤有若囊中取物。俞斐刚要追又横空杀出个季玄,钉死了不让过。 一个偷一个拦,无怪乎古语有云“偷鸡摸狗”,俞斐怒猪不争:“你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帮我!” “我……我在洗盘子……” “???我他妈?盘子有我重要吗?” “快洗完了,小鱼乖,等等我。” ……分手!!! 季玄玩游戏太溜,一人带着废物荀或刷爆三星,俞斐生无可恋地听他嘚瑟:“美人不很能耐吗?来啊,再来三百回合啊!” 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我不和狗玩。” “那你和我鸡哥玩,我们是失散多年的连体婴,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季玄脸一热,别开去:“小荀……” 直男小荀撩而不自知,还赖在季玄身上:“再来再来,哥,我还要!” 褚臣忽然想起什么,附耳俞斐:“你都没叫过我哥呢。” 俞斐刚输了对战,嫌弃褚臣嫌弃得不行,闻言拨开他的脸,气哄哄道:“你让盘子叫你哥吧。” 夜时还在床上纠缠。既已同房同床,睡前动手动脚几乎成了固定节目,褚臣一句句哄他喊哥哥,俞斐被弄得烦了兜头扇过去,扇进枕窝里:“做梦吧你!” 字面意义上的。 褚臣睡前愤愤发誓,他迟早要让他哭着喊哥哥。 八月中旬正式上临床。404颜值过高被内部分流,季玄和荀或在住院主楼跟心胸外科,褚臣和俞斐则在医疗大楼跟门诊。 俞斐大二贴着市医院实习了半个多月,其他学生手忙脚乱,他巡起房来俨然正规医师。导师还是梅远,儿科的副主任医师快要有自己的小孩子了,五个月。 梅远年纪不小算是晚婚晚育,为了安全起见下个月开始就会提前请产假,对此深感抱歉:“只能带你半个月。”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俞斐毫不在意,“要做妈妈了,替你开心还来不及。怎样,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都好,只希望性格像你。” 俞斐揶揄道:“梅姐,你不是嫌弃我对待感情很婆妈吗?” “噢,你这倒提醒我了,赶紧收回,”梅远轻抚白大褂下隆起的小腹,笑道,“希望它对事,像你一样细心认真,对人,像小猪一样果决干脆——话说回来,你答应他了吗?” “我答不答应,他都当我答应了啊,土匪一个,等待接受社会主义的铁拳出击吧!” “小鱼啊小鱼,你果真婆婆妈妈,”梅远笑出了声,“有这样一个头铁的男朋友和你出柜,你还怕什么?赶紧答应了啊。” 荀或对着医院食堂菜单沉思了三分钟,俞斐问他到底好了没,婆婆妈妈。 但听他凝重吐出六字:“当代讽刺主义。” “?” “外面贴着健康生活的宣传,说要避免三高一低,但你转个玻璃门进来,”荀或指着墙上花花绿绿的烧鸭、油香鸡、叉烧、肥牛……“全是三高一低,那就算了,可他妈的还多此一举每样都标示卡路里干嘛?” 最后404一致通过提案,晚上有劳季大厨加量做菜,第二天叮微波炉,健康生活预防心血管疾病。 徐大小姐在家人的簇拥下来到了机场,架着副墨镜在登机口自拍发朋友圈:为什么戴墨镜?因为我的眼里常含泪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俞斐留言:一路平安,到了发个定位。 徐娜娜很快私信来:想你了宝贝[法式舌吻.gif] ……不是他俞斐究竟何德何能谁见了都要叫一句宝贝? NANA:现在就是很后悔,非常后悔 NANA:唉,你说人这一生,真的,最怕就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一尾鱼:想家?要我劫机吗? NANA:不是,你快问我后悔什么!!! 一尾鱼:后悔什么? NANA:没给我的CP做个PB,都不知道怎么和同宿卖安利 一尾鱼:PB? NANA:…… NANA:Paperbook,学术论文集。 “屁,”晚饭时饭圈男孩荀或敲黑板科普,“是photobook,就是自己印的写真集 。” “……”俞斐无语了,“她这是……搞CP搞疯了吧?” “你不懂,这是最有效的恋爱代餐,二十一世纪的福寿膏,吸一口原地螺旋飞升,从此这份神仙爱情就是我的生存养分。嗑一时强身健体,嗑一世延年益寿,人生代代无穷已,求求你们在一起。” 褚臣乐了:“你也搞CP搞疯了吧?” “害!不是我说的,”荀或从玻璃桌底下摸出手机,划开上次overcooked的微博评论,递前喏了一声:“我粉丝说的。现在的趋势是狗鱼占大头,但有一股鱼狗叛徒异军突起——啧!我从鼻孔发出来自左心室的嘲笑,小鱼那腰就是落地的柿子软瘫了,一推就倒——” 褚臣季玄同时拍下了筷子。 “管好你的粉丝,再脑内发散我就去反邪教协会揭发你。”褚臣。 “小荀……她们乱说……”季玄QAQ。 俞斐倒是饶有兴致地划拉着评论,看荀或迅速壮大的粉丝大军就着攻受撕出连天烽火,并且,一个手滑,给狗鱼狗互受OO恋点了个赞,将两人的真实型号就此公诸天下。 一个赞顺着网线上天遁地进入千家万户,粉丝各个捶胸顿足望零兴叹发出灵魂呐喊:“到底哪里有1!!!!!” 第26章 临床前和临床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学习环境,脱离书本回归活生生的人,考验的不再是理论知识,而是处事态度。 正如梅远所说,俞斐做事细心认真,而且温文有礼好沟通,正是所有病人都梦寐以求的那款云絮一般的医生,会轻声细语问你昨晚睡得好不好?胃口回来了吗?还会用心记住你的名字,呼唤时宛若多年好友。 褚臣对待病人则未免强硬。他做事太求效率,病人的陈述一旦离题,就会被他冷声拉回:“我在询问病史,请你配合不要有所隐瞒。”审犯人似的。 若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倒是很少有人相信他们自幼一起长大,眼见两人嬉笑打闹,不由都是一句惊讶:“你们认识啊?” “认识很多年了。”俞斐会这样回答,嘴角浮着浅浅的、藏着炫耀意味的微笑。 二十三年的朋友难得。 二十三年的情人更难得。 实习了大半个月,俞斐一直在想荀主任关于理想根基的发言,也幸好是在实习期听到这位令人敬重的长辈的劝诫,每日巡房查访见病人制定治疗计划,全心投入于这个职业的日常,身处其中,时有体悟,一点一点渐逐深入了解,搭建信仰与理想。 梅远既然知道了他与褚臣的关系,这点入行的小秘密自也不值得隐瞒。俞斐在她放产假的最后一天坦白自己当初为何学医:“我不想和小猪分开,所以他去哪我就跟到哪了。” 梅远只是了然点头。 “梅老师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吗?”俞斐先把自己批判一番,“我是个立场不坚定的人民群众,逐梦医学圈,只为小情人。” “是问题吗?”梅远反问。 临近午休,诊室并无病人。俞斐拉过了办公椅反坐着,双手交叠椅背上,乖巧等上课:“梅老师的人生道理课,学生洗耳恭听。” “我虚长你十岁,道理算不上,只是一点经验。”梅远道,“你以为是问题,我看来是契机。医生这项工作,简单两个字是治病,但往复杂了说,你也知道会有多复杂。” 一个基因错位,一个氨基酸的变化,错误的折合,失效的活性位点。每一种病都像是人体里的蝴蝶风暴,活着这件事,是极其精细复杂的奇迹。 “读着读着就读不下去的人,多的是。他们之中,难道没有真心为着救死扶伤来的?我没有要嘲讽的意思,我想说的是,小鱼,有时不是你选择职业,而是职业选择你。你为了小猪读医,这只是一个契机,让你有机会接触医生这个职业。而你到今天还留在这里,且我相信未来你也会留下,小鱼,这是医学选择了你。” 俞斐又想起初入医学院的宣誓典礼,朗日目眩,白袍披上来,连同与这个职业休戚相关的使命感,极其强烈。 “我是不是太严肃了?”梅远收起看诊时的专业,笑道,“我刚听陈主任抱怨,说小猪这孩子不把病人当人,当成研究物件。他当初不是一心一意为做医生来吗?但我现在看他毕业应该不会进医院了,会留在实验室一直读上去。” “嗯,他确实不适合这种对人的工作环境,情商太低了。” “和你互补,天生一对。” 俞斐有些不好意思:“谁要和猪天生一对啊……” “你就继续婆妈吧,”梅远略略收拾了一桌病案,边划开手机边往门外走去,“我老公的孕妇餐到了,你在这等小猪吗?” “嗯,这有空调,我在这等他去食堂,”俞斐说着转回头,朝室内看了看钟,“他应该快——” 一句话断于梅远的凄厉尖叫。 俞斐推开椅子倏然起身,门外,一个蓄胡的矮胖男人高举着水果刀,利锐寒光正要往梅远腹部捅去。 俞斐的第一反应是扑前救人,连防身物件都来不及抄起一个,掐住男人持刀的手往下直摁,一边喊:“梅姐快跑!” 这男人能对孕妇下手,想也知是何等丧心病狂,俞斐握笔的手根本制不住他,只用尽全身力气把人推到走廊外,冀盼有人搭救。 却不知这男人蹲点几天,挑好了时间,这一层的角落尽皆用饭去了,只余一个小护士满面苍白瑟瑟发抖。 俞斐只得与他肉搏,十分后悔方先没顺个花瓶当头砸下,周身上下能算作武器的东西只有口袋里的笔,狠狠扎进颈侧三角可以刺破肺尖,幸运的话会引发创伤性气胸——没有用没有用都没有用!人体的弱点他了解再多都没有用,这神经病他娘的拿着的可是刀,寒凛凛的刀,没入心脏正入脑干,一命呜呼。 这个矮胖男人一身横肉十分强悍,怒吼一声将俞斐拱开,转头就要朝梅远刺去。俞斐冲上前捆住男人腰胁回拖,被男人一肘子劈中太阳穴。 一阵震荡。 恍惚间他被揪起了头发。男人高举利刃,刀尖对准俞斐脑髓。 死亡距离他只有两厘米,正如平凡人面对一切反抗无果的不可抗力,他闭上了眼睛。 小猪…… “小……鱼……” 俞斐觉得自己被按进了水里,什么都听不真切。 或是回溯至多年前某个黏滞滞的溽暑,耳边是吱吱嘎嘎颤抖着的小提琴,褚臣听他练琴,听着听着仰倒沙发上睡了过去。 或是被窝里的喁喁细语、扰攘人群里的亲昵招徕。 或是回忆多得数不清,临死前供他垂直纵深地细掘,各自喧嚣。 他连吻都不曾给过,甚至连爱也来不及说。 他以为,他们还有很多日子的。 “小鱼!!!” 俞斐猛地惊醒过来,出窍灵魄遽然归壳,只见眼前一道高大人影扑过。 脉脉鲜血往额角突突突地冲,俞斐在昏聩之中看见褚臣坐在那男人身上,手团成拳猛然击中男人手腕,卸去他手中水果刀。 然后,一拳接一拳,如暴雷急雨正正砸中那男人的脸。 他的眼球应该被褚臣打爆了,人在黑暗中是会害怕到发疯的,可即便这男人疯到极点也不能挣脱褚臣,因为他是头更疯狂残暴的、真正的野兽,要将这一生积存的暴力以最凶戾的形式爆发出来,目迸绿光,曲起的指骨上一片血肉模糊。 俞斐的腿当即软了,会死人的…… 他爬上前去,大声吼:“住手!!!” 褚臣抬手又一击撞向男人嘴角,门齿脱槽横飞。 “你会打死人的!!!”俞斐自后一把抱住褚臣,撕心哭喊,“我没事,小猪,我真的没事,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 褚臣的双手滞在半空,胸膛急遽起伏,空气过于稀薄,不够用,掺杂了腥辣的鲜血。 俞斐贴着他一背的汗,一只手缓缓移至他左侧肋间肌,覆住他的心脏。 “我在,小猪,”他颤声低语,“我在,我在。” 俞斐轻度脑震荡,躺病床上小晕了一会儿,其实只有二十分钟,他却觉得自己像睡了二十年。 惊醒后一窗碧空流云绿意盎然,雀鸟啁啾。俞斐要静养,病房内除他们以外再无人。不久前那场血腥的殴打似乎只是一场梦,然后他看见褚臣的双手被缠上了绷带。 对上他的眼睛,两道目光如水流汇聚,彼此沉湎。 “有段时间不能打球了,”俞斐努力笑给他看,“挺好的,我不用再给你洗臭衣服了。” 褚臣一声不吭,只是盯着俞斐,像要与他就此入定成石像,永恒凝望。 “我没事。”俞斐又说。 褚臣像是不会说话了。过了很久,或许也只有一秒。俞斐对时间已经全无概念,他望着褚臣,觉得他似乎回到了孩童时的稚嫩模样,一会儿又觉得他很老,老到没办法再多一条皱纹了。 接着他又年轻起来,二十三岁,第一次吻上了他唯一深爱的人。 第27章 褚臣缠着纱布的手抚在脸侧是细碎的痒。俞斐仰首与他接吻,唇舌纠缠,牙齿磕碰。彼此的气息有若春日青苔,缠绵湿润地蔓爬开,无处不在。 天生一对自懂如何相爱,俞斐伸出手勾住了褚臣的脖子,轻轻舔舐着他的舌头,伴随着无意识的低吟。褚臣半跪床上,扣着俞斐后脑,难以遏制地急切渴求着一种证明,从深吻中汲取俞斐的存在,直至他要再次晕眩。 喘着气分开,一线银丝又将他们暧昧相连。 “初、初吻就把人吻到缺氧,”俞斐低声抱怨,“哪有你这种男朋友啊?” 褚臣与他额头相抵,一闭眼泪水就掉到俞斐脸上,是西方童话里能够召回亡魂的灵丹妙药,“是真爱之泪,”俞斐笑道,“我就算死了也得活过来。” “胡说……”褚臣终于出声了,嗓音喑哑似被揉进了砂石,“你不会死……” “是是是,我不会死,等下就活蹦乱跳给你看。” 俞斐摸到他的手,心疼地碰了碰,“你真是疯了,指骨断了怎么办?不想打球了?” “不想打了,我只要你好好的,一点事也没有。”褚臣哭道,“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小鱼,我只要你平安。” “前段时间才说要我宠你爱你无条件无底线呢,这也不要了?” 褚臣这会儿已经哭得和个小孩一样了,哽咽着说不要了。 他太害怕失去至亲,俞斐心软得一塌糊涂,坐起身给他擦眼泪,柔声道:“这可由不得你。” 所有手术都有风险,男人的孩子死于先天性心脏病的修补手术台上,他一口咬定是因主刀医师操作失误,正规维权的路走不通,干脆鱼死网破。 网上一场腥风血雨,诚然市医院处理病人投诉的机制并不成熟,但无论如何梅远是个孕妇,肚里的孩子是绝对的无辜,这人怎么下得去手。 同样无辜的还有那个医学生,才大四,成绩优异待人温善,前路一片光明,差点被一刀扎破脑袋。 幸而他的同学挺身而出,采访后得知原是篮球队长,业余爱好是球场和健身房,物理层面杜绝医闹。 褚俞两家两对父母当晚赶到,陈玉哭得俞斐心惊胆颤良心不安,他极少见到母亲掉眼泪,愧疚非常,一再安慰:“妈,我真没事。” 陈玉很想责备。她知道见义勇为是美德,可她首先是个母亲,不愿自己的孩子因为别人丢了性命。 到底没说出口,只是事后与丈夫商量:“他不能做医生,这次是因为小猪正好在场,下次呢?他得跟着小猪走,缠一起都好,一直读上去,做研究,带学生,不能留在医院了。” 俞顺章叹了口气,没回话。 贺慕芳想问褚臣的伤,一句一句却由俞斐代答,最后褚臣不耐烦了:“他要休息,你别烦他可以吗?” 其实俞斐并未受重伤,只是被撞了脑子迷迷糊糊,连惊惧都忘了,睡到后半夜才回过味来,从梦里一脚踏空。 好黑,怎么能黑成这样。 这间病房是独立出来给俞斐休养的,他摸索着想按开灯,灯没按开,按到个毛茸茸的脑袋。褚臣抓住俞斐的手,力量如同电流窜到俞斐身上,犹在急跳的心顷刻安稳。 “怎么了心肝?”说话还带着睡音,啄吻落在俞斐五指。 “黑,”俞斐难得会说,“我怕。” 褚臣按开灯,发现俞斐整张脸都是眼泪。 两家父母在就近酒店歇脚,陈玉想留在病房,被俞斐劝走了。她有腰间盘突出,不能像褚臣一样将就着窝在床头睡。 褚旗风也说走吧,有小猪在你们还怕出什么事。 其实已经明明白白,相伴从鬼门关走一遭的人,这辈子都再分不开。 白天俞斐给褚臣擦眼泪,到深夜换成褚臣为俞斐,彼此最脆弱的一面都展开来给对方看。“不怕,”褚臣说,“我在。” “你当然要在,”又莫名其妙地接了一句,“像猪拱白菜。” 真被打傻了似的。 褚臣把俞斐扶起来,枕到自己胸膛上,还给心跳配音:“你听宝贝,砰、砰、砰。” “什么砰砰砰,是咚咚咚。” “嗯……都错了,”褚臣蹭着俞斐碎发,“房室瓣闭合,是‘小’,半月瓣闭合,是‘鱼’,连起来,我的每次心跳,都在喊:小鱼、小鱼、小鱼。” 俞斐从病床跪起,勾着褚臣脖子吻他。 小心翼翼地试探,蜻蜓点水一般掠过唇瓣,舌尖碰到一起、分开、又纠缠。 吻罢俞斐总结:“这才像是初吻。” “你喜欢这样的吗?”褚臣问。 “都喜欢,只要是你,怎么亲我我都喜欢。”俞斐捏了捏褚臣的脸颊,再不坦率他可就白捱这生死一劫了,“我爱你小猪,我很爱很爱你。” 等不及了,人如何预知意外,昨晚在家里睡得香沉,第二晚就躺到了病床上。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实则是因历劫一场更懂得把日子过好,像个精打细算的商人,爱少一秒都觉得亏本。 于是俞斐又去吻褚臣。他告白时自己挡了他三次,那么自己告白时理当回吻他三次。 这回倒是去芜存菁尽取先前两吻的精髓,起先清浅温柔,而后色情凶残。俞斐被吻到腿软,跪都跪不住,褚臣欺身而上,把铁质床腿压得咯吱咯吱响。“床……”俞斐想避,“床要坏了……啊!” 一声惊呼,是因褚臣干脆将他拦腰抱起,压到了玻璃窗上继续深吻。床安静了,唇舌痴缠时的水声便格外清晰,越清晰越动情,越动情越想吻,越想吻—— “不、不可以了,”俞斐气喘吁吁,逮着换气的间隙求饶,“再亲要走火了,这是医院。” 褚臣转战俞斐耳廓,边舔边撩拨:“小鱼,我爱死你了,怎么办,我现在就想要你,你穿白大褂的样子实在好看坏了。” 俞斐眼下只穿着短T牛仔裤,一身白褂早被除下,想也知褚臣满脑子龌龊事,此前就在暗想着制服play。俞医生一掌印上猪脸,拨乱反正:“别他妈亵渎我的职业。” 褚臣的鼻脊要被俞斐掌窝揉扁,犹不死心:“白大褂不行,护士帽行不行?” “我给你戴手术帽行不行?” 市医院的手术帽都是墨绿色的。 褚臣激动:“你敢!!!” 俞斐合拢四指,只剩食指一推褚臣鼻尖,推个猪鼻子出来,突兀地嵌在这张俊朗面容上。俞斐微微仰头,明知自己眼睛很招人,还勾引似的一连扑闪两下,慢条斯理道:“你说我敢不敢啊?——诶诶诶开玩笑,我只是开个玩笑,手拿出去!” 褚臣偏不,不能擦枪走火,点到即止的抚玩总行。指节受了伤无法弯曲,干脆整只手覆上,拿着粗丝密密织就的纱布去摩挲俞斐乳珠。 其实俞斐的这里并不敏感,奈何气氛太旖旎,胸前不禁荡起春潮,暗自涌上脑海,晃得他迷迷醉醉。“小猪……”俞斐都要站不稳了,“我好像又开始头晕了。” 褚臣当即紧张起来,乖乖把人抱回床上。 俞斐侧躺在床,牵着褚臣的手。弹钢琴的人最看重手,一想起褚臣那对皮开肉绽的拳头,他就锥心地痛:“肯定得留疤了,不是叫你停下吗?” “那把刀离你多近你知不知道?我他妈一颗心跟装了几吨TNT一样,”褚臣的呼吸也果真燥热起来,火气轰轰地往上冲,“妈的人渣,直接送去病毒实验吧,他娘的,操,我们竟然还得给他做抢救?!” “手术台上无贵贱。” “你别圣母,只有人才配上手术台,他是个连癌细胞都嫌弃的碳基败类。” “我当然也想他去死,可是……” 却无下文,俞斐脑子里一团浆糊,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可是”些什么。说来真是讽刺,他才坚定了从医决心,下一秒就被这行最黑暗的一面扑袭,裹挟着奔往死亡。 脑海深处有个坏掉的马达嗡嗡直响,俞斐被吵得很是躁郁:“算了,我好晕,我想睡觉。” 褚臣摸了摸俞斐的脸,替他关掉了灯。 睡吧,睡醒了又是新的一天了。 第28章 次日俞斐已能下地蹦跶,但褚臣的手伤估计还需个把月才能好全,情况最不乐观的是梅远,本就是高龄产妇,又受了这么一灾,胎气大动,不是头晕就是在吐,难以成眠。 徐娜娜独在异乡为异客更加热衷网上冲浪,眼一睁就得知了市医院的伤医事件,顺藤摸瓜翻到了荀或的B站账号,一翻评论区都在高举狗鱼狗邪教大旗简直瞳孔地震。 数着时差等到那边天亮,一个微信语音拨得惊天动地:“我的美人鱼啊啊啊快让妈妈抱抱你是不是吓坏了!!!” 俞斐赶忙把手机拿开:“我被你吓坏了还差不多!” 一再保证自己只是轻度脑震荡兼水果刀PTSD,那边才长吁一气放下心来。“猪哥真男人!”比大拇指!“为爱化身暴力狂!把人活活揍晕!太酷了!没想到二十一世纪的我还能见证英雄救美式的古典爱情!啊啊啊啊人生代代无穷已,求求你们在一起!” ……最后一句话怎么好像听荀或说过? “你是不是……看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个CP配对确实奇怪,但纯嗑颜的话还是吃得下的。” “???” “我刚翻到篇不错的ABO,可惜太太像是玩玩而已,我流lui。” “ABO???” “血型系统,别多想,别百度。” 俞斐挂了电话就去百度。 褚臣倒了两杯热白开回来,病床上俞斐一脸呆滞。褚臣惊骇之间水杯晃出热烫溅到虎口也顾不得,怕死俞斐脑震荡并发症发作,摁住他肩膀直喊小鱼:“看我!看我小鱼!能认出我是谁吗?小鱼!” “他有子宫……” “……什么?” “他有子宫……”三年学医积攒的解剖知识被暴力拆迁重组,俞斐神情恍惚,“他为什么会有子宫……” B站账号是荀或的,但粉丝有一半是俞斐的,小鱼哥哥的英勇事迹就此全网传颂,甚至还有同城的姑娘自发组织,派了两个代表各捧一束鲜花前来慰问。 褚臣在新闻上没露脸,她们只知道小鱼哥哥没死,全因他的同学挺身而出暴揍凶犯一顿,见了面才知这不仅是他同学,更是他竹马,剑眉星目古典英气,身材气场攻得人腿软—— 原来有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位姑娘难按激动之情,眉来眼去眼珠子都要转出眼眶,一声呐喊困在喉咙里发酵膨胀到爆炸,再开口已嘶哑:“啊……那个……还有……能不能……” “嗯?”俞斐从花里抬头,眉眼弯弯,脸上铺着早上十一点正艳丽的晨光,“怎么了?” “……” 我!死!了!!!!! 一号代表彻底失声。二号代表颤抖着举起手机,支支吾吾道:“想、想给你们……照张相……放、放心不会外传,只是给组织一个交代……” 花束是出院花束,着色较艳丽,粉百合绕着簇簇紫玫瑰和康乃馨,赭红底纸,烂漫得像两团结婚花球。褚臣俞斐捧花并肩而立—— 好一对天造地设的绝世璧人!!! 我死了我活了万物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我反复仰卧起坐!!! “能把照片发我吗?”照完褚臣问。 二号划拉着相册被几百张的甜蜜甜到晕眩,不觉脱口而出:“好啊,你要哪张?” 俞斐:“……你刚在连拍?” 二号:“噫。” 二号:“我保证没有照到你没合上眼的样子。” 俞斐:“……” 二号:“也没有你嘴巴半开的样子。” 俞斐:“……” 二号:“也没有你……嗯……含情脉脉地和小猪哥哥对望……” 俞斐:“好了我清楚了你把手机给我。” 虽然被删得只剩下一张尬笑捧花照,能够亲眼目睹绝美爱情也算不枉此行。难怪狗爷自称狗,太惨了,实在太惨了,在这一对神仙眷侣旁苟活,生命就是一出华美的悲剧。 然后荀或握着一卷红绢跌跌撞撞地奔进房内:“狗爷我来也!” 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后的季玄眼疾手快把人拦腰定住。 “叫你别跑啊,”语气又宠又无奈,“医院地板滑。” 好的,苟活的只有我一个。 荀或立正敬礼徐徐卷开手中红绢,金丝细线密密缝就一撇一捺。 赠:褚臣、俞斐同志 见义勇为 英勇无畏 金黄色的流苏一荡一摇,间中几缕缠绕一起,荀或伸手拂弄个条理分明,一边可劲儿邀功:“我连夜叫人做的,怎样怎样,锦绣文章在,光焰万丈长啊!” 俞斐:“我看是土气万丈长。” “等等我和小鸡在前吹唢呐,你和褚臣拿着这面旗,让人民群众敲锣打鼓地送英雄回家。” 褚臣&俞斐:“滚。” 褚俞两家父母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余陈老师想多陪儿子几天。褚臣这厢才与俞斐升华了革命友谊,正是浓情蜜意时,被王母娘娘硬生生地拆了开,苦逼兮兮地睡沙发,隔着门和俞斐微信。季玄夜时飘过,觉得一切似曾相识。 一头猪:[手机截图.jpg] 一头猪:我把你备注改成老婆了,你也快改 一尾鱼:改什么?老婆婆? 一头猪:对着我这个格式改!!改成“我老公”!!!!! 一尾鱼:滚边去,万一你打电话来让别人看到我当场社会性死亡 一头猪:你可以换种表述,但中心思想不准变 一尾鱼:……“俺老猪”? 一头猪:你是仗着陈老师在家我不敢揪你出来搞是不是??? 一尾鱼:是啊 一头猪:[老子草死你.jpg] 一尾鱼:你敢? 发出去又想起这人真的敢,疯起来什么都敢,赶急赶忙地补充:敢就把你老二卸掉!! 一头猪:卸了就捅你穴里,封条上死,一辈子含着别想拿出来 !!!这是人说的话吗!!!俞斐倏地盖住了手机,神经病色情狂流氓死变态淫棍轮着骂了一遍,然后—— 偷偷期待起来。 第29章 陈老师在临走那天终于将心底话和盘托出,希望儿子不要做医生:“你跟着小猪,做什么都好,有他陪着你我才能放心。” 褚臣一喜,明知陈老师只是在赞扬他舍身护友的英勇事迹,却还是发散出了托付终身的意味。 平心而论自己可算个金龟婿,有颜有钱有权有势有脑子有身材……简直举世无双不可多得几百年才出一个的宇宙级好男人! 最重要的是,他是真的爱俞斐。 “陈老师,小鱼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可以,我养他,包管白白胖胖。” 俞斐在陈玉身后朝褚臣做了个闭嘴的手势。他现在心里可有鬼了,就怕文学系的陈教授出于习惯解读出个弦外之音,斩钉截铁骂褚臣胡说:“我白吃白喝个半年,你肯定就会把我扔出来了!” “好了好了,”陈老师笑着止住两个要斗嘴的小男孩,“小鱼,你再好好想想吧,医生的确很好、很高尚,但是……” 俞斐打断道:“妈,这不还没毕业吗?再看看哈。”敷衍应付。 人来人往的高铁站外不是谈事的地方,其实也没什么好谈,该说的话已经说了,陈玉给了俞斐一个拥抱:“无论如何,你是个大人了,我没办法左右你的决定,但我希望你能为你爸爸和我考虑考虑,我们只有你一个孩子。” 褚臣委屈地喊陈老师:“那我算什么啊?” 自己在心里接了答案:算你未来女婿。 陈玉乐呵呵地把未来女婿也抱住了,并且很应景地宣布:“你也是我的孩子。” 夏日午后充盈着疲沓与困乏,连空气都凝住了不肯流动。搭公交回家路上俞斐有点出神,想着妈妈的那句“我们只有你一个孩子”。褚臣一手套在拉环里一手护着俞斐的腰,乘客越挤越多越嘈杂,他叫了俞斐两声才把他叫回神:“嗯?” “我说,你不是白吃白喝。” “不赚钱还不叫白吃白喝啊?” 褚臣低到他耳边:“你让我嫖啊,以身抵债。” “……能不能别满脑黄色废料?” 褚臣不为所动,继续贴着俞斐耳朵性骚扰:“我憋了二十三年了,真恨不得现在就把你给就地正法,宝贝今天怎么穿这么少——嘶!” 俞斐一脚碾上褚臣拖鞋:“公共场合不、准、发、情。” 回到家就可以,关了门把这几天欠下的亲亲抱抱一次性偿还给对方。门外荀或不晓得里面春潮带雨晚来急,拍着门问要不要一起去超市。 俞斐扳开褚臣的下巴,停匀了气息朝门外喊:“你们去吧,我们刚回来不想出门了。” “哦,那行。” 于是门内两人继续亲热,褚臣跪在俞斐身上,亟不可待地解着他的衣扣,恨不得能一劲撕开。他这几天的骚话可真不是随口说说,才吻了几分钟那东西就胀鼓鼓地卡着裤链了。 心急起来什么都做不好,扣子越解越紧实,褚臣实在忍不下去了,从肩头直接把俞斐衬衫半剥开,顺着曼妙的脖颈曲线一路向下,吮嘬住羞嫩的红蕾。 然后门又被拍响:“我和小鸡打算租碟晚上看,你们参不参加?” 俞斐收住将出未出的一声吟叫,把褚臣脑袋按开,稳回了平常声线:“好啊。” 门外安静了。褚臣一把脱了上衣,六块沟壑分明的腹肌嚣张无比地侵略着视线,古铜色的肌肤性感至极。向下盯着满面潮红的俞斐,慢慢地解着皮带。 俞斐别开脸去,视线又不自觉地飘过来,漆亮瞳仁与眼角泪痣互衬,眼尾和桃花瓣尖一样翘翘的,隐约是一种粉艳。 果然是一瞥就要男人鸡儿邦邦硬。 褚臣抱着俞斐换了个姿势,让他垫着枕头跪在地上,这样能把过程看得最清楚,还特地按开了灯。俞斐在昏暗里被光晃了一下,不由轻声骂:“做这种事,搞那么亮堂干嘛?” “看美人给我口,顶级视觉享受啊,”褚臣双手后撑,把腥膻对准了俞斐被吻到艳红的唇,“等等你别吞,我要把精液抹你泪痣上。” 俞斐简直了:“你为什么变得这么变态?!” “因为爱,”褚臣用那活拨着俞斐两片水润的唇瓣,“宝贝乖,快吃。” 俞斐瞪了他一眼后便乖乖扶着东西舔起来,舌尖先灵巧地在头端打个圈,显然十分熟稔如何挑拨人了。褚臣长叹一声,俞斐做这种事,总喜欢循序渐进温水煮青蛙,用漫长的挑逗撩拨得人欲仙欲死,和他婆婆妈妈的性格如出一辙。 褚臣把手指陷入俞斐碎发,迷恋道:“小鱼,你可真是妖——” “末日公路片怎么样?”门又又响了,“Fury Road,狂暴之路,小鱼我记得你说过挺喜欢公路片的。” 俞斐本已含进了个头,闻言只得放开吃食,高声回:“可以啊。” “那就这套了,买点零食哈,要吃什么?” 我他妈要吃小猪的几把,俞斐腹诽。 “都行,随你们便。” “OK,那我们走啦。” 终于又只剩下两人。俞斐香肩半露,靠在褚臣腿侧舔弄着柱身,指腹轻轻揉搓着囊袋,不时发出一两声娇喘刺激男性神经,然后,缓缓抬起勾人的桃花眼,眼波自下而上漾着无辜,唇瓣却做着最不无辜的事。 他逐点把褚臣的粗大阳物推进嘴里,一根顺滑毫无磕碰,直要送它到喉咙深处,送他到快感巅—— 手机乍响。 褚臣一下顶到俞斐上颚,刺激到他干呕反射急急把东西吐出来,捂着嘴好不难受,眼角溢着两滴清泪。 褚臣快被气疯了,抢起俞斐手机一看“狗爷”,气得更是七窍生烟。 “小鱼啊,你看看家里还有没有酒——” “给!老!子!滚!!!!!” 荀或被褚臣吼到懵圈,在家楼下拿着手机呆呆地看向季玄:“我做错什么了?” 口交时干呕是件很煞风景的事。俞斐捂着嘴巴缓回来,无奈又尴尬地望向褚臣:“你还要吗?” 要肯定是要的,东西还精神得很,只是不能再用嘴。褚臣关了手机,把心肝抱到腿上面对面坐好,重新酝酿气氛,甜腻的啄吻落在耳廓:“换个方式。” 俞斐一记乜斜:“用手?你满足得了?” “不用手。” 撩开衣摆滑至腰后,顺着脊骨打着圈抚弄,逐节探下去,临近穴口被俞斐一掌打开:“不可以用这里,我没准备。” 他连笔记都还没开始写,裸考不是乖学生俞斐会做的事。 “又没说用这里。”褚臣把俞斐压到床上,一只手隔着牛仔裤在他腿上顺流而下逆流而上——用腿。 “你就这样侧着躺,腿叠在一起,夹紧了。” 丫的这东西真会玩,俞斐暗骂。 会玩的东西下一秒就剥下了俞斐的裤子,把热胀捅进了他腿间,同时握住小俞斐一起撸动。褚臣的腰劲很足,一进一出蹭得双股红彤彤,几次还有意顺着臀缝猛插,龟头从穴眼滑过,激得俞斐浑身发抖。 实在不难察觉,这才是俞斐真正的敏感点。 褚臣坏心眼地顶上去,前面果然反应热烈到直冒水。俞斐发现他在故意试验,赶忙警告:“我说了只给你用腿!” “我只蹭蹭,不进去。” 然后就是一个猛挺腰,这下自然挤不进去,但闻俞斐一声绵长媚叫,当即泄了货,褚臣笑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小鱼你原来是个骚零啊,真想不到。” 搭配他这只猛一,谁不得夸一句天生一对。 俞斐从高潮余韵里缓缓聚敛心神,飞快地斜睨褚臣一眼后便合上了眼睑。这是默认了。褚臣更加兴奋地摆起腰,像所有嘴贱的男人一样收不住脏话:“那你还要做什么准备?不是会自己浪出汁来吗,天生给男人操的小骚——” “谁他妈天生给男人操!” 俞斐越听越生气,一个枕头砸上墙。褚臣怔愣间他已爬坐起身,眼波湿润而语气凶狠:“我就算是……是只有被插才会性兴奋,那前提也是对着喜欢的人,我要是给外面男人操了,你不第一个发疯!?” 俞斐被别的男人多看一眼褚臣都能醋死,回想方才精虫上脑说的一番糊涂话简直肠子悔青,哀求着对不起原谅我我错了,近前讨好:“你扇我几巴掌解解气。” 谁舍得扇帅哥耳光,俞斐只一脚印上他胯间那难看的东西:“你他妈的自己解决!” 拿了睡衣就去洗澡。 第30章 次日要去探望梅远。俞斐想送花,褚臣想送水果,争论一番决定送婴幼用品。小小的口水巾,小小的袜子,小小的奶嘴,啊,治愈。 褚臣张着粗厚宽大的手比对着婴儿手套,感叹:“这拿来给我做指套都不够啊。” 俞斐指着奶嘴:“这个塞你嘴里应该合尺寸。” “尺寸倒是合适,可是我为什么要吸塑料?我吸你奶头不香——” 俞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盖住了褚臣的嘴,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等待身侧夫妇经过。 “你再敢跟公众地方发情,”俞斐低声威胁,“一辈子别指望和我全垒打。” 梅远身体还在作乱但心态恢复得挺好,笑起来还是平常模样,托着肚子吃力鞠躬,一抬头笑出了两行泪。 “小鱼,你真的是我命中的贵人,”她的手在微微颤抖,“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温柔善良的小男孩。” 褚臣深有体会地点点头:“我真是捡了大便宜。” 将婴幼用品在沙发茶几上一件一件摊开介绍,介绍完了Q&A,好学小鱼又有人生问题想请教梅老师:经此一役您还想做医生吗? “当然要做,他就是来质疑我的专业素质的,我更该做好给他看。” 梅老师果然活得通透,鼓掌。 “小鱼,其实挺讽刺的,那天我们就在讨论这个问题,你才坚定了信念,然后就……”梅远嗟叹,“你还想做医生吗?” “我父母只有我一个孩子。” 梅远点点头:“完全理解。” “但我得违背他们的意愿了。” 全皆一愣。 褚臣首先发难:“你还想做医生?” 语气并非不可置信而是生气,未等俞斐回答,褚臣已怒火冲冲首先表态:“你做梦!我不准!上次是我正好在你身边,以后呢?” “出过一次事了,安保工作肯定得跟上啊。” “那医院之外呢?被尾随着砍到家里的新闻你难道会没听过?” 俞斐软了声音:“家里不是有你吗?” 褚臣论辩一般急急忙忙道:“你在偷换概念啊,这不是场定点的讨论,这是条线性的发展,总有我没能看住你的时候。” “我会学好防身术的,随身带砒霜。” 两人你来我往争辩个没完没了,梅老师咳嗽一声又都乖巧安静下来。“小猪,”她说,“你先让小鱼讲完,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俞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个人和他的职业的确是互相选择的。我的一些特质,放在别处可能不值一提,放在一个医生身上就非常重要,比如同理心。你不能强求一个律师充满爱心,但你绝对希望一个医生能够关心疾苦。” “那天冲上去救人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很多,连防身的东西都没顺一个,就是冲上去了。你们都很清楚我的性格,我不仅胆小,还很拖沓。我会冲上去的原因其实只有一个:梅姐是个孕妇,她肚子里有小孩,我实在不忍心。” 然后他放下一次性水杯,草绿色的茶包安稳地沉在杯底。俞斐调整好姿势,转头看向褚臣:“所以小猪,我要继续做医生,只有这个职业才最适合我,才能让我实现自己的价值。” 南方初秋,冗长昼日渐消亡,暗夜滋长吞噬日光炙晒,化作一口寒凉吐出。风过树动,婆娑世界。 他们离开梅远家以后就踏着单车直取海边。天要冷下来了,大海也将要陷入寂寞,往来游人已比盛夏要少许多。他们一路无言,走到海的尽头,四下更是没了半点人影。 清风朗月,一泓寒清月色落定下来是分寸恰好的诗意。他们翻过栏杆,并肩躺在石堤上仰望夜空。造物主创造这一夜的星空时不小心抖了手,碎星一把撒得深浅不一,明明暗暗,灵灵醒醒。 “小鱼,”褚臣忽然开口,“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俞斐枕着手臂,懒洋洋地应。 “你要是出了事,我会殉情。” 俞斐坐起身来看他。 褚臣躺在俞斐的影子里,神情幻变无常,飘忽伶仃。 “不是想要威胁你,要你放弃理想,只是和你交代:我是靠爱情活着的,”他平静地陈述,“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日子。” 静默有多长,等待有多久。 最后俞斐笑着说:“我还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 褚臣把他拉到身上:“两小无猜,竹马竹马,一生只爱一个人——为我们的古典爱情,干杯。” 而后他们拥吻。海滩、月光、微风,良辰美景。隔着一场生死有若大梦,梦醒经年已过,来日依旧漫长。 吻完以后继续看星星。“你记不记得高考完我们去西藏,珠峰大本营,凌晨四点看银河,”俞斐在半空一抓,像是把银河当成丝带抓进了手里,“真的是乳白色,难怪老外叫它milky way。” “我记得你抖得和个筛子一样,又不肯我抱。” “帐篷里都是人啊。” “黑灯瞎火,你怕什么?你脚趾冷得像冰块,我那晚要不给你捂暖了,恐怕得切掉。” “乱讲,哪有那么夸张。” “你不信啊?你不信等我们大学毕业再去一次啊,深入阿里,横穿尼泊尔去印度,向东,穿过孟加拉和不丹回国。或者你不累,我们可以马不停蹄,从中亚直切东南亚,去吴哥窟,找王家卫那个树洞。马来西亚就不了,正宗肉骨茶我们在家就能喝,双子塔没劲。新加坡也挺无聊……” 听他说这一套流畅无比,俞斐笑问:“你计划很久了?” “谁还没想过周游世界啊?”褚臣侧过身来,撑着脑袋看月光里俞斐柔和的面部线条,“现在不流行什么旅游结婚吗?不用摆酒,和大人说一声,领了证就去流浪。” 既然说到。 俞斐也扭过身来和他对视:“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叔叔出柜?” “现在就可以打电话和他说,我爱小鱼,小鱼爱我,你祝福最好,不祝福我也不care。” 俞斐想撬开他脑壳看看里面是不是都是水。 “至于那个女人,我想她应该会很高兴,”褚臣继续满脑子是水地发言,“一旦我和我爸关系破裂,她也就不用再绞尽脑汁地想该怎么讨好我,一拍两散,老死不相往来。小鱼,之后我们搬出来,我要给你买一套房子,面朝大海,和你做爱。” ……我为什么会喜欢一头无时无刻不在发情的猪。 俞斐有些绝望地问:“那我爸我妈呢?你难道要我和你一样,和父母老死不相往来?” 确是问到了两人的心结上,褚臣探过来舔舐俞斐的泪痣,俞斐推没推开,反被他双臂囿困,方寸之间全是焦躁不安的呼吸。“小鱼,”褚臣轻声唤,“陈老师临走那天说过,她没办法左右你的决定。” “她也说过,”俞斐趑趄,“我是唯一的孩子。” “他们要是想留后,我们可以去做代孕,自己培养胚胎,挑最优质的卵子,比对基因图谱做筛选,用CRISPR/Cas 9把基因缺陷给——” “你可闭嘴吧变态科学家,”俞斐毛骨悚然,“你这是生小孩还是做实验啊?伦理课都白上了是不是?” “白上了,我的立场很明确,伦理窒碍科学发展。” 俞斐顿觉自己肩负重责,必须得一辈子看着褚臣。天才不可怕,可怕的是天才不近人情,鄙视这世界所有俗成的法则并意图摧毁。难怪他对出柜这件事坦坦荡荡:“不止是科学发展,还破坏社会和谐。同性相爱在自然界是很正常的现象,没被演化淘汰那就必定有可解释的原因,伦理它管得着吗?” “我认为管不着,但你得说服我爸我妈啊。” “好,我这段时间就写篇论文给他们。” 俞斐懵了:“写论文?” “同性恋的生物学意义,从动物入手,进展讨论到人类,目前想到几个粗略的论点,生物多样性、基因决定论与性取向、性行为与人类交配策略。” “……所以你这是要写论文出柜?” 褚臣严肃:“学者问题,学术解决。” 俞斐想把他扔海里。 第31章 为了配合医院的工作时间,医学生的整个寒假往前挪了几天,放得早结束得也早。 季玄今年不回马来西亚,被荀或打包带回老家用以打发枯燥无聊的假期。俞斐一言难尽地目送他们拉着行李箱消失在转角,预言:“我觉得会发生些什么。” “你先关心关心我们自己吧,”褚臣拉上了防盗门,“趁这两天孤男寡男,质的飞跃一下。” 然后他们刷完了新一年的题库,并且模拟了四场病案问答。 俞家二老还没放假,褚旗风去越南看材料了,两家就剩贺慕芳一个大人,不被褚臣放在眼里。下了高铁回到家,把行李箱往房间一扔,单肩背着包跳下楼梯,拔上球鞋就要走。 “去、去小鱼家吗?”贺慕芳笨嘴拙舌,“坐一会吧?我给你煲了汤……” 褚臣径直拉开了门,没礼貌得很,连乔治也生了气,利齿白牙地吼,一根铁链扯得哐啷啷,楔子都钉不住的凶。贺慕芳赶紧抢到褚臣前面,“咄!不准叫!”她指着狗,手掌急急往下压,比了个“坐”的手势。褚臣斜睐着没吭声,心想训得倒挺乖,还真坐好了。 相安无事地穿过前院,扣上院门锁柄,又听贺慕芳招徕:“带到小鱼家喝也好呀!” “我不是去他家,”褚臣半转过脸,“我们去岚阳过夜,明天回来。” 岚阳是市郊的一个村,不远,几年前凿了眼温泉,就此做起旅游生意。 去的路上坐立难安,俞斐在脑子里一遍一遍过流程,又期待又害怕又向往又抗拒。 褚臣订的是情侣酒店,梦幻桃色纱幔,柔软玫瑰大床。 俞斐抱着材料进洗手间准备,褚臣要帮忙他死活不肯。和初恋的初次,他要杜绝一切尴尬。 养猪老农就是瞎操心的命,俞斐笔记都得给褚臣整理清楚。褚臣街头混混一样跟地上蹲着,听门里边动静,食指和中指以抽烟手势夹着支Apple Pencil。 俞斐写笔记的风格就是他的性格,无微不至,细心周到,连灌肠并发症的临床表现都整理成表格了。褚臣乐了:“你写这个干嘛?” 俞斐正把软化的管道送进体内,哼哼唧唧道:“我好学,不行吗?” “有些不用学的,”褚臣在屏幕上画了个叉,“我亲你多少下,这个还得quantify?10至15次为宜?” 这句只是俞斐一本正经的玩笑,他正要说话,又听门外淫词秽语:“小鱼,你是我的人,我想亲多少下就亲多少下,把你亲到又熟又软,再操进去。” 胶管柔细,俞斐分明还未适应好,竟觉得它不够粗、也不够热、更不够褚臣。 弄干净了,洗个热水澡,暖烘烘地被抱到了床上。 俞斐这辈子都没这样紧张过,一颗心跳得堪比罹患甲状腺亢进,目眩神迷,只余一丝半气,吐在褚臣耳边:“你想……用什么姿势……?” “我看你笔记上写,第一次背入比较好。” “建议而已,”俞斐在这种事上也相当善解人意,“第一次,你应该想看着我的脸做吧?” 褚臣反问:“你也想,不是吗?” 俞斐笑着随声附和。 褚臣兜起俞斐白皙的足,落落然地把人压上了玫瑰,指腹拈着一瓣花,一并探进这副朝思暮想的身体,揉搓成花泥。 见过许多肉躯,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冷冰冰硬挺挺有时浮着青紫的尸斑,有时残缺不全面目皆非,也遇见过年轻漂亮的身体,但心中只是惋惜。 从来诉诸理性,手起刀落,拨开腠理,细察器官,五脏六腑逼仄于胸腹。 但爱情能以科学目光审视吗?所谓钟爱是荷尔蒙的相互作用,水乳交融的欲望是兽物的性冲动,基因决定一切,你被他的气味吸引,一心想浸浴其中。夙世因缘命中注定,不过是蒙昧时代的美好幻想。 但他们选择相信。 褚臣艰涩地探进,开疆拓土,精耕细作。 俞斐年少时令他不安的梦如今悉数成真,不再负罪,只是甜蜜。甜,也疼,不全如想象中快慰,腿缠缚多紧下面就有多涩痛,又咬牙又掉泪。褚臣吻得再是绸缪也缓不住他:“好难受……小猪……太深了……” 处身夹得极紧,褚臣也不好受,情意殷切地哄他:“乖,忍忍,很快舒服的。”说着俯下身来,肩头闪着铜的光泽,对着俞斐红唇:“狠狠咬我,我跟你一块疼。” 俞斐破涕为笑,抱住褚臣的脖子去亲他耳朵,声音里还藏着委屈的鼻音:“你明明知道我不舍得。” 褚臣回忆过去以分散他的注意力:“小时候打预防针,我先进房里,出来吓唬你说针筒有指头粗,你吓哭了,记不记得?” “当然记得!” 褚臣沉沉笑道:“其实我一看你掉眼泪我就后悔死了,心如刀割啊简直。人如果真有上辈子,那你上辈子一定是为我哭惨了,只能是为我,所以一出生就来寻仇了。” “你别这么自恋行不行啊?” 俞斐渐渐绵柔松软起来,褚臣一边回忆一边继续深入。他的东西过于傲人,即便如此这才没入一半。 “我就自恋,小鱼,你上辈子必须是我的,这一世下一世下下世都是我的,我等等就要在你身体里留记号。” 褚臣没戴套,第一次要内射,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俞斐轻笑问:“那我怎么给你留记号啊?” “你不用操心,等我来找你。” “一定啊。” “一定——” 话音刚落便是一个深挺有若一根粗针,直直钉进了俞斐,钉死在床上。 俞斐一口咬住了褚臣的肩膀,边哭边骂:“混、混蛋……!” “小时候打针,把你吓哭了,死活不肯进房。我和你说什么,你记得吗?” ——长痛不如短痛,闭上眼一扎就完事。 褚臣还不是随便找件事情来回忆的。 他的东西在里面热切地跳,把俞斐填得胀鼓鼓。俞斐渐渐缓过来,喜悦也涨潮似的扑上。鲜明热辣的痛感消退成尖细的刺激,像贴着指盖长出来的倒刺,总想手欠地掀起摁一摁。 穴肉严丝合缝地绞着自己的性器,褚臣拉过俞斐手腕,带他向下去感受两人结合,从囊袋抚至已被撑平的褶皱。“真好,小鱼,”他低语,“原来我们还可以这么近。” 俞斐和他断断续续地吻着,寻着间隙说:“我想看你……在我身体里……” 褚臣托起俞斐的背坐好,用脚勾过玫色金框的全身镜,对着摆正了,自先定睛一看,差点流鼻血。 俞斐清癯,背上蝴蝶骨暗伏,随时能展出一对翼来,最要命是他那截生来柔软的腰肢,此刻更是无力瘫软,益发显得臀瓣挺翘。两侧曲线从胁下一路延展,转折劲道又不失曼妙。 死了死了,今晚非操死他不可,一捻邪念就此往而不返。俞斐不明所以,也不警惕他呼吸粗重像头要大耕一场的牛,兀自扭过腰去看两人如何相连。 这一扭简直是天下大乱的导火线,英雄提剑起,猛地一个抽插。俞斐一声短促的惊呼还未发个完全,人已复倒进玫瑰里,两腿被褚臣折起来,凶恶地操弄。 俞斐想起海盗船,被抛到最高处时腹下酥软浑身无力,手却紧紧地箍在扶栏上,正如现下他紧攥床单。床单,一弯弯拱起和蛇一样爬开,又像一池春水陡然被风吹皱。 先试探性地来个几十下,顶中了高点,被抛到快感的最高点——“小猪……啊啊啊!” 俞斐惊叫,因着褚臣不顶弄了,他直接碾了上来。 “叫哥哥。” 俞斐脚趾都蜷缩,被快感冲得一转一转,昏聩之中没叫出口。褚臣还以为他是不愿意,便拔出去在穴口磨他。俞斐的身体又浪又贪,才一会儿就食髓知味,一张一合地想把褚臣重新纳入体内:“回来……” 褚臣为报仇雪恨一忍常人所不能忍:“你先叫哥哥。” “你先进来……” 便浅浅地戳上去,任俞斐如何要他用力,就是不肯给个痛快,最后还又退了出来:“你不叫哥哥,我就不进去。” 俞斐怒了:“那你有本事就永远别进来!” 一脚踹上他胸膛,是要把人推开,褚臣当即握住他的脚踝。 实则僵起来输的一定是褚臣,肖想了这么久的俞斐如今就在他身下,急性如他一分一秒都不能耗费。俞斐不经挑拨,那就操狠点,操得他两眼翻白泪流不止意乱情迷不知今夕何夕,再诱他以软糯嗓音声声唤哥哥。 于是带着准星长驱直入,一枪命中直捣黄龙:“我他妈永远呆在里面不出来!” 俞斐舒服地眯起了眼,墨色碎发随着褚臣的进出和枕头上上下下地互蹭,十指和钉耙一样在褚臣背上抓挠。 褚臣活好得不像处男,一身蛮劲都发向了对的地方,彼此打开了开关,乐极情浓无限趣,欲海沉浮,一泄如注,喷涌不止。 俞斐也交代了。枕头滑至肩胛骨,气喘不止,脖颈后仰,最脆弱的咽喉便就彻底暴露,任褚臣舔舐而上,一直到嘴唇。 接吻之前褚臣感觉俞斐的唇瓣开合似要说些什么,紧接着一丝温热情色的呼唤爬到了耳畔—— “好哥哥,”俞斐懒声懒气,“你真厉害。” 褚臣立刻精神了。 当夜弄了三次,次日又弄了三次。俞斐问他要什么姿势,这问题最终的答案是:所有姿势。 俞斐被做得脚不着地,虚飘飘地和父母发微信说想多留一晚泡温泉。假的,他们从头到尾连温泉都没见过,不是在睡就是在做,恣肆极欲,岂有此理—— 其实合理,因为相爱。合二为一,交融一体,半缺的身体复得完整,名正言顺地交由另一半监管,浮荡灵魂从此有了栖息地。 爱你,很爱你。 第32章 生命大和谐已经共赴了,尝过彼此美妙滋味,更是如胶似漆。俞斐知道他该把褚臣赶回家过年,对上他恳切哀求的目光,一颗心却自先软绵绵地说不出重话。 最后是由俞老师开金口:“小猪,除夕夜也不回去吗?” 陈老师打配合:“得回去自己家洗澡呢,换新衣服。” 褚臣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陈玉往锅里下了一把宽面,身侧俞斐吹着汤发微信,手指跳动不停。陈玉哎呀一声借口忘拿辣椒酱,从他身后兜进厨房,眼角扫过微信备注:一头猪。 “真是一刻也分不开。”夜时陈老师一本书打开又合上,无端地焦躁,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俞顺章专注回着学生的电邮,漫应道:“他们关系一直都很好。” “好过头了,”陈玉揉着眉心,字斟句酌,“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分不太清……” 俞顺章抬起头来。 “他们的社交圈似乎一个异性也没有,”陈玉举证,“我看他们发朋友圈,从来没有女孩。” “他们拢共才发过几次朋友圈?陈老师,你的这个结论似乎以偏概全了。” “我也希望是我想错了。” 俞家讲文明树新风,家庭成员的交往十分礼貌,而礼貌往往伴随着或多或少的生疏意味,尤其俞斐读了大学以后不常在家,陈玉这才发现自己鲜少探问儿子的内心。 于是她站起身来:“我想去和他聊聊。” 进门前照例要先敲一敲,手刚抬起便先听里面传出笑语阵阵:“你果然是猪啊,这都不懂……” 又在聊天了。 要找一个能朝夕相对不腻烦的人其实难得,近乎不可能,陈玉彷徨着听内里相聊甚欢,半晌才记起偷听并不礼貌,手指叩上樱桃木门板:“小鱼。” “回聊,”俞斐翻滚下床,切断了视频通话,“你赶紧去洗澡。” 拉开门看见慈眉善目的陈老师:“俞老师在处理文件,陪我去放鞭炮?” “早了点吧?”俞斐的视线越过陈玉肩头,定格在楼梯转角的摆钟,“这才七点,连春晚都没开始呢。” “没事,走个形式而已,”陈玉噙着笑意,“早放晚放都一样。” 早上下了一场薄雨,沿海城市容易起雾,轻飘飘静悄悄。俞斐提着一袋红鞭炮,数着一盏盏昏黄的路灯往公园踱去。到底母子连心,他直觉她有话要说,心跳如鼓声大作。 她发现了吗? 不会吧,我们两个的表现很正常啊,警告过猪不准乱摸的。 难不成这就是女人的第六感? 如果她问起来——她很会旁敲侧击,装傻就对了。 “小鱼……”陈老师开始旁敲侧击了,“你大四了,认识过女孩没有?” “认识过,还没开始就被甩了。”感谢梅姐相救,为使故事真确可信俞斐还把被甩的经过添油加醋娓娓道来:“就是这样,输在一曲月光。” 陈老师半信半疑:“那你之后没想过再找一个新的?” “想过啊,没遇见合适的。” “小猪呢?” “他?性别不合适吧。” 陈玉套到一点料了,扭过头来盯着俞斐:“我问的是,小猪有没有遇见合适的女孩。” 俞斐一惊,下意识筑起高墙以求撇清嫌疑:“有!……他有。” “叫什么?” 让人脱口而编一个名字,不是容易的事。 “徐娜娜。”俞斐说。 大魔王对不住,借你名字保你CP。 “没听小猪说过呢。” “因为没发展起来啊,她去澳洲读书了。” 陈玉话中带话:“那你们还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对,”俞斐巴巴地直点头,“我们是兄弟。” 寒风砭骨,俞斐意图速战速决,麻利地一条一条点着了引线,三四条鞭炮灿然生华,火花从末端一朵一朵跃开,齐声炸响。 七点半确实过早了,公园里只有一位孤独的老人,坐在远处长凳上,踩着石砖罅缝里一蓬春风吹不绿的衰草。 他几乎要与苍茫夜色融为一体,俞斐在放最后一条鞭炮时才察觉他的存在,松开了打火机和陈玉说:“我过去一下。” 然后她听见儿子用不标准的方言问:“刚吓着您了吗?” 老人似乎摇了摇头,隔得太远,路灯太暗,她看不真切。 应该是摇了摇头,因为俞斐接下来说:“那这条鞭炮我放给您吧,给您除旧迎新。” 俞斐啪着火机,火苗扑上细黑的线,被腾空甩出,落在母亲与儿子之间的空地上,噼里啪啦,烟霭飘漾。 “阿伯!新年快乐!”俞斐笑着大喊。 陈玉注视着他。深沉夜空不觉雨丝洒落。 贺慕芳剖开柚皮剜出米白色的柚子,把蝉翼似的薄膜镂剔一净,掰成小瓣盛在瓷盘子上,用牙签戳着捧上了楼。 叩门没人应,贺慕芳开口问:“小猪,阿姨给你剥了柚子,拿进来啦?” 还是没有声音,贺慕芳一喜,以为这是默许,推门而入不见褚臣身影,原来只是去洗澡了没听见。 不免失望,但转念一想,他如果听见了恐怕自己连进门机会也没有,还是欣喜地把柚子放上了书桌,退出两步又转回身,改放到床头柜上,怕褚臣看不见。 放下盘子时微信语音同时响起,贺慕芳下意识一瞥,嘴角立刻绽开一朵羞赧的笑。 不害臊,结了婚没有啊?就把人家备注改成老婆。 不过这是什么时候谈的,怎么没听小鱼说—— 贺慕芳突然怔忡。 ——这张枫叶图,好像是……小鱼的头像…… “看够了吗?” 浑身霎时痉挛,遽然失手打翻瓷碟,应地而碎,大卸八块。她不敢回头,头脑空空如白纸,只本能地弯身下去,用手徒然地捡拾碎片。捡起来了,收进掌心,不知该放到哪里。 她渴望能与褚臣交心,却在错误的时间提前触碰到了他的秘密。无人比她更心慌,哪怕是被发现秘密的褚臣也比她淡定。或许从他改备注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决定光明正大地爱,绝不藏掩。 他收起自己的手机,声气平静:“你可以下楼告诉我爸了,我在这等着。” “我……我……”利锐瓷片划割出手心的血,“我不会说的……” 褚臣愣了愣,旋即问:“你有什么条件?” “条件?”贺慕芳的脸像块浸洗多年完全褪色的布。 既已起了头,不如将一切说开,褚臣抱臂冷笑:“我是不会认你做妈的,你不用对我这么好,我大学一毕业、或者现在,现在我就可以搬出去住,和这个家从此断绝关系。” 迟缓的痛觉终于归位,贺慕芳惊叫一声,放开了手中的碎瓷。 她站起身来,看见褚臣穿着出门的衣服。他本打算洗完澡就去找俞斐,和去年一样。 “我不会说的。”贺慕芳又重复一遍,语气笃定。 褚臣明显不耐烦了,咄咄逼人地盘诘:“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你从嫁给我爸的那一天开始,就没资格关心我为我着想!你到底在装什么啊贺慕芳,你到底图什么?!” “我……” 褚臣近前一步:“说啊!” “因为我答应过阿欢,会好好照顾你!” 第33章 八年前,他们初二,还很小,放了学不去小卖部也不去公园,去医院。 盛欢越来越容易困,眼睑沉甸甸地仿佛要就此长睡不起,一脉虚弱的血在透析管里蠕爬。 小鱼到点回家学琴了,她苍白地笑,小猪仔,快送他回家。 两个小男孩背上书包。妈,褚臣说,我明天再来看你。 走出病房门时看见长廊上坐着一位漂亮女人,穿了条蓝色长裙,头发用布花盘成髻。褚臣经过她面前时,她朝他轻轻地微笑,几不可闻地说了句:“你好。” 他没有察觉,径直往前走着。只有俞斐在下楼之前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那个女人走进了透析室。 “我答应她,要好好照顾你。”贺慕芳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她要我做的事,我当然要做好。她和你一样,小猪,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 “其实……其实当年她也不用抢的,她喜欢的,我一定会给她。” 一股血往褚臣额角直冲,真相赫然耸现,出乎各种预料。 贺慕芳低眉敛眼,不再出声,从书桌打印机里抽出一张白纸,木然地收拾着碎片。应该去拿扫把的,可她不敢乱动,尽力缩起身来,把自己藏在床下,仿佛犯下了天大的罪,从此不能再抬头见人。 然后她的视线里多出一只骨节粗大的手,止住了她的捡拾。 “对不起,”她听见褚臣说,“我不知道。” “我也不该说。” 贺慕芳的眼泪砸在地板上,一滩深色的圆点,她的声音悠远又飘忽:“你……你就当没听过,好吗?” 褚臣正要说话,微信语音却又响起,是俞斐,他一回家就急忙忙地要打给褚臣:“我妈好像知道了!” “我阿姨已经知道了。” 俞斐五雷轰顶。 “没关系的,”褚臣接着电话,眼睛却盯着贺慕芳,“相爱是两个人的事,你不用在乎别人怎么看。” 大谬不然:“小猪,你还小……” “怎么能不在乎啊!”俞斐在电话那头焦灼,“你这么优秀,前程似锦,不能让人知道你是个同性——” “小鱼,”褚臣突然说,“我想见你。” 然后他站起身,切断了通话。 害怕吗?当然啊。他怕极了这种胆怯,这种敲碎骨头才能挖出来的深爱,血淋淋全是遗憾,随随便便就了结了一生。 贺慕芳追出去,掌中鲜血顺着阶梯蜿蜒而下,追至门口才知外面大雨倾盆,四顾无人,褚臣早已消失在雨幕之中。 想见小鱼。 想见他想见他想见他。褚臣本来就是说做就做的性子,下定决心至死方休,一撑手翻过隔开两家的矮墙。陈玉正倚着门口看雨,只觉眼角有条黑影一闪而过,再看却只有屋檐垂挂下来的雨帘。 俞斐还在尝试拨通褚臣的电话,心乱如麻,一片扰攘中突闻窗玻璃里一记闷响,颤栗之间手机滑落床上,回头看见褚臣踩着石榴树枝,攀在自己窗外。 急切地拉开窗户,让他带着一身春雨湿寒翻进房内,俞斐当即破口大骂:“你有病——” 被他捧住了脸吻住。 如此狼狈,又极尽浪漫。 褚臣全身都是水,俞斐被吻倒床上有若倒入海中,洪波粗莽,巨浪滔天,氧气全被抽去,他目眩神迷,竟想就此气绝,和褚臣一道死去。 ——直到门被敲响。 “小鱼,”是妈妈的声音,“我想和你谈一谈。” 陈玉想了很多,想好一切,复又来找俞斐。他沉梦惊醒,猛然推开褚臣,慌乱无措地把他塞进黯闷衣柜,关合以后复又打开。“别出声,”俞斐顿了顿,实在不放心,又放柔了声音,“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褚臣只是看着他,他关上了柜门。 柜子内一团漆黑,门缝也透不进一线暗光,褚臣想起贺慕芳蜷缩在床边的身影。 他想坦荡,想和俞斐牵着手走在阳光下,不会被他甩开。 但他只能屏息静气地躲在柜子里。 俞斐脱下深色外套,盖住一床水迹,冲进洗手间叼起电动牙刷,嗡嗡嗡地刷出满嘴泡沫,遮住覆着一层艳光的唇。 拉开了门。陈玉奇怪地扭头去看楼梯转角摆钟:“这才七点九,你这么快就刷牙啦?” 看着他把牙仔细刷净,漱口,擦嘴。“我怕我等等暴饮暴食,”俞斐说,“刷牙以后就不会吃了。” 陈玉拉过书桌的椅子,自己在床尾坐下,一派双边会谈的架势。俞斐乖乖地坐进了书桌椅,一双手怎么放都不自在,最后绞着十指搁在了腿上。 “你二十三,快要二十四了。” “嗯……” “小时候,”陈玉轻声慨叹,“给你报了很多补习课兴趣班,课后周末都塞得满满当当。” 俞斐猜不透她想说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一方面是望子成龙,”陈玉继续道,“一方面是……那时我们都还是讲师,忙着考博、做学术、带学生,我们匀不出时间照顾你。” 其实现在也没有,俞斐暗想。 “有次校运会,高中,你跑一百米,在终点被绊倒了。那时我和你爸在北京,回来以后才知道是小猪陪你去了医院,你一个字都没和我们提起过。” “因为不是什么大伤,连石膏都不用打。” “你总是很为人着想,”陈玉笑了笑,婉拒了他的安慰,“但是我想过了,是我们失职,你都要二十四岁了,一生已经过了四分之一,陪在你身边最久的却不是我们,而是小猪。” 俞斐天性乖巧,给他多少注意就要多少注意,不用人哄,也不爱闹。俞家父母素来以此为荣,到头才惊觉这竟是他们最大的损失。 “俗话不是说吗?父母陪你前半生,伴侣陪你后半生。一个人得多幸运,才会有人陪着从头走到尾,那么小鱼,”陈玉的眼里有一种释然,随着泪光忽闪,“你……幸运吗?” 你和小猪,在一起了吗? 她以诗意温切相问,字里行间已先表态:我愿你幸运。 一道泪痕半挂俞斐脸上,他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母亲,默不则声,答案已然明确。 陈玉长吁一口气,然后她笑,笑着笑着整个身子躬到了一起,脸埋在双手掌窝之中抽泣。 俞斐低声喊:“妈……” “你会……你会幸福的,”陈玉哭得语不成调,“对吗?” “嗯,我一定——” “他会幸福的。” 陈玉一个抖颤,转过身去。褚臣正湿漉漉地站在衣柜旁。 她记起不久前瞥见的那道黑影。 “陈老师,小鱼会很幸福的,”褚臣双瞳漆亮,一字一字都是要镌刻进磐石里的坚定,“我向你保证。” 第34章 方帽流苏,绫罗黑底宽袖大袍,又是一年毕业季,盛夏天晴。 徐娜娜手持长枪肩扛短炮,手机单反轮着来,咔擦咔擦疯狂捕捉猪鱼美好瞬间,一了PB心愿。 中文系至善楼情人树,毕业必做清单项目之一,在此接吻天长地久,毕业绝不各散东西。徐娜娜哀嚎着要他们去,冷酷无情俞小鱼:“谢邀,不去。” “人要适时封建迷信,不去那里打个啵,毕业以后会分手!” 褚臣骄矜,说分手以后他们就结婚,从男友变丈夫。 人心不足蛇吞象,徐娜娜被塞了满嘴糖还不满足,惨叫道:“我求求你们啦!两个乖崽,亲一个给妈妈看!妈妈求求你——” “妈!”俞斐忽然叫道。 徐娜娜一愣:“倒也不必真的……” 俞斐已从她身旁掠过,欢欢喜喜地给了陈老师一个拥抱,接过花束以后左右张望:“爸呢?” “遇见熟人了,”陈玉嗔怪,“真是,儿子毕业还只顾着和老同事聊天。” “没事没事,离授袍典礼还早。” 身侧褚臣捧着贺慕芳送的鲜花,笑得厚厚敦敦:“哈哈,花里还有小熊啊,哪买的?” 一只小布棕熊身着毕业服斜戴毕业帽,被一根竹签直捅屁眼固定在花束之中。 “淘宝买了个材料包,自己缝的,”贺慕芳转过头来看向俞斐,“和小鱼花里那只是一对呢。” 俞斐把手中花束转过来,这才看清小布熊的左边胸口上,别着一朵小小的玫瑰。 授袍典礼由褚臣代表毕业生致辞,字正腔圆的官方发言里藏着的是两人心有灵犀的甜蜜:“本科五年,我们收获的不仅是丰富的医学知识,还有循循善诱的良师,并肩奋斗的益友,甚至——” 他看向坐在前排的俞斐:“与你相守一生的爱人。” “如今我们毕业,为工作、为进修,各奔前程。但我相信,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今天我们一同披上真正的白袍,昔日的学生,是今日的医生,无论在什么岗位,我们都将志愿献身医学,精神永远同在!” “谢谢在座各位,谢谢你——” 小鱼,他在心中说。 “这条路,我们永不孤独。” 荀或领了毕业证书回到台下,哭得和条狗似的:“我毕业了!我竟然真的毕业了!太诡异了,太不可思议了,太世界八大奇迹了。” “嗯真厉害,”季玄给他擦眼泪,“我们小荀毕业啦。” 虽说台下灯光昏暗,但俞斐还是扶额相劝:“我说你们低调点啊……” 归根是不习惯他们这种父子mode恋爱,人小荀的正主爸爸还在后面观众席坐着呢。 出了会堂正主爸爸荀主任拍着荀或肩膀,哈哈哈哈笑得豪迈:“狗儿子,有出息!” “是狗老头您教得好!”荀或回敬。 好吧,荀家父子这相处mode太不父子了,荀或憋了这么多年的娇全撒到季玄身上也无可厚非。 换上白袍,404俨然成为最热打卡景点,一只一只被同系的不同系地提出去合影,徐娜娜如何也捕捉不到猪鱼同框镜头,需知这种人生大日子,过一秒少一秒,照片拍一张少一张,实在又气又恼。 “徐小姐。” “干嘛!”徐大魔王没好气地转过头来。 俞斐笑得灿若春花,拉过褚臣道:“我们能和你照张相吗?” 画面永恒定格美好一瞬,徐娜娜手比爱心站在猪鱼之间,宛若红娘一线牵起千里姻缘。 这CP搞的,实在爽。 梅远抱着小孩来合影,褚臣捏着他肉嘟嘟的小脸蛋,简直爱不释手,小孩躲都躲不开。 “小猪哥哥,来宝宝,”梅远教他,“小、猪、哥、哥。” 小孩子可聪明了,只学了一个字:“猪——” “对,”俞斐高兴了,“就是猪。” 终于东拼西凑把404集合在花门下,数着三二一齐扔鲜花,本来只想拍文艺毕业照,最终效果活脱脱婚礼现场抛花球。鲜花就此一去不复返,抢疯了一众学弟学妹。 “好歹把毕业小熊还给我啊……”俞斐无奈。 两分钟后褚臣把小熊抢了回来,和俞斐一人一根拿在手里,碰了碰鼻尖,代替他们接了一个光天化日下的吻。 毕业旅行,猪鱼要自西藏入境尼迫尔,绕穿中亚大陆从柬埔寨飞回国。荀或吐槽问这是旅行还是遭罪,一路怕得是要风藏露宿天为被地为枕,转头和季玄报了个欧洲贵宾新婚蜜月绝爱尽享奢华款旅行团。 时隔五年又进入日喀则,从珠峰南大门开始赫赫有名的一百零八拐,下了地只觉上了天,步虚作法,着地无声,冷得牙齿直打颤,讨到两杯酥油茶,捧在手里暖得不舍喝。 凌晨四点,奶白色的银河,星汉灿烂若出其里。他们打着手电筒,一直朝无人的前方走去,寻到一块干净的地坐下,等日照金山。 关了电筒以后漆黑霎时笼罩下来,杳然无声之中他们拉下口罩用嘴唇去找对方,热气胡乱呵到彼此脸上,磕磕碰碰地吻中了心上人,再不放开。 吻凶了,是真的会缺氧,海拔五千米以上的含氧量不足平原一半。 俞斐竟肯高抬贵手把它从军大衣里拿出来,推着褚臣低声抱怨:“你会亲死我的。” “亲死总比冻死好,来宝贝,来我怀里。” 俞斐由他抱着。大衣太厚了,他听不见他的心跳,没关系,可以想象:小鱼、小鱼、小鱼,他一声声地呼唤。 霞光自东边掩映,晨曦初吐,星子将暗未暗,若隐若现。 “你自拍棍拿出来没啊?”俞斐突然记起。 “要那个干嘛?” “拍合照啊,我爸说这可以当结婚照,很有纪念价值——这可是珠峰!” “我手够长,你放心吧。” 辰光首先点燃了峰顶。坐久了腿都冻僵,俞斐近乎机械地站起来,搓了搓手伸到褚臣眼下:“快快快。” “快什么?” “戒指啊,快给我戴。” 褚臣不乐意了:“你有点浪漫细胞行不行,好歹等我说几句情话酝酿气氛吧?” “你在零下几十度里套个冷冰冰的金属到我手指上,我没嫌弃你就算好了!” “那你是不想戴了?!” 俞斐吐了吐舌,飞快地在褚臣脸侧亲了一口:“想,特别想,快给我戴戒指吧小猪哥哥。” 日光像火一样从世界最高点慢慢烧下来,过处尽然金灿,一圈银戒似乎也闪灼着旭日金光,彤云萦绕。 他们交换婚戒,在离天最近的地方许诺相爱。 全文完 第35章 番外:论坛体 Z大匿名论坛 【主题:请问医学院404那4个男人能不能分享一下他们自己】 1楼 楼主 如题,希望他们不要浪费优秀的基因迅速与我传宗接代,为人类文明在宇宙中保留一粒种子。 2楼 匿名 楼主醒醒,工头喊你搬砖了。 3楼 哪个那 我有小鱼哥哥美绝激萌妖艳诱惑猫耳照 4楼 泪痣美人来感受老子的力量吧! 楼上!!!!!!!我迎风逆行八百里向天大喊我可以!!!!!!!!!!!谁敢摸着良心说一句不觊觎小鱼哥哥的肉体(特别是腰!!!!!!!!! 5楼 哪个那 关注公众号“我可去你妈就你还想嫖我家美人鱼呕呕呕”可获得 6楼 楼主 所以到底为什么这四位帅哥情史一片空白啊,真的忙到没时间谈恋爱吗,但我看褚神篮球照样打得勤快啊!有这个时间打球没时间去交女朋友??? 7楼 消息人士 不算一片空白。猪鱼应该是没谈过恋爱的,季玄是国际生不清楚,但荀或大一时候谈过个法律系,被甩了 8楼 哪个那 被甩了? 9楼 匿名 被甩了? 10楼 匿名 被甩了? 11楼 匿名 被甩了? 12楼 匿名 被甩了? 13楼 匿名 ……果然八卦人类本质,几秒炸了这么多人…… 另外,被甩了??? 14楼 消息人士 不是很正常吗……你受得了你男朋友眼睛比你大、皮肤比你白、嘴唇天生带色、而且比你还会撒娇? 15楼 想rua狗狗呀 实不相瞒,我不仅受得了,我还想看他的大眼睛全是泪,皮肤泛着深深浅浅的红,嘴唇被吻到覆着水光更红肿。他可以撒娇,他当然可以撒娇,反正到最后都会变成求饶。 16楼 哪个那 您好,请问哪里可以买到您的书? 17楼 匿名 啊啊啊啊终于有人涛这个问题了!!!!!联校音乐会入坑,得知他们每个人都·是·单·身时我简直!!!!!啊啊啊这四个男人真的不是乙女游戏真人版吗!!!霸道低情商、温柔美人妻、可爱小太阳、寡言酷冰山!!!!有没有姐妹涛涛哪条线容易HE!!! 18楼 匿名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 19楼 匿名 理讨,看起来温柔比较容易攻略 20楼 实名 实名反驳楼上 21楼 匿名 20楼,说出你的故事。 22楼 实名 嗐!这就要从一本课本说起了。 和小鱼哥哥同班药理,借了他教材,还的时候夹了封情书,胆颤心惊等了一星期,再上药理课时发现那封情书被压到我笔记本下了,里面贴了张便签纸“死心吧” 然后我死心了(痛哭流涕)温柔的人凶起来好可怕 23楼 匿名 我觉得这不像是小鱼会做的事,人设崩得太彻底了 24楼 匿名 姐妹,你氪金了没?你这个人设不符的问题或许充钱能解决 25楼 泪痣美人来感受老子的力量吧! 请问看腰多少钱一次?摸一下会有另外的价钱吗? 26楼 匿名 绝对不是小鱼哥哥会做的事,我也表白过,被拒绝得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拒绝了。妹子,你有没有确认过那张便签纸的字迹? 27楼 实名 三个大字太刺眼了,没细看,但如果不是小鱼哥哥写的还会是谁?我夹进了他的课本啊 28楼 匿名 答案很明显,你想想谁整天和小鱼一起学习? 29楼 医神 阿斯克勒庇俄斯? 30楼 匿名 …… 31楼 猪鱼大法好! 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这题我会!!!!!看我ID看我ID快看我ID!!!!! 32楼 哪个那 姐妹低调,搞CP不要上升真人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定是猪!!!kswlkswlkswl这种独占欲强攻啊啊啊啊啊三分钟内我要看到五百万大长篇!!! 33楼 匿名 楼上冷静你吵到我眼睛了 34楼 匿名 虽然但是,代替朋友拒绝追求不太好吧,情书又不是给他的 35楼 猪鱼大法好! 楼上缺了个男字,是男朋友,帮男朋友拒绝追求很正常啊 36楼 匿名 解决正经情感问题,妹子别乱发散行吗?(地铁老爷爷看手机 37楼 猪鱼大法好! 【主题:猪鱼相爱十大锤】 自己去爬楼,隐藏帖,密码是两个人名字按攻受顺序缩写 38楼 匿名 我是36楼,我错了,猪鱼是真的 39楼 哪个那 我rrrrrrrrrrrrrrr这什么神仙帖子我怎么才发现!!!!第七锤互穿外套太甜了吧我死而复生生而复死在乱葬岗反复仰卧起坐民政局我搬来了给我结给我结立刻给我结!!!!!!猪鱼女孩头顶青天大摇大摆极其嚣张.jpg 40楼 实名 天呐以前的我是小聋瞎吗!!!!!竹马竹马神仙爱情为什么我现在才磕到!!!!啊啊啊那张便签突然一点都不刺眼了!!!!!它是爱的证据啊啊啊啊啊!!!!! 小鱼,妈妈祝你幸福[流泪.jpg] 41楼 匿名 最后一锤是真的吗?真的有人听到猪对鱼说“你不准忘了我”???这也太……太……太…… 42楼 楼主 喂喂歪楼了啦! 好吧猪鱼盖章不可能了,那鸡狗呢?姐妹们来涛涛有没有机会 43楼 想rua狗狗呀 没机会了,他们也是一对 44楼 匿名 楼上你能不能补充一下你的推导步骤? 45楼 想rua狗狗呀 和鸡哥确认过眼神,都是想日狗的人 46楼 匿名 我靠这解题思路有够粗暴 47楼 消息人士 说起来很迷,但荀或喜欢可爱型的,想攻略他的话可能要往这方面打扮 季玄实在不行,作为恋爱对象而言太冷了,我都没见过他笑,真在一起得多无聊啊,奉劝姐妹们趁早死心 48楼 匿名 我偏不,这种酷哥激起了我的征服欲!(摩拳擦掌 49楼 想rua狗狗呀 其实我见过鸡哥笑(如果那种嘴角上扬的弧度可以被定义为笑的话),因为狗狗一连打了三个激萌的喷嚏。 啊怎么打喷嚏也能这么可爱哦,小身板一颤,狗耳朵抖三抖。 50楼 匿名 新生,没接触过真人,但单凭描述就觉得这两人配一脸啊 51楼 鸡犬不宁 爬完楼了所以开始讨论鸡狗了吗!!!这对不高调但是萌点一个都不少!!!尤其是体型差!!一米九的大高个和一米七四的小朋友,站在一起能差一个头!! 52楼 哪个那 是时候祭出我珍藏多年的鸡狗背影照[偷拍.jpg] 53楼 匿名 天呐这种低头看小宠物的感觉 54楼 想rua狗狗呀 天呐这种抬头看大哥哥的感觉 55楼 消息人士 楼上提醒我了,荀或是称呼季玄为哥哥的 56楼 鸡犬不宁 真的吗!!!!我从床上笑着滚到小区花园!!!!!!!消息人士你最好是消息人士!!!! 57楼 消息人士 别问,问是吃糖就对了^^ 58楼 哪个那 我可以证明,和小鱼哥哥是朋友,狗狗想要好处的时候会喊哥哥 59楼 泪痣美人来感受老子的力量吧! 什么和小鱼是朋友?!?!?!?!!!!!!嫉妒使我扭曲变形 60楼 想rua狗狗 想要什么好处?床上还是床下?啊鸡哥这么木讷的行动派,一言不发埋头苦干,叫他哥哥不是找死吗 61楼 鸡犬不宁 我原地螺旋升天呈灭世疯魔状撕心裂肺沧海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鸡!狗!is rio!!!!!!!!! 62楼 哪个那 请问这对有隐藏帖吗!!!!!组织你在哪我找不到你!!!! 63楼 鸡犬不宁 我!我这就去开!!!!! 64楼 鸡犬不宁 【主题:鸡狗相爱十大锤】 姐妹们我们慢慢抠糖!!!!!!! 65楼 想rua狗狗呀 我来了! 66楼 匿名 我来了! 67楼 哪个那 我来了! 69楼 匿名 我来了! 70楼 楼主 啊所以这个楼歪得这么彻底了吗…… 谁还记得我们的初衷是要讨论谁比较容易攻略啊,怎么全变成了内部消化……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