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娇宠打脸日常》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重生娇宠打脸日常 作者:比粥温柔 文案: 林药药的一张脸虽美得惊心动魄,但可惜她生来就有三分痴傻,所以林府上下都欺负惯了她 直到有一日,那光风霁月的雍宴城站在她面前,发誓说要一生一世护着她 林药药喜嫁,却没想到婚后不久便看见他挑起了娘家姐姐的红肚兜 被渣夫和姐姐逼死的林药药重生后,决定嫁给渣夫的七叔叔 那人虽然性情乖戾,行事残暴,但却是个护犊子的好主儿 渣夫也好,娘家姐姐也罢,她都要让他们活得苟延残喘/ 林药药:七叔我有,打脸无对手。 ps:雍无离其实并不姓雍 pps:除了女主,男配女配也重生 内容标签: 重生 打脸 爽文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药药、雍无离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重生后日常打脸渣夫和他的新欢 第1章 “药药喜欢哪个?” 说话的是一位身着孔雀裘的老妇,头上戴着织金镶玉的抹额,一脸慈眉善目。林府大老爷林泽梅去世后,她便成了单边人,不过地位仍是高高在上,如今人人都称一句林老太君。 听她问话,林药药方才还很乖巧的一张脸上此刻显出些茫然来。 林老太君也不急,丝毫没有催促的意思。也不知是在等她听懂自己的话,还是在等她从那些公子的画像里挑出一个如意郎君。 “梨儿早就听人家说老太君善心难觅,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这妹妹分明是个痴的,老太君也给养得这般好,真是不容易。”一位面容明艳的少女一脸笑眯眯,自以为这话说得漂亮而妥当。 少女名唤孙梨儿,本是林家三夫人的小侄女,几日前来林府投奔姨母。孙梨儿自知家里门户低微,总要仰仗着林家才能过活,所以一张嘴便总是爱找好听的话说。 她的长相极好,属于男人瞧了勾魂的那一种。偏偏她当着长辈的面又会装清纯,所以此刻,若是只看她这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谁也猜不出她便是与林药药前世夫君勾搭到一处的那个贱人。 孙梨儿说完了这番话,十分乖巧的等待林老太君的夸赞。却不料,这话说完,那林老太君的眼风立时刮了过来。“什么痴不痴的浑话。你这当姐姐的,也不怕烂了舌头!没家教的东西。” 孙梨儿心头一凛,眼圈刷就红了。她记得人家都说这林老太君一向温和,甚少发脾气呀。今日怎么自己不过说了一句话,就惹她不满了呢。 旁边的三夫人孙蘅见侄女要掉泪珠,心里着急,却也不敢露声色,只得委婉劝道:“药药是老太君的心头肉,梨儿不可胡言。” 孙梨儿这才知道自己是说错了话,强自缓和了情绪,赶紧起身福了一福,以示歉意。 可那林老太君却恍若不见,只是转身哄着林药药道:“药药乖,姐姐哄你玩呢。咱们药药不生气哦。” 不生气?她就是一个傻子,哪知道什么叫生气。孙梨儿心里暗自不满,脸上却装出委屈的样子。 林药药看了孙梨儿一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重复着林老太君的话:“药药不生气的。” 也不知是在安慰老太君,还是在给自己消气。不过,那一张云团似的脸蛋,眼珠黑亮,唇红齿白,倒是爱煞旁人。 老太君顿时笑开了花。“哎,这才是乖药药。药药快瞧,这几个画像,最喜欢哪个?” 林药药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老太君便颇具耐心的伸手一张张点过那些画像里的翩翩公子,每点一张,便重新问一句喜不喜欢。 林药药始终没有反应。直到,老太君指向了一位玉树临风的公子,林药药终于咧嘴笑了。她一边笑,一边还拍着手,“喜欢,喜欢。” 老太君一喜,整个人都精神不少,伸手又指了指,这个,对么? 林药药乖巧点头。 众人心里也是一松,心想着折腾了一上午,这选婿一事终于要结束了。可惜,她们刚要起身恭喜老太君,便见那林药药一双白皙皙的玉手抱住了老太君大拇指上那鸽子蛋大的翡翠扳指。 “好看,好看。” 众人一阵无奈。敢情这林药药是在说这扳指好看。哎,痴儿就是痴儿,果然是没救了。 不过,老太君显然不是这么以为的,只听得她爽朗一笑,摸着林药药的头道:“药药真是慧眼识珠。这翡翠扳指还是前岁太后娘娘赏下来的,罢了,祖母大方些,还是舍给你吧。” 老太君虽然话里听起来是不愿给,可那语气却没有半点的犹豫。 三夫人孙蘅忍不住就叹了一口气。这老太君私囊丰富,可叫的出号的宝贝也就那七八样。而这七八样,偏偏又都让林药药撒娇拿痴哄了去。 真不知这丫头是真傻,还是装傻。 “老太君,这画像都已经选过三回了,可每次药药都不肯选。您说,这孩子也大了,这婚事总不能一直拖下去。”宋氏略带担忧,手抚着腕上的玉镯道。 她这么一说,几位夫人也便应和起来。 “我也只是图个缘分罢了。之前那白马寺的主持便说过,药药这孩子的亲事,非要落在缘法二字上。所以我才想了这样的法子,也是不得已。对了,这事之前我让仁德也留意了,他可说了什么?”老太君问道。 宋氏稍加思索答道:“有一个孩子是不错的,对药药也有意。是雍府的长子,雍晏城。” 雍晏城?孙梨儿心念大动。要知道,十年前京城之中最炽手可热的便是那雍家。可惜那雍家贪心不足,竟然参与到那次撼动皇室根基的宫变当中,这才引来了皇帝的厌恶,被一贬再贬,没落至今。 不过,今朝出了一个雍晏城。那雍晏城一举考上状元不说,还顺利进入了朝堂,上荐新政,下行仁道,这一年来可以说是大放其彩。故而,如今人人都说,有了雍晏城,恐怕雍家复起有望。 令人没想到的是,这样的一位振振公子,竟然也来求娶眼前的这个痴儿了?天可怜见,这样大的福气,她怎么消受得起。 孙梨儿不由得再次细细打量起林药药。这一看,她才发现,这林药药端的是一副好相貌。她肌肤娇嫩,如明珠生晕,双目如一泓清水,莹莹有光,微红的双腮像水蜜桃一般可爱,一眨慧眼,便让人心神一荡。 实在是好品格,孙梨儿虽烦这痴儿,却也忍不住赞道。 没人理会孙梨儿的出神,宋氏继续开口道:“老太君,儿媳听老爷说,这雍家诚意不小,光是求亲的人就来了三波呢。而且,这雍公子不仅长得一表人才,为人更是诚挚有礼。” “雍家……雍家……”林老太君眼神微眯,呐呐念叨了几句。 宋氏点头。“是,这雍家的公子小时候来咱们府上见过药药,也算是青梅竹马呢。” “唔,那倒也不差。”林老太君终于点点头。她对雍家这种走久了下坡路的人家其实是比较心仪的。这一来,雍家旧时门庭深厚,算是礼仪周全的人家,所以对药药也不至于太差。这二来么,雍家多少还要依附林家一些,冲这一点,更是不敢苛待药药。 如此,倒也不错。 瞧着林老太君点了头,宋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雍家这孩子虽然没见过药药,但这几回来见我,却是能大致猜出药药的性情喜好来,我也诧异得紧。今儿听老太君您一说,我才反应过来,怕是这两个孩子,正应了个缘法二字呢。” 最后这一句话果然触动了林老太君的心弦,她当即抚掌笑道:“你说得有理,有理。既如此,有空该合一合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若是妥帖的话,这事也该定下。若这亲事真能结成,啧啧,那也是这雍家儿郎的好福气。” 孙梨儿看向自己的姨母,二人面面相觑。究竟是谁好福气啊?那雍晏城可是如今京城之中明珠一般的人物,不知多少家的少女都在闺阁中暗暗思慕他的美名呢。 孙梨儿想起去岁她也曾在街上遇见过这位雍公子一次,那雍公子身材颀长,姿态超群,的确堪为良配。 若是自己能取代了这痴儿,该有多好?孙梨儿不由得再次看向林药药。 二夫人一向闷声不语,此刻只是附和笑笑。倒是三夫人孙蘅,瞧了自己侄女一眼,终究有些忍不住,开口说道:“老太君,这雍晏城资质并非常人,听闻可谓是聪明绝顶。您说,这样的人,求娶咱们药药……” 孙蘅省略了后半句,本想让老太君自己寻思。可她等了半晌,也不见老太君答话,只好自己接道:“我倒不是旁的意思,只是怕药药被人欺负。” 谁料,老太君却冷笑一声道:“我看你是觉得药药配不上那雍家儿郎吧。” 孙蘅一愣,慌忙摇头道:“太君莫恼,儿媳没有这个意思。” “哼。”老太君冷哼一声,吓得孙蘅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林老太君见她垂头,这才不再跟她废话,转身吩咐宋氏料理好一切细节。 大夫人宋氏立刻点头答应下来。 “药药。”老太君定下此事,转过头来看向林药药。林药药立刻递上了一张乖乖巧巧的脸,看得老太君又是一阵心花怒放。 “祖母说吧,祖母都对。”林药药笑眯眯。三分痴,七分可爱。 老太君爱得跟什么似的,揉揉她的包子脸道:“我家药药真是乖。哎,若是可以,祖母真不愿意让你嫁人。只是……”老太君想了想,后半句终究没有说出口。 “祖母抱抱。”感受到身边人的不乐,林药药伸出手来。 老太君连忙把她抱在怀里,瞧她坐稳了,才把头转向众人,叹了一口气道:“药药是什么孩子,咱们都明白。我不许人说,不代表我心里不通透。我知道,从来没有女孩相看男孩的道理。可我心疼药药,你们也就多体谅。不过这事,你们不可对外人擅提。” “是。”众人齐声答应下来,包括那容色艳丽到有些张扬的孙梨儿。 “歇了去吧,我只说这么多。剩下的事,老大家的,你来办吧。” “儿媳领命。”大夫人宋氏眼观鼻,鼻观心道。 老太君这才稍显满意,低头一瞧,却见那怀里的美娃娃已经睡着了。心下一阵柔软,也不问什么时辰,就忙命人下逐客令,而后换到暖阁,铺床落帘,赶紧让药药安置。 没人知道,林药药早已不是痴儿了。 这件事说起来,林药药至今也有些不敢相信。其实,她作为一个痴儿的事,已经是上辈子了。 前世的林药药的确痴傻,只能听懂别人所说的一些简单的言语对话,稍难的便不知何意,而且她的想法又特别简单,一向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一傻就是二十余年,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这一世的林药药不同。上天让她重生的同时,似乎还戳了她一指头,索性开了慧根。所以,林药药这辈子已是个聪慧通透人儿了。 这人一聪明,前世的很多事就想明白了。 比如说,前世自己便是在这宋氏的大力安排下,嫁给了那渣男雍晏城。看在林家的面子上,雍晏城起初对自己倒是尚可,只是后来见自己实在蠢笨,聊什么都一问三不知,便生了厌弃之心。 再加上,后来雍晏城升了高官,人人都以这傻妻一事取笑于他,这让他更加嫌弃自己了。那时候的雍晏城对待林药药,可以说跟对一条狗是没区别的。高兴了踹两脚,不高兴也踹两脚。而且,他还美其名曰,这是在给林药药治腿疼的病。 现在想来,这雍晏城分明是在作践自己! 要都是这样的小事也就罢了,最可恨的是,那孙梨儿竟然当着自己的面三番五次勾搭雍晏城,最后终于成功嫁给了雍晏城当妾室。此后,二人琴棋相和,愣是把林药药扔到了一边。 这样一来,林药药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孙梨儿爱慕雍晏城至深,以至于深以林药药为恨。但凡雍晏城不在家的时候,孙梨儿便让那林药药一一细说与雍晏城相识的细节。药药本就最笨,自然是说不明白,为此又挨了不少的打。以至于最后,林药药抑郁成疾,撒手人寰。 现在一想起来这事,林药药就想打人!能给一个傻子气成抑郁症,你说这孙梨儿得有多可恨。不过,她也想打自己!怎么可以傻到这种程度呢! 好在,这辈子总算是能扳回一局了。林药药唇边抹过一丝笑。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波新文《恶毒女配在线抢福运》待开 顾念穿成了书里的恶毒女配,她的好妹妹女主则是书中受人宠爱的福运娇妻 女主柔弱善良且福运爆表,小学成了豪门阔太的干女儿,中学时赶上国内某顶尖大学招特长生,大学偶遇五百强总裁,于是爱情工作双丰收,就连婚后也是备受公婆丈夫疼爱 而顾念拿到的是恶毒女配的剧本,对女主百般刁难,处处使绊子,最后落得凄惨入狱的下场。 本来顾念已经做好了乖乖走剧情被女主完虐的准备,却没想到系统竟然告诉她,女主的福运是从她身上抢走的! 顾念:怎么把福运抢回来? 系统:你一天抢一次,像抢红包一样,抢到一分是一分。也会随机掉落道具。 【第一次,顾念抢到一分】 顾念:?我还是个卑微女配。 【后来】 顾念:耶,我今天抢到了满分气运! 女主:?干妈你怎么破产了? 第2章 旁边的丫鬟名叫小绿,此刻被林药药吓了一跳,然后情不自禁抱怨道:“真是个傻子,睡觉都能笑。” 一句话把林药药的心神拉了回来。她开始思索自己这辈子的现状。自从三天前,她就已经重生加觉醒了。而这三天,因为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对策,所以就一直在装傻。 不过现在想想,好像装傻也挺好的。众人皆醒我独醉,众人皆醉我独醒嘛。林药药想得很开。 而且,似乎装傻更容易复仇一点。毕竟,谁也不愿意跟傻子过不去。而傻子说得话,通常人人都会信。 这么一想,林药药更加坚定了装傻的决心。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把与雍晏城成婚一事哄弄过去。方才她装傻装过了头,竟然让那宋氏钻了个空子。 宋氏什么想法旁人不知道,她林药药却是门儿清。前世自己与雍晏城的婚事,也是宋氏一手操办的。而正是因为这事,她与雍家建立了深厚的关系。 等到两年后雍家复起之时,她宋氏可是借机捞了不少光呢。后来她才知道,从一开始,这就是宋氏利用自己这枚弃子下的一步远棋。 这一世,自己可不会再上她的当,更不会嫁给雍晏城那个乌龟王八蛋! 不过,具体要怎么做呢?林药药一犯愁,忍不住蹙眉。 刚才那丫鬟小绿又开始说话了。她捅了捅同伴的胳膊,开口道:“你瞧你瞧,这又皱眉了。哎你说,傻子真的也有喜怒哀乐吗?” 另一个丫鬟小红年纪小些,却有些心善。“不会是梦魇了吧,等到晚上用膳,我要告诉老夫人一声呢。” “就你好心,傻子也能侍候成宝。”小绿道。 小红似乎扯了扯她的袖子,劝道:“别这么说。且不说老太君对咱们有多好。你方才也听见了,这药药小姐将来时要嫁给雍晏城雍大人的。咱们好好侍候药药小姐,雍大人没准能厚待咱们,还能放咱们回家呢。” 小绿脸色一喜。“也对阿。要嫁给雍大人呢。这傻子不能陪床,咱们总是可以的。到时候,不愁没有出头之日阿。对了,小红,你对咱们小姐如此忠心耿耿,那到时候你可别跟我抢雍大人啊。” 小红见她语气尽是嘲讽,心下便有些不乐,当即也是不答话了。 听见二人不说话了,林药药便又开始假寐。这回,却是想起林老太君,也就是自己的祖母来。她方才几近落泪,也是因为这位老者的缘故。 印象当中,自己前世嫁人不久,祖母便撒手人寰了。那时候林药药不懂,直到方才那一刻,她才想明白,祖母之所以急着让自己嫁出去,正是因为自知时日不多,无法再护着自己了。 那一件件叫得出名号的宝贝,看似随意,实则都是祖母对她的一份份疼爱。 这样想着,林药药终究抵不过睡意袭来,竟真的一觉睡到了天黑。 瞧她醒了,那小绿才开口道:“姑娘总算醒了,全家都等着您去吃饭呢。老太君吩咐了,姑娘您不去,谁也不准先动筷子。大老爷都不耐烦了。” 林药药眼神微眯,心里一爽。饿着他们也是活该。前世自己在火坑里的时候,自己回家也偶尔提过,可是人人都是看傻子的眼神,却又伸出援手来? 不过,不能让祖母也饿着。林药药张嘴,又是嫩芽一般的声音:“我饿啦!” 小红会意。“嗯嗯,咱们这便吃饭去。小绿,快走,我们领小姐去前厅吃饭,万万不能饿着小姐。” 小绿嫌弃地摇摇头。“小姐长小姐短的,一个傻子而已!跟街上那要饭的痴儿有什么区别,幸而是命好,生在了这林府。要是生在外头,指不定让人怎么作践死呢。”说完这话,却也意识到在林药药面前提死字是犯了忌讳,于是赶紧噤了声。 林药药心里一烦。这丫头果然是从这时候就开始现了端倪了。她至今还记得,前世这个小绿可是被孙梨儿纳入麾下,而后便开始骑在自己的头上作威作福。如今想来,若不是拜小绿推波助澜,想必自己前世也不至于死的那快。 想到这里,林药药决定这辈子必须早早就打发了她。这身边之人务必要留个贴心的才好,要不然可是后患无穷。 很快,林药药换了一身衣服。这身是新岁收到的礼物,祖母送的鹅黄色的蜀锦,穿起来娇俏可爱,最是引人喜欢。 嗯,小红不错,很会搭配衣服。林药药暗自想道。 转瞬到了前厅,这才发现这伙人饿得眼睛都绿了。林药药也不急,软软糯糯的跟祖母问好。 “祖母好好,祖母最好。”别出心裁的问好方式,偏偏就最得林老太君欢喜。 至于别人,林药药干脆装作没看见。反正,自己也是个傻子,谁能和傻子过不去。 林老太君言笑晏晏,干脆叫了林药药上座。 林家大老爷,也就是宋氏的丈夫林仁德看不下去了。作为家里官位最高的男人,他一说话便威严十足:“母亲,您也太溺爱这孩子了。” 不说还好,这一说,顿时引出林老太君的火气来。“你这是什么话!药药从小没爹没娘,你这个做伯父的不宠,难道还不让我这未亡人宠一宠么!你怎么这么狠的心!若是实在瞧不过眼,我们娘两另辟小厨房,不跟你这大官爷一起吃了还不成!” 这话句句如鞭,敲打的林仁德弯下了笔直的脊梁。“母亲别恼,儿子说错了话,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哼。”林老太君转头。若不是自己如此溺爱着孩子,恐怕药药早就被这院里的夫人扒皮分肉了。内宅是什么地方,她老太太比谁都清楚。 林仁德讪讪,只好冲着宋氏开口:“还不快开膳,可别饿着了母亲。”宋氏自然给了丈夫一个台阶下,顺势还劝了林老太君几句。 却不知,林药药心里又是一阵感动。她心里明白,祖母之所以如此宠着自己,其实也是因为她时日无多的缘故。一则是想多与自己亲近,二则也是让众人明白,林药药是她心尖尖上的人,旁人必须要对自己高看一眼。 心里暖洋洋的,林药药伸手捉了一块虾肉上来,小心翼翼的送到了林老太君的嘴边。三夫人孙蘅刚要喊手脏,转眼见林老太君一脸欣喜的张开了嘴,便生生的把话茬咽了下去。 真是个痴的。 丫鬟小绿这会倒是积极起来,赶紧伸手去帮林药药擦那油乎乎的小手。却不料,这一擦,林药药顿时哭了起来。 林老太君一慌,赶紧哄了起来。“这是怎么了,药药,谁惹你来着。药药不哭,药药不哭哦。” 林药药委屈巴巴,云团似的脸拧成了包子褶。“打人,打人。”说着话,手指向小绿。 林老太君的眉毛立时扭上了劲。“打人?小绿,这是怎么回事?你打了小姐?”小绿吓得魂都丢了,慌里慌张跪在地上磕头道:“奴婢不敢,老太君,奴婢没有阿。” 宋氏瞧了小绿两眼,心里想着若是打发了一个小绿,难免还要再费心挑人进来,一个痴儿也不值得自己费那功夫,于是开口劝道:“夫人,我时常劝着小红和小绿要规劝药药一些,别让药药胡来。想必是小绿劝得紧了,惹药药不痛快了,我警告几句也就罢了,您不必太当回事。” “是啊,依我看,这事还有可能是咱们药药看错了。这丫鬟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怎么会有打人的举动呢?老太君,这小绿可是从您身边出去的。”三夫人孙蘅难得赞同宋氏道。 林仁德亦是点头道:“是啊,母亲,药药这副样子,您不必把她说的话当真。” …… 林药药就知道,除了祖母,这伙人实在没有一个能向着自己说话的。 好在,林老太君是眼明心亮的,从来都不会不把林药药当回事。此刻果然,林仁德话音落下,便受了林老太君的反驳。“这是什么话!药药难道会撒谎么!” 宋氏见自家老爷被驳斥,赶紧上前劝道:“老太君莫恼,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咱们也是大府,不能平白就发落奴婢出去,免得落了苛待下人的名声。” 林老太君哼了一声,冷言道:“这么说,就是任由一个奴才责打药药?” 小绿的头晃成了拨浪鼓。“老太君,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没有。奴婢每日侍奉小姐尽心尽力,小姐不吃饭,奴婢连口水都不敢喝啊。请老太君明察,请老太君明察。” 林药药心里呵呵两声。按照份例,自己每日的点心有三盘,其中有两盘都入了小绿的肚子,亏她还敢说连口水都不敢喝。 宋氏见小绿如此,更是劝道:“老太君您瞧,这丫头也可怜见的。” 林老太君再次冷冷一笑,看向宋氏道:“你是越发会当家了。” 宋氏一怔,脸色渐渐变得惨白。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今日这件事做得不对。是啊,老太君一向看重药药,自己怎么能为了图一时懒怠而替一个奴婢说话呢。 想到这,宋氏刚要开口替自己解释,便听见二夫人开口说道:“旁人都会说谎,药药却是不会的。” 这话深得我心。林药药的心里一阵舒坦。这一大家子人,除了祖母,也就算二伯母还能说上几句公道话。不过,这二夫人也是极其聪明的人,除非是话到刀刃上,要不然她才不肯说呢。 果然,在宋氏惨白的脸色下,二夫人继续说道:“既然药药一人之言大伙觉得不可信,不如再听小红说说。小红也是从老太君身边出去的,一向都很得济。” “嗯,此言有理。”林老太君十分欣赏的看了二夫人一眼,宋氏的脸色便更不好了,赶紧抢白道:“小红,还不快从实说来。” 小红赶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看向林老太君道:“老太君,各位夫人,自从奴婢与小绿照顾小姐以来,小绿时常口出怨言,更是把痴傻二字挂在嘴边上,常常惹小姐不快。这回打人的事,奴婢实在不知,若是知道,一定会拦着小绿的。” 这话,便是坐实了小绿的罪名。 小红的话句句属实,林药药对她本就是有底气的。前世,小红可是最衷心于自己的丫鬟,若不是她在,林药药死得怕是会更早些。 听到这,宋氏赶紧先于林老太君道:“老太君,原来这小绿真的做出这样的事来,咱们这林府断断容不得这样的人啊。” 这还用你说?林老太君嗤笑一声,“来人,把这小绿给我撵出府去。咱们府小,容不得这么厉害的奴才。” 旁边自有人领命去了,可怜那小绿哭得稀里哗啦,头都几乎磕到了柱子上去。不过,并没有一个人相信她的话。包括小红。 临走,小绿总算寻思过味了。怕不是这个痴儿在其中搞鬼阿。她大惊失色的看向林药药,那林药药果然一双灼灼目光正看向自己,眼中颇含一丝得意。 不过转眼,林药药又开始哭哭啼啼了。小绿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这个痴儿,难道是在报复自己?小绿想起来了,之前林药药对她一直都还不错,直到方才在房间里自己多嘴议论了她几句。 呸,人家哪里是痴儿,我才是痴的啊!小绿大悔。 料理完了小绿,林药药的心情总算舒服一些了。接下来,却是要解决自己的亲事了。可是,她该如何说不想嫁给雍晏城呢?总不能,自己开口说实话吧? 不成不成,这傻子是必须要继续装的。要不然,自己就失去了最大的保护盾了。到时,如果祖母真的撒手人寰,自己没等嫁人,就已经被府里的这些夫人小姐活吃了。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林药药这辈子活的洒脱,一时间不再纠结,倒也胃口大开,吃了不少美食。嗯,开窍了就是不一样,这吃东西都比之前香了。爽! 吃完了饭,林药药拿手抹了抹油乎乎的小嘴,淘气般的跑了一圈,最后把一双小手扣在了孙梨儿雪白色的裙子上。 黄乎乎的十个手指印!孙梨儿的脸顿时就扭曲了。 做完了这杰作,林药药自己也觉得有点过分了。不过,想想孙梨儿前世踹了自己那么多脚,甚至还可能谋害了自己的性命,她觉得自己还算是善良的。 孙梨儿气鼓鼓的看向三夫人孙蘅,孙蘅垂头装看不见。连林仁德都触了霉头,自己可不敢因为这事再惹老太君。 红涨着脸,孙梨儿看向林老太君,娇滴滴道:“老太君,这件衣服可是我娘从苏州采买的,价值不菲。妹妹一时莽撞不要紧,我可要回去挨骂了。” 本以为自己长得也算娇俏,老太君好歹也可给自己几分薄面。却不料,林老太君的心已经偏得没边了。“药药天真烂漫,只是在与你游戏罢了。你这当姐姐的,也该有几分肚量。至于这衣服嘛……” 大夫人宋氏立刻接道:“儿媳自会去库里找时新料子,给孙家小姐做一件新衣裳,权当是送给客人的礼物了。” 林老太君满意点头。 三夫人孙蘅这才开口道:“梨儿,还不快谢谢太君。” 孙梨儿哭笑不得。明明被弄脏了衣服的是我,竟然还要我谢恩?眼瞧着那林药药又是笑眯眯的窝在林老太君的怀里了,孙梨儿愈发恨了。 “梨儿。”孙蘅不得不又喊了一声。 孙梨儿窝着心头火,躬身又福了一福。“多谢老太君。” 林药药笑盈盈,又抓起一块虾肉,指着孙梨儿道:“你吃,你吃。” 我吃?我痴?你骂谁呢?孙梨儿又是一阵憋气。 好在,这一会,老太君总算开始教林药药了。“药药乖,手脏不许抓菜,用筷子。瞧,这是筷子,用手夹住,然后,夹菜,喂祖母。哎,我家药药可真是太聪明了。” 林药药喜不自胜。其实她前世最痴的时候也是会使筷子的,只不过言语上只能听懂简单一些的,稍难的便不知何意。 孙蘅无奈的摇摇头。聪明?哄谁呢?冲着孙梨儿使了个颜色,示意她咽下这口气,往后再说。孙梨儿会意点头。 这一顿饭,林药药吃得舒坦。却不料第二天,就有一位不速之客登门拜访。 来的正是雍晏城。 第3章 他一身白衫,头佩冠玉,发如墨染,双目炯炯有神采,两道剑眉勾勒出男子的俊逸之气,笑容明朗,让人如沐春风,端的是光风霁月的好相貌。 怪不得前世的孙梨儿被他迷得颠三倒四。 可惜,在林药药眼里,他也只是空有一副好皮囊罢了。 不过,与他一起来的另外一个男子,倒是引起了林药药的主意。这人一脸淡然的站在送聘礼的队伍最后,黑袍裹身,目光慵懒。细细看去,他的长相不知胜了雍晏城多少倍,棱角有明,眉目如画,竟有些蛊惑人心的味道。 只不过,与雍晏城那一身如春色般的明朗不同,他更像是寒夜中的一道月影,深不可测,难以捉摸。 林药药看得呆了半晌,这才想起来。 这人是雍无离,是雍家的外子雍无离!要知道,前世的雍无离蛰伏于雍家多年,最后竟然出人意料的一飞冲天了啊! 这条大腿,很粗很粗。若是能抱上,林药药就不用再担心自己会被人欺负了。只是,雍无离为什么会亲自帮雍晏城送聘礼呢?前世难道他也来了?这倒是没什么印象,想想也是,自己前世痴成那样,哪里还能瞧见什么送聘之人。 算了,不想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于是,林药药想也不想的扔下雍晏城不理,直接走到了雍无离的身边。 白嫩嫩的手扯住了雍无离的衣袖。“香香。” 林药药在睁着眼睛说白话。她根本没闻到什么香味,只不过是随便找个理由罢了。反正自己是傻的,谁也不会怪自己冒失。 而被扯住衣袖的雍无离显然一愣。接着,他眼眸一眯,周身寒气尽出。 林药药吓得腿软,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傻。她对前世的雍无离印象太深了。别人只不过动了他一条兔子,他就能烧了那人的府邸。这样的人,就是天生的保护伞,绝对不能错过。 如果非要装一辈子傻的话,我选择去大佬身边装傻子。 再者,她也想逼着雍晏城现出本来面目。雍晏城的确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不假,可惜他的性情暴劣不堪,根本容不得半个不顺自己心意之人。 今日,她本就是想借着雍无离刺激一下雍晏城,也好让祖母看看他的真面目。 “请老太君安,请林大人安。”说话的是雍晏城。声音温和,浑然不像那个逼迫自己夜夜跪在床边的乌龟王八蛋。“晏城是来提亲的。这是我七叔叔,父亲托七叔帮我压礼。” 这话听上去是在跟林药药解释,其实也是向着屋里的众人解释。所谓压礼者,便是指帮忙护送礼物的人,一般都由家中地位较高的人担任。 林老太君自然不认识雍无离这种不常出来走动的人物,只是淡淡冲雍无离点了点头,反而对雍晏城十分热情。“晏城公子一路辛苦了,快坐这来。来人,赶紧为晏城公子沏茶,要太后娘娘赏的正山小种才好。” 林老太君如此热情,林药药一点也不意外。要怪,只能怪雍晏城的皮囊太好,给人的假象太好。若是林药药不了解雍晏城,只凭这长相气度,肯定也要把他当成那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林药药并不着急,雍晏城这人极好激怒,她有的是办法。 上首,林老太君向林药药摆手道:“药药乖,过来祖母这里。晏城哥哥是来找你玩的,以后他都一直陪你玩,好不好?” 林药药眼神一眯,死死的抓住雍无离的衣袖,冲着雍晏城道:“不要,不要。”雍无离阴鸷的眼神里多了一些不明意味。 “胡闹。”林仁德喊道。 林药药吓得一抖,小脑袋立刻钻到了雍无离身后去。雍无离的后背忍不住绷直,几近拔刀。 林老太君瞪了林仁德一眼,却不再逼迫林药药,只是冲着那雍无离道:“我家药药极少这么黏人,倒是让你见笑了。” 雍无离微微点了点头,倒是那雍晏城果然忍不住黑了脸。这林药药是自己的女人,凭什么站扯着雍无离的袖子。 于是,他冷冰冰冲着雍无离道:“七叔,你把林药药给我。” 雍无离蹙眉,身子纹丝不动。这命令自己的语气,他听着不太喜欢。 却不知,这一句话,上头的林老太君心已经有些凉了。若是把林药药看成正常人,雍晏城便该去劝林药药,又怎会在这里让雍无离交人呢。这话,分明是把林药药看成了一件东西,一件归属品而已。 重生后的林药药最是聪慧,看着祖母眯眼,便知道事情已经有了转机。于是,她把手从雍无离的衣袖上松开,然后小心翼翼的替他抻平。“乖哦,乖哦。” 竟是跟那衣袖说起话来了。 林药药忍着腿抖,假装玩得开心,她就是想看看,这雍晏城能装到什么地步。 果然,这雍晏城忍不住就烦躁起来。虽然前世也见多了林药药这幅样子,可今天再看,还是这么生气。亏得长了这么一张祸国殃民的面孔,竟然毫无灵气。 没错,他雍晏城也是重生之人!只不过,他这辈子没什么好报复的,只是想沿着上辈子的轨迹重新走一遍而已。毕竟,上辈子还是挺爽的。妻子傻乖,小妾艳丽,位极人臣,一呼百应,嗯,什么都不缺,再享受一遍挺好的。 所以,他雍晏城又站到了这里,打算娶林药药回家。只是,这林药药似乎跟上辈子有些不一样了。他记得上辈子,自己一颗糖就把她哄开心了呀。 今天怎么这么费劲。 而雍无离,一条胳膊竟维持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任凭林药药拽着那衣袖。再加上软软糯糯的声音,倒是让雍无离生不出给她一脚踢开的意思,只是眼里多了一些烦躁罢了。 “药药,别闹了。”雍晏城终于忍不住说道。“你今日是没有吃药么?” 大夫给林药药开了治痴傻的药,林药药每日都按时吃着。雍晏城能得知此事,众人也不奇怪,只是这雍晏城的态度,到底是有些紧迫了。 今日林药药不过是喜欢那雍无离衣袖上的花纹,雍晏城的脸色便如此不好。若是林药药往后真的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那这雍晏城还指不定怎么着呢。林老太君简直不敢想。 “雍公子莫催。”林老太君劝道。“你与药药好好说。” 雍晏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时敛了周身的气息,努力挤出笑容一拱手道:“晏城知晓了。”端地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林药药见他并未像前世一般动辄跳脚大怒,倒是有些意外。她索性继续装着与雍无离玩的样子,对雍晏城的话水米不进。 果然,雍晏城劝了三句,见林药药还是没有反应,便彻底失了耐心。他看向雍无离,低低说道:“七叔,你把她推过来。” 这是想让雍无离出头做坏人了。 林药药假装听不懂,心里却真的担心这雍无离会出面帮忙。 不想,雍无离动也没动。 雍晏城也是重生之人,不敢质问这位未来的摄政王大人,当即也是忿忿哼了一声,一把将那林药药扯过来。 说起来,这也是上辈子的习惯性动作了。上辈子林药药痴痴傻傻,是任由自己捏扁揉圆的。 他混忘了,这是林老太君的地界儿。 等他反应过来这一点,在抬头时,那林老太君的脸上已经挂了不咸不淡的笑。“晏城公子,你也瞧见了,药药近来确实是身子不太好,看来还得再将养些日子。我们林家与你们雍家的亲事先搁一搁吧。” 林药药心里闪过欢喜。她就说么,祖母最明白自己的心思了。 雍晏城则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太着急了,才惹得这老太君对自己的性格有所质疑。 不行不行,这林药药可是自己的媳妇阿。虽说自己上辈子一直嫌弃她,虽然她死得早了点,可若是没有她,自己怎么能攀上林家这个高枝呢。 抬眸,雍晏城的语气更加温和了些。“老太君别急,且让我与药药再说一说。晏城没旁的好处,性格倒尚可。”说着,他转头冲着林药药道:“药药啊,我准备了好多好吃的给你呢。有糖山药,还有糖人,还有甜鱼糕……” 林药药眼神一眯,想用好吃的诱惑我,没门!上辈子你用一颗糖就给我哄走了,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心念一动,林药药指着自己的牙齿道:“吃糖会坏牙的。”这是小红经常告诉她的一句话,所以她这么一说出来,林老太君倒也没什么好怀疑的。 只是,这样一来,就显得那雍晏城心地不善了。明知道这药药才十五岁左右,这牙齿刚长得周正,就如此骗她吃糖,这哪是当丈夫的该做的事。 “雍家公子,罢了。”林老太君再劝。 雍晏城气得跳脚,愤然道:“老太君当真要反悔?” 林老太君万万没想到宋氏口中谦和有礼的雍晏城此刻竟然如此不分尊卑,连自己也敢诘问。她越发不满,点点头道:“不是反悔,而是再议。” “好好好。”雍晏城的唇边挂上令人齿冷的笑意,心道一个痴儿罢了,你竟也当个宝护着。“既如此,那我就只得如此禀报家父了。” “等等。”林老太君忽然开口唤道。 反悔了?雍晏城的唇边掩过得色。他就说么,一个痴儿罢了,上哪找到自己这么好的夫婿去。 他懒懒抬眸,准备拿捏一番道:“老太君还有何事?” “这些聘礼也先拿回去。”林老太君冷声道。 什么?雍晏城大惊。这老太婆不是应该反悔才对么? 林老太君看穿他的心思,冷冰冰继续说道:“等药药身体好些,再送来不迟。也劳烦无离公子了。” 雍无离点头应下,倒是比那雍晏城不知沉稳多少倍。 “哼。”雍晏城狠狠跺了脚,再也顾不得什么光风霁月的形象了。他倒要看看,一个傻子,若是自己不娶,还有谁稀得娶? 他不信,在这大冠城中,林药药能找到一个超越自己的夫婿。想必到头来,还是要哭着喊着嫁给自己的。 正如前世的林药药一般。不过一颗糖,便缠上了自己。既然林府给脸不要脸,他索性回去坐等这老太婆求自己娶这痴儿! 送走了雍晏城与雍无离二人,林仁德的脸色便不太好,摆摆手命小红把林药药带回房去。结果林药药还没等跨出门槛呢,便听见那林仁德已经迫不及待的与林老太君争执起来。 不用想也知道,林仁德是对老太君的临时变卦不乐意了。尽管如此,林药药倒也没有半点担心。毕竟祖母如今威势颇大,肯定是能压过那林仁德的。 反正,只要不嫁给雍晏城,自己这辈子就算不亏。若是能成功嫁给雍无离这个护犊子的人,这辈子就算赚了。怎么算都是自己占了便宜。 不过,说起雍无离,林药药今日倒是有些纳闷。自己为了气那雍晏城,今日赖在他身边那么久,他竟也没有发火?看来,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 哎,若是能嫁给这等护犊子的人,该有多好。林药药记得很清楚,前世的孙梨儿嫁给雍晏城后,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欺负了雍无离的一个洒扫丫头。这雍无离竟也真的替那丫头出了头,逼着孙梨儿给那丫头鞠躬道歉,足足鞠了三十个。 这人虽然可怕,但也不是全然没有优点。倒是比那个色荏内茬的雍晏城不知强了多少倍。 不过,解决了心头的这块大石头,林药药是心情大好,一路蹦蹦跳跳的走进了园子里头。刚巧,碰见那三夫人孙蘅正与自己的侄女孙梨儿赏花。 从远处看去,那孙梨儿的确身姿绰约,容色无双。林药药便情不自禁的想起前世的时候,孙梨儿是如何当着自己的面勾引那雍晏城的。 一抹嫣红的肚兜,一挑红唇,秀指轻捻。“药药,你瞧,我求着晏城哥哥给我治病呢。”当时的孙梨儿嚣张至极,窝在雍晏城的怀里说道。 雍晏城那个乌龟王八蛋点点头。“没错。药药,你梨儿姐姐病了,晏城哥哥要给她治病。你快出去吧。” 傻乖傻乖的林药药当时咬着手指,脸憋得通红,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走了出去。 现在想想,林药药觉得只有一句话能形容当时的自己,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治病?治你个大头鬼啊!这孙梨儿分明是借着看望自己的名义勾引上了雍晏城,这幅做派,跟那青楼娘皮有什么两样。 林药药气得不打一处来,指着孙梨儿前头最娇艳的那朵花,软糯糯道:“要花花,要花花。” 嗯,傻子还是要装的。 小红忙不迭的跑过去,冲着二人福了一福,随即毫不犹豫的摘下了那朵红牡丹,送到了林药药的手里。 这就是小红的好处。除了林老太君和自己,别人是一概不放在眼里的。 林药药心里舒坦了,那孙梨儿的脸色却白了。“你怎么这么没礼貌,没见我在这赏花么。” 林药药傻傻摇头,装作听不懂。小红垂头,装作听不见。 孙梨儿气得跺脚,一把将那花从林药药手里夺了过来。“来人,把这花给我绑回枝上去。”旁边的三夫人孙蘅恍若未见,摆明了也是对林药药这种痴儿没当回事的。反正此处也没有老太君。 林药药心底一笑,心想自己重活一辈子还能再让你欺负了,于是一个脚踩在了孙梨儿的绣鞋上,借势又一跳,直接把那花从下人手里抢了回来。 孙梨儿又气又疼,哎呦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脚面。孙蘅这才觉得不好,赶紧凑过来瞧自家侄女的伤势。 “你这孩子,怎么可以踩你姐姐的脚呢?”孙蘅冲着林药药冷声道。没了林老太君在场,孙蘅对林药药没有半分好感。 林药药心里爽得很,脸上却装作懵懂的样子,佯装冲着孙梨儿作揖道歉。可是,她这腰还没弯下去呢,便又直起身来。“臭臭,臭臭!” 众人一起低头,这才明白这林药药的揖为何做了一半便喊臭,原来是因为这孙梨儿脱了鞋,正在给自己的脚验伤的缘故。 几个小丫鬟捂住嘴,却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若旁人说臭,众人还不会信。可是一个傻子说臭,那可见是真的很臭了。 孙梨儿当着众人的面丢人,气得脸都要抽抽了,偏偏又对眼前的这个傻子打骂不得。孙蘅一时也是被林药药说得愣住,不知该如何还口。 “姑母!”孙梨儿气得眼里汪了一池水。 孙蘅这才回过神来,正要冲着林药药发火,却见那丫头早已经跑开了。边跑还边喊,“找祖母,找祖母!” ……一想起老太君那副护犊子的模样,孙蘅连追都不敢追。 “罢了罢了,一个痴儿罢了,与她计较什么。”孙蘅只得如此安慰孙梨儿道。那孙梨儿哼了一声坐在石凳上,眼泪终于止不住的往外流。 从小到大,她也没受过这种委屈啊!这个傻子还说什么脚臭不脚臭的话,若是这名声传出去,自己还嫁什么人呐! 惹完了祸事的林药药一身轻松,连晚膳都多用了不少,惹得林老太君一直在啧啧称奇,夸耀自己的药药能吃多福。 反倒是伤了脚的孙梨儿,一顿饭吃得猫食一般,瞧得林老太君止不住的摇头。可不是么,人家刚说完能吃多福,这孙梨儿就撂下了饭碗,摆明是没福气的。 林老太君哪里知道,这孙梨儿是满腹的委屈却不敢说阿。这一回她也明白了,人都有逆鳞。这林药药,便是林老太君的逆鳞。 不可触,不可惹。 第4章 当日席间,二夫人难得开口,问的便是林药药的婚事如何。林老太君倒是没瞒着,径直开口说道:“今日与雍府说了,药药身子不适,婚事先搁下,往后再议。” “那,雍府也同意了?”二夫人继续问道。 林老太君点头。“上午退聘,下午雍府便派人回话,说是愿意再等等。”众人立刻明白,这中间的时间隔得这么短,显然说明这雍府行事果决。或者也可以说,这雍府是打定决心要攀林家的这门亲事了。 “老太君,那雍家儿郎如今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儿,您怎么就没瞧上眼呢?”宋氏亲自替老太君布菜时,趁机问道。 孙梨儿顿时竖起了耳朵。 林老太君如菩萨端坐,眼里却颇为慈爱的看向林药药。“本以为是真心的,却不想也只是想攀高枝罢了。宋氏你也记着,无论是什么人物,只要待咱们药药不好,那便不值一提。” “那,老太君您作何打算?这药药也不小了,如今也相看了一些公子。若是再不早早定下来,外头定要传咱们药药的不好了。”孙蘅自觉这话没什么错处,才敢斗胆说上一句。 林老太君的眼风刮她一眼,似乎听见药药不好这话就有些不顺心,当即语气便冷淡道:“这倒是不用你们操心。方才我已经命人往宫里递了折子,后日带药药去拜见太后娘娘。” 众人登时一惊。所有人都知道,这林老太君与太后是闺中密友,至今已有数十年的情分了。林家之所以在朝堂上有今日的地位,也全是靠林老太君一人撑起来的。 而此刻,这林老太君要带林药药去拜见太后娘娘,这分明是要替林药药长脸面。这太后娘娘亲自接见过的姑娘,哪家还敢挑她的不是? 众人忍不住暗叹这老太君的偏心。 孙蘅的脸上有些讪讪,可随即却有一个念头闪过,当即从那孙梨儿手上拉下一个手镯,亲手戴在了林药药的手上,笑眯眯道:“药药,后日去拜见太后娘娘,你高不高兴?” 林药药正咬着鸡腿吃得开心,当即点头道:“高兴,高兴。”林老太君的心里顿时软得一塌糊涂,亲手拿帕子替她擦了嘴,“高兴就好,且慢些吃。” 那孙蘅继续赔笑。“药药,宫里可大了,伯母怕你自己没趣儿,让梨儿姐姐陪你去好不好?” 原是在这等着自己呢,林药药在心里偷摸翻了个白眼。孙梨儿顿时明白了自家姑母的心思,赶紧摘下了头上的蝴蝶发簪,摇得上头的翅儿一晃一晃,笑着说道:“药药妹妹你瞧,姐姐这有好多的东西给你玩儿。咱们一道去,咱们一块玩,好不好?” 林老太君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林药药倒是恍然不觉,依旧是香香的啃着鸡腿,双眼又假装被那翅儿吸引,美滋滋道:“好,一起去,一起玩。” 你愿意去就去呗,反正吃亏了可别怪我。 孙梨儿大喜,头一回觉得这痴儿也算中用,当即便冲着林老太君施礼道:“梨儿有劳老太君了。太君放心,梨儿必好好照顾药药。” 林药药暗自呵了一声,心想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瞧着林药药答允,林老太君便也没说什么。愿意去就去,反正她又不会让太后娘娘瞧见这起子能算计的人。 待到后日一早,宫里果然传来消息请林老太君携孙女午后入宫。更显恩典的是,太后娘娘竟派来了自己的轿子来接,说是省得颠簸。 众人再度明白这林老太君与太后的情谊深重,对这老太君便更加不敢小觑,一个两个恨不得亲手将她扶上轿子。 到底是太后娘娘的轿子,里头敞亮又暖和,坐下了三个人也不嫌挤。可惜林药药上了车便开始头晕,索性偎在林老太君的怀里,半句话也不说。 林老太君知道她素来晕车,赶紧取了些酸梅给她含了止吐,随后便一直搂在怀里好生安抚着。至于那孙梨儿,则一心沉浸在即将面见太后的欢喜里,翻来覆去的算计着几句吉祥话儿。 也不知是今日早上吃得太多,还是这马车行得太快,林药药连连恶心了好几回。若不是想着这太后娘娘的马车轻易污染不得,她几乎就要吐出来了。 好在,这晃晃荡荡的,总算是到了。 “药药乖,这便下车,下车便好了。”林老太君瞧着林药药忍得眼圈通红,小脸惨白,当即心疼得不行,下了车便要去抱她。 偏生这会儿,那孙梨儿反应过来这是献殷勤的好时候,当即扭了身子上前道:“不劳动老太君千金贵体,您且先等片刻,我来接妹妹便是。” 说完话,她抢先一步凑到车前,伸出双手去接林药药。 可怜林药药此刻只觉得天地都是晃动的,压根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只得强忍着喉头的恶心向前去。 谁料,那孙梨儿身上用的熏香太浓,直接呛得林药药胃中翻涌。 接着,只见那粉团似的小人儿喉头一动,早上用过的膳食竟是全都吐在了孙梨儿的身上。可怜孙梨儿今日穿的那件衣裳,本是孙蘅用自己压箱底的烟雾水粉色的蜀锦制就。 “啊……”一向爱美的孙梨儿看着自己的一身秽物,几近是山崩于前,再也忍受不住。 林药药一口气吐个干净,身子顿时好受不少,这才瞧见眼前的孙梨儿竟落得这幅惨状。自己虽不是有意的,但也算歪打正着给了这个孙梨儿一个教训。 叫你非要跟着来占便宜。 双手左右掰扯,假装愧疚,深深的低下头道:“药药错,药药不对。” 孙梨儿恨得牙根痒痒,偏偏林老太君在侧,她半点也不敢发作,只得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老太君。 林老太君眼里倒是淡淡,只是冲着那宫门口的下人笑道:“姑娘放心,并未有半点儿污了太后娘娘的车身。” 可不是半点也没污么,全被孙梨儿接住了。那下人捏住了鼻子。 “药药下来。”林老太君从另一侧抱住她,半点都不嫌弃道:“小红,去后头马车带姑娘去漱口,换一件衣裳,然后赶紧带过来。” 虽说这衣服半点没脏,但换一件总是好的。 小红点头称是。那孙梨儿连忙眼巴巴唤道:“林老太君……可有多余的衣裳?” 林老太君蹙了眉。“药药晕车,这衣裳是出门前就给她备好的,一来只有一件,二来这尺码也不是你的。这样吧,你且坐我的马车回府吧。拜见太后娘娘的事,便等下次吧。” “可是,我还要……”孙梨儿眼泪汪汪的说出半句话,便又被林老太君堵回去道:“即便是给你换了衣裳,难道你就要这幅样子去见太后娘娘么。行了,赶紧回府去,晚上药药自会给你赔礼。” 赔礼?孙梨儿气得跺脚。这事儿,哪里是赔礼就能了的!可恨这林药药,嘴巴一张,全淹了自己今日的风头。 须臾,林药药换了一声姜黄色的小夹袄,里头穿了雪白的银鼠锦衣,又恢复了往日的娇憨之态。 见孙梨儿不见,便已猜到是林老太君已经打发了她。面上还是要装一装。 “梨姐姐呢?”她扯住林老太君的衣袖问道。 按照她的打算,之所以同意孙梨儿入宫,是因为前世早已了解太后娘娘的性子,人家压根就不会睁眼瞧那孙梨儿。却没想到,这孙梨儿连宫门口都没等进去,先毁在了自己身上。 “无妨,药药别怕,你梨儿姐姐不会生你的气。药药乖,咱们去见太后娘娘。旁的事,晚上再说。”林老太君笑眯眯的刮着她的鼻子道。 林药药便乖乖点了点头。这样也好,省得麻烦太后娘娘。 待到进了太后娘娘的宫里,竟是拐了三重门才总算见了太后老人家的真身。虽说林老太君与太后是密友,却还是得恭恭敬敬的问安。 林药药见林老太君跪下,便也有样学样的跪下来,一脸乖巧的模样。不过,她不像林老太君一般低着头,而是侧着小脑袋认认真真的瞧着太后娘娘。 这幅样子逗得太后大笑。“药儿瞧什么呢?” “好看,比祖母好看。”林药药的小手指着太后娘娘说道。这话换做旁人说便是大不敬的死罪,可话从一个痴儿嘴里说出来,便只剩下娇憨和可爱了。 果然,那太后被逗得哈哈大笑,当即指着林老太君道:“淑仪你瞧,你这孙女夸本宫比你好看呢。” 开了这个好头,太后瞧林药药自然越来越顺眼。待到最后,竟是赏了足足五小袋金瓜子并一对包金兽首白玉镯。 “来人,带林家孙女去用点心奶茶,哀家和淑仪说会子话。”太后摆摆手,自有下人悄声哄着林药药去侧殿。 林药药既是装痴,索性慢悠悠的走,果然听见太后娘娘与祖母说起一件大事。“哎,哀家万万没想到你这身子已经如此不济。既如此,药药的婚事,哀家还真是少不得要多说几句了。” 可惜,后头的话林药药再没有听清。只不过那日回府之后,祖母就开始频频与自己提起雍无离的名字。 第5章 “你手里的那个瓜子,是金的吗?”孙梨儿看着林药药把玩着一堆金盈盈的瓜子问道。自从上回因林药药晕车呕吐害得她无法入宫后,这是孙梨儿头一回与林药药说话。 林药药坐在凉亭里,正认认真真数着自己金瓜子的个数。这五枚金瓜子便值二十两银子,她正想算算自己手里到底有多少钱了。 前世太傻,结了婚便将银两嫁妆全都送给了雍晏城挥霍。这辈子可不成,她非得像松鼠屯粮似的看紧了自己的钱堆儿。 所以此刻,孙梨儿一发问,林药药便紧紧地搂住了自己的瓜子堆儿。林药药也是挺纳闷的,自己摆明了天天欺负孙梨儿,为什么这人还要天天往自己身边来? 不对,林药药忽然想起来了。前世的孙梨儿不就是这么跟自己讨得近乎么?要不然,她哪有机会到雍府来勾引雍晏城? 这贱人,还真是下了一步远棋。 “不能给你的。”想到这里,林药药护着金瓜子的手搂得更紧了。 孙梨儿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哈哈笑道:“药药乖,姐姐不跟你抢。你瞧,姐姐是来跟你换的。你看姐姐手里的是什么?” 林药药睁大眼睛。 她看见了一堆普普通通的炒瓜子。黑的花的都有。 哎,这孙梨儿还真是打算哄傻子。林药药无奈,谁让自己非得装成痴傻了,也只能陪着她演戏玩了。 于是,她歪着脑袋假装看不出二者的区别。“黑瓜子,金瓜子,都是瓜子。” 孙梨儿撂下瓜子,抚掌笑道:“对,药药真聪明。”她整个人的精神都为之一喜,继续道:“药药你看啊,你现在只有金瓜子,没有黑瓜子,对不对?” 林药药点头点头。“对,没有黑的。” 孙梨儿笑眯眯。“那姐姐只有黑的,没有金的,对不对?” 林药药眼睛一眯,见到几个身影正从远处走过来,当中的那一位须发皆白,显然是自己的祖母,于是,她也更有劲头了。“对,没有,没有。” 孙梨儿用簪子拨了一个黑瓜子给林药药。“那姐姐给你一个黑的。”说完,她又把簪子递给林药药。“药药,你要怎么做?” 孙梨儿不顾旁边小红嫌弃的眼神,满心期待林药药能拨还给自己一个金瓜子。却不料,那林药药并未接簪子,而是眯着眼睛嘴角上扬笑道:“要说谢谢。” …… 孙梨儿简直气得欲哭无泪。算了,傻子不懂人情往来,干脆用教的吧。她索性把那簪子又拿了回来,从林药药怀里拨了一个金瓜子到自己这一堆。“药药你瞧,姐姐给你黑的,你给姐姐金的,好不好?” 林药药眨巴眨巴眼睛不说话,静静的等孙梨儿身后的林老太君发飙。 见林药药没有反应,孙梨儿哼了一声骂道:“真是个傻的。” “你在做什么?”林老太君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上飘来,吓得孙梨儿浑身一抖。 “我,在跟药药数瓜子玩。”孙梨儿一把扔下手里的簪子道。林药药呆在一边不吭声。她最近的话不少,这会子的局面还是装哑巴更好一点。 林老太君何等通透,见那堆金瓜子便已明白了。 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太后说得对,药药这种性子,须得找个好人护着。否则,别说这府里的夫人了,就连这一个孙梨儿都能活吃了她。 “往后离药药远些。”林老太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她本想料理一下这丫头,但一想到年关将近,她也留不了几日了,干脆放她一马。 “是,梨儿明白。”这便是寄人篱下的短处儿。人家主人说了一句话,自己就得老老实实应着。 临了瞥一眼那怀抱金瓜子的林药药。不由得叹了一句,这人比人,果然是比不起的! “小红,这堆金瓜子你拿着吧。”目送孙梨儿走远后,林老太君忽然说道。 嗯?祖母你怎么了?别闹,我心疼。林药药心道。 下一瞬,林老太君说道:“小红,往后,你要加倍护着药药才行。”这话说完,林药药才明白祖母的意思。 金瓜子是小事,有人护着自己才是正经的。想必是今日孙梨儿的行径触动了林老太君的心弦,让她更加觉得需得对小红好一些。 那小红自是欢喜不迭,却也明白林老太君的意思,先是赌咒发誓了一番,这才有底气接了那些金瓜子。 林老太君这才驱了她,把林药药搂在怀里道:“药药阿,祖母跟你说一件事好不好?” 林药药点头点头。 “药药大了,以后得找一位公子陪你玩,不能再让祖母陪着了。祖母为你选了一位公子,你也见过,便是那日来的雍无离。你瞧,妥不妥?” 嗯??林药药几乎就要拍案而起。 妥,太妥了,她就是这么打算的。甭管那个雍无离愿不愿意,她可是愿意极了。 林老太君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是想不起雍无离是谁,于是笑着说道:“我倒是心急了。药药,还记不记得那日你扯着人家衣袖的哥哥,便是他了。” 林药药心里渐渐明白过来。当初雍晏城前来求亲之时,祖母与自己不过是商量的口吻。可今日,祖母却是十分坚定的态度,看来已经是下定决心了。 虽不知祖母的态度缘何改变,但只要能到雍无离的身边呆着,她的后半生也就有指望了。一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拍着手叫好。 见她如此欢喜,林老太君不免想到了白马寺主持所说的那个缘字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林老太君不免大笑。“好,好,好,药药满意便好。” 那日下午,林老太君搂着林药药说了半天的话。虽然她大部分都应了,但林老太君也知道她压根听不进去多少。 心下又是无奈,又是疼惜。 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护着林药药多久,但愿,太后娘娘的决定是对的。 半月之后,林家派人前往雍家,说之前有意雍家公子晏城,是林仁德大人认错了人。林家之女药药,本想许的是雍家的外子雍无离。此外,林家还特特使了重礼致歉。 雍家当时虽未答允,但隔了两日后,便也松口成全了此事。 几日后的席间,林老太君当众宣了此事。 大夫人宋氏一听许的还是雍家,心头的一块大石就放了下来,笑眯眯说道:“之前便听老爷说过,说药药这丫头与那雍家末子十分有缘。如今既然那雍家的孙公子不妥,改定了无离公子也是好的。左右,咱们也不用与那雍家论辈分,只要年岁不差就行了。” 林老太君点点头。“这话说得没错。”这几个儿媳里,也就算宋氏和老二家的还知些轻重。 “那聘礼呢?”三夫人灵机一动,音调都比旁人都高了几分。 林老太君忍不住就瞪了她一眼。就你聪明,就你知道有聘礼。 瞧着气氛一时静谧下来,林老太君又道:“是这样。之前的聘礼是雍府给嫡长孙雍晏城准备的,总不好挪给旁人用。所以,这聘礼需要另行筹备。再者,这雍无离毕竟是个外子。” 呼。她这么一说,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那雍无离竟是个外子。啧啧啧,没想到阿,本以为这痴儿能嫁给雍晏城是有福气的,却没想到到最后这痴儿竟嫁给了一个外子。 看来,这林家幺女林药药的聘礼,恐怕是不会尽如人意了。至少,不会像之前雍晏城所献的那样丰厚了。 孙梨儿的心里终于稍稍舒服一些了。她就说么,痴儿不会一直这么有福气的。或许,这聘礼就是她人生的转折点。往后,再不会像现在这样事事都有人护着她了。 谁不知道,一家之中,当属外子地位最为卑贱。 说实话,其实听完祖母的话,林药药的心里倒是舒服不少。她原本还以为,这雍府压根不打算给外子出聘礼呢,却没想到这雍府还算是大方。 转念一想却明白了,这雍府并非是为了雍无离,只是为了攀上林府的高枝,不愿意太过拂林府的面子罢了。 当然了,这些与她林药药都没有什么干系。反正,只要有聘礼,不至于太过丢人,她也就知足了。 难不成还指望那个雍无离为了自己倾家荡产么?要知道,如今他尚未发迹,可是穷酸。 林药药想得甚开,脸上便又浮了嘻嘻的笑容,叫人看着好不喜庆。 “药药,要嫁人了,欢不欢喜?”孙梨儿忽然开口道。这话问得多少有些失仪,但念在是问一个痴儿的份上,倒也没人见罪。 林药药刚要接话,转念却想到一个傻子哪里懂得欢不欢喜这词,于是换了更常用的词道:“药药高兴!” “哎呀,药药高兴了呀,高兴就好,高兴就好。”林老太君抚掌而笑。 林药药却眼睛一眯,伸出小手道:“要礼物,要礼物……”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小红倒是理解了,最先开口道:“小姐真是聪明,知道了自己有喜事,从大伙提前讨贺礼呢。” 这么一说,众人才恍然大悟。啧,这痴儿,傻虽傻,可要起东西来倒是不犹豫。不过,众人倒也没多想。毕竟,这送礼是年节常事,林药药能记住也不甚奇怪。 林老太君笑得脸上皱纹叠叠。“没错没错,今儿是药药订婚的好日子。说起来,你们这些做长辈的,的确要表示表示。这嫁妆是嫁妆,你们补贴的体己则是另一番心意了。来,祖母把这个芍药金簪给你!” 众人忍不住咋舌。那芍药金簪不仅贵重,而且也算是前朝传下来的老物件了,听说也是宫里流出来的,极为少有。林老太君出手如此大方,可见是爱极了林药药。 有了这么个大礼开头,众人也不好太过小气。于是,那一件件压箱底的宝贝纷纷被搬了出来,然后全都包好送到了林药药的房里。 第6章 林药药收到的礼物不少,其中以宋氏送的东西最为华贵,竟是一件点翠织金大氅。这礼物一出,不但众人艳羡,就连林老太君也连连夸了几句,说宋氏宽待子女,堪为主母。 林药药眼明心亮,知道宋氏并不在乎自己,只不过是为了讨好祖母罢了。不过,她也不戳破。毕竟,这好东西全都落到了自己的手里。 今日真是赚大发了。林药药忍不住被自己的聪慧折服。当然,她也很细心的注意到,每样好东西一出,那孙梨儿的眼睛便亮一下。 林药药不信她不羡慕。毕竟,孙家是小门小户,对这种好东西见得不多。她依然记得,前世的孙梨儿来到雍府看见自己的首饰盒时,那一副双眼发光的样子。 这一场闹腾下来,众人也就吃得七七八八了。最后,林老太君提醒了林仁德,药药既要大婚,合该早些把那些在外头念书的孩子都找回家来过年,也算多陪药药些日子。 之所以有这么一句嘱咐,是因为大冠设有官学,并不流行在家中请先生教课。故而,林府家中的四五个孩子都被送到了官学读书,食宿全设,唯有大假才能回家。而像林药药这种人,官学是恕不接待的,故而只能在家读读三字经。 林仁德虽然觉得因为一个痴儿的婚事耽误了孩子们的正事不妥,更何况只是订婚罢了。可一想到林老太君的执拗,也就点头答应下来。如此,一餐饭才总算是用完了。 林药药一觉好眠过后,便听说雍府的聘礼到了。她早知不会有什么好东西,于是便不打算去看。可没办法,前厅三番五次来请,林药药不得不强打精神去瞧一瞧。这一瞧不要紧,竟是大大的出人意料。 一进前厅,林药药这才发现屋里只有几位夫人,还有孙梨儿在场,竟是别无旁人的影子。而且,几位夫人聊得热热闹闹,丝毫没有人注意到林药药的到来。 “祖母呢!”林药药如此发起狠来,倒是吓了众人一跳。闹闹腾腾的气氛顿时安静下来。 宋氏连忙安慰道:“药药别急,祖母今天身子不适,要晚些才起。咱们几个伯母先陪你看看聘礼好不好?” 说什么想看聘礼,分明就是想看笑话。闲着没事的女人凑到一起,无非就是这点爱好。 林药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宋氏见状一愣,一时便有些下不来台。 “大嫂,既然药药也来了,咱们总得把这礼单念给她听听。”三夫人孙蘅开口说道。管她同不同意,只管念便是了。 宋氏点头,顺着台阶就下。“如此最好。朱管家,劳你念念吧。” 林药药揉了揉空荡荡的肚子,心里一阵无奈。她就知道会是这样。一旦祖母不在,自己便沦落成了没人管没人疼的野丫头。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有人听一听自己的想法。这,也就是自己必须逼迫自己成婚离府的理由。 礼单不长不短,其实不算失规矩。只是,在林家这样的大户人家面前,自然是显得有些寒酸的。于是,这礼单一念完,众人便开始议论起来。 “这聘礼,都不及咱们嫁妆的三分之一多呢。” “是阿,雍府好歹也是大府,怎地如此小气。唔,看来还是外子不得宠的缘故。” 当中便有一位不知是五夫人还是谁的,瞥了林药药一眼道:“说句私下里才敢说的话,咱们家这样的,能嫁出去就该烧高香,别挑肥拣瘦了。” 这话,引得众人连连点头。就连大夫人宋氏,也是不置可否的叹了一口气。 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林药药也不傻,这些夫人的嘴就像棉裤腰一样,松的厉害。恐怕明日起,整个京城都要知道自己的聘礼没有嫁妆多了。 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像林府这样的人家,像林药药这样的痴儿品格,本就容易遭人议论。若是再添了这桩事,人家指不定要如何抹黑自己呢。 林药药肚子饿得咕咕叫,便开始愁眉苦脸的揉肚子。 孙梨儿也不开口,只是眼里多少有些畅快之意。瞧见林药药望着自己,孙梨儿甚至还冲她晃了晃手里的佛手柑,仿佛在哄她玩。 林药药气得直想瞪人。 就在这会,却见府里的另一个管家领着一位小厮走了进来。照理,本不该这么多夫人一起接见,但既然赶上了,倒也没有避出去的道理,于是便无人起身。 那小厮却是极懂礼数,头也不抬道:“禀诸位夫人,我家爷是雍家末子无离。爷吩咐了,说既然林姑娘愿意委身我家爷,我家爷自然不能亏待了姑娘。所以,爷让我带来了一个一个小物件,权当润色聘礼。” 这话三句真,七句假。说实话,自己跟无离主子说起这事的时候,人家压根连眼皮都没抬,反倒是主子身边的管事姑姑,说让自己随便从库房里捡一样东西添置到聘礼里也就成了。什么成不成亲的事,一应随他们雍府闹去。 他见主子对这门亲事不上心的样子,索性便捡了库房里最不起眼的一个灰色盒子。他管着库房日久,自然知道这是里头最不值钱的东西。 他说话的时候,众人已经打量过他手里的盒子了。几人见那盒子不过寸长,心里便已经先轻视三分。 这样小的盒子,自然装不了多少宝贝。看来,这位外子果然是囊中羞涩。 这样想着,宋氏忍不住拿帕子掩了掩笑意,随后才道:“倒是有劳你家爷了。”语气甚是随意。 旁边的孙梨儿扯了袖子,悄声对孙蘅笑道:“姑母……”孙蘅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二人相视一笑。 那小厮垂着头自然看不见,只是又一躬身,掀开盒盖道:“这是玉眼兽身佛,请林姑娘佩戴。” 短短几句话,却引得在座的几个人脸色都变了。 “这是,传说中的玉眼兽身佛?”宋氏急忙忙起身,凑到前头去瞧。 三夫人孙蘅不懂,一脸茫然的看向二夫人。二夫人掩住心底的惊异,徐徐开口道:“这玉眼兽身佛,本是十年前皇帝苦苦所求的东西。此玉佛由般多大师亲手雕刻,人面兽身,本就少见。更重要的是,这寻常玉种都有血色丝絮,但这玉佛中却有七色丝絮,首尾相连,形成眼状,端地难得。相传,得此玉佛者,都是有大福之人。” 说着话,那二夫人满心不敢相信的看了那玉佛一眼,又看了看一脸茫然的林药药。啧啧,都说天华地宝,有德者居之。可这痴儿,哪有半分有德者的样子。 厅内,那宋氏却是已经鉴定完毕了。“果真是那玉眼兽身佛!这样好的东西,竟然……”竟然给了一个痴儿! 话说一半,倒是反应过来,改口说道:“竟然真的存在。” 那小厮躬身一笑。“咱们爷说了,哄姑娘一乐罢了。” 轻飘飘的语气,其实是真大方。 但几位夫人却更愿意认定这雍无离是在打肿脸充胖子。没准,只有这么一个拿得出手的传家宝呢。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有了这样的宝物润色,再无人敢挑这聘礼的毛病了。 林药药眼神微眯,心里虽然舒服极了,但却也有些诧异。这雍无离,怎地如此大方?怎地如此有钱?不对不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行,自己得防着点这雍无离了。好不容易重生,可别让他把小娘害了去。 小红接了那玉佛,小心翼翼的递到了林药药手里。林药药对众人的眼光恍若不见,然后一脸随意的摇起了那玉佛的链子,一晃一晃,瞧的众人心里发颤。 可别让这痴儿摔坏了。 倒是小红聪慧,瞧着众人一脸觊觎,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于是领着林药药道:“小姐,咱们去瞧瞧老太君吧。这样好的玩意,也让老太君瞧瞧。” 林药药点头点头。 临了,瞥了孙梨儿一眼。这回,她终于没心情摆弄那佛手柑了,而是开始揉捏自己的手绢。可怜那一张丝绸的手绢,活活被拧成了抹布。 嗯,乌龟王八蛋的小妾生气了,真爽! 婚事一定,林药药的日子顿时变得无忧无虑起来。每日除了陪着祖母,便是玩玩乐乐,好不潇洒。 却不知那雍府里,雍晏城还在跟雍家老爷子闹个不停。 “父亲,那林药药。” “住口。以后那是你的婶娘了。”雍家老爷蹙眉道。 “父亲,我不明白。那林药药分明是要嫁给我的。雍无离他是您的外弟,您为何要偏向他?”雍晏城愤然道。 雍家老爷立眉,雍晏城顿时如泄气皮球般收敛气息。 那雍松溪这才和缓了语气道:“晏城,眼下咱们雍家要做的,是攀上林家这棵大树。无论是谁娶了那林药药都不要紧,只要与林家有姻亲就好。再说了,那林药药分明是个痴的,你要她也无用。” “那,那也不能嫁给雍无离阿。”雍晏城无奈。上辈子的媳妇成了自己的婶娘,这事,让他跟谁诉苦去?本以为林老太君是在拿乔,最多自己上门赔礼也就罢了,却没想到那老太婆竟然把事情做得如此之绝,直接将林药药许给了雍无离。 雍松溪再瞪了他一眼。“不准让我再听见你胡乱喊你七叔的名字。雍无离,那是你祖父亲自认下的外子。他走时吩咐过,咱们须得好好养着这位才是。晏城,这件事不许再提了。雍无离能替咱们雍家担下这桩与痴儿的亲事是好事,也算咱们没有白白养他。” 可是,可是雍晏城一想到自己往后就要把那痴儿唤作婶娘,这心里就一百个不乐意。再说,若是许给旁人也就罢了,许给雍无离,那可是未来的摄政王大人,自己即便是想把林药药抢回来都无从下手! 雍晏城狠狠捶着自己的大腿。到底是失策了! 第7章 “姑母,这林府,我算是待不下去了。”孙梨儿将那拧成一团的手帕扔在桌上,满心焦躁道。 “梨儿,这好事都赶在一堆了,你怎么反倒不开心?”三夫人笑骂道。 “好事?什么好事?”孙梨儿不明白。 孙蘅指着她的鼻子,嗔骂了一句傻孩子,这才细细说道:“你想,如今这痴儿许给了那雍家的外子,那雍晏城的身边不就空出来了么?” “那,那也轮不到我呀。”孙梨儿急道。孙家一向是靠女子上位,家风如此,小辈儿自然也以高嫁为追求。 孙蘅不急不躁,端坐在贵妃榻上,笑吟吟道:“既然雍家与林家的姻亲已结,这往后走动的机会就多了。梨儿呀,你只要哄着那痴儿高兴些,往后她自然愿意跟你在一处,你接触那雍家儿郎的机会不也多了么?” 孙梨儿害了一声叹气。“可是这痴儿,也忒难哄了些阿。”提起这林药药,孙梨儿简直想哭的心思都有。本以为是个好哄弄的,却没想到自己一点便宜也没沾上。 孙蘅叹道:“若是好哄,那就不是痴儿了。她傻不就是傻在听不懂人话么?你这孩子瞧着活泛,这点事倒是想不明白。再说了,眼见那痴儿在老太君那得脸,你就算是伏小做低些又怕什么,左右老太君也不会亏待了你。” 想到老太君,孙梨儿便想到那日金瓜子的事儿,也不知那老东西是不是生了自己的气。好在这两日痴儿的婚事定了,那老太君高兴之余,想必也忘了此事。 一声长叹。“既如此,那我少不得要再委屈些了。” 孙蘅点头。“这样才对。你对林药药好,老太君便对你好。老太君对你好,你在这过得便舒坦。” “是,多谢姑母。”孙梨儿压下心里的委屈道。 “话说回来,你也别在一棵树上吊死。那雍家儿郎的确门第与咱们更配些,可这林家却占着近水楼台的光呢。” “姑母的意思是?”孙梨儿问道。 孙蘅努嘴道:“一会从我那妆台上取了那三支竹茎玉簪去。过两日林家的孙男们都会回来,你也多走动一些。那老大家的玉珩,最喜欢碧竹风骨。” “是。姑母最疼梨儿,梨儿永远铭记姑母大恩。” 孙蘅点点头,眼里半是怜惜,半是遗憾。“可怜姑母自己没有孩子。若是你有位表哥在,何必还要吃这样的苦呢。” “姑母。”孙梨儿拉着她的手叹息。 “好了,不说了,一会你姑父要回来用膳,我且得去厨房盯着些呢。”孙蘅说道。孙梨儿躬身送了孙蘅出去,眼底一片轻淡。 她并不喜欢这位姑母。不为旁的,就是因为她在这偌大的林府里头毫无地位。往后,她孙梨儿可不想过这般日子。 林药药并不知道这孙梨儿又惦记上了自己的大哥,如今的她另有一番忧愁。这嫁人的事解决了,可这往后该怎么在那雍无离身边混日子,她还没想明白。 不过,这个问题仅仅在她脑中萦绕了一瞬便不见了。好不容易重生了,自己还想那些烦心事做什么,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好。 可惜,祖母不让自己喝酒。就连这最清甜的梅子酒,祖母一天也只让她喝一盅。哎,林药药真是喜欢那种喝醉了之后晕晕乎乎的感觉,就好像真傻子似的,什么都不用想。 “走,小红,玩去。”林药药喝光了一盅酒,决定去池子边上喂鱼。这林府忒大,光那碧波荡漾的湖水便可自成一景。 林药药在前头蹦蹦哒哒,小红在后头小碎步跟着,紧赶慢赶才拦在她前头到了那湖边。 林药药眼神一眯,瞧着那夕阳在晚霞的衬托下一点点落进水池里,水池荡漾,清波裹挟着条条金鱼自由来回,心里便尽是舒服。 这样的生活,实在是太美了。 “小姐,鱼食不多了,红儿去取一些,你先坐下来不动,好不好?”小红问道。鱼食距离这并不远,林药药又一向听话,见她点了头,便放心去了。 随手洒下最后一把鱼食,任那些小尾巴在其中抢夺,林药药被逗得咯咯直笑。 她自己并不知道,这样的一副场景落在别人眼中,也是画卷般动人。柔和的夕阳照在少女的脸上,眼眸空灵无邪,唇若樱花点缀,肌肤白嫩如玉,简直像水蜜做的人儿。 雍晏城的喉头忍不住一动。 他今天本是来拜见林仁德大人的,二人同朝为官,如今又有了姻亲的由头,自然要多来往。却没想到,在这出府的路上瞧见这一副景象。 分明是上辈子看了足足十年的人儿,怎么今日看起来竟觉得像变了个人似的,这般诱人。 一想到这少女上辈子可是自己的媳妇,他的心里多了几分底气,吩咐那下人等一会,这才上前唤道:“林药药。” 林药药光是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谁,乌龟王八蛋呗。哎,要不是自己还得装傻,她真想一脚给他踢到这湖里去。 歪着小脑袋,林药药噘起嘴,蹙起眉。她本是表示反感的意思,却不知自己这幅样子,娇憨可爱之极。 雍晏城自矜身份,自然不会逾矩,但语气却比往日更加柔和。“药药,我是你晏城哥哥。小时候,咱们还一处坐过船。” 这是实话,雍家还未没落之时,的确与林家来往过几次。不过,那已是十年前的事儿了,亏他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瞧着林药药没反应,雍晏城一笑,上前一步。他周身没什么可哄人的物件,只好取了身上的美玉禁步来,哄着林药药道:“药药你瞧,这玉佩好不好看,上头雕得可是一头小老虎呢。” “小老虎。”林药药奶糯的声音简直勾魂。 “小老虎好看。”林药药眼里笑眯眯,心里却只想骂人。这乌龟王八蛋是疯了么?这一块禁步送给自己,若是让外人瞧见了,那可就是定情的信物。到时候,自己还怎么去抱雍无离的大腿。 果然是乌龟王八蛋。 “好看便送给你,快拿着。”雍晏城笑吟吟。 “谢谢你,小老虎好看。”林药药一边算计着,一边接过玉佩道。 雍晏城嘴角的喜色更浓。这一块禁步送出去,就是往林药药身边埋了一个雷。左右这痴儿也是记不住时间说不明白话的,这禁步一旦事发,岂不是由着自己编排。 若是事发早在她成婚之前,大可说是药药心悦自己的铁证,这婚事难保不会再变。若是事发于成婚后,那便是林药药对自己痴心一片,不知何时捡了去。 无论如何,对自己的名声总是没有半点挂碍的。至于药药的名声,一个痴儿罢了,要什么名声。 “药药,你拿着这玉佩玩去,给几位伯母都瞧一瞧。”雍晏城笑道。“晏城哥哥先走,改日再来瞧你。” 林药药故作乖巧的点头。心里却暗骂,若是给那几位闲着没事的伯母看见了,自己恐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直到那雍晏城几步一回头的走远,小红才取了鱼食回来。刚要将鱼食递她,却见林药药拍手道:“看祖母去。” 小红只以为是玩腻了,赶紧放下鱼食随她去瞧林老太君。却不知林药药此刻另有打算,这拿到手的雷子,可得赶紧甩出去才好。 “祖母。”一见林老太君,林药药便窝进她的怀里。林老太君正侧身躺着,少不得要撑着身子起来搂她。 却不想这一搂,林药药怀里的虎雕美玉正好露了出来。“这是哪里来的,倒像是你几个哥哥的玩意儿。小红,谁回来了,见过药药了?” 小红茫然摇头。林药药却奶声道:“晏城哥哥。” 林老太君的脸顿时黑了。“小红,怎么回事?” 小红先是慌张的跪下摇头,接着猛然道:“老太君,奴婢不知。定是方才,方才我去取鱼食的时候。” “细细说。”林老太君蹙眉。 这会,林药药笑道:“不是送我的。晏城哥让我给……” 林老太君伸手止了小红的话茬。“药药乖,晏城哥哥让你把这玉佩给谁?” 林药药眼神一眯,这好事,自然要成全那乌龟王八蛋的小妾了。 是夜,雍晏城与好友用过晚膳回家,自去跟父亲请安。他今日心情大好,见到了林药药不说,还想法子留了引子在那,只等发作起来,自己坐享其成。 人逢喜事精神爽,雍晏城今日足足喝了七八杯酒才晃晃荡荡得回家。却不想,一顿雷霆急雨正候着自己。 “这玉佩可是你的?”雍松溪正值壮年,问起话来也是气若洪钟。 雍晏城没想到这事这么快发作,当即也是瞧了一眼便垂头道:“这玉佩几日前丢了,儿臣还在找呢,却不想竟在父亲这。” 雍松溪嗤得一声冷笑。“丢了?” 雍晏城点头。“正是。” 那雍松溪气得胡子都要歪到一边去,径直将那玉佩砸在了雍晏城的头上。“胡说八道,这不是你送给林府的外来娇客孙梨儿的么?” 孙梨儿?雍晏城当然认识她,那是自己的第二步计划,娶小妾。梨儿娇媚,有她为妾自是好的。可此刻,他算计的是第一步,将那林药药娶到手。雍晏城吓得一身冷汗,这是怎么回事。 “父亲,儿臣再糊涂,也不会相中那小门小户的孙家阿。”他赶紧给自己洗白道。 “呵,连人家是小门小户都探知了,岂非图谋不轨?”雍松溪恨不得一脚踹在这个糊涂虫身上。“大好的前程,岂容你这般糟践!” 雍晏城从小娇生惯养长大,哪里受过这样的重话,当即也是心中憋闷不已。他万万没想到,一块玉佩竟给自己惹出这么大的篓子来。早知如此,自己怎会手欠送了那林药药。 “父亲,儿臣跟您说实话吧,这玉佩乃是那林药药与我索要的。她是痴儿,儿臣怎好不给?”雍晏城辩驳道。 “这么说,是人家林家冤枉你了?” “正是。林家顾念痴儿名声,这才将事情都推到我的头上。至于那孙梨儿,想必也是林家推出来的挡箭牌罢了。” “混账,林家声名远赫,怎会做如此下作之事!”雍松溪虽然如此说着,但心里却还是更倾向于相信自己的孩子的。 想想也是,晏城一向单纯,怎会做出这等败坏门风的事来。只不过,他总要长个教训才好。想到这里,他哼了一声道:“自去领二十鞭!” 雍晏城几乎气得吐血。偏生这祸事又都是自己作践出来的,也找不到什么由头再解释。恨只恨那林府,好生的算计! 这笔账,早晚要好好清一清。 林药药并不知道雍晏城将这笔账都算在了林家的头上,依然自顾自的潇潇洒洒,玩玩乐乐。这两日府里越发热闹,因为那林府的几位公子都回来了。 没错,这府里除了林药药外,便只有公子,再没有小姐了。这也是林药药之所以备受老太君疼惜的原因之一。 这人一多,孙梨儿就蹦跶得更加厉害了。 第8章 林老太君一生得了五个儿子,老四夫妇早幺,留下的便是林药药。老三无子,其余几个儿媳妇也不知是怎么着,生的全都是带把儿的。虽说人家都说生男可传宗,但林老太君偏生喜欢女孩,于是这府里唯一的女儿林药药便被宠到了心尖上。 当然,这几位小公子里头也有在林老太君那得脸的,那便是林仁德的长子林玉珩。这一回,孙梨儿便头一个瞄准了他。 在林药药的记忆里,上辈子孙梨儿并没有打林玉珩的主意,而是一心一意的哄着自己玩,想法设法贴近雍晏城。这辈子许是因为自己定给了雍无离的缘故,孙梨儿的心里也有些长草,索性广撒起网来。 林药药有点犯愁。可自己惹出来的祸事,少不得自己兜着。大哥林玉珩虽然不怎么拿自己当回事,但也算过得去,自己总不能任由这烂桃花往他身上贴。 林药药正算计这如何把这事了了,却没想到有人比自己更着急。便是那林玉珩的母亲,大夫人宋氏。 老将一出马,林药药便只有看戏的份儿了。这不,今早给老太君请安的时候就闹了一出。晨起问安是惯例,几位夫人到的早些,年轻人贪睡,自然去得晚一点。 “请老太君安,请各位夫人安。”孙梨儿今日穿了一件银丝粉褂,下着撒花深粉压褶裙,头上点缀珠花几枚,比往日倒是多了些清爽。 五夫人便笑:“三嫂又给梨儿做新衣裳了。这衣裳好看,瞧着比往日更显窈窕。” 那宋氏拿眼上下打量着孙梨儿,佯装菩萨样不开口。 三夫人孙蘅瞧着孙梨儿笑笑,眼里也皆是得意。“老太君还未起来呢。”说完,她又冲着宋氏道:“对了,方才玉珩来得这样早,恐怕连早膳都没用好。梨儿,你捧了这些点心过去,叫玉珩吃些。” 孙梨儿才要答应,便听见那上首的宋氏急急笑了。“快别去了。老三家的,你有所不知,珩儿如今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今早光那菌子鸡丝粥便用了四碗,吓得我再不敢给他盛了。” 林药药在旁边端着暖炉坐着,一边喝着牛乳一边看戏。 孙蘅赔笑,“正是好时候,多吃些也不妨。那不如送些山楂汤过去消消食?” 宋氏呵呵笑。“那不是更开胃了,午膳又撑着就不好了。”反正,她就是不想让这个孙梨儿占了他家珩儿的边。 “也罢,也罢。”三夫人孙蘅到底犟不过当家主母。 孙梨儿一看这可不成,今儿好不容易换上了新衣服,总得让人瞧瞧不是,当即也是轻声道:“梨儿听说,玉珩哥写得一手好字,梨儿不才,想去讨教一二。” 宋氏连连摆手。“啊呦,你有所不知。玉珩那字啊,张狂有余,娟秀不足,若是你真想写,不如我替你寻本好帖来。” 孙梨儿气得想挠头。“梨儿不是这个意思。实不相瞒,梨儿是听说玉珩哥亲自抄了一本颂竹集,竟是将自古以来赞颂竹子的诗目全都抄进去了。梨儿便想,可否从玉珩哥借一下这诗集,这一来学字,二来也学学碧竹风骨。” 一口一个梨儿梨儿,你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看?宋氏忍不住暗道。于是面上也是有些挂不住,语气凉了凉道:“好,一会我便让丫鬟拿了给你送去。这天寒地冻,去暖阁还隔着一条连廊,你一个娇客,切莫冻着了。” 孙梨儿万万没想到这宋氏防得这般厉害,当即也是有些恼怒,偏生又不敢反驳,只得脸上无光的受了下来。 这会,林药药小腿一蹬,从椅子上跃了下来。 “药药去哪?”二夫人问道。 林药药捧着牛乳笑嘻嘻。“给哥哥送去。”说完,自是不顾众人的眼神,奔着那暖阁便去了。反正她是个痴的,宋氏自不会拦着。 孙梨儿一见,气得直接靠在了椅背上。敢情在这林府里,自己竟连个傻子都比不过。 林药药看完大戏,自捧着牛乳去看林玉珩写字。外头飘着白白的雪花儿,暖阁里却是热气腾腾。桌上的茶点摆成花瓣的模样,配上手里这杯热牛乳,林药药又过上了神仙的日子。 “药药来了。”林玉珩见她进门,也只是一笑,随即便又埋头沉醉在自己的诗集里。他近日又寻了几首诗来,正准备添到里头。 他的长相其实是极好的,如书中所写的那等温雅君子,邻家长兄一般,容貌俊朗,大方周正,怪不得宋梨儿头一个中意他。 林药药吃喝累了,索性半躺在小桌上,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欣赏着林玉珩的字。林玉珩也不嫌烦,反倒是时不时的逗她几句。 上辈子倒是没有这样妥帖的时光。那时候的林药药,整天都被孙梨儿拽着玩。至于玩什么,当然是玩林药药的那些首饰珠宝之类的东西。 痴儿哪玩得过人家,少不得每次都被诳了几样去。当然,这孙梨儿也不傻,骗了这珠宝竟是从未在林府戴过,直到嫁入雍府才开始大摇大摆的戴出来。 林药药虽然痴,但有几样心爱的东西还是记着的。有一回在孙梨儿的头上瞧见了,便伸了小手去抓,却没想到竟被扇了个耳光。 一想到这事,林药药至今还觉得生气。 瞅着眼前的林玉珩越来越顺眼,林药药觉得自己必须先下手断了这孙梨儿的路,不能让她沾了自家哥哥的边。于是,她把脸贴在那光滑的红木桌上,任眼泪吧嗒吧嗒的躺下来。 起初林玉珩还未觉得,待到抬头时才瞧见,眼前的小人儿竟已哭得眼圈都红了。虽说不是亲生妹妹,可这溜光水滑的蜜桃姑娘躺在眼前掉金珠子,哪个当哥的受得了。 当即也是扔了笔,小心翼翼哄道:“药药怎么了?药药可是闷了,哥哥陪你玩好不好?” 林药药被他扶着坐直了,两只脚插进暖炕的锦被里,头一低,也不开口,继续抽抽搭搭,只哭得粉团般的脸有些泛红。 “药药别哭了,哪里来的这样大的委屈。小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林玉珩难得发了火气。 小红也是不知,只得胡乱猜了一气,大约说什么没睡好之类的话。 林药药自然知道指不上小红,索性从怀中摸出几枚金瓜子来,手一捧,嘴一张,“丢了一个。” 林玉珩会意。“瓜子丢了?丢在哪里了,哥哥带你去找便是,莫哭。” 林药药果然破涕为笑,如雨后晴天一般灿烂。“嗯,哥哥找,哥哥找。” 那林玉珩见她如此,心下更是怜惜,拉了她便下地道:“哥哥今儿定给你找回来,若是找不回来,哥哥也必给你补上。你且说,这瓜子丢在哪里了?” “梨姐姐用簪子拨走的。” 这话说完,那小红一拍手,顿时明白了。“小姐怕是在惦记那日梨儿姑娘从她这骗走的那一枚金瓜子呢!” 小红深得我心,林药药暗道。那天孙梨儿跟自己扒拉金瓜子玩,虽说后来被林老太君拦下了,但后来林药药才发现,那枚原本应该在黑瓜子堆里的小金疙瘩竟然不见了。 好端端的,林药药能吃这个亏么?那一枚金瓜子可值四两银子呢,几乎是自己一个月的月例那么多。 今儿正好,当着林玉珩的面,她要回自己的东西,也好让林玉珩瞧明白孙梨儿是个什么货色。 “是三伯母娘家的娇客?既不是外人,那想必也是好讨要的。药药走,哥哥带你从梨姐姐要回来便是。”林玉珩噙笑,少年如玉。 又有人替自己出头,林药药乐得轻松,屁颠屁颠的跟在了后头。那牛乳太香甜,白沫还挂在嘴边,让人瞧上去就是娇憨姑娘的样子。 说来也巧,一出暖阁,刚好碰上了从老太君屋里走出来的孙梨儿。这孙梨儿也实在好看,林玉珩只瞧上一眼,便有些不相信这样明艳的女子会如此贪图小宜。 怕是一个误会。妹妹毕竟是痴的,可别因此委屈了人家娇客。 当即也是循例问礼,随后才谦和道:“梨儿姑娘难得做客林府,本该早早问候。奈何功课繁忙,直至今日才得空。” 林药药只读过一本三字经,故而听着这读书人说话就觉得有些酸。不过转念一想,这孙梨儿在诗书上也差得远,想必与大哥聊不到一处去。 事实证明,林药药低估了孙梨儿的演技。 “玉珩公子说哪里话。修身治国平天下,是所有读书人的伟愿,自然不需在这等细枝末节上虚度晨光。” 林药药一抹唇上的奶渍。乌龟王八蛋的小妾今日是开了窍了? 第9章 一袭银丝粉褂,白灰色风毛衬得脖颈纤长,容貌精致,孙梨儿站在廊下,宛如画中之人。 林玉珩自小读书,自然没见过什么如花美眷,此刻见到孙梨儿,这才明白那颜如玉是何等风姿。 眼瞧林玉珩的眼神从礼貌变成有好感,孙梨儿的心里一扫几日来的阴霾,顿时变得畅快不少。“玉珩公子这是要往哪里去?天寒地冻的,可别在外头耽搁久了。” 孙梨儿的意思本是想两个人去暖阁里坐着慢慢叙话,可林玉珩是个读书的实诚人,并未理解这话里的玄机,只以为这孙梨儿还有事要办,于是赶紧搬出了正事道:“药药丢了一枚金瓜子,非闹着要找出来,我正帮她想法子呢。” 孙梨儿顿时一怔。这痴儿竟还记得那枚金瓜子的事?她的脸色顿时有些讪讪。“那许是丢在哪里了吧。药药爱玩,丢些小物件是常有的事,对不对?” 孙梨儿侧眸看去,结果方才林药药所站的地方竟没了人影。 再转头回来,这才看见那林药药正委屈巴巴的扯着自己的袖子,一边扯,嘴上还一边念叨:“梨儿还我。” …… 三人的气氛顿时尴尬下来。 小红瞧着那孙梨儿的脸色变了又变,赶紧拉过林药药道:“小姐,咱们过来这么久,还没见到老太君呢。那瓜子的事先放一放,咱们找祖母玩去,好不好?” “奥。”林药药勉勉强强答应,可谁都看得出来,她依然想着那枚金瓜子。 粉嘟嘟的嘴唇撅的老高,刚褪了红的眼圈此刻又水汪汪的了。林玉珩瞧得心疼不已,心道这妹妹本就没人疼,好不容易得了金瓜子这般稀罕的物件,自然是喜欢极了。 自己这做哥哥的也从未为妹妹做过什么,妹妹好不容易求自己一回,自己怎可因为美人当前便疏忽了。当即也是一冲动,索性开口问道:“梨儿姑娘,不知你可否见过这枚金瓜子?” “这……”孙梨儿语滞。 只这一刻的停滞,林玉珩已经觉察到这事恐怕真是跟眼前的少女有莫大的关系。当即也是冷了冷语气,凝神再道:“孙姑娘,若是您见过这枚金瓜子,还望早些给咱们指个去处。若是不然,我只好带药药去府尹那立案。一枚金瓜子值三两银子以上,想必官府不敢推脱。” 孙梨儿一听这话,脸上已经变得煞白一片。 “梨儿姑娘。”小红终于看不过眼了。“若是小姐不提这事,奴婢自然也是不敢提的。可既然小姐想让那金瓜子物归原主,那奴婢少不得要替小姐伸张正义。” “梨儿还我。”林药药依旧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 孙梨儿只觉得自己像被架在炉火上烤一般,浑身发烫。她断然没有想到,这一枚金瓜子竟引出这样大的是非来。早已如此,自己又何必贪这不义之财。 哎,要怪只能怪自己生得不好,那孙府里都是一两银子摔成八个瓣儿花的主儿,何曾见过金瓜子这般稀罕的物件。 瞧着那林玉珩看着自己的眼神带着鄙夷,孙梨儿脸上的愧色更浓了。“瞧我多糊涂,上回可不是捡了妹妹一个瓜子么,竟是站了这么久才想起来。” 这种哄傻子的话没人会信,但是也没人稀得拆穿。 一枚金瓜子掉进手心,林药药今儿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林药药十分满意,当即握了握孙梨儿的手,一脸欢喜笑道:“梨儿真好。” 被人偷了东西还能如此真心的夸人家好,这样的事大概也就只有自己的傻妹妹才能干出来了。林玉珩头一回发现,自己这痴儿妹妹其实也是有优点的。 光说这等单纯的心性,恐怕就是旁人永远不能及的。 啧,如此一看,这孙梨儿光有美人皮相却无美人风骨,也是一件可叹之事。林玉珩这样想着,对眼前之人的兴趣也就淡了三分。 孙梨儿没想到今日好生打扮一番,却在这金瓜子一事上掉了身价,无奈之下,只得找补道:“梨儿听说林公子亲自抄了一本颂竹集,竟是将自古以来赞颂竹子的诗目全都抄进去了。梨儿也是酷爱碧竹之人,不知可否从林公子借一下这诗集?” 林玉珩听了这话便忍不住蹙眉。若是真心喜欢着玉竹的风骨,又怎会做出这等有失品格之事呢,当即心下也是有些不信。但人家上门是客,自己刚让人家失了颜面,总得弥补一二。 这样一想,也就命小红帮忙去取了那诗集来。 孙梨儿的脸色果然便好了许多。 至于林药药,既然大功告成,自然是要去大吃一番。于是摸着肚子跟小红喊饿,小红没办法,只得从厨房要了一份炙羊肉来。 大雪的天气,暖烘烘的地炉,配上一份炙羊肉,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而那孙梨儿,为了讨好林玉珩,连午膳都没吃,直接便钻进了书房抄诗。 林药药不由得再次感叹,幸亏自己早早抱住了雍无离的大腿。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她也是有些不明白。自己想嫁给雍无离是因为知道这是一根很粗很粗的金大腿,可为什么祖母也这般心仪此人呢? 再说那雍无离,为何林家一提,他便同意了呢? 雍府偏院,一位小厮垂头而立,低声道:“七爷,雍晏城过来传话。” “进来。”男子稍显不耐,似乎是讨厌做事被打断的感觉。略略的烦躁让他的一张脸显得更有凉薄之气。 说实话,雍晏城极不喜欢雍无离这个人。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人摸不透。你永远瞧不出这个人的心在哪,更瞧不出他想要什么,他害怕什么。 一个人若是没有欲望,便是件极为可怕的事儿。 不过话说回来,前世的雍无离也不过是个摄政王罢了,虽比自己高一层,但也是仗着机遇好。这辈子自己得了先机,恐怕这位置未必轮得到他做。 同样姓雍,谁也不比谁差到哪去。 “七叔。”放下心里的念头,雍晏城循规蹈矩的问了一句安。 “说。”雍无离不抬眼眸。 雍晏城蹙眉,但还是继续欠了欠身子道:“传父亲的话,多谢您替雍府担了这门亲事。往后若是有机会,雍府自然会投桃报李。” 这话,自然是把雍无离完完全全放在了外人的位置上。 “好。” 轻飘飘答应,似乎人家也不在乎这事儿。 雍晏城压下不满,继续道:“另有一件私事要与七叔说一说,不知可不可。” “你都站这了,何必还问可不可。”雍无离抬了眼眸,尽是不羁之色。 雍晏城莫名便觉得自己低了一头。堂堂雍府长孙,为何竟压不住一个外子呢?雍晏城不满,语气便含了急躁。 “既然七叔拿我当自己人,晏城也就知不无言了。七叔所娶的林药药与我有青梅竹马之好,她虽是痴儿,但晏城却爱若珍宝。今日晏城前来,是想请七叔割爱想让。只要七叔答应晏城此事,晏城愿以千两白银相赠。” 雍无离的眼里闪过玩味之色。痴儿?林药药?唔,想起来了。 “你竟喜欢一个痴儿?”雍无离淡笑。 雍晏城听出话里的嘲讽之意,少不得又要压压火气,这才回道:“正是。痴儿,也有痴儿的好处。” 雍无离便撂了手上的书本。“你若想娶,只管娶去。这事跟我这,不挨着。” 雍晏城听着他这幅施施然的语气便知道,人家摆明是没把那个痴儿放在心上。“若是如此最好。只是,家父和林府那,恐怕若是不得由头,是轻易退不得亲的。” 听明白了。 “你是想让我出面退亲?”挑眉再问。 雍晏城作大揖道:“正是,还望七叔成全。” “这,倒是有些麻烦。” “是,侄儿自知麻烦,不敢轻易劳动叔叔,特备好了千两白银,只待事成,便立刻拱手送到叔叔面前。”雍晏城自认已是做得淋漓尽致了。 未发迹的外子罢了,难道会不认这千两银子? “再说,叔叔千般好,何必要与一个痴儿共守一生。”雍晏城补道。 雍无离淡淡瞧着那雍晏城,一时没有开口的打算。雍晏城不喜欢被人如此望着,只觉得那目光灼灼,像是在看穿自己的心思。 果然,即便是重活一世,他还是矮他雍无离一头。 “这事儿。”雍无离啧啧嘴。“有点不值当。” 雍晏城一怔。他竟真的瞧不上这千两银子? “一个痴儿,能让你出千两银子,恐怕她不仅仅是个痴儿吧。再有,我一个外子配上痴儿,倒也说得过去。”雍无离笑道。 “如此,叔叔是不肯帮晏城这个忙了?” “啧,看在你叫叔叔的份上,便教你一句。这人呐,只有自己才能帮得上自己的忙。”雍无离说完这番话,眼里便再无雍晏城了。 雍晏城自讨了个没趣,心下又是不甘,又是烦躁。眼瞧着林药药与雍无离请期(商定婚期)的日子就要到了,若是自己再没个章程,恐怕这前世的媳妇就真的要变成自己的婶娘了。 简直是想想就想哭。 送出了雍晏城,外院的管事姑姑走进来,低眉问道:“爷,咱们院里真要进人?” “早晚的事儿。”雍无离毫不在意。 “爷合该看看那位姑娘才是。”姑姑焦道。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儿。 雍无离淡淡一笑。“痴的,总比奸的好。若是雍府塞个旁人过来,恐怕你更操心才是。” 那老奴神色一凛,连忙回道是。”:“爷英明,老奴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雍无离(嫌弃脸):你竟然喜欢一个痴儿? 后来:嗯……真香警告 第10章 几番商议过后,林药药的婚期定在了次年的三月份。虽说听上去还远,但实际上要做的事不少,加之过年少不得还要操持一番,细细想来,所留时间其实也不多了。当然,这些事自有旁人操心。身为痴儿,林药药只需玩玩乐乐也便罢了。 “药药快来,今儿有你爱吃的炙羊肉和盐酥虾。”一见林药药,林老太君的眼里便只剩下星星璀笑。 为着应新年的景儿,小红今天特意给林药药选了一件金边红色对襟夹袄,头上又梳了双髻,拿红锦丝线编成花,特特点缀其上,显得整个人格外喜庆红润。 这样的一副模样,简直比那年画娃娃还要可人疼,林老太君连连搂着她叫心肝。 还是宋氏扒下了林药药的手,又往她怀里塞了一个大荷包,满脸慈爱道:“药药听话,可别累着祖母,今儿还要守岁的。” 拿了钱的林药药肯定乖得厉害,当即点了点头。“药药最听话。” 宋氏笑得眼角都出了细纹。“老太君您瞧,咱们把药药养得多好。这样好的姑娘,走到哪大伙都要稀罕的。” “可不是么。上回带她去见太后,太后娘娘也是不住口的夸。”林老太君连连颔首。 “呵呵呵。”下头的几位夫人都赔笑应和。 “对了老太君,今年咱们府上的铺子都不错,中馈颇有剩余。老太君您瞧瞧,您可有什么花处?”宋氏笑眯眯问道。 林老太君摆摆手,“我能有什么花处,还是你们年轻的,多做几件衣裳也就罢了。” 大伙皆有这个心思,全等老太君一句话。女人么,左右不过是这点子事。 那宋氏便也点头。“那儿媳便多谢老太君恩典。咱么一人做上几件衣裳,剩下的留给仁德他们弟兄上下打点。对了,那孙姑娘可是走了,这衣裳留不留她的?” 虽是看着三夫人孙蘅问,但却求得是老太君的意思。 那孙蘅便赔起笑脸。“梨儿自是回家过年,不过初二还是要回来。毕竟,毕竟她与药药玩得开,在嫁人之前也想多陪陪药药。” 林药药早知她会往自己身上扯事,心里偷摸翻了个白眼。 好在林老太君眼明心亮,笑道:“不差那一两件的。”孙蘅果然一喜,却听得林老太君继续道:“就从老三家的份例里走。” 宋氏瞧孙蘅一眼,立刻明白,噙笑道:“这是应当的。老三家的最心疼她那侄女,当然不会吝啬这几件衣裳。” 说完,宋氏又瞧了瞧林药药道:“药药的便算作两份吧。这一来是长身体的年纪,二来这老四家的本就是省下了的。” “是,这是应当的。”林老太君语气沉了沉道。 孙蘅听着这话就难受,怎么就应当的了?梨儿才得半份,林药药就得了两份。这里外里,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她就不明白了,梨儿容貌过人,说话周全,哪里比不过这一个痴儿? 人家都说林老太君喜爱女孩,她这才让孙梨儿特意来林府住着,为的便是占一占老太君的欢心。却没想到,这老太君的心眼窄窄的,只容得下林药药一个。 另一边,唯恐林老太君又想起老四家的事,宋氏连忙接道:“老太君,饺子已经下了锅,今年咱们做了四样馅儿的,不过这金锞子只放了一个,这才显得珍贵。仁德他们这会也已经从书房过来了,咱们今儿好好的热闹一番。” “吃饺子,吃饺子。”林药药高兴的拍起手来。她前世也是这样的性子,只要有好吃的,必然是开心的拍手。 这副样子在喜欢她的人看来是极尽娇憨可爱,可在外人看来便是痴得厉害。 “药药喜欢吃什么馅的饺子?”宋氏一脸笑模样问道。“伯母命人做了菌子火腿的,虾仁鸡蛋的,笋丝面筋的,还有猪肉长寿菜的。” 看似在向林药药介绍,其实何尝不是在向众人彰显自己的治家有方。连饺子都考虑到了大伙的喜好,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要长寿的。”林药药用小手指了指林老太君道。“祖母要吃长寿的。”祖母对自己太好,她能回馈这位老人的实在不多,只能在装傻的范围内说上几句吉利话,哄她开心罢了。 却不知这林老太君心里也是一阵暖流。旁人不知道,唯有她最明白,这丫头虽然痴了一些,但心底却最是善良不过。 只凭这一点,便比那些外来的儿媳不知强了多少倍。 趁着林药药说出这话,众人自然借引子奉上不少吉利话。可在林老太君看来,后头的千言万语都没有林药药的那一句话珍贵。 赶在放鞭炮之前,下人跑进来传话,说是各府派人送了新年贺礼来。大冠之人都喜欢赶在放鞭之前送礼,为的便是增上几分年味。 恰逢林仁德等人这会也进了门,便吩咐小厮直接念了礼单了事。一长串的吉利话加上好东西念完,那小厮也是口干舌燥。 这会,三夫人忽而讶异道:“怎地雍府的无离公子没送贺礼来?”众人这才纷纷反应过来,方才果然是没听见雍无离的名字。 “许是忘了吧。”方才随着林仁德一起进门的林玉珩开口道。今儿几位公子都已经到齐了。 “这样大的事,必然不会忘的。这无离公子不是挺乐意娶咱们药药的么,整了这么一出,倒好像有甚不愿意似的,是吧。”三夫人孙氏冲着大伙道。 这话谁敢应阿,孙蘅算是又冒失了。 屋里又是一片寂静,气氛顿时尴尬起来。只有林药药一人在那眼巴巴的等饺子,对这些闲事混不在意。雍无离能娶了自己就不错,还指着他送礼,简直是天方夜谭。 瞧见林药药情绪尚好,林老太君便也未见生气。“好啦,今日是除夕,说这些闲事做什么。今日不来送贺礼,初二的拜年总是要来的,这是新婿的规矩。” “是是是,有什么话,初二也便说开了。小丽,去厨房命人端饺子吧。”宋氏打着圆场道。 呼,等了一晚上,林药药总算是等到今天最重要的环节了。从下午小红就开始饿着她,说让她留着胃口晚上多吃些,必要吃到那枚带金锞子的,这样明年才能一切顺遂,财运亨通。 虽然林药药并不觉得吃了金锞子明年就能财运亨通,但瞧着小红一脸信念坚定的样子,林药药只得把这个事当成任务来完成。 须臾,数十盘饺子被摆到了桌上,另外每人都配了四碟蘸料。虽然林药药并不喜欢宋氏,但她不得不承认宋氏的确是有心的。 为了让大伙区分出不同馅料的饺子,每种饺子都有对应的包法和盘子的颜色。红盘里装的是月牙形的菌子火腿饺,绿盘里装的是元宝形的虾仁鸡蛋饺,如此等等。 这样一瞧,众人皆是食欲大开。 “给祖母一个。”林药药拿着筷子夹了一个,轻轻落在林老太君嘴边。林老太君就着她的手吃了,笑得脸上皱纹重叠。 “那祖母这个便舍你吧。”林老太君一笑,将自己刚夹起来的那一个放在她的碗里。 林药药不再客气,一口咬在了这猪肉长寿菜馅的饺子上。 香弹的猪肉配上劲道的长寿菜,再加上陈醋汁的酸咸,林药药只觉得口齿溢满香气。 等等,不对,什么东西这么硬,这么小,啧啧,怕是牙掉了。林药药心里一阵无奈。自己不都已经年满十五了么,怎么还在褪牙呢,真是扫兴。 小心翼翼,她从嘴里吐出了那颗牙。 “喔呦,药药吃的第一个饺子便是包了金锞子的。哎呦呦,这丫头是何等的有福气呀。”二夫人难得开口道。 “可不是么。这么多年了,咱们府里还是头一回有人吃第一个便吃到了这小金锞。” 三夫人孙蘅淡淡一笑:“去岁的时候,梨儿在孙府也是头一个便吃到了小锞子呢。”她之所以不说小金锞,是因为她们孙府包的乃是银锞。 宋氏最不爱听她当着林玉珩的面提那孙梨儿,当即也是撇嘴道:“啧啧啧,咱们今年可是一共包了八百个饺子呢。老三家的,你们府包了多少?” 孙蘅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孙家仆人少,当然吃不动八百个,不过是二百之数罢了。 林药药一怔,低头瞧去,果然见自己吐出来的小东西正是那小金锞。她假装不知这金锞的用意,只是茫然的眨巴着大眼睛看向林老太君。 林老太君眯眼将她搂在怀里。“好孩子,好孩子,吃了小金锞,年年走上坡。吃了小金锞,年年无坎坷。药儿乖,这是好东西,这是好东西。” 林药药躺在林老太君的怀里,一面听着这些吉利话,一面享受着祖母的安抚。她头一回觉得原来一个人的怀抱可以如此温暖。温暖到,足以让她对眼前香喷喷的饺子失去兴趣。 守岁的这一夜很快过去,除了得了几份伯父们给的压岁钱外,再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事儿。直到初二,孙梨儿从孙府赶了回来,雍晏城与雍无离也再次来到了林府。 林府,顿时变得热闹了起来。 第11章 “梨儿,梨儿,晏城公子也来了,快出来。”三夫人孙氏急忙忙从垂花门处往里走。 帘帐一掀,只见一位少女身穿浅紫夹袄,肤如凝脂,领如蝤蛴,眉眼弯弯噙喜色。“姑母,晏城公子在哪?” 说话的正是今早才从孙府赶回来的孙梨儿。之所以如此急着回来,就是想着能在这赶上那雍晏城前来拜年。 年前她在那林玉珩身上下了不少功夫,可惜那死脑筋也不开窍,孙梨儿便只得把心思又投向了雍晏城。自打两年前在元宵灯会上瞧见雍家这位儿郎一次后,孙梨儿便对他深有好感。 孙氏笑道:“还没等见到老太君,先被仁德叫走了。梨儿别急,你先去老太君那候着,必然能见到的。那林药药也在老太君那,你就当去找她的。” 一提林药药,孙梨儿现在整个人都头疼。 “梨儿乖。今日你也不消做旁的,在那雍家公子面前露个脸也就罢了。美人贵在自矜,你且让他觉得你高贵些,这才好拿捏。”孙氏劝道。 孙梨儿点点头,当下也便应了,又从屋里拿了些从孙府带来的炸果子,准备去哄那林药药开心。 如今这林府的人见到孙梨儿也没有起初那般恭敬了。想也是,这住一日两日是客人,住的日子多了倒像是赶不走的乞儿,可不是招人烦么。 “梨儿姑娘安。”林老太君门口撑帘的小丫鬟略略敷衍了一下,便撩开门帘让她进了,连半个笑脸也无。 孙梨儿心下来气,见不得她这狗眼看人低的样子,便从怀中摸出一枚小银锭子来。“过年了,你也吃些酒。” 那丫鬟果然一脸又惊又喜,登时满脸堆了笑意。“多谢梨儿姑娘。梨儿姑娘快进去吧,这门口且冷着呢。药药小姐也在,必是盼着您一块玩呢。” 孙梨儿的心里这才舒坦多了。生而为主子,这才是应享的待遇。虽是拿钱买个好儿,但也是值的。 虽说这一枚银锭,让她隐隐有些肉痛。 “老太君新年吉祥,各位夫人新年平安。”孙梨儿一进门便行着大礼道。这屋里地龙暖和,烧得热气腾腾,比那孙府不知强了多少倍。 “快起来。”林老太君的脸上堆着笑。今儿是新年,她看孙梨儿也比往常顺眼不少。“来呀,快给压压岁。” 身后的小丫鬟机敏,顿时便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来,塞在了孙梨儿的手里。孙梨儿噙笑说了几句吉利话,果然哄得林老太君脸上多了些喜色。 其他的几位夫人见老太君行了先,自然也不能再装傻,便也命小丫鬟各自给孙梨儿塞了荷包。须臾,她这手里便拿不下了。 孙梨儿没想到今日自己在老夫人面前这般得脸,当即也是有些得意,笑道:“梨儿也不小了,再拿这么多压岁钱倒是心下惭愧。” 说着话,她的眼光无意中扫到正在吃肉糜鸡蛋羹的林药药身上,结果却是一怔。人家林药药面前堆的荷包个个装得鼓鼓囊囊。恐怕光是一个,就顶得上自己收到的这许多。 脸上不免有些讪讪。 好在大伙根本没人把这事放在心上,一笑也便过去了。 林老太君今日心情好,指着林药药道:“我说让她与哥哥们一道玩去,偏偏赖在我这吃鸡蛋羹,竟跟我这没牙的老太太抢吃食。” 林药药便嘻嘻的笑。 “好,药药不愿意去就罢了。对了,梨儿愿意去,倒可去暖阁里跟哥哥们玩去。这里都是大人,拘着你也不好。”林老太君今日心情颇好。 若是平时,孙梨儿自然乐得答应,可今日她不便去。她得在这等雍晏城前来问安呢。当即也是笑笑道:“本是来陪药药妹妹的,怕她没趣儿。既然她在这,我也就不往暖阁里凑了。对了,这些果子是我从家里拿来的,老太君别嫌弃。” 不过是寻常的炸果子罢了。但人家既然拿来了,大伙也便吃了个新鲜。却不料这一吃才发现,这果子竟不是寻常的。 “取了十月里的花生榨油,红豆磨成沙,核桃压粉,加蜂蜜制成馅,又用面裹了,这才炸成了眼前的果子。既然是要给老太君吃的,炮制虽烦,却不敢省工序。”孙梨儿慢慢道。 林老太君没想到她有这样的心思,当即也是生了些怜惜,唤过孙梨儿道:“罢了,你过来坐吧。” 孙梨儿眉眼含笑,知道林老太君是不再计较那金瓜子之事了,于是便挨着林药药坐了,软声哄她开心。 大过年的,林药药懒得跟她费神,便自顾自的喝着手里的鸡蛋羹,也不答话。 旁人不知道,林药药却是知道的。孙梨儿坐在这屋里,定是为了等着雍晏城的。上辈子自己与雍晏城定完亲的头一年,她也是这般做的。只不过,今天来的应当是雍无离阿,雍晏城总不至于没跟自己定亲,却还要来请安吧。 那乌龟王八蛋会这么不要脸? 事实证明,那雍晏城的确不打算要什么脸了。他不但来了,而且比雍无离来得更早。虽说借口是给林仁德拜年,但少不得要来老太君这走一走。 众人刚吃了几枚果子,外头便有小厮说雍家公子到了。林老太君正要让林药药回避,却听说来的是雍晏城,于是便按下了心思。照理,这林药药往后便是雍晏城的长辈,自然不用避嫌。 一旁,孙梨儿坐定,自个儿抹了抹耳朵边的碎发,拿捏出最完美的仪态来。林药药本想去暖阁里躲一会,可一见孙梨儿这般,实在是有些忍不住。 忍不住看戏的心思。 也罢,索性看看自己这未来的大侄子和侄媳妇要怎么当众勾搭吧。 人前,雍晏城永远是如此光风霁月。他不过站在这款款问礼,已经惹得众夫人们啧舌相叹。怪不得人家都说雍家复起有望,只瞧这仪表堂堂的雍晏城一眼,大伙的确深以为然。 “药药姑娘也在。”雍晏城眼里含了温柔,“家父知道药药姑娘喜欢甜食,特意命我带了些果脯来为她润口,还望太君笑纳。” 林老太君果然笑呵呵应了。“你有心了。” “林雍两家已结两姓之好,这些都是应当的。”雍晏城再次噙笑看向林药药。 林药药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这剧情不对呀,她记得上次雍晏城到这来问安,这眼神可是一直都停留在孙梨儿身上的啊。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老往自己身上使劲呢。 林药药着急,孙梨儿比她更着急。她自知容貌有多艳丽,也明白今日的打扮必然能吸人眼球。可这雍晏城,怎么半点都不看自己? 她哪里能想到,雍晏城实在是有点看够了。他上辈子是看了林药药十年,可是却是看了孙梨儿二十多年。从跋扈艳丽到美人迟暮,她的样子,哪一幅自己没看过? 光说在床上的叫声,他雍晏城不看脸便能知道哪个是孙梨儿。 再说了,他现在忙着娶妻呢,小妾的事总得排在后头。反正,这孙梨儿是到手的鸭子,飞不起来。 “老太君,晏城听说玉珩也回来了?我与他早年在同一所学堂念书,倒是好久不见。”雍晏城道。 林老太君颔首。“正是。他们哥几个都在暖阁里头,若是你不忙着走,大可一起说说话。” “如此甚好,我的确是想见玉珩弟了。”雍晏城说完这话,又看向林药药道:“旁人都是长辈,晏城劳驾不得,只好请问药药姑娘,你知不知道暖阁往哪走?” 竟是想让林药药带路的意思。 “嗯?暖……阁……”林药药开始装傻。屋里这么多丫鬟你不找,非要找我? 雍晏城无奈,这丫头倒是比前世更痴了,怎么连暖阁都不知道在哪。“药药,咱们一起去找玉珩哥哥玩,好不好?” 雍晏城太过心急,并未注意到这林老太君的脸色都已经变了三变。可不是么,当着人家当家老太太的面勾引自己的未来婶娘,这叫什么事儿? 虽说人家是痴儿也不成啊。 “梨儿今日带来的果子甚好,不如带到暖阁去让珩哥儿尝尝。”林老太君瞧着那孙梨儿急得像猴儿坐不住似的,当即也是明白了几分。 “是,老太君。”孙梨儿立马起身含笑道。转头,施施然看向雍晏城道:“雍公子,我带您去暖阁吧。暖阁隔着道连廊,您把披风穿上些,切莫着凉了。” 说完,她自觉又有些不妥,赶紧补了一句道:“若是着凉回去被雍老爷怪罪,岂不是林府的罪过了。” “雍公子?”孙梨儿这才发现,自己说了这么多,人家压根就没看自己。 雍晏城的一双眼盯在林药药的脸上,见她自顾自吃得香甜,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这林药药,真的还是那个痴儿林药药么? 为什么前世娶她这么顺利,这辈子却从打头就开始不顺,连连吃个几个亏。而且,他为什么总是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摸不准她的心思呢。 孙梨儿不知雍晏城何故看向林药药,当即挡在前头,温柔柔冲着雍晏城道:“雍公子,药药且得休息了,您随我去暖阁吧。” 雍晏城瞧她一眼,也只得点了点头。 第12章 “雍公子这边走。”孙梨儿的嘴唇今日涂成蜜色,笑起来更加明媚好看。她走在前头,三步一回头,雍晏城便跟在后面。 这连廊不过就是几步路的功夫,孙梨儿自然要抓紧时间,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好法子再与雍晏城答话。想把手绢扔在地上,又记得姑母说的自矜二字,可如果就这样把他送到连廊那,却也不甚甘心。 她这边正犹豫着,忽然感受到后面的人站住了脚。 回眸,自是优雅一笑。“雍公子可有事?” 雍晏城依旧是明朗的笑。“的确有一件事要求梨儿姑娘相助。”孙梨儿的眼里顿时数不尽的光华流过,“公子但说无妨。” “此事说来话长,不过若是事成,晏城愿为梨儿姑娘谋一谢礼,此谢礼定让梨儿姑娘终身衣食无忧,万事顺遂。” 孙梨儿一怔,旋即会意,脸上便滑过羞色。 大冠的新年一向都过得久一些,直到正月十四年味还未散尽,须得看了正月十五的灯,这一年之中最盛大的节日才算过完。 “明日上元节是没有宵禁的,珩哥儿几个说要出去走走,早上特意来让我问一问,老太君可有什么喜欢的花灯,他们出去便给您买了。”宋氏一边侍候着林老太君用茶,一边说道。 林老太君便笑:“几个小子总把我这老太婆当成小娃娃哄,这么大岁数,哪里还有什么喜欢的花灯?我若真是想看,自然早就让婆子下人们做了。” “不过是孩子们的一片孝心罢了。”二夫人回道。 孙梨儿与三夫人孙氏坐在一处,笑脸接道:“听说今年的灯与往年不同。除了原本的花灯外,今年天冷,便加了各色冰灯。再有,今年造纸坊的花色多了些,故而这花灯的颜色也比往年绚烂了。更别提还有些店家都在这两日推出了新鲜玩意儿,供大伙赏玩。” “瞧瞧,她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有些意动了。”林老太君笑道。“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如银,哎,终归是你们年轻人的好时候。” “梨儿最爱这种日子,定是错过不得。可你说你自个儿去瞧瞧也便罢了,非来馋咱们老太君做什么。”三夫人孙氏假意嗔怪道。 孙梨儿歉疚一笑。“是我的罪过。我是想着明日实在景好,大伙不去瞧瞧也是可惜。咱们大冠的宵禁一年才解这一次,无论男女老少都是错过不得的。” 林老太君点点头。“怪不得梨丫头,年轻人哪有不爱玩的。”这话才说完,刚好赶上那林药药从门口进来,手里还举着一根裹着厚厚糖衣的糖葫芦。 “祖母吃。”红艳艳的山楂糖葫芦馋人得很。 小红连忙补道:“小姐今儿在门口放风,正好赶上小贩来卖糖葫芦。小姐缠得厉害,我只好给她买了一支。老太君放心,我是先尝过的。” “无妨,无妨。”林老太君怜爱的把药药扯到身边坐了,沉沉叹气道:“这丫头大概也是瞧着外头热闹,想出去放放风了。” 孙梨儿的身子略略前倾,轻声开口道:“林老太君,若是你信得过我,明日我带药药出去看看灯可好?” 林老太君一时沉吟,孙梨儿继续道:“我们天擦黑就走,上灯了也就逛一会便回来了。再多领几个院里的小子远远护着,必定不会出事的。” 大夫人宋氏便蹙了眉。“这上元节外头人太多,药药又未必肯跟着你,我看还是罢了。” “药药,想去看灯吗?大大的灯笼,漂漂亮亮的灯笼。”孙梨儿瞧着林药药笑道。 林药药的心里陷入纠结。说实话,即便两世为人,她走出府门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更何况是在这如此盛大的节日里头。 她也极想看看那传说中的龙灯有多长,那猪八戒形的糖人有多甜。 前世嫁给雍晏城之后,孙梨儿每每都会在上元节出游,而后带回来一堆招人稀罕的玩物,可惜自己连个边儿都碰不上。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她自然是想去的。只不过,这大好的提议是从孙梨儿的嘴里提出来的,她就有点不放心。 林老太君垂眸,瞧着林药药眼巴巴的样子,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这丫头平时就愿意站在二门那往府外看,如今若是能带她出去,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呢。 一想到往后嫁人便更出不去了,林老太君的心里便酸成一个疙瘩。 “这样吧,珩哥儿不是也去么,让他们跟在药药与梨儿后头。再找几个家丁小子,左右护着药药,切莫被人群冲散了。婆子也要寻两个,贴身跟着才好。”林老太君仔细嘱咐道。 宋氏知道这事少不得又是自己来办,办得好无功,选错人出了事却有罪,实在是个烫手山芋。想到这,她不由得冷冰冰瞥了她孙梨儿一眼。 好吃好喝养着你,你还偏偏要起幺蛾子? “药药,去看花灯,好不好?”林老太君回头问道。 林药药见祖母给自己布置得如此周全,当即也是放了心,眯着眼睛甜甜的笑道:“药药喜欢看大灯。” 她一向喜欢把那些复杂的字眼都换成大字。大鱼,大灯,大椅。 “小红,去挑几件好看的衣裳来。既是要去,咱们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去。”林老太君吩咐道。 因是新年,所以林药药的衣裳都是新做的,此刻拿出来个个崭新簇亮,好看极了。 “要这个镂金百蝶穿花的夹袄,再添一个水红色的刻丝泥金裙子,还有那个织锦镶毛的嫣红斗篷。发髻你做主便罢了,药药梳成什么样都是好看的。”林老太君笑眯眯道。 随着她一件件的把那衣裳挑出来,自有下人举着衣裳往林药药身上比一比。 不得不承认,林老太君的眼光实在好。这衣裳还没等上身,不过是略撑个样子,已经衬得林药药的脸云团似的娇柔,容貌精致如观音身边的少女。 孙梨儿坐在那静静看着,心里淡淡冷笑。不过是一个痴儿,偏要众星捧月的养着。她倒要看看,这往后林药药进了婆家的门,还能不能将她当个宝儿似的养着。 还得是自己这样脑子好的,往后才能既占了相公的欢心,又讨得婆婆的怜爱,如此才可在别人的府邸里站稳脚跟。 娇生惯养有什么用?根本比不得吃苦长大的孩子。 过了夜便是正月十五的好日子,林药药白天养足了精神,只等晚上出门看花灯。待到天刚擦了黑,果然小红便来传了,说是孙梨儿已经在府门口等着。 林药药任由小红换上了昨日林老太君亲手挑得衣裳,这才笑眯眯扯着小红的袖子往外走。 “小姐穿上这身衣服,简直如那月中仙女般。”小红呆了片刻才出声道。若小姐不是个痴儿,该有多好。 “走,走,看灯。”林药药才不想那些事,直接推着小红出了府。 林府的位置并不当街,几人拐了一个弯才到了那闹市。呵,果真是好气派。 那一条街被各色灯笼照亮,鼓吹弹唱,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加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果真如那火树银花不夜天。再到一片空地,只见这头舞龙,那边闹社火、踩高跷,林药药只觉得自己眼睛都看不过来。 “药药你瞧,那是大冠最大的灯火商。咱们大冠,谁都比不上他家的灯多!你瞧,还有走马灯呢?”孙梨儿显然也是开心,拉着林药药当做一个正常人聊来聊去。在他们身后,林玉珩等人远远跟着,眼睛却也根本顾不上看林药药。 “二位天仙姑娘可要灯?”见两位身穿锦缎的姑娘围过来,那小贩立时问道。 “我要那盏莲花灯,还要那盏芙蓉灯,清风阁影纱灯,绣球灯,对了对了,再要一盏走马灯。”孙梨儿轻车熟路说道。孙梨儿今日没带丫鬟出门,这几盏灯便只好由林药药身边的几个婆子拿着。 小红凑到林药药耳边轻声道:“小姐,你喜欢哪一个?咱们也买一盏,红儿带了钱的。” 小贩也瞧着林药药笑道;“这位姑娘可爱得紧,却是个不爱说话的。” “兔儿好看。”林药药努着嘴,踮起脚往上够。 那小贩被这样一幅软糯糯的场景逗得大笑,当即取了那灯道:“小兔儿自是归嫦娥姑娘养着的。来吧,这小兔儿灯送你了,愿姑娘长命百岁。” 林药药捧了灯,眼里便化开了笑意,惹得那小贩更是怜爱。 孙梨儿花了数枚银锭才买了几盏灯,一瞧林药药上下嘴皮子一动就换来了一盏,心下不免有些不乐意,当即也是推了小红道:“人家卖灯不易,咱们岂有占他们的道理,赶紧给银子。” “奴婢本就是打算给的。”小红不乐意道。这点子事还用你说? 孙梨儿哼了一声,不再开口,却趁着小红付钱的功夫,扯了林药药便往放社火的地方跑。“药药你看,这里的社火最好玩啦。” “哎哎哎,梨儿姑娘!”小红高声喊道。她急忙从荷包里取了一枚银锭搁在小贩手里,可再一抬头时,便发现两位少女已经跑得没影。 倒是那几个婆子,因为手里拎着各色花灯跑不起来,依旧在不远处往前挤。 第13章 待到林药药使劲挣了孙梨儿的手时,才发现两个人已经顺着人流走到了放社火的地方。这里与方才灯火通明的地方完全不同。为了避免灯光抢了社火的风头,此处除了火光,便是漆黑一片的。 好在那红灼灼的火光簌簌燃着,光芒也把众人都拢在了里头。 林药药手举玉兔花灯,正一脸惊奇的看着那社火熊熊,却忽然感受到一阵冷意。接着,数道冷水不知从何处浇来,社火顿时灭了大半。 “小姐!梨儿姑娘!”小红终于追了过来,可她的声音却停留在了社火熄灭之前,接着便是一片漆黑袭来。 等到社火转瞬复燃,火光大亮时,小红这才发现,方才还在眼前的林药药与孙梨儿竟是双双不见了。唯有那一盏玉兔花灯,仍在地上打着滚儿。 林药药几乎是被扯上马车的。这马车狭小,一片漆黑,一味的飞驰向前,根本容不得人在里头乱动。 “药药,药药,你没事吧?”身边传来孙梨儿的声音。急促,但却并不惊慌。 林药药只听这声音便能反应过来,自己这回出门,还是中了她的计了。“要祖母,要祖母。”林药药带着哭腔道。她只不过是想提醒孙梨儿,若想害自己,可要顾虑到林老太君的手腕。 身边没有动静,反倒是外头愈发吵嚷起来。“三爷,今儿的草肥不肥?” “今儿的草姓林,自然肥得厉害。咱们走山路,老五,你派人往林家送信。” “糟了,是山贼。”听见外头的话,孙梨儿忽然说道。她的语气里也多了几分焦灼。“怎么会是山贼呢?” 不是山贼?难道还会有旁人?林药药暗道。怕不是这孙梨儿还在等着雍晏城劫她? 林药药心下慌张,正打算想法子留下记号扔出窗外,却不想一人忽然跳上车,径直拿帕子捂了两个人的口鼻。 再醒来时,身边寂静一片,只有一个乌龟王八蛋的身影闪烁在火光里。 林药药不由得想拍大腿。自己真是傻到家了,早该想明白啊,这事必是雍晏城这个兔崽子的主意。就凭孙梨儿哪有这个胆儿。 “嗯哼。”一声□□过后,孙梨儿的手撑在地上,徐徐起了身。抬眸,见那往日光风霁月的男子此刻却带着道道伤痕坐在火堆前,一脸沉静的望着外头。 果然,瞧见这孙梨儿看见雍晏城毫无意外的样子,林药药更加坐实了心里的念头。得,乌龟王八蛋和小妾联手啦。 罢了,既然落到了这两人的手里,就只能坐着看戏了。她倒想看看,雍晏城这辈子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来。 “雍公子,这是哪儿?我和药药怎么会在这里?”孙梨儿揉了揉酸痛的肩说道。 雍晏城见她醒来,放下手里撩拨火堆的木柴,叹了一口气道:“都是在下无能。” 好演技,林药药心里鼓掌。旁人却只能看见她委屈巴巴的抽泣。虽然是眼下这局面,但痴儿总是要继续装的。 孙梨儿走到林药药身边,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而后搂着她的肩膀,冲着雍晏城说道:“雍公子,您且说说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商量个对策。” 雍晏城点头叹道:“今日原本约了同窗吃酒,结果却在回家的路上遇见一伙山匪。我见他们言语之中提到了林府二字,心下觉得不妥,便驱马追随他们到了山上。果然,我刚到山上便见他们将你们二人从车里扛了出来。” “我瞧着这山匪人不多,似乎大部分人手都留在了外头,当即便冲进了山匪窝里打杀一气,然后将你们两个带了出来。哎,可惜他们后头赶回来不少人,始终在追着咱们三个。我无奈之下,只得弃了马,将你们两个带到这山里。” “好在,这里有一处天然的山洞。咱们只要不出声熬过这一夜,明早总能等来救兵。”雍晏城说完,又掩了掩自己的伤口道。 林药药的心里忍不住骂娘。 这龟孙子撒起谎来,果真是一等一的不要脸。且不说他怎么敢往山匪窝里冲,就说他以一己之力将自己和孙梨儿带到这里,林药药就头一个不信。 他是什么人林药药还能不知道?除了读书从政有点本事,其余的干啥都是手无缚鸡之力。 事到如今,林药药也全都想明白了。 这事,摆明就是他雍晏城联合几个山匪布下的奸计。先设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然后第二天让整个大冠城的人都知道,林药药、孙梨儿二人与他在一个山洞里共度一夜。 这样的消息一放出去,自己和孙梨儿声名尽毁,只得双双嫁给他。偏生这林府还得对雍晏城好生感激,感激他救了自己的性命。 呸。真是不要脸。林药药心想今儿自己即便是死在这,也不能给这个王八蛋可趁之机。 这边林药药气得够呛,那边的孙梨儿却已经开始脱衣服了。“原来如此,雍公子可真是我与药药的救命恩人。雍公子,您那伤口还在渗血,怕是没有布缠着是不成的。我这披风还算可用。” 雍晏城心下十分满意。前世的孙梨儿就是这样,稍稍使个劲就上套了。 他一边任由孙梨儿替自己裹挟伤口,一边看向林药药。那眼神,便如同看自己的囊中之物一般。 孙梨儿虽然对雍晏城觊觎林药药这事有些不满,可转念想想,若是林药药成了雍晏城的妻子,总比其他的女子强上许多。痴儿好对付,往后这日子还是自己当家做主。 更何况雍晏城今日将此事布置得几近圆满,自己不过就是坐享其成罢了。 山外城内,雍府之中,自有小厮立在门前,躬身说道:“七爷,林府方才派人来传话,说是林家小姐林药药今日看灯被匪徒劫了,至今了无消息。雍老爷那边已经派人去找了,问咱们要不要也去瞧瞧?” “不必。”雍无离毫不犹豫道。 “这,七爷,那林药药可是您的未婚妻。”小厮提醒道。 雍无离的嘴角便挂上了淡笑。不过是个强塞过来的痴儿。 那小厮浑身一抖,立刻应道:“那奴才这就去回雍老爷,就说七爷您睡下了。” “嗯。”雍无离点了点头。这事压根分明没搁到他的脑子里去,但翻书的手却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似乎哪里不对劲。“等等。” “奴才在。” “那雍晏城可在府里?”雍无离抬眸问道。 “不在,方才雍老爷提了一嘴,说是雍公子今儿去同窗吃酒,至今还没回来。雍老爷还说外头乱得很,让人赶紧把雍公子找回来要紧。”小厮答道。 雍无离一脸了然,唇边嘲讽的笑意渐浓。“去吧。” “是。”小厮才要回头,便听见雍无离的声音又从身后响起。 “去告诉雍老爷,让他赶紧借上几条猎犬,只要能找到雍公子,便也能找到那痴儿林药药了。唔,你得提点他一句,若是去得晚了,这雍府的名声可就被他的好儿子全都丢尽了。” “这,奴才明白。”小厮一句话也没听懂,却还是点点头赶紧答应下来。 山洞里,脱了披风的孙梨儿颈上正露出雪白的一片肌肤来。她这衣裳款式新颖,脖颈开得极低,须得披风在外压着,才显得庄重些。 不过此刻,她显然并不在意这些事。 白花花的香肌落在雍晏城的眼前,这具重生而来的年轻身体难免有些意动。“梨儿姑娘。”雍晏城的声音低沉。“你,冷不冷?” 孙梨儿垂眸,艳丽如花的一张脸此刻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愈发娇嫩。“山洞里有风,是有些冷的。” 雍晏城点头,忍不住将胳膊搭在了她的肩上。那小人儿不过轻轻一抖,随即却顺从的靠进他的怀里。 旁边,林药药心里一阵惶恐,一阵恶心。 你两要做什么?虽说我是个痴的,可你们也不能当着我的面动手动脚啊?完了,上辈子的噩梦又要重演了。 想到这里,她哭得愈发大声。不行不行,她得想法子跑出去。在这地方再呆一会,自己非要长针眼不可。 再说了,若是真在这呆了一宿,那恐怕明早起来就真的要再次收到雍晏城送来的聘礼了。 “我要祖母!”林药药假装害怕喊出声来,其实却是已下定决心跑出去。哪怕外头真的还有山匪,也好过在这洞里与雍晏城相处。 临出门,恰好瞧见孙梨儿刚脱下的半件披风,索性踢进火里,扬起沙土一片。这可是自己的脱下来的,别指望再穿上。 孙梨儿果然一急。 “林药药!”孙梨儿与雍晏城齐齐喊道。 林药药哪里敢停,趁着山洞里火光大闪,赶紧便跑了出去。这一跑不要紧,刚好遇见一条半人高的黑色猎犬站在门口。 狂吠,却并无攻击之意。“乖哦,乖哦。”林药药并不怕狗,又看出这是猎犬,索性一边哄着,一边往外走。 “药药。”这会,山洞里的雍晏城冲了出来,高声喊道。他的眼里闪过不豫之色,林药药是自己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若是她跑了,光要个孙梨儿有什么用? 一瞧那林药药被巨犬吓住,不由得唇边含了笑。果然,今日老天都在帮自己。“药药站住,这狗是会咬人的。” 本以为那狗是冲着林药药去的,却没想到雍晏城这句话刚说完,便见那黑犬冲着自己扑面而来。 …… “咦,晏城,你竟真的在这里?”这会,那放了黑犬的人正巧也赶到了山洞门口。 第14章 “爹?你怎么来了?”雍晏城眼里含了惊悚。刚被那狗吓着,此刻又见到了自己的亲爹,可不是一身冷汗么。 “呵,我若是再不来,恐怕雍家的脸面都要让你丢尽了!”雍松溪看着雍晏城身后那个香肌尽露的女子忿忿道。 “爹,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的!”雍晏城急急上前解释道。 孙梨儿有些委屈,赶紧当着雍松溪的面拉住雍晏城的手。却没想到,这手竟被雍晏城一把甩开。 旁边,林药药总算是镇定下来,在心里使劲鼓掌。啧啧啧,乌龟王八蛋玩砸喽。 雍松溪所带的人手虽然全是雍家的,但好在林药药对这老头的印象还算不错,当即便放下心来上了轿子。 至于那孙梨儿便有些可怜了。因为林药药将她的披风踢到了火堆里,所以她只能露着脖颈走出山洞。 于是,这白花花的雪肤全都暴露在了那些下人的眼里。 雍松溪的脸色愈发不善。 林药药坐在马车里看着,心下便觉得有些好笑。今天虽说自己也吓了够呛,但这结局还算好。一则雍晏城作茧自缚,恐怕要倒大霉。二来么,这孙梨儿总算是又跟雍晏城凑到一处去了,省得自己再另外费心思。 啧,重生之后,果然一切都顺风顺水。 须臾,这马车晃晃悠悠,总算是到了林府门口。林老太君早得了消息,此刻正亲自带着众老爷夫人在门口等着。 一瞧见林药药被小红扶着下了马车,那林老太君的眼泪便扑簌簌掉了下来。“阿弥陀佛,囡囡受苦了,药药受苦了。” 林药药其实根本没受什么伤,只不过见到这一幕,心里还是一暖,随即便笑吟吟的替林老太君抹着眼泪,嘴巴甜甜道:“玩得开心,可开心了。” “开心就好,开心就好。”林老太君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稀罕半晌,这才冲着雍府那下人道:“有劳雍家众人了。” 那下人一低头。“不敢,我家老爷说了,此事不敢居功,全是我家晏城公子对林老太君的一片孝心。” “怎么说?”林老太君眯眼问道。 那下人的腰弯得更低。“回老太君话,此番山贼作祟绑架劫人,多亏我家公子偶遇瞧见了,这才拼死从贼人手里救下了药药姑娘和孙梨儿姑娘。为救这二位姑娘,我家公子也受了重伤,这才不能亲自来给老太君问安。” “原来如此。”林老太君点点头,却并没有说句半个谢字来。 下人见林老太君不搭茬,只得往下继续说道:“此外,我家老爷还有一事想问一问老太君。这事是有关梨儿姑娘的……” “孙梨儿怎么了?”林老太君的声音明显有些不耐。 林老太君也是积年的威势,此刻压住一个下人自是绰绰有余。 那下人见林老太君语气不耐,登时便跪在地上道:“我家老爷想问一问老太君,若是想知道这梨儿姑娘的生辰八字,是该问林府,还是去问孙府?” 这话一出,众人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恐怕是那雍晏城在救人的时候与孙梨儿发生了有碍名声之事,这才有此一问。 听上去问的是生辰八字,实际上却是在问着孙梨儿的婚事由哪府管着。若是林府管,自然这雍家便要往林府下聘。 林老太君呵呵冷笑,搂着林药药的手却是更紧。“我们林家府小,自是养不出这样娇丽的女儿。你回去转告雍大人,就说这孙梨儿的生辰八字我们分毫不知。” 三夫人孙蘅在后头听得心惊肉跳,可心里却也生出几分欢喜来。虽说得罪了林老太君,可自己这千娇百媚的侄女总算是能嫁给那雍晏城了。 如此看来,今日之事倒是好事。只是不知,侄女到底用了何等手段。 “是,小的明白,小人这便回去转告老爷。惊扰老太君安歇了。”那下人拱手道。 林仁德瞧他走远,这才低眉冲着林老太君道:“母亲,这林府救了药药,对咱们也算有恩,您为何对着下人这般冷淡?” “你这脑子,都长到狗身上了?”林老太君难得发了火气道。 林仁德一怔。 宋氏连忙扯了林仁德的袖子,上前劝道:“老太君压压火气,别吓着药药。” 林老太君看了看身边拽着自己袖子的小人儿,这才缓和了声音冲着宋氏道:“不必自作主张去往林府送什么谢礼,也不准对任何人谈起此事。今晚药药跟我睡,你们且去歇了吧。” 宋氏点头答应,三夫人孙蘅却急道:“老太君,梨儿还没回来呢。” 林老太君才压下的火气便又上来。“你若是惦记,尽管自己去寻。若是今日去了,也不必再回我们林府了!” 孙氏哪见过林老太君这幅样子,当即也是吓得脸都白了,再也不敢多嘴半句。 “药药乖,身上哪里疼吗?”林老太君屏退了众人,这才轻声问道。 林药药大口大口的喝着红糖姜茶,喝饱了才打了个小嗝说道:“没有的,哪里都不痛。” “出门这一次,谁也没碰着你,是不是?”林老太君再问。 林药药使劲摇头。“梨儿碰了,小红碰了。” “再没有旁人了?” “嗯!”林药药点头点头。 “那便好,那便好。是祖母的错,祖母不该让你一个人出去的。囡囡乖,往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林老太君轻声哄道。 林药药躺在祖母的臂弯里,渐渐放下了这一天的疲惫,沉沉睡去。 直到听见怀中的小人鼾声响起,林老太君才拢着她的头轻轻放在枕头上,而后走到了外间,冲着守在厅里的婆子道:“说说。” 那婆子颔首道:“咱们的人刚到雍府,雍家老爷便当个大事来办,派了府里所有的人都去找。只是找归找,终究是没有目的的。后来听说是雍家外子无离出了个主意,雍府的下人这才找到了咱们小姐。” “雍无离?”林老太君眼神微眯,皱纹便都叠到了眼尾处。“正是。”婆子应道。 林老太君举手剪了灯芯,点点头道:“知道了,去把小红叫进来说话。” 这边林府彻夜未眠,而另一边的雍府里,此刻也正闹得厉害。 “啪。”长长的皮鞭毫不留情的抽在雍晏城的身上,一下又一下。 雍晏城早已失了往日的风度翩翩,拉着雍松溪的手求饶道:“爹,我是您的亲生儿子。且不说我今日只是救人,并未犯错。即便真是儿子错了,您也要让儿子明白我究竟错在何处啊!” “错在何处?你竟然说你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呵呵,你是朝廷命官,寒窗苦读十数年才得来的乌纱帽,结果你竟如此不顾廉耻,为了区区一个女人与那劫匪勾结,你说,这难道不是错!?”雍松溪气得双手发颤喊道。 “爹,您在说什么,儿子不明白。儿子为了救人孤身入了匪窝,若非当时那匪窝里的人大半都在外头,孩儿险些就要命丧当场。儿子做这一切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咱们攀上林家,为了咱们雍家的前途!”雍晏城斩钉截铁喊道。 “我到山上之时,周边半个人影都没有,哪里来的匪徒。雍晏城,这分明是你自己给自己设计的弥天大谎,为的便是骗取那个女子的欢心。” “爹,我从未觊觎过那孙梨儿!” “那便是为了林药药。雍晏城,你怕是疯了,那是你未来的婶娘!”雍松溪狠厉道。 “没有什么林药药,也不是为了孙梨儿!爹,若是你信我,就要相信儿子今日对你所说的话。儿子,只是见义勇为,英雄救美,从未有半点邪念。”雍晏城说完这话,已是泣涕交加。 “嗤,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我雍松溪的好儿子,好儿子!”雍松溪见雍晏城咬死不认,心下不免涌上莫大的失望。他不怕儿子犯错,怕的便是儿子一意孤行的往那写满错字的道上走,再也唤不回来。 “爹,你为什么不能相信儿子呢?”雍晏城抹了一把泪水道。“晏城愿以性命发誓,我真的是为了救人。” “哎。”雍松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若是雍晏城真的以一己之力与那劫匪想斗,恐怕早已不知死过多少遍了。 雍无离说得对,若是今日自己没有早些找到雍晏城,恐怕明早这雍府的名声便已经丢尽了。 雍松溪跌坐在椅上,只觉得自己孤老得很。“不是爹不相信你,而是你太傻。这样的计策,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罢了,你若是不信,爹证明给你看。” “如何证明?”雍晏城的身子一抖。 “来人!”雍松溪提高了声调,立刻有小厮俯首进门。 “我问你,那林家可曾给晏城送来上等的好药?”雍松溪问道。小厮摇头,“回老爷的话,并未。” “那林家可曾说半个谢字?” “并未。” 两个字如当头棒喝,震醒了雍晏城。 第15章 “知道啦,下去吧。”雍松溪的语气沉沉,再也没有那个以自己儿子为傲的雍大老爷的气势。“晏城,你瞧见了吗?不止爹不信你,林家也不信你。” 这话说完,殿内便恢复了一片寂静。 父子两各自沉吟着,思忖着。 “晏城,若是爹今日没有早早找到你,恐怕明早,咱们雍林两家的名声都折在你一个人手里了。”雍松溪放慢了语速,徐徐开口道。 “爹……”雍晏城终于深深的低下了头。 “爹不怪你,爹只求一件事。往后,再不要痴心妄想那林药药了,她只能是你的婶娘。至于那孙梨儿,爹答应你,定会给你娶到家里。” “是,爹。儿子……知错。”雍晏城长揖到地。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手笔,唉,为了一个林药药,自己竟像是吃了迷魂药一般。 “出了这道门儿,你便再没有错了。我们雍家的长子,必须是一位完美无缺的人。晏城,往后听爹的话,爹自然会助你走上一条正路。” “是。” “去吧,去找你七叔谢罪。今日你得罪的,毕竟是你未来的七婶娘。至于林家,爹会亲自上门谢罪。”雍松溪沉沉道。 七婶娘这三个字像刀子一般刻在雍晏城的心上。他终于意识到,这辈子,他或许真的要与林药药失之交臂了。 也不知是为什么,心里竟有莫大的缺憾感。 不过就是一个痴儿罢了,前世分明毫不在意,今生这是怎么了? 孙梨儿是在雍府换了衣裳才回到林府的。她自然不敢先回孙府去,今日出了这样大的事,一则要向林府交代,二来也需要姑母为自己周全。 待到了林府已是半夜,门口自是清清冷冷,只有一个门子守在那,好歹容她进了府。只不过这孙梨儿去的时候穿得是深紫,回来却换了一身浅绿。即便小如门子,眼里也尽显鄙夷之色。 “姑母呢?”孙梨儿问着小院门口的丫鬟道。 那丫鬟早已听说孙梨儿之事,心下厌恶,索性拿鼻孔出气道:“早就睡下了。今儿三老爷发了好大的火气呢。” 孙梨儿一听心下便更是惴惴,不知明早自己该如何面对这暴风骤雨般的林府。“那老太君如何?” 丫鬟略侧了侧身子道:“听说连大老爷都挨了骂。” 孙梨儿的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次日,雍府之内。 “七爷,为着药药姑娘的事,晏城公子过来跟您赔不是了。”管事垂手道。林药药,这个名字这两日可没少在这别院里被念叨起来。 “不必。”雍无离道。不知为何,近来他总是不耐烦见到雍晏城。 管事应了一声是,随即又道:“晏城公子还给了老奴一幅画,说是若您不想见他,他便只好用这画向您赔罪。”说罢,那管事唤了小厮过来,二人徐徐拉开了那副画卷。 抬眸,只见一位少女面容精致,双目莹莹,微红的双腮上梨涡浅浅,粉嫩的嘴唇划出一道姣好的笑容。 “这是……”无须人回答,雍无离已经想起那个扯着自己衣袖的姑娘。那痴儿摩挲着自己的袖子,轻声呢喃,娇嗔可爱。 “拿下去。”雍无离虽略蹙眉移开了视线,但声音却是不由自主的缓和了三分。 像是被那画中笑容所洗礼。 “是。那老奴这边去焚了。” “嗯。”下意识的答应着,须臾却又问道:“为何要焚?” 管事一怔。“这,不是您之前说的么,这天下之大,除了赵孟乾先生之外,便再无旁人的画可以入眼。您之前说了,咱们院里往后只许留赵先生一人的画。” 瞧着雍无离的脸色不善,管事便赔笑道:“话说回来,这雍公子毕竟是您的侄子。这侄子孝顺叔叔的画,合该放进库里按礼物存着。” 摆了摆手,管事兀自去了,雍无离却忍不住一笑。那痴儿,竟真有人拿她当做宝贝? 林府,正月十六。 “再懒床,可就没有早饭吃了。”林老太君任小丫鬟梳完了头,这才满眼宠溺的看向榻上的林药药道。 林药药懒懒翻了个身,嘴上嘟囔几句,心下也是想起,但却觉得身子沉得很,眼皮也睁不开,唯有耳朵还算灵光。 “药药,药药。”林老太君拍了拍林药药娇嫩嫩的小脸,这才啊呦一声道:“怪不得今儿一味的懒,原是受了风寒了。来呀,快请医士来瞧瞧。” 须臾自有医士上门看过,诊定了说是风寒,林老太君的心这才放下不少,当即吩咐了下人把早膳都搬到内室来,一边陪了林药药一边用。 几位儿媳自是要侍候早膳的。只不过碍着林药药昨晚的事,今儿的早膳吃得那叫一个鸦雀无声,大伙都小心翼翼的侍候着,唯恐惹了老太君的火气上来。 直到三夫人孙蘅走进门来。侄女的喜事大概是让她冲昏了头脑,进门便笑道:“老太君,梨儿要回孙府,我好歹送她一趟,跟您来说一声。” 林府规矩不甚大,这些事换在平日也算寻常,可今日却不一样。一听这话,那林老太君劈头便把一碗热粥泼在了孙氏的头上。“哪家的规矩?说来便来,说走边走。” 孙氏在林府也算做了二十多年媳妇了,还是头一回受着奇耻大辱,当即也是跌坐在地上啜泣起来。 宋氏站在林老太君身后,不敢劝更不敢上前扶人。说实话,林老太君的脾气其实算是顶好的,只不过这回的事实在触了老太君的逆鳞,人家生气也是常理。 昨儿林仁德被林老太君骂过后与自己也聊了半宿,两个人也算是猜得□□不离十了。药药这事,定是有人在中间作祟的。 虽说她们看不出深浅来,可林老太君何等世故,这样的事自然是瞒不住她的火眼金睛的。 “老太君,孙姑娘来瞧三夫人。”门口的小丫鬟传话道。 “叫她进来。”宋氏窥着林老太君的脸色道。 孙梨儿一进门,便看见自己的姑母浑身上下皆是米浆,心里顿时一慌。 “老太君,小姐的药熬好了。”小丫鬟小心翼翼的捧了碗进来。林老太君这才收了怒目而视的神色,看了一眼林药药,而后柔和说道:“慢慢喂,喂好了便扶囡囡坐起来呆一会。” 坐起来呆一会?这是想让药药小姐看看孙梨儿姑娘是如何遭罪受罚的吧,小丫鬟顿时会意。 林老太君一向都是这样的性子。你若惹我,我必不会让你好过。这一点,重生后的林药药倒是学得淋漓尽致。 就着小丫鬟的手喝完了药,又吃了小半碗鸡丝粥,林药药这才觉得自己的精神好了不少,总算是有精力看祖母替自己收拾小贱人了。 差点就害得自己又要重走上辈子老路的小贱人。 还好自己福大命大。 另一边,孙梨儿此刻的脸色已经慢慢缓过来了。 方才这一会,她便反应过来了。如今的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孙府的小小娇客了,而是雍府长子晏城的心上人。这林老太君不看僧面看佛面,哪里还敢轻易处罚自己,无非也就是让自己认个错罢了。 论理,自己姓孙,往后又是雍家人。她一个姓林的老太君,又能奈自己何?若是她真的大加惩罚,那这大冠城的唾沫星子淹的便是林家。那林药药是你自己放出去的,出了事反倒来怪我?这是何道理? 孙梨儿心下愈加稳当。 可惜,这孙梨儿到底还是太年轻,殊不知姜还是老的辣。 人家林老太君一开口,压根就没提孙梨儿拐带林药药出门一事,直接说起了另外的一件见要紧事。“按理说,你与雍家那儿郎结成连理本是好事。可这婚事是如何来的,你比谁都清楚。出门穿得什么衣裳,回来时又穿得什么衣裳自是不必我说。” 这话一出,众人立时哗然。二人果然,已经有了首尾。怪不得那雍家公子非要问孙梨儿的生辰八字。 啧啧啧,众人看孙梨儿的眼光都带上了嫌弃。 孙梨儿便傻了,这,这林老太君怎么不按常理出牌?这,自己的名声自己管,与你林府何干啊? 这疑问刚升起来没等开口,便又被林老太君堵了回去。 “哎,话说回来,这些事本是孙家的事,与我也是无干。可你既然在我们林府住了这么久,我少不得要行使管教之责。若不然以后再出了这档子事,叫外头那起子闲人们觉得是我们林府失职,可就不美。” 听完这番话,林药药在旁边忍不住拍手叫好。祖母便是祖母,一出手便让人挑不出毛病。用这样好的由头收拾孙梨儿,谁敢有二话? 孙梨儿也是彻底怔住了,缓了一缓才道:“我自是要回家禀报母亲的,想必母亲会为我做主。” “不必了。”林老太君摆摆手道:“今早我已经与孙府的人说过,孙姑娘可从林府出嫁,这些日子无需再返回孙府。” 孙梨儿的脸顿时白了又白。从林府出嫁是给自己添颜面,母亲肯定不会拒绝。可这就意味着,自己还要在林老太君手里磋磨数月。 这,也太过煎熬了。万万没想到啊,这林老太君真是好手腕,自己的一番准备竟全都白费了。 果然,是自己轻敌了。 想到这里,孙梨儿也是没招,只得耍起无赖当即哭道:“梨儿多谢老太君一片厚爱。可若我思念母亲,可如何是好?” 第16章 “无妨。若是想念孙府的人,你姑母自会帮你周全。对吧,孙氏。”林老太君缓缓道。 那孙蘅顶着一头的米浆连擦都不敢擦,点了点头道:“是,正是。” “极好。老三家的,我林淑仪做事一向有因有果。今日这一碗白粥覆面,是罚你教导不力,御下不严,你可信服?”林老太君再道。 一瞧林老太君将自己的大名都搬出来了,那三夫人孙蘅哪里还敢不服。她也是万万没想到这老太君发起威来竟有如此雷霆之势,只得在心里埋怨孙梨儿此番害苦自己,当即连连点头道:“儿媳拜服。” “好,那从今日起,就劳烦老三家的督促孙姑娘抄写《女德》百遍。” 这惩罚看似简单,但实际上却最是折磨人。身体的疲惫自是不必说,光是心里头的那股子厌烦劲儿,便能逼得人发疯。 孙梨儿的脸色难看极了。百遍?那一本女德足足三千字,若是真抄了百遍,岂不把自己的手腕都要累断? 偏偏众人看向她的眼神只有嫌弃,没有半点同情。自己造出来的孽,自然要自己还。 “可有异议?”林老太君的语气沉若洪钟。 何止是有异议,简直是想骂一声老不死的。孙梨儿气得手都颤了,可一瞧林老太君那根本不容置疑的眼神,只得生生压下火气。 她还能说什么?她还敢说什么? “没有。”孙梨儿生硬道。一瞧榻上软糯躺着的孙梨儿,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实苦。 “那便好,都散了吧。”林老太君摆摆手说道。 下人们恭恭敬敬点头称是。经此一事,众人对老太君愈发心悦诚服。 待到所有人都走了,那早膳也撤得干干净净,林老太君这才坐到了林药药的身边,拉了她的手。 祖孙两不说话,只是这般坐着,便觉得岁月静好。林药药太过珍惜这样的日子,她记得前世的时候,自己嫁人后不久祖母便去世了。 从那以后,林家便现了颓势,雍家却借了林家的力上位,愈发显出盛势来。在这样的局面下,林药药在雍府的地位便愈发岌岌可危,就连孙梨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侍妾都开始三番五次的虐待于她。 直到最后,逼得她抑郁而死。哎,说来自己都替自己难受。 “还空吗?”林药药指了指林老太君的腹部道。林老太君便慈爱的笑了。“那碗粥撒了,你觉得祖母没吃饱,是不是?” 林药药乖巧点头。 “祖母饱了,祖母一点都不饿。”林老太君慈眉善目道。说罢,她又从林药药的枕边拿过一盏小小的琉璃灯,轻声说道:“珩哥儿早起来过了,说是向你道歉,他没有照顾好你。囡囡你瞧,这灯好不好看?是珩哥儿送你的。” 林药药便眼眸噙笑,点点头道:“好看,好看。” 祖孙两个便笑成了一团。“等病好了,祖母便让珩哥陪你看小人书。” 几日后的正午,林府一片静谧。 糖蒸酥酪、桂花栗粉糕、梅花香饼、牛乳奶茶。将这几样点心摆在小桌上,又插一梅花入白瓶,小红这才坐在小马扎上,瞧着榻上的两位主子发呆。 一个是林玉珩,此刻正捧了诗集在抄。另一个则是乖灵剔透的林药药,一边捏了一块酥酪进嘴,一边拿小手翻着一本画本。 那酥酪太甜太脆,时不时掉个渣子在书上,这小人儿便小心翼翼的捡起来放进嘴里,再用干布在那书上轻轻拭,唯恐弄脏了半点儿。 这样的一副景象实在太好看,以至于小红不知不觉便托着腮看入了迷。 直到门外书童的声音响起。“公子,孙家的梨儿姑娘说有事找你。” 林玉珩略蹙了眉头。“知道了,我这便出去。” 那书童应了,林玉珩又捏着林药药的鼻子逗了她一会,这才不慌不忙的走到了外头。这会,那孙梨儿的身子早已冻僵大半。 两个人就在廊下交谈,所以坐在窗边的林药药自是听得一清二楚。 “玉珩哥。”孙梨儿的声音如婉转莺啼。 林玉珩的语气便软了几分。“祖母既罚你闭门抄书,你便不该四处游荡。更何况我与你男女有别,你这样直接来找我更是不妥。” 透过窗纸,林药药勉强能看清那孙梨儿抬了自己的手腕,轻启朱唇道:“玉珩哥你瞧,我不过抄了三遍女德,这手腕便几乎要抬不起来了。若真是让我抄百遍,我往后岂不是成了废人,干脆不必要这右手了。” 林玉珩是个直性的,当即忍不住道:“不过就是三遍,女德的字数又不多,梨儿姑娘未免有些矫情。” 孙梨儿的眼圈刷的泛红。“玉珩哥说哪里话,女孩儿本就娇弱,岂是能跟男孩比的。” “这倒也是。那你与我说这个,可是想让我替你向祖母求情?”林玉珩的语气温和了一些。 孙梨儿摇头,又轻轻晃了晃那手腕,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略闪着光。为着让林玉珩看见这一幕,她今儿特意穿了件宽袖的衣裳,生生忍住外头的寒冷。“玉珩哥,我知道你在学堂读书,你人这么好,自然有很多人乐意与你来往……” 林玉珩有些听不下去。起初他明明觉得眼前的少女如珠玉可人,举止言谈也有温雅气。不知为何,如今看起来却如那后院的女子一般九曲回肠,优柔寡决。 “有话直说便是。”林玉珩开口道。 孙梨儿一怔,随即还是拿捏着委屈的神色说道:“玉珩哥,不知你认不认识一些寒门子弟。或许,他们可以为了赚些钱而替我完成这抄书之事……” 她的话还没说完,林玉珩的脸色已经变了。“你要找代笔?” “不,不是代笔。只是这书的字数太多,我一人抄不过来,想些法子找人帮忙罢了。玉珩哥你放心,我自会按市面上的价格出银子的。” 此时此刻,林玉珩满脑子都是不要脸三个字。若他不是读书人,几乎这句唾骂便已经要出口了。 “孙姑娘,倒是我林玉珩小瞧你了。” 孙梨儿纳闷。“玉珩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玉珩冷笑道:“孙姑娘,我们林家也算钟鸣鼎食之家,各公子皆以读书为上。你在我的面前提起代笔二字,岂不是羞辱我们林家的读书人。” 孙梨儿的脸色又是一片惨白。 “孙姑娘,我劝你自重一些。这是我们林府,若是你再生这等不三不四的心思,休怪我禀了祖母,将你送回孙府去!”林玉珩是动了真怒,当即斥道。 孙梨儿对林玉珩也算有好感。如今听他如此斥责自己,只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她从小又不怎么看书,怎能知道这代笔一事是读书人的忌讳。 “林玉珩,我拿你当亲哥哥才跟你推心置腹,你为何如此羞辱我!。”孙梨儿只觉得自己又委屈又心酸,索性任那眼泪飚出来,梨花带雨道:“是了,我知道了,你们都瞧不上我。你们整个林府都是如此!” 林玉珩只冷哼一声并不开口。啧啧,原来美人皮囊之下,竟是如此怨妇之心。怪不得母亲总是不让自己与此女交谈,原是有理由的。 窗内,林药药忍不住啧了啧舌。说句实在话,这林府虽然势盛,但谁也未曾小瞧这小孙梨儿,甚至,大伙起初对她也是十分厚待的。今日落得如此下场,只得怪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赖在这府里不走,又三番两次的没事找事。 “林玉珩你给我记住。我孙梨儿往后的日子,必定比你那痴儿妹妹强百倍。到时候,你可别为了她过来求我!”孙梨儿索性与林玉珩撕破了脸喊道。 林药药坐在屋里,忍不住替孙梨儿这份心气叫好。不过,这么高的心气,只当一个小妾倒是可惜了。 而且,还是自己未来大侄子的小妾。 让林药药更意外的是,前世对自己并不怎么呵护的林玉珩,此刻竟然为了自己又驳斥了那孙梨儿一句。“我妹妹温柔善良天真活泼,不知比你强了多少倍。” 孙梨儿气得一跺脚,连狠话也说不出了,转了身便往外跑。 林药药见这一幕,倒是想起了前世的一日。雍晏城不过是给自己扔了一根糖山药,那孙梨儿瞧见了,便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眼圈一红,小脚一跺便跑出去了。那场景,跟今天这个到有点像。 林药药不由得一脸嫌弃的摇了摇头,赶紧喝下一大口牛乳奶茶压惊。 这边刚看完了一场好戏,林药药还没等跟林玉珩套套近乎,以示对这位哥哥的感激,便又听见外头的小丫鬟给小红传话。“安阳郡主到了,请咱们小姐过去叙话呢。” 听见这话,林药药赶紧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糖蒸酥酪。安阳郡主?那可是雍松溪之妻,也就是自己前世的婆婆。 第17章 安阳郡主是江北一位王爷的亲女,少时家世极好,直到嫁入雍家后受了祸事牵连,这才淡出了皇室。 不过,这安阳郡主却改不了自己目中无人的性格。因此,这大冠城对安阳郡主有句私底下的评价,叫落了架子,却不落脾气。 话虽如此说,但林药药还记得前世的时候,其实安阳郡主并没有磋磨过自己,嗯,准确的说,她只不过是完完全全的把自己看成了傻子而已。反倒是孙梨儿,受安阳折磨的次数比自己多得多,大概也是因为孙梨儿在雍晏城面前太过得脸的缘故。 总有那么些婆婆见不得自己的儿子跟其他女人关系太好,安阳郡主便是其中的一个。 林药药裹了一件奶白色的披风,衬得雪肌如月,当下便随着小红去了。直到进了门,才发现这安阳郡主才到不久。想是还没进府,便已经派人传话说要来看自己了。 这倒是稀罕,像眼巴巴的奔着自己来似的。 在小红的指点下,林药药乖巧问了礼,随后便去林老太君旁边坐定,一边拈了果子吃,一边听安阳郡主说话。 前世的这个时候,安阳郡主可是并未来过林府的。所以林药药也并不知道她今日所来为何。 “老太君身子骨倒还硬实。” 这话一出,众人便有些讶异。林家的老太君是何等人物,那可是与太后娘娘从小一处长大的,就连当今圣上恐怕也会给几分薄面。 可这安阳郡主,竟像是与林老太君平辈一般,刚坐下便问了这么一句,浑然不用些敬词。 林老太君的脸上挂着客气的笑。“托郡主的福,老身还算康健。快奉茶。” 安阳郡主点点头,自从小丫鬟手里取了杯香茗,撇了沫子用了,噙笑道:“这茶倒是一般,不像老太君的口味。” 宋氏站在林老太君跟前,有些听不下去道:“这茶本是前两日太后娘娘赏的,的确不是咱们林府常用。” “……”安阳郡主讪讪笑了。“原来林老太君和太后娘娘还是这般要好。” 要知道,她安阳可是足足十年都没见到太后了。 “是,蒙太后娘娘错爱。”林老太君也取了香茗用道。 有了这个事做底子,安阳郡主在接下来的对话里倒是少了些傲气。 “我家宴城一向夸老太君慈悲如菩萨,总是让我来陪您说话,可这府里事多,我也没抽开身。直到昨日松溪与我谈起,说宴城虽然救了林府千金,却也没给人家照顾周全,又惹出了孙家姑娘的事,特意让我上门赔罪。” 林老太君一听这话,嘴角的笑意才浓了些。她端起手边的香茗,一下又一下的撇去上面的沫子,轻轻晃了三晃,又徐徐饮了一口。 直到安阳郡主开始怀疑林老太君没有回话的意思,她才终于开口说道:“无妨。” 轻飘飘两个字,却有沉压压的气度。 安阳心下便有些不耐。自己堂堂郡主上赶子给你道歉,你就是这般态度?于是便冷了些脸色,启声道:“听说药药姑娘起了高烧?不知现下可好些了。” “今早便痊愈了。”宋氏接道。 “那便好,且让那丫头出来我瞧瞧。都说那丫头长得跟画中仙女似的,我却是没见过。”安阳的嘴角挂着微笑。 众人一怔,随即才意识到,安阳郡主将这殿内的林药药误以为是旁人了。三夫人孙蘅当即笑道:“老太君身边坐着的这位,可不就是药药了么。” 安阳这才愣住。“这……”这丫头容色这般娇美,她还以为是那孙家勾了晏城魂的梨儿姑娘,没想到竟是那痴儿林药药。 这也看不出痴傻的样子啊。 她有些不好意思,随即眼里却含了了然之色。怪不得晏城得了一个孙梨儿还不满足,原来这林药药也是个万中无一的美人儿。 “倒是我没瞧出来。”安阳笑道。“药药姑娘果然是好相貌。怪不得这两日晏城总跟我念叨,说惦记药药姑娘是否安好。若不是知道这药药姑娘是个痴的,我还以为这药药姑娘与梨儿姑娘的心思一样呢。” 林药药看似毫无反应,心里却恍然大悟。只听这拈酸带醋的语气便知道,因着雍晏城过分惦记自己,安阳郡主便又不满意了。 话说回来,谁稀罕他的惦记来?你觉得你的儿子是个宝,在我这不过是个乌龟王八蛋罢了。 安阳这一句话得罪了好几个人,自己反倒是不觉景儿。 林药药是林老太君的逆鳞,安阳说完这话,林老太君自然不会让她好受。 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林药药指着安阳郡主道:“药药,这便是你的长嫂了。药药记着,往后成了亲,要善待长嫂,更要善待你那晏城侄儿。” 林老太君的手段岂是寻常人受得了的。不过这么一句话,顿时便噎得安阳说不出话来。 林药药心想自己得给祖母做个脸,于是款步走到安阳郡主的身边,奶糯道:“嫂子好。” 安阳的脸上只得堆上了笑。她今日来道歉一方面,另一方面却也是想敲打一番林药药,让这痴儿绝了缠着晏城的念头。 却没想到,自己才刚才扯上了话头,林老太君便搬出了长嫂的说辞来,让她压根没脸再往下说。 这痴儿便更是傻了,不年不节的冲自己做这么大揖是干什么? 安阳郡主心下烦躁,却只得从袖子里褪出一个水纹玉镯来,强笑道;“权当是见面礼了。”林药药也不推辞,直接笑眯眯接了,回到林老太君端正坐下。 按下了林药药的话茬,安阳郡主也便没什么好说的了,随口说了几句纳孙梨儿为妾之事,又说自会定下日子送来聘礼也便罢了。 左右也是替孙府做了主,林老太君便点头答应下来。 待送走了安阳郡主,三夫人孙蘅看着林药药手上把玩的玉镯,心下不由得一声叹息。凭什么好东西都被这痴儿占了?就说方才那安阳郡主来的时候,竟连梨儿的名字都没提,可见摆明了是没把梨儿放在眼里的。 难道说梨儿那般容貌品格,竟真的比不过眼前这痴儿林药药?要是依着她看,这林药药都已经傻到透心了。 不过转念想想,梨儿虽是侍妾,但至少嫁了个好人物。这林药药嫁的不过是个外子,来日能有什么出息。 终究还是梨儿往后的日子更舒服些。 这样想着,三夫人孙蘅的心里好受了一些,抬眸看向林老太君道:“老太君,义德那有一桩事,想与您商量。” 林老太君有五子,老大林仁德,老三便是林义德。 “既是义德的事,便让他来跟我说。”林老太君摆手道。 三夫人孙蘅赔笑道:“老太君,这桩事义德不方便开口,我便替他向您求个主意。众妯娌都在,也好替我想想法子。” 宋氏忍不住就瞪了她一眼。 要说这孙蘅也实在是个看不出眉眼高低的,眼瞧着老太君才因为安阳郡主的事生了闷气,她便又在这絮叨。 有什么话不能赶在老太君心情好的时候说呢? 孙蘅不觉得,见林老太君点了头,她便赔着笑脸道:“如今咱们府里这些个老爷,就数义德的官做得小。这两日得了些渠道,说是刚好户部那挪出来一个缺儿,因是闲职,所以出了银子便能上的。” “这不,我跟义德昨儿想法子凑了凑,可惜还差五百两的缺头。我俩想着若是出去借,臊的便是咱们林家的颜面,只得厚了脸皮看看中馈是否有剩余。若是有,我们便先筹措一些。”孙蘅说完这起子话,只觉得口干舌燥,赶紧喝了一口茶润一润。 三夫人孙蘅从公中借钱?林药药坐在林老太君怀里,眼睛一眯,想起了前世的这桩事。哪有什么买官之事,分明就是孙蘅在替自己的娘家补窟窿呢。 这等空手套白狼的事祖母自然不能同意,于是没过两日那孙梨儿便联合了小绿到自己这骗钱。虽说前世没有这太后赏的金瓜子,可自己年节得到的那些值钱物件也值个千八百两,竟足足被孙梨儿骗走大半。 这还不算日常被孙梨儿诓走的首饰呢。 虽说今年早早打发了丫鬟小绿,但林药药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早做防备。毕竟,这孙家烧钱的火坑已经着起来了。 嗯,今晚回去数钱去,数完了便藏起来。林药药美滋滋想道。 眼前,林老太君的脸色依旧不善,摆摆手道:“既是买官这样大的事,总得等仁德回来商量商量。” 孙蘅还要再开口,林老太君已经搂着药药在怀里打晃。“别再说了,你那侄女的女德可抄完了?” 一听这事,孙蘅便垂了头。看来,梨儿说得果然没错,这老太君眼里只有孙女,连儿子都没有了。她看了看老太君怀里的林药药,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同人不同命。 罢了罢了,这事,还是得让梨儿那孩子给自己出个好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收藏~o(╥﹏╥)o 第18章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 “一个,两个,三个……”林药药趴在被窝里,一只手托腮,另一只手便扒拉着自己的金瓜子玩。 虽然大伙都以为林药药是个痴儿,可她自己知道,这不过是她自保的手段罢了。若是祖母能一辈子护着自己,那她也乐得现在就告诉大伙实情。 偏偏事与愿违,祖母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自己又要嫁到那雍无离的身边去,可不是得靠装傻充愣才能颐养天年么。 此时此刻,林药药正趁着丫鬟们都在熟睡,悄没声的数着自己的积蓄。那五袋金瓜子如今还剩四袋有余,再加上今年收到的压岁钱和之前存下的,这一共便是小一千两银子。 怕是连小红都不知道,这痴儿如今已经这么有钱了。她倒是问过几次,说要帮着林药药经管,林药药虽然信任她,但到底还是留了个心眼,随便装个傻也就哄弄过去了。 小红知道这事敏感,把一个痴儿逼得急了也不好,索性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不过,林药药每个月的月例银子依旧是放在小红手里的。 为了藏好这些私房钱,林药药在自己的被褥和床板间留了个空。这空档刚好能将这些银子都藏住,被子一挤,再用枕头香囊一盖,真真是极妥帖的。 上辈子的自己从来就不知道这存钱是个什么滋味,这辈子总算是体会到了。眼瞧着那小银子越来越多,这心里可真是一个爽。 林药药吃饱喝足数完了钱,便开始思虑起孙家的事来。若是没猜错,孙梨儿此刻恐怕已经惦记上了自己手里的银子,若是再不早做打算,指不定她会如何出手。 哎,早知如此,还不如让祖母给她早早打发走,反倒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了。不过转念一想,反正都重生了,也长了脑子了,不跟她们斗反倒是没趣儿。 事实证明,林药药的猜测果然是对的。从出了正月开始,三夫人孙蘅便开始如前世一般,三番五次的找小红帮忙搭配衣裳。小红一走,院里只剩下一些不贴身的小丫鬟,自然是好下手的。 不过今世的林药药可不傻,每每瞧着小红不在,她便叫了一堆小丫鬟来玩花牌,弄得那孙梨儿的丫鬟在外头徘徊四五次也没有机会下手。 这样过了几次,林药药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万一再让他们怀疑自己不是痴傻的,便更不美了,于是下定决心先下手为强。 你想骗我的钱?不好意思,我打算先抢光你的。 林府,二月初二龙抬头的好日子,几位夫人陪着老太君推麻雀牌。 二月二好歹也算个节日,孙梨儿便趁着这机会也在这场面上露了个头,合计着万一能趁机博回林老太君的欢心便更好了。 这两日她抄了十几遍女德,虽说累得手腕酸胀通红,头脑发晕,但至少这抄完的女德送到林老太君处,林老太君总算夸了一句。 林药药自是不爱玩那麻雀牌,也没有孙梨儿那般能坐得住,索性在地下蹦蹦跳跳,时不时还从炕桌上取一块甜点心。 林老太君见她吃得多了便有些坐不住。“乖乖,你且喝些水来,那甜的吃多了仔细烧心。”说罢,且得眼瞧着小红给林药药喂了牛乳奶茶,这才能继续手里的麻雀牌。 这会子功夫,其他夫人自然是得静静等着的。 这样折腾一会,林药药总算吃饱了,这才坐在了林老太君的身后瞧她玩牌。可惜林老太君今日手气不好,连连输了十几把,几乎把手里的小银锞都输掉了。 眼瞧着林药药过来坐下,林老太君便满脸宠溺道:“今儿手气不好,药药来替祖母摸牌罢。” 林药药身量纤纤,坐在林老太君旁边自是绰绰有余,于是便两人一处坐了,乖巧巧替林老太君摸牌。 众人见她上来也都不当回事,一个痴儿罢了,还能摸出什么好牌来。 那三夫人孙蘅此刻赢得酣畅,当即也是笑笑道:“老太君也是没法子了,连药药都叫上来了。” 这是戏言,林老太君并不见怪,旁边那孙梨儿看了一眼自家姑母的钱堆儿,不由得也是一笑,没忍住道:“姑母今天手气太好,一连坐了七把的庄,大伙怕是都挡不住了。” 言外之意便是,即便加上林药药,也是无用的。 孙蘅听言愈发得意。 林药药不吱声,坐在林老太君手里听她指引摸牌。却不想,这一圈牌摸完,林老太君也是惊了。 “乖乖,这手气……”林老太君一脸惊诧的感叹。因着不见喜色,众人只以为又是一把烂牌,便没当回事。 孙蘅听言大笑。“老太君,这麻将桌上有讲究,这两人一手麻将,本就是分了财气的。所以呀,您这牌不好也是正常的。” “姑母这把牌又是极好,只要吃一章便赢定了。”孙梨儿拿着手帕掩笑。今儿她与姑母已经赢了数十个银锞子了,算算也有十两银子呢。 “梨儿说的是。”孙蘅眼里含笑,甚是随意的甩了七萬出去。 “胡了。”林老太君见了七萬,便一推牌笑道。 “老太君,我才打了一颗牌,您怕是糊涂了。”孙蘅诧异喊道。 林老太君的笑意更盛。“药药手气极佳,抓上来的牌只差这一颗七萬了。清一色,闭门,唔,这把倒是天胡,可要三十二个银锞子呢。” 众人这才瞧去,果然见林老太君手里的麻将牌都是萬字一门,连个旁的闲章都没有。 宋氏不差这点钱,笑着应道:“老太君这一把牌下来便回本了。” 三夫人孙蘅不肯,直直盯着林老太君的牌面细数,可数来数去人家也却确实是胡了,只得硬生生的把刚赢来的钱掏出去大半。 众人本以为林药药撞只是了大运,却没想到接下来的几把也是如此。虽不至于也是清一色,但至少也是轻而易举便胡了。 孙梨儿见状着急,看向三夫人说道:“姑母,要不我也替你摸一摸吧。” 众夫人见这二人如此情态,心下都有些嫌弃。不过就是输了一把,何必也要学人家替摸牌的样子。 林药药是个痴儿,摸牌也无妨。可你们两个都是聪明人,谁知道你们一手牌会不会搞什么勾当。 就这样,在众人的嫌弃里,孙梨儿摸了一把牌。孙蘅满脸期待的看去,却不想一瞧那牌面便气个倒仰。 这孙梨儿的手气也是绝了,一共摸了十几颗牌,竟没有一颗能靠在一起的。 当即也是冷了脸。“摸都摸了,你便随便打一颗出去吧。” 孙梨儿面色讪讪的点头,随即精挑细选半天,终于丢了一颗幺鸡出去。 …… 见众人迟迟没有动静,孙梨儿这才松了一口气,刚要跟孙蘅说句话,便听见旁边的林老太君吟吟一笑。 “我倒是才看出来,正缺这一颗幺鸡,七小对,也是三十二个银锞子。”林老太君笑眯眯推道。 一听这话,孙蘅气得脸都绿了,索性推了那孙梨儿道:“罢了罢了,不能用你的,倒是给人家送钱。” 宋氏听言嗔道:“你这话说得,给老太君送些钱怕什么,难不成你还想赢咱们老太君的?” “这,自然不是的。”孙蘅呵呵赔笑,眼里却一个劲儿的闪着心疼。 “人家都说从来不玩麻将牌的人手气要好些,可见果然如此。”二夫人指着林药药笑道。林药药自己也不觉景儿,她连那牌面都是认不全的,也不知今儿为什么会有这样好的手气,想是与那除夕夜的金锞饺子有关? 如此这般,林药药在林老太君身边坐了不过一炷香的时候,林老太君已是赢得盆满钵满。至于那孙蘅,直到这麻将牌散了场,也再没有赢过一次。 可怜她今日出门带了四十个银锞子家底,竟是全都输得光了。 “这锞子都是药药赚的,紫儿,你去把这银锞换成金的,都舍给药药吧。”林老太君下了牌桌便笑眯眯道。 林药药便笑得眯了眼,大致一数,好家伙,今天倒是白赚了二十两银子呢。而且多半还都是那三夫人孙氏的。 至于那孙蘅姑侄女二人,此刻则是满心的不痛快。这痴儿,简直是天生的冤孽! 等众人都出了门散场的时候,孙梨儿心下的火气实在是按捺不住,趁着众人都没瞧见,狠狠的瞪了那林药药一眼。 林药药唇边噙笑,学着小红的语气道:“瞪眼会变丑的。”这话并非小红教的,只不过是学着她平时教导自己的语气罢了。 你骂谁丑呢!孙梨儿恨得牙痒,可又怕自己方才是真的落了丑相,只得愤然跺脚骂道:“实是傻到家了。” 林药药笑眯眯拉上孙梨儿的手,只当那夸人傻是句好话。“你傻哦,你最傻哦。” …… 果然跟痴儿是说不明白话的。孙梨儿干脆也不跟她计较,趁着小红回屋取披风的空儿,上头哄着她玩,下头却伸出脚拦在了林药药的脚下。 第19章 叫你张狂,叫你赢我的银子。痴儿罢了,合该摔个狗啃泥才对。 下头几阶石板,若是林药药这一绊摔下去,十有八九是要破相的。 可惜,重生后的林药药十分机警,眼里与孙梨儿玩笑,余光却是感受到了那裙裾的翻动……孙梨儿,果然还是那个心狠手辣的孙梨儿。这样的事,林药药上辈子在雍府不知遇到过多少次。 偏偏每一次孙梨儿都能在雍晏城面前摘得干干净净。或者说,人家雍晏城也不在意这起子小事。 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林药药心中冷笑。 “啊呀,红儿丢了。”她忽然发现红儿不见了,心里着急,一脚踏在前头又急急回了个头,准备转回到林老太君的屋子里。 “嘶……”旁边果然传来半声□□,林药药一回眸,只见那孙梨儿的脸似乎正在……抽搐。 “咦?”林药药美轮美奂的小脸写满疑惑。孙梨儿颤颤巍巍抬了手,指向了那林药药的脚下。 …… 原来林药药的小脚,竟是站在孙梨儿的脚上,甚至还狠狠的碾了半圈。虽说林药药不重,可孙梨儿的脚也甚娇嫩,这一下子,竟是连皮都擦破了。 “呵呀。”林药药努嘴,脸上佯装焦急,心里却波澜不惊。自己不过还些利息罢了。 抬眸,又见今天那孙梨儿穿了一件前世第一次勾引雍晏城时穿得外衫,林药药一见便烦得厉害。当时林药药与雍晏城新婚不久,孙梨儿来府说是陪自己玩,结果却眼巴巴的盯着那雍晏城。 而后,孙梨儿的外衫上的点缀珠串不小心刮在了桌角上,连林药药都瞧得真真的,那孙梨儿不可能没瞧见。结果她偏要故意起身,直勾的那外衫从头到尾撕开,露出雪白肌肤大片。 “雍公子。”孙梨儿的语气委屈极了,好像那外衫是雍晏城扯开的一般,整个人几乎都要黏到雍晏城身上去。 眼瞧着自己的玩伴靠在了那个日日与自己同榻的男子身上,林药药莫名气得心跳加速。 可雍晏城不觉得,眼神里甚至还有些舍不得,他连忙上前道:“无妨,无妨。药药衣服多,我这便带你去挑一件穿上。” 说完这话,两个人便不顾屋里的林药药,径直进了内室。 …… 想起这对毫无廉耻的王八蛋,林药药便觉得自己脚下的力气还是轻了。 此刻,那孙梨儿疼得眼圈通红,泪珠儿在里头不停的打着转儿。偏生她还不敢声张,此刻众夫人都已经走过来了,若是人家问起自己的脚为何伸到林药药的脚底下,她孙梨儿要如何解释? 本就是自己先绊人家的。 佯装满脸愧色,林药药俯身去瞧那伤势,结果忘了自己手里端着的那一杯牛乳。 “嗤。”滚烫的一杯牛乳倾泻下来。其实林药药并未打算把牛奶洒在孙梨儿的脚上,只是孙梨儿自己做贼心虚害了怕,先往后连连退了几步。 果然,她身上的点缀珠串这一回又勾上了。 廊下的一根窗钉。 外衫哗啦啦撕开,里头又不过是薄薄的小衣,孙梨儿的香肌便落在了那群夫人的眼中。 …… 这样一幅香艳的场面落在女人眼里,便成了恶心,厌恶与憎恨。她们个个都能想到若是自家老爷看了这样一幅场景会如何。 宋氏当即冷了脸,从小丫鬟身上扯了一件下人用的披风扔在了孙梨儿的身上,满眼嫌弃道:“下回再别穿这等料子的衣裳出门了。” 孙梨儿眼里尽是委屈,脚上的伤口又有阵阵疼痛传来,终于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她本是千金小姐姨太太的命,凭什么要在这受这等委屈! 冬日的风本就刺骨,再加上这些夫人刀子般的眼神,孙梨儿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方才的得意早已不见,现在的她只有羞愤。 这林府,这些人,她孙梨儿都记住了。若有一日雍府势盛,她必加倍还之。 “药药乖,伯母再给你倒一杯牛乳来。”二夫人见状也不多言,只是领了林药药重新回到林老太君的屋里。 林药药最喜牛乳甜甜的滋味,前世如此,今世亦是如此,这一点倒是不变。 见孙梨儿偷鸡不成蚀把米,林药药的心里稍稍松快。此女心眼太小,报复心又强,一不小心还真容易着了她的道。 哎,看来往后住进雍府,这孙梨儿更是要跟自己对着干了。如此,自己倒是多了一个调,教侄媳妇儿的任务。 这厢,孙梨儿狼狈不堪的回了三夫人孙蘅处,进门便先摔了一个青瓷花茶杯。“一个痴儿罢了,竟害我吃了这么多苦头。” 三夫人孙蘅后脚跟进来,亦是恨得牙痒。“原本也不觉得这痴儿怎样,如今倒是越发恼人了。你瞧瞧今日得了银子那副样子,真是眼皮浅。” 说罢,她又抬头道:“呵呀,你怎么这幅样子。哎呦呦,梨儿,这件衣裳可是新制的。” 孙梨儿委屈道:“都是那林药药故意推我,这才害得我刮到了那墙上。姑母,我并非有意的。” 孙蘅听言蹙眉。那林药药是个痴儿,怎么能故意推人呢?当即便觉得是自己这侄女在撒谎。 毕竟是自家侄女,只能看破不戳破。 三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一件衣裳罢了。等往后你嫁到了那雍家,自是有花不完的银子的。你瞧那日安阳郡主的一身衣裳便能瞧出来,虽说比不过咱们的老太君,但也是比孙家强百倍。” 孙梨儿点点头。“姑母放心,孩儿虽是以侍妾身份进府,但以孩儿的本事,必定能站稳脚跟的。可惜上次雍家公子的主意不成,若是成了,那痴儿成了正妻,梨儿的日子岂不是更加好过?” 三夫人一听林药药的名字就连连摆手。“罢了罢了,那痴儿被护得这般好,只怕她即便进了府,老太君也得时常跟去看顾着,咱们倒不好对付。还不如嫁给那外子,你也省得跟她打交道。” 孙梨儿面上点了头,心里却不以为意。如今不过是碍着林老太君护着,自己才没办法直接对林药药下手。往后去了雍府,就凭自己的本事,哪里有一个痴儿的立足之地。 “这件事说到底是我不对。我本想着林老太君喜欢女儿,这才让你过来多待些时日。却没想到这老太太心眼太小,只能搁下一个林药药。”孙蘅叹道。“害得你还得抄那女德,只抄的手都要断了。” 孙梨儿命下人去取药酒上药,眼里却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这有什么的,咱们不也是靠着林府才得了雍家的婚约么。再说,如今婚期越来越近,我就算抄不完又如何,她还能拦着我不让我出嫁,我倒是不信。” “那倒也是。对了,上回你便说要想法子哄了那痴儿的钱来,结果几次也没得手,如今又要怎么办?” 孙梨儿看着自己鞋面上渗出来的血迹道:“姑母,今日搓麻将牌的时候,林老太君说过两日要与太后娘娘去庙里求平安符?” 孙蘅点点头。“正是。太后娘娘说是为皇孙求符,老太君却是为林药药求符。” 孙梨儿微微一笑。“呵,那便让他们去。趁着机会,我必得挖空她的家底儿!”眼里,恨意与得意交织。 三夫人孙蘅点点头,却连忙又补了一句道:“往后你不在林府,姑母却还是要在这的。梨儿,万万不能连累到姑母身上。” 孙梨儿点头。“姑母放心便是。梨儿能争自己的婚事,自然也能争自己的钱路,姑母什么都无需做,只要坐享其成便好。” 五日后,林老太君率林药药随行太后入庙求符。此行声势浩大,不少宫门贵族都得了机会同行,只不过像林老太君这种能随侍太后的却几乎没有几位。 因着林老太君随侍太后,所以林药药只得与小红同乘了一顶小轿跟在队伍后头。尽管小红已经跟轿夫嘱咐数遍,可林药药还是在上车的一刹那便开始头晕恶心。 哎,这晕车的毛病倒是改不了。林药药无奈的窝在小红的怀里,一个劲儿的往嘴里塞酸梅。小红心疼,又是替她揉太阳穴又是喂水,一路上也忙得不可开交。 好在,听说这太后娘娘也是有些晕车的,所以这一路行得极慢,中途又停了下来。 “小姐坚持一会,咱们就快到了。”小红轻声劝道。林药药极力忍住浑身的不耐,乖巧点了点头。 小红心下不免叹息心疼,其实这位小主子真真是极好侍候的。别人都说自己侍候一个痴儿是受累,但唯有小红知道,林药药乖得很。 除了偶尔馋嘴一些,平时她基本事事都听自己的话,就连晕车这般痛苦,她也不叫一句难受。 旁人不理解林老太君为何如此心疼林药药,小红却是能明白。一位乖巧善良,容貌灵动的少女,又有谁不喜欢呢? 哪怕是个痴儿又如何,小红真心觉得她的主子比那些所谓的闺阁淑女强上百倍。 “药药,药药……”外头忽然传来两声呼唤。 林药药只觉得喉头更难受了,这声音,又是那催命的雍晏城。 小红也是拧了眉,连帘帐也未掀道:“我家小姐身子不适,没时间与雍公子闲聊,还望公子自重。” 雍晏城听言便是一痛。在父亲的劝说下,尽管他已经极力控制自己对林药药的思念,但方才一见这顶熟悉的小轿,自己还是没能忍住,终究还是驱马上前了。 “药药你怎么了。”雍晏城的心里写满后悔。若是当日与林老太君再坚持一番,若是自己劫了林药药时再冲动一些,如今自己就能光明正大的去关心药药了。 他前世怎么就没发现,这林药药分明就是一件珍宝呢。乖巧可爱,精致美好。比那妖艳的孙梨儿不知强了多少倍。 林药药坐在轿子里,满眼皆是不耐之色。她本就难受得很,再听见外面的声声催促,便更烦躁了。 几乎都顾不上装痴儿了,恨不得下去一脚把那催命的雍晏城踹下马去。 就在林药药头昏脑涨,几乎要倒在马车里的时候,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个清冽的声音。“晏城。” 这声音似曾相识,却想不出究竟是谁。 直到那雍晏城沉沉的唤了一句七叔,林药药才反应过来,竟是雍无离到了。 “晏城,你守着的,可是你未来七婶娘的轿子。” …… 第20章 雍晏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雍无离从远处驱马赶过来,竟然只为了跟自己说上这么一句话。 抬眸,见雍无离的眼神平淡,但却含着不容小觑的探究意味。雍晏城有些慌神,极想为自己找出一个可以解释的理由来,但思来想去也没有,只得生生在与雍无离的对峙下矮了气势。 听见外头驱马离开的声音,林药药的烦躁稍解。她这才伸手拨开帘帐,本想着透透气,却见一位黑衣男子跃入眼帘。 眉目如画,棱角如雕,郎艳独绝。她反应过来,方才走的不过是雍晏城罢了。 粉团似的小人儿钻进眼里,这一回,她倒是再没了扯着自己衣袖的力气,而是如畏冬的小猫儿浑身懒洋洋,满眼皆是倦怠。 林药药太难受,也顾不得雍无离在不在,索性把小脑袋伸出车窗透气,两个胳膊软绵绵的耷拉在外头。 奇怪的是,那原本应该朴素无味的空气里今日竟混了一丝清冽的香。这香轻淡却极好闻,原本翻江倒海的胃里顿时便消停不少。 林药药放肆了呼吸,这才感受到那香气竟是从雍无离的身上发出来的。 也是奇了,这种男人竟也用香? “驾。”那男人不过瞧了这痴儿两眼,便觉无趣,已打算驱马离开。可就在转身的一瞬,嫩芽般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你再呆一会儿。” 这声音软糯,如春日甜糕。 雍无离正驱马的手便不听使唤一般的停了下来。 小红在后头见状赶紧拦了。“小姐快回来,这是雍家无离公子。你们即将大婚,且不可在此时见面。小姐乖,咱们躺一会好不好。” 在这样的劝说下,雍无离便看见那小人儿眼含不愿,但却依然十分乖巧的点了点头,而后冲着自己的方向用力的吸上一大口空气,随即把小脑袋钻回马车里,再不见人影。 “嗤。”一向神情冷淡的雍无离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白马寺里,太后拉着林老太君礼佛,林药药被安置在一间厢房里休息。 “小姐出门这么多次,今儿是唯一一次没吐的。奴婢看,定是小姐最近吃得好,所以身子比平时好了许多。”小红说道。 林药药已经缓过劲来,精神头也好了许多,此刻正挑着山楂片吃。听见小红如此说,她就眯着眼点了点头。 这一间厢房,林药药熟悉得很。前世的时候,孙梨儿曾磨了雍晏城一起到白马寺拜观音求子,雍晏城便也带了林药药来。 因为林药药同来,孙梨儿自然不开心,索性背着雍晏城给林药药换了最破的马车,一路颠得她吐个不止。雍晏城自然嫌弃极了,一到白马寺便给她丢在了厢房里,连半口水都没喝上。 这个仇,林药药是见到这厢房的时候才想起来的。果然是乌龟王八蛋。 “红儿姐,雍公子给咱们小姐送了晕车药来。”一位小丫鬟露头说道。小红点点头,随即却问道:“哪个雍公子?” “红儿姐,是晏城公子。”小丫鬟说道。 “不要。”林药药软糯道。小红立刻点了头,冲着小丫鬟道:“听见小姐的话没有?往后晏城公子送来的东西,都不必要了。” 这是姑娘名节的事儿,小红必得谨慎。林药药对这一点甚是满意。不过,她也有些纳闷,为何这雍晏城这辈子要这般抓着自己不放呢?上辈子你给我折腾成那副样子,我没收拾你就算不错了。 “走,走。”林药药小手指了指外头。小红便会意笑道:“奴婢就知道小姐是个坐不住的,方才进门前我就跟小师傅们打听了,这白马寺有一小园子,是最适合贵女们游玩的。小姐,咱们去游园好不好?” 林药药自然知道有园子,当即欢欢喜喜的点了头。她便是这种爱吃爱玩的性子。 却未曾想,在园子里遇见了太后娘娘的圣驾。远远望去,林药药只见太后娘娘握着祖母的手,不知在说些什么。 有太后在场,林药药自然不能擅闯,只得在园子外头随意摘了一枝梅花枝玩。 红梅绽放,若世间的一点妖艳。林药药将梅花凑在鼻尖,便闻到一股清冽的香气,沁人心脾,好闻得很。 嗯?不对,这香气,似乎是雍无离身上的那一种。 抬眸,果然又见到这位一袭黑衣的男子。他站在那里,修长笔挺,眉目如画,平白便给人一种坚韧而疏离之感。 林药药躲在树后瞧瞧看他,忍不住便咽了一下口水。她之前畏惧他可怖,从未细细打量他的容貌,今日看来才发现,这雍家的人果然一个胜一个的好皮囊。而这雍无离的相貌,显然是雍家里最出色的那一个。 “啪。”脚下的树枝忽然被踩出了声。 “谁在那?”一个尖声的男子忽然喊道。林药药这才反应过来,雍无离的身边似乎还有一个人。这语气,倒像是上次在太后身边遇到的小太监。 难道,这雍无离正等着太后的召见?林药药对自己的猜测大感诧异。 “来人,快去搜!”那太监不知冲着何处摆了摆手,顿时便有一伙卫队飞奔而来。林药药哪见过这等场面,登时心里一慌,刚要开溜,便听见一个声音轻而坚定。 “一只猫儿罢了,一路随我来的。” …… 林药药不由得撅了嘴,你才是猫儿。尽管这般想着,但心里却是有些诧异的,雍无离莫不是知道自己在这? 那太监显然是有些畏惧雍无离,当即赔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雍公子,劳烦您再候一刻。”随即,他又看向那卫队道:“撤回来,别惊着公子的猫。” 雍无离略点头。自始至终,却从未看过林药药这方向一眼。 “呼。”林药药伸出小手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再也不敢多停留片刻,赶紧便蹑手蹑脚的去找小红回了厢房。 这一日过后,林药药在白马寺便再未见过雍无离的身影。反倒是雍晏城,一日三餐都要过来晃几次,唯恐自己看不见他。 如此过了两日,一行人总算踏上回程之路。林药药一想到那胃口翻江倒海的滋味,连早饭都只吃了两口。 却不想一上马车,那马车上竟萦绕了那股子能镇压心神的香气。林药药带着诧异细细找去,这才发现马车角落的束阁白瓷瓶里插着一根红梅。 “哪来?”林药药指着红梅一脸疑惑的问着小红。 小红便笑道:“小姐怕是忘了,这是你前日在园子里摘得那朵红梅呀。前儿你摘完给我,我怕走时咱们忘了,便直接放在马车上了,没想到竟还活得这般好。” 前日?林药药取下那一朵红梅,将它抱在胸前,果然那清冽之味更浓,胃口的翻腾瞬间被镇压,整个人都觉清爽不少。 许是这红梅品种特殊,沾染上了那日他身上的香气吧。林药药如此想到。 有了这一朵红梅,林药药的身子一路都爽利不少,连看那路边的风景都有了力气。她头一回发现,原来大冠城郊的这一条路上,野花簇簇,鸟语阵阵。 小小的人儿面容白皙娇憨,怀中一抹红梅添香,小红看着这样的场景,忍不住便出了神。以小姐的这等品貌,那雍家的无离公子想必该爱如珍宝。 只是可惜,小姐终究是个痴的。若是不痴痴傻傻,早该是大冠的有名人物了吧。 一路上主仆各有心思,很快便回到了林府。 林药药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自己藏起来的小金库。毕竟这一回出门,对于孙梨儿来说可是一次绝佳的下手机会。按照林药药对她的了解,她不可能会放过。 果然,林药药放在枕下的包裹被动过。 出门之前,林药药便把自己这藏包裹的位置换到更明显的地方,为的便是方便孙梨儿下手。只要她下手,自己便有后招等着她。 虽然心中了然,但林药药还是得打开包裹瞧上一眼。却没想到,这包裹之中的钱不但没少,反而多了许多。 难道是孙梨儿良心发现了?林药药满心诧异。 正在这会子功夫,外头传来小红与一个丫鬟的对话声。那丫鬟声音急促,显然是来传话的。“老太君刚进屋便发现自己的铜箱子被动过了,里头的东西丢了大半。现下各位夫人正在挨个屋查呢,不知是谁这般胆大。红儿姐,你们是随了老太君去的,自是没有嫌疑,不过少不得也要查查那些小丫鬟,万一有想不开的呢。” “是,说得没错。”小红点了点头。 小丫鬟又补了一句道:“对了,三夫人负责咱们院,一会想必要特特来查一遍的。若有什么事,咱们也好做在前头。” 听到这,林药药唇边便噙了冷笑。亏自己以为这孙梨儿是良心发现,根本不是,人家是胃口涨了,瞧不上自己这点子银子了。 林药药看着自己包裹里多出来的那些首饰,忍不住赞一句,好一招偷梁换柱。孙梨儿独占了大头,又把小头塞在自己这,摆明了是要自己当替罪羊。 一个偷东西的痴儿。呵,这是要把自己的名声放在地上使劲的踩啊。 林药药这边正想着对策,外头的三夫人孙蘅已经吵嚷开来。“既然老太君信任我,将药药的院子交给我搜,那我便只能秉公办事了。来人,给我仔仔细细得搜,半点空子都不准留。” 第21章 林老太君坐在正中央的暖炕上,身边的梅花小几上搁了几样点心。地下左右各四张椅,众老爷夫人都坐着,谁也不敢开口。 林药药一进门,瞧见的便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囡囡来,坐到祖母身边来。”林老太君的语气和缓不变。林药药唇边便噙了笑,毫不犹豫的坐到暖炕上,拿起小点心往林老太君的手里递。 想必是吃不下,塞到手里也好。 林老太君笑得更加慈眉善目。“囡囡乖,你先坐着,祖母有些事要办。”林药药乖巧的点了点头,自顾自的玩起手边的琉璃珠子。 正色,林老太君看向屋子正中央高几上的一堆首饰银两,眼含肃杀。 宋氏率先开口道:“老太君,这东西虽然是从药药屋里搜出来的,但儿媳觉得药药不是这样的孩子。要不,先审审小红吧。” 三夫人孙蘅便讽道:“大夫人这话说得偏颇,那小红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好端端审人家作甚。要审,也是先审药药。哎,这公子哥儿们正月十八便都回了学堂,院里就只有药药一个孩子整日在老太君的屋里进来进去。若说此事与药药无关,实在解释不通。” “如何就一个孩子了?二月初二那日,你家梨儿不也来了老太君的屋里摸麻雀牌么?”二夫人难得开口,一开口却十分有力气。 孙蘅早有准备,哼道:“梨儿可是许久不出门了,日日连书都抄不完。至于龙抬头那日么,梨儿虽然在,可大伙也都在。” 这话说得倒是挑不出毛病。 林仁德坐在第一位的椅子上,满眼不耐道:“药药一个痴儿,偷钱做什么?若说是一时好奇,拿上一两根有趣的簪子也便罢了。这事,必是有人诬陷药药的。” 林老太君因这痴字有些不满,但一想仁德是替药药说话,也便没有责怪,当即点点头道:“正是这个理儿。” 三夫人孙蘅一急。“林老太君,这药药屋里都有专人看着,咱们谁也进不去。您这屋子更是管得严,小丫鬟们都不得随意进出的。更别提那小铜箱的钥匙是您日日随身带着的,除了药药谁也摸不着边儿。您说这事,哎,除了药药竟真想不出旁人。” “你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说咱们府里,只有药药一人最方便行事。”宋氏瞪了孙蘅一眼,随即又看向林义德冷声道:“老三,你这夫人说话倒是有趣,浑然忘了这府里近来谁是最缺银子使的。” 林义德一怔,知道这是提起了自己买官的事来,当即也是哼了一身,却不回答。 “缺银子不代表偷银子。”孙蘅噤鼻道:“大夫人说话可要讲证据。这些东西都是从药药的屋里搜出来的,当时那些小丫鬟都是见证,又不是我偷摸塞到药药那去的。” “我记得,是你主动跟老太君说要搜药药那小院的。”宋氏再道。 孙蘅才要开口再反驳,林老太君却已是听不下去,命下人用手轻轻揉了自己的太阳穴,这才闭眼开口说话。 “一支乌金簪,一对珊瑚手串,一支赤金璎珞圈,一支金镶玉步摇,一对羊脂白玉笔架……呵呵,这些,都是太后这么多年赠与我的。其中有四样早就舍给了药药,还剩下几件,如今这堆首饰里并没有。” 孙蘅听见这话便有些惊异。这老太君果然是个不好相与的,这一桩桩一样样竟是记得这般清楚。 “另外,我手里共有银两七千三百两,眼前的这一堆里却只有不足三百两。至于这金瓜子么,本就是上回太后赏给药药的,根本不是我的。” 孙蘅只觉得眼皮一跳。 宋氏听得云里雾里,当即小心问道:“老太君,您这话,我们听不大懂。” 林老太君嘲讽一笑。“这些首饰多半都是药药自己的,只有少数几样是我这丢的,而且还占了小头。那你们说,这大头哪里去了?” “许是药药藏起来了?”老五林武德开口道。 “没错。大伙的第一个想法,都会觉得是药药藏起来了。毕竟,药药是一个痴儿,往她身上泼脏水,是一件极容易的事儿。”林老太君说完这句话,忍不住沉沉的叹了一口气,随即声音略抖道:“药药,永远也无法替自己洗清委屈。而这,便是那幕后之人的心思啊。” 所有人都读出了林老太君对药药的心疼。林药药假装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深深低垂头把玩着手里的琉璃。 没人瞧见,那琉璃极透亮,早已映照出一双噙了泪花的双眼。 “所有的院子都查了?”林老太君问着身边最得力的婆子。那婆子点头。“是,老太君。所有的院子都查了,除了药药小姐房里查出来的,还有几样是埋在药药小姐院子里头的。至于再旁的,便没有了。” 埋在院子里头?呵,这也是诬陷药药的手段之一。埋起来几样,便能让人觉得这痴儿是个会埋东西的,这才导致那大头的珍宝寻不见了。 “老太君,要不,咱们报官吧?”宋氏轻声问道。 二夫人瞧了林老太君一眼,忍不住叹道:“大嫂说哪里话。若是报官,少不得要把咱们药药扯到公堂去对峙。以药药这样的性子,若是吓坏了可如何是好。别说老太君舍不得,咱们也舍不得呀。” “也是,是我糊涂了。”宋氏点头道。 林老太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罢了,左右也是些物件罢了,丢了便丢了吧。你们且散了吧。” 三夫人孙蘅率先应道:“是,老太君您也早些安置吧。” 林老太君觑她一眼,孙蘅便立刻别过了眼神。“去吧,去吧。”年迈的老人摆了摆手,无奈说道。 二夫人的嘴巴动了动,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她何尝不明白,其实老太君若是真的痛下狠心查处,这些珍宝哪里藏得住。只不过若是如此做了,众人的脸面势必都要撕扯开。那家院里没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若是如此细细查了,伤的便是林家一大家子的情分。 由此,也可看出那幕后之人的招数可憎,吃准了林老太君无法深查,更不能报官的心思。 . 等到众人都散去,林药药才终于整理好情绪,抬起了头。 林老太君伸出手,缓缓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叹道:“药药啊,是祖母无能,祖母没看住那些宝贝。原本,哎,祖母原本是打算在你出嫁前都给你的。如今,倒是只剩这几样了。” 林药药自然知道这些都是给自己的。前世便是如此,祖母给自己无数珍宝,结果刚嫁到雍家不久,便被雍家大数吞占。剩下为数不多的几样,则又落到了孙梨儿的手里。 还好,这辈子自己头脑灵活,手里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她孙蘅不是讲证据么,那自己索性便也讲证据。 这辈子你们想从我林药药这骗钱,痴心妄想! 另一边,三夫人孙蘅陪着林义德回了书房,亲自煲了一碗甜羹留下,这才徐徐往孙梨儿的房间去了。 这一进门便瞧见孙梨儿满眼懒怠的抄书。在她身侧,抄完的纸张垒成厚厚一摞。 三夫人孙蘅便笑道:“还真成了个女先生了。”孙梨儿见她进门,便抛了笔苦笑:“姑母还嘲笑我,我这只胳膊已是累得不能要了。” “那我有桩好事,你听了之后,这胳膊一准便好。”孙蘅从食盒里给她端了些点心出来,笑眯眯说道。 孙梨儿那张艳丽的面孔上顿时带了欣喜。“事成了?” 孙蘅连连点头。“到底是你聪明。” “太好了,太好了。姑母,这一桩事成,咱们孙家的债便免了,你我的手里也宽裕极了。哎,如此一想,往后我在这雍家也算能站得住脚。想必这些银子带到雍家,那也是一笔大款。到时候,由不得他们雍家小觑我。” 三夫人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孙梨儿的脸上止不住的得意,笑着看向三夫人道:“姑母你瞧,我就说我做什么事都是能成的。你说,谁能想到那日日帮我给老太君送抄本的丫鬟是个会制钥匙的。她不过多瞧了几眼,便记住了那钥匙的形状,直接给咱们刻了一个那铜箱出来。” “正是。咱们梨儿最是聪明不过。” “还有那偷首饰的人,啧啧啧,这满大街的小贼,只要使了银子,谁都会爬窗,何必要咱们亲自动手?”孙梨儿再笑。 “是,梨儿今日你没瞧见,那林老太君的脸色,啧啧啧,灰的像土一样。她哪里能知道咱们有如此的手段,在那一个劲儿的心疼首饰,又不敢报官,啧啧啧,真是笑死人了。”三夫人孙蘅拍着手笑道。 “还有宋氏。梨儿,那宋氏嘴上不说,可心里一向都惦记老太君的东西。今天这一下倒是好,她落得个两手空空,生了一肚子闷气不说,偏偏还抓不住咱们的把柄。” 孙蘅一边绘声绘色的学着,那孙梨儿便跟着笑。她笑起来极美,只是带了嚣张跋扈的张扬气,这气势男子瞧不出,却让寻常女子不敢近身。 “那林药药呢?”孙梨儿开口问道。 孙蘅呵了一声道:“她一个痴儿,能知道什么?你不知道,她进了门便傻乎乎的玩着琉璃珠子。梨儿,你说就她这幅样子,即便成了正妻又如何?那雍无离虽是外子,可也断断看不上一个痴儿。我猜,那雍无离势必得娶上几门小妾,活活让这丫头守着空房寂寞而死。” “呵呵呵,姑母何必说得那么狠。”孙梨儿嗔怪,可眼里却也是止不住的笑意。 旋即,她忽而一惊。“姑母,你说琉璃珠子?什么琉璃珠子?” 孙蘅未等开口,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三夫人,梨儿小姐,林老太君请你们过去一趟。” 第22章 一颗琉璃珠子在林老太君的手上打着转,老太君微眯双眼,显然是有些疲乏了。林药药心疼不已,上前学着小丫鬟的样子轻轻敲了林老太君的肩。 感受到轻柔小锤的敲击,林老太君觉得那肩膀顿时松快起来,索性眼含笑意,任林药药折腾。 直到小丫鬟轻轻凑到耳边说了一句,人都到齐了,林老太君这才拉了林药药到身边来坐。经了今日一事,她越发觉得这个孩子是个有福气的。 宋氏见大伙都有些困倦,便先命小丫鬟们沏了浓浓的茶来,随即才开口道:“老太君,除了老五睡下了,其他的人都已到了。要不,我去派人把老五叫起来?” 林老太君摇了头。老五是护城将军,一向是早出晚归,贪睡些也是常有的事。她心疼小儿子,自然不会再折腾他。 “我本来也要睡下了,但思来想去觉得不妥,这事若是我如此轻轻放下,那往后林府岂不是没有规矩了。”林老太君撂下这一句话,众人都垂耳听着。 “这会子叫你们过来,是我想再问上一遍。我这小铜箱里的东西,究竟是哪个院子的人拿了?若是你们此刻当着大伙的面说实话,我或许还肯饶你们一次。”林老太君用拐杖敲了敲地面,众人的精神都抖索了几分。 孙梨儿坐在最末位的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来之前她还有几分担心,可如今听了老太君这番话还有什么可怕的?若是真的抓住了什么把柄,哪里还会在这使什么攻心之计? 她的心里越发得意。婚事将成,银子已到手,自己的人生简直是圆满。再瞧瞧林老太君与那痴儿,啧啧啧,果真是孤儿寡母实在可怜。 哎,若是林老太君对自己好些,或许往后到了雍府自己还能照料林药药一二。可惜,这林药药太过霸道,林老太君又从未把自己放在眼里,这样的两个人实在不值得可怜。 殿内一番静谧,众人皆是没有反应。林太君便冷冷笑了,径直看向三夫人孙蘅道:“孙氏,你也没有话好说么?” 孙蘅大惊,当即白了脸。她虽经事多些,但终究不如孙梨儿胆大。 林义德挑眉。“母亲,您这是何意?蘅儿的确是为了儿子向您讨要银子,可蘅儿万万做不出这般偷鸡摸狗之事。若是她真做了,那儿子头一个便要将她扫地出门。” 林义德本是替孙蘅说话,可这一番话说下来,反倒让孙蘅愈发心虚,脸上刷刷的冒冷汗。 “院里的事,与你无干。”林老太君的语气沉沉,压得林义德顿时气焰矮了三分。他再理直气壮,却也不敢跟自己的母亲顶嘴。 “孙氏,老身问你话呢!”林老太君拿着拐杖重重点地,敲得孙蘅心里一颤又一颤。 “儿媳,儿媳什么都没有做过。老太君,儿媳哪里来的这样的胆量。且不说儿媳一向胆小,就是您那铜箱,儿媳都没看清过长什么样。” “是么。那你的好侄女呢!”林老太君的语气更加肃杀。 “梨儿,梨儿更是什么都没做过。梨儿一直在抄书啊。”孙蘅说道。 话里提到了自己,孙梨儿便少不得要出头说几句话。如今这局面并不让人意外,林老太君一向治家有道,自然首先就该怀疑自己这个外人。 可惜,林老太君输便输在没有证据。今日,自己倒要让这老婆子晓得自己的厉害。 “扑通。”孙梨儿跪在地上,眼噙一汪水,楚楚动人如荷。“梨儿自知寄人篱下,如今出了事合该怀疑到我的身上。可我们孙家一向是家风正直,为人有义。林老太君可污辱梨儿,但梨儿却不愿为孙家之耻。梨儿今日愿触柱以证清白!” 说完话,孙梨儿径直朝着厅内的柱子撞去。 林药药眼里不由得含了嘲讽。这戏,真是足啊,一上来便是大招。 其实孙梨儿本以为身边的丫鬟,自己的姑母姑父都会拦着。却不想丫鬟恰好被端茶的婆子挡了手 脚,姑父竟纹丝不动,只有姑母伸了胳膊。 那孙蘅平时便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有力气拦得住孙梨儿,故而这孙梨儿竟是直接撞在了那圆木之上。 幸好孙蘅稍稍拦了一拦,总算是多了一分阻力,孙梨儿没至于晕过去,只是头上多了一块青紫交加的肿包。 …… 孙梨儿简直欲哭无泪。她本是做做样子,却没想到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哎,再过半月就要嫁人了,这脸上的伤要是下不去,可如何是好。 不过这样的场景,终究还是让众人有几分瞧不下去。五夫人当即便叹道:“梨儿姑娘何必如此,咱们老太君一向疼惜女孩,连这些丫鬟平时手上划了个口子老夫人都要疼惜半天,更何况你这外来的娇客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连个丫鬟都心疼?孙梨儿腹诽,自己怎么就一次心疼都落不着呢?就说眼前吧,林老太君的眼里只有鄙夷。 “清者自清,何必用这等上不得台面的法子,倒像是山野妇人。”林老太君开口道。 …… 孙梨儿的心里实在是窝火。自己这杀招都祭出来了,这林老太君怎么还是油盐不进呢!罢了罢 了,反正只有这么多眼睛瞧着,这林老太君总不敢动自己。 “药药,你瞧瞧这琉璃珠子,方才你说是从哪里来的?”林老太君转了头开口问道。 林药药眼神一眯,含笑说道:“在院子,院子捡的。” “你自己的院子?”林老太君开口。 “嗯。”林药药乖乖巧巧的点头。林老太君十分满意的摸了摸她乌黑的秀发,这才又看向众人道:“你们也瞧瞧,这珠子是哪里来的?” 二夫人眼尖,当即回道:“这是梨儿姑娘那件银鼠红纹内衬上的点缀。这事我记得清楚,二月初 二龙抬头那天,梨儿姑娘的里衬便是这件衣服,因着外头的衣裳破了,我恰好瞧见的。后来她便不出门了,不过我去给她送笔墨的时候也瞧见她穿了几次。” 林老太君略点头,又看向林药药院子里的管事婆子道:“你也说说,可曾瞧见梨儿姑娘穿着这件衣裳去药药院里了?” “这,回老太君的话,奴婢并未瞧见过。这东西丢了之后,奴婢又细细问了院内旁的小丫鬟,大伙都说小姐的院里从未有过生人进出。” 宋氏呵了一声,当即道:“这珠子是药药在院里捡的,可刘婆又说没瞧见过梨儿姑娘。那么,梨儿姑娘便定是背着人的时候去的!孙梨儿,你老实交代,老太君的东西是不是你偷了?” 最后一句话如敲山震虎,吓得孙梨儿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她万万没想到,这珠子竟真的个自己惹了事端。方才在姑母屋里听见这琉璃珠子一事她便觉得不好。 “这珠子的确是我的,但我却从未去过药药的院子。我的丫鬟,我姑母,都是证据。这么多天,他们都瞧见了,我从未出过门。” 宋氏冷笑道:“当着人的面,你自然不会出门。可丫鬟婆子也有睡着的时候,我们随老太君去白马寺可是足足带了两天。” 这话说得孙梨儿彻底慌了神。若是说不清珠子的事,恐怕自己方才的杀招也成了笑话。她当即连连辩白道:“没有,我没有,我是真的没有。” “对了,是那日,一定是二月初二那日,我和药药在门口玩笑,当时我的衣裳被划破了,定是药药趁着那个时候捡到的。”孙梨儿肯定道。 孙蘅一听这话,也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上前拉扯住林药药的手,盯住她的眼睛道:“药药,你再好好想想,再好好想想。这个珠子,到底是什么时候捡到的。” 林药药被她摇的晃了一晃,心里尽是嘲讽,面上却故作畏惧道:“刚才捡的。” “不可能!你说,你在哪里捡的!”孙蘅追问。 孙蘅这一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震得林药药耳膜发颤。心里一烦躁,她索性委屈巴巴的掉了金豆 子:“院里,梨树下捡的。” 不是比演戏么?她林药药也会。 “不可能,不可能。”孙梨儿连连摇着头。 “药药从小到大,从未撒过谎。”一个痴儿,哪里会撒谎!二夫人适时开口道。 林药药暗中点头。其实那珠子的确是她在龙抬头那日趁乱摘的,为的便是防备孙梨儿偷钱这一手。 所以这珠子实在是个伪证。可惜,人人都觉得痴儿不会撒谎,只有聪明人才会。所以,这孙梨儿的罪名算是彻底被证实了。 林老太君见孙蘅吓着了林药药,狠狠瞪了她一眼,吓得她退了三步后,林老太君才将林药药搂在怀里,轻声哄着。 “是有人陷害我。老太君,梨儿是冤枉的。老太君,梨儿从来没做过偷盗之事,定是那偷盗之人顺手摘了我的珠子扔在药药院里的梨树下,为的便是陷害我!”孙梨儿哭腔喊道,几近绝望。 “这话倒是奇了。这么说,那偷盗之人还得算准了药药能捡到这珠子,还得算准了这药药能把这珠子玩到林老太君跟前来。啧啧啧,这怕不是盗贼,而是个算命的吧。”五夫人也是冷了声音道。 五夫人说话一向如此,众人也是习惯了,当即也有几个忍不住笑了,但更多的却是一脸怒气的看着孙梨儿。 “梨儿姑娘,林府好吃好喝的养着你,结果你却诓骗林药药出府受害。林老太君宽宥,当时已是饶过你,却没想到你竟如此歹毒,还要盗走老太君多年的积蓄!”宋氏说完又看向那孙蘅道:“孙氏,你们孙府果然好家教。” 这一番话说得孙蘅已是抬不起头来。她本就是小门小户出身,最忌讳与宋氏等人比较身世。如今被宋氏指着鼻子骂家教不好,她的脸几乎都要臊成血红色。众人瞧她这幅模样,心里更是肯定此事与她有莫大关联。 就连那林义德,此刻也是又惊又恨,一时说不出话来。 其实所谓的证据便是如此。你认为它是证据,它便是,不是也是。重要的是,人们的心里更愿意相信谁。 这一点,林药药赌赢了。 孙梨儿自知这珠子之事是说不明白了,当即也是呼吸沉沉,缓了又缓。须臾,她正了神色,平静道:“这一枚珠子不算证据,即便证明我去过药药的院子又如何,证明不得我是窃贼。” “更何况,如今我是雍府长子的未婚妻。即便林老太君要罚我,也要看看雍府答不答应。”孙梨儿的呼吸彻底平静下来。 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如今自己的身份不一样了。林老太君又如何,即便撑着林府往上走,还能撑几年?倒是雍府未来的前景好些。 即便珠子说不明白又怎样,她孙梨儿便是咬死不认,林老太君又能如何。 “再有,药药姑娘也是要嫁进雍府的。我们互相帮衬着,不好么?”孙梨儿抬眸与林老太君对视。 这话,便是□□裸的威胁了。 众人当即脸色大变,谁也没想到这孙梨儿竟是如此不要脸。就连孙蘅此刻也有些小心翼翼,窥着林老太君和林义德的脸色,又拉了拉孙梨儿的衣袖,意思是让她切莫破罐破摔。 可惜孙梨儿如今已是箭在弦上,哪里顾得姑母的阻拦。她要的是自己的前程,谁拦着都不成。 林老太君当即也是笑了。这一笑,尽是嘲讽。“梨儿姑娘,老身活了七十五载,还没有人胆敢威胁于老身。莫不是你觉得,你会是那个例外?” 这一言既出,所有人都知道,林老太君动了真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要把林药药和孙梨儿都嫁出去啦!让打脸来得更猛烈些吧。 第23章 一张艳丽到极致的面孔,灿若春华。只可惜头上带了青紫交加的伤口,让整个人的面容显得有些可怖。 她的脸上带着挑衅的神色,再次重复了一遍方才说过的话。“林老太君,药药姑娘的婚期与我是同一日,往后我们便都是雍府之人了。若是林老太君愿意,我可以在雍府帮衬她一些。” 林药药不是林老太君的软肋么,她孙梨儿偏偏要捏紧这条软肋!往后自己与林药药同一个府里住着,她不信林老太君敢招惹自己。 即便是偷了你的银子又如何,你还不是要好好受着。 林老太君淡然一笑。眼前这少女,倒是让她想起当年初入林府之时,那些侍妾的挑衅模样。可惜,那些人与那流水一般,在这偌大的林府里连个痕迹都没等留下,便已经被自己料理得干干净净。 “梨儿姑娘说得对。往后,你是雍府之人了,我林家自是无权处置你。”林老太君轻声说道。 在众人的讶异里,三夫人孙蘅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孙梨儿的脸上便现了嘲讽的浅笑,她就知道,这林老太君一个老婆子没甚大本事,一提林药药便是怂了。 只有林药药知道,祖母这磋磨人的法子多得是,此刻这么说,无非是不愿意落了把柄给旁人罢了。 果然,在孙梨儿的得意里,林老太君再次开口了。 “宋氏,明日一早,便把这大冠写话本,唱话本的全都找来。”林老太君的唇边噙着决绝的笑。“既然咱们查不出这偷盗之人是谁,不如咱们便把今日林府偷盗始末都写进话本里,让那些平头百姓,官家贵族一起议论议论。” “唔,这话本的名字,便以梨儿姑娘为名吧。”林老太君撂下最后一句话道。 …… 众人立刻明白了林老太君的意思。 这话本即便是公公允允的写,众人也能从这琉璃珠子上断定,这偷东西的便是孙府孙梨儿。到时候,哪里还需要林老太君料理着孙梨儿,只需要众人的唾沫星子,便足以淹死孙梨儿。 更别提雍府的婚事了。 不退婚就不错了。 大伙不由得感叹着林老太君的手段狠戾。这一招,既不会污了自己的声名,又能将这孙梨儿彻底踩进尘埃里。 众人不由得一脸同情的看向孙梨儿。 孙梨儿是在众人看向自己的那一瞬才反应过来,这是一记杀招的。更加令她觉得可怕的是,这一招几乎没有对策可解。林老太君,果然是好手段。 这一刻,悔恨如海瞬间将她淹没。孙梨儿的脸色惨白惨白,方才的艳丽被惊愕与畏惧取代,她的嘴唇止不住的哆嗦着。 “老太君,老太君。”孙梨儿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抖。这哪里是自己掐住了人家的软肋,分明是人家掐住了自己的软肋。 “梨儿知错了,梨儿知错了。梨儿不想被写成话本,梨儿不想被人人唾骂,梨儿更不想被雍家退婚。”孙梨儿越想越慌张,所有后果几乎在一瞬间都涌入她的脑海,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姑母,姑母,便把咱们偷了的珍宝银子都拿出来。姑母,快,就在我房间的房梁上,是我踩了一个桌子又一个椅子才放上去。姑母快,快派人拿出来。”孙梨儿彻底慌了神,拉扯着孙蘅不计后果的喊道。 三夫人孙蘅本来觉得自己还有摘出去的希望,此刻被她这么一拽却是彻底绝望了。这一张脸,简直如打翻了酱油瓶一般好看。“你说什么呢,我,我不知道。” 孙蘅连连甩着孙梨儿的手道。没等她甩开,那林义德已经一脚踹在了孙蘅的胸前。“你这贱妇,竟胆敢偷母亲的珍宝?” 林老太君的儿子个个孝顺,林义德也是如此。若说之前还觉得自己的媳妇有些冤枉,那么此刻却是彻底坐实了罪名,他哪里还肯包庇。 众人也是没人出面拦着,个个觉得这孙蘅是罪有应得。 “还不快把那些东西交出来。”林义德喊道。 可怜孙蘅捂着胸口,还没等缓过劲来,便被催着去取那些珍宝,当即也是泪珠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如此折腾下来,已经是午夜了。可这一场大戏如此精彩,人人都没有困倦的意思。 孙蘅捂着胸口,颤颤巍巍的把那些珍宝撂在了桌子上,而后双膝跪地垂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孙梨儿始终啜泣着,此刻见物归原主,心下总算是有了一丝丝的底气。接着,她便不顾头上的伤口,啪啪往地下磕着头求饶。 “林老太君,梨儿知错了,梨儿再也不敢了。梨儿把这些都还给您,往后再得了好的也都算作利息给您。林老太君,往后您便是梨儿的亲祖母,梨儿会一直孝顺您的。”孙梨儿连连磕头道。 在她身边的孙蘅亦是悔恨不已。银钱迷人眼,她的确是昏了头了。现在瞧着丈夫的厌恶,众妯娌的嫌弃,她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从前她还未偷钱的日子。孙蘅没有梨儿那般的活络,只是一味的啜泣着。 宋氏摇摇头,将那些东西放到林老太君跟前让她清点,随即轻声劝道:“老太君,咱们总要考虑雍家的面子。” 林药药看向宋氏,自然明白这位伯母心中是如何想的。无论是林仁德还是林玉珩,往后都是走在仕途上的。在这条路上,自然是朋友越多越好。宋氏如今瞧上了逆风翻盘的林府,当然不愿意因为一个孙梨儿折损了两府的关系。 这,也是前世宋氏大力撮合自己和雍晏城的理由。在祖母去世之前,林药药一直以为宋氏对自己还不错,甚至还有二夫人五夫人都也过得去。直到林老太君过世,林药药在雍晏城那吃了苦头,回去跟众夫人半句半句的哭诉,众夫人却回之一脸淡漠时,林药药才知道,这些人无非都是在祖母面前做戏罢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回府的时候发生的事儿。等到第二次第三次回府,压根就没有人搭理她了。反倒是雍晏城同来时,这几位夫人还肯热络些。 人心如斯,她这辈子都已经看得明白。 见林老太君不开口,宋氏又叹道:“老太君,若是今日梨儿姑娘诚心悔改,对药药也的确是一件好事。” “明日再说吧。”林老太君缓缓的摆了摆手道。 宋氏见老太君眼皮已是耷拉下来,明白这深夜闹腾实是搅扰老人了,当即也是点了点头,亲自将那珍宝银钱都放回小铜箱锁好,而后才驱散了众人。 孙梨儿也不敢再为自己申辩,只得提心吊胆的走出了屋子,等候明日一早人家的发落。 瞧着众人皆散,丫鬟又铺好了被褥,林老太君这才睁了眼,搂住林药药道:“莫折腾了,今日就在这里睡吧。” 林老太君的床榻极大,三个人睡也是不嫌窄,林药药自然点头答应下来。小丫鬟早有备好的长裙供林药药换了,而后才熄了蜡烛退出去。 夜深人静。 月光下,林药药瞧着林老太君疲惫的面庞,心里忍不住一阵酸楚。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祖母是唯一一个全心全意爱自己,关心自己的人。 每次瞧见祖母看自己那一脸心疼的眼神,她甚至有几次都忍不住动了嘴唇,想把自己不是痴儿的事告诉祖母。 只是她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说自己是重生了?难道祖母会相信这样的痴话么?怕不是会觉得自己是痴情加重了吧。若是反倒吓着祖母,便不好了。 这样犹犹豫豫,又是一夜过去。 天不亮的时候,林药药便听见外头孙梨儿已经来了,不知与那小丫鬟说了些什么。看来,这孙梨儿是真的怕了。 虽然林药药揭了孙梨儿的偷盗一事,但她万万没想到这孙梨儿竟逼得祖母出了大招。还好祖母也算顾忌雍家,应该不至于将这孙梨儿一棒子打死,要不然自己岂不是没有好戏看了。 说实话,林药药并不打算搅散孙梨儿和雍晏城的婚事。 毕竟,以孙梨儿的身份,永远只能屈居妾室。那等雍晏城再纳正妻之时,倒是不知这孙梨儿会如此自处。亦或是,这雍晏城还会像上辈子一般将那孙梨儿捧在手心里? 要知道,孙梨儿前世光是当着自己的面勾引雍晏城的招数就层出不穷,什么衣裳勾破,假装崴脚,投怀送抱,夜半高歌,哪样她没做过。 自己前世不过是一个痴儿,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气着。这辈子就不同了,往后雍晏城的正妻指不定怎么收拾这孙梨儿呢。 林老太君昨日实在累着了,一直睡到午时才起来。主子没醒,小丫鬟自然不敢放人进来,可怜那孙梨儿就一直在门口守着,冻得脸蛋通红,像个没人要的娃子。 对比之下,屋里的林药药则是一脸娇憨可爱。 第24章 孙梨儿才亲自侍奉过林老太君洗漱,林药药便瞧见那三夫人孙蘅亲自往屋里端菜。这孙蘅也是没做过活计,不知这端菜要两手捏住碗耳,偏偏要用手心拖着碗底。 身后的小丫鬟似乎是想提醒几句,但一瞧她颤颤巍巍的样子,一时也不敢开口,唯恐惊着了人。 如此一来,等到这一碗山药火腿汤落在桌上时,她已是烫的双手通红,众人只听咣当一声,那碗几乎是砸在了桌上。 还好小丫鬟机灵,立刻扶了一把,要不然这一碗汤尽数都要魂归桌上了。 林老太君瞧不下去,略嫌弃的摇了摇头。孙蘅的脸上挂着讪讪的笑,继续一味的讨好着林老太君。 “药药尝尝这个,这个是你梨儿姐姐今早亲自去熬的银耳羹,最是清甜不过。”三夫人孙氏赔笑道。 林药药看着这道银耳羹,心里便含了嫌弃。她还记得前世的孙梨儿也只会做这一道菜,那日林药药正与雍晏城用早膳,孙梨儿端着这碗银耳羹便来了。 “呵呀。”孙梨儿把这银耳羹一撂在桌上,便将自己的芊芊食指轻轻放在了唇边吮吸着,眼圈微红,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 雍晏城果然一脸心疼。“梨儿姑娘这是怎么了?” 孙梨儿便把手指伸到雍晏城的眼前。“烫了。” 雍晏城疼得跟什么似的,一把拉过了那根手指,放在唇边止不住的吹着。林药药还记得这一幕,看得身边的小丫鬟脸都红了。 啧,这辈子她林药药非要看看,这事还能不能再发生一次! 就在林药药出神的时候,林老太君已是开口了。“昨日的事还没过去。这事既然发生在咱们府里,我就不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孙氏,从今日起,你闭门三个月思过,不经允许不得出门。 至于孙姑娘,老身的话本子会派人写好,若是你在雍府照料药药得当,这话本子就撕毁作废。若是不然,话本便印上千册,传遍大冠。” 这是林老太君思虑一夜的结果。孙梨儿毕竟是雍家未过门的侍妾,若是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料理她,难保雍家不会多想。 为了雍家,更为了药药,林老太君只得如此做。 孙梨儿知道,林老太君压根没有跟自己商量的意思,只是通知罢了。可饶是如此,这样的结局已经让人满意极了。 照料,她当然会好好照料。孙梨儿心底嘲讽一笑,面上则是一脸感恩。 林药药看穿她心底的念头,当即也是无奈的一笑。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往后吃了苦头,可要自己受着。 往后的日子再无半点波澜,直到阳春三月,药药大婚。 雍府将林药药与孙梨儿的婚事安排在了同一日。倒不是人家乱了伦理纲常,而是孙梨儿不过是个妾室,只需要偷摸的一顶小轿抬进侧门便罢了。绝大多数参加宴席的人,甚至不知道雍晏城今日纳妾之事。 林府,孙梨儿一脸期待的等着妆娘来为她上妆。早在前几日,雍府便亲自派人给她送来了喜服喜帕,又亲自派了四个婆子过来引领。孙梨儿由此认定今日的婚事排场极大,这雍晏城定是十分重视自己的,当即也便笑开了花。 今日,那孙梨儿之母赵庆芳也来了,此刻正陪着孙梨儿的身边,一脸得意的看向自己的女儿。她并不知道孙梨儿在林家遭遇了什么,只以为这孙梨儿能以一己之力赢得雍家的婚事,可见是在林雍两家都得脸的。 “我们梨儿就是漂亮,这雍公子可真是有福之人。”赵庆芳瞧着孙梨儿浣面道。旁边的小丫鬟便笑:“夫人,小姐这还没上妆呢。等一会妆娘到了,小姐上了妆,才叫惊为天人呢。” 赵庆芳连连点头。“正是正是。”三夫人孙蘅今日恹恹的,只是陪了几个笑脸,也没有答话。赵庆芳不知她这是何意,心下倒是有些不满,只是碍着今日是孙梨儿的好日子,倒也不好见怪。 “话说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了,这妆娘怎么还没到?”赵庆芳纳闷道。 “雍府不是派了婆子过来?娘,您把她们叫进来问问吧。”孙梨儿问道。 赵庆芳点点头。“也好。” 那四位婆子原本守在外间,听见里头的召唤立时走了进来。赵庆芳端起当家主母的架势,启声问道:“雍府派来的妆娘是哪一位?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到,不怕误了我儿大婚的吉时么?” 这话问得,几位婆子面面相觑。他们只是奉命来看着这位林府新妾顺利入府,务必不能让孙梨儿的轿辇妨碍了人家大婚的仪仗,谁也不知道什么妆娘不妆娘的事儿。 瞧着她们大眼瞪小眼的样子,赵庆芳的火气便有些上来。“你们雍府没给梨儿准备妆娘?” 一位婆子摇了摇头道:“没有吧。” 另一位婆子会说话些,开口说道:“咱们大冠只有孟妆娘的妆发最好,旁人的妆发大多难以入目。想必是我家夫人不愿意拿寻常妆娘对付姑娘,这才想让姑娘与药药姑娘用同一位妆娘。这时辰想必药药姑娘已快上妆完毕,咱们不如赶过去瞧瞧。” 孙梨儿听明白了。合着雍府压根就没给她准备妆娘! “梨儿……”赵庆芳一向是个没主意的。 孙梨儿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左右平时也是我自己上妆的,今日我也自己弄吧。”说完,她驱散了几位婆子,压下心底的火气,翻弄起头发来。 赵庆芳叹了一口气,骂了一句雍家的疏忽,念念叨叨道:“平日你梳些寻常的发髻就好,可这大婚的发髻却是有讲究的,轻易都梳不好。再说,还有这么多的头饰,若是没有有经验的妆娘,你一个人可怎么弄的过来呀。哎,你瞧着喜服,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 赵庆芳越说,孙梨儿便越烦躁。越烦躁,这手底下的头发便越乱。 …… “啪。”梳到最后,她干脆把那篦子扔在了桌上。 “果然是梳不成。”孙梨儿恼道。旁边的两个小丫鬟也吓得赶紧收了手。这大婚的发髻的确难,她们也是不会的。 “儿呀,要不咱们把林药药的妆娘找过来吧。”赵庆芳开口道。 孙梨儿拧了眉道:“母亲也用脑子想想再说话吧。人家林药药的房里一屋子贵人,没等林药药出门,哪个妆娘胆敢扔下新娘子走掉。” “那,那可如何是好。”赵庆芳又没主意了。 孙梨儿越想越生气。人家林药药的屋子里怕是早已闹闹腾腾,喜气一片,可自己这里呢,不过就是母亲与姑母两个人,那四个婆子又跟欠债了似的拧巴着脸,哪里有半点大婚的喜气。 虽说是侍妾,可她好歹也是头一回出阁。 “梨儿,要不咱们就去药药那吧,也好热闹热闹。”一直不开口的三夫人孙蘅开口了。她今日一直就有些坐不住。 孙梨儿瞧了自家这不成器的姑母一眼,再瞧瞧这日上三竿的时辰,只得点了点头冲着小丫鬟道:“抱着喜服喜帕,走。” 穿了两条抄手走廊,孙梨儿离老远便听见林药药院里的吵嚷。待到进门时才瞧见,原是这屋里已经搁不下人了,好多人都站在外头等着林药药出门。 这幅热闹景象跟自己小院的寂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孙梨儿心底的火气更大了。等到她好不容易挤过人群进了屋,才瞧见这屋里的人眼神都盯在林药药的身上,根本无人发现自己的到来。 抬眸,林药药的妆发早已大成,那妆娘正在小心翼翼的替林药药抹上最后一根碎发。 林药药不是那种艳丽张扬的长相。相比孙梨儿,她的眉眼更加柔和,脸蛋更显圆润,水盈盈如蜜桃,如明珠生晕,美玉有光。这样的长相更加讨喜,瞧上去也是福气满满的样子。 今日,林药药的一头青丝被梳成了朝凰髻,太后娘娘亲赐的和田玉缠丝金簪缀在髻上,鸾凤和鸣的宝石点翠步摇在耳畔荡漾,她婉尔一笑,眉间的花钿恰到好处的开放。 再往下瞧,另一位妆娘正将火红的蔻丹涂在林药药指上,玉臂出广袖,嫣红色的喜服上绣着细密繁复的花纹,贵气翩翩。 两相对比,孙梨儿才知道自己这身喜服有多寒酸。 在众人的声声惊叹里,林药药笑得美好温柔,浑然看不出是个痴儿的样子。 孙梨儿愣了半晌,才在赵庆芳的拉扯下开了口:“林老太君,雍府没有给我准备妆娘,不知可否借药药的妆娘一用。” 殿内贵女不少,一听这话都有些诧异。怎么,这雍无离还要娶一位旁的侍妾? 第25章 宋氏不由得瞪了孙梨儿一眼,埋怨她来的不合时宜。“这是孙家的梨儿姑娘,老三家的侄女,今日嫁给雍家的晏城公子为妾。”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眼里便现了些了然。若是得脸的侍妾,至少也要单独找个日子过门,如今却随着人家的婚事过门,显然说明这位姑娘没被雍府放在眼里。 不过,这孙家的姑娘能在林府出门,可见这林府的老太君果然是菩萨心肠,连这远门的亲戚都能照顾得如此之好,众人看向林老太君的眼神更崇敬了。 “孟妆娘,可还有时间?”二夫人看向林药药身边围前围后的妆娘道。 那妆娘手果然是极巧的,给林药药打点得极好。孙梨儿看着林药药的妆容便觉得满意,心想即便是在这丢些人又如何,只要这妆容好,自己有的是时间到雍府风光。 孟妆娘瞧了孙梨儿一眼,点头道:“来得及,只不过梳不成这朝凰髻了。这,惊鸿髻是最省时间的了。” 一个凤凰,一个惊鸿,倒像是明摆着要把两个人放在一处比似的,孙梨儿听着就反感。可眼下也顾不得这许多,只得点点头答应下来。 林药药这间房内室不小,孟妆娘便在这边用屏风另辟了一块地方,为孙梨儿上妆。好在开面等都是日常做好的,也算是省时间,总算在上轿之前上好了妆。 孙梨儿的面相极美,眼尾上挑,明眸皓齿,颇有些魅惑众生的风情。饶是孟妆娘见过这么多新娘,此刻也是十分惊异,连连赞叹道:“梨儿姑娘果真好相貌,这幅品格,啧啧,怕是娘娘命。” 孙梨儿听言一笑,今日的心情总算是松快不少。她迫不及待的穿上了喜服,正打算出去惊艳众人,却听见外头鞭炮齐鸣,众人齐齐喊道:“来了来了,接亲的人来了,快扶新娘子出门。” 接着,众人便一股脑的围着林药药去了正厅,这小院立时空落下来。 孟妆娘也是拎着小箱子赶紧就跑了出去,一会新娘上轿下轿,少不得要出汗补妆,她自然要随时跟着。 孙梨儿本以为自己一亮相便惊艳全场,却没想到一转眼这人便都走得干干净净了,当即也是跺了脚忿忿骂道:“一起子扒高踩低的小人!” 雍府派来的四个婆子正好进门,刚好听见这话。几人面上不出声,心下却对这一位新妾的人品有些怀疑。 背后骂人,这叫什么事? 当然,这主子的事轮不到他们计较,当即也是垂了头,稳声开口道:“孙小姐,咱们的时辰比药药小姐晚些。等到药药小姐的仪仗走了,咱们的仪仗才能来。” 孙梨儿含了火气,用鼻子哼了一声只做回答。 另一边,林药药坐在小轿里,小手拄在轿辇侧面的扶手上,眼里皆是思虑。她不知道雍无离为何要娶自己,但却多少了解雍无离的性子。 前世的时候,雍家也是利用这一众男儿的婚事联络了不少高门望族。其中给这雍无离许配的是那抚远将军府家的大小姐楚依依。 林药药印象极深刻,这楚依依对雍无离可谓是一片深情,可据说雍无离自始至终都从未正眼看过这楚依依一眼。直到后来雍无离成为高高在上的摄政王,也只是尊楚依依为正妃,却未有半点夫妻之实。 为着这事,整个大冠都纷传摄政王有断袖之癖。 不过饶是如此,这楚依依也被雍无离照顾得极好。正如那雍无离小院里的一草一木,谁也触碰不得。 林药药正是因为了解雍无离这样的性子,才心甘情愿的嫁给这瘟神般的人物。她这辈子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好好活着,吃喝玩乐。 她正想到这里,鼻尖便嗅到了一丝清冽。 雍无离到了? 果然,她刚做如此念头,小轿便已停在雍府正门口,一位喜婆的手伸进来,恭恭敬敬的等着她跨火盆。 抬眸,今日雍无离依旧着黑,不过在衣角暗暗绣了一朵红梅,映着今日的喜事。她也不见怪,本就不指着这人能为自己着红着绿的。 雍无离的眼底皆是淡漠,似乎他站在那里,不过是陪着众人出演一场闹剧罢了。林药药看着这疏离的眼神,心底莫名开始慌张起来。 自己冒失失嫁给他的这个决定,真的做对了吗? 容不得林药药多想,喜婆已经拉着她说了许多的吉利话。接着,她便看见一双手端着一个金盆过来,盆里装着花生大枣等吉利物件。 这活,本该是傧郎所做。 “药药,抓喜了。”这声音有些颤动,似乎在努力遏制着什么。林药药一抬眸,果然见那雍晏城眼底尽是鲜红血丝,写不尽的悔意。 林药药唬了一跳,下意识便想收回手去。不想,这一只手竟被雍晏城紧紧抓住。他语气低低,用众人听不见的声音道:“药药,开弓没有回头箭!” 呵,这是威胁?红纱之下,林药药的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雍晏城随即意识到,林药药是个痴儿,哪里听得懂这样的话,当即也是又低低补了一句道:“药药,别抓了,这里有大鬼,会吃了你的,快回家去。” 回家?林药药心底呵呵冷笑,这雍晏城果然是疯魔了,他这是想让自己卖痴悔婚啊。 当即只做听不见,伸手往喜盆里摸去。却不想,这雍晏城的手依旧紧紧抓住自己。他的力气用得极巧,在众人的眼神中,只以为是林药药这痴儿不想抓,雍晏城在帮忙罢了。 可只有林药药知道,这雍晏城使得是反劲儿。 众人都知道林药药是个痴儿,自然都存了些看热闹的心思。林药药不能如他们的愿露怯,只得生生与雍晏城飚劲。 就在林药药几乎就要出丑的一瞬间,旁边忽然闯入一道鲜红的身影。“雍晏城,你竟然娶林药药为正妻?” 在众人的一片哗然里,林药药抬眸,只见那艳丽无双的孙梨儿此刻正拧着眉毛发火,小肩膀气得一耸一耸,硕大的喜服拖在地上,显得整个人气焰极高。 林药药的手总算被撒开。她悄没声的往后退了一步,透过眼前的红纱看大戏。 今日雍晏城穿了一身大红色的傧郎服,的确比雍无离扎眼多了。再加上方才那个远远看上去十分暧昧的举动,怪不得孙梨儿会把雍晏城误会为新郎。 再侧眸瞧一瞧不远处的雍无离,果然正与自己一样满脸懒怠的看着戏。 好好大婚,新郎新娘却凑在旁边看戏,说来也真是有趣。林药药暗自摇头,回过神来才发现,一直守在孙梨儿身边的四个婆子此刻正上前拉他。 “梨儿你胡说什么呢,赶紧把喜帕盖上!今日是我七叔的婚事,我不过是傧郎罢了。”雍晏城愤然喊道。 他上辈子怎么没发现,这孙梨儿竟是如此之蠢! 孙梨儿哼了一声,一把将那喜帕撕得稀烂。“雍晏城,你当我是傻子么!你那眼珠子都要黏在她的身上了。雍晏城,若是你好好跟我说,我自然会让你娶她,不过是一个痴儿罢了,我跟她计较做什么。可你千不该万不该联合众人骗我!” 孙梨儿几近痴狂的喊道。这一副架势,让不少人都想到临街那屠妇韩氏骂街的场景。 雍晏城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孙梨儿,你赶紧给我闭嘴。”今日来参加婚事的有不少官员,若是被那些御史参上一本,说他觊觎婶娘,这不伦的名声扣下来,他便再不用做什么官了。 眼看着周围围观之人的眼神越来越不善,雍晏城顾不得什么颜面,直接瞪住孙梨儿身后愣住的四个婆子道:“还不把她带下去。” 孙梨儿一甩广袖,“雍晏城,今日的事你说不明白,我便不走。你瞧……” 正在一旁看戏的林药药被孙梨儿一把拉了过去。 “这喜服的花纹一繁一简,摆明了她为正,我为妾。雍晏城,她不过是个痴儿!你给她正妻之位也便罢了,缘何要欺瞒于我。” 雍晏城万万没想到,自己面对林药药一时情难自禁,竟惹下孙梨儿这般闹腾。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当这个傧郎。 如此局面,他自知也是难以善了,只得赶紧使眼色命人进府内喊人。好在安阳郡主早听见门外闹腾,此刻已经走到门口,恰好听见这孙梨儿对雍晏城的指责。 呵,还未等进门,就敢指着晏城的鼻子骂,这孙梨儿区区侍妾,难不成是想给雍府一个下马威么。安阳郡主对孙梨儿本就不佳的印象如今更是跌倒了谷底。 “嗯哼。”安阳郡主清了清喉咙。到底是皇室之人,多年积威不容小觑。她不过一出门,这气场早已压得孙梨儿住了口。 面对孙梨儿质询的眼神,安阳郡主连正眼也未看她,只是冲着各位宾客笑道:“这是孙氏,犬子几日前救了她的性命,为免妨碍姑娘名节,今日特纳她为妾。犬子自言不愿因纳妾小事耽误叔叔大婚,因此没有大操大办。却不想引出这样的误会,反倒妨碍了叔叔的婚事,请大伙宽宥。呵呵,早知如此,就不该让这孩子出头做傧郎的。” 无离的婚事?傧郎?孙梨儿懵了。 第26章 孙梨儿恍然大悟。 安阳郡主如此一说,顿时便洗白了雍晏城。众人纷纷点头赞叹,怪不得雍府肯娶这等泼妇进门,原来是救了人家的性命,又怕白耽搁人家姑娘的名声,啧啧啧,雍府果然是好门风,好门风。 大伙在了解了这桩事之后,再瞧那孙梨儿的眼神便更加嫌弃了。人家雍府的晏城公子救了你的性命,你还不知感恩,乱闹婚事,真是蛇蝎心肠。 可怜了这样好的容貌,心思竟是如此龌蹉。 瞧着母亲一语洗清了自己,雍晏城的脸色这才稍稍舒缓,冲着众人赔了笑,这才命婆子直接堵了孙梨儿的嘴,拉她从侧门进了小轿。 孙梨儿早在听安阳郡主解释这事的时候便知道自己是想差了,这才熄了醋意,寻思过味来。瞧着众人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孙梨儿的悔意横生。自己,自己都干了什么! 还没等进门,自己已将整个雍府都得罪了。孙梨儿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今日为何如此冒失! 对了,都怪那个林药药!若不是她今日如此风光,衬得自己寒酸不已,自己哪里会好奇的掀开帘帐去瞧外头的场景。 若是不瞧,自己也不会误会晏城! 她任由婆子把自己推进了轿子里,心如死灰。没人看见,轿子里,孙梨儿的脸因无边的悔恨而扭曲起来。 这样的一番闹腾后,剩下的事便显得平静许多。林药药一路按照喜婆的指引做这做那,倒也乖乖巧巧的完成了婚事。林府之人见状总算是舒了一口气,还好这林药药今日没犯痴病,没给林府丢人。 走在雍无离的小院里,林药药这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嫁给了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外头依旧吵吵嚷嚷,但似乎一切都与这小院无关。 若非窗上贴了两个硕大的喜字,林药药甚至感觉不到这院落的主人今日大婚。只凭这一点,她的心里便明白,人家雍无离压根就没把自己当回事。 这样最好不过,若是雍无离拿自己当回事,她才要害怕。 按照雍无离的性子,想必今日大婚也不会来。林药药心下放松不少,便捏了一块点心来吃。这点心不比平时她吃得那般甜,却有一股别样的香气,倒也舒服。 小红见此场景,嘴唇不由得动了一动,但瞧着林药药大口吃得香甜,到底也没劝着。饿着了小主子,她也心疼。 林药药左手吃着,右手毫无顾忌的塞了一块给小红。“也吃,也吃。” 虽说这样的场景发生过多次,但小红还是每每都会被感动。 感觉空荡荡的肚子一点点被填满,林药药才总算有心情细细打量这房间。雍无离住得是雍府一隅,院内处处尽显他不得宠的现状,就连这房间也是简单素淡得很。 可林药药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这房间中的一切虽然样样朴实无华,但却都价值不菲。只说那桌上的一个白瓷瓶,看上去不过是寻常的白瓷,但细细打量却可发现,这白瓷通透纯净,是十窑都烧不出一个的顶尖货。 这,倒是有些奇怪。难不成这雍无离还是个财不外露的有钱人? 林药药正在纳罕,便听见外头传来一个丫鬟的嗤笑声。接着,一个身穿翠绿色百褶裙的少女走进来,娇声说道:“爷说了,今儿不来住,你自己歇下吧。” 大婚之夜,雍无离说不来住,其实林药药的心里毫无芥蒂。毕竟,她嫁给雍无离只是为了保住一条小命,并不指望他能对自己有几分真心。 可眼前这小丫鬟如此桀骜的态度,却让林药药有几分不喜。旁边,红儿果然也有些着恼,冷着声音嗔道:“我们家小姐从今日起便是雍家七夫人,你言语之间缘何半点尊敬也无?张口闭嘴皆是你字,难不成这便是雍府的教养么?今日这头一次也便罢了,若是再敢犯来,仔细夫人扒了你的皮。” 小红厉害起来也有几分难缠,这便是林老太君肯让她照顾林药药的原因。 那小丫鬟没想到这主仆二人还敢答话,当即也是嗤笑一声,懒洋洋回身道:“扒皮?你家主子是什么人,当我不明白?” 说着,那小丫鬟指了指林药药道:“你说,我若是骂她一句,她是否能明白我在骂她?还想扒我的皮,呵,真是应了那一句古话,痴人说梦。”那丫鬟眼神傲娇,特意重重咬了痴人二字,显然是在给林药药上眼药。 “你放肆!”小红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在林府之中,因为有林老太君的保护,从来没有人敢慢待林药药一分,所以小红也连带着从未受过这等气。 本以为小红发了脾气,那小丫鬟能收敛些,却不想,这小丫鬟反倒更来劲了。“啧啧啧,我就是放肆了,你又能怎么着。别以为嫁过来还能继续当小姐,在咱们这位爷这,什么女人都近不了身,更别提一个傻子了。” 小红才要开口,屋内的一个洒扫丫鬟轻轻凑到跟前来,低低说道:“姐姐莫与青凝姐姐争了。青凝姐姐的娘亲是咱们爷身边最得脸的老管事,青凝姐姐便是咱们院里的半个主子。姐姐若是想往后有好日子过,还是委屈一些吧。” 林药药听了这话才明白,怪不得这位叫青凝的姑娘如此骄矜,原来是有如此背景在。 青凝不拦着那丫鬟的通风报信,显然也是有意彰显地位。见小红的脸色略变了变,青凝的表情愈加得意了。 “知道怕就好。往后你们也给我记清楚了,这府里无论是谁当家,都万万轮不到一个痴儿。” 听到这,林药药愈发明白,原来这位姑娘是替自己的母亲在这争管家之权呢。怪不得她一见到自己就如此大的火气。 林药药虽然对那管家之权没什么兴趣,但也不愿意任人爬到自己的头上来。她心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若想在这雍府有好日子过,还真的得跟这个雍无离多些纠葛。 只有众人都知道雍无离眼皮里有自己这号人物,那才真的不敢胡来。否则,像青凝这般人物,迟早都要骑到自己的头上来。 林药药想到这里,只得抖了抖手上的点心屑,自己无奈的掀起了那红纱喜帕。 这一掀不要紧,青凝的眼却是瞧得直了。 她万万没想到,母亲嘴里那个一无是处头脑痴傻的林府千金竟然生得这般好相貌。只瞧着一双眼,便如春水般勾人,直教人望之垂涎。 青凝怔了片刻,迟迟未说出话来。 “红儿,找无离。”林药药拉住了红儿的袖子,晃了一晃道。 青凝回过神来,听见这话不由淡淡一笑。即便生得如天仙又如何,爷必定也是半点都没不在心上的。她记得母亲说过,爷是瞧过林药药的。若是真的对她有半点兴趣,也不会大婚之日都不来相见。 如此说来,爷还是跟自己的情分多一些。毕竟也算是青梅竹马。 青凝越想越舒坦,横在门口懒懒嘟囔道:“爷这两日可忙了,在书房里头有要事,任何人不得打扰。啧,前两日咱们府里的大老爷过来,咱们爷都推托不见呢。” 说完,她瞥了林药药一眼,“你们愿意去就便去,只是若被撵了回来,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洒扫丫鬟也是赶紧拦着红儿道:“这位姐姐还是拦着夫人一些吧,咱们爷事忙的时候心情不好,一向是不见人的,您就别去触这个霉头了。若是真有急事,不如跟青凝姐姐说了,青凝姐姐每晚可过去送一次夜宵,倒是能见到主子。” 她这话一说,那青凝的脖子都要昂到天上去了。 说起来,这是青凝最值得骄傲的一件事儿。寻常丫鬟除了偶遇,几乎谁也不得见主子一面,唯有青凝是个例外。 虽说只是每晚送一次夜宵,送去的时候也不过是进了外间,把夜宵递给自己的娘亲,再由娘亲呈上去,可即便如此,那也是众丫鬟想都不敢想的福分。 这雍无离谪仙般的人物,哪是寻常公子哥儿可以做比的。 林药药见那青凝的嘴角几乎都要咧到后脑勺了,忍不住就摇了摇头。她也是万万没想到,雍无离院里还住着这等丫鬟。若是不了解雍无离的性子,怕不是会以为这青凝是因为爬了床才得脸的。 一想到这,林药药不由得自己给自己逗笑了。 青凝听见她的笑声,却以为她是在嘲笑自己,当即哼了一声,从门口躲开道:“得,我也懒得管你们,你们不撞南墙不回头,索性便去。只有一样,我们这院里小,没备什么伤药,若是你们被爷的人手打出来,可得自己请医士。” 说完,她冷冷扭了腰,径直朝外头走去。临了,还不忘摔了那大门一下,震得林药药浑身一抖。 小红忿忿瞪了眼,回身瞧见林药药这幅可人模样,心里先软了三分。“小姐,要不咱们不去了。您瞧,这天都黑了,我们睡觉,好不好?” 林药药知她是摸不清雍无离性情,唯恐自己得罪了人,也就笑了一笑。“要去,要去。” 自然是要去的。即便雍无离不想见自己,自己却要在他面前混个脸熟。这样,以后才能让他护着自己。 小红一向拗不过她,被她这样坚持了几句,也便无奈的点头答应下来。要去便去吧,且不说这青凝有可能是在吓唬自己,即便青凝等人说得都是真的,小姐总要自己试一次,才知深浅。 想到这,小红扶了林药药的手,替她又盖好那红盖头,这才慢慢往外头走去。 第27章 红纱之下,林药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要不是为了在这府里站住脚,她才懒得跟雍无离这种人接触。 须臾,已到那烛火通明的书房。林药药透过红纱再透过窗纱,也就只能看见一道高大的黑影,却不知那人究竟在做什么。 如此看得模糊,林药药索性掀开了红纱。这一瞬刚好看见不远处闪过一道绿影。林药药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那青凝特意来看自己吃瘪的。 “走。”林药药更加坚定了语气。她才不会眼巴巴让人看笑话。 小红上前扣了门,里头的人声顿时便化作一片虚无。 这样的静谧让人肃穆,小红忍不住便有些害怕。就在她的心里七上八下打鼓的时候,屋里终于传来了一道声音。 却不是雍无离。 “什么人?”这道声音是另一位男子,更加柔和,更加明朗。 小红奓着胆子轻声回道:“是新夫人。” 那道声音顿时便笑得畅怀。“无离,你的娇妻来了。啧啧啧,我就说么,大婚之夜你不陪媳妇,好端端的与我下什么棋。” 接着,林药药方才听见雍无离的声音,依旧是疏离遥远。“轮到你下白子了。” 那道明快的声音便再笑。“得了得了,不玩了,我先走,你让那你娇妻过来见人吧。” 新婚夜半之时,与一个男人下棋?林药药好像明白点什么。 这雍无离果然是个断袖!自己早该猜到的! 林药药恨得跺脚。完了完了,这回算是全完了。那青凝说得对,自己果然来的不是时候,撞上了这泼天的秘密,若是雍无离要杀人灭口可怎么办? “走,快走。”林药药拽着小红便要回身。 不想,身后忽然传来吱呀一声。接着,林药药背后一冷。 冽香入喉,往日压去烦躁的香味此刻却有些震慑心神。 “有事?”那声音低低,似有不耐。 林药药自然是有些怕他,在这声音之下只得低垂着眼帘,双手扯着衣襟回了头。 雍无离淡淡瞧了她一眼,眼里的色彩捉摸不定。 就在众人都以为雍无离会大发雷霆的时候,却见这位主子出人意料的笑出了声。 其实他也不知自己是在笑什么,只是觉得笑意从心头涌了出来,压也压不住。 “你找我?”旋即止了笑,似乎方才那失态的人并非自己。 林药药见他情绪尚可,也就生了些底气,上前走了几步,软糯说道:“祖母要我来的。”这话是实话,出门前祖母便嘱咐了,必定要时时刻刻去找那雍无离玩才好。 雍无离的眉心捏了一捏。小红赶紧凑上前解释道:“爷,夫人并不是有意打扰。只是夫人头一天来雍府,难免人生地不熟,这才想找个熟悉的人儿陪着,心里省得害怕。爷若是忙,咱们便不打扰了,我这便带夫人回去。” 说完,小红便一脸惊慌的拽着林药药想往回走。来之前,小红早已打听过这位爷的恶名声,再加之今日青凝的话,她实在是怕得很。 雍无离略点了头,便看见眼里出现了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那小奶猫儿被人牵着,临了还不忘施了一礼。 “呀,怎地给人吓跑了?”殿内忽然走出一位男子,大喇喇笑道。 雍无离便收回了心神。“不早了。” 不早了? 方才席间还说好,今日要留自己彻夜手谈的。想到这,那男子略略诧异,却也不敢多言,只是躬身点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雍无离略点头,眼里却不自觉又看向那个小奶猫儿逃走的方向。 一抹柔红旋即消失在拐角处。 红儿拽着林药药,没等回到新夫人的房间,便已经被青凝拦住。 那青凝显然刚才把一切都看了个正着,此刻噙着笑意,眼睛一眯说道:“我说什么来着,爷是不见人的。” 红儿护着林药药,歪了歪头嘴硬道:“才不是呢。爷说了,今日事忙,不便来陪着新夫人,说是明日一准就来。” 青凝听说明日便来的话一愣,随即释然冷笑道:“真是当我好糊弄。明日是敬茶的日子,爷自然是要来的。若是明日再不来,恐怕就要休妻了。” 这话说得恶心人,林药药忍不住挑眉。 红儿被戳破了谎话,眼神便有些躲闪,但到底还是磕磕巴巴犟道:“才不是。爷,爷是说明日来陪新夫人,没提敬茶的事儿。” 青凝觑了一眼林药药,纤长的手指从衣袖里伸出来,拇指和食指相互捻了一捻道:“若是你们主仆二人能让小娘我满意,那我一会送夜宵时便劝上爷几句。爷与我一向亲厚,或许看在我的面子上,往后能多看顾你家主子几分。” 这话说得林药药忍不住暗中一笑。人都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她原还不以为真,今儿见了青凝这一出才知道,原来这话不假。 不过就是一个丫鬟罢了,竟然也有这样的口气。 小红的眼珠转了转,思来想去也觉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索性冲着林药药说道:“主子,奴婢给青凝姑娘拿一些金瓜子,好吧?” 金瓜子?青凝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虽然她娘在爷面前得脸,但却一向很少给她零用。偏院这些下人虽然也时常孝敬她,但也从来没有金瓜子这般珍贵的物件啊。 看来,这林府果然家大业大,一个痴儿便如此有钱。青凝本是担心林药药争了母亲的管家权,这才前来探这痴儿的底,却没想到她竟意外找到了一座金山。这样一来,自己往后再也不用担心银钱之事了,倒是爽哉! 红儿用探寻的眼神看向林药药,她本以为林药药会像往日一般点点头,却没想到往日乖乖巧巧的主子今日直接摇头道:“不要。” “主子?”小红诧异看向她。 林药药面上装出任性的样子,心里却透亮极了。小红看不出,她这个活了两世的人却能看明白,青凝这种人便是那养不熟的白眼狼,给了也是白给,没准人家还会嫌少。 既然早知是敌不是友,何必还要白花冤枉钱。她当即扯了小红的手,索性装傻道:“困了,走罢,走罢。” 青凝一听便急了。这到手的金山,哪能说跑就跑。她堵在门口,瞧着四下无人,冷冰冰冲着小红说道:“你家主子是什么德行,你自己还不知道么?爷的心里摆明是没有她,拿她当个猫狗娶进家来,哄得雍大爷开心而已。若是你再不替你主子打点些,这往后的衣食住行要仰仗谁?” “这……”小红被青凝吓得一愣一愣。 青凝见她害怕,心里愈发得意道:“一个傻子罢了,你替她护着那些银钱有什么用?倒不如千金散尽,买上我的几句话。啧啧啧,你放心,爷跟我是什么情分,只要我这几句话递过去,保管你们吃喝不愁。哎,若是我再开心一些,没准还能劝上爷往你们屋里走上几趟呢。” 林药药上辈子早知雍无离的性子,故而对青凝这些托大的话也不往心里去。却不想小红胆小,被这青凝说得满眼皆是慌张无措,差点就要给人家掏银子了。 青凝见小红意动,眼里的跋扈之色更浓了,索性勾了勾手指,叫过来两个丫鬟,而后看向小红继续道:“你叫小红是吧?今日我把话给你撂在这,这偏院有一半都是我青凝说的算。我就不信今日我青凝不张口,你能进得了这个门!” 说完,她看向那两个丫鬟,眉眼高悬,唇齿硬冷道:“新夫人不懂规矩,惊扰了爷读书。爷说了,罚新夫人在门口站一会,你们两个守着,不准让新夫人进门。” 林药药一愣,这是?假传雍无离的意思?这丫鬟这胆子简直了,是谁给你的勇气? 没人在意林药药的想法,毕竟雍府人人都知道新夫人是个痴儿。故而这两个丫鬟看也没看林药药,而是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她们一向是怕死了青凝的。 治人是一件畅快事,青凝心里十分舒坦,再一想到一会就要去给无离主子送夜宵,这心里就更欢愉了。每日能窥得无离哥哥一面,是青凝一天当中最欢喜之事。当然,无离哥哥这种称呼,她只敢在心里头叫一叫。 “哎呀,新夫人怎么站在这里?” 众人正僵持着,忽然传来一位老妇的声音。 青凝回头,眼里含了惊喜,几步上前道:“娘亲,你怎么来了?哎呀,是不是公子要用宵夜,急着找我了?” 白管事眼皮一垂,对自家女儿毫不理睬,转头看向林药药道:“夫人安好,老身是这偏院的管事,命唤白年,您叫我年婆或者白管事都成。” 林药药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并不答话。 青凝便扯了扯白管事的袖子道:“娘,她是傻的,听不懂话。” 白管事脸色一白,一把扯过自家女儿道:“胡说什么!当着夫人的面,竟敢如此冒犯,你是活腻了不成?” 青凝从未见过娘亲跟自己发火,当即委屈哭道:“我说的是实话!”本来就是个傻的么,自己说说怕什么,反正她也什么都不明白。 “啪。”白管事一个耳光扇在了青凝脸上。“叫你再胡说!”白管事的眼里目光灼灼,直瞪得青凝不敢再多说话,只是满脸诧异的喊着娘。 “娘你竟然打我?”为了一个傻子,你竟然打我?人家爷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你又如此捧着她做什么? 青凝又气又委屈,整个人都哭得抽搐起来。 林药药眼见这母女两闹腾,装作不知就里的样子,索性躲在小红身边犯懒。 白管事料理了青凝,这才回过头来看向林药药。她不知林药药有多傻,所以只能小心翼翼挑拣着她能听懂的字眼问道:“不知夫人是否困了?” 眼前软糯的人儿轻轻摇了摇头,白管事的心软成一团,继续笑意浓浓道:“爷说,若是夫人不困,想请夫人一同过去用一些宵夜。” ??? 在场的人皆是大吃一惊。 “娘亲?您是不是糊涂了?”青凝最为惊异,连哭都忘了哭,瞪着大眼睛忍不住说道。 “闭嘴!”白管事狠狠瞪了青凝一眼。平日这个女儿也算懂事,今日却三番两次给她丢人,实在让她忍不住生气。 说来也怪自己,当初主子娶林药药的时候,摆明是娶个累赘到家里。以主子那个不近女色的性子,娶亲这事对他来说不过是个人情罢了。自己便也没把这个林药药当回事,连带着青凝也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却没想到,今日主子竟然要找这林药药吃夜宵。天可怜见,这么多年了,爷从未提过半个女人。白管事再傻也明白了,想必这林药药在主子心里挂了号了。 这么一想,白管事哪里还敢有半点怠慢。若青凝不是自己的女儿,自己早就两巴掌把她撵出府去了。 青凝在旁啜泣着,心里依然无法接受林药药即将要去跟爷一起吃夜宵的事实。这么多年了,爷的屋子除了自己和娘亲,根本没有哪个女子进去过。 在青凝眼里,雍无离不止是一个主子,更是她心中唯一的一个男人。此刻眼见这个男人要被一个傻子抢走,她哪里会心甘情愿。 一想到这,青凝看着林药药的眼神都要着火了。 小红思索半晌,眨了眨眼睛,略带谨慎道:“白管事,今儿是大喜的日子,这,我家夫人的盖头还是自己掀的呢。咱们爷,这是什么意思?” 白管事把神色不虞的青凝拦在身后,笑眯眯道:“咱们偏院一向如此没规矩,爷也是随性惯了。咱们既然都是服侍主子的人,自然要以主子的欢心为上。” “夫人,您说呢?”见小红不明白事,白管事索性问林药药道。 “夫人?”林药药歪了头,不知这称呼是在叫谁。白管事无奈,索性唤了称呼道:“药药夫人,您说呢?” 这称呼,实在有点难听。但林药药也只做不知,点点头道:“吃宵夜,吃宵夜。” 她倒是想不去,恐怕雍无离也不会给自己选择的权利。哎,车到山前必有路吧,林药药暗自摇了摇头。自己连雍无离是个断袖的秘密都窥探着了,恐怕在这府里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了,倒不如听人家的安排。 “等等,青凝,你做什么去?” 林药药与小红正往出走,便听见身后的白管事又补了一句。林药药一回头,果然见那青凝正跟在自己的后头,脸上还带着红通通的巴掌印。 “我,我自然是要给爷送宵夜的。”青凝不死心道。 “混账!有新夫人在,用你多什么手脚。”白管事追上前骂道。今儿她是真被这个死丫头气着了。 青凝的眼圈愈发红了,跺了跺脚,干脆破罐破摔道:“娘,你不是说爷根本没把这个痴儿放在眼里么!” 第28章 “你这丫头今日是怎么了?非要气死我不成?”白管事恨得牙痒。她一把扯过青凝,狠狠抓住了她的手腕,私下掐了一把,眼见肌肤上有了红印,这才瞪眼道:“还不快给新夫人赔不是!” “娘!”青凝拉着长音,语气里皆是不甘和委屈。 “若是再多说一句话,我便没你这个女儿了!”白管事见压不住她,干脆放了一句狠话。 青凝的眼睛瞪得大大,似乎并不理解娘亲为何这般绝情,可白管事的眼神咄咄相逼,她也不敢再犟,只得当着众人的面,把所有的不甘全都压下来,敷衍一礼道:“夫人见谅!” 头是低下了,可语气里半点尊敬也无。白管事气得头疼。 好在林药药并不打算跟青凝计较,只是眼神眯了一眯,回之一笑。 白管事见状才放下心来。还好这新夫人是位痴的,要不然自己女儿的小命恐怕都要交代在这了。 “白管事,夫人初到贵府,也不甚了解规矩。既然青凝姑娘是照顾惯了爷的,不如就让青凝姑娘陪着我们去吧。如此,也好提点我们一二。”小红开口说道。 林药药一听便知这是小红担心自己出错,便也没有拦着。 那白管事的眼珠转了一转,便应承道:“姑娘说得不错,青凝,那你便跑一趟吧。只一样,别拿你受伤的那面脸对着爷,否则爷也不会饶你。” “是。”青凝点了点头答应。送宵夜本是好事,可这偏生是这痴儿主仆替自己求来的,青凝怎么想怎么高兴不起来,恹恹的跟在了二人的后头。 瞧着前头林药药无忧无虑的神色,青凝更恼火了。这叫什么事,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直接就给自己挤没地方了? 偏院并不大,从林药药的房间走到雍无离的房间连半柱香的功夫都用不到。林药药本以为那位与雍无离下棋的人还在,却不想进了门只看见雍无离一人坐在那。 奇怪,她并未看见任何人从这偏院离开,那人倒是哪去了? “爷,灯暗了,青凝给您挑一挑。”青凝果然是轻车熟路,一进门便撂下食盒走到雍无离跟前,柔声细语说道。就好像刚才在自己面前歇斯底里那个人根本不是她一样。 雍无离的眉间忍不住就略蹙一蹙。 林药药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忍不住一笑。这青凝果然是不识趣的,雍无离分明是嫌极了她,她竟半点也不觉得? 有了雍无离这等嫌弃女色的表情,林药药也学了个乖,躲着雍无离坐在了桌子的对面。这距离刚好,说话不至于大声,也不会让人觉得有侵犯感。 另一边,没等林药药坐下,青凝已经挑完了灯线,此刻正从食盒里端出几样吃食来。“呀,怎么拿了这么多甜食,咱们爷一向是不吃甜的。” 青凝的语气半是嫌弃,半是娇嗔。 小红的脸旋即一白,战战兢兢抬眸瞧了雍无离一眼,见他神色冰冷,声音愈发抖道:“这,这,奴婢实在不知呀。” “你不知道,也问问我呀。我就站在小厨房门口等着你拿吃食,若是你多问一句,何必犯了这么大的错儿。”青凝拿捏着小红说道。 叫你主仆两给我没脸! 多大的错了?不就是拿错个吃的么,林药药腹诽道。只是当着雍无离的面,到底不好直接回护小红,只得含了怒气听着。 “爷,青凝去给您换一份吧。”瞧着小红吓得魂都掉了一半,青凝这才收回心神,语气娇柔问着雍无离道。 换一份?整个偏院的人都看见这吃食是自己拿的,若是此刻出去调换,那不就是坐实了自己侍候不周的罪名么?林药药心里对这个青凝愈发反感。 不行,得想个法子先救了红儿才行。林药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于是,刚要点头的雍无离,忽然听见对面传来一阵咕咕声。 抬眸,便见到那奶猫儿似的人儿此刻正一脸不快的揉着自己的肚子。 从未见过如此失仪的姑娘。青凝的眼里忍不住就含了几分嫌弃。她刚要开口嗔怪,却见雍无离眉眼中积蓄下的寒气竟散了三分,就连声音也比往日柔和。“不必换了。” 说罢,他把那盘子往林药药面前推了一推。 青凝脸上的笑容顿时凝滞。这是何意?爷不吃了?都便宜这个痴儿了? 一旁,林药药长长的睫毛一抖一抖,一双春水般的眼眸里含了几分感激。“无离好,无离好。” 她大胆的叫了他的名字。才不想叫什么爷不爷的,若是想让他的心里念着自己,必须要跟旁人不一样才成。 即便是他生气见怪,也不过觉得自己是痴儿痴语,自然不会计较太多。 果然,那雍无离只是眉心一跳,却并未说什么。 “七爷,大老爷过来传话。”大门敞着,那小厮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此刻正头也不抬的向主子回话。 “说。”雍无离的眼眸还没等从林药药身上挪开。 那小厮许是雍松溪的人,因此学足了雍松溪的神色。“老爷说,之前曾为您相看过的抚远将军府家的大小姐楚依依,今日得知您大婚的消息,一时悲愤交加,竟然决心自尽。抚远将军好一顿劝说,总算是哄劝着楚小姐不再提自尽之事了。不过,那楚小姐却依然走不出这个圈来,为此已经一日水米不进了。” “老爷说,抚远将军爱女心切,请您务必抽空去瞧一眼,只要能得您只言片语安慰,想必楚小姐定能回心转意,好好珍重自身。” “老爷还说,今日是您大婚的日子,他本不该前来打扰,可是抚远将军三番五次派人来求了,他实在无法推脱。老爷说,以咱们雍府如今的形式,还是尽量多与人为善才好。若是夫人宽宥,大可将那楚小姐纳为妾室,也不枉楚小姐一片痴心。” 那小厮也算伶俐,言语之间把一切都交代的明明白白。只是这一叠的老爷说,听上去实在有些恼人。 林药药心底忍不住暗笑。这位楚依依,她前世也是见过的,实在是一位手段颇多的主儿。若是她没猜错,今日这一遭也是楚依依为博雍无离欢心而故意使的手段。 但凡男子,谁不喜欢一位美貌女子对自己痴情一片呢? 只不过,这楚依依在人家大婚的时候使小性拽走新郎,这手段也太下作了些吧。亏那抚远将军还偏向着自己的女儿,竟也不拦着些。 啧啧,都是蛇鼠一窝。林药药心底腹诽,嘴上也没闲着。雍无离院里的点心做得实在太好,香甜劲道,唇齿生香…… 啧啧。她忍不住吧唧吧唧嘴。 寂静的内室,微妙的氛围,顿时便被这品尝美味的声音打破。雍无离略显无奈的瞧她一眼。这猫儿倒是好养活,人家都要抢上门来她也不在意。 察觉到雍无离的眼神盯着自己,林药药抬眸,水灵灵的大眼睛写满真诚。“吃吗?” 青凝哎了一声。“爷才不……” 她的话还未说话,便看见雍无离已经从林药药手里接过了那一块桃花点心。青凝便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一块点心入口,雍无离烦躁的心情好了许多。怪不得这猫儿吃得香甜,原来甜味也有甜味的好处。 他倒是头一回发觉。 “把人带走,不准再进偏院。”雍无离淡淡吩咐一句,林药药还没等看清他是在吩咐谁,便见到门外一个黑影闪过,方才跪在地下的小厮竟是全无踪影。 这,就有点吓人了。林药药还以为雍无离是当上摄政王以后才大有本事,没想到此时此刻就已经有这样的人才傍身了。 倒是自己小觑了人家。 “去回了雍松溪,就说我这养不下那么多阿猫阿狗,一个便够了。”雍无离再道。 …… 林药药敢怒不敢言。这不是摆明了在骂自己么,哼。 不过细细思量,这话虽然难听些,但起码却摆明了一个意思。雍无离没有再娶亲的打算了。虽然林药药并不知道雍无离这个主意能坚持多久,但起码目前来看,她在这府里尚算快活。 至于青凝之流,她并未放在眼里。 次日一早,本是该敬茶的时辰,可雍无离说是事务繁忙,直接便推脱了。林药药前世便知道他是这个性子,所以丝毫不感到意外,反而有些乐得自在的感觉,索性在床上多躺了半个时辰。 直到小红催了第三遍,非要带她去给安阳郡主请安,林药药这才不情不愿的起了床。 却不想,林药药才梳完妆,便听见外头传来小丫鬟的声音。“晏城公子与新妾孙氏来向夫人请安。” …… 雍晏城?林药药啧舌,这人怕是疯了?虽说林药药如今也算他的长辈,吃得起他敬的这杯茶,可是他抛下新妾孙梨儿一人过来敬茶,这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许是雍晏城因为昨日的事生了孙梨儿的气?按理说不至于呀,以孙梨儿的手段,怎么可能过了一宿的功夫还哄不好区区一个雍晏城呢? 林药药秀眉略蹙,从怀中摸出两枚金瓜子道:“给梨儿姐,给梨儿姐。” 红儿一怔,随即怜爱道:“夫人何必如此心善,事到如今还记着梨儿姑娘喜欢金瓜子一事。哎,可怜我家夫人,必定是被昨日的梨儿姑娘吓着了。” …… 林药药对红儿的想法表示无奈。吓着?就算孙梨儿吓死了,自己也不会吓着啊。她不过是想用这金瓜子勾了孙梨儿过来,让她把自己家的相公领回去罢了。林药药懒得跟雍晏城多费口舌,坐山观虎斗多带劲啊。 “你送去。”林药药指了指屋里的一个丫鬟道。这两日她观察过了,这个丫鬟嘴碎话多,必定能把雍晏城在这的消息传给孙梨儿。 她不信孙梨儿能坐得住! 第29章 林药药猜得没错,那奉命送金瓜子的丫鬟出去不过片刻,偏院门口便响起了孙梨儿的尖叫声。“雍晏城!你个贼心不死的东西!” 林药药听言淡淡一笑,不慌不忙的放下手里的羊肉饼,又灌了好大一口豆浆,这才冲着小红笑眯眯道:“吃饱啦。”说完,她两条腿一蹬,便从椅子上跃下来,优哉游哉的往外室走去。 雍晏城一瞧见林药药出来,整个人便呆在了那里。今日林药药穿得是一身正红的衣裳,恰似前世嫁给自己时穿得那一件。那正红的颜色寻常人撑不起来,可林药药穿起来却格外好看,衬得肤色月白,宜喜宜嗔。 看着这张熟悉而娇柔的面孔,雍晏城也不知是怎么了,满脑子都写满了我媳妇三个字。可这院落,这陌生的丫鬟,这不属于自己的陈设,无一不在提醒着他,这辈子,这位软糯可爱的小姑娘压根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药药……”沉吟半晌,雍晏城终于开口了。可惜,后头的话还未说话,孙梨儿已经从外头箭步冲了过来。 “雍晏城,昨晚你怎么跟我说的,你不是说再也不惦记这个林药药了么!”孙梨儿的小脸气得扭曲,再不见往日的艳丽。 雍晏城的两道剑眉一拧,扯过孙梨儿的手,有些心虚的辩白道:“你胡说什么,药药是我七婶娘,我不过是来敬茶罢了。” 孙梨儿冷哼道:“七婶娘?谁稀罕一个痴儿做婶娘!雍晏城,若是你心里有我,赶紧跟我走,再不许来这偏院。” 雍晏城看了一眼林药药,心里的惦念实在有些压不住。他知道自己今日是冒失了,不该起大早便冲过来找林药药。可他也是情不自禁,一听见下人说昨晚雍无离书房里的灯亮到了半夜,他就觉得不对劲。 今早一看,果然林药药的眼圈有些暗淡,必定是受了那个雍无离的折辱!指甲深深掐紧肉里,悔恨的种子见风一般飞长。 雍晏城本想继续问个究竟,却没想到孙梨儿在这个节骨眼上赶了过来。 “雍晏城。”孙梨儿瞧见了雍晏城眼里的灼灼光芒,咬着银牙低低唤了一声,用警告的语气说道:“你还盯着她做什么?还不快走!” 雍晏城瞧着扭曲着脸的孙梨儿,心里情不自禁想到她前世勾搭自己的场景。这孙梨儿本就是个水性杨花的主儿,今日竟然又这般跋扈,哪里有半分比得上药药。雍晏城愈发觉得悔恨。 想到这,雍晏城狠狠瞪了孙梨儿一眼,这才继续看向林药药柔声说道:“药……不,七……罢了,总之我跟梨儿是来给你敬茶的。红儿,她这两日吃的可好?睡得可好?” 这话,就有些僭越了。小红的脸不由得刷的通红,暗骂这雍晏城简直不知廉耻! 孙梨儿的手腕被雍晏城紧紧捏住,她气得面色通红,小脚一跺,干脆扯住雍晏城的袖子道:“罢了,我看时辰也不早了,母亲也该梳洗完了,咱们还是回去给父母亲敬茶吧。人家忙得很,也没空搭理咱们。” 雍晏城嗤笑一声,听着她拈酸带醋的语气,对她的反感愈加浓烈。“有了昨儿的事,你以为母亲还要吃你的茶么!” 孙梨儿脸色一白。本以为有了昨晚的一夜春情,雍晏城想必早该消气,却没想到,这裤子一穿,雍晏城便翻脸不认人了。 “哼。”雍晏城一把甩开孙梨儿的手。此女的确艳丽不假,可如何能比得过眼前赤诚单纯的药药。 “雍晏城,若是你再不走,我便叫安阳郡主过来请你!郡主母亲或许还在生我的气,但想必她也不会姑息你这等举止!”孙梨儿气得跳脚,干脆搬出了安阳郡主来。 果然,雍晏城的眼神立刻从林药药身上收了回来。“孙梨儿,你在要挟我?”堂堂贵公子雍晏城动了真怒,也不是区区一个孙梨儿能镇得住的。 “今日你已经跌了我的面子,难道,是想让我休妻不成?”雍晏城的嗓音低低,凑到孙梨儿的耳边说道。 这声音像浸了冰水一般。 这一句话出来,孙梨儿只觉得双腿一软。是啊,自己不过是一个妾室,又是刚入府,何德何能与雍晏城如此叫板。 想到这,她的语气顿时柔和下来,眼中闪过星星点点的泪花道:“晏城,人家还不是为了你好。这偏院人多口杂,若是有一个说你不好,传出去可怎么办。晏城你也知道,我不是善妒的人,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 林药药见孙梨儿的脸变得如此之快,忍不住有些瞠目。果然,孙梨儿就是孙梨儿,这手段依然如此了得,能屈能伸啊。 孙梨儿的姿容实在过人,如此梨花带雨的作态,简直是男人的一剂毒药。果然,雍晏城方才还板起来的面孔此刻也缓和了许多。“我不过是过来敬茶罢了。” “晏城,算我求你,咱们走吧。方才安阳郡主那已经过来催了一遍了,若是咱们再不去,这事我也压不住了。”孙梨儿的一只手揽上雍晏城宽厚的腰身,把头轻轻埋在他的胸前说道。 雍晏城的心里一软。 林药药在旁边吃着果干,忍不住赞叹这两颗金瓜子花的值,竟是看到了一出如此郎情妾意的好戏。 雍晏城十分不甘心的看了一眼林药药,最终却还是被孙梨儿缠住,点点头道:“走吧。”孙梨儿的脸色这才由阴转晴,用手指往雍晏城的手心勾了一勾,随即欢喜道:“走吧,母亲还等着我们呢。” 雍晏城嗯了一声,又极其留恋的看了一眼林药药,这才迈开步子走了。 临了,孙梨儿不知凑到雍晏城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这才又折回到屋子里,一改方才的柔情似水,指着林药药和小红的鼻子狠声道:“记住了,往后若是你们偏院再敢骚扰晏城,别怪我不客气!” 小红哎了一声,刚要反驳,却见孙梨儿已经又言笑晏晏的回到了雍晏城的身边,似乎刚才的张牙舞爪只是错觉。 “什么人呢这是!”小红忍不住诽道。 林药药倒是混不在意。若是不让雍晏城进偏院,她又怎么报上辈子的仇呢。 啧,她就要看看,这辈子成全了乌龟王八蛋和他的小妾之后,两个人到底能恩爱多久。 看完好戏,林药药从小红手里接过了一份果碗。这果碗里头装得都是切好的水果块,水盈盈的葡萄,凉丝丝的西瓜,甜腻腻的水蜜桃,总之是应有尽有。 “也是奇怪了,这些水果咱们府里都吃不到,怎么雍府里这么多呢。”小红一边看着林药药吃得香甜,一边诧异说道。 林药药倒是并不意外。她原本也以为如今的雍无离还未显赫,大概日子过得朴素,但进了这偏院后她便发现了,雍无离的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旁人根本想都不敢想。 这雍无离绝非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不过,想来他也不会把其中的缘由告诉自己,倒不如坐享其成,吃喝玩乐。 林药药的人生格言,今朝有酒今朝醉! 果碗还未吃完,那青凝的母亲白管事已经来到门口传话。林药药不吱声,小红便替她一一作答。 待到白管事把吃住之事都问完了,这才说起正事道:“主子说了,一会那晏城公子会与新妾在主厅敬茶,主子会带着夫人一同前去吃茶。” 前去吃茶?林药药一头雾水。雍无离这人也是奇了,今儿明明该是他与自己敬茶,结果他却借引子不去。林药药本以为这人是不耐烦那些俗事,却不想他又张罗着去吃人家的茶。 实实在在是看不透。 小红一向是想到哪说到哪,当即也是诧异道:“白管事,咱们不是也该去敬茶吗?为何只是吃茶,不去敬茶呢?” 白管事下意识答道:“她们哪配吃主子的茶。”说完这话,红儿刚要追问,白管事却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当即轻轻拍了自己一嘴巴道:“瞧我人老话多,竟嚼起舌根来了。小红姑娘,主子的事咱们只管照做就好。稍后,主子会在月门那等着夫人的。” “是。”红儿略施了一礼,点头答道。白管事便忙不迭的下去,像是唯恐红儿再发问一般。 既是要吃晚辈的茶,小红决定给林药药穿得再端庄一些。 “夫人,这件衣服怎么样?”抱着果碗的林药药看着小红拎出了一件暗褐色的衣裳。 …… 林药药吓得一口水蜜桃差点卡住。“这是祖母的?” 小红哎呀一声,挠着头道:“哪里有那么老了!” 林药药无奈,指了指旁边那一件艳红色的说道:“这件!这件!” “这件?这件也太艳了。主子,今儿众夫人都在,安阳郡主也在,咱们得穿得低调一点,省得她们挑咱们的刺儿。” 挑刺?林药药才不怕。只要雍无离在她身边,她就不信谁敢跟自己过不去。“就这个!”她固执说道。 小红拗不过她,只得点点头说一句好吧。 等到林药药换了一身装扮到月门时,雍无离已经候在那里。 一袭黑衣,眉如远黛,眼波如三秋寒水。只这一身的气度,便生生压得众下人喘不过气来。只有林药药不怕,她仗着自己是痴儿,如今且是为所欲为呢。 “这衣裳真是俗气。”雍无离看向这水蜜桃似的人儿道。长相如此灵动可人,需得浅一些的颜色配起来才显得精致,却不知这丫头为何喜欢这等艳色。 林药药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欣赏甬路的样子。 雍无离见她迟迟没有反应,这才反应过来她是个痴的。倒是自己话多了。 “走吧。”这句话你能听懂吧?雍无离无奈的看向林药药。 好在,林药药总算是有反应了,点了点头,一脸乖巧的样子:“走吧走吧。”雍无离的嘴角轻动,忍不住就上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这只猫儿简直蠢得紧。 …… 林药药敢怒不敢言。可是,毕竟,自己要在人家手底下讨饭吃,揉就揉吧。 第30章 “今日是晏城与新妾孙氏敬茶的日子,所以我特意把你们都叫了过来。虽说是一个妾室,但好歹要给晏城颜面。” 开口的是安阳郡主。她今日打扮的珠光宝气,把下头的一众夫人都比了下去。 这么多年了,安阳郡主凭借自己的郡主身份,在林府里一向称王称霸,众妯娌皆被她治理的服服帖帖,没有一人敢跟她较量,因此养得她脾气越发大了,就连雍松溪也时常按不住她。 此刻,她一开口,下头的夫人便赔着笑脸应和。 “正是,晏城头一回娶亲,虽说不是正妻,但至少这孩子也算真心喜欢那姑娘,咱们过来给晏城撑个颜面,晏城也高兴。”一位夫人笑道。 安阳郡主颔首。“再有一点,昨儿那位新妾闹的事你们也都看见了,实在是丢人极了。今儿咱么吃茶是给晏城面子,却断断不可长那贱人的风头。一会吃茶也不必送什么见面礼,且板着脸些。” 众夫人听言自然都答应下来。不送见面礼,她们乐得省下。板着脸嘛,便更容易了。这府里本就没有开心事,她们又一向受人管辖不得自由,哪有那么多笑脸。 “对了,郡主,一会晏城过来敬茶,咱们要不要把那痴儿也叫过来?毕竟,也算是长辈。”雍府的一位夫人试探问道。 安阳郡主听言嗤笑一声。 接着,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再接着,那提问的夫人自己也笑了。“是我糊涂了,一个痴儿罢了,当个累赘养着也就是了。亏我还拿她当个人看。” 安阳郡主也是笑道:“提起这事也是有意思。上回我去林家,这痴儿坐在那,倒像是个人。可一张嘴,我就听出来了,也就能听懂几句话,说话也是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崩,一点伶俐劲儿都没有。” “啧,幸亏咱们晏城命好,没把这个痴儿娶到家来。” “可不是么。这痴儿配那外子,最合适不过了。” “我倒是听说啊,昨晚上两个人连洞房都没入。怕是那雍无离也是嫌弃这林药药呢。” 众夫人议论起这等闲事来,个个都显得精气神十足。 “是么。”安阳郡主咯咯一笑,不过没等她笑完,便看见正厅门口立着一位俊逸之极的男子,一袭黑衣,周遭尽是寒气。 安阳郡主嗝了一声,生生把笑意咽了回去。“无,无离,你怎么来了。” 雍无离的语气轻描淡写。“如何不能来?” 安阳郡主讪讪笑着,因着方才议论了人家,到底有些心虚。不过转念想想不过是一个外子罢了,官位又没有晏城大,更比不了松溪,又何惧之有呢? “本以为你们小两口要腻一会呢。”安阳郡主的唇边带着不怀好意的笑。众夫人立刻想到方才那一句痴儿配外子的笑话,顿时便笑成一团。 雍无离的唇边便同样噙了笑。“郡主最爱玩笑。” 明明依旧是轻飘飘的语气,但安阳郡主却从他身上感受到巨大的压力。她也不知是为什么,眼前的这个人,总让她觉得像极了初登基时的皇帝。 “行了,别笑了。”安阳郡主莫名烦躁起来,止了那些夫人的笑意道。 “无离,你究竟有什么事?若是找松溪,等他回来我自会转告。若是无事,晏城一会还要来敬茶,我也不多留了。”安阳郡主现在只想尽快打发了这位不速之客。只要雍无离站在这,她的心里就像揣了一个大鼓一样。 雍无离坐在众夫人对面,任周身的气势释放。 殿内的气氛便十分的沉甸甸。就连一向无忧无虑的林药药,此刻也有几分茫然。这人,到底要干嘛? 许久,雍无离终于开口了。 “我今日来,是要提醒郡主,往后林药药便是我的妻子。郡主一要管好众人的嘴,二要管好自己的儿子。否则,我自会让你追悔不及。”雍无离的眼神似能洞悉一切,而唇边的笑意却又让你觉得,他不过是在与你说几句家常话。 ? 林药药的下巴险些惊掉。雍无离,莫不是在为了自己,敲打安阳郡主? 她几乎想捅一捅耳朵,确定一下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但,安阳与众夫人脸上错愕的表情告诉林药药,她听的没有错。 雍无离,的确是在替她,替一个痴儿,一位新妻,敲打雍家当家主母。 这,便是雍无离的脾性。 只要入了他偏院,便得他庇佑,再不得任何一个外人欺侮。 林药药忍不住抬眸,想从雍无离的脸上搜刮到更多的意味,但他那一张冷淡的面孔却更像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一般。 林药药忍不住去回忆,前世的雍无离也曾这样的保护过楚依依吗?在她的印象中,确是没有的。那为何,他要这般护着自己呢? 她有点忐忑。甚至有些惊惧。 那时的她万万想不到,后来的她,会渐渐习惯于这些保护,甚至用这些保护,为自己编织起一层坚韧的茧。 “这,这话如何说起?”安阳郡主僵笑,心里的火气腾腾窜起。 雍无离意味深长的看了安阳郡主一眼。 这一眼,安阳如遭雷击。也不知为何,她莫名觉得,自己方才议论雍无离的那些话似乎都一字不落的传到了他的耳边。尽管,他明明刚刚才进到这屋里。 甚至,她莫名觉得,自己所有的算计在这个小小的外子面前,压根都是不值一提的。 呼吸变得紧促。如她第一次面见当今圣上时一样。那种泼天的压力会笼盖你的周遭,让你头脑中的根弦紧绷,容不得半点懈怠。 须臾,雍无离移开了视线。 安阳总算从溺水中挣脱出来。深呼吸。再呼吸。 “玩吧。”雍无离别过脸,看向那小猫儿似的少女。 林药药感受到语气中的温暖,忍不住回之一笑。无论雍无离是出于什么目的,只要他愿意护着自己,那自己就是安全的。 正如嫁人之前,她最期待的那样。 如果注定要一辈子装傻,我愿意到大佬身边去装傻。 雍无离扔下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了。那一袭高大的身影,像极了林药药心中大英雄的样子。 厅内的众夫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痴儿。 “倒茶来。”安阳的胳膊肘紧紧撑着圈椅的扶手。她想起雍松溪的父亲,也就是她的公公去世前留给自己的一句话。 永远要对雍无离,至恭至敬。 虽然当初的自己并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也压根不把这位始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雍家外子当回事,但是今天她亲眼瞧见了长大后的这位爷,她开始意识到,或许雍家老爷子的这句话不是一句随口之言。 而是一句家训般的警世恒言。 小丫鬟轻轻放了一盏茶在安阳的手边。安阳却不耐烦的摆摆手。“混账,是要给七夫人倒茶。” 七夫人?小丫鬟一怔,随即看向那正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屋子的痴儿。“是,奴婢知道了。” 瞧着安阳的态度转变了,众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再说方才她们也瞧见了,这雍无离虽说是个外子,但这气势根本不是常人能受得住的,当即也是强自捧了笑脸,一句又一句的开始陪着林药药说话。 林药药这才意识到,雍无离在此时就不是寻常人了。 若是他想争,恐怕这小小的雍府早已是他当家。只是不知,他如此蛰伏,所为何故? “七夫人请用茶。”小丫鬟的态度往往随着她的主人。 林药药便眯眼笑笑,浑然看不出有半点攻击性的样子。安阳这才稍稍放心一些,又赶紧命人端了点心果盘来,皆堆在了林药药的跟前。 这架势,竟然林药药有了一种回到林府的错觉。 直到,雍晏城和孙梨儿前来敬茶。 林药药着实佩服孙梨儿的御夫之道。不过短短的片刻,那雍晏城的火气竟像是全消了一般,甚至隐约间对孙梨儿还有些愧疚。 雍晏城是扶着孙梨儿的手腕进来的。雍晏城一袭白衣,面容俊朗,孙梨儿则是通身粉裙,姿容艳丽,二人站在一起的确有几分风姿。 可惜,这一幕落在安阳的眼里,便有些不那么畅快。这孙梨儿不过昨日才过门,便已经大闹雍府了。若是自己再给她一些颜面,指不定怎么蹬鼻子上脸呢。 “晏城来了,昨日睡得可好?早膳用了多少,娘亲瞧着怎么眼圈有些发青呢?”安阳郡主对她的这个儿子很是上心,一见面便嘘寒问暖道。 雍晏城没有半点反感,反而很是吃这一套。 林药药记得前世的雍晏城便是这样。安阳郡主的话在他那,便如圣旨一般。对于雍晏城来说,家中永远不会有婆媳之争。因为,安阳郡主永远是对的。 “回娘亲的话,昨儿儿子睡得极好,大约戊时不到便已睡下,今早又用了两碗肉糜粥,一小份酱菜,还有一张羊肉烤饼。至于眼圈青,大约是新换的枕头高一些,有些睡得不舒服吧。” …… 听见这话,孙梨儿的脸色便一沉。这婆婆连睡觉之事都在人前当面的问,可见是打听惯了的,如此这般,往后自己在她面前恐怕也没有半点隐私可言。 哎,孙梨儿不由得在心里长叹一声。 “枕头高了?快上前来,娘亲瞧瞧这脖颈有没有酸疼?不是娘说你,这样大的事睡下的时候便该早早派人来告诉娘,娘亲好给你换一个新枕头。”安阳伸着手,把雍晏城招呼到上首,又亲自把他胸前的第一个扣子解了,这才把手伸到他的脖颈上,细细搓捏着。 倒是十足的慈母之心。 雍晏城也是十分享在其中的样子。 林药药嫌弃的侧过了脸。早知道会看见这种场景,还不如方才跟在雍无离走了。 “咦?药药也在这?”雍晏城才看见林药药的身影,眼前不由得一亮。安阳就着他的脖颈轻轻一拍。“胡说什么呢,那是你七婶娘。” “嗯。”雍晏城看向林药药一笑。孙梨儿在下头,心里越发酸了。她进屋也有半晌了,竟然无一人关心自己半句。 反而是这个痴儿林药药,端坐在舒舒服服的鹅毛软垫圈椅上不说,还一脸舒坦的样子。这跟她嫁人之前的想象,完全不一样啊。 上首,安阳郡主的手终于从雍晏城的脖颈上拿开,贪恋的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徐声说道:“晏城,你都落枕了,也不早点告诉娘。” “啧啧啧,还是身边人不得力呀。”安阳郡主沉沉叹了一句。目光,终于集中到了孙梨儿的脸上。 第31章 早在嫁入雍府之前,孙梨儿便已经做好了应对安阳郡主的准备。因为这种人爱子如命,所以做她的儿媳并非易事。但孙梨儿也看得分明,人家即便再瞧不过眼,也会矜于郡主的身份,不会跟自己这种小小的妾室过不去。 所以,孙梨儿料定安阳郡主不会过分难为自己。甚至,因为林药药也嫁入了雍府,有她这种痴痴傻傻的娇客做陪衬,自然能显出自己的伶俐来。 到时候,说不准安阳郡主会庆幸自己的儿子没娶这等傻妻,而是先得了一个聪明乖巧的小妾。 世界上有几个像林老太君这种油盐不进的人,大多数女人还是好哄的,自己说两句好话,做个乖乖巧巧的样子也就罢了。 再说,她孙梨儿才貌双全,就连管家之道也可相助一二,她不信安阳郡主对自己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不过,以上的所有念头都是发生在孙梨儿昨日大闹雍无离的婚事之前。 如今,怕是自己的路要难走许多了。孙梨儿想到这里,不由得恨恨瞪了林药药一眼。要不是她,自己怎么会冒冒失失的冲上去诘问雍晏城。 要不是她勾引在先,晏城怎么会对她念念不忘,以至在做傧郎时还对她顾盼有加,惹自己吃醋。 孙梨儿也真是纳闷了,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痴儿,怎么就能三番五次的让自己吃瘪呢?难不成真应了那句傻人有傻福的古话? 呸。自己何必长他人志气。一个傻子罢了,若不是自己手下留情,哪里有她的立身之地。如今到了这雍府,只要自己先哄好了安阳郡主,这傻子还不是任自己捏扁揉圆。 到时候,她非要这傻子日日哭着喊祖母,也叫那林老太君悔不该当初。 她这般浮想联翩之际,上首的安阳郡主再度开口了。“孙梨儿,你是假装没听见么?晏城都已经落枕了。” “娘亲,梨儿她……”雍晏城刚要为孙梨儿求情,便被安阳伸手制止。雍晏城结婚之前,她就最烦人家说什么娶了媳妇忘了娘的话。此刻见雍晏城开口就要劝自己,她更是烦了。 她就是要让众人看看,她安阳的儿子,即便是娶了貌美如花的小妾,那也是把自己这个当娘的放在头一位的。 “回禀母亲,儿媳今早起来便已问过夫君睡得可好,当时夫君并未提起此事,儿媳便错以为夫君睡得尚可。母亲放心,今日回去,儿媳必定会好好为夫君更换枕头,务必让夫君睡得踏实安稳。”孙梨儿催着头答话,脸上虔诚而恭敬。 林药药往嘴里塞了一颗甜甜的龙眼,忍不住赞叹孙梨儿的本事。别的不说,就说孙梨儿这一副毕恭毕敬的嘴脸吧,在林府可从来都没有显露过。 嗯,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林药药隐约记得,前世的安阳郡主也是时常磋磨孙梨儿的。只不过那时的雍晏城远比今日要在意孙梨儿,十次有八次都要护在孙梨儿前头,宁可得罪安阳郡主,也不许她欺负孙梨儿半点。 与对待自己的态度全然不同。安阳若是拿自己出气,雍晏城可是半点都不拦着。 却是不想,如今风水轮流转,雍晏城对于这个轻而易举便得到的小妾,并没有前世那般在意。甚至连这等公开的折辱,雍晏城也只是动了动嘴唇便不吱声了。 “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儿子一旦察觉落枕,便该开口告知你。若是不告知,便要我儿子自己受着,是不是?”安阳郡主冷哼一声道。 她昨天就开始对孙梨儿不满,窝了一晚上的火,再加上方才被雍无离吓了一下,此刻自然要好好的泄泄气。 孙梨儿的头垂得更低了。在雍府今日遇见的这局面她早有心理准备,不过就是低些头罢了,又有何妨,反正只要出外头光鲜就行了。 这可是堂堂雍府,哪个小门小户的不想嫁进来。更别提晏城哥哥那举世无双的俊朗模样。只要想想这一点,她也不觉得委屈。 可是事实上,当她跪在这地上的时候,她才发现这感觉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轻快。更让她烦闷的是,她也不知是为何,林药药明明是个痴儿,可她却总觉得这丫头是在旁边看笑话。 “不是。”孙梨儿不想再在林药药面前跌份了。 哪怕她只是一个痴儿。 “不是?你就这两个字,就想打发我?”安阳郡主呵呵一声,语气里尽是冷淡。这个儿媳,她实在不满意极了。 除了模样好一点,哪有半点能配得上晏城。谁不知道,如今的晏城是朝堂之上炽手可热的红人,虽说只有正四品的官职,可对于他这般年纪来说,已经是殊为不易了。 想到雍晏城,安阳郡主觉得只有前程似锦,完美无瑕八个字可以形容。这样的孩子,将来找什么样的妾室找不到,为何非要在这等不检点的女人身上浪费时间。 若是雍晏城娶了林药药也就罢了,安阳郡主承认,林家那老货身上的确大有可利用之处。可如今呢,这痴儿竟嫁给了那个该死的外子,也不知这雍松溪是如何想的,就知道给自己添堵。 “母亲……大早上的,您这是做什么?”雍晏城看不下去,再次开口道。 安阳郡主瞪了他一眼,摆弄着手里的一根香蕉,递到他嘴边,轻声说道:“母亲替你管教妾室,这又什么的。你只管歇着,也好养养脖颈。” 孙梨儿在雍晏城替自己开口的那一瞬,眼里颇含了希冀,但安阳郡主只用一根香蕉便堵了雍晏城的嘴,而雍晏城也再无表态后,她眼里的光便又暗了下去。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晏城哥哥昨晚还对自己柔情似水,为何今天就这般冷淡呢?她不怕安阳郡主的刁难,也不怕众夫人的嘲笑,她只怕晏城哥哥没有护着自己的意思。 在这偌大的雍府里,若是晏城哥哥不护着自己,那该多么的无助啊。 孙梨儿的心沉到了谷底。 不对,林药药也是刚进雍府,为何众人竟无半点刁难她呢?一个痴儿,难道不比一个美貌艳丽的妾室更加可笑么? 无论孙梨儿的心里有多么不解,无论孙梨儿之前的设想有多么美好,现实终究是现实。坐在圈椅上吃吃喝喝的,依然是那个林药药。 而自己,却只能跪在这,向自己的高门婆婆摇尾乞怜。“儿媳知错了。儿媳应该在夫君睡前便把一切都收拾妥帖,便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这样的态度才对么。行了,去抄《女德》吧,抄上五十遍。抄完了,交给我,再出来见人。”安阳郡主故作宽容道。 拿捏一个妾室到底没意思,她给个下马威也就罢了。 在场的夫人却无一不替这位新妾捏上一把汗。五十遍女德啊,这位新妾没等在雍府站稳脚跟,恐怕先把手腕累折了。 啧啧啧,果然这安阳郡主是得罪不得的。不过,也是这位新妾活该,谁叫她昨日在这雍府的喜事上大闹了一场呢。没等过完门就把自己的婆婆得罪了,看来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众夫人当即决定不要跟孙梨儿走得太近。 林药药察觉到众人的心思,免不了又是一笑。果然重活一世,这一切都与前世不同了。她记得前世的孙梨儿,依仗自己的口舌之能,颇拉拢了几位夫人与她站队呢。 而且,因为前世孙梨儿从林药药这骗取了不少钱财,所以她手头宽裕极了,进门便给众夫人全都使了大礼,买了一圈好名声,全然不像今天这般,只是带了一些自己亲手绣的荷包过来。 这些夫人个个眼高于顶,哪里能瞧得上这些小玩意。 “好啦,晏城,你也起来一块敬茶吧。”安阳夫人推道。雍晏城原是歪在自己母亲身边打量林药药的,听见这话便起了身,走到孙梨儿身边不过劝了两句,便开始携了她一块敬茶。 不出林药药所料,因为孙梨儿这辈子手里银钱短缺,所以只用了荷包做见面礼,果然得了众夫人的一致嫌弃。不过,大伙看在雍晏城的面上,自然不会发作。 而且,出乎林药药意料的是,上辈子孙梨儿成为新妾的时候,众夫人或多或少都给了一些回礼,这辈子大伙竟然都是两手空空,最好的也就是说几句好话而已。 唔,想必是得了安阳郡主事先的嘱咐了。 这一圈走下来,等到走到最后一位夫人,也便是林药药的面前时,孙梨儿的脸上已经彻底挂不住了,那泪花几乎就要滴到脚面上。 不过,那孙梨儿许是不想在林药药面前丢人,到底还是生生把那眼泪咽了回去。 自从脚步移到林药药的跟前,雍晏城的眼神便再不愿移开。 大抵男人皆是如此,曾经得到而后失去的,远比白月光更加值得爱恋,而得到过一次又重新得到的,大概只能算是比白米还要差上一等的烂粳米。 孙梨儿便是这其中的烂粳米。 “药……不,七婶娘,你这头上……”雍晏城的眉梢略略上提,白玉般的面容上带了一丝怜惜。 小红听见这话便垂头看了一看。唔,因为今日林药药穿得是一件艳色的云绸料子衣裳,所以头上便特意打扮的素淡了一些,不过两朵织金绢花罢了。想必是这一幕落在了雍晏城的眼里,还以为药药过得不好呢。 小红哼了一声。早知如此,便给小姐戴一头的金银珠宝,省得这人找由头跟药药说话。 林药药刚咽下一枚龙眼,便看见雍晏城二人走到了自己的跟前。前世渣男小妾的情景忍不住就浮现在眼前,她下意识的一阵恶心。 却不想,那雍晏城不过瞧了自己一眼,便回眸看向安阳郡主道:“娘亲,祖父之前,不是留给七叔两间铺子么?我记得祖父说过,先由母亲打理,等七叔娶了亲,便直接交给七婶娘。” 林药药心里一奇。还有这好事? 第32章 听见雍晏城提起那铺子一事,安阳郡主的眉毛顿时拧了起来。她倒是不缺那点银子,只是到了手的肉再割出去,换谁都不愿意。 再说,那雍无离也不知道这回事儿。 “这孩子,朝堂的事那么忙,你还有空操心这些闲事?你放心,母亲早就准备好了,只是有些交接之事要做,过两日便给你七叔送去。”安阳郡主搪塞道。 雍晏城略做迟疑,瞧了一眼林药药,到底还是笑道:“母亲这话便不对了。儿子自然知道母亲是在办交接。可若是被旁人知晓,还以为母亲是心疼那两个铺子呢。依儿子看,今日既然大伙都在,索性便把地契房契都给了七婶娘吧。” 孙梨儿的嘴唇忍不住抽了抽,强自笑道:“母亲自然有母亲的打算,晏城你又何必催促。” 安阳郡主这会子倒是与孙梨儿站到了一条线上,点头笑道:“正是。你放心,耽误些时日也不要紧,这些日子收上来的租子自然都算作老七的。” 雍晏城勉强点了点头。 孙梨儿则是又气又酸。雍晏城早起便先去找林药药敬茶,如今又主动提出给她铺子,这一桩桩一件件,什么时候才算完呢?本以为自己嫁过来是享福的,却没想到嫁过来过得是这般日子,婆婆厌恶,丈夫心里惦记着旁人。 等到林药药看完了这一出婆贤媳孝的好戏,早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候。小红怕她饿着,于是一回到偏院便合计着命人做些午膳来。 “无离呢?”林药药进门便问道。 “回夫人的话,爷去工部做事了。”答话的是秋浓,也算是个伶俐姑娘,白管事今早才指了她来照顾新夫人。秋浓答了林药药的话,却发现她并没有任何回应,秋浓这才反应过来,这林药药或许不知工部为何物。 秋浓叹气,正要开口解释,便看见那小人儿似乎也没什么心思听,早已奔着刚准备好的果碗去了。 哎,青凝姐姐说得对,这样的傻子,怎么配得上我们爷呢。秋浓忍不住叹道。 “咱们院里可有小厨房?”小红开口问道。 秋浓的眼珠转了转,随手一指道:“喏,在西面。有是有的,不过小厨房只给公子做吃的,不给外人做。” 言外之意,分明是说不许林药药用小厨房了。 小红听言果然恼了,神色一凛。“你的意思是,咱们新夫人不该用小厨房?” 秋浓不敢跟小红对付,只得放低了声音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反正,小厨房是青凝姐姐打理的,有什么事红儿姐只管找青凝姐姐说去。” 又是青凝。小红忍不住皱眉。“说便说,难道我怕她不成?你去,把她给我叫来。” 秋浓眼珠转了转,懒懒嗯了一声,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有点温吞的走出了房间。 “青凝姐,要我看就算了吧。新夫人身边的丫鬟可不是好对付的,更何况今早爷还特意带新夫人去正院了呢。” 青凝扫她一眼,蔑道:“哪怕什么,爷又不是冲她,而是给正院脸面呢。哎呀,你还小,当然不明白这里头的纠葛。我不是跟她过不去,我是在替爷办事。” “替爷办事?”秋浓诧异。 青凝一笑,眉眼自生傲气。“爷不喜欢一个痴儿在这院里碍事,可看在正院的份上又不好亲自驱赶,我就只能替爷出手了呗。” “那青凝姐姐的意思是?要把她赶出去?” 青凝拧眉。“那倒也不至于,反正让她知道个厉害,每天规规矩矩待着也就得了。” 她就是不愿意看见那个林药药每天在爷眼前晃来晃去。 “那好吧,我一切都听姐姐的便是。”秋浓的小下巴一点。 青凝这才满意笑笑,头上的碧绿簪子上,那一对儿嵌在上面的粉蝶便随之摇晃。“不过这事你也别让我娘知道。” “这又是为什么呀?” “哎,我娘得咱们爷器重,太忙了,我实在心疼啊。”青凝捂着心口,一脸孝子贤孙的模样道。 “噢,原来如此。青凝姐姐你可真孝顺。你放心,这事我一定不会告诉白管事的。青凝姐姐,我秋浓一心都向着你。” “这就对了。一会,你就跟那傻子和那厉害丫鬟说一声,就说我今儿身子不好,就不过去了。至于那小厨房嘛,你就说领头的厨师不在,其它人不敢擅动。她若是实在饿,就等着正院的晚膳吧。再说,不还有果碗呢么。” 大冠厉行节约,高门贵族也与百姓一样,一天只有两顿饭食。当然,像林药药这种还在长身体的少男少女,通常中午都要吃些东西的,因此只要有条件的人家,都要单独设一个或几个小厨房,用来做午膳宵夜等。 “是,秋浓明白。” 在这边从青凝讨要过主意,秋浓便急忙忙的回到小红那回话。却不想进了门才发现,方才还在屋里闲着的主仆,这会竟然不见了。 “人呢?”秋浓掐着小腰问屋里的洒扫丫头。 那丫头放下手里的花瓶,指了指小厨房的方向道:“那两个人去小厨房了,说是要做吃的。” 秋浓扶着额头,满脸嫌弃的摇了摇头,叹道:“怪不得青凝姐姐如此瞧不上这两个人,果真是登不得台面的。饿上一顿又有何妨,何必要如此掉价?” “罢了,我也懒得再跑一趟了。你去回青凝姐姐,就说这两个人去小厨房了,让青凝姐姐跟小厨房的人知会一声,就说谁也别帮她们的忙。” “这,这不好吧。”洒扫丫头一向是个单纯的。 “有什么不好的,让你去就去。”秋浓嫌弃道。 等到雍无离从工部回来,恰好是临近晚膳时分。青凝急着为雍无离准备晚膳,急忙忙的将林药药主仆二人撵了出去。 “青凝姑娘,方才走的那位便是新夫人?”一位厨娘上前恭敬问道。 “啊。”青凝不耐烦的答应了一声。那厨娘顿时赔笑道:“怪不得青凝姑娘不喜欢新夫人,不是小的说嘴,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堂堂的一位夫人,为了饱自己的口舌之欲,足足在厨房里折腾了一下午,连我们都看不过眼去。” 这话说得青凝咧嘴笑了,嘴上嗔道:“别胡说。” 厨娘顺竿爬道:“小的哪里敢胡说。方才她做那个什么点心的时候,小的就在旁边看着,啧啧啧,的确看着不聪明。光是和面的时候,就把手烫了好几回。这还是有个丫鬟在旁边帮着呢。” 切菜的小厮也是附和道:“可不是么。青凝姐姐您不知道,她做出来的点心,啧啧啧,比那烤饼还不好看,跟青凝姐姐您做的简直没法比。” “就是就是。”厨娘接过话茬道。“那新夫人长得倒是好相貌,可惜这人一旦痴傻了,就透着浑气,没有半点伶俐模样。啧,哪像青凝姑娘您,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什么事都看得通透。” 青凝被她逗得咯咯直笑,发间的蝴蝶挥舞得更加厉害。“行了行了,你这老婆子,说话倒是逗人。赶紧的,仔细咱们爷公子一会饿了。” 厨娘嘿嘿一笑。“饿了也不妨,看两眼咱们青凝姑娘就饱了。” “掌嘴。”青凝笑骂道。 这厨娘虽然嘴上话密了一些,但手下的功夫还算过得去。不过片刻功夫,已经做好了今日的晚膳。 共计四样菜。一道蟹黄豆腐,一道蜜汁烧肉,一道龙井虾仁,一道什锦拌菜。 另有几样日常吃惯了的小菜,用来调剂味道。 “快走快走。”青凝瞧着时辰不早,赶紧催着身后的侍女道。今日白管事不在,所以这送膳的活计就落在了青凝的身上。 这样好的机会可是来之不易,青凝打定主意要在雍无离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所以,她今日穿得极为绚丽,一改往日所用的青色,而是换成了艳粉色。这样水灵灵的衣裳配上一双含笑含俏的大眼睛,怪不得小厨房里的那些人不住口的夸赞自己。 “秋浓,你怎么在这?”青凝在雍无离房间的门口瞧见秋浓,脱口便问道。 “青凝姐姐……”秋浓的话刚说了一半,便被青凝打断道:“行了行了,知道你们都爱往爷公子身边凑,可也要分个时候。看在你忠心耿耿对我的份上,一会收拾碗碟的时候准你进去露个脸。” “不……”秋浓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青凝就是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这一个不字出口,人家青凝早就进了屋了。 急得秋浓越发跺起脚来。 “爷定是饿坏了吧?”青凝一进屋,便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这一张脸上,努力撑出最美好的笑容来。 却不想她一抬头,看见雍无离身边坐着的正是林药药。而二人中间,正摆着林药药放在在小厨房捅咕出来的那一份丑陋不堪的点心。 “爷……”青凝的声音显得有些急促。但眼前的几个人,显然都没把她放在眼里。人家的对话照常继续。 “给你做的。”林药药看着雍无离的眼神里皆是讨好。她是真心的想谢谢他,谢谢他在雍府众夫人面前维护自己,敲打安阳郡主。 第33章 前世的林药药嫁给了雍晏城,雍晏城穷极一生,也从未当着安阳郡主的面维护过林药药一次。而雍无离,却在大婚后的第一天便做到了这一点。 即便他的性情如此,但对于林药药来说,却还是极其难得的一份温暖。除了林老太君和小红,他是唯一一个关心自己的人。 林药药并不会做点心,即便是这辈子脑子灵活了很多,但手上的活计却依然很差。不过即使如此,她也想通过这种方式为他略尽心意。 哪怕,他或许在心底并未瞧得起自己。 青凝在旁瞧了瞧那盘丑得发皱的点心,忍不住就替主子恶心。可是当着雍无离的面,她又不好说些难听的话,只得笑眯眯道:“难为夫人一片心思了。可惜咱们公子一向是不爱吃点心的,再说咱们也到用膳的时辰了,不如先用膳吧。” 青凝只以为替雍无离解了围。却不想人家压根就没搭理她。 只见雍无离的视线从那盘点心徐徐转到了林药药的脸上,见她正一脸希冀的看着自己,明珠般的双眼闪着灼灼的光彩,白皙的肌肤泛着水润。 雍无离倏然一笑。 “尚可。” 他看着那盘点心,淡淡点评道。 “爷……”青凝的脸色顿时变得青白起来。这么多年了,她为雍无离做了不下上千次的点心,可雍无离从来都没有夸过半个字。 哪怕是尚可,这等中规中矩的话。 而眼前的这盘点心,分明根本配不上这两个字。甚至,雍无离连尝都没尝。 “把手伸出来。”雍无离的语气平和,但话里却也有迫人的压力。林药药觉得,她的脑子似乎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就已经开始下意识履行他的命令了。 于是,一双白皙的手摊在桌面上,十指纤纤,如玉有光。只可惜在几个圆润的手指肚上,有几个晶莹的水泡,显然是被烫着了。 林药药自己吓得一怔。在雍无离面前太紧张,她浑然忘了自己的手指上还有烫伤呢。她腾的一下把手收了回去。 唯恐雍无离会反感那恶心人的水泡。 小红的眉心闪过心疼,轻声解释道:“是奴婢不好,奴婢只顾着帮忙舀面,却忘了那热水是刚开的。” “取药膏来。”雍无离的声音淡淡,并无半点情绪。 青凝一怔,虽然心里极为厌憎林药药,但到底还是不敢违逆雍无离的意思。“是。” “要九花白露。”雍无离再道。 青凝的心便沉到了谷底。九花白露,这偏院里总共也就只有那么一瓶。“爷,这药太过珍贵,您还是留着往后自己用吧。” 她到底没忍住。 雍无离也没答话,只是眼风散散扫了她一眼,青凝便立刻垂了头,急忙忙跑了出去,心里一片寒凉。 爷竟真的如此看重这痴儿? “取九花白露。”走到外头,青凝拿下巴指使秋浓道。秋浓一惊,“爷出事了?” “不是。”青凝听得烦躁。 “那是怎么了。” “让你去便去,费什么话。”青凝冲着秋浓的腰间拧了一把。她在院里跋扈惯了,一向对那些小丫鬟都是如此。 秋浓疼得眼里出了一汪水,却也不敢揉,赶紧就去库房里取了那珍贵无比的药膏来。 “你吃点?”屋内,林药药的声音轻柔软糯,带着试探的意味。大抵做饭之人都是如此,希望别人品尝,更希望别人肯定。 雍无离看向那皱皱巴巴的点心,不难看出做点心的人手法之粗劣。形状不美,颜色过深,上头佐以装饰的玫瑰花瓣又撒得太早,所以早已被点心烫的枯萎反黑。 “好吃。”雍无离没等摸着那点心,便已经开口说出了这句话。等到点心入了口,这句话倒是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不过,眼前的小猫儿却是笑得发甜。 比这点心不知甜了多少倍。 “爷,药膏。”青凝好大不乐意道。 林药药刚要伸手去接,却见雍无离抢先把那药膏夺走,接着又把她的手按在桌子上,用小勺舀了药膏,一点一点抹在她的伤口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又优雅之极,林药药想拦都来不及,只得任由那冰冰凉凉的药膏躺在她的手指肚上。 雍无离的手似有似无的刮过她的指尖。这是一种陌生的触感,却温润如玉。 “爷……”青凝的下巴惊得都要掉到地上。她从未见过雍无离对哪个人这般好过。 “别动。”药膏刚抹好,林药药便想把手抽回来,却被雍无离喝止。 “每次用过这药,都要静置片刻。”说完,雍无离随手把那药膏扔在了小红手里。“下次再不准让你家主子做什么点心了。” “是。”小红毕恭毕敬,眼里却止不住的闪烁着欢喜。无论出于什么缘故,只要爷肯关心夫人,那她就由衷的高兴。“多谢爷。爷放心,奴婢肯定好好照顾夫人,再也不会让夫人受伤了。” “张狂什么。”青凝小声嘀咕着,冲着小红翻了个白眼。 “青凝。”雍无离的声音传来。 青凝一喜,“爷可是饿了,我来侍候爷用膳吧。”说完,她略带得意的看了小红一眼,挑衅之色不言而喻。 “这是爷最爱吃的……”青凝一把挤开小红,从食盒里取出一盘盘菜肴来。 “放下。” “爷可是有什么别的事?”青凝用手抹了一把鬓间的碎发,有些娇羞说道。 “新夫人去做点心,小厨房的人却不帮忙,这是何故?”雍无离的手指轻轻敲在桌面上,眼眸不抬,眉间却渐渐凝起愠色。 “什么?”青凝如遭雷击,整个人浑身一抖。 “爷,我,我不知道。想是,想是小厨房忙着制晚膳吧。” “爷,这事跟我没关系,真的跟我没关系。”见雍无离没有反应,青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万万没想到,主子竟然真的会为了这个痴儿出头。 青凝在雍无离身边侍候十几年了,几乎从未看过他发火。所以青凝一直以为,她与雍无离多多少少也是有些情分的。这也是她能够在这偏院横着走的底气。 可她今日却忽然有种感觉,主子,或许从未把自己放在心上。 “爷……”青凝可怜巴巴的抬起了头,眼里升腾起氤氲的水汽。“这事真的与我无干。我侍候您这么多年,难道您还不了解我的为人么?” 雍无离还真的不了解。说实话,他除了知道这位少女是白管事的女儿之外,别的便再也不知晓了。 “看在白管事的份上……”雍无离看了一眼林药药手上触目惊心的烫伤。 青凝的脸上顿时一片欢喜。她就知道,主子不会不在意自己的。方才只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反倒是自己太过紧张了。 想想也是,自己在府里这么多年了,哪次犯错被爷责罚过?还不是因为爷不舍得责罚自己。当然了,当着大伙的面,爷只能把理由推到娘亲身上,才不会跟大伙说是怜惜自己呢。 可见爷是真的对自己好。连这等细枝末节都考虑清楚了。 粉唇忍不住翘动,青凝挑衅的看向小红与林药药,眼里颇有炫耀之色。却不想雍无离说出来的后半句话,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算了吧三个字。 雍无离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那一张红木雕葡萄纹的桌子,声音低沉道:“往后,你不必在偏院侍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波新文《恶毒女配在线抢福运》待开 顾念穿成了书里的恶毒女配,她的好妹妹女主则是书中受人宠爱的福运娇妻 女主柔弱善良且福运爆表,小学成了豪门阔太的干女儿,中学时赶上国内某顶尖大学招特长生,大学偶遇五百强总裁,于是爱情工作双丰收,就连婚后也是备受公婆丈夫疼爱 而顾念拿到的是恶毒女配的剧本,对女主百般刁难,处处使绊子,最后落得凄惨入狱的下场。 本来顾念已经做好了乖乖走剧情被女主完虐的准备,却没想到系统竟然告诉她,女主的福运是从她身上抢走的! 顾念:怎么把福运抢回来? 系统:你一天抢一次,像抢红包一样,抢到一分是一分。也会随机掉落道具。 【第一次,顾念抢到一分】 顾念:?我还是个卑微女配。 【后来】 顾念:耶,我今天抢到了满分气运! 女主:?干妈你怎么破产了? 第34章 青凝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一片。 “爷,我是不是听错了?”她轻声问着, 但这句话却像石沉大海一般没得到任何回应, 方才一瞬间的高傲顿时全都被惶然取代。 “不,爷, 我要留在这,我不能走。”她在这过得是少奶奶一般的日子, 若是离开这,她不过就是一个奴婢家的女儿, 注定只是个小丫鬟罢了, 任人呼来喝去, 哪有半点在这里的滋润潇洒。 青凝几乎是在失去这一切的一瞬间,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误的。爷不过稍稍给了自己点颜面, 自己就把拿着鸡毛当令箭,胆敢苛待新夫人。这是何等的糊涂啊。 “爷, 我知道错了, 我再也不敢了, 求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青凝想抓住雍无离的衣角, 但那衣角不知为何那么遥远,她连碰都碰不到。 “林药药, 不,夫人,新夫人,求求你帮我求求情,帮帮我, 我不想走,我真的不想走啊。”青凝的眼泪滚烫,啪嗒啪嗒落在地上,吓得林药药都往后躲了一下。 林药药也没想到,雍无离会直接将青凝逐出偏院。更何况,名为逐出偏院,实际上也就是逐出雍府了。虽然这是青凝罪有应得,但这样的处罚也太严厉了些。 她这才终于意识到,传闻之中雍无离的冷漠可怕不是没有理由的。只不过,自从自己认识他以来,他从未给自己展示过这一面罢了。 自然,林药药也不打算为青凝求情。若想不被罚,除非己莫为。自己犯下的错,自然是要自己承担责任的。自从入府以来,青凝多番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她都没有出手收拾她,今日也算是数罪并罚了。 想到这,她神色淡淡的转过了头。 青凝见林药药如此冷淡,一颗心不由得彻底摔进了谷底。“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苛待新夫人了。” 她连连念叨着,却不敢再攀扯屋内的任何一人。这时候,她才想起那位被自己抛诸脑后的娘亲来。若是自己平日能听娘亲的话,想必也不会落入如此境地。她一时悔恨交加,竟然晕厥了过去。 雍无离的手指轻轻摆了一摆,立时就有人一左一右架着青凝出了门。他这才转过头来,淡淡问道:“这位姑娘是?” 小红一躬身,“奴婢叫小红。” “嗯,往后小厨房归你打理。”雍无离再次瞥了一眼林药药的伤口。 小红一怔,随即笑开了花。轻轻推了推林药药,小红凑到她耳边道:“夫人,我猜爷是担心你再烫着。快,快说谢谢。” 林药药便一脸懵懂的重复了一遍谢谢。 声音小的像给人挠痒痒的猫爪子。 这一晚,林药药留在雍无离的书房里用了晚膳。而正院里头,孙梨儿却连雍晏城的影儿都没看见。 “公子还没回来?”孙梨儿问她身边的丫鬟道。这丫鬟不是旁人,正是之前因为照顾林药药不周而被林老太君打发出林府的丫鬟小绿。 当初被打发出府后,小绿始终怀恨在心,一直在想法设法回到林府。直到后来林府三夫人孙氏在为孙梨儿采买陪嫁丫鬟时偶遇小绿,这才把她买了回来。 孙氏之所以把她买回来,是因为小绿恨极了林药药,自是大有可利用之处的。而如今的小绿也学得乖觉不少,对孙梨儿还算尽心。 “公子被安阳郡主留下了。”小绿轻声说道。 “嗤。我与晏城成婚不过一日,她便留着晏城,不让他与我同宿。这样的好婆婆,倒真是难找。”孙梨儿拆下发间的簪环,啪的一声撂在桌上。 小绿一向是个嘴快的,听见主子如此说,她便也帮腔道:“可不是么,亏她还是堂堂郡主呢,竟然连这点事也掰扯不清楚。” 瞧着孙梨儿不吱声了,小绿唯恐她的火气上来,再拿自己撒气,赶紧补了一句道:“夫人,您也别生气了,公子总会来的。夜深了,您还是早些安歇吧。” “不安歇又能怎么着,难道我还能去找安阳郡主要人么?”孙梨儿翻着白眼道。“对了,我让你看着点偏院,你盯着了么?” 提起林药药,小绿咬牙切齿道:“奴婢怎么可能不盯着。方才还听见偏院的人过来传话说她进了雍无离的书房里,现在都还没出来呢。” “不是说雍无离极烦她么?怎么又凑到了一处?”孙梨儿恼道。她实在见不得林药药好。 “夫人别急,不过就是在书房里呆一会罢了,又没住到一起去,哪里比得上您跟公子的感情。虽说公子今日没回来陪您用晚膳,但却让小厮过来问您吃得如何呢。”小绿也算看明白了,这个孙梨儿对雍晏城也算是一片真心实意。 听见这话,孙梨儿的脸色果然好了很多。“那你想着给公子多留两根蜡烛,万一他一会还要过来呢。” “好。”小绿点了点头。孙梨儿这才揉了揉因为抄书而十分酸痛的肩膀,懒懒走向了床榻。 临近立春,冬意便渐渐淡了,就连外头的雪花也显得绵软无力起来。 屋内,一张红木拔步床,上悬葱绿花卉草虫银丝帐,帐内躺着一位姿容艳丽的少女。她双眸轻闭,红唇微开微合,煞是诱人。 一位面若冠玉的男子从外头走进来,看见的正是这样一幕撩人心弦的画卷。可惜,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外头的众人便听见屋内传出来一片吵骂之声。 此日,正是林药药回门的日子。 所有人都觉得林老太君不顾众人反对,将药药嫁给雍家外子雍无离,此举实在是老糊涂了。且不说那雍无离性子孤僻阴鸷,光说他在雍府的地位,也就比那一府的管家高上一点儿罢了。 哪怕是雍老太爷的庶子也比他强百倍。 一想到这,众夫人都觉得这林药药的好福气,怕是在林府里全都享受尽了。一个痴儿,配上一个外子,啧啧啧,哪里还能有好日子过呀。 这林老太君真是个想不开的。 带着看热闹的心思,众夫人今天谁也不像往日那般磨磨蹭蹭懒怠请安,而是早早就坐在了林老太君的正厅里,等着林药药与雍无离回门。 宋氏立在林老太君下首,刚要开口说话,便见三夫人孙蘅急匆匆的赶了进来。 几步走到屋子正中,却没有坐下的意思,而是讪讪笑着,将头微微往前探出道:“老太君,我娘家来人了。” “孙氏,今日不是梨儿姑娘回门的日子么,怎么还要来咱们府做客?”宋氏问道。 孙蘅笑得更加腼腆,快速觑了老太君一眼便又低下头道:“是我弟媳糊涂,说既然梨儿姑娘在咱们林府出嫁,不如也在咱们林府回门。嗨,老太君,这人都来了,您就权当在给我一次颜面吧。” 林老太君沉吟一声,眼里尽是了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孙家分明是想让林家给他们做靠山呢。在林府回门,这便是认下了林府这个娘家。往后若是孙梨儿在雍府吃了亏,自然要拿这娘家说事儿。 “老太君,这孙家虽说不是外人,可今日毕竟是药药的好日子,咱们恐怕招待不下两位女婿,不如还是请孙家人回去吧。”宋氏揣摩着林老太君的神色道。 林老太君倦怠的摆摆手,“这是什么话。” 孙蘅一听这话,顿觉面上有光,当即也是挺直了腰板,看向宋氏道:“咱们林家是名门望族,自然要提携旁支亲眷,若不然传出去,还以为咱们是嫌恶穷亲戚呢。大嫂既然主持家事,更要明白这一点了。更何况孙家也不差,如今我也有几位弟兄在朝堂做官,往后林府若有用得到的地方,自然不无应承。” 她私心以为,如今孙梨儿成了雍府嫡长子的妾室,孙家的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容不得老太君轻视。 倒是自己妄自菲薄了,方才进门时本不必那般小心翼翼的。 宋氏被孙氏如此抢白,脸色当然有些挂不住。好在林老太君拍了拍她的手,轻声说道:“既然老三家的想让孙梨儿在咱们府里回门,那便给她个薄面吧。” 孙蘅甩了甩头,脸上愈发扬眉吐气。 “只不过,咱们这正厅狭小,容不得那么多人。你们孙家的人也不必往这里来了,直接去你的偏院吧。孙梨儿也不必过来请安,只管让晏城过来跟我说说话也就罢了。”林老太君徐徐说道。 这话说完,孙蘅脸上的得意,便尽数消散了。 在自己的偏院回门,连正厅都不得进?这让雍府如何看待梨儿,如何看待孙家?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这分明是孙家想靠着林家这颗大树,可林家压根就没把孙家放在眼里。 “老太君……这,这让我孙家颜面何存啊?”孙蘅捏着帕子强辩道。 “你孙家?呵,我还以为你是林家的呢。唔,原来是孙家的。老大家的,既然三夫人是孙家的人,那往后也不必给她月例,更不必给她拨什么制衣裳首饰的钱了,都让孙家出好了。”林老太君高声道。 宋氏正愁自己的气没地方撒呢,当即脆生生答应道:“是,儿媳记住了。”说完,用余光睨了那孙蘅一眼。 孙蘅连连摆手,“不不不,老太君,儿媳不是这个意思。儿媳只是觉得,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看在雍府的份上,也得让梨儿进正厅请安不是?” 林老太君就笑了,眼里尽是风霜荡尽的傲气。“以我林家的地位,想来是不必看别人颜面行事的。” “正是。”宋氏噗嗤笑道。这便是大府的气度了,也就只有像孙家这等小门小户才需要攀尽高枝上位。 宋氏同情而嫌弃的看了孙蘅一眼。 “老太君,药药夫人回来了。” 容不得孙蘅在磨蹭,外头已经传来了小丫鬟的声音。她哎呀一声,顾不得再与林老太君周旋,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往自己的偏院跑。 当然,她也没忘了在临出门的那一刻看一眼林药药。 这一眼看得不要紧,惊得孙蘅一把捂住了心口窝。只见那林药药如今穿得竟比在林府时还要华贵,一身水雾烟纱的罩衫,笼在里头的裙子像是月蓝色的织云锦,头面是整套的蓝宝石,衬得这少女如仙子下琼宇。 “乖乖,原来这雍府竟是如此有钱的人家。”孙蘅的脚步愈发快了。林药药嫁的不过是个外子,就能如此穿金戴银,那梨儿过得怕是神仙般的日子吧。哎,看来孙家以后也能宽裕些了。 孙蘅越想心里越敞亮,脚下的步伐也就越走越轻快。梨儿这孩子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如今有了这样好的前程,想必也定会好好回报自己。这样一来,自己的日子怕是也差不到哪去,何必苦苦盼着月例银子过活。 “三夫人回来了,三夫人回来了。”一位小丫鬟看见孙蘅回来便喊道。 孙蘅眉眼含笑点点头,刚巧便看见一男一女相携进了自己的小院。那女子背影窈窕纤美,可不正是自己的侄女么。 只不过,这二人竟都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这让她心里十分不舒服。小丫鬟的声音那么大,梨儿不可能没听见啊。 孙蘅的神色黯淡了一分,不过转念想想,许是梨儿着急见自己的父母,再加上自己反正也要进屋的,所以便没有回头。 嗯,这样一想,她的心里总算轻松一些。 “快走快走,我去瞧瞧梨儿。”孙蘅打发着小丫鬟在前头跑去掀开帘帐,自己紧跟在后头进了门。 “梨儿!”孙蘅十分热情的走上前去,等待着孙梨儿向她鞠躬问安。却没想到,孙梨儿的眼神淡淡,竟像是十分疲惫似的。 她再一细细打量孙梨儿今日的装扮,虽说也是珠玉琳琅,锦缎丝滑,但总觉得跟林药药相比,这一身的价钱却还是差上许多。 就说这一副头面吧,孙蘅能认得出来,这是孙梨儿到了雍府之后才置办的。虽说好看是好看,但都是用一些散碎的宝石珍珠点缀起来的,并没有林药药所用的那般名贵。 难不成到了雍府,梨儿还是敌不过那个痴儿? 想到这,孙蘅急忙上前问道:“梨儿,你在雍府过得怎么样?” 这话问出来,孙梨儿马上下意识的去看了看雍晏城的脸色,瞧着雍晏城没有介怀,她才从孙蘅手里抽回了手道:“姑母放心便是,我在雍府过得极好。” “唔,呵呵呵,是姑母糊涂了。那个晏城啊,你别介意,姑母没有别的意思。”孙蘅赶紧冲着新姑爷解释道。 雍晏城今日穿了一件洁净明朗的白衫,姿态柔和娴雅,正是所有长辈心中温润如玉的少年模样。 孙蘅一瞧他,心里的担忧先放下了三分。嫁给这样的好男儿,梨儿怎会过得不好,都是自己想多了。 “姑母放心,晏城对梨儿一片痴心,必定会善待于她的。对了,梨儿,咱们是借林府之地回门,好歹也要跟主人家打个招呼。这样吧,你且陪着岳父母还有姑母说话,我去给老太君问个安,稍候便回来。”雍晏城一脸商量的语气,神色明朗如月。 “去给林老太君问安?”孙梨儿问道。 雍晏城别过眼,点了点头。 孙梨儿了然。他如此心虚,怕不是想去找林老太君问安,而是又开始惦记那个林药药了。孙梨儿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酸得像山楂一般。她也不知这雍晏城到底是中了什么魔,自从与自己成婚以来,日日念着林药药。 就连昨晚……哎,孙梨儿一想到这里就更难受了。若非昨晚他喊了林药药的名字,自己也不会与他吵了一整夜,弄得今日这般疲倦。 本以为林药药成婚之后,雍晏城不会像从前那般惦念她,却不想他竟然愈发变本加厉了。孙梨儿实在想不出,雍晏城为何对林药药那个痴儿这般执执以顾。 孙梨儿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嫁给眼前这个人,到底是对是错。 偏偏,众人都以为自己过得极好。就连此刻,姑母孙蘅也是忙不迭的答应了雍晏城的请求。“不怕不怕,反正一会还要回来的,姑爷快去吧。我安排小厨房准备了午膳,等姑爷回来咱们一起吃。” “多谢姑母。”雍晏城冲着孙蘅笑笑,孙蘅只觉得这新姑爷怕是春风化作的人,怎么看怎么和煦顺眼。啧啧,冲这一点,梨儿这孩子还是个有福气的。 孙蘅的弟弟与弟媳,也就是孙梨儿的父母自始至终都没敢说话,直到雍晏城走了,那小妇人才开口问道:“梨儿,那安阳郡主对你如何?” 孙梨儿犹豫了一下,本想当着娘家人的面说些实话,可一想到孙家那些庶妹们嫉妒的眼神,再想想如今孙家对自己众星捧月的架势,顿时转了心思。 她红唇轻挑,施施然坐在榻上,轻声道:“自然是好极了。” 孙蘅的弟媳便得意笑道:“我女儿自然是不差的。不是我说嘴,即便是皇后娘娘亲自过来,我女儿也能哄她个眉开眼笑,更别提什么安阳郡主了。再说姑爷就更简单了,男人么,不过床第间的那点事。” 孙梨儿勉强一笑,浑身无力。 “对了,方才我回来的时候还看见那个林药药了,啧啧,梨儿你不知道,她是一个人回来的呢!” “真的?”孙梨儿这才来了些兴致,觉得身上的力气稍稍回来一些。 “当然是真的,姑母骗你做什么。我方才看得真真的,除了她,就只有小红那个丫鬟。啧啧,你说这雍无离也真是的,之前新年拜礼便没来,接亲的时候又没来,如今回门还是不来,这摆明了没把咱们林府放在眼里么。” 孙梨儿拈了桌上的一枚水果干吃了,任甜味在唇齿间散开,这才开口道:“嫁过去的是一个痴儿,换做是谁,谁都会反感透顶。” “可不是么。你瞧瞧咱们姑爷,今儿也不是休沐的日子,却还是告假赶过来了,可见心里是有咱们梨儿的。”孙梨儿的父亲笑道。 孙蘅连连称是。“我在林府呆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像咱们姑爷这般出众的人物,如今不到二十的年纪,就已经是正四品官了。那个雍无离,他才六品!啧,这样下去,用不了两年,这林仁德就得反过来巴结着他了。哎呦,我的梨儿呀,你这命是真的好呦。” 好么?孙梨儿方才想开一些,此刻一听这话便又是一阵失神。她本以为自己斗不过安阳郡主,却至少可以拿捏住雍晏城,却不想这雍晏城对自己竟然半点兴趣都没有。 可怜她这活生生白花花的身子。 孙梨儿啪的一声把绣拳砸在桌上。 “梨儿?”众人错愕的看向她,她立刻收回心神笑了笑,揉着手腕道:“听你们说话一时出神了。姑母也是的,拿一个外子跟晏城相比做什么,他雍无离也配?” 众人虽然觉得孙梨儿有些不对劲,但也没有深问,想是刚嫁人,还有些不习惯吧。 “就是就是。”孙梨儿的母亲附和道。“梨儿你不知道,你嫁给了晏城之后,你那几个妹妹羡慕成什么样。啧啧,就说老二家的孙桃儿吧,前儿竟然还主动找到我,说是要去雍府陪你,怕你寂寞。哼,当我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梨儿你放心,娘亲才不做这等糊涂事呢。” 如此,在这众人迎合的氛围里,孙梨儿的虚荣心渐渐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忽然觉得,或许,雍城的爱并没有那么重要。只要他能给自己想要的,钱,地位,也就足够了。 至于那林药药,即便她莫名得了雍晏城的喜欢又如何,她连自己的丈夫都保不住。那雍无离指不定怎么嫌弃她呢,又是一个外子,要什么没什么的,哪里比得上自己。 想到这,孙梨儿的唇角忍不住上扬。 屋里的气氛是被一个小丫鬟打破的。小丫鬟不慌不忙进来,说得却是一句让孙梨儿寒透心的话。 “夫人,公子说留在林老太君那用午膳,先不回来了。” “什么?”孙梨儿方才还消下去的火气顿时蹿了起来。“他不要点脸了是不是!” “梨儿!你这是什么话!”孙蘅诧异道。 孙梨儿看了看屋里的几个人,见她们都是一脸惊异的看着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行,要崩住,谁都不能看我的笑话。 她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稳起来,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事。” “姑爷在老太君那用膳也是正常的,毕竟林大人也在,想必是想借机聊一聊。”孙梨儿之父说道。 孙梨儿稳了稳心神,点头道:“话是这么说,但今天毕竟是回门的日子,他若是在那呆久了,让父亲母亲和姑母如何自处呢?” “这……” “这样吧,我去老太君那把他叫回来,就说咱们这午膳也好了,父母亲都等着他呢。”说完,孙梨儿从榻上下来,绷着脸就要往外走。 “梨儿。”孙蘅听到她说要去找老太君,脑子便嗡的一声,想起方才林老太君的警告来,可碍着弟弟弟媳的面,她又不可直说,只能慌里慌张的追了出去,“我,我跟你一起去吧。”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出去,屋里只留下孙梨儿的父母二人。二人彼此相望一眼,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一会你来说吧。” “好,我说就我说。” 外头,孙蘅追上前去,“梨儿!” 孙梨儿睨了她一眼,烦闷道:“姑母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 “这,哎,梨儿,是这样,今早上老太君放了话了,说不让你去正厅呢。”孙蘅两只手交叉,来回搓着。 “不让我去正厅?这是什么意思?”孙梨儿想起之前林老太君那蔑视的眼神,“行了行了,正厅那么多人呢,她好歹也不会把我撵回来。再说了,我只是去找晏城,又不是奔着她去的。” “这,这样吧,咱们一起去,到时候你在外头等着,我进去把晏城公子找出来,好不好?梨儿?”孙蘅试探说道。 她毕竟是林家的媳妇,不能违逆老太君的意愿。 “罢了。”孙梨儿不置可否的迈开碎步,孙蘅赶紧跟在后头。 林府的回廊极多,廊外春桃已经吐蕊,在枝上染出点点粉红。林老太君所用的正厅便在这回廊环绕处,今日天气晴暖,丫鬟们索性开了四窗,这样主子们一抬头便可瞧见春意。 “姑母……”孙梨儿顺着窗户看去,只见那林药药身侧站在一位黑衣男子。男子眼眸颀长,嘴唇轻抿,看上去便是神情冷淡的样子。 “这,这是雍无离?”孙蘅也是大惊失色。她方才出门时,确实只看见林药药和丫鬟两个人。不对,若说有第三个,那便是接林药药下轿的轿夫了。 孙蘅忽然反应过来。哪里有什么轿夫,那是雍无离亲自接她下了小轿。 这,与那传闻中的雍无离也不像一个人啊。 “呵,姑母你再看,晏城在做什么。”孙梨儿指了指厅内那一袭白衣。孙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这位众人交口称赞的新姑爷,此刻正一脸欢喜的听着那林药药说话。碍于雍无离在身边,他的目光显得有些躲闪,但毫无疑问是一直在追随着林药药的。 “梨儿。”孙蘅顿时理解了自己侄女的苦涩。“姑爷怕不是还惦记着……” 孙梨儿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凭什么,凭什么她宗宗样样都过得比我好。” 孙蘅见这情景,心里想起林义德来。当初她嫁给林义德时,他的心里也是这般惦记着一个人。只不过那个人是个不起眼的丫鬟,孙蘅轻飘飘便料理了。虽说这事不大,但孙蘅特别理解孙梨儿此刻的感受。 天下的男子皆可娶亲纳妾,但只要他的心里没被一个人填满,那就都不要紧,那就还有争取的余地。可眼下,孙蘅看着孙梨儿呆滞的眼神,就知道这事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心下一苦,叹道:“梨儿,咱们回去吧。” 孙梨儿站在窗外,纤细的腰身如水蛇,一双眼眸波光灵动,衬得那桃花的颜色也逊了三分。 “不,姑母,劳烦你进去与晏城说句话,然后我再进去。” “说话?说什么话?” “八个字。正月十五,上元灯会。” 林府正厅内,林药药坐在林老太君身侧,面前摆着几盘精致可爱的点心,皆是林药药素日爱吃的。林老太君止不住的捏着林药药的手,轻声问着她的起居。 林药药答得并不周全,小红就在旁边补充。至于雍无离,这是淡淡品着手里的香茗,任那些夫人用揣测的眼神打量着他。 “无离呀,药药在雍府是不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你可要多担待些呀。”宋氏开口说道。 雍无离的眼眸深沉,略觑了林药药一眼,唇角抹过一丝微不足道的笑意,“还好。” 还好?怎么会还好呢?方才进屋给雍晏城传完话后坐定的孙蘅十分诧异。若是她自己摊上一个痴傻的夫君,她简直会烦死。 啧,看来这雍无离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罢了。背后指不定怎么收拾着林药药的。倒是不知他如何哄得她今日这般开心。 “药药,雍府好不好玩?”孙蘅不怀好意问道。“好玩。”林药药开怀一笑,眉眼弯弯,如月如虹。 孙蘅不死心,继续追问道:“那平时都是谁陪你玩呢?”这句话问到了众夫人的心坎里,大家都十分一致的竖起了耳朵。 若是雍无离不陪林药药,那可见他对她是没有耐心的。 林药药一怔,随即对孙蘅的厌烦实在到了极致。她这话,分明就是想看自己的笑话罢了。说实话,雍无离的确不怎么陪自己玩,可他却实在是个大好人。 她不愿意这群长舌妇议论他。 “给无离吃。”林药药索性不搭理孙蘅,而是直接把盘里最好看最大的荔枝塞给小红道。 这,便是最好的证明了。她林药药最是爱吃荔枝,而她既然能把最好的荔枝给雍无离,可见他平日是对她好极的。 林老太君眼里的担忧顿时散去。看来,太后娘娘说得果然没错。 “晏城,怎么还不回去,我爹娘都等急啦。”一道甜美的声音窜进众人的耳朵,接着大伙才看见一位面若桃花的少女走了进来。她的身材愈发凹凸有致,眉眼也比之前更加舒展,众夫人只瞧一眼便知这是经了人事的缘故。 不知为何,雍晏城瞧见她的一瞬,竟然有片刻的畏惧。直到她挎上了雍晏城的胳膊,他的神色才稍稍舒展一些,看向她道:“是我不好,这就回去了。” 孙梨儿婀娜一笑。她就知道,雍晏城到底还是怕自己会泄露了正月十五那件事。 知道怕就好。她柔软的身段贴在雍晏城的身上,压根没有跟林老太君问安的意思,反倒是看向雍无离,轻声笑道:“呀,这不是七叔么。听说七叔一连三日都未曾进过七婶娘的房间,可有此事啊?” 雍晏城没想到她竟然会冲雍无离犯难,当即扯了扯她的袖子,低沉嗔道:“梨儿,不可对七叔如此无礼。” 孙梨儿并不晓得将来这位外子会又何出息,她只以为这是个官位远低于自己夫君的外子罢了。恐怕求着雍晏城还来不及呢。 “七叔,是不是呀?”孙梨儿追问道。当着众人的面,她就是要让他们都看看,林药药到了雍府,也不过是个寡妇罢了。 只不过,她的名头比别人多一个字。不仅仅是个寡妇,而且还是个傻寡妇。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雍无离毫不在意的承认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位夫人皆是大惊失色。连续三天没进林药药的门,这在寻常妇人眼里,自然是失宠的象征。 刚刚成婚,便已失宠。这林药药的日子果然不好过。亏那个林药药还拿着什么荔枝给雍无离,真是个傻的。 “我是做小辈的,这话本不该说。可是我与药药早就认识,相处甚好。如果她受委屈,我也不能白白看着。七叔,药药吃喝穿戴的确好,但是如果没有知心人疼着,这不是活受罪么。”说完,孙梨儿往雍晏城的身边又贴了贴,显出夫妻恩爱的样子来。 “不该说的话为何还要说。”雍无离嗤笑一声,淡淡道。 孙梨儿的脸一白,她头一回感觉到一种真正的蔑视。这种蔑视与之前林老太君和安阳郡主所表现出来的全都不一样。 这是来自一个男人对一种女子发自内心的蔑视。 好像话本上,那打虎英雄对潘氏的蔑视。 因此,尽管雍无离只说了这一句话,但孙梨儿却已经快要站不稳了。 “我若是你,就要管好自己的丈夫。”雍无离的手指缕过一根络子。这根络子打的是最简单的样式,颜色也配得有些凌乱,但他却没有半点嫌弃的意思。 “我,我与晏城的感情好得很呢。可不像七叔你如此冷待了七婶娘。”孙梨儿勉力说道,语气里却是止不住的心虚。 也不知是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自己碰上了一个硬茬。虽然人家句句简简单单,可每句话都能捅在她的心窝上。 正厅内的众人自然也看出孙梨儿神色躲闪,五夫人当即说道:“一个妾室罢了,怎么好登堂入室,还管起长辈的家事来。” 孙梨儿扭头看向林药药,自始至终人家都吃着面前的一盘水果,对眼前的一切恍若未见,孙梨儿觉得自己更酸了。“我也是关心则乱,林五夫人!” “呀,你冲我这么横做什么。三嫂,你这侄女越发出息了。占着我们的地方,却还要跟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行了,晏城公子在这呢,你们胡乱说些什么。”宋氏赶紧拦道。她可不想得罪了雍家,如今两家的关系不错,她正打算为仁德争取些助力呢。 宋氏之所以如此促成林药药与雍无离的婚事,正是因为雍家的几个人都在工部,而仁德如今正好缺工部的扶持。 孙梨儿这才想到身边站着的是自己的夫君。她当即一脸期许的看向雍晏城,却不想,人家一点替她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无妨,长辈提点晚辈是应当的,确是梨儿冒失了。”雍晏城大大方方说道。 孙梨儿更窝火了。敢情在这屋里,就没个人跟自己一伙儿。 林药药不声不响,把手里的果盘吃掉了一多半。她知道,凭着雍无离的本事,孙梨儿这些招数根本无济于事。怕只怕孙梨儿的话会给祖母留下什么坏念头,祖母身子本就不好,若是再上些火,指不定又要如前世一般了。 她还记得,前世的时候雍晏城在回门时表现还好,只是待到周围没了人的时候,就有些原形毕露了。当时正巧赶上孙梨儿过来送汤饮,二人在交接的时候不知为何暧昧起来,而这一幕恰好被祖母看见,顿时惹了火气长病不起。 想到这,林药药原本散去的恨意重新敛起。 “梨儿。”林药药糯声道。 雍无离淡淡看她。 “簪子。”林药药指了指孙梨儿发髻后头的一根碧绿玉簪。那是她今日头上最值钱的东西,为她平添了许多贵气。 孙梨儿下意识的伸手摸下簪子,随即想起来,这根簪子是小绿孝敬给她的。大冠的丫鬟大多只能佩戴绒花,不配戴这等玉簪。小绿又不敢随意变卖,唯恐被人落下偷盗之名,所以才在投诚后送给了孙梨儿。 此刻听见林药药说起簪子一事,孙梨儿莫名有些心虚。这簪子,怕真的是很小绿偷来的?那,自己可掉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她心中实在后悔,为何今日出门时不仔细些,非戴了这么一根簪子出来。哎,可是她的妆盒里确实只有这根簪子最值钱呀。 好东西就是不一样。这根簪子尽管看上去素淡得紧,可是一戴上她就不舍得摘下来了,因为实在衬得她肤色更好,气质也更脱俗。 “咦,这根簪子好似有些面熟呀。”二夫人记忆力最好,当即脱口道。孙梨儿的手下意识扶住雍晏城。 小红略怔,走过去想亲眼瞧瞧,却见孙梨儿竟刻意侧过头去了,无奈,她只得又走了几步,这才勉强看清那簪子上头的字,“老太君,这根簪子我认识。这是药药赏给小绿的,就是您之前逐出府的那一位丫鬟。” “你确定?”宋氏探着身子问。 小红点头。“当然确定。姑娘忘性大,所以老太君赏给姑娘的每一件首饰上都刻了一个小小的药字,唯恐丢了认不出。喏,梨儿姑娘头上的这一根簪子后头就有一个药字。而且我还记得,这根簪子是小绿失手摔坏了一块,后来又找人填补的,所以上头有修补的痕迹。” “小绿?”雍晏城挑眉,“我们府也有一个叫小绿的丫鬟,是随梨儿一起来的。” 说完,雍晏城忽然反应过来。 众人也都反应过来。 就连孙蘅也是一脸惊异的反应过来了。 孙梨儿竟戴了一根别人赏赐给丫鬟的簪子! 第35章 五夫人最先笑出声来,紧接着是宋氏, 再接着则是林老太君。不过, 林老太君只是面带微笑罢了,根本不像其他人那般失礼。 雍晏城的脸比孙梨儿更加挂不住, 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梨儿,你怎么可以抢一个丫鬟的东西。” 孙梨儿委屈巴巴道:“那不是我抢的, 是她非要送给我的。” “天下哪有丫鬟给主子送礼物的道理,你丢不丢人!”雍晏城的脾气是沾火就着, 今日的事又极大的损伤了他的自尊心, 他自然要在孙梨儿身上找补回来。 孙梨儿此刻恨不得在地上挖出一条缝来钻进去!她满眼委屈, 本想解释,又不好说是雍家没给自己置办像样的首饰, 只得说了几句主仆情深的话。 可惜厅内的众人谁也不肯相信。就连雍无离,唇边也是清冷一笑。 他倒不是觉得孙梨儿有趣, 而是觉得自己养得小猫太厉害, 只不过说了两个字, 就能把人臊得毫无立足之地。 “梨儿, 晏城,咱们先回我那吧, 还有一顿午膳要用呢。老太君,我送他们过去便回来。”孙蘅上前打着圆场道。 “不必了,你就陪着你的娘家人吧。”林老太君才不会给她这个面子的。早上她就说了不让孙梨儿来,偏生她油盐不进。既如此,也就别指望着自己能给她留后路。 直到回了孙蘅的小院, 雍晏城也还在生着孙梨儿的气。孙梨儿自知理亏,倒也不敢再拿正月十五说事,只得安静受着雍晏城的冷言冷语,浑然不见方才进门时二人你侬我侬的模样。 孙梨儿的父亲孙枢是个没心眼的,依旧笑眯眯的与雍晏城推杯换盏。雍晏城虽然懒怠应付这等便宜岳父,但好歹面子上也过得去。 却不想,这孙枢竟是个蹬鼻子上脸的,喝了几瓮酒后,就开始胡说八道起来。先是说雍家的祖宅买的是孙家百年前的一块地,又说自己的祖父当年救过一条白狐,这白狐说百年后必有回报。所以孙枢说只要自己再等三年,孙家必有大福至。 雍晏城有几分听不下去,连连暗示孙梨儿过来救场,偏生孙梨儿心情不好,压根不想管这等闲事,而是任由自己的父亲胡咀。 “干脆今日便到这吧。梨儿,我下午还有事要去工部。”雍晏城只得主动休了杯。 孙枢迷离的眼中这才透过三分清醒。“女婿的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孙梨儿暗骂一声糊涂,心道雍晏城吃酒醉成这幅模样,哪里还敢去工部做事,分明是随口说来哄弄自己的爹娘的,偏偏这爹又是个不长脑子的,问也不问就信了。 孙梨儿的母亲听言一急,拿胳膊怼了怼孙枢道:“正事要紧。” 孙枢甩了甩头,“对,好女婿,岳丈还有件事要跟你说呢。”雍晏城悄没声的叹了一口气,却还是佯装阔气道:“岳父但说便是。” “嘿嘿,岳父近来发现一桩好买卖,却是缺了些本钱,若是女婿你手头宽裕,不如借给我一些。你放心,咱们亲父子也要明算账,岳父绝不会亏待于你。” 孙梨儿之母在旁帮腔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不是见外了么,姑爷也不是外人,哪里还会跟你明算账。” …… “娘!”孙梨儿恨死了这不争气的爹娘。方才自己刚刚在雍晏城面前丢了那么大的人,如今自己的爹娘又要在回门当天就从雍晏城要钱花,天呐,这让晏城如何看待自己,如何看待孙家啊。 爹,娘,哪管你们再过两日提这事也成啊。孙梨儿跺着脚,悔恨方才没拦着孙枢那张胡咧咧的嘴。 雍晏城却是噗嗤一笑。 他今日也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小门小户。 “这是一百两。”雍晏城从怀中摸出了一张银票,十分不屑的撂在了桌上。“岳父慢慢喝,我去外头透透风去。” 这一屋子的小家子气,他可是忍不下去了。 孙梨儿自然能看出雍晏城的不耐烦,她急得火烧眉毛,偏偏那孙枢浑然看不见她跳脚的模样。 “哎呦呦,怎么才一百两!”孙枢眯着眼睛一看,随即用手指弹了弹那张银票道。 孙蘅坐在旁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一百两就不错了,梨儿刚嫁过去,你们就上赶着要钱,倒像是卖女儿似的。” “梨儿,娘亲没有这个意思,娘亲这也是为你好,这是为你赚零花钱呢。”孙梨儿之母一把将那银票塞在怀里,才看向孙梨儿猥琐一笑。 孙梨儿直直的坐在那,却是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责怪又有何用,爹娘盼的就是这一天。若是自己此刻真的拦住了她们,恐怕她们会闹得更加厉害。 “梨儿。”好歹孙蘅还算知些冷热,上前握了她的手道。孙梨儿困倦的捏了捏太阳穴,轻声说道:“都是我自作孽。即使占了人家林府的地方回门又能如何,晏城还是一样瞧不上我。” “你也别这么说,往后就好了,会好的。雍公子今日也算给咱们面子了。”孙蘅劝道。 孙梨儿嗤笑一声。“你不知道,他今日出门时安阳郡主给他塞了一千两银子呢,结果呢,他就给了我爹娘一千两,我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梨儿,你别这样。”孙蘅也不知劝什么好了。 “行了姑母,你也别劝了,我自己的苦自己受着吧。对了,我要把小绿打发出去,明日从孙家打发一个最不得济的庶妹与我作伴吧。不要孙桃儿,要个姨娘生的,唔,就要孙月言吧。” “孙月言?梨儿,那可是头一个爱吃醋的。”孙蘅诧异道。 孙梨儿一张艳丽绝尘的面孔此刻显得毫无生气。“姑母觉得,如今我的日子难道不需要个这样的人么?” 孙蘅顿时会意了。只有身边有一个人对你所拥有的一切羡慕嫉妒,甚至为之疯狂,你才能感受到你活得有滋味。 人活得便是一份优越。 “好,姑母会替你安排的。”孙蘅拍了拍她的手,无力慨叹。而孙梨儿则是像个木头人一样,浑然没有当初高嫁之时的喜悦与兴奋。 而这,仅仅是她成婚的第二天罢了。她简直不知道,这以后的日子还会差到哪去。 弹指便是一日过去,雍晏城与孙梨儿总算离开了林家,而林药药也恋恋不舍的辞别了林老太君。好在这一世,林老太君的身子骨比前世强上一些,至今还没有病重的征兆,这让林药药稍稍放心。 若是祖母的身子依旧强健下去,她打算把自己已经不是痴儿一事告诉祖母。 而孙梨儿回到雍府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去找了安阳郡主。林药药也不知她是使了什么手段,总之那日过后,小绿便被安阳郡主塞给了林药药。 长嫂为母,林药药自然不得拒绝,又因为雍无离所管的制铁出了问题,当晚并不在家,所以她只好硬生生的看着小绿这个碍眼的丫鬟又跟小红站在了一处。 而小绿显然也十分给孙梨儿争气,不过第二天一早就成功给林药药气着了。 “这是给夫人的早膳?”小绿开口问道。 秋浓点点头。“嗯,今天小厨房做了南瓜粥,夫人喜欢吃甜食,想必应该喜欢。” “嗯,我之前侍候过夫人,我最了解她的喜好了,她肠胃娇气,喜欢吃凉一些的南瓜粥。这样吧,你先把粥给我,然后去取别的小菜来。等你回来了,我与你一同送进去,这样粥才凉得快。” “这,这不好吧。姐姐你毕竟是新来的,我不能让您帮我干活呀。”秋浓谨慎道。 “什么新来后来的,只要能照顾夫人开心就行了。”小绿从她手里接过餐板。“你放心,我照顾新夫人的时候,你们还没长牙呢,快去吧。” “那好吧。”秋浓嘿嘿一笑,见她说得笃定,便点头答应下来,一溜烟的跑去取另外一份小菜。 瞧着秋浓的背影,小绿嗤笑一声,骂了一句傻帽。 屋里的林药药刚好梳洗完毕,正要开窗透气,结果便透过那西洋玻璃看见外头一位梳着双垂髻的小丫鬟,一身绿衣,长脸细眉,不是小绿又是谁。 那小绿侧面对着自己,从地上拈了一抹脏土,细细撒进那碗南瓜粥里,接着又用自己的手指搅了搅,这才重新盖上粥碗。 林药药气得翻白眼。若是自己没瞧见,今日就要吃南瓜煮稀土了。这个小绿,果然是个可恨的。自己当初把她撵出府可真是太便宜她了,就冲她这心眼,合该被打出府才对。 “夫人,吃早膳了。” 林药药才刚出窗边走过来,便见小绿低眉顺眼的走了进来。也不知这些日子小绿在外头经历了些什么,总之眉眼那些戾气消磨不少,看上去倒是比之前顺眼了一些。 可惜心依旧是一般黑。 “这是小厨房刚熬的南瓜粥,说是里头放了些粗粗的地瓜糁,吃起来可能会刺嘴一些,但对身体却是好的。”小绿把一个青白釉碗恭敬摆在林药药眼前。看着她这幅样子,倒是真的不会惹人对她生出半点疑心来。 偏院的小厨房烹饪极好,这一碗南瓜粥看上去软糯香甜,里头参拌的枸杞子也是颗颗饱满红润,激人食欲。 林药药忍不住就咽了一下口水。 心里更恨那小绿了,好端端的糟蹋粮食做什么。 拿起白瓷羹勺,林药药舀了一口粥放在眼下轻嗅,任那粥香四溢,暖气腾腾。小绿在旁边却是瞧得一脸忐忑。 她之所以会被孙梨儿指派回林药药的身边,是因为她与孙梨儿说了怀疑这林药药装傻一事。若是林药药今日不喝这粥,或是喝出了这粥的不对劲,那十有□□说明她是装的。 反过来,若是她喝了,便说明她的确是痴到家了,上回打发自己出林府的事不过是个巧合吧了。 所以,痴或者装痴,完全就在这一碗粥上了。 林药药几乎是在闻到粥香那一刻才想到这一点的。如果这是小绿的试探呢?虽说这辈子过得比前世顺风顺水,但林药药还是觉得自己需要再多些底气才成。 不说别的,光是手里的银子,她就得存够。若不然雍无离一朝抛弃自己,祖母又真的像前世一般病重,自己的小命或许还是落在孙梨儿手里。 想到这里,她喝粥的手愈发犹豫。 就在林药药几乎下定决心要硬着头皮喝下这碗粥时,忽然听见外头传来白管事的声音。“爷今日这么回来的这般早,哦对了,今日是休沐,点个卯就可回来的。” 林药药顿时变得雀跃起来。“无离回来了。”真是个救命的大好人。 她趁机放下粥碗,忙不迭的跑了出去。“无离,一起吃饭。” 小红本想追出去,却见到林药药径直冲到了那黑衣男子的身前,显然并不需要自己在旁边碍事。她由衷一笑,看向小绿道:“看来主子不用你侍候早膳了。” “对了,你不是最爱喝南瓜粥吗?这一碗我做主赏给你了,你喝吧。”小红的确是好心说道。虽说她也烦小绿,但一碗粥的事还不至于懒得给她。 “我……我不喝了,万一主子回来还要喝呢。”小绿连连摆手道。 小红莞尔一笑。“你瞧,夫人跟爷去书房吃饭啦,不会再回来了。你也别客气了,赶紧喝吧,喝完了好给主子洗衣服。” 小绿的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一般。“不不不,我直接去洗衣服,这碗粥你喝吧,你喝吧。”说完,她逃也似的往出跑。 “你给我站住!”小红忽然察觉到什么,立刻喊住了她道。“小绿,是不是你在这里面下毒了?” 小绿的脸色僵得难看,“怎么会呢,我哪里敢。” “那你喝了这碗粥,我就相信你。”小红的手指干脆利落的指向那碗粥,一脸正色,任人不敢拒绝。“要是不喝,我就直接把你打发出府去。” “我……”小绿不敢说不喝。若是原来她与小红一同侍候林药药时还好说,那小红一向没她主意多,更没她胆子大。可如今呢,人家小红是林药药身边头一个的人,在偏院可谓呼风唤雨,小绿初来乍到的自然不敢得罪。 “喝。”小红咣当一声把那碗推到她面前。“快点儿。” 小绿哭丧着脸,一步一步的走到那粥碗旁边。她想起自己方才捻过的那抹土,也不知道有没有被院里的什么阿猫阿狗踩过。或许更严重,没准那抹土被人吐了口水也说不定啊。 小绿实在觉得下不去嘴。 偏偏小红就杵在她眼前,大有一副你不喝下去我就跟你没完的架势。小绿刚进这偏院,若是再被打发出去,那恐怕连孙梨儿都会彻底放弃自己。 喝吧,她心里别扭。不喝,自己的前程就彻底断了。 罢了罢了,左右就是一口粥的事,还是喝了吧。小绿紧紧的捏住了自己的鼻子,张开嘴刚抿进一点,便尝出了土腥味。 她啊一声刚要把粥碗撂下,便感受到两个手指硬生生的掐住了她的脸颊,而后那粥碗被人一推,整碗粥都咕噜噜滚进了她的肚子。 等她再想拿手指往出挖时,却是来不及了。 “呕……”小绿刚想吐出来,小红便又用两支手指紧紧的捏住了她的嘴。“憋回去!” 小红天生力气大,小绿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硬生生咽下了那口粥。小红听见小绿咕唧一声,这才放下心来,悠悠松开了手。 “好喝么?”小红问道。 小绿克制住自己想摇头的冲动,点了点头道:“好喝。” “呵,小绿,其实我原本真的是想赏你一碗粥,可你却这般犹豫,我才觉得事情有所不妥。如今这粥你也喝了,还不赶紧给我说实话,这粥里到底下了什么毒了?”小红冷声道。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小绿一嘴土味,却也不敢去漱口,满脸痛苦解释道。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小绿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来这偏院的,夫人心善能容你,我却不能容你。若是你今日不说,我定要去找爷做主!” “好姐姐好姐姐,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这一次吧。”小绿哭天抹泪道:“这粥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就是刚才夫人走得急,我瞧着有灰掉在上头,这才不愿意喝的。好姐姐,若是这粥里真的有毒,我早就死在你面前了。” “嗯……”小红沉吟道:“这倒是句实话。” “小红姐姐,你看在咱们一同侍候过夫人的份上,让我去洗洗嘴可好?这粥里落了灰,我实在难受得劲。”小绿哀求道。 “忍着吧,权当是给你提个醒了。”小红哼了一声,独自盛了一碗粥慢慢用起来,不再搭理小绿。 其实她也是想多等一会,看看小绿是否真的不会毒发。 小绿见她吃得香甜,觉得自己嘴里的沙子味儿更浓了。早知如此,自己就不该用这种下作的法子收拾林药药。“小红姐姐,我可是求求你了,我成全我吧,哪管给我一口茶也行啊。” 小红今日也来了轴劲儿。“说了不给就是不给。” 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小绿气得心如刀绞,胃口又恶心难耐,当晚就跟孙梨儿哭诉一通。 孙梨儿勉强撑着耐心听她说了一堆,终于到最后有点忍不住道:“谁让你非要试探那傻子是不是真傻的?你也不想想,她要是不傻,怎么会放着晏城不嫁,非要嫁给雍无离呢?” “姐,那不是因为雍无离比姐夫好看么。” …… 孙梨儿瞪向说话的少女,那少女却是一脸认真的看着她。就好像在说,她说的是大实话一样。 “你胳膊肘往哪拐呢!”孙梨儿骂道。 插话的正是孙月言,今天一大早才被孙府送到自己身边来的。孙月言一来就在孙梨儿这屋摸东摸西,瞪着眼睛惊叹,的确是大大的满足了孙梨儿的虚荣心。 可是,孙月言与所有孙家人一样,都有一个这山望着那山高的毛病。所以,当孙月言意识到孙梨儿在这雍府过的是最末等的日子后,也就对她不那么当回事了。 这才有了方才当面怼孙梨儿的情势。 “你就知道好看。即便是好看又有什么用,他都穷得叮当响啦。你想想,咱们府里一个月就给偏院拨十五两银子,他的月饷也比十五两多不了太多,他哪能宽裕得起来呢。啧,那林药药又好穿金戴银,只怕是坐吃山空呢。” 孙梨儿一想到这一点,心里就舒服很多。她虽然是小妾,但也是雍府嫡长子的小妾,如今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雍府的门面。只冲这一点,她的吃穿用度就不会太差。 不像林药药,如今穿得华华丽丽,也不过是花自己的嫁妆,早晚要花个底掉儿。到那时她倒要看看谁的日子好。 其实,小绿极想告诉孙梨儿,今日她见到的情景并非如此,可是她一想到自己已经给人家带来了一个坏消息,也就闭了嘴。 “行了,我看你往后也不用试探她是不是痴傻了,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这样吧,你只需要再办妥一件事,我就立刻把你从林药药那要回来。” “真的?”小绿双眼放光,她可是再也不想回到林药药身边吃土了。 “没错,你附耳过来。”孙梨儿从案几下摸出一个小包裹,递给了小绿,随后便是耳语半晌。 “这,这成吗?”小绿听完脸色已是惨白惨白。 “怎么不成,你只管做便是了。你放心,这东西不是寻常玩意,纤细无比,一端没入了身体,便会随着血液运动而完全被吸附进身体中,所以即便事发,众人也只能发现人没了,却发现不了有什么异样。再者,若是是出事,也有我兜着呢。” 瞧着小绿半信半疑的样子,孙梨儿用自己纤长的手指往包裹上轻轻点了一点。“你瞧,这包裹上写着孙字呢,这便是我给你的保命符。记着,可别随意给别人看。” 看见这个字,小绿的心里果然放松了许多。她当即点了点头道:“好,夫人,我信你!” 孙梨儿喜上眉梢,当即赞道:“果然是聪明人。月言,把今日公子拿回来的金瓜子赏给小绿一半!”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小绿长长的脸颊随着笑容的加深变得有些圆润起来。“夫人放心,小绿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好,快去吧,仔细在这呆久了,那小红会怀疑你。” “好!”小绿拿了金瓜子,转身便消失在了门外。 这会,那孙月言才看着孙梨儿开口问道:“姐,那包裹上的字儿,也不是孙字啊。” …… “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孙梨儿一边小心的透过窗户看了看小绿的背影,一边瞪了孙月言一眼。 这丫头不仅酸,而且蠢得紧! 三天过后,林药药正在美人榻上准备翻医书,想替祖母寻个好方子出来,却不想雍无离竟然来了。 许是他在外头呆的久了,一进门便带了些风霜之气进来,林药药穿得单薄了些,忍不住就抖了一下。 雍无离站住脚,看她把白皙细长的两条腿往薄薄的裘毯塞了塞。“冷了?”他把椅子往身后拉了拉,在离她远处坐了下来。 林药药摇了摇头。“不冷。” “在这里住着好不好?”雍无离再次问道。 林药药连连点头。“嗯,好。” 雍无离显然是松了一口气,点头道:“那就好。若是想要什么,只管告诉我。” “嗯!”林药药的眼里闪起小星星。他果然是极好的人,这么晚过来只是为了问自己住的好不好,实在是细心极了。 林药药看向雍无离的眼神越发闪亮。雍无离忍不住一笑,眉眼十分温柔道:“那我先走了,你早点睡吧。” “好。”林药药的小手一弯一弯,冲他道别。 雍无离推门才要走,却见外头的风吹进来时,这小猫儿的小肩膀哆嗦了两下。他赶紧关上了门,快步走出了房间。可等到走出几步,心里却又觉得像是什么东西落在了屋里一样,竟觉得有件事忘了做。 到底还是折了回来。他重新开门,那小猫儿果然又哆嗦了一下。他无奈一笑,双手迅迅关了门,亲自走回到屋里的床榻边,替她抱了一床锦被过来。 “下次记着,若是小红不在,自己多盖上一层。”雍无离也不知自己是哪来的这些耐心。 林药药还没等答话,便见到雍无离的眉心一蹙,一张好看到极致的脸庞变得有些冷淡起来。接着,肃杀之气顿起。 “谁替你铺的床?你身边那个叫小红的丫鬟呢?”雍无离的语气变得急促,但声音却还是往日对待这只小猫一样温和。 林药药的头晃得像个拨浪鼓,粉嘟嘟的小脸上写满了疑惑。直到她看见那双抱了锦被的手,上面皆是斑斑点点的血迹。 “无离!”林药药吓得脸色惨白,慌忙间伸出白嫩嫩的双手来抱住他的大手,又一根根扒开他的手指,这才看清那双手上已经有无数的针眼。 竟是密得像人的汗毛一样。林药药捂住嘴,不让自己喊出声来。接着,她从桌上拿着自己的雪白锦帕按在了他的手上,企图压住那些殷殷的鲜血。 那帕子很快红了,她赶紧又换了一块。“别怕,别怕。”轻轻柔柔的声音,却不是雍无离在安慰她,而是她在安慰着雍无离。 雍无离起初见她惊惶的样子还觉可爱,直到后来发现她是真的在害怕,在担忧。他便没了逗她的意思,反而觉得心里一紧。 从小到大,没有人对自己,这般认真。 “没事。”雍无离终于轻声说道。他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嘶哑,但林药药并没有捕捉到。她只是在诧异,她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出这么多的血,更没见过一个人出了这么多的血却还一声不吭,反而还要安慰自己。 “红儿,红儿!”林药药不敢再想下去,赶紧高声喊道。 须臾,偏院的人都已闻讯赶来,呼啦啦跪了一地。 “这床是你铺的?”雍无离修长的胳膊搭在桌上,手掌摊开,任由身边的小厮跪地为他敷着药。他的眉眼像被冰水浣洗过,此刻尽是凛然。 小红的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上,心里又悔又急。“今日奴婢正要为夫人铺床,不想白管事过来送夜宵,我就出去接了,留下小绿在屋里。等奴婢回来时,小绿说床已经铺好了,奴婢本想过去看一眼,但她却信誓旦旦说没问题,奴婢也就没多想。奴婢万万没想到,那被子里竟然藏了这么多根害人的长针。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爷要如何惩罚,奴婢绝无二话。” 小红诚惶诚恐的说完了这番话,便见到雍无离摆了摆手,低沉吼道:“小绿在哪?” “爷,小绿不见了。”白管事从外头跑进来答道。这位白管事也是个厉害人物,青凝被发落出偏院之后,她竟然没有替自己的这个女儿求过一回情,反倒在雍无离面前越发毕恭毕敬,谨小慎微。 这一点,让林药药觉得齿冷。 “不见了?”雍无离狭长的双眸闪过寒意。 “是,不过奴婢在她的房间里找到了这个。”白管事双手递上了一个小包裹,包裹里头是一个针匣,足以容纳上千根长针。而在那弹花暗纹的包裹上头,绣着一个织金的小字“陽”。 阳?安阳郡主?林药药想道。 “爷,想必是您上次敲打安阳郡主,安阳郡主怀恨在心,这才把夫人之前弃之不用的丫鬟小绿买回来重新送给夫人,为的便是让小绿借机谋害夫人。”白管事眼观鼻鼻观心道。 “府门已关,她跑不出去,你们去搜吧。”雍无离将那块包裹皮随手扔在地下。 白管事的眼睛瞪得浑圆。“爷,都这个时辰了,若是咱们大张旗鼓的去搜,恐怕是要惊动整个雍府的呀!” 见雍无离没有说话,她只以为劝动了他,赶紧继续说道:“依奴婢看,莫不如明日咱们去与安阳郡主好好说说,把那小绿拉出来杖毙,也好让夫人消气。” 让夫人消气?林药药在旁边顿时想明白了。敢情在白管事眼里,这事不过是让自己消消气就成了。 想想也是,这事本就是针对自己来的,跟雍无离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白管事不想让雍无离替自己出头也是正常的。只不过,林药药看了一眼雍无离伤痕累累的手。 若是就这么善罢甘休,实在是对不起他。林药药刚要想个法子出来,便听见雍无离用他一如既往的低沉声音说道:“你若是不想搜,大可不搜。” 一句话顿时惊得白管事心都凉了。她自问一向都是揣摩着主子的心事做事,这么多年从未出错,今日却不知主子为何生了这样大的气,竟然半点颜面都不给自己。 脑子转了转,白管事的目光忽然落在了这痴儿的脸上。“啪。”白管事十分果决的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连连告饶道;“是奴婢糊涂了,奴婢这便去搜。爷放心,今日务必将那小绿搜出来。” “嗯。”雍无离的下巴指了指那被子。白管事顿时会意,吩咐两人带上护具抱起被子,携了它一块去抓人。 “走吧。”雍无离看向林药药。林药药一头雾水,不知他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雍无离却也没多解释,只是冲着小红轻言一句。“给她多穿些。” 小红连连点了头,虽然也不知要去什么地方,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为林药药裹了一件狐皮白色大氅,将整个人都兜在了里头,这才陪着她跟在了雍无离的身后。 白管事虽然在处理这事之前与雍无离有些纠葛,可一旦做起事来却是十分的雷厉风行。等到雍无离与林药药出门的时候,雍无离的人手几乎已经遍布全府。 林药药也是有些诧异,那包裹上分明写了一个阳字,所以想必是安阳郡主的嫌疑最大。但白管事搜起人来却偏偏不是如此,她竟是每一处都设了人手,连个角落都不放过。 雍无离站在林药药的身侧。 他身材颀长,一袭黑衣衬得整个人气质如山巅高华。她却裹了一袭白裘,乖巧灵动,如误入了深山的一只白狐儿,在他身侧贵雅而立。二人站在一起,便形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让人敢远观而不敢亵渎。 “爷,晏城公子的新妾那闹起来了,说什么也不让我们进去搜。”白管事垂手而立,恭敬答道。 小红站在林药药身后,听见这话便忍不住道:“安阳郡主哪里会知晓小绿曾经侍候过夫人,怕是新妾在其中挑唆的。爷,这位新妾是在林府住过的。” 小红这么一说,雍无离便想起大婚那日雍晏城的这位新妾在门口大闹的场景来。眉头一紧,他对此女的厌恶更浓了。 “去瞧瞧。”雍无离淡淡道。 白管事点点头,心里却更加惊讶。若是按照主子以往的性格,将这事交给自己处理便罢了,怎么今日还要亲自走一遭呢? 想到这,她的心里豁然开朗,怕是主子想亲自替新夫人出气吧。若真是如此,那自己的凝儿走得也不算冤,因为这位新夫人的确是在主子心里占了一席之地的。 只是,她不由得想起当初雍松溪为主子指这门婚事时,主子那一脸反感的样子。当初他还曾与自己说过,娶回来当个累赘养着便是了。 可是如今呢,这分明是当个宝贝供着,吃得喝得全都紧着她不说,如今更是半点委屈也不许她受了。 白管事想不明白为何这前后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她照顾雍无离也有十数年了,自认为对他了解得也算清楚。所以,她亲自按照雍无离喜欢的样子去□□凝儿的打扮作态,却没想到他连看都不肯看。 直到如今,这痴痴傻傻的丫头出现在雍府,让主子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她细细思量,主子究竟是何时才对这丫头如此上心的呢?追根溯源的想一想,怕是从太后在白马寺找主子叙话开始。 难不成,这丫头是太后娘娘的人? 白管事还未等想通,众人便已经来到孙梨儿的小院门口了。今日雍晏城也在,所以孙梨儿闹起来的时候也更有底气一些。 第36章 夜里风凉,孙梨儿裹了一件艳粉石榴花厚缎的披风, 眉如远黛, 贝齿红唇,艳丽得不可一世。她站在院子门口, 众小厮与丫鬟便垂手站在她身后,恭谨得不敢抬头。 “晏城, 你且回去睡吧。不过就是一个婆子罢了,我打发了她就来。”孙梨儿回头看向身边高大伟岸的男子道。 雍晏城揉了揉她的头, 颔首道:“好, 有事再叫我。七叔也真是的, 总是由着下人胡来。不过就丢了一个丫鬟罢了,何必如此大张旗鼓。” 孙梨儿妩媚一笑, “或许那丫鬟是七叔的房里人吧。” 雍晏城的嘴唇动了动,想了想前世雍无离那终身不近女色的癖好, 不由得摇了摇头。或许今日这事, 比自己想象的严重多了。虽说雍无离现在还未发迹, 可他毕竟也是未来的摄政王, 自己还是谨慎些吧。 想到这,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好听的话也是张嘴就来。“梨儿,我不放心你,我还是在这里陪你吧。” 孙梨儿本来不想让他知道小绿的事,但她实在难听见雍晏城这般温柔情深的样子,心里一时便没有了勇气拒绝, 点点头道:“好,有劳夫君了。月言,去给公子拿件厚衣裳。” “哎。”名叫月言的小丫头忙不迭的跑回了房里。这两日她日日在孙梨儿身边侍候,因此与这位传闻中的姐夫接触颇多。 她越来越发现,京城中人人称道的雍家大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温柔体贴。就说姐夫对姐姐说话的语气吧,简直让人听了就心痒痒,孙月言在孙家就从来没听见过这么轻柔的声音。 她实在羡慕孙梨儿的好命,竟然能找到这天字第一号的丈夫。 “白管事,如今已经月上梢头的时候,你不在偏院好好侍候你家主子,却非要在这府里大吵大闹,成何体统?”孙梨儿薄怒的样子极是好看,眉目宜嗔,红唇轻努。 不过,白管事显然不是个怜香惜玉的。“夫人海涵,偏院走失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丫鬟,今夜必得找出来才好。若是夫人非要拦着,那奴婢只好强进了。” “梨儿,既然七叔想找人,咱们就放她进去吧。”雍晏城站在孙梨儿身边息事宁人道。此刻,他还不想因为一个丫鬟得罪了雍无离。 即便自己心里厌恶极了这个日日守着林药药的男人,可在确保他这辈子不会成为摄政王之前,雍晏城是不打算轻举妄动的。 “夫君这话不对。”孙梨儿看向雍晏城的时候眉眼低垂,先带了三分媚态。“妾不让她进去乱搜,一则是为了立下咱们雍府的规矩,不能让奴才压在主子头上。二则,深夜搜侄子侄媳的院子,这也是坏七叔的名声,妾也是为七叔好。” 雍晏城稍一寻思,倒也是这个理,既然见了雍无离有话说,他也就有几分底气了。 “还是梨儿想得周全。”雍晏城的双目含着柔情道。孙梨儿的脸色羞得红了一红。 其实,自从回门那日的几重风波开始,雍晏城与孙梨儿的感情就淡了不少。但好在回门之后的这些日子,安阳郡主似乎忙着盘点铺子入钱,因此少了对雍晏城的管束。 孙梨儿这才捞了个好时机,趁着这节骨眼好好与雍晏城热络了几日。孙梨儿在床第之间的手段不差,又拿得下脸来,所以雍晏城渐渐也就有些被迷住了。所以如今,两个人才有了些蜜里调油的意思。 转过身来,孙梨儿板了脸看着白管事道:“既然你非要搜,也得把话说明白。咱们府里这么多院子,为何单单你要来搜我的这一间?郡主这两日睡得晚,难道你们也敢去搜么?” 孙梨儿不信就凭雍无离一个外子的身份,敢去拿捏安阳郡主。无非就是看着自己是外来的新妾,所以才先拿自己开刀罢了。 “若是你们敢搜郡主母亲的院子,那我自然也没有话说。可若是你们不敢搜当家主母的院子,非要拿我这小院做筏子,我是断断不许的。” “您这意思是说,我们尚未搜郡主的院子?”白管事笑笑问道。 孙梨儿点头道:“这是自然了。凭郡主母亲的地位,你们若是敢动不动就搜她的院子,怕是在这雍府待腻了。” “我还是这句话。要搜,整个雍府一起搜,要不然,别想拿我的小院当你们的开导石。”孙梨儿抻了抻自己的衣袖,满脸高傲道。 “老奴也是奉命行事,自然要面面俱到。”白管事徐徐说道。 孙梨儿脸上的嘲讽之意更浓。官话谁不会说,得敢做才行。 “夫人,老奴是敬重您才叫您一声夫人,实际上您担不得这二字,您可知道?”瞧着孙梨儿的脸一沉,白管事丝毫不为所动,继续朗声道:“好叫您知道,这位新妾,咱们已经将安阳郡主的院落并大老爷的院落都搜完了,就连其他的几位夫人都搜了一遍。您这,可是最后一处。” “最,最后一处?”孙梨儿脸色一僵。“你们竟然有胆子搜郡主母亲的院子?不,我不信,你们定是在哄弄我。” “我们偏院的人,一向是做到了,才会说出来。”白管事不卑不亢道。 孙梨儿不想相信,可白管事的神情根本没有半点作假的样子。她本想着借着安阳郡主的名头避过搜找,可如今看来,竟是连安阳郡主自己都没躲过。 “不过就是个外子,哪里来的这么大本事。”孙梨儿像是自我安慰一般说道。雍晏城的脸色顿时一沉,“梨儿,不得胡说。” 孙梨儿勉力一笑。“是,我也是一时不相信罢了。你们谁去瞧瞧,郡主那可是真的被搜过?” 一位丫鬟站出来低声道:“主子,方才奴婢去外头点门灯的时候,确实看见白管事她们是从郡主的院里出来的。” …… 孙梨儿扶住了孙月言的手。 孙月言偏偏是个不长脑子的。“姐,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接着,她又用娇嗔的语气道:“姐夫,你快给姐姐暖暖呀。” 雍晏城抬眸看了孙月言一眼,见她长相极为乖巧可爱,眉眼竟与林药药有几分相似,心念忍不住一动,沉沉应了一声“嗯”。 孙梨儿恨不得拧掉孙月言的一张嘴,偏偏还要强撑着笑脸道:“夜里凉,手自然凉了。” “那奴婢就不耽误夫人的功夫了。只要奴婢进去搜完没发现那位丫鬟,奴婢立刻就带人撤走,绝对不会乱动夫人的一草一木。” “来人,搜。”白管事除了怕雍无离之外,在这雍府基本上就没把别人放在眼里过。 “等等。”孙梨儿喊道。“我说不能搜就不能搜。这是我的院子,凭什么你们想搜便搜。别人的院子我不管,我的院子却由不得撒野。” 孙梨儿的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说话已经出了颤音。但她没办法,她今日必须要护住自己的院子,否则若是白管事她们找到了小绿,自己才真的洗不清。 只要等到明天,明天一早送菜的门一开,自己便把小绿送得远远地,到时候就什么都好说了。 撑住,必须要撑住。 孙梨儿告诉自己。 不过就是一个管事罢了。不过就是一个外子罢了。 她站在小院门口来来回回踱步,顾不得雍晏城会怎么想,直到,忽然感受到一股肃杀的氛围。 抬眸,果然见白管事等人齐齐低下了头,连视线都几乎一动不动的盯着各自的鞋面儿。这是真正的臣服,与自己掐着人家卖身契命令人家服从于自己的行径完全不同。 雍晏城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心里有一些惶然。他忽然意识到,即便是这个外子未发迹时,也从来不是一个可以让人平视的对手。 “搜个人,还要闹到什么时候。”雍无离平平淡淡的语气,就好像这活计不比倒茶难上多少。在他身边,林药药裹在纯白的大氅里,整个人显得娇憨可爱,如明珠生晕。 白管事的头立刻垂得更低。“老奴这便进去。”说罢,她冲着身后挥挥手,众小厮立刻跟了上来。 孙梨儿勉力昂起头,刚要站在小院门口继续对峙,却被身边的雍晏城扯住了胳膊。“行了,七叔都亲自来了。” “可是……夫君,我也是为七叔的名声好。”孙梨儿装出委屈的神色。 雍晏城果然十分受用,可抬眸对上雍无离那道不含任何感情的目光,他的气势顿时矮了下来。“罢了,七叔会明白咱们的心意。如今你先让人进去吧。” 孙梨儿还要再辩驳,雍晏城却已经不想听下去了。特别是在刚才看了林药药一眼之后,他的心里又是莫名的烦躁起来。 “站到旁边去。”雍晏城把孙梨儿推在孙月言的怀里,示意孙月言扶好她。孙月言眉眼弯弯一笑,满脸纯净如水,似乎浑然不知此时是什么境地。 雍无离站在院里的梨树下,长长的树枝伸出梨花来,恰到好处的弯在林药药的身后。雍无离看她一眼,恰好她扭过头在闻花香,长睫如虹,肤白如月。 这样姣好的画卷让人心生舒畅。 许是察觉到自己在看她,那小猫儿回过神来,眉眼含着关切,“手还疼吗?” 雍无离看不出半点痴傻,她仿佛压根就不是传闻中那个天生呆滞,听不懂人言的少女。她只是,话少一些,想不得太复杂的事罢了。 “不疼。” 在众小厮诧异的眼神里,雍无离回应道。要知道,他们好像从来就没见过主子回应这种没什么意义的问话。 不远处的孙梨儿僵僵站着,莫名觉得心里十分的不是滋味。 按理,自己容貌出众,晏城风流体贴,这才是天造地设人人艳羡的一对儿。而外子配痴儿,不过是众人的笑柄罢了。 可为何事实恰恰相反,自己和雍晏城貌合神离,要靠床第之间的那起子事维系感情,而人家林药药与雍无离,反倒成了如画如歌的一对佳偶,即便自己远远看着,也能够感受到两个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姐,你不是说她们感情不好么。那个林药药,看上去也没那么傻嘛。”孙月言凑到孙梨儿身边低声说道。 孙梨儿骂了一句闭嘴,眼睛从林药药身上收回来,止不住的往院内几间屋子的方向瞧着。也不知道那小绿藏没藏好。 “出来了出来了,白管事出来了。”孙月言眼睛亮,头一个喊道。她倒也不至于太傻,到底还是有些紧张的凑到了孙梨儿耳边道:“姐,怎么办,那小绿果然被抓住了。” 孙梨儿的心在这一瞬跌到了谷底。 眼瞧着雍晏城的眼神不对,她赶紧慌里慌张跑上前喊道:“呀,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藏在我们的院里!咦?这是小绿?这不是我托郡主母亲送给七婶娘的奴才么。” 她知道这事瞒不住众人,索性先把事实说出来。 “她是怎么进来的?”雍晏城见果然搜出了人,心里也不是很痛快,脱口便问道。 孙梨儿抚着胸口,一副后怕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多亏七叔执意搜查,要不然这丫鬟指不定在咱们这藏多久呢。也不知她是哪家来的,到底是什么根底,安得什么心思。” 最后一句话意有所指,顿时镇住了即将反驳的小绿。家,根底……她不是听不明白其中的要挟之意。 只是,小绿不解,那写了孙字的包裹皮还在偏院,难道她就可以摘出去么? “爷,小绿找着了。”白管事上前恭敬道。 雍无离略点头,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被子。这棉被,正是方才林药药房间的那一床,特意被抱到了此处。 白管事顿时会意。主子就是这般杀伐决断的人,她早已习惯了这一点。只不过,她到底还是多嘴一句道:“爷,咱们不审审么?若是幕后还有人……” “不必。”雍无离远远扫了孙梨儿一眼,刺骨的眼光惊得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可心里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这外子是个盲目自大的,竟然狂妄到审也不审,看来自己这番总算是摘出去了。 孙梨儿没时间心疼小绿这颗弃子,她满脑子都是劫后余生的狂喜。“走吧。”她抚了抚自己的心口,拉住雍晏城说道。 却没想到,雍晏城的身子动也没动,整个人都是十分惊惧的样子。孙梨儿一怔,随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偏院的小厮此刻正双手戴着护具拿着一床锦被裹住小绿的身子。 小绿露在棉被外头的脸顿时变得扭曲起来。她高声喊叫着,整个人像蛇一样开始拼命的扭动。 “这是怎么回事。”雍晏城拧眉。 孙梨儿不敢答话,但却心如明镜。那棉被里,恐怕就是自己交给小绿的入骨针。此针是孙家绝密,孙家女嫁人后常用这法子来磋磨人。名为入骨,是因为只要你接触了这些针,而又没有在第一时间离开的话,这些针便会顺着肌肤进入身体,到最后在身上留下无数孔洞,而那些针却早已深入其中,压根找寻不得。 尽管知道此针的毒辣,但孙梨儿却从未见过此针发作起来的样子。此刻,她的一张脸早已吓得尽失血色,连小腿都在发颤。 “你害苦我了,你害苦我了!”小绿一边在地上打着滚,一边声嘶力竭喊道。她的额间已经有青筋暴起,目眦欲裂,整个人显然是痛苦到极致。 孙梨儿听她乱七八糟的叫嚷,心里就更加打鼓了。她这才明白,雍无离这是在杀鸡儆猴,而自己就是那一只被吓破胆的猴子。 何止是吓破胆,若是没有月言撑着,她几乎就要瘫软了。 今天,她才算真正认识了这位传说中不可小觑的外子雍无离。 就在众人都吓得双腿发软的时候,这位始作俑者却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直到他了一眼身边的林药药。 她的牙齿轻轻咬在嘴唇上,显然是有些害怕,但偏偏眼睛又不肯放松,像是非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大仇得报一般。 “怕就闭眼。”一双大手忽然在她眼前拂了拂。 这手不过是在她眼前扫了一下罢了,并未真正的捧着她,但她的心里却还是莫名悸动了一瞬。那手,更像是撩动人心的春风。 “不怕。小绿活该的。”林药药的声音软糯轻快。的确是活该,若是今日雍无离不来,那么此刻被锦被折磨死的人或许就是自己了。 说来,自己倒是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想到这,林药药忍不住偷偷的看了他一眼。一袭黑衣,满脸冷肃,分明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但她却莫名觉得对他根本疏远不起来。他对自己那么好,好到她明明换了一个地方生活,却根本没有半点的不适应。 她忍不住伸出手,扯住了他的袖子。 就像初见时那样。 雍无离只在她碰上自己的一瞬间蹙了蹙眉,随即却动也未动。白管事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惊得下巴几乎都要掉在了地上。 这么多年了,即便是凝儿偶然间碰上主子的书桌,主子都要半晌青着脸。而此刻呢,他却任由一个痴儿抓着自己的袖子,分毫没有反感。 白管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最后赢了爷的心的人竟是这位当初当做累赘取进府来的林药药。 “夫人,夫人。”众人忽然一阵惊呼。林药药抬眸,这才发现孙梨儿已经晕倒在雍晏城的怀里了 嗤,她倒是躲得干净。 本以为雍无离震慑孙梨儿一番也就罢了,却没想到这个小阵仗压根就没能平息这位爷的怒火。直到最后,那裹着棉被的小绿被层层绳子捆住,最后被吊在了孙梨儿小院门口。 林药药几乎当场就想拍案叫绝。雍无离果然是又聪明透顶又心狠手辣,她真是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孙梨儿看见这一幕会是什么表情。 “主子,这事真的与这位新妾有关?可是那手帕上分明写着暘字啊。虽说也许是这位新妾的障眼法,可若不是呢?咱们岂非吓着了新妾,反而便宜了安阳郡主?”在回去的路上,白管事试探问道。 雍无离连话都没答。反倒是小红,此刻想明白了许多细节,一一说给白管事道:“安阳郡主当初指派小绿过来时,说是让夫人与小绿一叙旧情。可小绿是夫人撵出去的,哪里来的旧情,可见安阳郡主并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只不过被人做了刀子。而且,安阳郡主是个不爱出门的,又怎会轻易买到小绿呢。” “原来还有这许多纠葛,倒是我忽视了。”白管事回过味来,点头道。 自始至终,雍无离连头都没回。直到,小红轻声问着林药药道:“夫人,你是不是困坏了?” 雍无离回头看了一眼,眼里没有任何波澜起伏。 “嗯。”林药药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她没有晚睡的习惯,今天折腾了这么久,当然是困了。 “那咱们回去就睡,奴婢给您挑一床最软最舒服的被子。”小红轻声说道。说完这句话,她才意识到,嫁妆里只带了这一床新被褥。 “白管事?您那可有空余的被子?”小红只得冲她张口。 白管事一怔。雍无离的私库里的确什么都有,锦缎更是不计其数。只是这棉被通常都是现送锦缎现做,这才能保证被子的松软舒服。若是在私库里存久了,难免受压受潮,压根就用不得了。 所以,这偏院并没有准备多余的棉被。 “我这就去叫裁缝来。夫人先拿小被子或是狐裘对付一会,几个裁缝连夜赶工,不出一个时辰就做好了。”白管事如今也看出了林药药在主子心中的地位,自然是半点都不敢搪塞。 “一个时辰?”小红显然是有些不满意,但是看在白管事已经倾尽全力的份上,她也只能点了点头。 瞧着雍无离没有开口,白管事稍稍放心,只以为这桩事做得尚算合主子的心意。“爷,那我去找裁缝了。” “先到我书房。”雍无离的脸上没有半点焦急的意思。 “这……”白管事真是有些看不明白主子的意思了。眼前这情势,不是该先让自己去找裁缝么? 心里纳闷,嘴上自然是不敢问的,雍无离也没给她问话的机会,大踏步的先走回了自己的书房。 自从与林药药成婚以来,他一直是在书房睡的。好在书房素日也准备了大床与锦被,并不会睡得不舒坦。 “那劳烦夫人再等等。”白管事冲着林药药说道。 “不着急。”林药药摆摆手,与小红先回到了房间。 雍无离的书房简简单单,长桌古砚,汝窑白瓷,另有典籍若干卷。而且,此刻那屋里还坐了一位身着青色长衫的男子,一见他进门便冲上来朗然笑道:“都这么晚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 雍无离点点头。“知道你在。” “嗯,今日不下棋了,我有正事与你说。”男子刚要开口,便被雍无离用手势打住。 “等等。”雍无离侧过脸,看向身后的白管事说道:“把这床锦被给她拿去。” “唔。”白管事下意识的答应,随即却一脸惊愕。若不是当着主子的面,她简直想伸手掏一下自己的耳朵。 这一次,小红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三遍床褥,才让林药药躺在床上。因为棉被尚未做好,所以小红先给林药药盖了一层平日用来搭腿的鹅羽软垫,又盖了一层貂皮,这才觉得妥帖了一些。 “小红姑娘?夫人睡了没有?”门外,忽然传来白管事的声音。 “白管事进来说吧。”小红一边替林药药掖了软垫,一边回应道。 先是一床蓬松绵软的黑绸被子跃入眼帘,接着才是白管事堆笑的一张脸。“主子怕夫人没有棉被睡不好,所以让我把他的棉被先拿过来。夫人若是不嫌弃,就先将就着用吧。” “这……那爷盖什么呢?”小红诧异问道。 白管事呵呵笑着,浑圆的脸庞上刻下两道深深的泪沟。“爷今日怕是不睡了,要在书房与人议事呢。” 林药药怔了怔,随即把身上的软垫拿下来,轻柔说道:“这个给无离。” 白管事瞧着那洁白如雪的鹅羽软垫,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她怎么觉得,主子与夫人二人,像是在互换信物一般呢。虽说主子不爱说话,可心里确确实实已经有了这位新夫人。 而这位新夫人虽然有些痴傻,说起话来也总是简简单单,但对主子的惦念也是真真切切,做不得假的。 “好,老奴这就送去。”白管事脸上的泪沟更深,笑意更浓。 小红双手接过那黑绸锦被,果然觉得又轻又软,不似凡品。她忍不住放轻了手上的力度,轻轻把那被子抖开,又稳稳盖在林药药的身上。 林药药在锦被碰上自己鼻尖的一瞬间,就敏锐的感觉到,这一床被子是雍无离盖过的。因为被子上的清冽香味,正是他所独有。 安人心神,如茶如麝。 而在雍府的另一头,此刻孙梨儿所遭受的折磨并未结束。她装晕不过须臾,便被雍晏城的大手用力的摇醒了。 “梨儿,母亲叫你过去一趟。”雍晏城虽然长了一张光风霁月不沾凡尘的脸,但实际上却是个极为怕娘的幼公子。 孙梨儿虽然是装晕,但身体确实是有些虚弱无力。“晏城,我且歇一会,明早再去吧。” 雍晏城的头摇得像小孩的拨浪鼓。“不成,梨儿,母亲的脾气你也知道。若是你今天不去,明天指不定她又要想出什么法子来磋磨你呢。” 孙梨儿的心里像塞了一块腌透了的大石头,酸得厉害。人家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哪家的夫婿不是向着自己的妻妾说话。这一位倒是好,宁可在中间做个和事佬,也不愿意对自己的娘亲有半点的忤逆。 接下来,雍晏城的话让孙梨儿的心更凉了。“梨儿,今天那个丫鬟的事,你到底知不知晓?” 孙梨儿没等开口,嘴巴已经先耷拉下来,眉眼拱成小桥,一张艳丽的面庞便多了十分的委屈。 “你这话是在怀疑我?那丫鬟的确是我偶然间买到,又托娘亲送给七婶娘的,这是因为我与七婶娘好歹有些旧情。可谁想到那丫鬟竟然得罪了雍无离,而且还跑回了我们院子里。” “还好,七叔看在你的面子上没有发作。晏城,要是今日你不在,我可要吓死了。”心里再委屈,却也要满足他作为一个男人的优越感。 雍晏城果然十分受用的样子。“梨儿你最懂事了。你放心,即使我不在,七叔也不会对你这么样的。好了,你赶紧去母亲那回话吧。” “可是我的腿真的好软。”孙梨儿捏着自己依然在颤抖的修长双腿。 “乖,那等你回来,我给你揉揉。”雍晏城说道。 ……孙梨儿一阵无奈,我自己有的是丫鬟,用你揉么。我只是不想去啊。 无论心里如何难受,无论小绿的样子在脑海里如何挥之不去,她都得走上这么一遭。强拖着自己浑身无力的身子起来,她顶着月亮出了门。 此刻,已经是三更天了。 一轮孤零零的月亮挂在空中,洒下清冷一片。月言拎着一个羊皮角灯走在前头,率先吱呀一声打开了小门。 一个又长又圆的影子正在地上荡来荡去。 孙梨儿按着心口,纳闷的问了一句:“什么东西?”顺着影子的方向一抬眸,正好看见那裹了棉被的小绿被挂在书上,一颗头此刻正耷拉下来,通红的舌头伸得好长好长。 “啊呀。”孙梨儿发出了一声响彻雍府的喊叫。接着,整个人都瘫倒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这回,才算是真的晕了过去。 还未睡下的雍晏城几步赶到门口,拉住月言的手问道:“怎么回事?” 月言战战兢兢不敢抬头,整个人都要埋在了雍晏城身上。“小……小绿……” 雍晏城一抬眸,这才发现小绿裹着被子被高高吊在了院门口。也不知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死的,总之此刻人已是彻底硬了。 “这是谁挂的?疯了不成!”这话说完,顿时便有两个人影从角落里钻了出来。“晏城公子,我家主子说了,要把此丫鬟挂在府里最显眼的地方,以儆效尤。” “这么说,是七叔的意思?”雍晏城的眉心拧出了深深的川字。“欺人太甚!来人,把梨儿抬回去,我要去见娘亲。” 雍晏城进门的时候,安阳郡主整个人已经用胳膊托着香腮,止不住的打着哈欠。这一晚上太折腾,她到现在都没睡上觉。 本来以为雍无离至少会亲自过来给自己一个解释,却没想到她等了半天才知道,人家早就带着林药药回去睡觉了。 安阳郡主气个倒仰时候,又觉得这事情不对劲,于是便想把孙梨儿叫来问问清楚。却没想到,这一等又是半天。“我叫你那新妾过来,你过来做什么?” “母亲,梨儿晕倒了。” “晕倒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呢?是不是她在装病骗你,哎呀呀,这样的手段我见得多了。” “不是,母亲,你听我说。”雍晏城稳了稳安阳郡主的情绪,这才把今天晚上的事情合盘托出。 待到说完了这些,雍晏城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显然,他也是被雍无离的手段吓着了。 “这事,的确是那个雍无离做得太过分了。不过,我总觉得,你这位新妾没有那么老实。”安阳郡主沉吟半晌道。 “母亲,儿子昨日做了一个梦,不知当说不当说。”雍晏城灵机一动道。 安阳郡主点点头。“儿子梦见一位老者对儿子说,咱们雍家往后会出一位摄政王。这位摄政王,或是儿子,或是儿子的七叔。” “雍无离?”安阳郡主忍不住嗤笑。“怎么可能?他不过就是一个外子,而且才官居六品,跟你差得远呢。” “母亲,儿子只问您一句话,您觉得七叔今日的手段,当不当得一位摄政王。”雍晏城正色问道。 安阳郡主顿时怔住。的确,的确是当得的。史书上的哪一位摄政王不是如此心狠手辣,杀伐果断。 “母亲,我们必须得断了他的摄政王之路!”雍晏城急道。 “可是,我们要如何做呢?晏城,且不说你祖父当年过世时特意嘱咐过我们,务必要对雍无离敬重有加。光说咱们雍府如今的地位,也禁不起什么折腾。晏城,你可不能轻举妄动。” “母亲,若是儿子的梦真的是上天的暗示呢?如果儿子真的当了摄政王,您还用担心雍府的地位吗?还用担心那些夫人对您爱睬不理吗?母亲您再想,若是雍无离成了摄政王,难道以他的性格,会提携我们雍府么?”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安阳郡主陷入了沉思当中。须臾,她又开口道:“晏城,那你打算如何做?” “母亲,小绿的尸体如今高高悬在梨儿的小院门口。儿子,要在明天的朝堂上,告他雍无离虐杀奴婢,请求圣上裁决。若是母亲有心,可让父亲与外祖父为儿子说上几句话。若是母亲不愿意,只凭儿子一人也可。” 夜深沉,屋外并无半点声音,屋内的母子两促膝而坐,此刻正酝酿着明日的朝堂之事。 而另一边的偏院书房里,雍无离与一位男子也正议论着朝事。 那男子见白管事抱走了棉被,忍不住就想打趣几句,可见雍无离的脸色并不好,也就按下了心思,正色说道:“无离,今日我过来是要跟你说,咱们如今在朝堂上的人手并不多,是时候培植一些亲近势力了。我瞧着你那便宜侄子雍晏城还算不错,不如再提拔他一下。” 雍无离的眼神淡淡扫了他一眼。 “怎么,你不喜欢他?”男子旋即明白他的意思。 “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种表情?就好像,哦,对对对,就好像他抢了你的什么东西似的。雍无离,你那个侄子怎么惹着你了?” “没有。”雍无离的脸色依旧淡淡。“他还小。” “小怕什么,我看如今圣上颇为看重他。咱们要是能拉拢他过来,的确是一件好事。”男子手里拿了一张当朝大臣的名表。 “不成。这件事不必再说了。”雍无离的脸色愈发沉重。 “好好好,不成就不成。那你的官职也该进一步了,不能总是在六品官上待着。这样吧,明日迁成正四品,可好?若是太快了,也免惹人怀疑。” “好。”这回,雍无离倒是痛快答应下来。 第37章 正六品官员没有资格进入朝堂之内面见天子,只能站在殿外听政。雍无离一袭官袍, 长长的袍角不似别人一般无精打采的耷拉在地上, 而是曳曳生风的随在脚边。 一位男子忽地从他身边掠过,杏眼圆目, 唇红齿白。正是夜里常与他下棋的那一位少年,名唤江成冠。 “你那位侄子果然不妥, 听说要在陛下面前告你。”江成冠假装停下脚步整理仪貌,嘴唇几乎丝毫不动说道。 雍无离俊逸脱俗的脸上不见半点惧色。 “提前发动?”江成冠问道。 雍无离点点头。“好, 不必等什么时机了。” 江成冠的神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好, 若是事发, 你应当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是最安全的。到时候,万万不要出来。” “我知道。”雍无离的眼神淡淡扫过地面, 自始至终都未看他一眼。江成冠听他说完这句话也彻底放下心来,大踏步进入了大殿。 “有事奏, 无事散。”一个小太监的声音响彻大殿。 雍府之内, 一向看重自己容貌的孙梨儿此刻蓬头垢面, 蜷缩在床边的一个角落里, 浑身颤栗。昨晚那个大红色的棉被还在她眼前晃荡,棉被中的小绿更是时不时就耷拉个脑袋出来跟她问好, 她简直不敢睁眼。 “针,针,别扎我,别扎我。” 就在小丫鬟要上前喂饭的时候,孙梨儿便开始高声喊叫, 胡言乱语。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都是我的错,别扎我,别扎我。我再也不吃醋了。” “月言姐,您说这可怎么办呢,咱们夫人今早醒了就开始这样,饭也不吃脸也不洗,咱们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没了孙梨儿,自然是庶妹孙月言当家。她眉眼一耷拉,略显不耐道:“没这个胆量就别做出这么大的事来。啧,这回怨谁呢。行了,你也别喂了,去找个大夫来吧。” “好好好,那我这就去找最好的大夫来。”小丫鬟放下粥碗,忙不迭说道。 “等会。”孙月言一把拦住了她。“你找最好的大夫来?你是疯了么?” “我,我没有呀。我只是想找个好大夫为夫人医治。”小丫鬟的脸上写满了困惑。谁家找大夫不是找最好的大夫? “你错了。”孙月言按住她的手,坐在她的对面。“你想想,这城里最好的大夫虽然医术好,可是这患者也多。你要知道有一句话,叫人多口杂。要是这大夫口风不紧,把我姐的病情都说出去,说什么冤魂不散,鬼缠身之类的话,那不是在抹黑咱们雍府,影响咱们的声名么。” “那,那该怎么办呢?”小丫鬟年纪小,当时便没了主意。 “你听我的,去找一个病人最为稀少的大夫来,这样即便他真的说了什么,大伙也只是以为他在吹嘘自己的医术罢了,不会多想的。” 小丫鬟点了点头,觉得孙月言说得相当有道理。“好,那我就照你说得做。”小丫鬟赶紧飞奔而去。 孙月言咂了咂舌,心想这小丫鬟还真是又蠢又好骗。她再瞧瞧榻上的孙梨儿,忍不住撇了撇嘴。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让我住进这雍府么?啧,我孙月言也不是个傻的。你想让我看看你过得有多好,你想让我每天都围在你身边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你。啧啧啧啧,可惜啊,你过得真的不怎么样。瞧瞧,一个外子都能给你欺负成这样,一个丫鬟都能给你吓成这样。” 说着话,孙月言渐渐逼近了头发散乱的孙梨儿,孙梨儿果然十分惊慌的躲散开来,嘴里喊着一连串的话。“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哎,看来你是真疯了。那好吧,以后这撑起孙家的担子,就只能交给我了。”孙月言徐徐走到屋里的那幅远山图面前,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摸。“姐夫虽然没有那个雍无离好看,但的确是个温柔细腻,又有才情的男儿。” 说完话,她感受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倏然回头,这才发现进门的竟然是林药药与小红。身后还跟着一位没来得及通传的小丫头。 “你们怎么来了。”孙月言坐在主位的椅子上,懒洋洋拈了一颗葡萄说道。 林药药前世从来没接触过这位孙月言,因此不知道她是什么性子,但从如今的表现来看,想必跟孙家那些人一样,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只是不知,为何这辈子孙梨儿会把孙月言带进雍府。 “我们过来看看孙小姐。”小红的语气不咸不淡,显然是不想来却被林药药强行拉过来的。 “喏,看吧。”孙月言满眼无所谓的指了指床榻上疯疯癫癫的女人。因着有生人进来,此刻孙梨儿更加害怕了,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埋在被子下头,嘴里也不知乱七八糟的念着什么东西。 林药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万万没想到这辈子的孙梨儿竟然是这般结局。说实话,她原本打算等跟雍无离的感情差不多的时候,再出手料理孙梨儿,以报前世夺夫之仇。 却没想到,没等自己出手,雍无离就用一个小绿把她吓疯了。 真是可惜。 林药药上前走了几步,像是在欣赏一个动物一样欣赏孙梨儿。小红紧紧跟在后头,唯恐孙梨儿发疯吓着了林药药。 她们是今日一早才得知孙梨儿疯了的。小红本以为是孙梨儿为了逃避安阳郡主的责罚这才装病,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别碰我,我错了,我不应该带你去看灯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带你去看灯的……” “看灯?看什么灯?”孙月言翻了个白眼。“怎么一会更比一会严重了,这会竟说些没影的话了。你们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走吧。” 她下了逐客令,小红瞪她一眼道:“那小绿的尸体才搬走,今儿就有人又张狂起来了?怕是忘了小绿是怎么死的了吧。” 孙月言顿时语塞,气得鼓着腮帮子看着小红,却不敢真的再与人家较量。 人家背后站着的主子,可是那位混不吝的雍无离。 “夫人,咱们走吧。”小红见孙梨儿实在不成样子,扯了扯林药药的衣袖道。 林药药点了点头。 其实就在方才的一瞬间,她忽然发现自己没那么恨孙梨儿了。而且,也没那么恨雍晏城了。 说不好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自己这辈子嫁给了雍无离。雍无离对自己的好,抹杀掉了自己大部分的恨意。 “走吧。”林药药觉得自己就快要放下前世的那个自己了。 “不好啦,不好啦,出事啦!”小院外头,忽然传来青凝的声音。林药药已经许久没有听见这个声音了。自从青凝被逐出小院后,白管事就想了法子让她在外头做一些买菜的活计,总算也免了逐出府的命运。 这会,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小红加快了脚步,走到门口扯住青凝的袖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把话说清楚。”青凝回头见是她,又瞧见林药药从院里出来,便恨得牙痒痒道:“告诉你们又有何用,一个奴才一个傻子,难道能救爷么!” “爷出事了?!”小红的脸色也变了。 青凝哼了一声道:“还不是因为你家夫人,爷与晏城公子闹掰了。方才我买菜回来的时候,正好碰见爷身边的亲信回来传话,说是晏城公子状告爷虐杀奴婢,现下爷已经被下了大狱了。爷的亲信过来告诉我娘赶紧准备银子打点上下。” “虐杀?”小红反应过来,是小绿的事!可是,小绿的事与雍晏城又没有关系,他为何要借此害人呢。 “行了,你赶紧松开我。我要去求安阳郡主,晏城公子一向听安阳郡主的话,只要我去求她,只要她愿意规劝晏城公子,咱们爷或许有一线生机。” 小红听她说得有理,这才松开了紧紧扯住青凝的手。待到回头时,这才发现林药药已经跌坐在了台阶上。 “夫人!”小红一急,连忙冲过去扶住了她的手。“夫人你没事吧,夫人,可摔着了。” 小红不觉得林药药能听懂方才青凝说的那一连串的话,更不觉得林药药明白什么叫下大狱。可是,林药药其实是能听懂的。 “让我静静。”林药药忽然轻声说道。 小红一怔。这是林药药头一回用如此明确而严肃的声音与自己说话。就连她的表情,也前所未有的认真。 她不敢再说话,她听得明明白白,林药药说的是她要静静。 此时此刻的林药药,一点都不像往日那个只能听懂简单问话的痴儿,更像是一位真真正正的主子。 林药药的确要静静。 她的脑子里,时而是一袭黑衣的雍无离看着自己微笑,时而是他一脸落寞的坐在大狱中。是自己拖累了他。 若不是自己执意嫁给他,或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小绿这号人物,更不会因为小绿这等渣滓落入大狱。 他会风风光光的一路向前,成为前世耀眼瞩目的摄政王大人,无人能与他比肩。 林药药还记得前世他成为摄政王之后,自己唯一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他不再穿着那身黑衣了,而是金边红袍。 那一袭耀目的红,衬得他如月魄清朗,如谪仙俊逸。一张棱角鲜明的面庞,一双深邃的琥珀色双眸,简直摄人心神。 即便痴傻如前世的林药药,也铭记至今。 林药药想起他昨日为自己掖被角时的轻柔。行云流水的动作,自然而温和,浑然没让她觉得有半点不舒服。 相反,每次只要他在身边,她的心里就格外有底气。就好像两个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虽然从来不说话,但是她就是能吃得比平日更香一些。 大狱,大狱。这两个字像大庙的钟鸣之声,一下一下敲在林药药的心坎上。 自己怎么能害得他入了大狱呢。自己怎么能眼睁睁的坐视不管呢。他那样好,而自己嫁给他,却是因为想利用他。 一想到是自己害了他,一想到自己或许再也见不到他,林药药就觉得自己有一些喘不过气来。像是有谁掐住了她的喉咙。 “啧啧啧,叫你们猖狂。这回好了吧,下了大狱了!哎,一个两个都是不中用的。到最后,还不是晏城姐夫棋高一着。”张口的是孙月言,此刻正鼻孔朝天的嘲讽二人。 小红记得林药药的嘱咐,不敢出声打扰。林药药却已经想得明明白白,朗然起身,冲着孙月言扇了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是因为你污辱我的夫君。若有下次,我林药药再不轻饶。”林药药一句话,惊得在场的众人全都目瞪口呆。 “夫夫夫夫夫夫夫夫夫人……”小红的下巴都要吓掉了。虽然刚才林药药说要静静的时候她就想到了这一点,可也只是想想,并不敢真的相信。“你好了?” 孙月言更是又疼又惊,眼里的慌张挡也挡不住。“林药药,你不是个痴儿!你是装的,你竟然是装的!” “夫人!”小红过了吃惊的劲头,现在眼里都变成了欢喜。她的眼泪几乎就要飞出眼眶了。“你瞒的小红好苦啊!您也真是的,什么时候好的,怎么都不告诉小红呢。还有老太君,老太君知道了一定高兴。” 林药药冲她挤出一个笑容,按住她的手道:“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听我说,先去给我准备一辆马车,我有要紧事要出门。你去找祖母,把整件事的始末告诉她,让她想法子见到太后然后来救人。” “好好好。等等,夫人,您去哪里?” “你别管我去哪里,你只管做你的事去。你放心,我自有主意。” “那,那您带着小厮一起走。”小红说道。此番进府,林家为林药药配了不少小厮丫鬟,从中挑些有能耐的也不是难事。 “好。”林药药拍了拍她的肩膀,赶紧命她去了,自己这才拎起裙角,回到偏院去了雍无离的书房。 她一向知道他的物件都摆在那里,所以此刻想要找一块证明身份的腰牌也不是难事。只不过,凭着这块腰牌,自然是进不了宫的。 所以,她只能先去找府尹。 只是,这样一来,终究是慢了许多。等到府尹同意带她入宫时,雍无离已经安安静静的坐在了大狱里。 而不知是什么缘故,此事竟然没交给刑部料理,而是皇帝亲审。所以这样一来,林药药就变成要在皇帝面前陈词自首了。 这与她的计划相去甚远。尽管不熟悉朝政,但她也知道,如今皇帝与太后不睦,因为太后娘娘手握着一部分的朝政大权,而刑部就归太后娘娘处置。 或许,这便是命吧。 林药药认栽了。 一股檀香笼罩着整个大殿。上首的人一袭黄袍,贵气天成,林药药压根都不敢抬眼去瞧。好在,她记得自己是为何而来,因此总算磕磕绊绊说完了自己的来意。 “这么说,是你杀了那奴婢,而不是雍爱卿?”皇帝的声音响彻大殿。 “是。”林药药第一次把自己的额头也贴在了地上。 “唔,那便放了雍爱卿,把这位什么林氏,下大狱吧。唔,明日问斩。”皇帝摆摆手道。对于朝政而言,一位大臣的夫人犯错,总比一位大臣犯错要好听得多。 “陛下,今日一早审雍大人时,您不是说大后日才问斩么,怎么如今改到明日了。”江成冠斗胆质疑了一句。 皇帝摆了摆手。“雍爱卿好歹是六品,朕总要让他好好得走。如今既然查实是个妇人,那便没什么可等的了。”其实像这样细小的案子本不必他亲自审,只是他最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总觉得身边的人都靠不住。 许是因为这位子并不真正属于自己,所以心里总是忐忑,总是烦躁。所以他要亲自审案,这样才能把所有有贼心的人全都抓出来,把所有有可能谋逆的人全都提前杀光。 江成冠不敢再说话了。他没想到事情还有这样的转折,当即也是暗中摇了摇头。他本想让雍无离在牢里待着,这样大事情明日真的发动起来时,他也好安全一些。却没想到,竟横空出了一位林氏愿意替他担下罪名。 不过,江成冠记得清清楚楚,这林氏应该是痴傻的,当时自己还因为这事多次调笑过雍无离,怎么如今变得看似很聪明的样子呢。 罢了罢了,不多想了,江成冠摇了摇头。“陛下放心,臣定亲自带林氏下狱,亲自放雍大人出狱。” 江成冠本就负责刑部。 “好,江爱卿办事,朕放心。”皇帝摆摆手,显然是不愿意再为这桩事费心了。 很快,林药药的身上被压了重重的枷锁。即便是女人,也从来都不会成为刑部的例外。 几名兵吏跟在后头,江成冠一人大摇大摆的走在前头。他就是这般随意的性子,除了在皇帝的面前外,都不会有所收敛。 他在想,林药药替雍无离顶罪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诉雍无离。他记得很清楚,雍无离成亲的第一天晚上,雍无离甚至连洞房都没有进,一直在跟自己下棋。 雍无离还说,一个痴儿罢了,当累赘养着便是。嗯,如此看来,雍无离恐怕不甚在意这个痴儿。既然如此,也就不说了罢。 “您是江大人?”林药药走得慢吞吞,浑身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但还是努力开口问道。 “嗯。”江成冠长得十分好看,面若美玉,姿容潇洒。 “您认识无离,是不是?”林药药小口的喘着气,轻声问道。江成冠便不说话了,他不明白这位女子是什么意思。自以为替雍无离扛了人命,所以想让自己替她在雍无离面前说好话?还是说想让雍无离想办法救她出去? “你压根就不用进来的。”江成冠忍不住说道。人家安排得好好的,虽说事情发动早了一些,但也不妨事。虽说不知者无罪,但江成冠还是觉得林药药有些多余。 “你不懂。”林药药压得腰背有些弯,她努力直了一直,这才喘着粗气说道:“雍无离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也是个有大前途的人,他不该为了一个奴婢而死。” 当江成冠听见林药药说雍无离是个好人时,他还有些想笑,可听到后来,却有些笑不出声了。或许,在这个女人的眼里,雍无离的结局真的只有一个死字。 所以,她才拼了自己的性命,想要替下他,想要保护他。 她其实没做错什么。尽管自己觉得她多此一举,但实际上她却是在用她的最大努力来保护一个她在意的人。 “你有什么遗愿没有?”事到如今,江成冠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他能保证雍无离没事,但不敢担保这位林氏没事。 若是她命大,能撑得过此番大事了结还好。可惜皇帝今日多说了一句话,要她明日就问斩,所以此番就连自己也保不住他。 “你认识林府的人么?” 江成冠想想,点了点头。“林仁德。” “嗯,你帮我告诉他,就说,林药药希望祖母长命百岁,福寿康健。” 这是她最后的愿望了。 “好。”江成冠点了点头。 “大人,陛下有急事要您过去。”一位小太监从身后追过来说道。江成冠瞥了林药药一眼,点了点头道:“好,我马上就到。” “你们两个,送她去丙字号狱。”江成冠冲着两个兵吏说道。那两个兵吏立刻拱手应了,一左一右围住了林药药。 “走吧,江大人。”小太监一拱手,江成冠赶紧跟在了身后。可他一边走,一边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 一直等到站在大殿等皇帝时,他才猛然想到,想要进入丙字号狱,必须要经过乙字号。而此刻,乙字号里正关着雍无离! 第38章 一碗不见米粒的稀粥,两块腌得发黑的咸菜, 这便是雍无离今日的晚膳了。他几乎是在拿起筷子的一刹那想起了林药药。 他已经习惯每次吃饭的时候都有这么一只小猫儿般的少女坐在自己身边。只吃肉, 连半口素菜也不愿意吃。 他只好时常嘱咐小厨房做一些镶银芽之类的菜食,才能劝她吃上几口菜。 他在想, 若是她坐在这,面对这碗稀粥和这碟咸菜, 会是如何的表情。一张皱巴巴的小脸浮现在眼前,却不失半点颜色。 夹了一块咸菜放在嘴里, 又苦又咸的滋味顿时弥漫口腔。雍无离却忽然嗤笑, 幸而坐在这里的是自己, 而不是她。 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一瞬间,外头传来了锁链打开的声音。接着, 是兵吏凶巴巴的声音。“你你你,快点走。” 那人显然是被推搡了一下, 接着便开始不住口的咳嗽。 这声音, 让雍无离觉得自己浑身一震。果然下一刻, 一位身材娇小的少女出现在面前。脖颈上挂了大大的枷锁, 压得她双肩下垂,整个人都有些萎靡。 但也无损她那张如月魄娇艳的面庞。 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庞。 “林药药。”他轻轻张了张嘴, 在心里早已骂了江成冠一万遍。自己好端端的,为何要把她牵扯进来。 一个痴儿罢了。 他狠狠的砸了一下监狱的地面,地面上顿时出现一个凹坑。 “你干什么呢!”那狱卒满脸不耐烦骂道。 林药药顺着狱卒叫骂的声音看去,这才发现那间狱里坐着的竟是雍无离。乱糟的稻草上,他稳如磐石的坐在那, 发丝半点不乱,眉眼如雕似琢。 即便在狱里,他也是最不寻常的一个人。果然,那狱卒见是他发了火气,竟然顿时就偃旗息鼓了。 “无离。”林药药忍不住喊了一句。 雍无离本来已经决定别过脸不去看她,但这一句话还是像春风一样扰乱了他的每一根心弦。“你进来做什么。” 看似冷淡的语气,却压不住嗓音中的嘶哑。 “无离你别怕,我已经自首了,陛下说了,一会就可以放你出去。”生死攸关,林药药也不打算在避讳什么装傻的事。只要他能平安脱险,自己就满足了。 林药药也万万想不到,自己会有主动放弃装傻的这么一天。她一直觉得,嫁人后没有祖母的保护,只有装傻能保住自己的一条命。 可就在今天上午,她改变了念头。保命有什么要紧,若是一个人失去了所有她在意的人,那与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分别。 几乎是在这一瞬间,雍无离想通了她装傻的事。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毕竟,每次遇见危机她都能迎刃而解,甚至给敌人重击。 但是,这些怀疑,这些警惕,都随着她喊出的简简单单的无离二字尽数消解。无论她是什么理由装傻,哪怕她是想害自己,他都有一种想认命的冲动。 这些,是雍无离坐在这里的时候,才忽然想通的。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她的好,不过是因为太后的嘱托,不过是因为林老太君的哀求罢了。 可事实上,这些,从来都是他为自己找的借口。 “蠢货。”雍无离淡淡说出两个字,满眼皆是疏离。浑然不像小红,知道她装傻以后那般欢喜。 “我知道我笨,我能为你做的事不多。雍无离,这是最后一件了。”在林药药的身影消失在尽头前,她语气轻淡的说出了这一句话。 这大概是她跟雍无离说的最后一句话。 幸好,身边的兵吏总算没有堵住她的嘴。 “蠢货。”雍无离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红着眼眶,颤着声线。 等到江成冠好不容易回完了皇帝的话,匆匆忙忙赶回大狱时,林药药早已进了自己的丙字号狱。而雍无离,正顶着一张前所未有的黑沉脸色。 “我要出去。”雍无离低声说道。 “好好好。”江成冠连连点了点头。皇帝已经下旨要放人,他当然可以毫不犹豫的放他出来。 两把打开了锁链,雍无离几乎像豹子一般冲向了江成冠,健硕的胳膊抵在他的喉咙上,压得他脸色顿时潮红如气球。 “为什么要把林药药关进来。”雍无离冷着声音质问,那双眼眸绽出精光。 江成冠的脸双手扒着雍无离的胳膊,感受到他没有使全力,这才稍稍放松些,努力呼吸一口说道:“我也不知道,是她主动找了府尹过来的。若是我审案自然无妨,可偏偏如今殿下要插手刑部的每一个案件,这才判了她明日处斩,赦你无罪。” 明日处斩? 雍无离的胳膊顿时卸了力气。“你那边什么时候能开始?”他的语气格外肃杀。 劫后余生的江成冠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四下看了一眼无人,这才低声说道:“奉太后娘娘的旨意,三军会在后日进宫。太后娘娘的意思是,此事不准闹大,只在御书房解决。” “只在御书房解决?”雍无离明白过来,这是不愿意让国丑外扬。“为何是后日,不是明日。” 江成冠看他一眼,摇头无奈道:“三军从各地赶来,自然需要时间。要不是你忽然下了狱,他们才不会来的这么快呢。” “后日太晚。”雍无离伸手摘下身上的一根稻草,看了看牢里那碗稀粥与一碟咸菜说道。 江成冠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说道:“无离,你不会是为了那个林氏吧?”他啪的一下拍了手道:“你是不是疯了?她不过就是一个装疯卖傻的女人罢了,虽说肯为了你死,但全天下愿意为你死的人可是多了去了,何必在意她一个呢。” “雍无离,此番事成,你就可以回归皇族,再也不必姓雍了。到时候雍家的一切都与你无关,包括这个女人。” “太后吩咐我要照顾好她。”雍无离吸了一口气道。 “无离,你别在这找借口了,太后娘娘一向把咱们的大事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再说了,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刚才陛下叫我过去,就是因为太后娘娘插手此案了。陛下说了,太后看重的人必然有鬼,所以让我把此案务必做成死案。那个林氏,用不上明天,今天就必死无疑了。” “你说什么?”雍无离伸手拽住了他的衣领。 江成冠这回倒是毫不在意了。“无离,大事面前,你就别想什么儿女私情了。你想想太后,想想我。这么多年了,我在陛下面前苟延求生,冒着生命危险为你和太后娘娘铺路,为的是什么?而你,就为了一个女人,就要弃所有人的努力于不顾么!” “成冠。”雍无离松开了手,僵在空中许久未动。 “无离。”江成冠低着声音,凑到他身边说道:“你要记着,皇帝不是太后亲儿子,而你却是太后娘娘的亲孙子。你承担的,是纠正血脉的重任。” 雍无离沉沉的闭上了眼。“你先走吧。” “好。”江成冠点了点头。“一会你想法子去太后娘娘那,这两日也只有那最安全了。” “嗯。”雍无离轻声应下。待到江成冠的背影消失在大狱门口后,雍无离便大踏步的向林药药的丙字号狱走去。 “药药。”雍无离如一道影,趁着狱卒不注意便来到了林药药的牢房门口。 “无离。”林药药看见他,脸上旋即带了笑容。“真好,你可以出去了是不是,快出去吧。” 雍无离只觉得心里莫名有什么东西在流淌。语气低沉,嘶哑如磁。“药药,你别怕,我会带你出去的。” “我不怕。”林药药那张皎白无暇的脸上浮现出笑意,似春风,如暖阳。“只是我骗了你,我一直在装傻。” “不要紧,不要紧。”雍无离觉得自己第一次对一个人无条件的宽容。 “你帮我照顾好祖母,她一定担心坏了。”林药药从牢房的铁栏中努力伸出纤细洁白的胳膊,把手搭在了雍无离的手上。 雍无离旋即反握,紧紧。 “不许胡说了,等我。”雍无离的声音像一只蛊虫钻进林药药的心尖,她的心里感受到莫大的安定。 加上他身上传来的阵阵清冽之香。 林药药觉得自己所有的害怕,忐忑,担心,愧疚,全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尽。“无离,要是有下辈子,我还想嫁给你。你是个顶好顶好的人。” 顶好顶好的人。这四个字像是一道光,照得黑漆漆的牢房倏然透亮。 “好不好。”眼前的少女还在追问,眉眼如玉,光媚如画。 “好。”雍无离重重应下。 伸出手,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像往常一样温柔。“乖,若是一会他们给你喝粥吃咸菜,你就看看就好了。等到晚膳的时候,我带你去吃你最喜欢的炙羊肉。” 林药药觉得他是在哄她,于是点点头,十分配合的一笑。“好。” 像往常一样乖巧。 最后看了她一眼,把这张如花笑颜印在脑海里后,雍无离便大踏步的走了。他自然不会光明正大的出宫,而是要走上几条迂回的小路,赶到太后宫里。 此时已经天黑,他的心里却格外的明亮。 每走一步,就有一句话自心头响起。“顶好顶好的人。” “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想嫁给你。” “好不好。” “我不怕。” 雍无离不明白自己为何直到今天才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她。这样美好的少女,这样如玉如虹的心尖宝。 他几乎是冲进了太后的宫里。 进门,刚好瞧见太后握了林老太君的手,眼里泛着泪光说话。 他顾不得三七二十一,脱口便唤道:“祖母,我今日就要围剿皇帝,等不及明日了。” 太后顿时吓得失了颜色。 就连林老太君,也吓得碰掉了手边的茶盏。 作者有话要说: 第39章 “无离!”太后的眉心紧了紧,看了身边的林老太君一眼, 随即叹道:“你不会也是为了药药的事而来吧?为了救出药药, 这才要提前发动兵变?” 雍无离没有开口,眼光垂在地毯上, 掩住所有心绪。 “无离,你先坐下吧。”太后也不命人来收拾摔坏的茶盏, 显然是想先把手头的大事解决。 见雍无离的身子丝毫不动,太后忍不住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无离你听我说, 凡成大事者, 皆是不拘小节的。我知道你心疼药药, 可哀家又何尝不是呢?淑仪中午便过来了,我与她已经商议一下午了。” “为了药药的事, 哀家豁出颜面去求了皇帝,可惜皇帝如今疑心太重, 根本听不得哀家的半句话。无离, 哀家总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跟皇帝过不去。你要知道, 只要再等一日, 最后一日,哀家的三军便会围剿整个皇宫。在此之前, 我们都不能轻举妄动。” 雍无离的眼眸缓缓抬起。“这么说,林老太君也同意?” 太后看了林老太君一眼,摇摇头道:“淑仪就这一个命根子,她怎么肯。说来也怪哀家,早知有今日的祸事, 便不该把药药许配给你。” “事情本就是孙儿引起的,那奴婢也是孙儿下令处死,与药药没有半点关系。”雍无离的声音不甚响亮,但却十分坚定。 “哀家自然知道这是你的不是,可如今的形势咱们谁也改变不了。皇帝已经下旨处死药药,此时你再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皇帝也不会再变动此案。你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要打草惊蛇,好好保全自己。” 见雍无离与林老太君的脸色都不甚好,太后起身走到一幅画像前,幽幽开口道:“当年我与先皇一共生了三个孩子,永晟,永健,永定。后来为了安抚在边境肆无忌惮的赫赫木族,先皇封其族长为肃亲王,又暗中过继了肃亲王的长子到我膝下,名唤永联。” “永联从小心思狠辣,像极了和亲王的作风。因此四个儿子中,我对他最为不喜。可惜造化弄人,偏偏这个永联偷换圣旨,想办法做了皇帝。他继承帝位后,为了避免有人再与他争抢皇位,竟然痛下死手,先杀了永晟,永健,永定三个孩子,后来又想尽由头把各个妃嫔之子也一一绞杀。若非哀家对他尚有一用,恐怕哀家也难免一死。” “哀家心中痛苦万分,却也没忘了想法子保存皇室血脉。当时只有永晟已经成婚,我派人夜潜府邸,连夜将他的侍妾赵氏接出,这才总算是保下了尚未出世的你。无离,这些事,难道你都忘了吗?”说出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太后猛然回头看向雍无离。明明是垂垂老矣的老人,可眼神中却是精光四射。 “祖母大恩,孙儿至死不敢忘。”雍无离顿首。 “你不能忘,永远不能忘。哀家当时被永联控制时,手里没有一一兵一卒。哀家,是靠着这十五年的机关算尽,这才总算为咱们迎来了今天的一线生机。无离,如今的皇室血脉是赫赫木族人的后代,这是何等的耻辱!哀家之所以还能活下去,活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待后日。” “而你,寄托了我们大冠所有希望的你,却要为了一个林药药,提前发动兵变!无离,你对得起你的列祖列宗么!”太后一甩海袖,整个人怒气盈盈。 暖榻上,林老太君的胳膊撑在小几上,整个人显得颓然无力。她重重的摇着头,像是在慨叹无奈,又像是在否定太后的话。 雍无离沉默了许久。 久到太后以为自己已经说服了他。 “无离。”她想给他一个安慰。“药药会体谅的。” 雍无离再次抬起了头,眼里盛着闪耀的光。“祖母,你知道药药很喜欢你吗?”太后一怔,她没想到他竟然会说起这个。 “她给你和林老太君一人编了一个长命结。”雍无离想起那日在书房看见的景象。自己因为处理工部的事晚回去一些,她便等着自己用晚膳,手里摆弄一些小玩意打发时间。 “这是什么?”雍无离不过是随口一问。 她便把手里的长命结高高举起。“太后一个,祖母一个。”或许那时她是在装傻,可那又如何,她对太后的心意都写在眼睛里了,真挚而诚恳。 “祖母,你知道药药对孙儿有多好吗?”雍无离想到了很多个瞬间。从她为自己做点心的那个瞬间,到她为自己拍打旧书上的尘土的瞬间,再到她紧张兮兮的抓起自己的手的瞬间。 若是不细细考究,他简直没发现,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自己竟然已经完全适应了有她的日子。 “祖母,孙儿不能没有她。”雍无离看向太后,眼神坚定,寸步不移。 “再说,当初不是您,告诉孙儿务必要护好药药么。孙儿记得您还说过,一个男人许下的承诺,要用自己的性命,守着。” 林老太君相当讶异的瞪着眼睛去看雍无离。她万万没想到事情到了最后,竟然是个与林药药最莫不相关的一个人在替她撑腰。 要知道,其实这桩婚事最初,不过是太后出于与林老太君的感情,才让雍无离娶了她罢了。至于什么护好林药药,这些也不过是在不冲突大局的情况才能说出来的话。 太后也没想到雍无离会拿出这件事来劝说自己。她看向雍无离,雍无离一脸赤子至诚。再看向林老太君,则是一脸哀求的看向自己。 “罢了。”太后无奈的摇了摇头。“主意倒是有一个,只不过极为危险,也未必能成事。无离,你还要试么?” 雍无离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好。”太后再次沉沉叹了一口气。“哀家手里有精兵五百,这是哀家的保命符。现在,哀家把这些精兵给你,你带着他们去劫狱。劫狱过后,你只管往安全的地方去,挨到后日三军到来,一切就好办了。” “为何不直接借用江公子的身份偷偷把药药带出来?”林老太君问道。她方才与太后商议时,也得知了江成冠是太后人手一事。 没等太后解释,雍无离已经开口道:“因为祖母还是把大事放在了前头。若是我们此刻用了成冠的身份,恐怕会打草惊蛇,弄得满盘皆输。倒不如装成是叛军劫狱,这样也好避开皇帝对祖母的怀疑。” “没错。”太后点了点头。 “孙儿多谢祖母。”雍无离看向太后,语气轻轻淡淡,可其中的意味却是不言而喻。 “若是你真的喜欢极了药药,哀家这一次也不算亏。去吧,哀家再与淑仪说说话。一会,自有人会把兵符给你送去。”太后摆了摆手,此刻终于有那么一些耄耋老人的模样了。 “好,孙儿知道了。” 另一边的雍府之内,雍宴城正跪在地上,任由雍松溪责骂。“混账!糊涂!雍无离是你的七叔,你怎么可以状告他呢!家丑不可外扬,难道你连这句话都没听说过么!” “爹,梨儿已经被吓疯了,那个奴婢又死得那么可怜,孩儿为什么不能告他御状。再说了,今日连陛下都在夸我忠心耿耿,大公无私,您凭什么要骂我!”雍宴城在雍松溪面前,浑然没有平时的翩翩公子模样,倒更像是一个屡屡犯错的小儿。 “糊涂!大错特错!夸奖是夸奖,那是哄三岁孩子的东西,你要的是夸奖吗?你要的应该是陛下的重用。晏城你想一想,一个连自己的亲叔叔都能出卖的人,难道陛下敢用你么?更别提重用了。” “你知不知道,你今日犯了官场上的大忌!”雍松溪一边大骂,一边命人把家法端上来。 一直端坐在上首的安阳郡主听见上家法,顿时便放下了手里的葡萄。“我说,这气也出了,骂也骂了,你还想怎么样?晏城是我的儿子,你若是想打他,可要过我这一关。” 雍晏城十分觉醒的往安阳郡主身边跪行了几步,安阳郡主便把他搂在身边,任他的脸颊贴在自己的腹部。 “你……”雍松溪指着安阳郡主的鼻子,到底不敢对她怎么样,只是无奈的长叹了一句。“慈母多败儿啊!” 安阳郡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狐狸,顿时露了凶相道:“雍松溪,你别以为我落架了就配不上你,我好歹还是陛下亲封的郡主呢。你给我记住了,晏城做得没错,他不过是在清理自己路上的绊脚石罢了。” “再说了,即便告了一个雍无离又如何,即便当初你爹口口声声护着他又怎样,还不是一招就输在了晏城的手下。儿子,你做的没有错。往后无论谁挡了你的路,你都要像踢石子一样把他踢开。你瞧,如今那雍无离半点反驳之力都没有,你怕什么。” 雍松溪用手掌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满脸懊悔。“你知道什么,那痴儿林药药替雍无离顶了罪,如今雍无离已经无罪释放了。” “什么?药药替他顶了罪?”雍宴城整个人如遭雷击。在他原本的计划里,雍无离被处死后,自己应该是那个代替他照顾药药的人。 到时候,一切顺理成章,再无阻碍。 恰好孙梨儿又疯了,这简直是天定的成全。 雍晏城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林药药竟然能出面替他顶罪,这完全成了计划之外最令人意外的一环。“药药怎么会……” “听说她之前在府里一直都是装傻……”安阳郡主补道。这也是她下午时才听孙月言说起的,此刻才想起这一节来。 “装傻?”雍晏城觉得哪里不对劲。难不成,她上辈子也是装傻的?不,不可能啊,若是上辈子也是装傻,就不会落得那么惨的下场了。 那么,为何自己重生了,她却不傻了呢? 雍晏城忽然灵光一闪。 难不成她也是重生的?而且还开窍了?怪不得,一切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怪不得自己想尽办法也没能把她娶到手,怪不得梨儿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怪不得她那么快就得了雍无离的信任。 自己真是糊涂! “母亲,我要去宫里看林药药。”雍晏城想通一切之后,猛然抬头道。 永联皇帝非同常人,在宫里设下了一所小小的狱牢,分甲乙丙丁各三间,专门用来关押皇室钦犯和朝廷大臣命妇等。 因此,此时的林药药正是在宫里。 “你疯了?”雍松溪瞪了他一眼道。 “不,我没疯。爹,我必须要去看药药一眼。爹,您是正三品的大官,您手里的腰牌可以让我进宫,也能让我看见药药。爹,我只求您这一次,只要您把腰牌借我这一次,往后儿子再也不做错事了,儿子保证什么都听您的。” 见雍松溪不开口,雍晏城拽住了安阳郡主的衣角。 “真的什么都听爹娘的?”安阳郡主问道。雍晏城连连点头。 “松溪,把腰牌给晏城吧。我作保。”安阳郡主毫不犹豫道。 就这样,安阳郡主与雍松溪来回几个回合,雍晏城便成功的把腰牌要到了手里。他大踏步的往府门外赶去,正好碰见孙梨儿院里的小丫鬟送了大夫出门回来。 一见雍晏城,那小丫鬟顿时像有了主心骨一般。“晏城公子,梨儿夫人还没好,怎么办呢?如今她疯得愈发厉害,连床都不能上了,非说床底下有人呢。她现在躲在墙角,动都不敢动。” “怎么这般胆小。”雍晏城满脸不耐烦,并未停下脚步。小丫鬟只好匆匆忙忙的跟在了他身后,继续絮絮说道:“如今院内什么都是月言姑娘说的算。她不准我们给夫人找好大夫,说是怕传扬出去丢人,也不准我们找您告状,说是怕耽误了您的大事……” 孙月言,雍晏城冷冷一笑,她倒是比那孙梨儿胆大多了。一想到这,他的脑海中灵光乍现,喜意孙顿生。“去把孙月言给我叫来,就是我有要事要带着她出门。” “这……”小丫鬟一阵犹豫,但瞧着雍晏城的神色不好,赶紧点点头答应下来。 须臾,那孙月言已经随着雍晏城到了马车跟前。“穿这套。”雍晏城从车上丢了一身小厮的衣服给她。 父亲入宫常带小厮,想必宫门侍卫也不会细查。 孙月言倒也毫不犹豫,忙不迭就穿上了衣服,一声不响的随着雍晏城坐在了马车上。 “你不问问我带你去做什么?”雍晏城纳闷道。 孙月言自视容貌不俗,当即也是一笑。“无非就是男女之事罢了。” 雍晏城想了想牢房里的林药药,点了点头道:“你还真是说对了,就是男女之事。” “这是宫里?” “这是牢房?” 孙月言诧异的声音不时传来,惹得雍宴城原本就忐忑的心里更加烦躁。 “宴城哥哥,你的口味...还真是有点特别。”当孙月言路过乙字号的时候,忍不住说道。这一路上她的话不少,也说不清是从何时起,姐夫变成了宴城哥哥。 “是么。”瞧着开门的兵吏离开,雍宴城才佯装温柔的把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孙月言顿时眼神飘忽起来,整个人都想往雍宴城身上靠。 “月言,我一定会记得你的。我要代药药谢谢你。”雍宴城笑得令人齿冷。 孙月言听见药药两个字,这才猛然发觉自己的处境。“雍宴城,这……你要用我换林药药出来?”孙月言恨得牙根痒痒。 她原本以为自己在孙梨儿身边侍候了这么些天,雍宴城对自己即便没什么花花心思,也会有几分情意。却没想到,她今日竟然成了林药药的替死鬼! 那是她最瞧不起的一个人,远比孙梨儿更加让人厌恶。 就在这时,那牢房内的林药药忽然抬起了头。她面前放着一碗粥,一碟腌得发黑的咸菜。 而她却像这暗黑牢房中的一轮明月,皎白无暇,如仙如画。 雍宴城忍不住就动了动喉头。“药药别怕,我来救你了。” 旁边的孙月言在看见林药药的一瞬间,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危险。这样一幅容貌,这样一个灵动如玉的少女,哪个男人抵得住? 亏自己还以为雍宴城对自己有什么图谋。她放下了心里的所有绮霓心思,双手扳向雍宴城的胳膊,一边企图逃跑,一边张大嘴巴便要喊救命。 可惜,雍宴城早有准备,没等她发出半点声响,就一记手刀将她砸晕了。接着,他双手抱住她,将她扔进了大牢里。 行云流水的做完了这些事,雍宴城十分得意的看向林药药,那眼神里分明写着,你看我厉不厉害。 可惜,林药药只看了他一眼,就又把头低下去了。她在想雍无离对自己说过的话。 要是给你喝粥,你看看就好了。等晚上,我带你去吃炙羊肉。 方才想到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唇边噙了一抹笑。现在想想,她还是觉得好笑。 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哪怕你明知道一个人是在骗自己,是在哄自己开心,却还是会不由自主的相信他。 至于眼前,她恨不得拿这个粥碗砸向雍宴城。救我?我上辈子就是死在你手里了,我用你救? “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林药药可不想在死之前破坏自己的最后一点好心情。 雍宴城并不肯,反而凑上前去,低声说道,:“药药,有一个人上辈子对不起你,所以这辈子重生之后,他想要补偿你,想要重新对你好,想要把上辈子的所有亏欠都还回来。” “我一直以为我是为了林家才娶你。直到你许配给了七叔之后,我才明白我不是为了林家,而是为了我自己。药药,我知道你也是重生而来,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很多恨。” “但是我还是想求求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药药,求你看在上辈子我给了你锦衣玉食的份上,看在这辈子孙梨儿已经接受天谴,被折磨疯了的份上,看在我今日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的份上,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雍宴城絮絮叨叨说了这么一堆,林药药终于抬起了头。一张精致无比的脸上浮现出恨意,眼眶红红。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原来你也是重生。” 雍宴城顿觉无力,低低呢喃唤道:“药药……” 林药药一阵齿冷,摇头说道:“上辈子的锦衣玉食,那是你为了与林家交好才给我的。孙梨儿被折磨疯了,那是无离在为我解恨。至于今日,冒着生命危险的大概是孙月言,而不是你。” “那雍无离呢,我总比他强吧,他根本都不屑于来救你!药药,你要看清现实,我比七叔强了多少倍。只有在生命危急的关头,你才能看清一个人对你有多少真心。” 林药药瞥了一眼角落里晕倒的孙月言,嘲讽说道:“那你的真心可是真够多的。” 雍宴城见她软的不吃,索性硬了语气道:“林药药,即便你是重生也没有用,你是一个女人,又进不得官场。我告诉你,就凭我雍家现如今的地位,想要打击一个雍无离那是最简单不过的事。你放心,只要你一日不跟我在一起,我便一日不会让他成为摄政王。” “你有这个本事?上辈子都不成的事,这辈子就成了?”林药药的眼底写满不屑。 “就凭我家无离的本事,恐怕十个你也是比不过的。无离看似性情冷淡,但却是世界上最赤诚热忱的人。雍宴城,你怎么配与我家无离相比?”林药药不再装傻以后,骂人倒是更爽快了。 拐角之外,一袭黑影刚刚撂倒了所有的兵吏,此刻正靠在拐角的墙壁上,一脸淡淡的听着林药药说话。 待到听见我家无离四个字时,终究还是没忍住唇边荡漾开来的笑意,眉眼轻弯。 那雍宴城却是因为这四个字彻底恼了,双手上前抓住了林药药的衣领。“林药药,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告诉你,你就是我的女人,这一点,谁都别想改变。” 林药药抬眸,璀然一笑。 雍宴城顿时便恍惚了心神,可随即他才发现,这笑容并不是给自己,而是给自己身后的…… 雍无离! “你,你怎么来了?”雍宴城整个人都十分惊惶。“你不过是个六品官,怎么有胆子强闯大狱?雍无离,你是不是疯了?你还不赶紧走!” “哧。”雍无离浅笑,眼底却生了层层怒意。“我若不闯,怎知道我的侄子这般乖,竟背着我来救他的七婶娘了。” “雍无离我警告你,我能扳倒你一次,就能扳倒你第二次。”雍宴城并没有意识到,他的话带着颤音,显得半点说服力都没有。 “嘘。”雍无离把食指竖在了唇边,美轮美奂的一张脸让男人都心生艳羡。“你听。” 雍宴城竖着耳朵听起了外面的声音。喊叫声,厮杀声,兵器交锋声,声声惊得他心惊肉跳。 “雍,雍无离!你带了兵士?你,你疯了?”雍宴城磕磕绊绊的说出这句话。 雍无离的目光盯准了他,浅声说道:“你,给我听好了,我的女人,我自己救。” 第40章 雍晏城的神情像是嚼蜡一般。“雍无离,你哪里来的兵士?” 雍无离看着他一笑, 说出了一句让雍晏城脊背发凉的话。“我哪里来的兵士, 这些人不是你带来的么?” 雍晏城整个人顿时僵住。“你……你怎么敢……”这句话没等说完,他就意识到了, 雍无离有什么不敢的。 如今大摇大摆的进宫探望林药药的人是自己,那么一旦林药药逃狱, 众人一定会联想到自己的身上。更何况,自己还带进来一个孙月言。 按照自己原本的计划, 是要买通行刑官等人, 然后用眉眼与林药药有几分相似的孙月言做个替死鬼。可如今呢, 雍无离这个疯子竟然直接带了兵士进来,而且还把领兵一事推到了自己身上! 雍晏城忍不住就想骂人, 可雍无离的眼神就盯在他身上,如邃如电, 压得他一点脾气都不敢有。“七叔, 我好歹是您的侄子。”他低声下气说道。 雍无离不理他, 而是伸手替林药药解开了身上的枷锁。随手摸了摸她的头, 眼神轻柔。“饿不饿?” 林药药摇头。心里升起很多个问号,却也知道现下不是说话的时候, 于是乖乖站定,等他安排。 雍无离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就说了一声乖。 旁边,雍晏城的声音却还在继续。“七叔,我也是来救七婶娘的。就冲这一点, 您也不该把我牵扯进来。带兵入宫,这可是死罪。我不管你从谁那借来的兵士,总之都与我无关。若是您还想让七婶娘以后有个好日子过,就更不应该把雍家牵扯进去。毕竟,若是你伏法,七婶娘还归我雍家照料。” 雍无离觑他一眼,淡淡骂道:“聒噪。” 说完这句话,便有一人如魅影一般不知从何处飞来,一记手刀砍在雍晏城的脖颈上,他顿时两眼一白晕了过去。 “主子。”那人屈膝一跪。 雍无离点头,迅速让林药药换上了孙月言的衣服,这才看向那影卫道:“把他身上的玉佩扔在这,带着他和那个丫头先走,一路记得留下痕迹,迷惑官兵。” “是。”那人毫不犹豫答道。 “药药,咱们走。”雍无离回眸点头。林药药有太多的困惑与畏惧,但此刻面对着雍无离的眼神,她却坦然的把自己都交给了他。 “好。”林药药毫不犹豫的点头。 最后,雍晏城与孙月言成功的分散了官兵的精力,大部分人被派去追击。而林药药与雍无离则成功的逃了出来,最后在城郊百里外的一个农庄落脚。 一袭粗布衣裳,头上一根乌色木簪,却丝毫也掩盖不住林药药的美。俏丽如三春之桃。 雍无离坐在她身边。 “你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林药药眨巴着黑曜石般的大眼睛,双手托腮问道。 “你想听什么。”雍无离揉了揉她的头。几缕碎毛儿就在她的发髻间翘起来,随着她的呼吸翩翩起舞。 “想听你的事儿。”林药药毫不犹豫说道。旋即看他神色犹豫了一下,她便赶紧补道:“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先给你讲讲我的故事。 ” 雍无离嘴角一挑,点点头道:“好。”林药药掩去重生这一节,只说自己其实很早就治好了傻病,只是为了自保装傻而已。 待到讲完,她才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你不会怪我骗你吧。” “的确有点生气。”他的声音温润。 林药药便掐起了腰。“哎,我可是救了你的命呢!” “嗤。”他装不下去,朗然而笑,戾气尽散。“好,我不生你的气。”接着,他语气平淡的把自己的事也全盘与她说了一通。 林药药这才知道,原来他竟是太后娘娘的皇孙。怪不得,前世以他的出身,根本担不得摄政王之位。原来其中另有隐情。 还好雍晏城与自己一样,并不知道这一节。要不然,雍晏城指不定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呢。 “所以说,药药,我今日就要走。”待到说完了这一切,雍无离才一脸沉郁的看向她,语气凝重道。 林药药的瞳孔猝然收紧,用力抿了抿嘴唇。 他看出她的害怕,却还是尽量用轻柔的语气安慰道:“兹事体大,我不能让祖母一人承担。再说,你祖母还在宫里。” 林药药努力点了点头。她想起前世来。 前世的这个时候,宫里也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动。只不过,宫外的人只知道有变,却并不知道究竟是何事。 宫里的人一个两个像吃了哑药一般,没有半点消息传出来。大伙唯一知道的,便是雍无离成了这次宫变的赢家,因为护驾有功,成为了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林药药只能期盼这辈子的故事能与前世一样。 白皙纤细的手指勾上了雍无离的指尖。 雍无离旋即反握,紧紧。 “别怕。我会把飞云留下来,他是我身边最好的影卫。” 林药药使劲晃了晃脑袋,干脆两支手都攀上了他的手。“不行,宫里现在太危险,你必须带着他,若是你不带,我就不准你走。” 奶猫儿撒起凶来,也是抵不住的。 雍无离与她来回几个回合,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好,那我让白管事过来照顾你。你放心,她是个聪明人。” “好。”林药药点了点头。虽然不知他为何如此信任白管事,但既然是他看重的人,必然有他的道理。 当夜,雍无离趁黑回宫,林药药便一人宿在了农庄里。 直到次日一早,白管事脱身前来,还带来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 “雍家公子自作自受,擅自劫狱,如今成了朝廷的缉拿要犯。雍家受连累,如今雍松溪褫夺官职,正在上下运作。而安阳郡主则外出避难,不知所踪。” “至于孙梨儿,哎,孙家派人上门把她接走了。我瞧着那来人的样子,也不像会是善待她的。” 本以为林药药会有几分同情,却没想到眼前这位夫人不过是略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嗯,你说得没错,自作自受罢了。” 白管事便不敢再说话了。 就在屋内的气氛陷入宁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片吵嚷之声。最先入耳的是一个急切的语气。“你们确定这里昨夜有一男一女投宿?” 白管事与林药药不由得相视一怔。 听这声音,分明是安阳郡主来了。 适才白管事还说安阳郡主外出避难,不知所踪,却没想到冤家路窄,竟然就在这遇见了她。 “她是来找雍晏城的。”林药药蹙眉道。 “夫人,安阳带了数十个亲信过来,咱们留下的几个小丫鬟对付不过她。你看咱们是从后门逃走,还是该如何是好?”白管事贴着窗户望了一眼,低低问道。 “三十六计走为上。”林药药不能在此时冒险。“留下一个人扮成农户等无离,咱们先走。” “好。”白管事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道刺耳的声音。“就是这间?好,我进去看看。” 说着话,安阳郡主便奔着林药药的方向来了。“晏城,晏城,娘来了,别怕。娘亲来找你了。” “怎地这么快。”白管事一边说着,一边赶紧推开后窗。她这么一推才发现,窗户后头是一道长长的篱笆墙。 “糟了。”白管事叹道。 “晏城……”房门应声而开,一身绛红的安阳郡主风尘仆仆的冲了进来。定睛一瞧,她的眼睛顿时气得通红。 “林药药!你个煞星!”本以为房间中的人是雍晏城与孙月言,却没想到竟是林药药。安阳郡主的慈母面目顿时变成了凶神,两条粗壮的胳膊伸出来,冲着林药药纤细的脖颈掐去。 “我儿子呢,还我儿子,还我儿子来!”她一边吵嚷着,一边企图上手道。 白管事也并非没有武艺。此刻见安阳郡主冲上来,顿时一个箭步挡在了前头,双手一用力,便把安阳郡主推回了门口。 若非有奴婢在后接着,安阳郡主早就倒在了门槛上。 “夫人快走!”白管事高声喊道。 好在林药药今日穿得是农家妇人常穿的衣裳,裙裾将将过膝,盖住贴身的裤子。她不过一跃便跳出了窗户。 白管事趁着众人扶起安阳郡主的空档,赶紧跟在了林药药的身后。 外头是长长的篱笆墙,虽然不高,但却种满了带刺的野槐。追兵在后,林药药顾不得太多,只得一个翻身越过了篱笆墙。 腿上,顿时被划出两道长长的伤痕。 好在,这道篱笆墙也总算拦住了安阳郡主等人。他们一个个虽是家丁,但都养大爷养得惯了,哪里肯冒这份险,于是便从打算从农庄侧面的小门迂回过去。 “夫人。”白管事搀住了林药药。 “没事。”林药药的额头挂着几滴汗珠,娇嫩的脸庞因为疼痛显得有些苍白。白管事从自己身上扯下了一块缎布,替林药药包裹住腿上的伤口,不让鲜血滴下来。 “咱们去哪?”白管事问道。“夫人,要不回林府吧。” “不成。林府现在一定有官兵把守,咱们回去是自寻死路。”林药药摇头。 “好,那咱们就再往城北走。城北有一处地方是主子的别苑,虽说没有这里安全,但至少不会能有人保护咱们。夫人坚持住。”白管事陈恳道。 于是,主仆二人相互搀扶着,往城北走去。 可惜,不过须臾,安阳郡主的人便追了上来。“林药药,跑也没用了。”安阳浑身皆是戾气,咬牙说道。 几个家丁迅速围住了林药药与白管事,又用两把长刀架在了她们的脖颈上。 “若是你现在说出晏城的下落,我还能饶你一命。”安阳郡主走过去,双手掐住林药药的脸颊,稍稍用力,那小人儿顿时疼得滚下了泪珠。 “你说不说!”安阳郡主亲自握了那把刀。 林药药心想若是自己说雍无离在城里,那么难保安阳郡主不会回去闹事,反而会惊动雍无离的大计。倒不如说雍无离在城郊更远的地方,这样安阳郡主才能一心寻人,不会回城。 想到这,她假装求饶道:“我说我说,晏城在城郊二百里外的李庄。” 左右安阳也不出门,随口说一处也够她找的。 “好,那你与我同去。你们,把她给我带走。”安阳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林药药。 “住手。”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婉转动听的声音。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一顶蓝色马车正停在众人身后,那马车四角皆有金玉装饰,显然是少女所用。 而且,马车之后,竟跟着一队兵士。 “请贵客上轿。”那当先的兵士走过来,对安阳郡主置之不理,而是冲着林药药抱拳说道。 第41章 软榻之上,少女如云的乌发早已散开, 衬得肌肤如牛乳洁白, 唇色是海棠红,耳上是明珠色。 门外的女子不过扫视一眼, 便轻声赞道。“果然有几分姿色。”“与小姐您相比还是差一些。她的眉眼像没长开似的,哪有您艳丽。”小丫鬟哄着道。 “你别这么说, 药药以后就是我的好姐妹了。”女子淡淡摆了摆手道。“去吧,叫醒她, 就说我有话要对她说。” “是。”小丫鬟点了点头, 走到屋里与白管事说了几句话, 白管事便凑到了林药药身边,轻轻推了一推。“夫人, 夫人。” 林药药的睫毛如蝶憩,先略动了动, 随即才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睁开。“白管事……”她一起身便拉动了腿上的伤口, 忍不住嘤咛一声。 白管事连忙托她起来, 柔声说道:“不妨事, 夫人,忍着些疼吧, 您的腿已经包扎好了。大夫也来瞧过,说是不会落疤的。” “这是哪?”林药药四下扫视一圈,见屋内都是少女陈设,浑然不像什么雍无离备用的庄子。 白管事的眼皮略沉了沉,睨了旁边的小丫鬟一眼, 见她只垂眸看着自己的鞋面,这才凑到林药药的耳边低声说道:“这是楚大将军的府邸,救您的是楚依依小姐。” 楚依依?林药药自然记得这个在前世想尽手段嫁给雍无离,婚后又嚣张跋扈到极致的楚依依。 “大婚之夜。”白管事以为林药药不认识她,特意低声提醒道。 白管事这么一说,林药药倏然想起来了。大婚之夜,雍松溪曾经派人过来给雍无离传消息,说是抚远将军的爱女得知雍无离大婚后,竟然决心自尽。抚远将军好一顿劝说,总算是哄劝她不再提自尽之事了。不过,那楚小姐却依然走不出这个圈来,为此依旧水米不进。 而今天看来,这楚小姐倒是并没有做出什么自尽之事,相反,人家依然活得好好地,甚至还能出门顺路救了自己。如此看来,她对雍无离也没有那么情深意切。 “我家小姐请您过去说话呢。”小丫鬟指了指外头的院子,开口说道。 白管事忍不住瞥她一眼。没看见我家夫人腿上还有伤么,有什么话不能进来说,非要去院子里头说呢? 林药药按住白管事的手。“客随主便。”说着,她努力的将双腿从榻上移了下来。缓缓走向门口后,她便看见院内盛开的梨树下,一位少女身穿浅粉色襦裙,乌发清挽,肤白貌美,珠圆玉润。 那雪白的梨花像是陪衬,如蝶飘舞,时而落在鬓间。 “楚姑娘。”林药药轻轻唤了一句。 “你醒了?”那少女起身含笑,模样灵动,又有几分大小姐的贵气。 “多谢你救了我。”林药药还记得自己险些就被安阳郡主带走了。虽说自己在这里也未必有个好结果,但总比被安阳郡主带走要好得多。 “不要紧。”楚依依笑着说道。“我叫你来,是有一桩好事想跟你分享。” 瞧着林药药一脸不明白的样子,楚依依咯咯笑了。“你还不知道呢吧,这回宫变,无离与太后娘娘已经成事啦。嘘,这事咱们是第一个知道的,你先别告诉别人。皇帝已经被太后软禁,正在商讨立新帝一事。” 林药药刚要欢喜,楚依依继续说道:“我爹立了大功呢!你知不知道,太后起初与我爹商议此事的时候,我爹还不同意,后来是我劝了我爹,我爹才答应下来。要是没有我,我爹也立不了这么大的功劳。” 林药药有些不喜,略皱了眉头。她总觉得楚依依把自己救下,不是为了炫耀功劳这么简单。果然,下一刻楚依依更加眉飞色舞了。 “药药,你知道我爹帮助太后娘娘的条件是什么吗?是我的婚事。”没等林药药回答,楚依依就迫不及待的说出了答案。“太后娘娘说了,只要我爹答应出军,就准我给无离做侧夫人。药药,我知道你是正夫人,但我不介意,无离那么好,只要让我待在他身边就行了。” 听到这,林药药心里刚刚涌出来的欢喜,顿时被冲得烟消云散。她了解太后,她是个好人,但也是个女人。一个女人为了报仇,自然是很豁得出去,更别提只是孙子的侧夫人之位罢了。 而且,林药药隐约记得前世的抚远将军的确在这次不为人所知的宫变中立了大功,此后便成为了雍无离十分器重的一员猛将。这么说来,楚依依的确不是在说假话。 那么,楚依依真的要嫁给无离了? 一想到雍无离身边多了这么一个少女叽叽喳喳,围前围后,林药药就开始止不住的难受。 可抬头看楚依依一脸真诚的看着自己,为什么她竟觉得是自己太过狭隘了?看人家楚依依,分明只是个侧夫人,都能对自己坦诚相待,甚至还出手救了自己的性命。 难道真是自己看不穿? “药药,你不会怪我跟你抢无离吧。”楚依依委屈巴巴的走过来,拉住了她的手道。“人家都说你是个痴儿,可我今天看见你就知道,你根本不是,你很聪明。药药,我爹是无离的恩人,我想你也不愿意让无离为难吧。” 林药药原本还觉得楚依依单纯,等她说完了这番话,她便合计过味来了。这楚依依还是前世那个手腕颇多的楚依依,这戏都演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了。 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楚依依这一招很是不错。若是换了个单纯点的人,恐怕就会被她这幅面孔所蒙蔽了。就说刚才,自己不也是差点就信以为真了么。 “楚依依。”林药药推开她的手。 “药药……”楚依依见她如此生疏,顿时红了眼眶。“我早就听人说过,你是个特别善良的人。 药药,你一定能接受我在无离身边吧。我之所以把你接回来,就是因为想让无离高兴才这么做的。我相信,无离肯定希望我们像好姐妹一样相处。” 楚依依不信林药药能毫不留情的拒绝自己。她从小到大这么多年,还没有能拒绝自己这种委曲求全似的祈求。 可惜,林药药是个例外。 “楚依依,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但这并不能成为你用来要挟我的筹码。”林药药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格外清晰。 楚依依的眼圈更红了。“药药,你怎么这么说话。” 林药药耸肩。“我就是这么说话。无论无离能不能接受你,我都得告诉你,我不能接受你。”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楚依依咬着自己的手帕,眼圈熬得像手帕上的红梅一样。 “就是你听见的这个意思。”林药药不为所动的看着她道:“无离也好,太后也好,谁说都是一样。总之只要他身边多一个女人,我就不会接受。” 林药药上辈子吃了雍晏城的亏,这辈子她不可能再让其他女人接近自己的男人。 而说实话,其实一直以来,雍无离在这一点上都做得很好。偏院里的那些小丫头,也就只能在外头走走,连他的书房都进不得。唯一一个比较得脸的青凝,因为苛待自己,即刻便被打发出去,再没回来过。 雍无离身上的好处太多,多到她几乎以为自己不必操心这些烦恼。直到楚依依以功臣之女的身份来到自己身边,声称即将成为雍无离的侧夫人。 林药药觉得很别扭。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那她宁可从未有过这次宫变。 “药药,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男人三妻四妾难道不是正常的吗?说实话,父亲本来想让我做无离的夫人的,可是我不想跟你抢,所以才甘心屈居侧夫人之位。”楚依依继续以嘤咛小声说道。 林药药忍不住呵呵一笑。自己与雍无离的婚事乃是太后做主的,也就是说这正夫人之位可是太后给的。即便太后再想笼络抚远将军,也不会出尔反尔打自己的脸。 所以,楚依依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瞧着林药药不屑的眼神,楚依依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心虚。眼前这少女,怎么好像油盐不进呢?不,她不信。 “药药,你是不是担心我会欺负你呀?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的。我更不会像别的侧夫人一样抢夺正室地位。我跟你,一定会像姐妹一样好的。” …… “楚小姐,你就这么确定,你能嫁给他吗?”林药药忍不住道。 “药药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在怀疑太后娘娘吗?”楚依依瞪着红通通的大眼睛说道:“药药,我不准你污辱太后娘娘。” “我没有怀疑太后娘娘的意思。”林药药觉得楚依依的这幅作态有些好笑。自己又不是男人,难不成还能吃这一套么? “我只是觉得你很幼稚。楚小姐,即便太后娘娘答应你又如何,无离是个人,是个有主意有决断的人,他从来都不是会被别人左右的。若是无离亲口答应你,我觉得你还有站在这里跟我谈一谈的必要。可既然是太后娘娘说的话,我劝你还是不要当真的话。” “不,我不信。”楚依依这会不仅是眼圈红,而且已经有泪花在里头打转了。“林药药,你是在嫉妒我。” 林药药已经不想跟她再废话下去了。你说嫉妒就嫉妒吧。 “林药药,我父亲已经入宫了,我想他一定会跟太后娘娘谈起此事的。林药药,你哪也不许去,就在这等着太后娘娘的旨意好了。我一定要让你知道,雍无离会娶我,而且是明媒正娶。”楚依依噘着嘴,抓着手帕转身跑开了。 白管事见楚依依走开,这才走上前来不无担忧的说道:“夫人,她这是要扣下咱们?那您的安危……” 林药药摇头。“没事,她巴不得在无离面前留个好印象,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跟我过不去。” “嗯。您放心,主子已经知道您在这了。”白管事说道。 林药药点了点头。白管事既然是雍无离的亲信,自然会有他们的传信法子。 林药药在抚远将军府住了两日,终于等来了雍无离的消息。就在她以为是雍无离派人接自己的时候,却听下人说那是一道赐婚的旨意。 林药药的脸登时便是一片苍白。 “药药你没事吧?”楚依依拉住她的手问道。“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要是有事,无离第一个就要怪我呢。药药,坚持一下,咱们一起去接旨,好不好?” 第42章 “药药,坚持一下, 咱们一起去接旨, 好不好?”楚依依的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但面上还得装出关心林药药的样子, 所以此刻她的脸十分扭曲。 “走吧。”林药药虽然实在摸不出这圣旨的来意,但既然人在这, 少不得是要接旨的。 楚依依这回倒是松快的笑出声来。“哎呀,药药你能想通就太好了。你放心吧, 一会要是无离亲自过来, 我一定会当着他的面好好夸你的。” 我用你夸?林药药翻了个白眼。 楚依依越发加快了脚步, 恨不得飞到门口去接旨。但她又不想让林药药错过这个场面,所以只能随着林药药的步调。 好不容易走到了门口, 楚依依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冲到了宣旨的小太监面前, 拿捏出最完美的笑意说道:“公公安。无离怎么没来?” 那小太监一头雾水, 心想这人谁?抬眸看见后头站着的抚远将军正笑得一脸慈爱, 他合计过味了。怕是楚家千金。 他正想随口打发, 却刚巧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林药药。哎呀,他灵机一动, 这楚家千金怕是夫人打发过来的,于是不敢再怠慢,赶紧笑答道:“雍大人忙着料理朝务,实在脱不开身,又恐夫人惦记, 所以让我先行过来传旨。” 这小太监也是之前在偏院呆过的人,所以自然认识林药药。 楚依依见他对自己毕恭毕敬,心里就更有谱了。而一听完这话,她的脸也彻底红起来。楚依依笑了一笑走到林药药的身边,低声说道:“无离怎么这么细心,他平时对你也这样么?” 林药药只看那传旨太监的眼神,就知道这圣旨是跟自己有关系的。而这楚依依偏偏会错了意。 她当即也不拆穿,只是淡淡回道:“平时比这好多了。” 楚依依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她觉得林药药一定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或许,雍无离平时压根就不关心林药药吧,所以她在故意在自己面前虚张声势。 楚依依忽然觉得林药药有点可怜。她决定对她再好一点,于是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药药,雍无离下次再对你不好,你就告诉我。你放心,有太后娘娘为我做主,他不敢不听我的。” 林药药无奈的扶住了自己的额头,再次重复了那句话。“你有本事就先嫁进来再说吧。” 楚依依撇了撇嘴,觉得林药药简直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还好,这回太监总算开始宣读圣旨了。楚依依跪的腰板直直的,满脸期待而虔诚,很怕漏听了半个字。 林药药就淡然多了。她对雍无离有信心,她知道他不可能作出对不起自己的事来。 除了,欠她一顿炙羊肉外。 “太后懿旨,林府...”小太监刚说了两个字,楚依依的神色就变了。林府?怎么是跟林府有关的?难不成是林药药的事? 楚依依的两只耳朵竖起来,整个人都如临大敌。 “林府之女林药药,与雍家七子无离结缘不合,反目生怨,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特着放妻,各还本道。” 小太监念完了这道圣旨,便两手恭恭敬敬的递给了林药药。 林药药心里不过慌了一瞬,便看见小太监特意露出来给她看的另一道圣旨的一角,心里当即有了底,于是不慌不忙的收起了这道圣旨。 旁边的楚依依看似松了口气的样子,可转瞬就不淡定起来,她当即蹦起来说道:“药药,无离怎么能休了你呢?就算为了娶我,也不应该休了你呀。” 林药药还没能抓着空说话,楚依依便继续说道:“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他好好弥补你的。嗯,药药你喜欢什么样的,文的还是武的?好动的还是好静的?” 后头这些话她是低声说的,所以抚远将军也没听见,也就没人指责她。 林药药淡淡瞥了她一眼。“休了我也不一定娶你啊。” 楚依依愣了一下,随即摇头道。“药药你怎么这么单纯?罢了,索性我就让你死心好了。” 说着,她转了头,换上一副明媚的笑脸看着那小太监道:“敢问公公,可还有别的圣旨?” 小太监忙不迭的点头。“有有有。” 楚依依点点头,旋即跪好。临了,又一脸同情的看向林药药,低声怜惜道:“药药,要是实在不想听,你就用手捂上耳朵吧。” 林药药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她。 小太监一笑,瞧着大伙重新跪好,这才站直了身子,用纤细的嗓子开始宣读圣旨。“淮阳王长子于乙亥年走失,经多方寻觅,现已寻回。赐名无离,擢摄政王位。另,林府之女药药贤良淑德,静怡端雅,特赐婚于摄政王。” ???楚依依整个人都懵了。 不是应该赐婚给自己么?为什么还是林药药? 再说这圣旨什么意思?先是以雍家身份休了林药药,然后又以摄政王的身份重新娶了林药药? “那我呢?”楚依依满怀期待的看向小太监,眼里闪着夺目的光彩。 那小太监却被她问愣了。“您?不知楚大小姐心仪何人,等奴才回去一定转告太后娘娘。” 楚依依跪不下去了,她跑到前头,像是要吃人一般。“封侧夫人的旨意呢?太后娘娘没提我吗?无离没提起我吗?” 小太监耸肩。“没啊。” “不可能!!”楚依依抓住了他的衣领。“你给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依依!”身后的抚远将军一边拦着,一边瞪了楚依依一眼。这是自己的那个乖女儿依依么,怎么半点礼数都没有。 楚依依感受到父亲目光的冷淡,这才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平日的温柔。她赶紧垂了眼眸,用手帕掩住鼻尖道:“父亲,孩儿也是一时情急。” 抚远将军这才缓和了些,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一切都有自己在呢。 转头,他看向小太监道:“不知太后娘娘可否提起小女的婚事?” 小太监正了正衣领,不似方才那么好说话了,语气也变得不耐烦了些。“提了。” “太后娘娘如何说?”抚远将军问道。 小太监睨了楚依依一眼,摇头道:“咱家不过是个奴才,不敢私传太后娘娘的话。反倒是摄政王大人,奴才来的时候他还特意让奴才捎了一句话给摄政王夫人。” “什么话?”抚远将军与楚依依齐声问道。 小太监不紧不慢,看了身边的二人一眼,淡淡说道:“摄政王大人说,因着还欠夫人一顿炙羊肉,心里格外过意不去,所以特诺于夫人,以后只与夫人一人用膳,再不添旁人。” 只与夫人一人用膳,再不添旁人,这话分明是说这辈子只娶林药药一个人,再也不会有别的女人进门。 雍无离不会好端端的提起这种话,所以显然是对楚家的敲打和提醒。 林药药噗嗤就笑了。他竟然还记得炙羊肉的事! 楚依依回头对上林药药风清云淡的笑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个笑话。 她刚才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绝望。 “太后娘娘……”她还念念不忘太后娘娘对父亲的允诺,转念却想到雍无离特意给林药药传来的话。 再不添旁人。 这不就是冲着太后娘娘的话来的么?这不就把自己与他的婚事一棒子打死了么?林药药说得没错,提太后娘娘的确没有用。 楚依依想到这两天自己在林药药面前的百般炫耀,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什么侧夫人之位,恐怕自己连个侍妾的位分都闹不着。 雍无离的身边依然稳稳当当的只有林药药一个。 楚依依想想就眼圈疼。全城的人都知道自己心悦雍无离,却也都在嘲笑自己想嫁给人家,人家却不惜得要。楚依依原本打算今日接到赐婚的旨意后,好好的扬眉吐气一回,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被狠狠的打了脸。 难道这个林药药在雍无离心里就这么重要么?她不信,她堂堂大将军的女儿,千娇百贵的楚家大小姐,难道比不过这个没爹养没娘教的人? 两汪眼泪在楚依依的眼圈里打转。信不信又怎样,这两张圣旨在人家手里好好躺着呢。 “父亲!”瞧着小太监走远,院内只剩下自己人,楚依依才放肆了眼泪,巴巴的看着抚远将军。抚远将军皱了皱眉,一脸疼惜道:“依依别急,父亲会替你向太后娘娘争取的。” “父亲你告诉孩儿,当时太后娘娘到底是怎么说的?”楚依依不愿意在林药药面前丢人,所以想搬出太后的话来证明自己不是自作多情。 抚远将军是一个性格粗犷的男人,此刻挠了挠头,瓮声道:“太后娘娘说差不多的。” “父亲,我要听原话!”楚依依瞥了林药药一眼,唯恐她错过这句话。 抚远将军努力想了半晌,终于开口道:“太后娘娘说,会替雍大人考虑侧夫人一事。” ?楚依依的脸更白了。所以太后压根就没有承诺过这桩婚事?“爹,太后娘娘这样,你都能答应助她?” 抚远将军搓着手道:“太后娘娘能做如此让步,已经不易了。再说,爹也是为了向朝廷尽忠才答应出军,其实与你的婚事也没什么关联。” …… 楚依依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父亲,当初你也不是这么说的啊?当初你不是说这事十有八九能成么? 尽管心里如此腹诽,但却也并不敢质问自己的父亲。楚依依只能自己生生咽下这口黄连。回头看一看林药药,楚依依觉得自己的脸在她面前都要丢光了。 她想冲着林药药发火,可一想到人家的身份,却又闭上了嘴。 “药药……”楚依依依旧是这张单纯而稚嫩的面庞,眼神无辜,贝齿轻咬。“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原来你跟无离感情这么好。” 林药药清澈一笑。“是啊,就是这样好。” 楚依依拉上了她的袖子。“既然你们这么好,那我就退出吧。我不会在做雍无离的侧夫人了,你放心,我愿意为了你放弃他。” “即使你想做,怕是也做不成吧。”林药药对她没有半点好感,此刻干脆也不跟她费什么话了。 楚依依却不以为辱,笑眯眯继续说道:“药药,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以后咱们常来常往好不好?其实我也是为你好,要不然以后传出去,有人说你忘恩负义,这名声多不好听呀。” 听完这句话,林药药甩开了楚依依的手。 她一直都知道楚依依不是个善茬,却没想到她竟有真的有胆子威胁自己。“有人说?谁会说?我来听听?” 楚依依一怔。 林药药继续说道:“从今日起,我就是堂堂的摄政王夫人,自有品级。哪怕是你父亲,也该向我请礼文安。所以楚依依,你有什么资格威胁我?” “我……我没有呀。”楚依依的眼圈今天红了第五次。 林药药忍不住嗤笑。自己又不是男人,楚依依老在自己面前扮这幅模样做什么。 这回,就连白管事都看不下去了。“依依姑娘,您好歹是个姑娘家,也得要些颜面。” 楚依依的表情,就好像有人踩着了她的脚尖一样。“这位姑姑说得这话什么意思,依依听不明白,您怕是对依依有什么误会吧。” “老奴对您没有误会,老奴就希望您能少哭几回,免得以后长出满脸的泪痣。” 原本白管事还比较担心林药药的安危,但如今林药药成了摄政王夫人,方才那小太监又派了不少人守在门口,她也就不怕了,所以说起话来也有底气许多。 毕竟,有些话林药药说出来容易遭人非议,但她就没这个忌讳。 果然,这句话说完,楚依依连哭都不敢哭了。她可不想长出满脸的泪痣来,到时候就更比不过林药药了。 “这两日多谢你的照顾,花了你多少银子,我过两日自然会派人送过来的。”林药药不想再跟她多废话,转身去屋里收拾了两件自己的衣裳,便要往外走。 楚依依的嘴巴噘得就要挂上了油瓶,眼巴巴的看着林药药收拾东西,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毕竟,林药药是她唯一的底牌了。要是林药药走了,她恐怕真的就不能跟雍无离扯上半点关系了。 “林药药,今天你要是走,我就死给你看!”就在林药药的脚步迈出房门的一刹那,楚依依鼓着脸说道。 “噗嗤。”林药药忍不住就乐了。 这招?还来?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波新文《恶毒女配在线抢福运》待开 顾念穿成了书里的恶毒女配,她的好妹妹女主则是书中受人宠爱的福运娇妻 女主柔弱善良且福运爆表,小学成了豪门阔太的干女儿,中学时赶上国内某顶尖大学招特长生,大学偶遇五百强总裁,于是爱情工作双丰收,就连婚后也是备受公婆丈夫疼爱 而顾念拿到的是恶毒女配的剧本,对女主百般刁难,处处使绊子,最后落得凄惨入狱的下场。 本来顾念已经做好了乖乖走剧情被女主完虐的准备,却没想到系统竟然告诉她,女主的福运是从她身上抢走的! 顾念:怎么把福运抢回来? 系统:你一天抢一次,像抢红包一样,抢到一分是一分。也会随机掉落道具。 【第一次,顾念抢到一分】 顾念:?我还是个卑微女配。 【后来】 顾念:耶,我今天抢到了满分气运! 女主:?干妈你怎么破产了? 第43章 白管事拉住了林药药的手。“夫人,若是这位楚小姐真的闹出事来, 咱们可怎么好?” 林药药淡然一笑。“你放心, 她才舍不得自己的小命呢。” 说完,林药药拎着裙角施施然走出了房间。 屋内, 楚依依站在板凳上,假装把绸带往房梁上扔。可惜她扔了半天, 也只有几个小丫鬟叽叽喳喳,人家林药药早就走得连人影都没有了。 “啊!林药药, 林药药!”楚依依气得在板凳上直跺脚, 可惜她终究没有胆子把脖子伸进那绸带里。 于是在折腾了半晌之后, 她十分泄气的把绸带扔在了小丫鬟的身上。 “一群废物!”楚依依拿着小丫鬟出气,整张脸又羞又怒, 涨得通红。 另一边的林药药此刻早已上了马车。她打算回林府看一看,经了这么大的事, 也不知道林府有没有受牵连。 至于雍府, 她才懒得管。如今自己身边护卫重重, 安阳再也没机会得手, 想必该把所有精力都用来找雍晏城。 说起来,也不知道雍无离将雍晏城藏在了哪里, 至今都没有半点消息。她还等着看看这雍府之人个个都落得什么下场呢。 “夫人,林府到了。”抚远将军的府邸与林府并不远,因此不过须臾便已经到了。等到林药药下了轿子,才发现林府虽然大门紧闭,但却没有半点凌乱之象。如此看来, 这林府想必没有受什么牵连。 想想也是,此番宫变只在宫内进行,就连当朝的大臣都被蒙在鼓里。虽然有几个将军知晓些内情,但以雍无离的雷霆手段,必定是会想法子让他们闭紧嘴巴的。就说抚远将军府,即便楚依依借机生了这么多事,却也没让这宫变的消息再泄露给第四个人。 只是不知,一直陪着太后娘娘在宫里的祖母如今情势如何。虽说这辈子自己没有受雍晏城冷待,祖母也少生了不少气,但林药药依然十分担心林老太君的身体。 想到这,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白管事率先在前头敲了门,门子倒是响应的快,立刻便开了门。可等到他一看见林药药的脸时,便顿时像看见了猛虎一样。 “彭。”大门旋即被关上,接着便传来了门子跑远的声音。 “想必是去通传了。”白管事面色不善道。明明是自己家的夫人回来了,却还要去通传,这林府之人简直是混账。 林药药倒是没做多想,只是站在门口静静等着。 直到须臾,门后响起了宋氏的声音。“药药,是你吗?”林药药蹙眉。这隔着门说话,却不让自己进去,是何道理? “是我,开门。”林药药的声音冷淡不少。她本就不喜欢宋氏,如今既然已经不再假装痴傻,还有什么跟她假客气的必要呢。 宋氏沉吟了一下,随即低声道:“药药啊,伯母知道原来你是在装傻,伯母不怪你,你这孩子的确怪可怜的。只不过,如今你的身份……哎,药药你太糊涂了,怎么能从大狱里跑出来呢,这往后可怎么办?要不,要不伯母豁出命来,接你进门吧。” 她这么一说,旁边顿时响起了三夫人孙蘅的声音。“大嫂你可别犯傻。林药药现在是逃犯,咱们要是窝藏逃犯,可是要诛九族的!” 二夫人在旁边叹了一口气道:“也不能这么说,老太君不是已经找太后娘娘求情了吗?” 听到这,林药药明白过来了。宫里的消息果然半点都没传出来,所以林府之人什么都不知道。就连自己已经成为摄政王夫人的事,恐怕她们也还不知晓。 在她们眼中,自己依然是三天前被雍晏城搭救的逃犯。而林老太君么,因为一直在宫里,所以也被默认为求情未果。 “这么说,这门,我是进不得了。”林药药的声音越发冷淡。 宋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药药,你要理解伯母的难处。不过你也别急,不妨先找个客栈住下。等到老太君回来,自然会见分晓的。”说完,她又沉吟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这也是你几位伯伯的意思。” “见分晓?”林药药冷然一笑。 三夫人孙蘅听见林药药的声音就想起如今已经疯了的孙梨儿来,哪还能像宋氏一样好声好语的说话,当即也是透过门缝冷嘲热讽道:“雍家如今都成什么样子了,人仰马翻,还不是你这个丧门精给害得。祸害完了雍府,难道还要回来祸害咱们林家么。”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个柔和的声音插在孙蘅的话缝里。 林药药的心瞬间一凉。因为,这是二夫人的声音。 林药药一直觉得,偌大的林府里,这位二伯母对自己算是不错的。却没想到,原来真的出了事的时候,她也是个落井下石的人。 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既然你们这么说,那我也不会再拖累你们了。”林药药说道。 话音刚落,便听见府内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清脆声音。“夫人,是你吗夫人?” “小红?”林药药并不吃惊。她进宫救雍无离的时候,就告诉过小红,让她去找祖母求救。想必是求救之后,小红也就没有再回雍府。 如此,倒是省得她再派人去雍府寻小红了。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我要跟夫人在一起。”小红显然与几位夫人起了争执。宋氏不知骂了一句什么,小红的嘴就被堵住了。 接着,还是孙蘅说了一句。“留下她,万一官府查起来,怕还是会拖累咱们。” 这句话显然触动了那几位夫人。随着大门吱呀一声响,小红被推了出来,大门旋即又紧紧关上,唯恐林药药趁机挤进来。 “夫人!”小红一看见林药药,眼圈顿时红了。起初她跟着林药药,不过是为了有个好前程。可是越到后来她越发现,林药药对自己是真心的照顾。 乖巧,听话,善良……这些词都不足以形容眼前这位少女。更别提她如今再不痴傻,处处都透着灵气。 “你没事吧夫人,这些日子可吓坏我了。”小红轻轻捏了捏林药药的手臂,确保她确实没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林药药十分温柔说道:“我没事,小红,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小红连连摇了摇头,随后想到林药药的处境,匆忙说道:“夫人,您站在这太危险了,孙氏没准已经派人从后门通知官府了呢,咱们快走吧。” 林药药微微一笑,点点头道:“好,咱们走。白管事,咱们去宫里吧。” “宫里?夫人?” 瞧着小红瞪大了眼睛,林药药安慰道:“你放心,什么事都不会有的。祖母还在宫里,我要去接她回来。至于林府的这些人么,早晚会上门来求我见她们一面的。” 小红满脸的不了解,但她对林药药还是十分信任的。更何况如今的林药药与之前判若两人,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显露出自信与坦然。 等到林药药走后,林府的这些夫人才回到了正厅里头叙话。 “仁德他们怎么还没回来?”宋氏有些坐不住道。五夫人点点头。“可不是么,也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一大早就把所有的城中大臣都叫走了,就连武德都没落下。” “许是有什么要紧事吧。我听说这两日有大批的官兵都涌进了皇宫里,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二夫人也议论道。 “也不知道今天老太君能不能回来。若是老太君回来,我这心里还能有些底气。”宋氏抚着心口。“方才咱们直接撵走了药药,要是老太君回来,指不定怎么跟咱们发火呢。” “咱们也是为了林家!”孙蘅当即道。“再说,咱们若是闭口不提,老太君也不会知道。” 这话似乎正中了宋氏的下怀。她当即抬头看了看孙蘅,试探问道:“这样好吗?” 孙蘅不知道自己被当枪使,当即点头道:“怎么不好!因为药药逃狱的事,府里本就人人自危,谁不希望能跟她撇清关系。二嫂,你说是不是?” 二夫人一怔,轻轻嗯了一声。 “那就好。既然我们口风一致就好办了。”宋氏舒了一口气。转念一想到雍家如今的遭遇,她忍不住再次对林药药生了怨怼之言。 “说起来药药也真是的,若不是她,雍家哪里会沦落到如此局面。” “可不是呢。你们说,先是雍无离为了给她出气杀了小绿,吓疯梨儿。接着便是雍无离入狱。按理说这事到这也该了结吧,她偏偏又要入狱救人。啧啧啧,谁曾想那个雍晏城也是个糊涂的,竟然带着我家那个傻丫头去劫狱。”孙蘅忍不住翻旧账。 “如今好了,这雍大人失了官职,雍晏城下落不明,安阳郡主又跑去找儿子。好好的一个雍家,就这么散了。可怜我那两个侄女呦,刚过了几天好日子,就被这个丫头搅成了这幅样子。林药药,呸,真是不要脸!” 其他几位夫人没孙蘅那么豁得出去,更没受什么连累,所以此刻也没那么多怨怼。反倒是宋氏十分赞同孙蘅的话。 宋氏原本打算借机笼络雍家,虽说雍家在地位上不如林家,但一则银钱不缺,二则正好能在官场上对林仁德有助,所以她也十分看重这步棋。 却没想到,好好的事全被林药药搅和了。 再加上得知她不是一个痴儿的事儿,她就更生气了。在自己眼皮底下装了这么多年傻子,而自己偏偏没看出来,这是何等的讽刺。 “这个林药药,真是害人不浅。”宋氏忍不住说道。 话音刚落,便见林家的四位大人齐齐从外头走了回来,面上带着喜色。几位夫人赶紧站起来,各自给自家夫君沏茶让座。 “怎么了?宫里出什么事了?是好事还是坏事?”宋氏替林仁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问道。 林仁德长吁了一口气。“是好事。” 几位夫人竖着耳朵听。 “太后娘娘早先丢了的那个孙子,也就是淮阳王丢的那个儿子,找回来了。”林义德喝了一大口茶,抢先说道。 “这倒是好事。”宋氏点点头。但跟林府可没什么关系。 林仁德朗声一笑,继续说道:“你们猜这位皇孙是谁?哈哈哈,就是咱们药药所许配的那个夫君,雍无离!” “嘿嘿,现在要改名叫赵无离了。”皇室姓赵,雍无离自然要改姓。 “正是。”林仁德愈发眉飞色舞。“太后娘娘一直想牵制皇帝,可惜膝下的儿子孙子皆被皇帝想办法处死,根本无人可用。如今赵无离寻回,太后大喜,擢其为摄政王,用来限制皇权。” 其实,如今的皇帝早已是一位傀儡,真正的大权早已被摄政王和太后把持。只是为了不引起朝野振动,太后与摄政王便选择了保留这位皇帝。 只不过,下一个继承皇位之人,一定不会是皇帝的儿子了。 “什么?”孙蘅惊得整个人都往后退了几步,直到靠在了柱子上,这才总算停下脚步。雍无离成了摄政王?那林药药……孙蘅简直不敢想。 宋氏的脸也白得像是涂了十层粉一样。天哪,林药药根本不是什么逃犯,而是太后曾经最喜爱的皇孙的媳妇。那自己……自己今天都干了什么啊。 “咱们老太君与太后是好友,咱们又一向偏向太后这边,始终不受皇帝待见。如今这姓氏就不同了,有了摄政王大人在,咱们林家还愁没有靠山么!”林义德十分欢喜道。 “正是。”林仁德十分赞同弟弟的话。“多亏当初老太君为药药选了这门好亲事,才让咱们林家得以有此靠山。方才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我听说太后娘娘已经传了旨意,说是封药药为摄政王夫人了。啧,真没想到,这孩子还是个有福气的。” “对了夫人,若是药药这两日回府,你一定要好生款待,万万不可怠慢了。以后,只要有药药这层关系在,摄政王一定会厚待咱们林家的。”林仁德叮嘱宋氏。 “是啊。太后年纪见长,咱们也不能总靠着母亲了。还是要笼络住药药。” “夫人?”林仁德看宋氏没有反应,忍不住唤道。“夫人,你怎么不说话?” 宋氏这才缓过神来,神色十分悔恨,一脸难以启齿的表情。 “大嫂,是不是药药出什么事了?”林武德忽地窜起来问道。宋氏的双手掩面,颓然欲泣“我……我不是有心的。” “到底怎么了!”林仁德抓住她的衣领。 宋氏哭丧着脸,生无可恋道:“今天药药回府了。可是,可是我以为她是逃犯,就把她撵走了。” “什么?你撵走了药药?”林仁德听见这个消息,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大哥你别急,药药那么乖,一定能理解大嫂的。毕竟大嫂也以为她是个逃犯。那么大嫂,你一定给了药药不少银子吧?或者,你至少也给她安排了一些家丁吧。如果这样的话,我想药药也不会怪我们的。”林义德说道。 林仁德再次饱含希望的看向自己的夫人。结果,宋氏再次痛苦的摇了摇头。 林仁德十分抓狂。他一直以为宋氏是个聪明人,却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糊涂!“药药好歹是林府的人。你是她的伯母,你怎么能不帮她呢!即使她是逃犯,她也是一个小姑娘,你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躲避官兵,既不出人,也不出钱呢?” 在林仁德的指责里,宋氏愧疚万分。她哪里能想到林药药那个死丫头这么有福气,竟然嫁给了太后娘娘丢失的皇孙。要知道,太后娘娘当初最宠爱的便是淮阳王!雍无离既然是淮阳王的儿子,那太后指不定会如何宠着他呢! 林义德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药药一向懂事,想必能理解咱们。”他们,也只能寄希望于此了。 林武德也点点头道:“是啊,至少咱们是一家人,总不会说出什么冷嘲热讽的话来,肯定比雍家强。” 这话说完,众人又齐齐看向宋氏。“大,大嫂,你们没说什么风凉话吧?”林义德忐忑问道。 宋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满脸通红,耳边嗡嗡响,手指颤颤巍巍的指向了孙蘅。 林义德顿时反应过来。“啪。”一个耳光重重的打在了孙蘅脸上。“我就知道你这个贱人嘴欠!” 孙蘅哇的一声哭出声来。自从听说林药药成了摄政王夫人一事后,她的心就一直拧巴着。又害怕又痛恨,又后悔又眼馋。直到此刻被打了一耳光,她所有的情绪终于再也压不住。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嗷的一声尖叫道。“谁让她害了梨儿和言儿!梨儿疯了,言儿跟雍晏城跑了,现在还没有个下落。她倒是好,一声不吭的陷害别人,回来就成了摄政王夫人!” “住口。”林仁德气得摔了手里的茶杯。 林义德更是一脚踹在了她的心尖上。“贱妇!你究竟是孙家的人,还是林家的人。” 这句话彻底点醒了孙蘅。她的确是一时情急了。她怎么可以为了孙家而得罪林家的人呢。“我知道错了,我愿意跟药药道歉。”孙蘅赶紧服软道。 林义德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与弟弟们在朝堂上如此打拼,最后却被这些院内的无知妇人坑害。 “摄政王府邸选在了宫门外不远处,那里原本是淮阳王府邸,极是华丽。等到药药住进去之后,你们几个便过去给药药道歉吧。” 宋氏赶紧带头答应下来,心里却是难受极了。她一直不喜欢林药药,因为她觉得林药药抢走了原本属于林玉珩的宠爱。若是没有林药药,林玉珩一定是林老太君心尖上的人。 她不得不承认,当林药药成为一个逃犯的时候,她的心里十分的欢喜。因为这意味着,再也不会有人与玉珩争抢了。所以今日,当林药药上门求助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打发了她。 本以为这林药药此生也就这样了,却没想到她竟然能再次翻身,成为了摄政王夫人。此刻的宋氏,肠子都要悔青了。再一想到过两日就要跟林药药道歉,她更是止不住的烦躁。 第44章 天色湛蓝,时不时有白鸽飞过。红色的宫墙外时而伸出一枝碧绿的垂柳, 让人瞧着心生愉悦。但这一切在赵无离眼中都不值得欣赏。 他大踏步的走着, 盼望着早些看见那个软糯乖巧的小人儿。 黑色长袍在宫道上翻涌,俊美的脸上不见半点笑容。已经三天没有看见她了。这三天像是一场梦, 先是领兵围了御书房,接着是反复的周旋试探, 到最后便是各种政务的料理,臣子的安排等等。 尽管忙里偷闲的让皇祖母下旨, 正正式式的为她正了身份, 但心里却依然觉得有些没有着落。 他想知道她为什么去了孙家, 孙家有没有人对她不好。想问一问她接到圣旨的反应,是反感还是开心。 “摄政王大人……”一叠叠问安声在耳边响起, 他只觉得聒噪。 直到一个粉色的裙角出现在眼前。一阵带着清香的微风吹过来,少女映入眼帘。她的发髻梳成妇人的式样, 于是在原本的灵动娇丽之上, 又平添了妩媚的风情。 眉眼弯弯如桥, 唇边笑意如樱花。 “药药。”传说中在宫里三日三夜没有笑模样的摄政王大人忽然就笑了。 “你去哪儿。”林药药的声音依旧娇憨甜美, 语气里带着对他独有的依赖。“我以为你忘了我呢。” 她的下一句,就有些酸了。 “不会的。”他敞开怀抱, 让这只小猫儿钻进洞来。发丝间的清香飘在他的鼻尖,让他觉得格外的安心。 “若是真不要我,也得陪我吃完炙羊肉再说。”她的脸靠在他的胸前,黑色的织金交衽映在她的眼眸里。 “那还是不吃的好。”赵无离的声音淡淡,却又浸满爱恋。 “那也不成。”她撒起娇, 小小的手指挠着了他的手心。 赵无离轻轻按住她的头,绝美的面庞上刻下笑意。任由她在怀里窝了一会,赵无离才觉得心里的焦灼尽数散去。 “我没地方可去了。”她忽然起身,嘴角向下一撇说道。“雍府散了,林府又不让我进门。” 堂堂的摄政王大人一改平日的冰霜语气,轻声说道:“宫门口正好有一座摄政王府,不知道你瞧不瞧得上眼。” “那我一会要去看看。”林药药的脸上绽放出笑意,像极了春天的桃花。“不过,我得先去看看祖母才行。” 赵无离略点头。“皇祖母担心祖母安危,一直让她住在宫里。”末了,他又补一句。“祖母时常念叨你。” “嗯,那我要赶紧过去。”林药药从他怀里钻出来,拉住他的手就往太后的宫里走。明明身后都跟着轿子马车,但两个人却让它们躲得远远。 摄政王大人的随从忍不住在后头暗自议论。“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摄政王夫人?这也太美了吧,怪不得摄政王大人对宫里的那些姑娘看都不看一眼。”“就是,你听说没有,昨儿韩妃娘娘还给摄政王大人送了个美人,结果摄政王大人将人直接踹河里去了。” “啧啧,那美人也是的,站在河边上扮做西施跳舞,给我都吓了一跳。摄政王大人自然也以为是个刺客,一脚踹上去也是活该。” 后头的下人一边惊叹于林药药的美貌,一边议论着后妃的那些心思。 而林药药此刻已经赶到了太后的宫里。太后手里的政事也是刚刚处理完,此刻正打算派人把林药药请进宫里,没想到林药药自己先来了。 一身辉煌之色的太后此刻笑得合不拢嘴。“你们怎么一块来了。正好正好,咱们今日齐齐整整用家宴。” 林药药恭恭敬敬冲着太后问了礼,这才碎步走到两位老人的身旁,一边拉了祖母的手,一边回话。“皇祖母近日辛苦了,不过气色倒是越发的好。” 无离早已与二位老人说了林药药装傻一事,二位老人只觉得对这个孩子更加心疼,倒是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特别是林老太君,此刻高兴地都要哭出来了。“药药乖,药药乖。看见你没事,祖母就放心了。” “药药也一直惦记着二位祖母。”林药药说得是真心话。这些日子,只要她安稳的时候,就一定会提这两位老人还有无离祈福。 她在这世界上珍惜的人不多,也只有这三位了。 “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现在一切都好了。”太后拍拍她的手道。“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无离会照顾好你的。” “淑仪,你也该放心。”太后看向林老太君道。林老太君点了点头。“放心放心,无离是个好孩子。” “好了,都别站着了,咱们一块用晚膳吧。”太后噙笑道。 就在宫里一片欢腾之际,安阳郡主竟真的在城外找到了雍晏城。当初,雍晏城是被赵无离的人带走的。而今一切尘埃落定,飞云自然也懒得再管他,于是便把他随意丢在了城郊的深山里。 不想,安阳郡主锲而不舍,竟然真的找到了雍晏城。至于孙月言,此刻早已魂归天府。她那根光秃秃的腿骨被扔在地上,再加上雍晏城身边的一个火堆,众人立刻明白雍晏城为何还能活下来。 显然,他一直在吃孙月言腿上的肉。 即便是安阳郡主,此刻也觉得有些恶心,但爱子之心到底打败了这股恶心。她还是毫不顾忌的把雍晏城抱在了怀里,安抚半天。 “母亲……”雍晏城紧紧抓着安阳郡主的手,像是掉进湖里的孩童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儿子好怕,儿子好怕。” “城儿别怕,别怕。娘亲来了,娘亲在这呢。你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安阳郡主一边轻声安慰着他,一边却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为自己的儿子报仇。 这一切,都是拜那个贱人林药药所赐。她要让林药药加倍偿还! “娘亲,爹在哪?咱们回家,好不好?”一向白衣翩翩的雍晏城此刻更像是一个无助的孤儿。 安阳郡主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城儿,雍无离得势,成了摄政王了。你的梦,成真了。咱们不能回雍府,他不会放过你的。” “那,那咱们去哪?” 安阳郡主眼神一眯,看着孙月言的尸体道:“当然是要给孙府送人。月言是被雍无离的人活活欺辱而死,梨儿是被雍无离的手段吓死。这样的大仇,难道他们不想报么?” 等到宋氏等人前来拜会林药药的时候,林药药已经入住摄政王府。她与赵无离并未再重新办什么婚事,那两道旨意也无非是用来堵住悠悠之口罢了。 宋氏等人穿过了九曲回廊,赏过了春花绿水,这才总算到了正厅门前。 五夫人忍不住就赞叹了一声。“好阔气的府邸,竟比咱们林府强了不知多少倍。” 二夫人也幽幽的叹了一声。“是啊,没想到药药竟然有这样好的福气。”孙蘅蹙了眉头道:“住得好有什么用,人家摄政王大人整日在宫里,她还不是要守活寡。” 这话说完,宋氏立刻瞪了她一眼。“你是不想让义德有好前程了吗?这话要是再说一遍,就给我滚回孙府去。” 孙蘅吓得一个激灵。宋氏说的是滚回孙府,而不是林府,这让她发自内心的害怕。 五夫人也不会向着她说话,却也叹道:“谁能想到,咱们当初人人嫌恶的一个逃犯,能有今日的造化。要怪也只能怪咱们眼盲。” “行了,都少说几句吧。”宋氏不耐烦道。 等到一行夫人都走到了正厅的门口,才知晓林药药并没有在此处等她们,反倒只有一个小红,浑身珠光宝气的站在门口,压得这些夫人都逊色不少。 “夫人们且等等吧,摄政王大人在陪夫人用早膳呢。”小红扔下这一句话,便扭头走了,一点面子都没给她们。 用小红的话说,这面子都是自己挣来的。当初她们把夫人扔在门口不准回府时,就该想到有今日。如今这是有事了才求上门,若是无事,她们恐怕也不会低这个头。 宋氏垂了头连连称是,心里却想起当初这个丫头回府的时候。说实话,得知林药药逃狱之后,就连这个丫头宋氏都想撇的远远的。可惜这人是林老太君留下的,她不敢擅自做主。幸好这林药药主动领走了小红,这才让她松了一口气。 这事当初看来是幸事,如今看来却是自己太傻。若是留下来这个丫头,她们至少还有一块敲门砖。不像如今,只能眼巴巴的等着。 茶喝了四五盏,直到孙氏忍不住问了一句如厕的位置,众人才彻底坐不住了。宋氏看着小丫鬟,恭恭敬敬说道:“不知夫人现在何处?” 小丫鬟垂眸,倒茶,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好看。宋氏从小到大就没看见过这等训练有素的丫鬟,心里便愈发没有底气了。 好在那小丫鬟并不自矜,态度十分谦和道:“夫人说了,前几日烈日酷晒,她在门外足足等了两刻钟,却也不得入府门半步。今日夫人们是在厅内坐等,凉爽无比,点心俱全,若是夫人们坐不住两刻钟,那才是笑话。” 小丫鬟的这番话说完,宋氏的脸顿时羞得通红。是啊,前几日林药药在门外站了那么久,自己不也是没让人进门么。而自己此刻不过是坐等片刻,就已经没有了耐心。 她垂着头,不敢再催促。 直到半个时辰过后,后院的一个小丫鬟惊惊慌慌的跑来。“夫人出事了。” 宋氏的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第45章 宋氏几人不敢有片刻迟疑,撒腿就顺着小丫鬟手指的方向跑去。而小丫鬟却是赶紧去外头找人通风报信。 可等到了后院, 才发现人家林药药好端端的坐在软榻上。一身碧色软锦, 发簪是通透的白玉,耳上贴花钿, 眼眸自有光华流转。 “呼,药药你没事就好, 伯母可是吓坏了。方才那小丫鬟说你出事了,可是吓人。”宋氏眉宇间十分诚恳道。 林药药轻轻拈了手边的葡萄, 淡淡说道:“小丫鬟嘴不利索, 怕是伯母听错了。她说的, 是三夫人出事了。” “三夫人?”宋氏一怔,这才想起来那孙蘅借口去如厕, 却是半晌都没回来。她的脸色不由得变得难看起来,孙氏, 不会是又做了什么蠢事吧? 想了一想, 她还是摇了摇头。孙氏虽然嘴巴损了一些, 但至少还是以林义德为重的, 所以也不会犯什么大错。 再看看门口散落的两个琉璃盏,宋氏心里有数了。想必是孙氏一时找不到地方, 情急之下摔坏了琉璃盏。 哎,看来是林药药小题大做,非要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想到这里,宋氏忍不住开口道:“药药,不是大伯母说你, 你也这么大的孩子了,怎么也要学会宽宥别人。今日我们等了这么久的事就不说了,咱们就说说你三伯母的事。即使她摸了或者摔了什么东西,你也要体谅,那毕竟是你的长辈。” 林药药怔了一怔。 宋氏见她似有所动,继续说道:“药药啊,我知道你从小到大也没住过这么好的地方,所以把这东西看得金贵也是正常的。可是药药,大伯母劝你一句,你现在是摄政王夫人,手指缝宽一些也没什么的。” 五夫人见宋氏如此说,也大致猜出了事情的始末,赶紧附和道:“是啊药药。这些话除了你的至亲之人,谁又会告诉你呢?只怕大家都在捡你的笑话呢。” 听到这,林药药忍不住摇了摇头。“几位伯母是觉得,这事是我小题大做了?” “那可不是么。”宋氏点头道。“药药,伯母说句托大的话,你能成为这摄政王妃,也有大伯母的一份功劳吧。看在大伯母的份上,你就宽宥了你三伯母吧。” “就是。再不济,我们把摔坏的东西照价赔给你就是了。”五夫人对林药药也十分不满意道。不就是当了个摄政王夫人么,至于这般托大么。 林药药看着她们这幅嘴脸,忍不住就笑出了声。“你们以为仅仅是琉璃盏的事么?” “那还能有什么事。”宋氏不耐烦道。 林药药指了指门口,冷声说道:“方才出门碰上孙氏,孙氏竟从怀中摸出一个口袋说是给我的礼物。我一时不防,结果那袋子里竟钻出来一条毒蛇,直接冲着我飞来。我随手摔了两个琉璃盏,正巧那碎片晃着了蛇眼,那蛇一时辨不得方向,直接咬了孙氏的胳膊。” “这是夫人福气好,昨儿才命人摆上那琉璃盏,没想到今儿就救了命了。”小红在旁拍着胸脯,显然是有些后怕。 这些话说完,那宋氏才知道孙氏捅了多大的篓子。而自己方才还说什么摔坏了琉璃盏之类的话,倒像是替孙氏找补一样。 “我,我没想到她的胆子竟这样大。”宋氏觉得自己方才的话很是打脸,整张脸都臊得通红。 五夫人也是结结巴巴,半晌没说明白话。 谁能想到孙氏今儿疯成这幅样子。 “孙氏呢!药药,伯母一定要给你出这口气!”宋氏很快反应过来,像打了鸡血一般寻找起了孙氏。她在这丢了这么大的人,全都是被孙氏害得。 “这个贱人!一路上我就瞧着她怀里鼓鼓囊囊不对劲,我还以为是给你带来的礼物,没想到啊没想到……果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宋氏连声骂道。 “行了。”林药药朗声一喝,下头的众人立刻肃静起来。 “药药……”宋氏一脸讨好的看向她。 “我累了,你们先回去吧。孙氏的命,谁若是在意,就让谁找我来讨。”林药药摆了摆手。对于这种趋炎附势之人,她没什么好说的。 “这……药药……”宋氏还想再攀扯几句,可人家早已派人送客。二夫人扯了扯宋氏,低声劝道:“大嫂还是走吧。老三家的出了这样大的事,药药没怪罪咱们已经是不错了。这是赶上摄政王走了,若是人家一会回来,咱们恐怕连说都说不清楚。” 宋氏这才意识到脖子上这颗脑袋的危险。 她赶紧慌慌张张的点了点头。“药药啊,孙氏的事我们一定给你个交代,这会我就不多留了。” 说完,她赶紧扯着几位妯娌走了。 瞧着宋氏一心忙着自保,林药药再次蹙了蹙眉。“这些人连我是否受伤都没问,倒也真是难得。” “我瞧着二夫人倒是想问的。”小红说道。 “那她可曾问了?” 小红摇了摇头。 “可曾细细观察过我,看我是否哪里受伤?” 小红再次摇了摇头。 “这不就得了,装腔作势谁都会。往后这些人,我一个也不想看见。”林药药晃了晃手里的佛手,眼含纯净。 “好。”小红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话说回来,方才那情景真是吓死人了。要不是飞云一直在暗中保护,您没准真受了伤了。” “是啊,所以这事必须要好好查查。孙氏那头怎么样了?” “方才咱们反应快,毒蛇咬了她之后便给她上了药,又请医馆的人来了,现下应该是在医治。我一会亲自去审审,等到有了结果,就把她送进官府。”小红说道。 “那也不必好好治,只要能苏醒过来说出背后凶手就行了。”林药药冷冷说道。她现在彻底明白了,对于心地阴暗的人,一味的宽容等于纵容,除了会让她们更加猖獗之外,压根没有益处。 “无离知道了?”林药药忽而想起来问道。 “怕是瞒不住。” 话音刚落,便听见外头传来了脚步声。没等见人进门,就已经有一个低哑的嘶吼声。“药药!” “我没事。”林药药迎上他的双眸。 他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我就说我不能走。” “我真没事。飞云还在呢,你怕什么。”林药药笑眯眯说道。 “罪妇何在?”无离按住林药药的肩膀,怒目看向小红。 有赵无离在,事情很快就审出了结果。孙氏在来摄政王府之前回了一趟娘家,孙家便给了她这条毒蛇,让她想办法给孙梨儿与孙月言报仇。 说出这些事后,孙氏便彻底死于蛇毒。因为毒性过于猛烈,所以孙氏浑身僵硬,周身发黑,嘴唇发紫,死状十分吓人。 赵无离自然不会给她收尸,干脆让人把尸体送进了孙家。据说孙家人当场吓得屁股尿流,纷纷磕头赔罪。 “主子,那条毒蛇毒性极强,像是从南郡运来的。我想,这条毒蛇,也花费不小。”飞云的声音谦和温柔,浑然不像是一个杀手。 摄政王的眼风一扫,飞云便立刻低下了头。“属下无能,请主子恕罪。” 摄政王颔首。“你想到了?” “是,既有手段,又有银钱,想必是雍家的人。”飞云垂眸道。 “既然知道,就该知道如何去办。”摄政王淡淡道。 “是。”飞云立刻驱马走远。 堂堂的摄政王大人此刻并不知道,摄政王府里今日格外热闹。 太后娘娘带着楚依依亲临摄政王府。这样的局面下,林药药即便再不喜欢,却也要笑脸迎着。 “哀家知道你不喜欢她。可哀家也是没法子,抚远将军是功臣,如今哀家与无离又正用得着他,总不能这个时候寒了人家的心。丫头你且委屈一些,让她在这住一段日子。到时候她知晓了无离的心意,又见了你们两相情好,自然就打退堂鼓了。” 趁着楚依依去更衣的功夫,太后拍了拍林药药的手道。 太后如此屈尊,她自然无法退却,只能点了点头答应下来。“好,药药愿意为皇祖母和无离排忧解难。只是,如此没名没分住在这,怕是传扬出去会有损她的名声。” “那倒也不怕。无离给你祖母请了名医治病,这楚家的丫头正好是那名医的学生。有了这个名头在,谁也挑不出什么来。” 林药药无奈的点了点头。太后娘娘安排得如此周祥,更是不允许她拒绝的意思了。好在太后娘娘也知道自己这事做得不地道,因此格外的厚赏了林药药。 先是送了一堆滋补尚品,又拿出了许多压箱底的首饰来。 “太后娘娘对药药可真好。若是我也有太后娘娘这样的皇祖母,宁可天天吃斋念佛呢。”楚依依笑眯眯说道。 太后一怔,却也只是呵呵一笑,并没有要把这些东西分给她一星半点的意思。 “不如妹妹先吃斋念佛试试,或许会得皇天眷顾。”林药药悠悠说道。她可以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留下楚依依,却不会对她好言相待。这一点,最好在她住进来的第一天就让她明白。 楚依依显然没想到林药药会出这么个好主意,当时便有些下不来台。 她一脸无辜的看向太后,可惜太后假装没看见,淡淡的扭过了头。 如此也好,要不然哀家还要担心药药这孩子受欺负。太后暗忖道。“好啦,时辰也不早了,哀家要先回去了。依依呀,药药极喜欢你,你就陪她在这住两天吧,也好帮你的神医师傅打打下手。” “是。”楚依依顿时喜上眉梢。只要能让她留在摄政王府,那她就不在意什么礼物首饰之类的东西了。 她当即冲着太后行了大礼。“多谢太后娘娘,多谢太后娘娘。” 林药药看着这张乖乖巧巧白白净净的脸,忍不住撇了一撇嘴。这楚依依,显然是把自己当成软柿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后:我只管惹事,惹完事就走。 第46章 “韩神医,我祖母的身体如何?”林药药刚踏入别院, 便见到韩神医正在晾晒药草。 韩神医虽然一把年纪, 但身子骨却是极为硬朗,腰背笔直, 精神矍铄。此刻看见林药药,他微微点了点头道:“林老太君年轻的时候寒气入体太多, 需要慢慢调节。不过绝无大碍,长命百岁都是有可能的。” 听见这话, 林药药不由得眉开眼笑。“真的?太好了!韩神医, 若是祖母的身子真的能好起来, 我一定重重谢你。” “咯咯咯,不用了。有你这么好的孙女, 林老太君自然要好好养身体,享清福才是。”韩神医捻了一把胡子道。 “谁在屋里?”林药药忽然听见屋内传出来的笑声。 “哦, 是我的乖徒儿。我徒儿说了, 林老太君太孤单, 没人陪着怪可怜的, 所以她特意过来陪她说话。啧,说起这点, 摄政王夫人您真该学学老朽的乖徒儿。” 林药药顿时翻了个白眼。祖母没人陪?自己分明每天都要来三次,每次待一个时辰都不止。其余的时间她是想让祖母好好安歇,这才特意不过来的。没想到楚依依连这种空子都不放过。 至于韩神医,林药药只能说他的医术不错,可惜看人的眼光差了一点。 林药药也不打算跟这个护徒弟的神医废话, 当即便冲进了林老太君的房间。一进门,她便瞧见林老太君困得直打瞌睡,而旁边的楚依依却正嘻嘻哈哈的给她讲话本子的内容。 楚依依每讲一句就要笑一声,然后林老太君便是一激灵。 倒像是楚依依故意不让林老太君睡觉一样。 林药药上前便扯了她的话本子,一把扔在地上。“祖母原本就睡眠不好,这个时辰正是睡午觉的时候,你却非要讲什么破话本,你是脑子不好么?” 不出林药药的意料,楚依依的眼圈果然红了。“药药你说什么呢,我是怕林老太君一个人没趣儿,这才过来陪她的。药药,你是不是嫉妒我呀?” …… 林药药简直被气得语塞。 “药药!”林老太君方才还没精打采的,此刻一见林药药过来顿时精神不少。 “祖母。”林药药的手握上林老太君干瘪的手。“你是不是困极了?”她故意大声问道。 林老太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两天楚依依总是趁林药药不在的时候过来,她虽然烦,但也不愿意给孙女惹是生非。 “这个时辰,是无离过来请安的时辰,倒也不困。”林老太君轻声说道。 她是在提点林药药。楚依依这个时辰过来,是为了见无离,是为了讨好人家。 楚依依一脸无辜的看着这祖孙二人。“是啊,我也是瞧着无离通常是这个时辰过来,这才以为祖母这个时辰不午睡的。药药,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我也想要一个疼我的祖母。可惜我祖母早就过世了,我只能好好侍候老太君,毕竟也算我的半个祖母了。” 林药药觉得楚依依踩到了自己的底线。 惹自己无所谓,但弄得祖母不痛快,林药药就有些接受不了了。“楚依依,你是不是觉得,本夫人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药药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不是好姐妹么?药药,我不想跟你吵架,我希望咱们有什么事都能心平气和的解决,这样无离才能省心。”楚依依的语气娇柔。 “呵。”林药药嗤笑。“我记得楚姑娘跟我说过,如果有一位贴心的祖母,愿意终身念佛吃素。 这些话佛家都在上头听着,想必楚姑娘不愿意出尔反尔。如今楚姑娘既然有了祖母,那合该吃素还愿。小红,吩咐下去,往后只给楚姑娘吃素,不准有半点油星儿。” “你……”楚依依急得脸都红了。不准有油星?那自己还能吃下去饭么。她气得肺都要炸了,偏偏还不能反驳。 若是反驳了,岂非是对佛祖无礼? “不吃便不吃,我原本也是喜欢吃素的。”楚依依别过脸说道。 林药药冷笑。昨儿小厨房还过来报,说是楚家小姐嗜肉如命,一顿饭没有肉就吵着要重新做呢。 行,既然她愿意装,就让她装到底。 “去告诉无离,就说他昨儿说的事,我答应了。”林药药摆了摆手道。 楚依依下意识觉得不好,脱口问道:“什么事?” 林药药一脸平淡。“也没什么事,无离说了,眼看着就要到夏天了,可是今年却还没赶上春猎呢,所以我们要一起去春猎。” “我也会骑马。”楚依依说道。 林药药摇了摇头。“不行,你才刚认了祖母,我怎么好不让你尽孝呢?这样吧,你留下来照顾祖母,我跟无离也去不了多久,半个月最多了。” “半个月?”楚依依瞪大了眼睛。韩神医一共也就在王府住一个月,也就是说自己也就能住一个月。那这一个月里自己又有大半时间都看不见雍无离,那还住个什么劲儿。 楚依依现在的感觉,就好像自己辛辛苦苦升起了一团火,结果被林药药用一盆冷水浇得半点火星都没剩。 这个林药药果然不是好对付的。 “那,那也好。你让无离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祖母的。”楚依依恳切道。 “我这个人不太会传话。什么时候你见到无离了,自己跟他说吧。”林药药毫不客气道。 自己见到无离?楚依依简直欲哭无泪。她都入府三天了,压根连无离的人影都没瞧见。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巧,每次自己听说无离在哪,急匆匆赶过去的时候,人家刚好便走开了。 所以这三日,她几乎就像是抓影子似的,总是看不见真人。 “药药,那这样吧,你们走的时候,我去送送你们,行吗?”楚依依从地上捡起话本子,十分心疼的抱在怀里,就好像林药药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好,你想去就去。”林药药觉得自己也得大方一回,要不然楚依依总是不死心的。 “真的?”楚依依的眼里顿时便闪出星光。 “真的,你赶紧去准备准备吧。”林药药摆了摆手。 “哎。”楚依依忙不迭走了,脸上洋溢着欢喜。 “药药啊,你怎么能让她去送你们呢!”林老太君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傻孩子,难道看不出来她是什么心思么?” “祖母你放心,你孙女这么聪明,难道还斗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林药药用小手替林老太君捶着腿道。 “你就是个小丫头片子,还说人家呢。”林老太君刮着她的鼻子道。话如此说,但林老太君看着她如此有底气,到底还是放心不少。 “话说回来,她毕竟是太后娘娘送过来的,你也不能太给人家委屈受。”林老太君再嘱咐道。 “委屈?”林药药故作不解。“吃素的话都是她自己说的,我与无离去春猎也是早就安排好的,哪里有刻意给她委屈受呢?” “的确是这么个理儿。”林老太君吟吟一笑。 等到林药药与无离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这一日,林药药穿了一身大红色的骑马装,英姿勃发,飒爽无比。与无离站在一处,像是一对征战沙场的将军夫妇一般。 楚依依今日倒是同以往一样,依旧是柔弱美人的路子。一袭宝蓝色的襦裙,睫毛上抹了一层浅红,没等开口,眼眸上先上了一层水雾。“无离,你跟药药一路顺风。我虽然会骑马,但为了照顾祖母,我得留下来。” 赵无离看向楚依依。 楚依依的手紧紧捏着手帕。“无离,你不必问。我真的不想去春猎。” …… “好。”赵无离点了点头。 楚依依瞪起了无辜的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赵无离继续说道:“要是祖母有半点不妥,全是你的罪过。” “无离,我好歹也是抚远将军的女儿。”楚依依忍不住搬出了自己的父亲。 赵无离的脸上微微不解。“你不是以韩神医弟子的身份来这的么?” 楚依依被堵得说不出话。若是坚称自己是以将军之女的身份而来,那就不能继续留在摄政王府了。可若是以韩神医弟子的身份,那就必须要照顾林老太君。 最后,楚依依还是咽下了所有的委屈,眼泪汪汪的点了点头。 “药药,咱们走吧。”一直板着脸的无离在林药药掀开马车帘帐的那一刻绽出了笑脸。林药药点了点头,一脸娇艳笑道:“你别骑马了,好不好?” “可是无离从来不坐马车。”楚依依记得父亲说过。 无离看了一眼楚依依,面无表情,又转头看着林药药,满眼温柔。 “好,就坐马车。” 楚依依的眼圈再次红了。 就这样,无离与药药总算是甩开了楚依依,奔向元庐山春猎。元庐山曾是一位王爷的封地,但因为这王爷后继无男,便被皇帝收了回去,专供皇室之人春猎而用。 林药药与无离住在山下的汤泉旁边,景色宜人,风光秀丽。 “夫人,您看那人是谁?怎么那么面熟?怎么那么丑?”小红指了指马厩那一个喂马的小厮说道。 林药药蹙了蹙眉。“小红,把无离找回来,我觉得哪里不对劲。” 第47章 未及夏日,微风中还剩些凉爽。广垠碧绿的草场尽头, 便是绿意浓厚的密林。雍无离黑衣白马, 郎艳独绝。 身后不远处,以林药药为首的女眷正坐在草场中央的簇簇大伞下, 面前摆着各式各样的点心水果。这些女眷皆是众大人的夫人或小女,大多都是摄政王的拥趸。 当然, 其中也有一些例外,比如定安郡主。定安郡主是皇帝所认义妹, 一向是威风凛凛, 嚣张跋扈。前几日因为外出远游, 所以并未赶上宫变,因此也并不知道她的好皇兄如今早已是傀儡一个了。 “人家不都说摄政王夫人是位痴傻的么?如今看来也不是啊?”定安郡主看着自己的好友韩素锦说道。她一袭深紫色的骑马装, 眉目张扬,显得十分雍容华贵。 韩素锦家世没落, 好在攀上了定安郡主的高枝, 自然对她拥护不已。“听说是装的。” “装的?” “是。听说是因为家里没人待见, 又怕嫁人后受人欺负, 这才一直装傻。”韩素锦翻了个白眼说道。 “嗤。如此看来,也是个心机深的女人。”定安郡主弹了弹指甲。“无离也真是的, 怎么就看上这样的人了。” “听说原本许配的是雍家的晏城公子,后来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就变成摄政王大人的夫人了。郡主,这女人可有些本事呢。” “再有本事又怎么样,能比得过本郡主么?” “那倒不能。郡主您是金枝玉叶, 她不过是用手段攀高枝,这哪里能相比。”韩素锦奉承道。 定安郡主顿时笑得恣意。“正是这个理儿。”她拈了一粒梅子,紫色的汁液稍稍从红唇边上渗出,韩素锦立刻拿手里的白手帕替她擦了擦。 每天都过着被捧得高高在上的生活,难免就会让人养成傲慢的性格。定安郡主便是如此。她自己就是一介白身,结果靠着手段上了位,所以她觉得林药药也是这样的人。正因如此,她越看林药药越觉得不顺眼。 这样心眼多的女人入了皇家,岂不是污辱皇家的颜面么。 终于,她坐不住了。“听说这次春猎是因为摄政王夫人在家呆着无趣才张罗起来的?” 这话说完,所有人的目光果然聚焦在了林药药的脸上。大伙都听出了话里的火药味,所以特别想听听林药药的回答。 定安郡主这句话并不是简单的一个问题。若是春猎真的是因为林药药无趣而张罗的,那不就是恃宠而骄么。作为女人,尤其是皇室的女人,恃宠而骄可是大罪过。 林药药若是回答不好,落得可就是一个大罪名。 所以众人都期待看林药药的热闹,看她如何巧言令色。 定安郡主更是把目光完全聚焦在了林药药的身上,一心想看见她出丑,让她下不来台。她早已打算好了,只要林药药辩驳几句,她就再给她戴上一顶不敬长辈,言辞浮躁的帽子。 在众人的目光凝视中,林药药放下了手里的蜜桃。 一双美目淡淡扫过众人。大伙也不知为何,一个两个就都下意识的避过了她的视线。她们莫名觉得,这林药药也是个厉害人物,被她盯上可不是好事。 见众人无人抬头,林药药唇边吟吟含笑,看向定安郡主道:“正是。” ? “什么叫正是?”定安郡主被这个答案镇住。随即反应过来,人家压根就不想跟自己纷争,或者说压根就不屑与自己纷争。 所以人家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摄政王大办春猎,无数臣子夫人陪同,就是因为摄政王夫人在家呆着无趣。 承认了又能怎样。定安郡主忽然意识到,人家压根不在意自己扣什么帽子,压什么罪名。人家既然敢做,就不怕你们议论,更不怕你们质问。 这是什么?这就是摄政王夫人的底气。 即便是自己真的给人家定了罪名又如何,难道人家的摄政王夫人之位还能摇摇欲坠么?不会的,所有人都知道,摄政王与其夫人感情笃定,一荣俱荣。 定安郡主的脸渐渐失了血色,她意识到,自己其实根本不能拿人家怎么样。所以,自己问出这句话来,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她自己一长串的问题就这样被林药药的两个字呛住,许久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还击。韩素锦见定安郡主迟疑,顿时帮腔反驳道:“就为了一个人无趣,就要如此劳民伤财,难道你不知愧疚么?” 林药药的脸上依旧是波澜不兴的从容神色。 反倒是定安郡主,此刻暗中叹了一口气。就凭林药药方才的回答,她就已明白,这位摄政王夫人不是好对付的主儿。韩素锦这一回,定是要吃哑巴亏了。 果然,林药药抬眸时是一脸的困惑,和声细语道:“不知这位夫人是谁?我与郡主说话,为何夫人胆敢插言?莫不是你的身份高于我和郡主?”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韩素锦便有些面色僵硬。眼瞧众人的目光都已投来,她只得嗫嚅道:“我,我是韩副将的女儿。” “韩副将又是谁?”林药药依旧不认识。 “……我,我爹是镇北将军的下属。”韩素锦每次提起自己的出身,都要惭愧半天。今儿众目睽睽之下提了,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哦。”林药药不说话了。 众人看向韩素锦的眼神却也变了。一个人身份低微不要紧,可要紧的是得认清自己的身份。人家摄政王夫人与郡主说话,哪里轮得到一个副将女儿插嘴了? 大伙不由得对韩素锦有些瞧不起。 “也罢。既然有人问了,我好歹要答一答。”林药药看着有点发蔫的韩素锦道。“每年春猎,都需要重修猎场,又需从猎户征收活野物,更需要临时雇大量仆从侍候贵人。” “既然夫人知道,为何还要如此大兴春猎?”一位夫人好奇道。 林药药徐徐叹了一口气。“临近夏日,百姓手中钱粮短缺,可谓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这个时候,作为官家一要补贴百姓,二要想些法子为百姓谋一些盈钱之缺。方才我也说了,春猎所需费用不小,你们看上去觉得花的是管家的银子,但实际上进的却是百姓的口袋。” 经过林药药如此一说,众人立刻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百姓们一提起官家春猎之事,个个都十分欢喜,从来都没有一个人说官家奢靡无度。” “是啊是啊,我也想起来了,来的路上还有不少做活的仆从冲着咱们拜礼呢,原来是这个缘故。” “怪不得是摄政王夫人,还是人家心怀百姓,高瞻远瞩。” 大伙纷纷议论着,就连看向林药药的眼神都变得钦佩不已。而最早提出这个问题的韩素锦和定安郡主,早已被众人抛之脑后。 而大伙的这些话落在定安郡主的耳朵里,就显得有些难听。说什么林药药高瞻远瞩,那不就是说自己短视么?这些话哪里是在夸林药药,分明是在变着法的埋汰自己。 “郡主……”韩素锦六神无主唤道。定安郡主皮笑肉不笑道:“果真是个人物。”说完,她又冷哼一声继续道:“也不知能猖狂多久。自古能坐稳摄政王位置的,可没有几个。你瞧着吧,按她这个嚣张法,报应就快来了。” 定安郡主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一语成谶。 林药药还没等更衣进入到猎场的密林里头,便已经看见密林的方向有熊烟滚滚。一道道乌黑的烟柱姿态跋扈的卷向天空,顷刻间将蔚蓝的天空染成墨色。 “不好了,着火了,着火了。”方才还坐得端庄优雅的夫人们立刻乱成一团,你争我抢的往台阶下跑去。 林药药腾的起身,却是先往密林深处看去。她的声音低而凝重,“飞云,这也是计划之内的?” 身后一个暗影闪过。“夫人放心。” 林药药这才点了点头,捏紧桌角的手松开一些。“众夫人莫慌。密林距离我们极远,中间又有砂带相隔,这火决计烧不到我们这来。相反,若是夫人们四散开来跑错了路,偶遇乱党贼子,才是真正的危险。” 众人方才见识了林药药的韬略,此刻对她的信任也多了不少。大伙见她如此说,果然静下来细细观望了一圈。 “摄政王夫人说得没错,这砂带这么宽,绝对不会烧到咱们这的。” “没错没错。咱们听摄政王夫人的话,别乱跑。” “是啊,我相公还在密林里呢。” “我相公也是。” 众夫人这才想起自己的丈夫来。 林药药点头,从容自若道:“为防密林起火,我们在林中也设了数个防火处,只要他们距离防火处不远,定能逃出生天。再有,密林旁边就是安河,安河水足够灭火之用,大家放心就好。” 众夫人的脸色随着林药药的话变得越来越好。没错,她们应该相信,官家自然敢如此大张旗鼓的兴起春猎,自然就会做好后续的准备。 就在这时,众人的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妇人的狞笑声,让人脊背一寒。 “这等谎话,你们也信?” 第48章 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位妇人身穿紫金色长裙, 头饰金钗步摇, 眼尾上挑,红唇艳丽, 尽显跋扈。 “安阳郡主?”韩素锦头一个反应过来。 “安阳如何也往这里来了?”定安郡主一向瞧不起安阳。虽然同为郡主,但安阳却年纪极大, 又跟自己的封号有同一个安字。 而在以往,安阳也是要捧着些定安郡主的, 毕竟定安是皇帝的义妹, 而自己也就只剩一个空荡荡的名头罢了。 可今日不同, 今日的安阳郡主压根不把定安放在眼里。因此,对于定安的问话, 安阳连理都没理。 定安的脸色有些难看,心想莫不是近来又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于是转过头来问韩素锦道:“雍家投靠摄政王了?” 韩素锦摇摇头。“之前摄政王出事的时候, 摄政王夫人前去搭救, 结果雍家的长子竟然出面劫狱了。后来摄政王身份大白, 皇帝也就不再与雍家计较此事,只是雍家的长子和安阳郡主早已不知所踪, 根本找不到人在哪里。” 说完,韩素锦又扯了扯定安的衣袖。“郡主您还是别趟这浑水了,安阳郡主神不知鬼不觉的逃出城中,如今又大张旗鼓的回来,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定安摸了摸鼻子道:“也是。” 就在二人议论的时候, 安阳郡主已经选了林药药对面的一个宽椅坐下,宽大的紫金裙角逶迤在地上。 “林药药,你和我儿子之间的帐,是不是该清了?”安阳郡主挑了挑指甲道。许久没有享受过安逸的日子,她的指甲都有些钝了。 众人的眼神顿时齐刷刷往林药药身上看去。 林药药不慌不忙的抬眸看向安阳郡主,眼里并没有安阳预想的那般慌张,反而极为镇定,甚至有些混不在意的意味。 “说得没错。”林药药点点头。 安阳郡主更加诧异了,按住了桌角问道:“林药药,你就不怕么?密林起火,摄政王自身难保,可没人能救得了你!” 林药药脸色依旧十分淡然。“一切都是命数,又有什么可怕的。” “呵。”安阳郡主冷笑一声。“倒是我小瞧了你。好,既然你说这一切都是命数,那我就好好让你看看,你的命数究竟是什么。” 说罢这句话,安阳郡主拍了拍手。响亮的声音传入耳中,须臾便有一行家丁围住了众人。 定安郡主撇了撇嘴,忍不住说道:“安阳,你是不是低估了咱们皇室的兵士?就你这点子人,是要给咱们的兵士开胃么?” 安阳郡主瞥了她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那笑声好似黑白无常勾魂的锁链,让人听着就齿冷。 定安忍不住就打了个寒颤,有点后悔自己当这个出头鸟。 好在安阳郡主并不打算跟她见怪。相反,安阳似乎很乐意替她解答这个问题。 一甩水袖,安阳周身气势如虹。那一身紫金色更是让她的气度显得高华不少。 “来人,上虎符。” 短短的五个字,让在场之人的脸色都变了。虎符是什么东西,大伙只听过却从未见过。因为,有虎符者,可号令三军。 谁也没想到这虎符竟然落在了安阳的手里。 怪不得人家如此有底气。 “安阳……”定安郡主这一回的脸色彻底灰成了土。她捏着韩素锦的手腕,吓得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安阳郡主把那一枚小小的玉虎捏在手里,只觉得周身的每一根血脉都通达不少。这种众人畏惧的感觉,这种所有贵女都仰望着自己的感觉,实在是太过舒泰。 她许久没有尝过权力的滋味了。 “晏城说得没错。这孩子果然是天选之人呢。”安阳郡主捏着虎符,唇边含笑,呐呐道。 “安,安阳,你可真厉害,连虎符都能弄到手。”定安郡主试探说道。 安阳明艳一笑,眼角的几丝细纹却暴露了年纪。“你不必捧我。你放心,看在当初我没落时,你在皇帝面前替我说得那两句话,我今日不会与你计较的。” “呼。”定安郡主顿时松了一口气。这虎符太吓人了,简直是谋反的利器。真不知道这个摄政王是如此当的,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护不住! 定安不由得再次把目光盯在林药药身上。若不是她非要办什么春猎,也不至于有今日这一出。不过,这安阳似乎也是与林药药有仇的。这样看来,自己坐山观虎斗就成了。 定安的心像一块大石头落定。 其余的众夫人却都惴惴不安的看着正中央的两个人。她们可没帮过安阳,没有定安那么好的福气。 “眼下摄政王已被密林大火烧死,我儿晏城得上天护佑,被摄政王传此虎符。若是你们今日想追随于我,就站到我的身后来。我儿晏城会即刻加派三军去密林之中救你们的夫君!”安阳郡主起身,郎朗开口道。 她洪亮的声音传遍草场,众夫人立刻窃窃议论起来。谁都知道安阳说得是假话。可人家手里捏着虎符,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站过去站过去,咱们的夫君还都在密林里呢。” “对啊对啊,你们瞧,摄政王夫人都吓傻了,眼睛都直了。” “可不是么,连摄政王大人都死了,咱们还跟着他夫人有什么用。还是抓紧救人,救咱们的夫君。” 有几位夫人这样议论着,大伙的心思顿时变得活络起来。不过大多数人还是一脸期待的看向林药药。 林药药瞧见众夫人的慌张,徐徐开口道:“你们放心,我以我的性命担保密林中的诸位大人毫发无损。” “这是在安慰咱们吧?”方才头一个提出站队到安阳郡主那边的夫人喊道。 林药药看出这人心怀叵测,当即也是不再解释。反正她相信,真正忠义双全之人,定然不会被一个小小的虎符吓住。 “行了,火势可不等人。”安阳郡主弹了弹指甲道。 众夫人不再议论,彼此看了看,到底还是救夫的信念战胜了一切。 于是,大多数人站到了安阳郡主的身后。 只有小部分人被林药药方才的镇定所打动,坚信摄政王会另有出路。 这结果,显然让安阳郡主十分满意。“来人,把这虎符的一半拿到五里外的兵营,尽快叫他们派兵士来救人。” 这话说完,众夫人立刻感恩戴德的向安阳郡主磕头。毕竟,她们方才看着那大火着了许久,林药药却也没有去兵营搬救兵的意思。反而还在草场留下了许多兵士,美其名曰保护众夫人的安全。 “林药药,你得好好看着。这一招,叫众叛亲离。晏城舍不得亲自看着你受罪,但我却舍得。”安阳郡主盯着林药药的小脸,狠狠说道。 “你就这么恨我么?”林药药抬眸。 “当然!要不是你,我雍家何至于一败涂地!”安阳郡主逼近几步,满眼灼灼火光。“要不是你勾引晏城,他怎么会糊涂到去劫狱的地步。结果你平平安安的回来了,他却在外头吃尽了苦头。你成了摄政王夫人,高高在上,万人敬仰!他呢,他成了逃犯,人人喊打,又因为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浑身起满了红疹!林药药,不仅我恨你,现在连晏城也恨极了你。” “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林药药的眼里十分困惑。 安阳冷哼一声,下意识答道:“谁知道孙家的那些女人用了什么美白的法子,竟然连肌肤里都渗满了毒素。” …… 林药药大惊。旁边的小红低呼:“怕是雍晏城在逃亡的时候吃了孙月言的肉?怪不得……” 安阳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冷哼一声骂道:“胡说八道。你这贱婢,小心我命人撕开你的嘴!” 小红才不管这些,干脆脱口扯开嗓子继续道:“你儿子那是自作孽不可活,凭什么要怪到我们夫人头上。” “闭嘴!”安阳吼道。 小红还要开口,安阳身边的家丁早已冲到身边,双手各自扳了她的左右胳膊,用手帕塞住了她的嘴。 林药药的脸上这才有了半分焦急,正要命飞云去救人,却见飞云微微摇了摇头。她顿时会意,安阳不会再对小红动手,反而是自己比较危险。 飞云这张底牌,还是不要轻易用。 现在自己要做的,无非就是拖延时间罢了。 “安阳,既然死,不如让我死个明白。我只有一个问题,这虎符到底是哪来的?”林药药轻声开口,一张脸灵动如仙。 安阳不耐烦的撇嘴,蹙眉说道:“晏城是天选之人,自然心想事成。” 听安阳如此说,林药药反应过来。这虎符,想必是雍晏城利用重生这一点所做的文章。雍晏城前世就是朝廷大员,想知道虎符所在其实并不奇怪。再加上他是重生之人,所以对于一些注定发生的事是十分了解的。 想通了这一点,就没什么难度了。 瞧着林药药一脸思索的模样,安阳就觉得心里没底。她回身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丫鬟,低声说道:“晏城怎么还不出来,不会是密林里有什么事吧。” 丫鬟摇头道:“郡主放心,公子在动手前是看好了风向的,绝对不会有事。” 安阳点了点头。“也是。”扭头,她看向林药药道:“你倒也有几分本事,明知道自己的夫君已死,却连眼泪都不肯流。” 林药药再笑。“你怎么知道,死的不是你的儿子呢?” “呸。我儿才不会死呢。”安阳忍不住笑道:“人家都说你林药药聪明,知道用装傻自保。我看不是,你是傻得透心了。若非有十成把握,难道我会堂而皇之的站在你的面前?” “林药药,我会让你看着我如何一点一点把你拥有的东西全都毁掉。就像你当初毁掉我儿子一样!” 安阳的面孔渐渐扭曲起来,咬紧牙关,凑到林药药面前冷声说道。须臾,却又换了张面孔。“不过话说回来,我也得谢谢你。若是没有你,我与城儿也不会被逼到今天的这条路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林药药看了一眼身侧的小红,对上安阳的双眸道:“安阳,看在你是位母亲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现在收手,我可以留你们二人一条性命。” 安阳看着林药药,就好像看着门口的乞儿。“你是不是疯了?林药药,你认不认识,这可是虎符?” “安阳,你好歹也曾是无离的长嫂。难道你不知道无离是什么手段?”林药药的唇边绽放出绚烂的笑容。 安阳被她说得一抖,脑海中忍不住就出现了那个永远眉目冷淡,目光像是能看透一切的男子。 接着,她立刻被自己的想法吓着了,连连摇头道:“不会的,林药药,你别自欺欺人了。赵无离也好,雍无离也好,早就死在密林当中了。” 说完,她又凑近了一些,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道:“实话告诉你,晏城早就混进了马厩之中。你那位摄政王大人所骑的马匹,周身马鞍等都被油浸过,马腿又有内伤,根本逃不脱这熊熊大火。” “哈哈哈哈,林药药,这回你知道怕了吧?这回你知道后悔了吧,哈哈哈哈。从今天开始,摄政王的位置就是我儿晏城的了。至于你,哎,若是你乖巧一些,能哄我开心,没准我会考虑让晏城留下你的小命,给我当个使唤丫头。” “林药药,端茶倒水你会么?不会的话,不如现在学一学?”安阳郡主说完,从身边指了一个小丫鬟过来。 那小丫鬟冲着安阳郡主福了一福,从桌上取了一盏空杯,用热热的茶水浣洗一圈,浇在地上,这才又盛了热茶,双膝跪地,高高举过头顶道:“请郡主用茶。” 安阳郡主颔首。小丫鬟这才把茶杯撂在桌上,转身冲着林药药道:“请夫人照着做一遍。” 安阳郡主唇边挑着大大的笑容。“对,请摄政王夫人再做一遍。”眼里尽是嚣张,她不信林药药敢违逆自己的意思。 林药药摸了摸鼻子。 定安这会也凑过来,跟林药药咬耳朵道:“摄政王夫人,好汉不吃眼前亏!您眼下忍一时,有什么事往后再说。不就是敬茶么,有什么难的。” “不难么?”林药药反问。 定安一怔。“这,这自然是不难的。” “那要不定安郡主先试试?”林药药分毫不让。既然你过来添堵,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我……我还是不用了。我,我可是不会奉茶的,我没学过。”定安郡主连连摆手道。说完,她又看向安阳道:“安阳郡主,您说是吧。这一回,还是让摄政王夫人试试吧。” “不如你们两个都试试!”安阳被定安搅得烦躁,直接说道。林药药忍不住一笑。 “我……”定安心里喊出一万个后悔。好好的,自己为什么主动往这浑水里淌。哎,早知道,就不过来给林药药添柴加火了。 “定安郡主。”小丫鬟递过了一个茶杯。茶盖严丝合缝,没有半点热气散出来。定安苦着脸,在众人或是看热闹,或是干脆直接了当的鄙夷眼神里,接过了那盏茶杯。 “摄政王夫人。”定安决定拉上一个垫背的。 可惜,林药药纹丝不动。 “摄政王夫人!?”定安再唤。这一回,就连安阳郡主的眼皮都抬起来了。“怎么,贵人当惯了,不习惯伺候人?我可是听说,之前你经常侍候摄政王啊?” 林药药的美目淡淡刮过安阳郡主的脸庞,目光颇有清冷之意。安阳继续不以为意的看着她。 接着,林药药徐徐接过了那一盏茶。 安阳郡主的唇边抿过难以掩饰的得色。“瞧,这就对了。” 就在安阳准备坐享其成的时候,下一刻,林药药却素手轻覆,翻云倒雨,将一盏滚烫的茶尽数淋在了安阳郡主的脸上。 茶梗片片,沾在安阳郡主的鬓边,或是唇角。昏黄茶汤,滴滴答答从膝上,顺着裙边滑落。 在场的人,皆是拿手帕掩住口鼻,又是嫌弃,又是觉得可笑。 安阳的脸色在那一刻,由粉红变白,又从白变成了极致的红。这么多年了,即使自己早已是皇室之中最没落的郡主,却也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污辱。 回头转了一圈,果然所有人都瞧见了这一幕,安阳的脸色更差了。她本来想今日在众位夫人面前找补这么多年丢失的面子,却没想到竟然反过来被林药药羞辱,安阳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你,你……你好大的胆子。”安阳连话都说不完整。 “我要杀了你!”她才刚要发火,却听见身后的小丫鬟喊了一声,随即看众人便看见一队轻骑绝尘而来。数匹奔马之后,是一辆马车,马车上托着一个漆黑如炬的尸体。 “是公子,一定是公子回来了!”小丫鬟连连拍着手惊呼道。 安阳伸手拂落了头上的茶梗,朗声笑道:“哈哈哈哈哈,正是正是,我儿回来了。林药药,你瞧瞧,那乌黑的一团可是摄政王大人?” 林药药美目远眺,徐徐摇了摇头。 因为,随着那轻骑的接近,所有人都瞧见了。那当先的男子美到极致,眉目如画,唇色浅淡,狭长的双眸如隔绝尘世的一滩清池。 “摄,摄政王?”一位夫人高声喊道。 “没错,是摄政王!” 定安也抓紧了手帕看去,果然见到一袭黑影,俊逸如仙。她不由得撇撇嘴,心道林药药的好运气,转念却想到,反正这虎符也在安阳郡主的身上,回来了又有什么用。 于是,她又坐了回去,准备继续看好戏。 “不,不可能!”安阳整个人都慌乱了。她瞪大眼睛看着远处的身影,满脸写满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不可能的!摄政王死了,摄政王被烧死了,不可能还活着,怎么可能还活着!” 她连连往后退了几步,直到撞在身后的桌子上。 发簪步摇连连晃动,整个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怎么可能呢,我和城儿把每一步都算得精精确确。” 就在安阳精神几近崩溃的一瞬间,身边的小丫鬟忽然指着那漆黑的尸体说道:“郡,郡主。您看马车上的那个人,身形是不是有点像……” 小丫鬟的话没说下去,但安阳却已经看出来,马车上躺着的尸体正是自己的儿子雍晏城。她捂着心口惊呼一声,随即双眼一闭,整个人用力向后倒去。 方才还围住安阳的众夫人立刻如鸟兽散,个个躲得老远。其中有机敏的,早已看见自己的夫君已随着队伍归来,当即放下不少,赶紧就凑到林药药身前卖好。 “摄政王夫人没事吧,方才可吓坏我了。” “就是。咱们都是为了摄政王夫人好,这才假意投诚,为的就是不惊扰她。” 两位妇人先凑到林药药身边道。 林药药淡淡瞥了她们一眼,语调和气道:“原来如此。”两位夫人的脸上挂了讪讪的笑容,明知道林药药不高兴,却也得笑脸继续哄着。 直到摄政王等人翻身下马。 林药药径直撇下身边的几个人,走到了赵无离的跟前。“没事吧?”她的眼里闪着亮晶晶,关切之色不言而喻。 赵无离摇头。“有你等我,自然不敢有事。” 林药药听他说得如此撩拨,脸上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密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无离选了上首的椅子坐下,从林药药手里接过茶盏,徐徐喝了一口,这才淡淡说道:“发生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该留的人都已经付之一炬。” 林药药点了点头。其实早在她进了猎场的第一天,就已经发现马厩之中的雍晏城。只不过当时的雍晏城相貌极为丑陋,林药药偷偷看了半天都没敢认。直到方才听了安阳的话才知道,原来是雍晏城为求活命吃了孙月言的肉,而孙月言又恰好用过美白的方子,这才导致雍晏城中毒毁容。 如此,倒也是自作孽了。 好在,林药药当时虽然不敢相信是雍晏城,也不知他安的什么心思,但还是将此事告知了无离。 无离猜到这回的事必是针对自己而来,于是便想借机料理当初的一些叛臣,所以干脆纵了雍晏城的手段。 至于那虎符,的确是丢了。 可赵无离掌兵已久,那些兵士早已认人不认虎符,所以其实虎符的作用早就不值一提了。可笑安阳郡主竟然还拿着鸡毛当令箭。 “郡主,郡主……”安阳郡主带来的小丫鬟拼命的摇着安阳。她倒未必是有多忠心,只是此时此刻能救自己性命的大概也只有安阳了。 安阳郡主也算给面子,总算是悠悠醒转过来。“赵无离,你,你告诉我,那是谁?” 不必赵无离回答,那小丫鬟已经哭丧着脸喊道:“郡主,您瞧那块玉佩,可不是公子最喜欢的么!” 安阳郡主的心彻底凉了。一张脸如萧萧落木般,顿时变得憔悴无力。 “我会让你们后悔的。”她的手里紧紧捏着半枚虎符,有气无力喊道:“来人,给我护住这枚虎符,救兵已经在路上,只要撑住这一时半刻,来日就是你们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 原本以为慷慨激昂的话语会激起在场家丁的疯狂保护,可惜在场的众人竟然都无动于衷。 安阳侧眸看去,这才发现那些家丁早就被赵无离所带回来的兵士挟持住了。 “你……你们!”安阳郡主气得从胸口呕出一滩鲜血。“不,我不信,我不甘心!我的城儿,我的城儿把一切都设计好了!” 转头,她努力找寻着能帮助自己的人,最后她把手伸向了定安。 “定安,定安,你也带了一些人过来是不是?快,保护住虎符。只要虎符在手,咱们就能号令三军,谁也不能把咱们怎么样!定安,赵无离就这点人手,你怕什么!” 定安郡主一怔,随即陷入了犹豫。 她有点动心了。那可是虎符啊!有了虎符,就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哪怕皇帝也要侧目三分。只是,只是自己即使抢了这虎符,就真的能保住吗?她总觉得赵无离的底牌似乎不止这么一点兵士。 “我……我……”定安忽然想到方才林药药与自己一同敬茶时候的场景。人家林药药一盏热茶泼出去,自己却差点就要给人家跪下了。 两相对比,自己丢的人不是一点半点。 若是自己今日真的能拿到虎符,完璧归赵的还给皇帝哥哥,再告他摄政王一个谋逆之罪,那谁还敢提起今日自己丢了面子之事。“好。安阳,我来助你!”定安忽而下定了决心。 “来人!”定安高声喊道。她一向爱惜羽毛,再加上之前远游刚回来,身边所带的人自然不少。所以此刻她一声令下,周围倒也有十数名护卫响应。虽说没有安阳带来的人那么多,但若是想与安阳的人手合力制下赵无离的人,大约也是可行的。 见定安忽然生事,林药药忍不住就叹了一口气。 一个接一个,想安安稳稳的春猎怎么就这么难。 赵无离瞧着她眉头紧蹙的样子,像极了那躲懒的小猫儿,忍不住就揉了揉她的头发。“由她们闹去。” 好似这一切与她们二人根本没关系。 定安的一张脸如土色。自己明明是在抢虎符!可是人家夫妻二人,好似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旁边的安阳郡主也没想到定安如此好煽动,当即也是连连鼓劲道:“定安,护住虎符,咱们可是在清君侧。到时候我们把虎符交给圣上,圣上定会重重赏赐我们。” 定安十分郑重的点了点头。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即将开始刀剑之战时,围场尽头忽然尘土飞扬,无数兵士奔涌而来。安阳一下子扑到雍晏城的跟前,悲喜交加而泣道:“救兵到了,救兵到了!城儿,城儿,母亲会给你报仇的。” 定安也没想到救兵来的这样快,心里暗道虎符之能。 “赵无离,林药药,今日,便是你们的忌日!”安阳咬碎银牙,高高举起虎符,冲着远处奔来的众兵士高声喊道:“虎符在此,众将听令,诛杀摄政王,为清君侧!” 众兵士气势汹汹,高声呼喊。 安阳站在马车上,脚下是雍晏城的尸体,长长的裙裾随风飘动,整个人显得愈发高大有威势。 “林药药,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兵士冲着赵无离和林药药飞奔而去。 本以为众兵士会齐齐刺出长箭。 却没想到,众人竟然距离赵无离一丈远的地方停下,启声呼喊:“摄政王赎罪,末将救主来迟!” 那声音震天动地,晃得安阳在马车上险些摔倒。 “赵,赵无离……”安阳满脸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己手里的虎符。 林药药冷冷一笑。“你觉得,无离需要一块虎符自保么?” 安阳跌坐在马车上,那具乌黑的尸体像是在提醒自己的可笑。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而这场梦,所带来的只有苦果,从来都没有想象中的半点收获。 “儿啊……”安阳终于再也压不住心里的苦楚,彻底的放肆的哭出声来。 定安愣愣的靠在椅子上,整个人软成烂泥。这,就是虎符的用处? 她根本想不到。真正的掌权者,从来都不会凭借外物的力量把控臣子。 “好了。”赵无离看完了这场长长的闹剧,将林药药揽在怀里,像是揣着一颗珍宝。“咱们走吧。” 林药药乖巧的点了点头。“好。” “大人,这些人怎么料理?”飞云抱拳问道。 赵无离看向林药药。 林药药挑唇。“安阳郡主,囚禁雍府,永不得出。定安郡主,侍奉安阳,永不得出。至于其他几位墙头草夫人,每户赏妾五人。” 小红忍不住扑哧笑出声。赏妾五人?这些夫人往后怕是有的干了,再也不会嚼舌根,更不会日日想着哪根大腿好抱了。 “再有,方才所有站在我这边的夫人,赏免罪金牌一枚。”林药药再道。说完,她一脸期待的看向赵无离。 赵无离便十分欣赏的点了点头。“极好,有赏有罚。” 林药药这才满满意意的笑开了花。 如此,二人的春猎算是罢休,干脆直接驱了马车回摄政王府。等到了摄政王府的门口,还没等二人下马车,林药药便感受到一阵浓郁的香风铺面而来。 接着,便是一张担忧的小脸。“无离,药药,你们可算回来了,我快担心死你们了。” 林药药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这楚依依,怎么还没走? 第49章 完结章 回头看向赵无离,见他的脸色竟然比自己还烦。“她怎么还赖在这?” 林药药摇头道:“没办法, 皇祖母安排的, 说是不得不给抚远将军个面子。”赵无离的眉头愈紧,一张俊逸出尘的脸上挂着冰霜。 “他的面子有了, 那本王的呢?” 林药药鼓起嘴巴不说话。 赵无离揉了揉她的头,噙笑问道:“你就不能刁蛮一点?” “什么意思?”林药药睁大了眼睛, 水汪汪的大眼睛配上忽闪忽闪的睫毛,好看极了。赵无离便不舍得再说下去。 “罢了, 皇祖母也不容易。我们走吧。”赵无离撂下了马车的帘子。 “不行不行。”林药药晃着脑袋道:“我祖母还在府里呢。这么多天没见, 我总得回去瞧瞧。” “也是。”赵无离颔首, 只是一想到外头那个聒噪的麻雀,心里就有些烦躁。却不想, 眼前的小人已经反应过来了,笑眯眯扯着自己的胳膊说道:“这回, 我刁蛮一点, 好不好?” 少女如软糯的兔儿, 偏偏说的是要学着刁蛮一点。饶是心狠如雍无离, 此刻也觉得自己有点强人所难了。 不过,想想在猎场上林药药淡定自然的表现, 他觉得自己或许总是低估了她。 “走吧。”赵无离的眼神愈发温柔。 二人十分默契的冷落了马车旁边围前围后的楚依依,相携款款,直接进了府门。 也难为这楚依依,竟然半点面子都不要。当着众下人的面,她毫不避讳的跟在二人身后, 念叨起林老太君的近况来。 “吃了我和师傅配的药方以后,祖母近来身子好多了。再加上我每日照顾着,祖母的心情也很好。”楚依依大言不惭说道。 林药药本来不打算插话,但一想到方才无离说让自己刁蛮一些,便开口说道:“你跟神医配的药方?那你说说,药方里都用了什么药?” 楚依依顿时语塞。她不过就是想卖弄一下罢了,谁想到林药药这么较真。“我……我……这药方都是绝密,我怎么能告诉你。” 林药药点点头。“也是。既然这药方这么重要,那往后我也不必安排下人熬药了,万一泄漏了药方可怎么好。这熬药的活,还是交给楚姑娘一个人做吧。” 楚依依忍不住啊了一声。如今正是炎炎夏日,顶着炉火熬药,可是个要命的活计。她可不想每日穿得漂漂亮亮的,结果却因为熬药而出了一身的汗。 “不,不用了。”楚依依摆了摆手。“都是自己家的人,不必见外。其实那药方也没那么绝密的,没事没事。” “是吗?那你跟我说说,药方里都有什么?”林药药把话又饶了回来。 楚依依急得跺脚,这林药药今日怎么这么难缠。她想胡编几个药名,可平日里实在没怎么看过医书,紧要关头一个都想不起来。 可要是什么都不说,无离定会认为自己是为了博名而撒谎,这怎么使得!楚依依的手帕都要扯烂了。思来想去也憋不出什么词来,楚依依到最后只能豁出脸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想说……” 她顶着涨红的脸,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今日的脸,算是又丢光了。 林药药撇了撇嘴。“那好吧。” 楚依依忍不住这才松了一口气。本以为总算逃过一劫,却没想到林药药牵着赵无离的袖子,笑眯眯说道:“不想说就可以不说,依依姐姐可真任性呀。” ! 楚依依气得连肩膀都要抽搐了。 偏偏赵无离还在旁边添油加醋,刮着林药药的鼻子道:“嗯,你可不能学这样。” 楚依依就差当场昏过去了。她使劲的喘了半天的粗气,才总算是把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这会,人家林药药和赵无离早已进了内室。 等到楚依依跟进去的时候,林老太君的脸上早已笑开了花。“哎哟哟,你瞧瞧,你去个猎场,怎么还给我带了这么多好东西回来。” 林药药笑得开怀。“祖母说什么呢,这叫什么好东西,都是些山野菜罢了。” “你不知道,祖母年纪大了,吃不下饭,也就只有这些东西才好克化。我原本就合计着这一口,可是这皇城里却是无处可买,真真难为人。还是药药知心。” “嘿嘿。我也是吃着香,这才特意给祖母准备的。若是祖母吃得好,可以让猎场不时送一些,反正也不远。对了,这还有猎场那边独产的野山参,最是滋补不过。” 林老太君连连点头。“好好好。”接着,却又抬头看向赵无离。“这些日子药药又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林药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是祖母对无离的不放心,想必还是担心他对自己不好,这才有此一句。 赵无离也是聪慧,看了一眼林药药之后,垂眸道:“能得药药在身边,孙婿三生有幸。”这话说得真诚,又分量极重,林老太君自然也听出语气里的赤城。 她这才吐了一口气,悬起来的心放下大半。“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接着,方才忽然肃穆起来的气氛重归于和谐。林老太君拍着林药药的手问东问西,又让赵无离也坐在跟前,不时问他几句无关紧要的朝政之事。 屋内一片和睦,尽享天伦之乐。直到,一位少女的啜泣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众人面面相觑的回眸看去,只见楚依依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哭得梨花带雨。林药药不得不承认,女孩子哭起来的确是有几分楚楚可怜,即便是她看起来,都有几分心疼。 下意识的往雍无离脸上看去。只见他不过就扫了一眼,便再也不愿意抬眸去看楚依依。而那一脸薄怒的神情,分明是想即刻就把人撵走。 林药药这回,彻底同情楚依依了。 不过,楚依依一开口,林药药顿时觉得自己的同情有点多余。 “药药,自从你走之后,我一直尽心尽力的侍候祖母,我也以为祖母还算疼我。可我今日才知道,原来祖母的心里只记挂着你一个人。药药,我本来以为咱们是好朋友,所以才过来与你同住,可你却说走就走,把我一个人扔下,我心里有多委屈,你知道么?” “就连无离哥哥,也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我。药药,你们当我是什么?你们是不是从来都没拿我当个人?我……我觉得自己不该留在这……”楚依依说完这句话,便使劲跺了一下脚,顶着红红的眼眶看了赵无离一眼,然后转头飞奔出去。 林药药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看向赵无离道:“我觉得,她好像是在等你去追她。” 这回,轮到无离怔住。“什么?” 林药药耸肩。“她走之前看了你一眼,可不就是这个意思么。人家在等你去追她呢。” 赵无离淡淡一笑,扭头看着身后的黑衣人道:“飞云。” “在。” “既然楚姑娘要走,就把楚姑娘的行李收拾好,扔出府外。” “是。” 这回,轮到林药药大惊失色了。“这,这不好吧。” “傻丫头。”林老太君笑道:“这是楚姑娘自己提议不该留在这的,而且又借了老身的由头,此时撵她是最好的时机了,还有什么不好的。你还让无离去追她,你这傻姑娘。” 林药药吐了吐舌头。“我才没想那么多呢。”旋即,她又笑道:“我答应过皇祖母不能让她出事的,我还是出去看看吧。” 赵无离刚想拦着,便听见林老太君劝道:“由她去吧。以后她是摄政王夫人,要承担起管教一府的职责来,若是管不住一个小丫头,怎配做此高位。” 赵无离颔首,也就歇下了心思。 等到林药药追到外头的时候,楚依依正坐在垂花门的门槛上哭得厉害。林药药原本也只是想确认她平安出府,却没想到她真的还在等着无离出来哄。 眼里不由得含了些不耐烦。无离说得对,自己非得狠一点,才能收拾这种人。 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楚依依立刻回眸看去,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彩。可这光彩在看见林药药的一瞬间顿时消失不见。 “我都要走了,无离哥哥怎么没来送我。”楚依依委屈巴巴道。“药药,是不是你在无离哥哥面前说我坏话了,要不然他怎么这么讨厌你。” 林药药摇头。“我什么都没说。” “不可能。药药,我知道你嫉妒我,所以才在无离面前说我的坏话。药药,你怎么就不相信呢,即使我嫁过来,也一样会对你好的。”楚依依带着哭腔。 林药药听不下去了,这楚依依也太无理取闹了。“依依姑娘,你是不是觉得无离喜欢你啊?” 楚依依垂眸道:“倒也不能这么说。只不过,我觉得他看我的眼神还是有些情意的。我想,或许是他碍于身份,不愿意表达吧。” 林药药扶住自己的额头,几近语塞。“行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了。飞云!” “在。夫人,楚姑娘的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您看是给她送到怡红阁还是送到浣洗所?”飞云添油加醋道。 林药药干脆将计就计。“无离怎么说得来着?” “摄政王大人说,最好直接杖毙,免得日后有麻烦。”飞云混不吝道。其实他也没撒谎,摄政王大人很久之前就给自己下过这个命令了,只不过自己看在抚远将军的份上劝了几回,这才一直没动手。 没想到这位楚姑娘是位不要脸的,所以飞云也不打算跟她客气了。 “不,不可能的。无离不会这么对我的。”楚依依连连摇头,整个人吓得都贴在了墙面上。 脸蛋煞白,半点血色都没有。“我不相信。无离对我一定是有情意的。你们两个,你们两个不许骗我。” 飞云也不说话,哐当一声把行李直接扔到了大门口。 门外,迅速围上了几个百姓过来看热闹。 林药药计上心头,眼神一眯,唇边噙笑道:“飞云你先回去,我要亲自把楚姑娘送出门去。” 楚依依一脸惊慌的看向林药药。“药药,你不能对我怎么样,要不然不但无离哥哥会嫌弃你,就连我爹也会过来跟你要人的。” 林药药微微一笑。很好,现在都学会威胁人了,果然是自己一直以来给她的好脸色太多了。可惜,楚依依的算盘彻底打错了。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我只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林药药笑着挎上楚依依的胳膊,暗中用力,将她直接拽到了门口。 外头的百姓方才看见扔行李的一幕,本就十分好奇。如今见摄政王夫人亲自出来,不由得更加纳罕了,一个两个都停下来看热闹。 摄政王府门口,一时人头攒动。 楚依依还没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林药药的脸上已经先挂了委屈的神色。接着,她用手帕掩了掩泪珠,便别过脸再不说话。 这一招,可是林药药跟楚依依学来的。装委屈! 楚依依在院里刚哭完一通,整个人还没醒过神呢。等她回过味来时,门口的平头百姓已经指着自己的鼻子骂骂咧咧了。 “你们看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没有?”一个妇人掐腰问道。 “没有啊,你说说?”立刻就有好事的上前打着哈哈笼络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女儿可是摄政王府里的厨娘。你们听我说啊,旁边这位蓝色衣裳的可是抚远将军的女儿,她想尽办法住进摄政王府,就是为了嫁给咱们摄政王大人。亏咱们这位摄政王夫人好性,要是我啊,早就把她撵出来了。”这位夫人的唾沫横飞,像是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原来如此。是啊是啊,你们瞧瞧,摄政王夫人眼圈都红了,一定是被这个贱蹄子气得。” “什么抚远将军的女儿,我看就是个勾引人的货色。你看她那模样,装什么可怜,做戏给谁看呢。” “就是。摄政王大人那么好的人,她哪里配得上啊?看看咱们摄政王夫人,被欺负成这样都不还口,只是跟咱们哭几声,这才是真贤良。” “可不是么。这位楚姑娘可真是不要脸。” “对,不要脸。” “咱们把她的事宣扬出去,让她嫁不出去。” “没错。这样的人要是能嫁出去,那就是咱们对不起摄政王夫人!” 楚依依完全惊呆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和林药药不过在门口站了这么一会,自己竟然就被百姓骂成了这样。 “林……林药药……”楚依依整个人都傻了。她还没来得及还手,就已经被这一记杀招压得死死。 “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不是愿意演戏么,继续呀。”林药药用众人听不见的声音低低说道,眼里却依旧是波光荡漾,尽含秋愁,让在场的众人看上去止不住的心疼。 听见她这么说,楚依依果然眼圈又红了。“药药,你怎么可以这样。”她用手帕掩住口鼻,露出一双水淋润红的双眼,拿捏出最讨人怜惜的神色。 可惜,这一副模样并没有引起大伙的同情。相反更加坐实了她的狐媚。 林药药连话都没打算回,反正百姓们自然会替自己出头的。果然,下一刻大伙更加义愤填膺了。 “哎!你们听见没有,她威胁摄政王夫人!” “听见了听见了。你们看,她还哭上了,这是演戏给谁看呢。” “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楚依依这回不光震惊,而且还有点害怕。她终于意识到为什么母亲总说人言可畏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她根本就没听清最先头的两个人说了什么,就已经变成这样了。 她楚依依,就在这短短的片刻里,从堂堂抚远将军的千金变成了人人喊打的缠上别人丈夫的贱蹄子。 “不……我不是这样的人。”楚依依连连摆手,用两只胳膊努力挡住脸。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凭借这张脸博取同情了。 可惜,这会的人们已经气愤到极致了。街头巷尾的长舌妇本来就多,再加上林药药与赵无离素来待百姓亲厚,所以大家都十分憎恨楚依依这种行径。 不过须臾,已经有人搬了臭鸡蛋与烂叶子来,一个个砸在楚依依的头上。 当然,大伙也没忘了护住林药药,唯恐她再受半点牵连。 就这样,楚依依被砸得伤痕累累,浑身都又腥又臭。她已经分不清脸上挂着的是鸡蛋液还是自己的眼泪了。 后悔,楚依依实在太后悔了。 她往后拼命躲着,可大门紧闭,她实在无处可躲,只能任由人们撒气。 就这样,等到大伙四散开来时,楚依依已经像是从粪堆里爬出来的人。“我知道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楚依依嚎啕大哭起来。“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旁边,林药药冷眼看着,淡淡嗤笑一声。这一回,想必这楚姑娘再也不想登摄政王府的门了。而且,凭这百姓以讹传讹的本事,她恐怕连嫁人的机会都没有了。 自作孽,不可活。林药药对她没有半点愧疚。 府外的消息很快传进林老太君的屋里。此时,赵无离与林老太君二人正手谈一局。 一老一少,一黑一白。 一道呼吸声沉沉,另一道微不可闻。 “我就说吧,药药自己也能不费分毫力气料理此事。”林老太君徐徐道。 赵无离唇边含笑,眉眼生暖,却并未回答。 静谧须臾,林老太君转了转手边的天青色茶盏,启声说道:“你对药药的真心,老身看在眼里。可老身还是想冒昧问一句,这真心从何而来?” 赵无离放下手边的黑色棋子,唇边噙笑,举目远眺,一张好看的侧颜让人迷醉。 “这好像,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林老太君将白棋搁在黑棋边上,皱纹叠成笑容,沉声说道:“老身猜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波新文《恶毒女配在线抢福运》待开 顾念穿成了书里的恶毒女配,她的好妹妹女主则是书中受人宠爱的福运娇妻 女主柔弱善良且福运爆表,小学成了豪门阔太的干女儿,中学时赶上国内某顶尖大学招特长生,大学偶遇五百强总裁,于是爱情工作双丰收,就连婚后也是备受公婆丈夫疼爱 而顾念拿到的是恶毒女配的剧本,对女主百般刁难,处处使绊子,最后落得凄惨入狱的下场。 本来顾念已经做好了乖乖走剧情被女主完虐的准备,却没想到系统竟然告诉她,女主的福运是从她身上抢走的! 顾念:怎么把福运抢回来? 系统:你一天抢一次,像抢红包一样,抢到一分是一分。也会随机掉落道具。 【第一次,顾念抢到一分】 顾念:?我还是个卑微女配。 【后来】 顾念:耶,我今天抢到了满分气运! 女主:?干妈你怎么破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