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睡主播》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哄睡主播》作者:草包草包 文案 现实向的小城市爱情故事。 程云峰x任暄 年下小狼狗攻x保守正直受 HE 1v1 天降胜竹马 现实向甜文 任暄有一个好兄弟-陈岁,是他十三年来的暗恋对象。 任暄始终保持着与直男交往的自觉,直到陈岁通知他即将结婚的喜讯,他一个人深夜哭倒在孤独的被窝。 程云峰是个留着寸头、爱骑摩托的小老板,长得招人可在感情上却是个老实巴交的好男人。 失眠的程云峰迷上了一个男声哄睡主播,对偶然遇见的任暄一“听”钟情。 文章初衷只是想写些普通人的爱情故事,像是朋友跟你絮絮叨叨地讲述她的表哥如何追到了男朋友。 也算是一篇一如既往的小甜文吧。 第1章 “暄儿,陪我吃个饭,地址微信发你。” 陈岁站在路口向右张望行车,逮着个间隙擦身小跑过马路,气息稳而不喘,对着电话那头又催了句:“快点啊。” 刚入夏的北方小城,夜晚逐渐步入闷热喧嚣,任暄六点刚吃过晚饭,可他依旧暗喜着应了陈岁的约。从初中开始就是这样,任暄陪在陈岁左右,只要陈岁召唤,他就一定竭力满足。 任暄从衣柜里重新翻出一套衣服,做旧的宽松T恤和及膝的牛仔短裤,散发着淡淡的洗衣液的清香。他平时上班穿得正式,但陈岁平时喜欢这样穿,任暄特意买了几套相似的衣服,觉得穿成那样和陈岁走在一起,会看起来更亲密无间。 他小跑到楼下,刚好拦住一辆空车,他拿出手机报出地址,司机一脚油门就奔了出去。竹西是个小城市,经济不发达。司机不舍得开空调,大敞着四扇窗,胸前的衬衫扯开露着胸口,嘴里叼着根牙签,跟着广播哼着小曲儿。 闷热燥轰轰地打在脸上,任暄却丝毫不觉得烦闷。毕业三年多,再亲密的同学关系也趋于平淡,可他跟陈岁一直保持着联系。虽然往来的频次并不均等,陈岁却总有回应。就像这次,陈岁主动邀他,在平常的日子里吃一顿平常的晚餐,对于任暄而言,这是属于他跟陈岁的隐秘的快乐。 “到了。”司机在路边停下车,任暄透过车窗看见那个火红的招牌,小文艺火锅。灯牌上硬配了一片LED彩灯,与文艺半点关系没有,任暄心里猜测,陈岁选这家店一定是因为味道特别好。 “师傅微信。”他掏出手机,向前瞄了眼计价器。师傅熟练地举起付款码,转到绿色的那一面。任暄刷了15块钱,“慢走。”他刚关上车门,师傅就一脚油门窜了出去。 进门前任暄整理好衣襟,确认整洁得体才推门走了进去。八点十五的工作日,店里客人不多,只剩酒足饭饱的零散几桌,和窗边那桌正朝他招手的陈岁。陈岁点好了单,服务员陆陆续续上菜,任暄看了眼摆不下的桌面和旁边的菜台,鸭血、肥羊、脑花、鹅肠,陈岁喜欢吃的都有,这才收起了菜单,笑盈盈地坐好。 程云峰照常到店里巡场,准备待到打烊和服务生一起闭店。他挑了个视线好的位置打开电视,调到了男足亚冠,杵着下巴津津有味地看。陈岁刚进来程云峰就注意到了,入眼一串白色的安德玛logo,身材结实挺拔,五官算得上清爽,就是这典型的直男审美运动装让他嫌弃地皱起了眉。 土直男刚坐下没多久,又进来一个斯文书生,戴着一副包边眼镜,长得白白净净,就是那身衣服更不忍细看。明明随便穿件休闲装就能耐看得多,偏非要穿成超市货架的打版模特。眼镜男在土直男对面落座,隔着水雾笑容里透着若有似无地娇羞,两人周遭散发出一种诡异的和谐,程云峰赶紧侧了侧身,重新专注于足球转播。 陈岁兴致很高,二话不说让服务员直接开了六瓶纯生。任暄酒量不好,又不想扫陈岁的兴,硬着头皮往自己的杯子里倒酒。 “暄儿,你知道么,我今天叫你出来是有个喜事。”陈岁先利落地仰头灌了一杯酒,他是真的高兴。 “什么事?”任暄用捞勺把熟了的食物捞起,再用筷子一块块夹到陈岁的盘子里。“吃点东西再喝,伤胃。” “我上周末去我老丈人①家拜访,把我和我对象的婚事订了。过阵子买房装修,明年办婚礼,年前准备先把证领了。”陈岁高兴地又喝了一杯酒,红光满面、手舞足蹈地比划,“兄弟要先结婚了,婚礼你得当伴郎啊!” 任暄听得脸色越来越难看,指尖因为用力攥着酒杯而发白。他放下筷子,把右手收到桌子下面,它正因激动而不受控制,不停地颤抖。任暄咬牙平整情绪,把难过和不堪都打包藏起,同倾慕藏在一起,这些都是不能被陈岁发现的秘密。 任暄不敢哭,眼泪在此刻显得格外突兀,“兄弟”的好日子,他只能庆祝。“恭喜,婚礼我一定帮忙。”任暄咧着嘴角,一副大哭大笑的难看样子。他举起酒杯,陈岁提着杯追过来,狠狠地碰了一下,然后一口气喝光。 程云峰去上厕所,起身路过任暄旁边,就听到那句“恭喜,婚礼我一定帮忙。”他边走边回头,只看到了任暄的后背,没看到他的表情。他不在意谁要结婚,也不在意聊天内容,只是那句话的声线,太熟悉了。像极了夜夜在耳边陪伴的低语,又比数据传输多了鲜活的生气。 任暄整晚脑袋昏沉,他就见陈岁在对面喝酒吃肉,絮絮叨叨地表达对婚姻的期待,又掺杂些男人间的默契,炫耀似的抱怨婚后即将失去自由的苦恼。但他什么也没听进去,只是机械地点头回应。 他眼前像放电影一样全是过去和陈岁经历的片段,从初中相识开始,给他补作业、替他掩护逃课、帮他食堂打饭、陪他参加运动比赛。任暄喜欢陈岁,陈岁喜欢女生,任暄遮掩着暗恋,急切地追随着陈岁的脚步。 陈岁考去省会的体育学院,任暄就报考省会的大学,甚至陈岁的毕业论文,都大半出自专业毫不相干的任暄的手笔。陈岁毕业后被家里安排到竹西的大学当体育老师,任暄就卯足劲考回了竹西的公务员,不论以什么样的身份,任暄都只想陪在陈岁左右,可陈岁要结婚了,任暄以后都不配再有这种资格。 任暄心里堵,守着酒瓶没喝几口。陈岁沉醉在自己的兴奋中,没瞧出任暄的不对劲。陈岁晃晃悠悠站起身,大声喊着结账,任暄赶忙起身搀住他,扶着肩膀往门口走。 程云峰竖着耳朵坐在旁边听了整晚,任暄再没开过几次口,只听陈岁醉醺醺地说个没完。他听见隔壁桌结账,麻利地先钻进了收银台里。 陈岁靠在任暄怀里,他比任暄高小半个头,健壮的胳膊架在任暄肩膀上,斜着身子费力地从屁股兜里掏钱包。任暄拿出手机,侧身把陈岁挡在身后,常年运动的高壮身材压得他吃力,他把箍在陈岁腰间的手又收拢了一些,抬头看向收银台:“我来付账。” 这次离得近了,几个字听得程云峰心脏怦怦跳,任暄的声音因为使力有些低沉,却足以让他忽略一切,沉浸其中。“一共185。”程云峰略显生疏地敲着收银机,举起扫码枪,“滴滴”两声结好了账。 任暄习惯地看了眼回执,485的账单让他停下了动作,程云峰盯着屏幕也发现了不对劲,抬起头刚好和任暄对上眼。陈岁尚还清醒,看到任暄付了账也停下了笨拙地翻钱包的动作,他察觉任暄愣着没反应,顺势望了眼手机,扭动着就要挣脱任暄的胳膊,接着酒劲逞起凶。“干嘛呢!怎么做生意的,趁着喝酒了讹钱呢!” 程云峰赶忙安抚,“兄弟,不好意按错了,我马上给你退回去。”话虽对着陈岁说,但程云峰的眼神始终停留在任暄脸上。任暄被他赤裸裸的目光盯得尴尬,“没事。”说完便低下头避开了脸。 程云峰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失礼,刚准备从收银机里拿钱,突然又改了心思。他把钱匣的抽屉推上,明目张胆地扯起谎。“今天会计对账,提前把大票收走了。”程云峰又掏出手机对着任暄晃了晃,“要不加个好友?我微信转账给你。” 任暄不在意怎么收钱,他只想快点把陈岁送回家,然后再一个人静静消化这个给他致命一击的坏消息。 程云峰如愿加了任暄的微信,利索地转过去300块钱。任暄收下钱,两人并着排,亦步亦趋地出了店。 ① 老丈人:北方方言,指岳父。 第2章 陈岁住得近,不让任暄送,任暄不放心,执拗地把他送到楼下。夜风吹在身上,月光混着虫鸣,出了门陈岁就像醒酒了一般,安分地走着,两人一路无话。 陈岁先收回了胳膊,任暄才不舍地收回了缠在腰间的手,他把手攥成拳收回兜里,小心地保存着最后的余温。陈岁轻咳一声,语气是少有的郑重,“我媳妇在家,不请你上去坐了。” 任暄抬了抬眼,已经绞紧了整晚的心口并没有因为那个称呼而变得更难受,他轻应了一声,等着陈岁转身。陈岁没动,看着任暄站在路灯下,金黄的灯光给他的头顶镀了一层毛茸茸的边。陈岁心里很复杂,像是陪伴了十几年的宠物突然要送了人,他脑子不清明地转了转,觉得自己应该是不舍得。 陈岁又确认了下自己只是舍不得那份忠诚而已。他临走前捏着任暄的肩膀,把僵硬的任暄半搂进了怀里,“暄儿,我们永远都是好兄弟。”任暄的鼻子在陈岁的肩膀上蹭了一下,还没能感受更多陈岁就松开了,跟他挥手道别,像平时一样。 任暄叫了辆车回家,他打开门,灯也没开,一头扎进了床里。一开始只是轻轻颤抖,后来渐渐有了声音,最后任暄终于控制不住,蒙着被子哭得撕心裂肺。 他循规蹈矩地活了26年,从没放纵痛快过一天,在心里压抑了13年的初恋被迫走到了终点。他恨自己的胆小懦弱,不配拥有陈岁,又怕把这畸形的爱情说出口,换回所有人的一句“变态”。任暄就这样纠结着、自责着,直到哭累了,才放过自己,半昏半迷地睡了过去。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任暄望着窗外的柳树条发呆,陈岁穿着一套淡蓝色的运动服从后面走过来,亲昵地拍了拍任暄的肩膀。“任暄,操场踢球去!” 任暄回过头,是初中生样子的陈岁对着他笑,短衣短裤外露出的皮肤被晒得黝黑发亮,毛寸精神地立在头顶,整个人都散发着小老虎一般用不完的精气神。 另一个男生抱着足球,嬉笑着揶揄:“咱们学委这球可踢得不行。”陈岁上前拽起任暄胳膊,把人拉到身旁,声音大气洪亮,怕别人听不清一样把任暄护在身边,“任暄跟我一队。” 踢完一场任暄疲惫地撑在场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陈岁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拎着两瓶带冰的矿泉水过来。瓶身湿漉漉地沾着水汽,任暄伸手去接,陈岁闪手一躲,把冰凉的瓶身贴到任暄大腿上,瞬间的冰凉激得他跳着躲开,陈岁得逞后站在旁边哈哈大笑。 浑身是汗的男孩们围在一圈复盘,陈岁一丝不苟地分析罗列每个位置的优势和不足,在球场上的陈岁要比在考场上的自己有魅力得多,像个指点江山、万人敬仰的将军。陈岁一偏头就看到直勾勾望向自己的任暄,他装作不经意地偏了偏头,向后撸一把挺立的发茬,迸溅任暄一脸未干的汗珠。 任暄笑呵呵地躲开,陈岁黏在身后追赶,周围的男生都嫌弃陈岁恶心,陈岁拽住任暄的胳膊,问他:“我恶心么?”任暄抽不出胳膊却仍不妥协强权,用力地点头:“特别恶心。”陈岁大笑着把任暄搂进怀里,把侧脸埋到任暄的颈窝里。发茬一下下剐蹭在任暄的脖子和下颚上,可搔不到的痒处却蔓延在任暄的心尖。 两个男生脸贴着脸,湿汗都混在一起,任暄笑着、躲着,后来干脆环住陈岁的腰,主动蹭起来。一旁的男生看他们玩得热闹,嬉笑着往他们身上黏,陈岁一把搂过任暄躲到一边,边躲边嫌弃:“你们真恶心。” 转眼来到了高考前三天,陈岁高出任暄大半个头,五官也变得更硬朗。放了学俩人背着书包,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夕阳半挂在天边,四周都暖洋洋。 “你也跟我一起报省会的大学么?”陈岁校服大敞着怀,腿也大张大开地坐在旁边。 “嗯,宁大离体院不远,我看了地图,都在新规划的大学园。”任暄轻轻分开腿,膝盖堪堪碰到陈岁腿侧。 “你成绩那么好,能去北京的,为了陪我考去省会,委屈了。” “没事,一个人去外地念书没意思,不如考在一起,还能互相照顾。” 陈岁转过头,略微颔首看着任暄。任暄感觉到一旁的视线,也转过了头。陈岁盯着他不动,眼底波光涌动,灿若星河,似有百转千回的情意,语不能说。任暄盯着那双眼睛失了魂,暗藏的情意欲破胸而出,再也按捺不住。 任暄轻轻闭上眼睛,拿出十足的勇气,就像他千万次想做的那样,向着陈岁的方向,慢慢贴了上去。一切都那么美好真实,陈岁的味道似乎都融进了任暄嘴里,就在即将贴合的那一刻,陈岁躲开了。 陈岁突然变成了成年的样子,穿着眼熟的运动服坐在他对面,轻轻摇晃他的肩膀,兴奋地告诉他:“暄儿,我要结婚了!” 任暄从床上坐起,惊恐地睁开眼,是个梦。 任暄又看了眼床头散落的纸巾,未来得及拉上的窗帘,刺眼的阳光,没换的外衣和肿痛的双眼,都提醒着他昨晚的一切,陈岁要结婚了,不是个梦。 任暄勉强起身去洗漱,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红肿的眼皮和铁灰的面色,他决定不难为自己,任性地躲起来一天,舔舐自己的伤口。任暄请了一天假,领导痛快地批了,他听起来嗓音不好,领导还叮嘱他注意身体。任暄扣上电话瘫在沙发上,回想真是漫长的一夜。 漫长的一夜里睡不好的人何止他一个,程云峰也辗转反侧了半个夜晚。 他关店回家洗了个澡,关上灯早早地躺到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程云峰努力尝试入睡,可脑袋里瞬间涌入了一万种想法吵得他睡不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枕头下摸出耳机,轻轻插进耳朵里。 他打开手机里M站的APP,点开他唯一关注的主播,“哄碎”。这个主播懒得很,30多个粉丝,5段音频,一个季度才会更新一次。程云峰可以熟练地背出每段音频中道具的出场顺序,可神奇的是只有这个主播的声音可以让他在夜晚平静下来。 “哄碎”声线很温柔,听起来总是带着笑意,可他在录音时很少说话。程云峰点开“哄碎”语音最多的那条,放下手机,静静地闭上眼睛。 一阵有节奏的口腔触发音结束后程云峰开始在心里读秒,“你在陪你的被子睡觉么?”紧贴着左耳传来,程云峰半边脸都泛起酥麻,紧接着又从右耳边传来一声轻笑,程云峰达到了颅内高潮①。 ①颅内高潮:指人体通过视、听、触、嗅等感知上的刺激,在颅内、头皮、背部或身体其他部位产生的令人愉悦的独特刺激感。 第3章 程云峰神经衰弱,入睡总是有些困难,朋友推荐他一种睡前放松的音频,可以让人快速入睡。程云峰听朋友的推荐下载了M站,便一脚踏入了ASMR的大门。 M站上录制ASMR音频的主播很多,尤其各种“男性向”的女声最为常见。程云峰是弯的,他很早就知道,他对男生更有兴趣。 他尝试打开了几段音频,试听了一会儿都没有预想中的那种舒适。程云峰无聊地向下划拉菜单,显示的音频越来越冷门,终于在一堆萌妹封面里翻到一个“男声”的标签,格格不入地混在“男性向”里面。 他点开音频,安静的房间里贴着耳边响起快速摩擦指尖的声音,让程云峰的耳朵产生了一种陌生的刺激。主播默默换了几种触发方式后,终于毫无预警地出了声,他轻轻来到头顶,发出了低沉的气音:“你很困了,你很想睡觉了。” 说话的人仿佛躺在身边,程云峰似乎感受到了对方嘴里呼出的热气,那声音低沉又性感,让他无论从身体还是心里都感到异样的满足。主播很吝啬用语言安抚,整段都是催眠的道具音,程云峰仍完全投入进噬骨的享受中。二十分钟的音频很快到了结尾,主播轻轻揉了揉两端的收音孔,道了句“晚安”。 两个字轻咬在耳廓,程云峰从混沌中慢慢睁开眼。音频是有效的,他确实昏昏欲睡了,但那句轻柔的“晚安”,把他从臆境中唤醒,他清楚地感受到下身的变化,程云峰硬了。 那晚过后“哄碎”就成了程云峰关注列表里唯一的主播,听得久了便不再有过分的反应,之后他也着实习惯了每一个有“哄碎”陪伴的,好睡或者辗转的夜晚。 也许是因为今天遇到了任暄,有着相似的声线,程云峰翻了个身,总忍不住把任暄和“哄碎”联系起来。他闭着眼,细细描绘任暄的样子。对视时比他矮了半头,不算结实的身材,皮肤白白嫩嫩,脸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从面颊到耳根都透着粉红,连始终下垂的眼尾也沾染上了无端的媚意。 程云峰把这样的任暄代入“哄碎”,就这样覆在他床边,低声哄他入睡。任他再厚的脸皮也在黑暗中烧得热烫起来。 程云峰重新解开了手机,这段不错的幻想敦促他留下了“哄碎”的第一个评论。“主播声音真好听!下次投稿可以多说几句话么?”他想了想又补充了句,“每晚听你的音频睡觉,非常感谢!” 他翻遍了主播的头像和资料,没找到任何打赏的渠道,心想以后碰上了直播的机会,一定要送点礼物表示感谢才行。 任暄不吃饭也不见人,在床上窝了一整天。清醒后倒没有没不争气地再流眼泪,只是脸色难看的让人心疼。 任暄和陈岁认识了这么些年,陈岁陆续交过不少女朋友,任暄每次想退开的时候,陈岁就会找到他,拉着他质问他的疏离,然后不舍地抱着他,委屈地说他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这让任暄就更加割舍不下。 他曾安慰自己,陈岁总要结婚的,他结婚时就是自己必须离开的时候。他也曾在夜深人静时偷偷幻想,陈岁有没有可能,也许就一丁点机会,喜欢上自己。 没错,陈岁对任暄是特别的,俩人有超脱直男友谊的信任和亲密,在任暄控制不住感情的时候,那些他回想起来都觉得有些过火的举动陈岁却从未质疑过,坦然包容任暄的放肆。所以任暄始终存有一丝幻想,抱着看不见摸不着的希望追随在陈岁身后,直到泡沫被戳破,现实的冷水泼了他一脸。 任暄就这样裹着被子,在床上睡了醒,醒了就逼着自己再睡,直到第二天清晨的闹钟响起,任暄的任性也到此为止。 他起床洗漱,换回平时上班常穿的衣服,出门前把镜片擦得干干净净,再把门轻轻带上。 环保局离任暄的小区不远,他在半路的摊位买好早点,放到办公桌时还透着温热。同事们踩着点进门,对他昨日的病假嘘寒问暖,再回到各自的工位上,稍作整顿,换个姿势和话题,继续热络地寒暄。 任暄闷头吃饭,无心与同事闲谈,别人也只当他身体不适,并不嗔怪。他是人事科员,工作本就清闲,现在更是有大把时间,用来疗愈、发呆。 这本该是一个安静的下午,领导和陈岁都不会找他,可是他的手机还是震了两下。任暄打开手机,是微信消息提醒,“兄弟,上次收错钱了不好意思,晚上有空没?请你吃个饭。” 任暄盯着摩托车的头像,对这个叫“峰”的男子毫无印象,他看到上面明晃晃的300元转账记录才隐约记起,这是前天在小彩灯火锅店加的微信。 “没关系,不用客气。”任暄回完信息就退出了对话框,他略过几个挂着红点的群聊和订阅号的提醒,点开了置顶的陈岁的头像。 聊天记录都是简单的琐事,最后一条还是陈岁发来的火锅店定位。任暄径直点进了他的朋友圈,并没有更新。任暄一条条慢慢地往下翻,都是他无聊时翻过几遍的过期内容,陈岁的分享契合他体育生的审美,运动鞋、球赛、限量秋衣和土味笑话。 任暄翻了三页就被“峰”发来的信息打断,退出去又要重新翻下来,他随手把消息提醒划掉,继续停留在陈岁的朋友圈里。不多时“峰”的信息又发了过来,把任暄重新震回现实里。 任暄不耐烦地点开“峰”的信息,想看看这个不懂事的陌生人究竟要搞什么名堂。 “不能算了,300块呢,我开门做生意从不这么不讲究。” “不想吃饭那喝杯酒吧,你什么时候有空?” 对方不依不饶地问,闹得任暄头疼,他宁可当时没发现这多收的300块,权当买了之后的消停。他拿起手机低头打了一串字,发送后也没心情抱着陈岁的朋友圈发呆,他抽出架子里的书,强迫自己读起来。 程云峰瞅着微信愁眉苦脸,“真的没关系,不必在意了。”这个男人冷漠得很,看起来礼貌客气,实则拒人千里,不好亲近。这要随便换成他球队的朋友,加上微信的当晚可能就一起喝了个痛快。 程云峰也说不好对任暄抱着什么心思,大街上男人那么多,他虽然是个弯的,也不能看着顺眼就有感觉,总得分清是直男还是同类。他对任暄就是有一种想要亲近的冲动,想把人约出来勾肩搭背地喝酒,想把他灌得迷糊然后听他絮絮叨叨地说话。 第4章 程云峰头一次觉得约个男的吃饭也能这么难,他跟自己置气一般,把电话扔在桌上,去后厨看着备菜。 任暄捱到下班,背上包和同事一起踩着点出门。他绕到小区东面的菜市场,买了一点青菜和水果。下午西晒的阳光把客厅照得闷热,任暄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去厨房炒了盘简单的时蔬。 他昨天躺了一天,滴米未进,今天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他吃完粥,又收拾好厨房,太阳才开始下落。窗外还有着光亮,院子里还有孩童嬉闹追逐的欢笑,可客厅里只有静静坐着的任暄,旁观着一切不属于他的热闹。 这就是任暄的生活,朝九晚五,和复制粘贴的工作日。他难得的情绪波动也都和陈岁有关,但工作后陈岁对他的需要越来越少,他连出力的机会都变得珍贵,直到某一天,他的存在会变得碍眼。 任暄站在那,心又被揪起一痛,也许就是从现在开始往后的每一天。 他推开门,走进小卧室。窗户因为收音需要总是关着,房间里一股难以呼吸的憋闷。任暄拉开窗户,一阵风对着脸吹了过来,温热却带着爽快。 他启动电脑,又找了个盒子,把小床上散落的道具收好,他纠结着是把它们扔掉,还是找个角落封存起来。电脑开机音响起,任暄把盒子放在了床上,他打开M站的网站,犹豫着要不要把账号注销。 去年陈岁总抱怨睡不着觉,任暄背后查了很多方法,陈岁嫌麻烦,想吃助眠药,任暄担心副作用,硬塞给他几段ASMR音频,让他睡前听。 任暄有私心,发过去的都是男声,陈岁听着陌生的男声贴在耳朵边,诡异又别扭。任暄追问他效果,陈岁不经心的答他:“声音还没有你的好听,都不如你自己来给我录。” 陈岁的随口一句话,任暄却放在了心上。他立刻在网上下单了双耳麦克风和道具,像模像样地研究起了ASMR音频。半月后他给陈岁发过两段,陈岁说很有效,他睡得很快。任暄满足地研究起了录音,这曾占据他很长一段时间晚饭后的闲暇时光。 几个月前,陈岁委婉地告诉他睡眠问题好了很多,不再需要他继续录制音频,任暄才很少踏进这个房间。他摸着鼠标愣愣地想,陪伴他近一年的爱好竟也与陈岁有关。 陈岁不知道他的M站账号,每次都是他把录好的音频直接发送过去,他想注销账号只是纯粹为了与过去告别,逞强的形式主义。 任暄好久没登录,消息栏有很多站内通知的提醒,他一一点开,顺便寻找注销的按钮。系统提示他有新的评论,一个叫“小红帽”的听众很喜欢他的音频,点了很多赞,留了几次言。 “主播声音真好听!下次投稿可以多说几句话么?” “每晚听你的音频睡觉,非常感谢!” 任暄读着评论,指尖顿了顿。他的音频也帮助了其他人,还有人喜欢他的录音,除了陈岁,他在别人的生活中也挤进了一点温暖的意义。 “那就留着吧。”任暄对自己说。至少在录制音频的时候,即使抹掉了原始动力,他也有许多专注的快乐。 “希望你每晚都收获美好的睡眠。”任暄打下了对“小红帽”的回复,又上传了所有录制却未发布过的音频,作为送给“小红帽”的礼物。 第二天任暄上班时,仍不时收到来自“峰”的微信骚扰。他三不五时就给任暄发一条消息,即使任暄不回复,他也单机得乐此不疲。任暄觉得他像个情窦初开的高中生,有着初恋追姑娘的莽劲和厚脸皮。 在第三天上午十点,任暄再次收到“峰”的信息时,他认输了。“我晚上有空,出来吃饭吧。”任暄认命地打完字,过后又加了句,“我请你。” “别呀,那多不好意思。你想吃什么?”程云峰擦了擦手,从后厨走回大堂,扯了把椅子坐下,看着屏幕一边傻笑一边回信息。打完字又挑了个龇着牙大笑的表情发了过去,显得特别热情。 任暄看着小黄脸上跳动的大白牙,给记忆里不太清晰的脸上也按上了一模一样的得逞般挑衅的笑容。 “不去火锅店,其他都可以。”任暄不过脑地回复完,发了过去。他不是挑食,只是那晚陈岁给他的刺激太深刻,他无法说服自己坐在同样的店里,泰然处之地再吃一顿饭。 “?” “我家的火锅不好吃么?”这个人还真是不给面子,程云峰不高兴地耷下嘴角,都答应出来吃饭了还要趁机挖苦自己。 任暄这才猛然反应过来,他是在火锅店收错钱加的微信,事后还一直找补的人只可能是老板本人。对着不知情的老板说坚决不去他店里吃饭,现在看来确实是太失礼了。 “不是这个意思,是怕你在店里闻腻了不想吃。”任暄不管这理由听起来有多牵强,还是生硬得转了个话题。“去粥店吧,味道还可以。”说完任暄找了个定位发了过去。 粥店在任暄单位对面,食堂伙食不好时和同事一起吃过几次,味道对嘴刁的人而言也只能算作“一般”。任暄选在那里是看它装修还算体面,最主要是离得近,吃完就撒腿走人,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应酬,他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程云峰回了个“OK”,说他会准时到,便安静了一下午,没再继续微信轰炸任暄。 任暄照常踩着点下班,在楼下和同事们道别,拐到了对面的粥店。五点不到一刻,店里已零星坐了几桌客人。他没要包房,甚至没用心挑选座位,只捡了个夕阳晒不到的位置,放下包坐了下去。 任暄捧着杯柠檬水发呆,他这几天一直这样,面如死灰的样子,对一切都兴致缺缺。程云峰在粥店门口停好车,一抬腿跨了下来,摘下他的复古玻璃钢头盔,打开坐桶放了进去。 任暄缓缓感到一股压力,直至他发觉失焦的桌面被阴影遮了大半。他朝左边慢慢抬起头,正好从脚到头打量了一遍程云峰。黑色的运动鞋配上烟灰色的直筒牛仔裤,深色T恤衫贴着肉,勾勒出健壮的线条,再往上是男人常见的寸头,却不太常见地架着一副墨镜。倒是挺高的鼻梁上贴的那片肉色创可贴,才把气质从装逼往中二上拉回了一点。 程云峰弹出根手指敲了敲桌子,他没表情时本就面色不善,似乎又对这饭店不太满意,“就在这吃?”说话时终于忍不住皱了下眉。 任暄被一时的高低差震住了气势,仰着头不做声,呆呆地点了点下巴。程云峰拉出椅子坐下,再抬头对上任暄时表情反而愉悦了许多。 眼前的程云峰跟任暄印象里的程云峰不太一样,或者说那天结错账的程云峰并没有给任暄留下值得记住的印象。那晚他脑袋里充斥着陈岁要结婚的噩耗,无暇关注那个窝在吧台椅里的收银员。面前的程云峰气势锋利很多,那个始终模糊的面孔也重新刻上了深邃的五官,让任暄不会再轻易忘掉。 “我叫程云峰,‘小文艺’的老板,方程的程,云彩的云,山峰的峰。”程云峰很少这么介绍自己,坐在椅子上还用力挺了挺后背。 任暄记起那晚的招牌,小彩灯确实是叫小文艺。“任暄,”他想起程云峰刚结束的自我介绍,“日字旁的暄。” 程云峰见任暄总不经意地瞥过他的鼻梁,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贴着的创可贴,“昨晚踢球,不小心蹭的。” 任暄好奇地偷瞄又被撞破,接二连三的失礼不是他以往待人接物的水准,在机关单位待了三年,再活泼的性格也能锻炼出沉稳的气度。一定是伪装的铠甲终于被失控的情绪敲破了缝隙,叛逆的一面偏要跑出来作祟。 “哦,经常运动吧?看得出来。”任暄试图把气氛拉回正轨,对着程云峰扯出一个友好的微笑,“难怪四肢发达,”说完任暄就开始后悔,水不好喝么干嘛要张嘴。后面常跟着的四个字不是他本意,只是嘴太快脱口而出。任暄笑容逐渐尴尬,硬着头皮接了句“活力四射。” 程云峰先是认真揣摩了任暄的阴阳怪气,后又看到他低着头一脸后悔长了嘴的样子,觉得任暄可能不是讨厌自己,只是人不太机灵。 第5章 程云峰大度地没计较,他翻开菜单看着任暄:“想吃什么?” 任暄对这家餐厅很熟悉,不用看菜单也能说出几道菜。程云峰安静地盯着任暄的嘴唇听他报菜名,一张一合间蹦出的普通音节,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与隔壁闲谈的杂音、店内循环的背景音乐不在相同的波段,让程云峰舒服又沉沦。 程云峰合上菜单,喊服务生下单,任暄把菜名重复了一遍,又询问程云峰是否有忌口。程云峰摇摇头,服务生也拿着菜单离开,剩下二人面对面坐着,气氛才有了一丝古怪。 程云峰坐不住先开了口:“我平时不收钱,上次不小心才按错,幸亏当时就发现了,不然之后我还找不着你。” “没关系,不是大事。”任暄还是不习惯突如其来的交际,尤其程云峰这样硬挤进他的舒适圈,他婉转地表达抗拒,“其实也没必要非得吃顿饭。” 程云峰没听出他弯弯绕绕的心思,只觉得任暄在跟他客气,他爽朗地笑了两声,要不是坐在对面他已经揽上了任暄的肩膀,“都是朋友了以后别这么见外。” 任暄还没想明白怎么突然就成了朋友、什么才叫见外,程云峰终于摘下了头顶的墨镜放在了旁边,拿起水壶给任暄面前空了的水杯添上了水,然后自顾自地介绍起自己。 “我今年23,去年毕业开了那家火锅店,生意也就那样,勉强吃饭吧。”任暄听到他说话,礼貌地抬头倾听,每次一对上程云峰的眼睛,就觉得他的眼神和他的外表一样,透着一种裹挟着压制力的炙热。程云峰冲他挑了挑眉,鼻梁上的创可贴也跟着抬了抬,“你呢?在哪上班?” 理智告诉任暄不能随便泄露隐私,也不需要跟陌生的火锅店老板攀交情,可程云峰就这样不遮不掩地坐在对面,一脸真挚地等着他的回答。“环保局,这条路对面那栋楼。” “公务员啊。”程云峰眼里闪过惊讶的神色。这种眼神任暄很熟悉,在竹西这样的小城,公务员意味着稳定、安逸、关系户,在普通老百姓眼里是一份值得艳羡的工作。 程云峰很快敛起了神色,语气仍无不羡慕地嘟囔:“你一看就是学习好,我家人都没指望我能考上,劝都不劝就让我开饭店了。” 任暄没想到程云峰在意的居然是考试成绩,他国考那年已经不是靠关系就可以有编制的时代,成绩才是敲门的本钱。他完全凭实力考进了环保局,为了能体面地陪陈岁回竹西,整整在图书馆泡了一年。 “确实努力备考了很久,”任暄抿起嘴角,弯出一个略带羞涩的微笑,“只有大姑帮我打听了点消息而已。” 程云峰立刻回忆起那晚在火锅店,任暄对着朋友也是这样腼腆地笑。他看起来冷冷清清,疏于流露情绪,偶尔的笑容也只肯勾一勾嘴角,片刻便平复回去。程云峰感觉喉咙一紧,舌间也渐渐燥热,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柠檬水,淡涩的酸味在唇齿间晕开,四肢百骸都搅动着抓心挠肝的别扭。 “我哥当年就考了两年,我爸还费了好大劲才把他弄进去。”说到哥哥,程云峰脸上不自觉透着得意,说到自己时那发光的眼眸又暗了下来,“后来我哥让我这个三流大学买文凭的别费劲,干点自己喜欢的。” 任暄一直学习好,对成绩并不在意,但程云峰并不是如此,甚至对成绩很介怀。任暄不想戳痛他的弱点,便敏锐地换了个话题。“你哥是亲哥哥么?” “是亲哥,比我大七岁。”程云峰又换回好奇的表情,靠着桌子向前探了探身,“你多大?” “26,工作三年了。” 比他大了三岁,程云峰算完脑袋里突然蹦出句俗语,“女大三,抱金砖。”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跑出这个念头,只是觉得好笑。任暄却只看见程云峰莫名其妙地笑得像个傻瓜。 菜很快上全,是粤菜做了迎合北方口味的改良,有油星有肉沫,还有几块碎辣椒。程云峰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味道却没有半分惊艳。他不时观察任暄,也只是随便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一桌菜只吃了过半,难吃比任何事都令人扫兴。 “吃好了?”程云峰抽出纸巾擦了下嘴,拿起墨镜直接戴在了脸上。任暄看着他被墨镜遮住的脸,丰毅的面部线条变得更明显,那对唯一略显亲和的眼睛被盖住,就只剩下扑面而来不好亲近的架势。 任暄点点头,又觉得程云峰戴着墨镜看不清,他背好包站起身,“我来结账。”程云峰也站起来,并排而站他仍比任暄高出一截,“说好了我请,怎么能让你付账。” 程云峰转身往收银的吧台走,任暄跟在身后。这样一个狂拽炫酷的背影,搁在平时他一定是要在心里吐槽的,可程云峰腰背挺直地走在前面,淋漓尽致地展示好身材,他少有地用审视同性的眼光,偷偷地打量起来。 这样一顿饭不过一百出头,任暄不想欠人情,但更不想跟他在人前拉扯。还没等任暄想得更多,程云峰已经付好了账,撩起门帘推开玻璃门,给任暄辟开出门的路。任暄侧着身子走出门口,程云峰紧跟在后,任暄正准备道别回家,程云峰却先开了口。“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家。” 任暄摇了摇手,顺着北边遥指着一片矮楼,“我住的很近,可以走回去。”程云峰朝着那个方向匆匆一望,一伸手揽住任暄的肩膀,半搂半推地把人带到摩托前,打开坐桶往外拿安全帽。 任暄不懂摩托车,但也知道面前这辆银灰色的BMW踏板摩托要比那种通勤代步的小电驴高级太多。程云峰的黑色头盔已经戴好,这样一身装扮配上拉风的摩托车就显得相得益彰了许多。 程云峰把一顶同款白色头盔扣到任暄头上,又帮他调好了眼镜的位置,也不顾任暄的僵硬和挣扎,把人带到了后座上。 “坐过摩托没?”程云峰调整了坐姿,准备发动,任暄在后座手不知摆在哪里,前后挪了好几次地方。“没坐过就扶着腰。”程云峰转过头,拉住任暄无处安放的手,搭在自己的侧腰上。 任暄握着程云峰牛仔裤腰最厚的地方,前胸和后背刻意搁着间隙,程云峰感觉任暄准备好了,就一转油门拐上了马路。 起初的一段路还好,混进下班的车流,只能慢速穿梭在路边的车道。开了一会儿任暄才发现程云峰骑向了城南,背对他家的方向。任暄向前面的程云峰喊话:“你走错方向了!” 路面车辆繁杂,配上摩托车发动机的轰鸣,又隔着顶头盔,任暄的话被淹没在周围的噪音里,出口就随风没了踪影。任暄只得向前靠,下巴蹭到了程云峰的肩膀,冲他耳边大声又问了一遍:“是不是走错路了?” 程云峰挑起一边嘴角,迎在风中是一个潇洒又顽劣的笑,他略一侧头,大声回了一句:“带你去别的地方。” 程云峰在路口转弯,拐到逆势车流的沿河辅路上,一侧是满满当当、寸步难行的红色尾灯,一侧是望不到头的宽直马路。程云峰拧了半圈油门,带着任暄窜进了清爽的河风里。 第6章 突然的加速让任暄撞进了程云峰紧实的后背,堪堪握住的裤腰也让任暄失去了安全感,他抛下了礼仪和分寸,伸出手臂环紧了前面能让他不坠车的腰。 摩托车开到了80码,风从两侧把任暄吹了个透彻,商务T恤的下摆被风撩起,避人的腰线也从缝隙里露了头,若隐若现地透出一小片白肉。 风中的驰骋让任暄觉得刺激,已经被程云峰摸透的骑车路线是任暄循规蹈矩的生活轨迹中鲜有的出格。他全部的叛逆都用来暗恋陈岁,剩下的所有优异却不足以佐证他还能是一个别人眼中的正常人。郁结在胸口的憋闷在这一刻得到了发泄,那些深夜的烦闷和委屈像找到了一个出口,泄洪般随着河风扬长而去,从鼻腔到肺底,深深叹出一口气。 任暄轻覆在程云峰背上,即使萦绕着的烟草味也不觉得呛鼻,被薄汗洇湿的T恤也不黏腻,一切都恰到好处地让他觉得很放松、很惬意。 程云峰又拧了一点油门,做最后的冲刺,他感受到后背紧抱着他的任暄,笑着向后问他:“爽不爽?” 任暄因为加速又收紧了手臂,贴在程云峰背上大声回应他:“太爽了兄弟!” 五分钟后这条辅路就跑到了头,程云峰转到了小巷,在居民区的小路穿梭了几分钟,才最终来到一条中专背后的小吃街。程云峰在一家面馆门口停好车,拿过两人的头盔放好,踏上台阶跑到店门口,拉开门帘冲里边说话:“大刘,我在你门口停会车。” 程云峰利落地两步跨下台阶,回到任暄旁边。任暄看着他行云流水的一串动作,又看看街口拎着小吃觅食的人群,疑惑地问他:“不是刚吃过饭么?” “你吃饱了么?我没。”程云峰把墨镜重新架回头顶,“再陪我吃点呗?” 任暄跟着程云峰来到小吃街中间一家半开放的海鲜摊位,门口摆着不少矮桌和小板凳,还有不少站在周围等位的食客,和附近的档口相比,也是生意最好的一家。老板叼着烟在炉子前烤海鲜,看见程云峰两人互相抬了下下巴,就算打了招呼。 程云峰从棚子边搬了张折好的矮桌,挑了个空位放好,又变魔术一样找出两张小板凳,用掌心抹了一把凳面,弯腰放在任暄脚边。“坐着等我,有忌口么?” “没有。”任暄像牵线木偶似的,听指挥乖乖坐好,在程云峰走远前才想起来喊住他:“我不饿,少买点。” 程云峰只回头摆摆手,就走到了老板旁边。他身板挺直地站在冰柜前,在任暄看不到的地方点了几下,老板娘笑呵呵地下单,老板也跟他有说有笑地寒暄。任暄觉得程云峰仿佛认识半个竹西,和谁都能聊上几句,明明一副不好相与的样子,自己竟也一天里接连和他吃了两顿饭。 回来时程云峰手里拎了两瓶开了盖的纯生,滴着水的玻璃瓶放在小桌上,一瓶被推到了任暄面前。程云峰先举起瓶子喝了一大口,他健壮的身板坐在小凳上,立起的膝盖比矮桌都高,看起来低蜷的姿势,却随着他放下瓶子时的喟叹,让任暄意识到这才是程云峰那儿的舒服。 “这家的调料配方最正宗,满大街的海鲜烧烤你找不到第二家味儿更正的。”程云峰像个拉客的小哥,滔滔不绝地跟任暄介绍,从刚开业的门可罗雀到现在的门庭若市,以及他如何跟老板混熟,追到现在换的第三个店铺。 任暄听得认真,以至于他不太饿的胃口都对即将上桌的美食充满了期待。待程云峰刚讲完搬到这条小吃街的故事,老板娘就端着盘子上了菜,一盘牡蛎、一盘扇贝和一盘带子,都铺着红红绿绿的辅料,泛着油光飘着香气,在橙黄的灯光下鲜嫩又诱人。 任暄拾起筷子尝了一口,不愧对程云峰之前做的那般吹嘘,确实比他吃过的海鲜烧烤都要美味。程云峰就着任暄吃到闪着光的眼睛,是他今晚吃到最满意的佐料。 两个人对着瓶口喝完了最后一口酒,任暄面前的贝壳也堆成一片。这是他几天来最开心的一晚,原本以为是要应付难缠的人,没想到是给自己窒息的房间开了一扇气窗,成为被收走月亮后,施舍的一点星光。 程云峰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抖出两根,朝任暄面前递了过去。“我不抽烟。”程云峰要收回的手顿住了,犹豫着是否还要抽这根烟。“你抽吧,没关系。”任暄撑着大腿,对着程云峰笑了一下,正好吹来一阵风,掀起了他几根额发,乱了程云峰的眼。 这次任暄笑得不再防备,不止弯了嘴角,也弯起了眼角和眉梢,镜片和露出的虎牙一起反着光,像夜晚混入了属于白昼的明媚。 程云峰收回烟,抽出一根捏碎了爆珠,再送进嘴里点燃。他转过头躲着任暄的脸,想看,可看完心里又有了那种说不出的别扭。混着巧克力味道的烟草飘过任暄,凛冽中透着甜腻,呛,却想再闻一口,和程云峰很像。 任暄没再抢着付账,和程云峰肩并肩走向街口,与成双成对笑闹着的路人擦身而过,两人也像是结伴同行的好友,混迹在人群中,不见之前的那份生疏。 俩人走到程云峰那辆吸人眼球的摩托车前,任暄接过他递过来的白色头盔,很熟练地戴好。程云峰一气呵成地解锁,长腿一撩跨上车,再打火转向车道,路过的姑娘纷纷侧目,即使扣着头盔,单是那套行云流水的身姿也足够赏心悦目。目光顺带瞥过后座时,任暄心想,如果换成个姑娘,怕是这些目光就不会如此友善了。 任暄依旧环住程云峰的腰,轻轻贴在他的背上。回去的路程云峰换了另外一条,拐过几条安静的小路,有很多树和很少的行车。路顺畅了,程云峰却骑得很温和,耳边少了来时的嘈杂,只剩风声和发动机的轰鸣。 任暄当时只是摇摇一指,程云峰也竟找到了他回家的路。他按照任暄在身后的指引,停在了一栋老式居民楼门口。 程云峰摘下头盔,头顶的路灯一闪一闪,聚集了一群夏日的飞虫,是一片常见的小区。有些斑驳的外墙和杂乱穿插的车位,纳凉的老人围坐着下棋,还有晚睡的孩童围着花坛追跑。生活在如此有烟火气和人情味的地方,不知任暄从哪里沾染到那些冷冰冰的气息。 “你住在这里?”程云峰明知故问。 “电箱后边那个单元,”任暄摘下头盔,弄乱了头发,他随意抚弄了一把,沾着汗水的发丝仍调皮地翘起几根。“谢谢你的饭,还有车。” 那撮头发随风飘动,像是跟他不舍地挥手,背着主人的意愿向他惜别撒娇。程云峰痞气地弯着嘴角,侧靠在车座上,一条腿斜蹬着地面,地上的影子被灯光拉出一个不可思议的长度。“有空再找你喝一杯。” 程云峰的墨镜挂在领口,眼前罩着透明风挡,眼尾的笑意藏不住,被任暄不留神窥进了眼底。任暄脱口而出应了好,被程云峰催促着上楼,他进楼前回头望,程云峰站在原地向他摆了摆手。 任暄推开房门,按亮了客厅的灯,他换好鞋,犹豫再三才去窗口向楼前张望,只隐约看到摩托车的尾灯和渐行渐远的车声。 第7章 程云峰洗完澡,搭着毛巾坐到床边,鬓角渗出几滴水珠,顺着脖颈留到白背心上,洇出一小滩水渍。晚上喝了酒,他觉得自己今天能睡个好觉。程云峰拿着手机打开M站,点进“哄碎”的频道。 界面里突然多了一排一下拉不到底的新音频,封面是“哄碎”惯用的风景照片,标题也大同小异。程云峰挑了一个音频点开,拖着进度条找人声,说话的声音一响起,他就辨认出的确是“哄碎”的声音。 程云峰手边如果有本黄历,他一定会翻开查查前天是个什么黄道吉日。他数了一遍新上传的二十多个音频,不像是一夕之间录制的作品,倒像是存了很久的成品,因为不知名的什么原因,被“哄碎”一股脑地全传了上来。 消息栏有个扎眼的红点,程云峰随手点开,居然是“哄碎”的回复提醒,他迫不及待地打开,想看“哄碎”跟他说了什么。 “希望你每晚都收获美好的睡眠。”一句礼貌的客套,对于隔着网络见不到面的主播和听众来说,很得体。可程云峰想要更多,他不知道主播对着屏幕录音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思,但他深夜贴着耳机听另一个男人的低声细语可绝不是单纯的想做个听众,而是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的隐秘情愫。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程云峰偶然看到这句诗一下想到了“哄碎”,他就是南风,最知意。难得把一句诗记在心里,又留在了音频下面,像情窦初开的少女,寄一封相思信,提着裙角便跑,再躲到角落里偷偷探头来瞧。 任暄没想到程云峰的“有空”来得这么快,他以为几天前的“再约”是句客套,不会有下文,直到下班走出门口,程云峰靠着那辆骚包的摩托车对他吹了声口哨。程云峰把车停在办公楼外的外围墙根,侧对着环保局的大门,下班的必经之路,逮人万无一失。 任暄和同事们一齐看向程云峰,叼着烟吞云吐雾,还是那种带点野性的衣服,不过几十米的距离,却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同科室的大哥看完程云峰又转头看向任暄,“你朋友?”语气中有敌对阵营的自我保护。 “啊。”任暄慢慢地点点头,算是朋友,却没算到他的不请自来。任暄跟同事们道了别,犹豫着往程云峰那边走。 程云峰吃过瘪,不再傻兮兮地从微信上约,十有八九被任暄找理由搪塞过去。既然知道了工作单位和家庭住址,不如直接截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见面嘴上也要软三分。 程云峰把抽到一半的烟掐掉,扔到旁边的垃圾桶上,依然斜靠在车座上,任暄走近时刚好可以平视对方。“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打个招呼?” 这话乍一听是责怪,再一品就有些心疼,程云峰脸皮厚,越想越觉得任暄是怕他等了空门,白搭功夫。他把墨镜推到头顶,抹了一把鼻梁上的汗,“顺道路过,刚好碰见你下班,”他接着憨笑一声,“真巧。” 任暄乜了眼垃圾桶上的烟灰槽,算上刚扔的半根就有三支同款烟屁股,拙劣的谎言,任暄不想拆穿。专门等了这么久,他想不出原因,程云峰也一副不急切的样子,他问了句:“有事?” “没事,没吃饭吧,一起吃?”程云峰站起身,打开坐桶。任暄向后让了半步,半推半就地被塞了个头盔在手上。 “我买了个小玩意,”程云峰把任暄手里的白头盔翻过来,指给他看外壁新贴上的小方块,“蓝牙对讲机,这是开关,打开就能说话了。”他把头盔给任暄戴好,献宝似的按下开关:“来试试好不好用。” “任暄任暄,我是云峰。”配对的新耳机里传出了第一句话,透着傻劲。 任暄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顺着耳机传到程云峰耳朵里,程云峰不明显地颤抖了一下,慢慢转过身,隔着墨镜用吞狼噬虎的眼神盯着任暄。任暄毫无察觉,继续笑着说:“程云峰,你几岁了。” 那一声笑太熟悉了,在音频的三分之二处,循环播放过数不清的夜晚,即便不是立体音,他也不会认错。任暄会是“哄碎”吗?这个念头发了芽,循着蛛丝马迹撺掇着他的好奇心,程云峰鬼使神差地拽住任 暄的胳膊问他:“任暄,你有副业么?” 这一拽没控制力道,有些疼。任暄试着往回抽胳膊,程云峰死死拉住他不放。他也侧头看向程云峰,困惑地答他:“没有啊,怎么了?”单位、家两点一线,周末回去看父母,生活一直如此乏味。硬要说ASMR也只是爱好,没有收入,算不上副业,他猜不透程云峰为何突如其来问他这些。 程云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了手,任暄不是“哄碎”,他不能强迫他是。程云峰犯错一样把手拧在背后,揉着衣角蹭了蹭,“没有副业好,”程云峰喃喃低语,“没副业轻松。” 一段无厘头的对话,好在程云峰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任暄坐在后座,扶着程云峰骑上了主路。 “我们去吃烧烤,方州人开的,特别地道。”有了蓝牙对讲机,骑车对话就变得很方便,不用贴在一起大声喊,为了说上几句话下车嗓子都要哑了。 “从哪知道这些好吃的店?你这也不是老饕的身材。”任暄看着程云峰从容地变道、转弯,拐进一条条他没见过的小巷。 “朋友互相推荐着吃,竹西又不大,好吃的就那么几家,等我挨个带你尝尝。再说我不胖……”程云峰顿了顿,不知是生气还是揶揄地接了句:“不是因为四肢发达,活力四射么。” 任暄卡住不出声,默默在后面憋了一路,他阴阳怪气在先,怨不得别人记仇。程云峰知道任暄和他不一样,脸皮太薄,也没继续作弄他,安静骑完了后半程。 程云峰把车停在人字路口,烧烤店还没看见招牌,就看见门口摆得密密的桌椅。俩人下了车,程云峰推车在店门口找了个夹缝停好,任暄跟在身后,穿过窄小的缝隙钻进了店里。 “老板我订了位,两个人。”程云峰说完一回头,任暄被等位的散客挤开了两个身位,艰难地往程云峰身边走。程云峰回身迈了一步,伸出胳膊拉住任暄的胳膊肘,再转身挤开一个空隙,把任暄拥了进来。 老板娘从柜台走出来,拿着单子在前面引路。室内的卡座有空调,椅背设计得高高的,虽然空间窄小但还是倔强地维持着私密性。二人位就在民宅改成的饭店的角落里,憋屈的苍蝇馆,味道先唬住了一半。 程云峰大喇喇地敞开腿坐着,把一张翘着边的塑料菜单放到任暄面前:“想吃什么,点。” 菜单上只有字,没图片,但烧烤都差不多,任暄点了几样常规的肉串和蔬菜就把菜单递了过去。“我没来过,你来点招牌的吧。” 程云峰不用看菜单,直接在任暄点的肉串后面加了点量,又点了几样味道不错的特色串品,然后把菜单给服务员一递:“再来三串羊宝贝儿!” 第8章 任暄抬起眼皮瞄了眼程云峰,又偏头看了眼下单的小姑娘,女服务员倒没什么尴尬,低头对着点菜器重复着菜单,最后大方地念出了“三串羊宝贝儿”。核完菜单,服务员把手往围裙兜里一揣,转身走了出去,剩任暄一个人呆愣地瞅着程云峰。 男人聚餐点这种东西就像荤段子一样,点完不过哄然一笑,程云峰看任暄一脸不自然地的样子就知道他又不好意思,就凑上前逗他:“他家一绝,一会儿尝尝?” “我不吃。”任暄想也没想地说。他把眼前的一次性筷子劈开,顺手磨了几下,放到了对面程云峰的盘子上,又把他面前的筷子拿起来,才给自己弄。“你平时总在外边吃?” “也没总吃,”程云峰低头看了眼盘子上的那对筷子,平时吃饭一堆糙汉子,没人帮他弄过筷子,他觉得有趣。倒是见过带着女朋友的,会贴在身边甜蜜地掰一双。“没事在店里吃,朋友约了才在外面吃。” 炭工上来添了炭,热烘烘地熏脸,任暄向后靠了靠,空调的凉气瞬间变得很微薄。服务员端着铁盘上菜,一会儿就摆满了半面桌子,虽然客人很多,店家效率也出奇的高。 任暄抽出纸巾擦了擦签子头,咬了一口肉串,焦香的肉味就在嘴里蔓延开,除了调料的提鲜,还有一种特别的炭烤味道。不来自肉和炭本身,而是属于很玄幻的方州人的东西,也许是血液里传承下来的技术,是出了方州就很难找的味道。 任暄眼里像闪着光,满意的表情被程云峰一秒洞穿,他拿起肉串两口一根,默默看着任暄吃得认真,不用开口就知道他一定喜欢。俩人一口冰啤酒一口肉,吃得爽快,偶尔碰次杯,话不多说气氛也自然。 任暄接了通妈妈的电话,放下手机时碰到了筷子,径直掉在地上。任暄把手机放在桌上,低头把脏筷子捡了起来。程云峰想喊服务员拿双新的,任暄摆手不用,客人太多服务员忙得脚不沾地,不如自己去前台拿来得方便。 任暄起身离开,剩没锁屏的手机在桌面上亮着光,程云峰不死心地盯着屏幕,没看出异样。他迅速掏出自己的电话打开M站的APP,点开“哄碎”的页面给他发了通私信,然后立刻转头看向任暄的手机,直到自动锁屏也没等到应用蹦出的私信提醒。程云峰彻底死了心,噘着嘴把手机揣回兜里,到任暄回来也只是无事发生的样子。 菜都上得差不多,唯独“羊宝贝”还没到位,这东西不好熟,每次都拖到最后。程云峰看见门口站着个服务员,冲她挥手大声喊:“麻烦我的羊宝贝儿催一下!”服务员远远地应了声,像催一串羊排那么普通。 任暄嫌弃地看了眼程云峰:“你就不能小点声。” “他能卖我还不能点了?”程云峰在桌下用脚背勾了勾任暄的小腿,脸上挂着无赖的笑,“大老爷们害什么臊啊?” 任暄躲着他的脚,一蹩把他连腿带脚踹到一边,服务生端着一盘羊蛋放在桌上,转身划了单,才结束桌下的小战场。 程云峰拿起一串羊蛋往任暄嘴边凑:“真不吃啊?你尝尝。” 任暄抬手轻轻一挡,把程云峰的胳膊推了回去,“你自己吃。” 程云峰没勉强他,笑呵呵故作夸张地吃,一脸人间美味的样子。任暄看着烤韭菜的空盘又看看羊蛋,挑着眉毛问他:“你晚上,不燥么?” 程云峰愣了下,他燥么?有时候会,但和吃的没关系,会因为点别的东西,但他没法和任暄说。羊蛋外皮有点硬,他使劲嚼了嚼咽了下去,他放下签子反问任暄:“那你呢?你晚上燥么?” 任暄一拧眉:“我又没吃,我燥什么。你别转移话题。” 程云峰嘿嘿笑了两声,露着两排大白牙,“不是,那个,你有对象没?” 程云峰的这个问题在这个时候直接捅到任暄的心窝里,陈岁不久前才告诉他要结婚的消息,他刚单方面失恋。心情像刚从泥潭里迈出半只脚,就又被拖了回去。任暄垂着眼,脸上像凝着云,嘴唇微启答了声:“没有。” “啊,”程云峰张着嘴,察觉到任暄突然的低落,猜他可能遇到了感情问题,便不再追问。“我也没有。” 任暄有点意外,程云峰身材好、长得帅,还有自己的饭店,不像是追不到女孩的样子。可转念一想,他如果有女朋友也不至于总拉着自己吃吃喝喝,看起来又有点寂寞。 饭吃的差不多,程云峰的电话响了。他看了眼屏幕,没避人,直接接了起来,像是有什么局,他一边应着,一边用余光瞟着任暄。 任暄也拿出手机低头翻着,七点半,不早不晚的时间,他心里算着等下付了账,回家洗完澡是不是还来得及看会书。 “一会儿有事吗?跟我和朋友唱歌去?”程云峰挂了电话,饶有兴致地试探。“麦乐迪新装修的包房,我还没去过。” 任暄不喜欢那种热闹的社交,还是和不熟悉的陌生人,他更想回家看书,好过在人群中独自孤独。“我不去了吧,晚上有点事,我想……”他看着程云峰期待的眼神,不忍心撒谎,语调也降低了,“回家看会书。” 程云峰的眉头由皱转舒,嘴角也翘起来:“我以为什么大事,书哪天都能看。等我上个厕所,回来我们就走。”不等任暄再出口拒绝,他就起身离开座位,几步就拐出了小房间。 很快程云峰就回到桌边,任暄提着包跟在身后,盘算着付完账要如何脱身。程云峰拉着任暄就往门外走,任暄顿了顿,反手拽住他的胳膊:“还没付账呢。”程云峰回过头狡黠一笑:“刚付过了。” 任暄皱着眉,像是埋怨他“怎么犯规了”的小孩,明明该是一来一往互不相欠,可他偏坏了规矩,让任暄乱了阵脚。程云峰故意不让任暄结账,让任暄觉得欠了他的情,拉拉扯扯分不清,才能有借口再约他出去。 “下次,下次你来。”程云峰拉着他穿过门口的桌椅,来到摩托车旁边。“要不你陪我去唱歌,就算这顿你请了。” 任暄还是不愿意,站在车边不动,执拗地反抗。程云峰没办法,放软了语气:“他们都带着伴,我一个人去没意思。” 任暄又挑起他秀气的眉毛,瞥了程云峰一眼:“我又不是你女朋友,算什么伴。” “饭伴!”程云峰灵机一动脱口而出,回想起他妈妈看的装剧里好像有专门的叫法,他一拍大腿,“对食,古时候叫对食。” 噗嗤一声任暄没忍住笑出声,向旁边的车座倚过去,“你知道什么叫对食么?那是宫里的宫女和太监凑一对,我倒是不介意当宫女……”任暄没接着说,弯着眼睛瞅着程云峰。 程云峰反应过来任暄没说完的话,朝他不雅地顶了一下胯,“老子也不是太监!”他趁机向任暄旁边挪过去,说话声音也低了,语气还有点黏腻地撒娇,“要不咱俩就是宫女和宫女对食。” 也许是喝了酒,晚风吹着清凉。或者是程云峰傻乎乎的样子,逗得他有趣。任暄忽然觉得看书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去跟程云峰当“对食”,喝顿酒,然后醉生梦死过去。 他拍拍座椅,转头看着程云峰:“走吧。” 第9章 麦乐迪离的不远,骑过三个街口便是。新装修过的大门富丽堂皇,数盏大灯照得门前过路之处亮如白昼。两边停着价格不菲的车子,门童帮程云峰找了个车位,银黑的踏板车停在那里也不突兀,有种腔调的个性。 程云峰报了房间号,大堂经理抢过来引路。一身标准的三件套黑西装,皮鞋擦得锃亮,油头理得一丝不苟,长相也是精致的漂亮。电梯门一关上,男人身上的古龙水就有些刺鼻,程云峰偏头蹭了下鼻孔,六楼升的有点慢,任暄则一直盯着他反光的黑色宝石耳钉。 叮一声响,电梯门再次打开,男人微笑着扶住门,把任暄先引出去,随即跟在最后往包厢走。任暄走在最前面,到了房号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让程云峰先进去,手按在把手上,慢慢转过头。 就看见男人抢先一步拌住程云峰,微仰着头露出一个好看但不正经的笑容,“帅哥,加个好友吧。” 程云峰下意识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任暄,两人眼对着眼,程云峰忽然涌起一股被抓包的紧张。加一个大堂经理的电话或者留一个长相不错的搭讪者的号码都不是件该拒绝的事,男人认出同类的眼神并不陌生,程云峰贴着墙向任暄旁边退了一步,“下次吧。” 男人表情有点意外,看得出很少被拒绝,他恍然大悟地看了任暄一眼,颇有风情。他离开时装作不经意地蹭了下程云峰大腿侧的裤缝,冲他暧昧地笑笑:“那下次吧。” 两人有一瞬的尴尬,站着不知说什么好,程云峰轻咳一声,贴在任暄的手上方扶住把手:“先进去吧。” 包厢里不到十个人,男生多女生少,不像程云峰说的,每个人都有伴。一对情侣靠在一起对唱,看见俩人进来招手打了个招呼。程云峰轻轻揽过任暄的腰,把他带到空的卡坐上,温热的掌心刚落下就松开,程云峰烫人似的收回手,随意介绍了一下:“我朋友,任暄。” 围坐在茶几附近的人都热情地回了个招呼,周铭和程云峰最熟,还是他足球队的队友,他躲到任暄背后,冲程云峰挑了挑眉,眼睛朝任暄挤了两下。程云峰微不可察地摇了下头,在任暄旁边坐下。 一个挺胖的小伙递了瓶啤酒放在任暄对面,话虽没说,但程云峰知道这是要劝酒。他本想替任暄拦一拦,谁知任暄毫不含糊,本就抱着但求一醉的心,拿起酒瓶对着瓶口先灌了三大口。 “小峰的朋友可以啊。”递酒的胖小伙明显来了兴致,笑得都更亲热了。示意周铭往旁边挪个地方,拉着任暄一起摇骰子。 程云峰靠着椅背揣着手,看着他们热闹。任暄看向坐在一边的程云峰:“你不来么?” 旁边的朋友抢先开口:“他一天撑死两瓶酒,不带他玩。”程云峰则无辜地摊了摊手:“酒后驾驶不安全。” “可是我不会摇骰子。”话是对大家说,可任暄的眼神却求助地看向一旁的程云峰。程云峰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拖到身边,再起身坐到任暄刚才的位置,摩拳擦掌一番看向众人:“我摇,他替我喝。” “小峰你可真臭不要脸!”大家七嘴八舌地揶揄他,可都默默调整好了位置,四个色盅,外加一个替喝的任暄,组成了一桌小局。 摇完骰子轮流喊点数,规则不难懂,任暄很快看明白,还尝试心算了下概率。程云峰赢得不多但输得也不多,像个陪衬,没害任暄罚几杯酒。主要输的是胖小伙和他旁边那个挺甜的小丫头,几圈下来任暄也听明白了,这局为的是撮合俩人处对象,不在酒上。 俩人喝得半醉,任暄也看得没趣,撑着茶几挑水果吃。一直做背景音的小情侣也唱累了,回到卡坐上拿酒喝。两波人换了个位置,几个人簇拥到点唱台选歌去了。 程云峰也趴到茶几上,用胳膊肘怼了怼任暄:“你唱什么?我给你点。” 任暄嘴里嚼着菠萝,说话有点含糊:“我唱得不好,听你们唱。” 伴奏很快响起,胖小伙扭着屁股站在屏幕中央,水平先不说但气势在,一首邓紫棋的高音送给大家。喝了酒所有人情绪都很高涨,一首接一首的口水歌,任暄也能跟着哼上两句。 程云峰到点唱台时,前面的歌单已经排了长长一串,他选了一首张学友的情歌,直接摁下了置顶。包厢里的光线很暗,只留一束射灯绕着房间打圈,很适合借歌抒情,表白或者发泄。 任暄杵着脸看着程云峰唱歌,他靠坐在吧台椅上,一条腿撑着地,一条腿弯着搭在脚蹬上,和他平时靠在摩托车座上的样子一模一样。他的歌声也不似张学友那般婉转多情,倒像是北方的民谣歌手,沙哑地倾诉爱情的苦。 他猜不透23岁一路顺遂,且不缺人表达好感的程云峰在爱情上吃过什么苦,猜他在感情里一定也是趾高气昂、为所欲为的那一方。 程云峰一晚上也只唱了两首歌,一直陪在任暄旁边,看一群人在前面胡闹。并不是每个人都唱得好听,但每个人都唱得挺痛快,歌单终于播到尾声,一伙人也微醺地瘫坐在一起。 程云峰看了眼时间,向任暄凑了过去:“唱一首吧,要走了,想听你唱歌。”任暄也不扭捏,趴在点唱机前研究了一会儿,点了一首《浪费》。 “爱你这回事,整整六年…… 想说我没有志愿,也没有事情好消遣,有一个人能去爱,多珍贵…… 反正我还有一生可以浪费。” 任暄的歌声像他说得一样,唱得普通,勉强跟上旋律,幸得一个好声音拉回点分数。歌词细听有种萧瑟的悲凉,只有炫技和失恋才会点这种厌世的情歌,任暄显然不是前者。 程云峰想起他们从第一次约出来见面开始,任暄就像有沉重的心事,偶尔的笑也不是真正的开心。这首歌是不是他难过的缘由,有一个爱而不得的人。想到这程云峰忽然难受得像五脏六腑拧在一起,像嫉妒,像有火在烧。任暄歌还没唱完,程云峰拿起他剩的半瓶酒一口气喝掉。 酒喝干净,时间也晚了,一伙人收拾好东西,清醒的扶着喝醉的,三三两两地组队往外走。任暄没喝醉,但是有点困,程云峰揽着他的肩膀,像普通朋友一样进了电梯。 大堂经理仍在门口,看见程云峰和任暄搂在一起,便没上前,目送一群人出了门口。 任暄坐在座椅上,程云峰扶着车把手,低头就是任暄喝得红扑扑的脸颊。“还能骑车么?扶不住我叫车送你回去。” 任暄抬起头,把眯着的眼睛使劲睁开,呼出的酒气刚好扑到程云峰脸上,但他没有躲开。“我没喝醉,就是有点困。坐你的车,吹吹风舒服。” 任暄搂着程云峰的腰,整个人贴在他背上,头盔刚好搭在他的肩膀,有些硌。深夜路上没有车,程云峰仍然骑得很慢,挑平稳的大路,怕颠得任暄不舒服。 蓝牙对讲机开着,程云峰能听到任暄有些沉重的呼吸声,他担心任暄睡着了摔下车,想着跟他说点话。“任暄,你别睡着了。” “嗯。”任暄哼着鼻音回答他。 “你是不是有心事啊?”程云峰问完就感觉任暄在他背后动了一下,搭在肩膀的头盔顶到了他的脖子上,但是任暄没有回话。程云峰没放弃,又追问了句:“我觉得你不太开心。” “我失恋了。” 第10章 “我失恋了,小峰。”任暄嘴里重复地嘟囔着,风没吹散酒劲,头也越来越迷糊。 程云峰像有团东西梗在喉口,吐不出又咽不下。他弓起背,想让任暄趴得更舒服,声音轻轻地哄着问,像怕吵醒他一样:“因为什么?你说说。” 程云峰感觉环在腰间的胳膊收拢了些许,接着就是任暄轻飘飘地回话:“他要结婚了,年底就要领证,他还要我当伴郎,可我一点都不想去他的婚礼。” 真不是个东西,绿茶婊。程云峰在心里暗骂,可话到了嘴边却不想任暄伤心,“那就不去,膈应谁呢。” 任暄赞同似的没有回嘴,他鲜少站在陈岁的对立面,也许是因为这次有人帮他撑了腰。任暄又絮絮叨叨地继续说:“我喜欢他了十三年,我不敢说,以为他能知道,结果还是要和别人结婚了。我怕说了,连朋友都做不了,不说,看来也做不下去了。” 程云峰不知该说任暄怂,还是纯,喜欢了这么久的人,连句告白都不敢说。他晚熟,性向又特殊,荷尔蒙都挥发在球场上,对情爱没那种冲动,但他一直觉得自己是那种今天喜欢了,明天就敢上去牵手的人。可他听了任暄的话又有点怀疑,真正的喜欢,是不是就是这种躲躲藏藏的别扭,欲盖弥彰的坦诚。 该是什么样的仙女,把任暄迷成这样,程云峰心里好奇,可一股莫名的敌意升起,将她贬得一文不值,话再出口就带着股酸味:“什么破眼光。”连任暄都看不上。 “你别这么说,他挺好的。”任暄语气带着委屈,“是我们不合适,他也没错。” 路灯下任暄理解错了意思,以为程云峰说他眼光差,不由自主替陈岁维护了几句。程云峰听着更来气,任暄那 捧在手心当宝贝护着的样子,简直是把备胎当上了瘾。 “行,还不让说。”程云峰拧了把油门,躁动的引擎穿透静谧的夜色,徒留两盏红色的尾灯,渐渐消失在马路尽头。 程云峰直直骑到任暄家楼下,停下车先跨了下来。任暄酒劲正上头,脚底打晃,程云峰向前一步架着他的肩膀,半抱着接下车。 任暄主要是困,还伴着点晕,摘盔时碰歪了眼镜,半挂着搭在鼻梁上。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下垂的眼尾被他揉得发红,看起来有点可怜。 程云峰想了一路,怪自己语气不好,车骑得又快,任暄一定不舒服了。他不会安慰人,但是特别想抱一抱任暄,在这忽明忽闪的路灯下,只有虫鸣伴奏的深夜里,两个男人拥在一起,是不是也没有那么奇怪。 程云峰刚抬起手,一只黑色的野猫从花坛里窜出来,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朝他喵喵叫了两声,又嗖地一下窜到另一个花坛里。 程云峰的胳膊拐了个弯,心虚地把手揣回了裤兜里,他吸了吸鼻子,低着头,不敢看任暄的眼睛。“你别总想着了,人家要结婚了,你不高兴就不去,不值得的人就赶紧忘了。” “嗯。”任暄把眼镜重新戴上,微仰着头看向程云峰,弯着嘴角露出一个毫无防备的笑。任暄一米七八的个子不算矮,但程云峰太高了,身材又结实,背对着光站着刚好把他遮在影子里。 “谢谢你。”任暄微点着脚,向前一步抱住了程云峰,双手左右环住他的肩膀,鼻息间都是淡淡的烟草味。程云峰僵直住不动,心脏却狂跳不止,任暄只要稍一留意,就能听到那破壁而出的心跳声。 任暄说不清他想感谢什么,一顿饭、一杯酒、几段搭车的路,还是车上不清不楚的倾诉。无论是哪种理由,程云峰都是他那些不可告人的心事的唯一听众,不刨根问底也不高高在上地批判,保持刚好的距离,再有失偏颇地挺他一把。 任暄忽然有点舍不得松开这个天上掉下来的朋友,借着酒劲抱了挺长一会儿,才不舍地放开手。 任暄理了理衣服,准备跟程云峰道别回家。可程云峰只剩不断的耳鸣和不正常的心跳。他嘴里干的冒火,手心却因为紧张有点发凉。“上楼注意安全,”程云峰咽了口口水,喉结明显地滑动了一下,“明早头疼了多喝热水,回家就睡觉。” 任暄点点头,笑他的啰嗦,摆着手示意他快点走,然后一颠一颠地上了楼。程云峰依旧站在原地,盯着楼房里唯一的灯光亮起,才放心地骑上车扬长而去。 洗漱完躺在床上的程云峰格外清醒,已经凌晨一点钟却丝毫没有睡意。他留着一盏床头灯靠在枕头上,心不在焉地划着手机。 他习惯性地点开M站,发给“哄碎”的私信并没有被回复,新的视频也没有再更新,仿佛一夜之间又回到之前单方面互动的日子。 程云峰怔怔地看着私信界面,直到屏幕变暗,自动锁屏做最后的挣扎。他轻按下拇指,屏幕再次变亮,他在对话框飞快地敲击着,不时发出段文字。 “主播,我遇见了一个喜欢的人,但我不确定他能不能接受同性恋,你说我应该表白么?” “他刚失恋,我这时候趁虚而入,胜算会不会大一点?” “哄碎”的系统头像挂着一动不动的营业式微笑,盯久了有点渗人。“啊,谈恋爱好烦啊。”程云峰把电话塞回枕头底下,胳膊一伸按掉了台灯,四仰八叉地趴在了大床上。 程云峰被闹铃吵醒时脑袋里嗡嗡地胀,他昨晚睡着时快要三点钟,简单收拾下又要去店里帮忙。任暄那边更惨,周末刚好加班准备省里检查,接下来半个月所有人都有得忙。 任暄顶着宿醉,洗漱完太阳穴仍突突地疼,他把昨晚换下的带着烟酒气的衣服拾起,一股脑塞进洗衣机里。任暄照常出门,去早点摊买好东西,再去办公室吃早餐。等老板打包的那会功夫,前一晚醉酒后 的记忆逐渐清晰,止不住地往外冒。 他好像跟程云峰说他失恋了,没头没脑地还说了陈岁要结婚的事,任暄懊恼地抓了把头发,喝酒真是误事。 他一边往单位走一边回想说出去的话有没有纰漏,是否暴露了自己不正常的性取向。对话翻来覆去地回忆了几遍,纰漏倒是没有,只是程云峰话里话外全在替他着想,粗声粗气地安慰别有一番铁汉柔情。任暄觉得有趣,弯起嘴角轻笑了下。 刚拐进环保局的院门,就碰到前一天下班时一起出门的同事,那个同科室的大哥跟任暄打了个招呼,热情地凑到他身边。 “小任脸色不好啊,昨晚没睡好么,看来没少喝吧?”大哥脸上挂着笑,话却是体制内的试探。 没有人会直接问你骑摩托载你离开的社会青年是谁,但几句看似关心的问候会把他们想知道的都打探清楚,再背着你一边闲聊一边脑补,很快你就有了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新背景。 “我父母邻居的儿子,昨晚顺道接我回家吃饭,正好小区附近总有骗老人买理财的,他想和我商量如何防止老人家上当受骗,我劝着陪我爸多喝了两杯,就没睡好。”任暄眼也不眨地编出一段瞎话,极尽合情合理。 大哥听不出破绽,哼笑着回到座位,泡茶开机吃早点,都在工位上各忙各的事。 第11章 为了应付检查,全局的人无论忙不忙都要装出样子。尽管任暄范围内的工作强度比其他人轻不少,也随大流地和大家一起晚走个十几分钟。 周三有次集中会议,地点订在大礼堂,临下班领导找任暄核对座次表,有几个同事的职称需要改改。任暄把资料拷贝到U盘里,准备晚上在家里小加个班,明天一早再把文件给领导送去。 任暄洗好盘子擦干净手,推门进了小卧室,打开电脑不过半个小时,就调整好了新的座次表。他关上文档,无聊地盯着桌面发了会呆,顺势打开浏览器,登上了M站。 右上方又有几排小字提醒,任暄随意敲击一下,点开了“小红帽”的回复。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这大概是对哄睡的ASMR主播最温柔的奉承,任暄觉得很受用。他点进“小红帽”的页面,只关注了他一个主播,零星的几条动态也都跟他的投稿有关。任暄退回之前的页面,轻敲了几下键盘,写下给“小红帽”的回复。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查看完评论,任暄继续点开下一个提醒,页面跳转到私信的界面,载入完毕定睛一看,又是“小红帽”发来的消息。 “嗨。”任暄看了眼时间,大概是上周五和程云峰在烧烤店的时候。间隔后两条消息差了几个小时,那两条已经是第二天凌晨的时候。 任暄仔细读着,“小红帽”在向他咨询感情上的烦恼。他直觉“小红帽”是个温柔大方的女孩,原来也和自己一样,因为喜欢同性而困扰。 任暄不会冒进地跟喜欢的人表白,即使喜欢了很久也一直压在心底,所以他也不会劝说别人激情告白,他深知冲动的代价远不止被拒绝那么简单。 出柜的成本太高昂,要面对来自工作环境的压力,甚至父母亲人也不会理解,更别说周围其他人的指指点点,这一切腐旧的指摘并不比单纯的失恋好过多少。尤其失恋只在一时,而这些偏见却会无穷无尽地跟随她到永远。 他不知道“小红帽”的年纪,但觉得她是个年轻且不成熟的女孩,被状似甜美的感情诱惑,一往情深却顾及不到后果。 可她又有什么错呢?这个年纪的女孩不就该尽情体会爱情的斑斓或酸涩,就因为喜欢同性而被归为异类,被迫躲藏在角落,背负着这种不公,却卑微地发不了声。 “如果不确定对方也喜欢同性就不要开口,否则既会给对方造成困扰,也会影响你自己的生活。一旦成功掰弯了原本的异性恋而又不能保证走到最后,也是一种不道德。” 任暄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生硬,又温柔地补充了几句:“爱情不一定非得并肩携手,知道对方过得幸福满足内心也不失为一种平和。有时感情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也不见得是坏事,至少不会有太坏的回忆。但是无论怎样我都会祝福你,善良的人也值得更好的爱。” 任暄处理完站内提醒就关上了电脑,去书架上找了本喜欢的纪实小说便去了客厅的沙发上。泡上一杯妈妈买的养生茶,打开旁边的阅读灯,捧着书看了起来。 入夏后火锅店的生意不如冬天,人们更喜欢去路边吹自然风,喝冰啤酒配烧烤,火锅的水蒸气和强力空调就显得有些违和。 程云峰送走最后一桌客人,提前打了烊,和服务生锁了店,骑车回到自己的小公寓。他爸妈本想让他住在家里,小儿子最得宠,只想放在身边帮他洗衣做饭也好照顾。他哥哥早就结婚生子搬了出去,等到他要结婚再一次性买个大房子,老人家也算了了一辈子的心思。 然而程云峰不想赖在家里,他知道自己没有结婚那天,反倒容易被爸妈发现蛛丝马迹,翻到他喜欢同性的秘密。柜早晚要出,但不能是被戳破那么被动,等他找到真爱伴侣,是一定要重拳出击,杀一个措手不及的。 他用存款首付了一间小公寓,简单装修一番就搬了进去,没等爸妈阻挠,一溜烟跑得利索。他父母没了办法,只好三天两头地打电话催他回家吃饭。 程云峰洗掉堆积一天的汗渍和油腻,穿着大短裤赤着身坐在床上,夜风从窗口吹到身上,全身都透着舒爽。他靠在床头看了会体育新闻,时间消磨得飞快,很快便觉出一丝困意。他给手机插上耳机,准备听会ASMR音频入睡。 M站被点开,应用从后台重新启动,开屏结束后才蹦出一连串站内提醒。提示音透过耳机频繁敲击耳膜,尖锐得有些烦躁。程云峰也是先点开了评论,就看到回复下整齐地罗列着一句诗:“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君愁我亦愁,像是隔空传情的暗示,挑逗着他敏感的神经。如果那个深夜里抚慰他欲望的主播,操着那口沉醉的嗓音在他耳边念下这句诗,换做从前程云峰必定要想方设法和他见一面。哪怕南北相隔,只有一答一复的情分。但现在他有任暄了,一个徒有好感、勉强挂上边的朋友,可他仍保持着那种好似天真的忠贞。 程云峰没有回复,退出了留言页面,像个见异思迁的渣男,无颜给“哄碎”回复。私信界面仍亮着红点,程云峰再次点了进去,一行行看完了“哄碎”的答复,反而有种放松的感觉。 “哄碎”认真开解他的话语像个真正的朋友,恰到好处的劝说和一句温暖的祝福。程云峰读了几遍,莫名觉得“哄碎”的话不像是只说给他听,那种感同身受的语气更像是规劝自己。他想起“哄碎”投稿的标签是“男性向”,后知后觉的发现“哄碎”一直是同道中人。 程云峰细想想觉得“哄碎”说得没错,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影响了任暄一辈子的人生轨迹。如果任暄只是不接受倒罢了,一旦他好奇想尝试,又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接受了他,但是最终结局并不圆满,之后的日子任暄该如何自处? 程云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越想越烦,郁结的思绪乱成一团,竟是一夜没有睡好。 他强忍着想见任暄的冲动,安静地一周没有联系他。 转眼快到周末,任暄在办公室里消磨时间,他总觉得习惯的生活似乎少了些调剂,才忽地意识到程云峰好像很久没有联系过他了。他犹豫要不要简单发个问候,可无奈草稿想了太久,一下拖了过去。 程云峰在饭店如坐针毡地待到周五,几次想拿起手机联系任暄,最后却又都重新放了回去。他坐在窗边看着马路发呆,一辆正在拐弯的外卖电动车被轿车蹭倒摔在路边。程云峰想出去帮忙,外卖员自己站了起来,伤得并不严重。两个司机隔着车窗交涉了一会儿,不过十几分钟,便各走各地分开。 一起算不上严重的交通事故,让程云峰天马行空地联想到自己。他也是骑车的一员,在马路上也会遇到危险,如果有一天受了伤再也站不起来,是不是就无法让任暄知道,他也曾发自真心的喜欢过。 程云峰忽然说服了自己,管他表不表白,能不能在一起,至少在他还健康的日子里,不管以什么样的身份,他都想能多一刻陪在任暄身边。 此时任暄正盯着文件发呆,一旁的手机震了起来,他打开一看,真是白天不能念叨人,正是程云峰的消息。“明天我有足球比赛,你能不能来看?” 任暄看了眼日历,周六还要加班。“要加班,可能没时间。” “球队其他人都带了家属,就我一个人,中场休息连个递水的人都没有。” 程云峰说的挺可怜,但任暄不为所动。“认识我以前谁给你递的水?” “年初他们去万山庙上求姻缘,我嫌傻没去,结果一个个都有对象了,就我单到现在,成了唯一的傻逼。” “以前都没家属跟着,无所谓,现在就我没有,你得给我撑场面。”程云峰开始耍赖,虽然不擅长,但是胜在敢瞎扯。 “哦。那我看看。”任暄故意没说准,乐得看程云峰耍赖的样子,胡说八道地又有点可爱。 “晚上五点,市局体育场,你说是我朋友,看门大爷就放你进去了。” 第12章 领导巡查过半,大家也早失了起初加班时的劲头,周六好不容易挺到四点半,就全都收拾东西准备开溜。 任暄穿着上班的工装,短袖衬衫配休闲裤,跟体育场有些格格不入,可又不够时间再回家换套衣服。他想着踢完比赛天也黑了,并且坐在场边也不会有人在意,就径直走到对面的公交站牌,不一会儿就等来了顺路的公车。 任暄走到后车厢握住扶手,市局的新体育场建在重新规划的旧厂区,五六站的距离。公车刚行驶一站,就上来一群背着画板的小朋友,正是周末艺校放学的时间,车流也逐渐变得拥堵起来。 不太凑巧的时间,十几分钟的路程硬是堵了一倍,任暄小跑着找到体育场的门卫时已经迟到了一刻钟。 五点两队人已经热身完毕,还特意喊了体院的教练来当裁判。程云峰在场边晃悠,不住地向大门口张望,迟迟不肯上场。眼看到了时间也没等到任暄的消息,程云峰不想催,可心里却是抑制不住地失落。 大门口的栅栏只留了一人身位的空档,任暄正想往里进被门卫大爷喊住了:“干嘛的?不对外场地,闲杂人不让进。”门卫室的窗户只拉开一条小缝,大爷的老花眼镜低低地架在鼻梁上,抬着眼睛瞅他。 任暄停下脚步,想起程云峰之前的交代,他弯下腰,向窗缝探了探身:“我是程云峰的朋友,他让我来看比赛。” “哦,小峰的朋友啊。”大爷又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任暄,眼神中看不出态度,又轻轻把窗户拉上了:“进去吧。” 大门正对着体育馆,右手边就是足球场地。任暄远远看见两队人穿着不同色的球衣穿插在一起,比赛已经开始了,可他还分不清那边才是程云峰的队伍。 看台是水泥砌的石阶,背包随意堆成两摊,占了两三层台阶。再往上成对地坐了几个姑娘,隔得不远,看不出是哪队的家属,但人数一只手数得过来。 任暄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夏天的白昼正长,能看清场上奔跑的身影。任暄在努力寻找程云峰,程云峰也总是分神往场外瞅。趁着一个界外球的间隙,程云峰撑着膝盖站在边线歇口气,这一次走神偷瞄 终于发现了看台角落里多出来的人影。他噌地挺起身,冲任暄使劲挥了挥手。 任暄收到了程云峰的信号,也把胳膊举过头顶,轻轻晃了两下。程云峰的肾上腺素飙升,快速倒退回防,立刻进入最佳比赛状态。 任暄找到程云峰,视线就没再离开过。他也穿着蓝色球衣,矫健地带球奔跑,配合队友进攻或者防守。程云峰撩起衣摆擦汗的样子像极了还在学校读书的男孩,有结实的身体和用不完的精力,记忆中的陈岁也曾这样在球场上闪闪发光。 虽然都是足球,程云峰和陈岁还是有很多不同,程云峰虽然更莽、更拼,可他也更愿意配合队友,不在乎自己的高光,也甘于成就别人的精彩。陈岁更像是球场中的明星,用技术和成绩抢夺所有人的眼球,永远站在最耀眼的地方。 裁判吹了声口哨,中场休息。两队人齐齐走下场,去各自的位置找水喝。周铭老远就看见任暄站在场边等程云峰,他跟在程云峰身后,遥遥跟任暄点头打招呼。任暄冲他笑了笑,一队人渐渐走近,发现一个生面孔都盯着瞧,任暄被一群人看着,当下生出些不自在。 程云峰一身臭汗,没上前揽着任暄的肩膀,他拎起一瓶矿泉水,站到任暄旁边向队友介绍:“这是我小哥哥,专门来看我比赛。”程云峰自觉表现地得体,可大家还是看出他那一脸臭嘚瑟的劲儿。 大家喝完水,故意寻他开心,一年纪稍长的大哥一本正经地说:“这就是小峰的亲哥?长得可不像啊。” “不是亲的,”程云峰抹了把汗,叫“小哥哥”是想逗任暄害羞,再解释时偏不过脑子一时语塞:“就是那种哥哥。”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一秒,紧接着大笑出声。任暄也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嫌弃地瞅了眼程云峰。 “哪种哥哥啊?”一个个子不高的男孩笑够了靠到程云峰身边,眼神颇有深意地和任暄对视了一眼,又回头逗弄程云峰:“是白天叫哥哥,晚上哥哥叫的那种哥哥么?” 程云峰再厚的脸皮也被突然在任暄面前被动出柜弄得心虚,他一怕任暄知道了反感,二是被当众戳破了心思羞愤。他捂住男孩的嘴就往边上拉,一副心上人面前被揭了短,继而恼羞成怒要杀人泄愤的单纯模样,直接当众坐实了他对任暄的旖旎心思。 俩人在一边扭打撕闹着,留任暄一个人在人堆里尴尬。周铭从旁边走过来把一伙人遣散,塞了一瓶水在任暄手里。“小峰脾气好,大家都爱跟他开玩笑,你别介意。”周铭瞄着任暄的表情,把他往人少的地方带去。 任暄拿着水不吭声,刚刚的嫌弃全都变成了震惊。 程云峰喜欢男生,不仅喜欢而且公开,不仅公开还不避讳,可以大方地拿出来开玩笑。就像穿错了袜子或者当众放了个屁,无伤大雅的笑话一样正常。 这种坦诚和自由是任暄想都不敢想的,他一直把自己规规矩矩地困在所谓正常的壳子里,原来壳子外面可以拥有这样的人生。 任暄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地看向周铭。周铭温柔地笑着和他对视,用眼神鼓励他把好奇的事情问出口。 “小峰,他是喜欢男生么?” “是啊,我们都知道。”周铭依然微笑着看着任暄,语气有些护短却不防备:“所以,你介意么?” 任暄摇了摇头,不再和他对视,他拧开手中的矿泉水,强装淡定地喝了几口。 他怎么会介意呢?他羡慕都来不及了。 程云峰调整好情绪,朝任暄那边走去。周铭从余光里瞥见,上前拍了拍任暄的肩膀:“大家关系都很好,不是在笑话你,因为小峰平时踢球从没叫过人来。” “没关系的。”任暄挺喜欢周铭,几次接触都刚好有他在身边恰到好处的照顾。 “小峰也很好。”说完周铭就转身离开,刚好和程云峰擦肩而过,二人目光匆匆对视,周铭给他了一个“放心”的眼神,程云峰这才把心沉回肚子里。 他站在任暄对面,气氛有些别扭,他不知道周铭跟任暄说了什么,但好在任暄也没给他甩脸色。“我还有半场比赛,等我结束一起走。” “球踢得不错,没白长一身腱子肉。”任暄用水瓶底顶了下程云峰的胸肌,把刚才的一小段插曲翻了过去。 程云峰笑得眼睛眯在一起,扯住衣摆拉到脖子下面,低着下巴夹住,露出一排汗涔涔的腹肌和两块挺大的胸肌。他得寸进尺地抓住任暄的另一只手,强压着他的掌心贴到自己汗湿又火热的胸口上。 饱满的肌肉刚好填充进手掌的弧度,紧实的触感像烙铁一样抵在他的手心,任暄的手腕被抓着躲不开,偏偏程云峰又说出比姿势更羞耻的话:“你看大不大?我都没给别人摸过。” 第13章 中场休息结束,两队人又重新回到球场上。任暄还坐在之前的地方,但脚边的背包又多了一个,程云峰从包里翻出毛巾擦完汗,非贴着任暄的包摆在一起。 下半场任暄不再关注程云峰的球踢成什么样子,视线仍追着他跑,可脑袋里却天马行空地想着很多事。 程云峰不缺朋友,也不寂寞,他几次三番找借口见面也绝不仅是做生意的道义。也许因为某个微小的瞬间,他自己也并未察觉,程云峰对他有了一点羞于启齿的情愫。 任暄自省他从未认真了解过程云峰,骚包的穿着打扮和某些眼神交流的瞬间,再回想起来都透露出蛛丝马迹,可他却从未深想一点。程云峰从不逾矩半分,大概心里和他有着同样的顾虑,苦恋他人多年如今对调身份,任暄不禁感同身受地多了点心疼。 夕阳也将落下,把天边照得很美,只剩最后一尾红晕,裁判吹响了结束的口哨声。 两边都是经常碰面的朋友,比赛以和平握手告终,队伍也不再明显地分成两堆,反而穿插着两色球衣商量结伴回家的路线。 程云峰小跑到任暄身边,二话不说把上衣脱了下来,随意擦了两下就往包里塞。任暄看着那身肌肉就不停想起刚刚手心的触感,他生硬地别过头盯着脚边散落的小石头。 程云峰从包底翻出干净的T恤换上,依旧是朋克的深色,但是有些宽松,跟下身那条汗湿的短裤并不搭配。 “本想赢场球,让你开开眼,但没发挥好,居然踢平了。”程云峰弯下腰,凑过去和任暄低声说起悄悄话:“他们队伍平时没这水平,踢十场输九次,今儿真背。” “你耐力不错,对抗强,意识也很到位,是非常优秀的中后卫。”任暄不紧不慢地夸奖,手里也不停下动作,把程云峰的包拎了过来,把塞得鼓鼓囊囊的脏衣服扯出来重新叠好。 程云峰看着任暄帮他整理东西有些不好意思,脏衣服黏答答还都是汗味,他想抢回来可又愿意任暄碰他的东西。程云峰蹲在任暄的脚边,像条黑色的大狗盯着主人收拾自己的玩具,一个认真收拾,一个认真盯人。 “评价的很专业啊,以前也踢球?”程云峰杵着下巴,仰着头看任暄。 “上学时偶尔踢,但踢得不好。”任暄抿起嘴角,不愿多提以前的事。他把衣服和毛巾放好,包边又蹿出一块衣角,他用力一抽,是一条干净但皱巴巴的短裤。 程云峰猛地接过来,重新塞进包里,也不管任暄收拾到哪,直接把拉链拉到底。他抬起下巴往不远处的女孩那挑了挑:“要不是有女孩,我就直接脱裤子换了,人多就是麻烦。” 程云峰不说任暄还忘了他骗人的借口,他架着胳膊难得俯视一回程云峰,满是兴师问罪的架势:“不是说庙里求了姻缘,个个都带家属?哪呢?还是找的小鬼我看不见呐?” “不是,”程云峰心虚地狡辩,蹲累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两腿盘着抬头瞅着任暄。“本来都有对象,上周全黄了,今天就剩两个了。看来封建迷信不靠谱,还得相信科学。” 任暄不愿和他掰扯,站起来要走,程云峰立刻起身跟在身后,寸步不离。俩人走到栅栏门口,看门大爷贴心地拉开了大半,程云峰正要去取摩托车,任暄喊住了他。“小峰,要不我们不骑车了吧。” 以前能搂着程云峰的腰骑摩托,是因为觉得他是个正常的直男,现在再让他贴着程云峰坐在一起,想想都别扭得起鸡皮疙瘩。任暄不想让程云峰觉出不对,牵强地解释:“出汗了再吹风,容易感冒。” 汗珠随着鬓角仍往下滴,程云峰随手擦了一把。一身汗味贴在一起,感觉确实不那么美好。他立马转 身掏出手机:“那我叫个车。” “不叫了,又不远,走走就回去了。”任暄调整下背包,等程云峰追上来并肩往门口走。 路过门卫的岗亭,程云峰拉开窗户拱了进去:“齐叔,我车在你这放一晚,明天来拿。” 门卫齐叔把眼睛从小电视上移开,又重新打量一遍身后的任暄,语气有种老人家对小辈的宠爱:“小伙子斯斯文文的,说是你朋友我还不信,上学习时多交点这种朋友,不早就考个好学校了。” “我就再拼命学习也配不上你那小侄女。”说完程云峰笑着去关窗户,齐叔气呼呼地骂了句:“臭小子!” 市局体育场门口的路是新修的,宽敞平整的人行横道和路边顶贵的装饰绿植,郁郁葱葱的枝叶撑在头顶,没有日晒对比也能觉出清凉。 程云峰拎着包搭在肩上,和任暄并排走在一起,路灯把人影拖得细长,时针一样由短变长,有规律地交叠再分开。 “齐叔是我爸妈的老邻居,小时候住在一个院,看着我长大的。后来非要给我介绍对象,他的小侄女。得亏我学习不好,她家看不上我,那小姑娘今年才高考,可真要命。”一席像炫耀的话,让程云峰说的挺腼腆,不时还侧眼偷瞄任暄的反应。 “四、五岁,正合适的年纪。”不等任暄往下说,程云峰抢先打断了他:“什么合适?”先前着急的气势又弱了下来,有些委屈:“我又不喜欢女孩。” 任暄低着头,踢着石子走路,半天也不出声。程云峰摸不透他的心思,在一边干着急地瞎寻思。忽地一个念头钻进脑子,任暄不愿和他骑车,担心感冒可能只是借口,也许是因为知道他喜欢男人,心里膈应。 程云峰是个一根筋的人,只想刨根问底弄个清楚,他敛着劲撞向任暄的肩膀,任暄没躲,扭头疑惑地看着他。 “知道我喜欢男的,你是不是嫌弃了?”程云峰问得凶,可眼神里尽是小心翼翼地脆弱。 “我嫌弃你什么?很正常的事情。”任暄停下脚步,定定站在原地,脊背挺得笔直,像说件庄重的事情。 程云峰也停下来歪着头看他,“正常”。程云峰想过很多回答,但绝不会想到任暄会用“正常”两个字来形容这件事。 任暄看出他的疑惑,字正腔圆地解释:“同性恋不脏、不坏也不是病,怎么就不正常?”一句话像是给了他勇气,不再是为谁解释,更像是说服他自己。 任暄握着包带的指尖发白,仿佛宣誓般庄重:“我就是同性恋,我也喜欢男人。” 这是他第一次说出口藏了许久的秘密,就如水下窒息的人吸上了一口氧气,透彻心底的舒爽,重新活了一次。 站在对面的程云峰从震惊变成惊喜,夭折的暗恋有了起死回生的可能,他甚至想去没拜过的庙还个愿,把能叫得出名号的神仙挨个跪一遍。 “任、任暄,你是认真的,还是哄我的?”程云峰激动得舌头打颤,抗在肩上的包也甩到腿边。 “你那么大个子,有什么可哄的。”任暄也来了劲,推了把程云峰的胳膊一起往前走。 程云峰抬脚紧跟在任暄身侧,右手拎着包,把任暄护在左边。俩人的胳膊随着摆动偶尔蹭在一起,影子却紧紧叠在一块。 第14章 “其实我挺佩服你,敢把这事大方说出来。”任暄低着头,程云峰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两排又浓又直的睫毛,隔着镜片低垂地眨动。 “也没什么了不起,就是被问烦了。”程云峰拧过脖子,偷瞧变成明目张胆,“成天给我介绍姐姐妹妹,干脆交代清楚一了百了。” “他们怎么说?一开始就能接受?”任暄尾音轻挑,透着轻松。 “没什么接受不了,”程云峰吹了声变调的口哨,“我也没成天盯着别人屁股瞅。” 任暄被他的俏皮话逗笑,迈着阔步慢慢走着,不再问话。 “那个,”程云峰用胳膊肘轻蹭任暄手臂,“你上次说暗恋很久的那人,也是男的?” “是。”任暄转头看了程云峰一眼,只是一闪而过,似有些羞愧。“当时有些顾虑,不太坦诚。” “那时候不熟,应该的。”话题本该到此结束,可程云峰偏不死心,不知趣地追问:“那你和他还联系么?” 任暄摇摇头,硬挺的精气神被彻底吹散,“他忙着看房,还要装修,挺久没联系了。” “我看这样挺好,”程云峰语调高亢,大手热乎乎地搭上任暄肩膀:“不爱我们的人就让他随风而去,要紧的是抓住身边的幸福。” 任暄也搭上程云峰的手背,轻轻拍了拍,无比认真地对他说:“小峰,善良的人一定也会幸福的。” 四站路伴着晚风,任暄不让程云峰跟着,程云峰非说顺路。两人并肩走到任暄家楼下,程云峰又喊腿疼,缠着任暄陪他在花坛边休息。 两个男人叉着腿并排坐,程云峰挑在背光的树影里,任暄无奈地用手驱赶蚊虫。 “任暄,你想过以后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没?”程云峰问得挺模糊,“在一起”可以是长长久久过日子,也可以是短暂地谈个恋爱,往深往浅都能转圜。 任暄知道他想什么,混迹社会的成年人,不愿邹璇于暧昧的恋爱把戏。他收回赶蚊子的手,板板正正地坐好:“小峰,我从小到大只喜欢过一个人,即使现在也没想过和别人谈恋爱。我们不合适,你会有更好的选择。” “放屁!”程云峰气得眯起眼,“你就是我最好的选择。我知道你没把我往好了想,觉得我是见一个爱一个的花花公子吧,可还真不是呢!” 程云峰不给任暄插话的机会,声音不高但底气很足:“我虽然没有喜欢了十年八年的人,但我认定的人就能追上十年、八年。” “我没这么想……”任暄刚开口就被程云峰抓着手打断,“既然你知道我的心思,我也不用拐弯抹角,我喜欢你,第一次在店里看见了就喜欢。从今天开始我就要追你。” 任暄被他一连串强势告白说愣了,张着嘴竟迟迟怼不出话来。程云峰这次喘息并不是要给任暄回嘴的机会,反而气宇轩昂、愈说愈勇。 “我不在意你那个都包浆了的暗恋,也不介意以后出现的追求者,我会让你知道,再多人里我程云峰也最好的那个,和你最配的那个。一块石头摔两半,捡起就能严丝合缝地拼上,说的就是咱俩。” 任暄再次刷新对程云峰的认知,以前班里最能上蹿下跳的混小子们都说不出这么赤裸的情话。他噌地站起来,朝程云峰的小腿实实在在踹了一脚:“周围都是邻居,你说什么呢!” “我就说了,”程云峰梗着脖子和他对峙,“我还做了。”说完倏地起身,跨到任暄对面。 两人面对面站着,脑袋早高过了树丛,任暄碍着侧面纳凉的老人,向后躲了两步。 程云峰见不得他避瘟神的样子,闹脾气似的跟着任暄的脚步,他退两步他便进两步。“躲什么,我还能把你怎么了?” “程云峰你要点脸。” 程云峰歪着脖子耷着眼睛,五官平静可偏看着又酷又拽。“回家,睡觉。今天先这样,但我是认真的。” 任暄迫不及待想回家,临走前仍郑重叮嘱程云峰“注意分寸”。 程云峰目送任暄逃跑一样进了大门,直到熟悉的窗口再次亮起暖色的灯光,他才安心往家走。 程云峰收拾完一切窝回床上,临睡的时间他给任暄发了句“晚安”,过了很久任暄也没有回复,可他并不介意。 不能算是成功的表白,关系甚至没有进展,程云峰仍像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好坏都是踏实的感觉。 他熟练地翻开“哄碎”的私信,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始非常依赖这种倾诉的感觉,相隔万里的人因为几段对话就能变得亲昵,而近可触碰的人却会因为几段话就变得疏远,皆是奇妙的缘分。 “主播,我今天跟喜欢的人表白了,虽然没立刻答应,可他看起来很感动,也挺害羞的。上次看了你的忠告,对我影响很大,我也想过放弃,可却让我知道原来我们是一样的人,说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我一定要好好对待他,珍惜这段缘!” “你很久没有投稿了,是要放弃这个频道了么?无论怎样都希望你生活顺利,晚安。” “哄碎”不一定能看到这封私信,也许早就卸载了应用,程云峰不抱有期待,在他那里倾诉比回应本身更解压。 领导视察的最后一周迫使任暄绷紧了每一根弦,除了应付工作还要分心处理新晋的追求者。程云峰的骚扰并不过分,只局限于微信轰炸,并没有不分场合地在工作地点冒头。 任暄耐着性子冷处理程云峰的消息,十条挑着回复三、四,剩下便装眼瞎看不着。程云峰倒也乖巧,除了嘘寒问暖便不急不躁,从不因为一点冷落就赖着人不放,惹人生厌。 省里的领导终于提前一天打道回府,送完神全局都松了一口气,大家心照不宣地休了半天假,下午整个办公楼都空无一人。 任暄把家里里里外外收拾得透亮,又烧了简单的菜,一个人对着电视孤零零地吃。白昼越长越显得孤独,忙完一切才正是以往下班的时候,任暄坐在夕阳斜照的客厅里无所事事。 他去小卧室打开电脑,文件夹里一排排的电影变得乏味不堪。一切都是老样子只是心境变了,原本一潭死水忽然涌出个泉眼,水面自然满是涟漪,再难平静。 任暄再次点开M站,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会惦记“小红帽”的留言。程云峰的期待他无法回应,但他渴望被需要的感觉,他与“小红帽”没有施予受的尊卑,高墙两端抓着同一根绳索,谁松开手都会双双坠落。 “小红帽”这一次私信终于传来了喜讯,任暄打从心底为她开心。他能感受到每一个字符传递的快乐和能量,还有为他不再投稿的忧伤。 任暄喜欢安静,ASMR音频让他感受到安静的力量,关上窗户的房间,一个人却不寂寞。这头是看似孤单的录制,那边却有无数等待安抚的双耳,无需繁琐的互动,每一次重复的点击都是无声的回应。 任暄第一次尝试直播,一个不属于睡眠的时间,一个ASMR主播开通了他的直播间。他调试好双耳麦克,画面是黑洞洞的空屏,即使没有一个听众,他仍打开录屏软件,开始收录音频。 第15章 七点出头正是餐厅最忙的时候,程云峰坐在吧台椅上盯着收银台。桌上的手机屏幕一闪,弹出一条应用提醒。 程云峰懒懒一扫,用指纹解锁了屏幕,微信里依旧没有任暄的消息,冷漠又害羞。他拉下消息提醒一一划掉,在M站的一条陌生提醒中停下了手指。 “您关注的主播正在直播,快去直播间围观吧!” 他只关注了一个主播,所以“哄碎”直播了? 程云峰从抽屉里拿出蓝牙耳机,点开通知直接跳进了“哄碎”的直播间。纯黑的屏幕没有影像,也没有吵杂的弹幕和礼物的刷屏,只有耳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恍惚间程云峰像躺在了家里的床上。 店里太吵,程云峰无奈把音量调高了几格,低着头窝在吧台里,偷偷摸摸在直播间里打字。 “我是小红帽,第一次赶上你直播。” 任暄想把录屏做成音频上传,不方便跟“小红帽”打招呼,他轻轻吹下左边的收音孔,算是给她回应。 程云峰感受到右耳逼真的气流声,半边身体都起了酥麻的反应,他意识到这是“哄碎”在跟他交流,又飞快地打下另一条弹幕。 “哄碎”会弄出不突兀的声音作为反馈,程云峰也更积极地互动。他点开充值通道充了点钱,开始给“哄碎”一件件送小礼物。 两个人用荒谬的形式交流了整段直播,直到“哄碎”说要下线,并特别感谢了“小红帽”的支持。 任暄下了线,把录频剪辑好上传到了频道,然后冲了凉,睡了个舒服的觉。 程云峰则抱着手机傻笑,不顾店里的生意,十足沉迷直播打赏的痴汉老板。 又是日复一日的工作日,任暄照常和同事在门口告别,转角那片墙根底下又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程云峰这次低调了很多,没骑他的摩托车,也没戴黑墨镜,穿了件宽松的白T恤,和谐地融入普通路人中去。 这次没人再看热闹地偷瞧程云峰,任暄也不用躲闪地向他走了过去。“怎么又不打招呼就来?”程云峰听话地“注意了分寸”,任暄语气也客气,并不责怪。 程云峰递过去个袋子,里边隐约透出个饭盒,任暄这才注意到他手里半遮半掩地拎着东西。“我妈包了饺子,我想着给你送点,怕你天热不爱做饭。” 任暄犹豫着接了,饺子不贵重,偏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你怎么没骑车?” 程云峰手里空了,掐着腰换了个姿势,“我平时那样来找你,是不是对你影响不好?” “没什么不好。”其实有,但程云峰自己这么说的时候,任暄却忍不住帮他打抱不平,莫名委屈。“但你这样也挺清爽的。” 程云峰傻笑两声,嘱咐任暄路上注意安全,他要回去看店。 任暄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以为程云峰会赖着送他回家,甚至要求上楼坐坐,没想到只是单纯送个饭,显得自己思想污遭。 程云峰果真迈着长腿,三两步跑了。任暄拎着饺子回家,放到桌上时还透着热气。白菜猪肉馅,一咬满嘴香,是家里包出来的味道。 自从送了那次饺子,程云峰像接了送外卖的兼职,三天两头给任暄送饭,每次换着花样,借口都是妈妈做了太多。有一次送了猪脚汤,汤头特别入味,以至于等到任暄自己做饭时,居然开始挑嘴了。 终于在他彻底沦陷前对程云峰喊话叫停,“我最近要出差,月底或者下月初,你不用再来送饭了,又不打招呼,说不好我就不在了。” “那我就打个招呼呗,你出差了告诉我。”程云峰嘴里叼着烟,说话嘟嘟囔囔地:“去哪啊?” “省会,替领导学习新会议精神。”任暄撇撇嘴,接饭盒也不痛快,“总吃你的也不太好。” “我妈愿做我愿送,我看挺好。”程云峰送完饭又走了,利利索索,头也不回。 任暄拎着饭盒回到家,又回到吃人嘴短的日子,像圈里的猪,不知道什么时候程云峰就会找准机会下手。 任暄的出差通知终于确定,他订好火车票和酒店,晚上回家才想起跟程云峰报备。 “我下周二出差,两天就回来。” 不多时程云峰就回了信儿,“怎么走?” “订的周一晚上的车票,睡一觉就到了。” 这次没发消息,程云峰拨了语音通话过来,任暄一接起就传来程云峰的大嗓门:“去省会高铁俩小时的道,你怎么还订卧铺睡一晚?” 背景有马路嘈杂的声音,程云峰像是站在店门口的路边跟他说话。任暄把话筒向耳朵贴了贴,好声好气地解释:“第二天的会太早了,搭最早的高铁也来不及,只有这趟的时间最合适。” “票退了,我送你。周一晚上一起去省会,开完会再一起回来。”程云峰掷地有声,不容反驳。 “不用,太麻烦了,你还要做生意。”任暄软下口气商量,像求人办事。 “我那饭店在不在都一样。这事定了,晚上六点我去你家楼下接你。”程云峰不给任暄反驳的机会,强势地先挂了电话。 任暄紧跟着发了几条消息,文字连着语音,这回换成程云峰装瞎,一条也不回。 为了避免跟任暄见面,让他找到机会推辞,程云峰接连几天没给他送饭。生生捱到周一下午,早早开车到任暄楼下,跟邻居大爷好说歹说借了个车位,盯着他楼下的大门。 任暄提早下了班,准备吃完饭去赶火车,等到了车站再哄程云峰回去。一路上盘算得挺美,直到走到楼下路边,一辆陌生的黑色商务车冲他不停地按喇叭。 任暄隔着花坛看不清车里的人影,程云峰干脆推开车门走下来,靠在车头抓小鸡似的盯着任暄:“提前下班怎么不告诉我?” 任暄没料到程云峰来得这么早,做好的计划都落了空。“都说不用你送,怎么还强人所难,强买强卖?” “强买强卖?”程云峰挺邪性地笑了一声,“强买强卖的都能捞着好处,我这有什么好处?” “没好处你还上赶子来。”任暄嘴硬心软,服了软,“真拿你没办法。” 很快任暄拎着行李包下来,没放后备箱,直接扔在后座上。他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程云峰已经开上了路,他尝试做最后的挣扎:“我票还没退,要不你直接把我送车站得了。” “那就不退,反正你们也能报销。”等红灯的功夫程云峰也要转头打量任暄,“一会吃点什么?” “随便,吃面条吧。”任暄拿出手机默默把车票退了,火车没坐上,白白搭了几十块手续费。 程云峰找了间面馆,俩人对付着吃了碗牛肉面,味道说不上惊艳,但能把任暄的怨气吃没。 再回到车上任暄也认清了形势,这一路连人带物都交托在程云峰手里,终于挂上点笑脸。 “你的车?”深棕内饰和绑着红线的平安扣,不是程云峰的性格。 “我爸的车,为了送你,厚着脸皮借的。”程云峰嗔怪地瞅他一眼,“还不领情。” 任暄不接茬,吃饱了胃里舒服,懒着不想和他斗嘴。他调调空调口,又摸摸中控台,才老实收回手。“一直想问你,你的摩托车冬天骑着冷不冷?也装那种带套袖的挡风罩么?” 这是侮辱,赤裸裸地。程云峰怎么可以忍受他的大踏板上罩着那种花花绿绿的东西。这是任暄在挑衅,吃饱了上路了但不认命,心里憋气故意招他。 内心戏走了一遭,程云峰嘴角扯过一丝冷笑,他面无表情,目视前方:“今年冬天买一个,你坐后面裹在身上,省的冻到了我还要心疼。” 任暄委屈巴巴,本想闲聊缓和下气氛,都随了程云峰的意还阴阳怪气地抬杠。他把椅背放到最平,不管开车的程云峰,闭着眼一觉睡了过去。 第16章 程云峰把空调提高了两度,没放广播也没听音乐,仅是看着旁边闭眼酣睡的人都觉得妙趣横生。 汽车平稳开过高速,到省会的收费口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任暄整整睡了一路,四个小时,直到被对面的远光灯晃了眼才堪堪清醒。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窗外的灯光照进来,朦朦胧胧地衬着程云峰:“这是到哪了?” “醒了?”程云峰递了瓶水过去,“刚下高速,酒店订在哪?” 任暄接过水,没喝,搂在怀里掏手机。“和平西路上的锦江,你认识么?” “你手机上有导航么?切一下。”程云峰一边盯着路,一边看着任暄切换导航,直到机械女音响起,不急不缓地开始指路。 早已过了高峰期,不过半小时程云峰就开车找到了那家快捷酒店。坐落在省会的老城区,沿路的老杨树长得又粗又壮,建筑群外墙蒙着岁月堆积的尘埃,顽固又老旧。 酒店翻新的米黄色和周围环境并不相称,但胜在显眼,俩人在马路上很快确定了位置。程云峰停好车,任暄从后座拎起行李袋走在前面,程云峰只有一个小背包,斜挂在肩膀上跟在后面。 任暄在柜台登记,程云峰装模作样地掏出身份证拍在桌面上,要接待小姐再帮他开一间房。任暄拿过他的身份证,和自己的叠在一起,递给了登记的服务生。 “我订了标准间,住一起不就行了?”任暄见他站直不吱声,又小声问了句:“你不方便?” “我有什么不方便的。”程云峰也不得了便宜卖乖,确认好房号就推着任暄往电梯走。 房间是锦江标准的双床房,进屋后程云峰把背包往床上一扔,伸着懒腰瘫到小沙发上,拿着遥控器调温度。 任暄后进的房间,他绕过程云峰把俩人的拖鞋拆好,并排摆在浴室门口,再把窗户关好、窗帘一层层拉上,最后才来到程云峰没占的那张床边,开包整理衣服。 第二天要穿的西装被任暄扯平褶皱,整齐地挂在衣架上。换洗的衣物叠在一起,日用品和会议笔记也分门别类地放在书桌上。整理结束任暄回过身,看到程云峰杵在沙发扶手上,扭着身子挂着一种诡异且满足地微笑看着他。 任暄被他盯得不自在,指着卫生间,催他去洗澡。程云峰换了姿势坐着,两条长腿叉开滑到对面的床尾,把唯一的过道堵了个严实。他懒懒地答话,像撒娇又像耍赖:“我明天又没事,你先收拾,早点休息。” 任暄抓起睡衣,跨过程云峰的“人工路障”进了洗手间,他无法在程云峰直勾勾的目光里顺利地脱光自己。 水声很快响起,程云峰开始坐立难安,这是第一次跟任暄过夜,他有些紧张。他以为任暄不会愿意跟他同住,没想到如此顺利地住进了一间房。 他脱下球鞋,先凑近检查没有异味,才放心地摆在门口。背包里只有两条内裤、两件衣服和几样生活物品。他拿出止汗喷雾在衣服上粗暴地喷了几下,想了想又在鞋里喷了几下,仍不放心地思考是否还有遗漏。 任暄洗的很快,他把头发吹到半干就拿着换下的衣服走了出来。身上的睡衣也不过是宽松的T恤和大短裤,没戴眼镜的眼睛有些失焦,迷迷糊糊地看见程云峰正对着他脱衣服。 一大片麦色的胸膛裸露出来,任暄避讳着侧过身体,余光里看到程云峰把牛仔裤也脱了下来,露出两条结实的大腿,和一条黑色的子弹内裤。还好没有再脱,任暄微微松了口气,程云峰把衣服往沙发一扔,拿了条内裤转身进了浴室。 程云峰简单冲干净身体就回到床边,任暄为了避免他大喇喇地光着身体,只给他留了一盏暗淡的顶灯。任暄已经乖乖地躺进被窝里,靠在床头刷手机,程云峰坐在他对面,有意无意地抬眼瞅他。 “我明天要早起,午饭也要在那边吃,会议大概五点结束,我们在酒店集合,晚上一起吃晚餐。”任暄放下手机,眼睛半眯着看起来很温柔,“酒店有早餐你记得吃,白天你可以出去逛逛,别再房间里待着,怪闷的。” “好。”程云峰咧着嘴冲他笑,任暄只看清一排大白牙。“你明天在哪开会?” “旁边那个带院子的楼,挂了很多牌子,有一半是环保局的。”任暄缩回被窝里,侧躺着压在枕头上,明明晚上睡了一路,可仍困得睁不开眼。 任暄的刘海贴在脑门上,软软的很想让人揉一把。程云峰关掉顶灯,也躺回床上,借着缝隙里穿进的月光隐秘地打量任暄的睡脸。 夜晚的一切很像一对夫妻,程云峰偷偷地琢磨。睡前互相交代些琐事,没有多余的客套,说完关灯睡觉,只差不在一张床上。程云峰翻身细想,要是在一张床上,他怕是也不能关灯睡觉了。 程云峰换了床,睡不着,又怕翻身扰到任暄,便尽量躺着不动。任暄的呼吸绵密又平静地在耳边游转,程云峰听了一会儿竟也睡了过去。 清晨五点半任暄的闹铃就响了,他迅速按掉声音,慢悠悠坐起身。程云峰没醒,但被铃声惊扰翻了个身,大腿夹着被子转到对面,光溜溜的后背和内裤对着任暄,丝毫不见外。 任暄揉着眉,清醒了三分钟,迅速洗漱换了正装,静悄悄地拿上包离开。 房间里再有声音时已经八点多钟,程云峰回头看了眼空着的床铺,被子被整理过,盖在床上。他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查了下天气,省会比竹西入夏快,已经是热死人的温度。 微信里除了公众号的通知,有一条任暄的消息,今早发的,是他的电话号码。程云峰歪着嘴笑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不紧不慢地收拾,换上一套任暄夸过“挺清爽”的白T恤。 程云峰收拾完早过了酒店的早餐时间,他去前台打听了周围的商圈和好吃的店铺,便开车出去转悠。 讲师无波澜的语调听得任暄直犯困,硬挺到会议结束,任暄松了松领带,跟着人群往外走。 刚下台阶任暄就听见有人喊他名字,他转过头,看见程云峰站在对面的树下,穿着白T恤跟他招手。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就像任暄看到程云峰时毫不意外,不知何时变得理所应当,任暄下班,程云峰就拎着饭盒接他,总是如此。 任暄迈着大步快走过来,尽管领带有些松散,也足够让程云峰眼前一亮。他第一次见到任暄穿正装,当即想到大学时站在前台演讲的学生代表,一样的西装、眼镜,一副精英模样,是程云峰心向神往的好学生样板。 “不是让你在酒店等我,大热天出来干嘛?”树荫下也不凉爽,不过几分钟任暄就开始冒汗,俩人避着阳光,贴着阴凉往回走。 “你穿正装真好看。”程云峰不理任暄的抱怨,没头没尾地称赞。 任暄像是没听清,挑着眉看了眼程云峰,又低头摸了下前襟。“就是普通的西装,不贵的。”他从程云峰的肩膀到胸口,观赏般重新打量一眼:“你穿一定更好看。” 程云峰不置可否地笑笑,跟在任暄身后回到酒店。 任暄进了房间,在桌上放下包,就看到旁边摆着一个袋子,里边一个四方餐盒,放着颜色奇怪的点心。“你买的?” 程云峰献宝似的凑过去,热乎乎的身子贴在任暄身边:“青团,我看好多小姑娘排队,就想买给你尝尝。” 他仔细剥开透明薄膜,举着青团向任暄嘴边送去,隔着一寸距离小心擎着:“尝尝?” 任暄反应冷淡,甚至向后躲了些许,他轻抬下颌,嘴唇微启:“我在你眼里就和女孩一样么?” 第17章 轻描淡写的一句问话把程云峰定住,愣愣地举着青团,磕磕巴巴地解释:“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看很多人排队,觉得好吃就也想给你买…”他越说声音越小,任暄面无表情,他却如履薄冰。 “即使喜欢男人,我也从不觉得自己应该柔弱、需要照顾。”任暄眼神坚定,话音铿锵有力。“我不想也不需要对方来扮演女性,两个男人就很好。” “我没拿你当女人!我知道你是男的,我、我喜欢男的…”程云峰激动得胡言乱语,一肚子委屈解释不清,没出息地揉着头发。 “没关系,我只是说说,不是怪你。”任暄仍平静无波地看着他,不透露一丝情绪。程云峰早已乱了阵脚,手足无措地乞求原谅。 任暄不是责怪,只是第一次有男人因为“喜欢”而想方设法讨他欢心。他既贪恋又害怕,怕他像轻浮挑逗女孩的浪子,只图廉价的吴侬软语和假惺惺的示弱依恋。 程云峰战战兢兢的样子让任暄内疚不已,他本无此意,却因不安而表现得过分刻薄。他低下头张大嘴,把一整颗青团囫囵吞进嘴里,绿色的外皮把嘴巴堵住,任暄奋力咀嚼,味道尝得并不细致,糯米粉也调皮地沾到嘴角上。 指尖的重量倏地不见,透明薄膜被捏成一团,任暄的一边脸颊鼓成一只松鼠,程云峰小声问他:“好吃么?” 任暄出不了声,只点了点头。程云峰盯着唇角再也忍耐不住,飞快地伸出手指刮过,那点粉末全被指尖沾走。程云峰背过手,留恋地抚摸残留的体温,不时便匆匆融在指肚之间。 任暄咽下青团才察觉俩人过于靠近,他用小臂顶着程云峰的小腹,把人推到了一边。“我要换衣服,你去旁边坐着。” 程云峰听话地退回沙发上,看着任暄把衣服从行李袋中拿出来。他把西装脱下,整齐地挂在衣架上,要换衬衣时惊觉程云峰在身后,转过头用眼神示意他回避。 程云峰无辜地摊手,倚在靠背上。“你让我把你当男人,老爷们就是当面换衣服的。” 任暄被他怼得无话,去洗手间换衣服又太过矫情,他放弃抵抗背过身,开始解衬衫纽扣。 当任暄刚露出半个肩膀,程云峰就扭过了头。那片白色肩头烫人似的抵在心窝里,让他不得不挪开眼。程云峰没有多要脸,但硬生生看下去像冒犯,任暄一个被娇惯一下都要计较的人,就得规规矩矩护着,他愿意循规蹈矩给他一个自在。 任暄利落地换好衣服,转过身看到程云峰在低头滑手机。“去北街还是南里?有几家特色菜馆。” “去附近随便吃一口,这个点进市区,不好开车。”任暄没背包,左手拿着电话右兜揣着房卡,站到程云峰旁边催他出门。 程云峰蹭地站起身,屁颠屁颠跟在任暄身后。“这不来趟省会,寻思带你吃顿好的。” 任暄难得兴致挺高,得意地乜了程云峰一眼:“想吃好吃的也不能去那些地方找。” “呦,”程云峰殷勤地替任暄撩起酒店的塑胶门帘,“看来我们小暄哥哥今晚要带我解解馋。” 俩人并排走在路边,地砖破败不齐,绿植稀疏又瘦小,整个城市都笼罩着内陆的燥热。马路上果然堵得水泄不通,任暄灵巧地穿过几条小路,不过十多分钟便带着程云峰来到一家并不显眼的小菜馆。 店里没有空调,寒酸地开着几个摇头风扇。入眼的桌子都坐满了食客,中年男子把背心撸到胸口,扯着嗓子大谈国家时事。 任暄在过道的角落里找到一处空桌,桌面满是刚擦过的水渍。老板娘拎着两套收费餐具,熟练地推到两人面前,从腋下取出夹着的点菜板,操着大嗓门问他们要吃什么。 任暄不用看菜单,报了几道菜名,都是常见的北方小炒,听起来没什么特别。老板娘指出其中一道说两年前就不做了,最近海货新鲜,推荐了几种海鲜。任暄让程云峰挑了一道,又点了两瓶当地的豆奶。 任暄依旧拆盘、掰筷子,弄好了一套推到程云峰眼前。程云峰揣着胳膊傻愣愣地看,眼睛笑弯成一条线。 老板娘把两瓶开了盖的冰豆奶放到桌上,啪啪两声像她的大嗓门一样敞亮。任暄大口灌了半瓶,从舌根冰到食管,是养生学家看了直摇头的喝法。程云峰有样学样地喝了几口,除了廉价的甜味剂并没有特别的味道。 半瓶饮料唤起了任暄的回忆,他环顾了一周小破餐馆,颇为赞许地介绍:“我大学就经常来这里吃饭,几年了也没什么变化。” 程云峰喜欢听任暄说他不知道的故事,哄着他多讲:“你的大学在这附近?晚上可以去转转。” 任暄摇摇头:“有点远,在大学城。这里刚好是公交终点站,我们总来这里换车。”老板娘端上菜,任暄先夹到程云峰盘子里。“现在想想可能也没多好吃,但和食堂比起来,当时觉得是人间美味了。” 程云峰夹起肉塞进嘴里,火候刚好锁住肉汁,放在这种小餐馆里算不错的手艺。肉刚进肚里,程云峰又冒出带着酸味的念头,像被抢了食盘的大狼狗,不高兴立刻显在脸上。“你都和谁来过?你的那个?” 再次提起陈岁,任暄没了之前那股挖心绞肺的难受,这种没来由的平静让任暄觉得很陌生。他瞧出程云峰的不快,最多八岁的城府,弯着嘴角答了句:“也有别人。” 剩下的半桌菜让程云峰觉得也没那么好吃,不远万里陪着出差,竟来了出忆往昔,程云峰嘴里灌了陈醋般酸涩。 程云峰吃得没滋没味,但任暄吃得心满意足,这次还抢先结了账,俩人心思迥异地出了菜馆。 程云峰不想回酒店吹空调,任暄提议去周围逛逛,不远处有个人工湖公园,倒是适合饭后散步。 公园正是热闹的时候,广场舞、太极拳和养生操瓜分了大半场地,任暄和程云峰撑在小凉亭的围栏上,看大爷们下棋。棋子乒乓落下,气势如虹,局后两方复盘更是妙语连珠。 俩人乐呵呵地围着公园转了一圈,实在不堪蚊虫叮咬,决定打道回府。一路有些商贩在道边摆摊卖水果,程云峰看着那筐大水蜜桃停住了脚步。个大汁满,程云峰挑了四个,拎着一袋大桃子兴冲冲回了房间。 任暄坐在椅子上整理东西,程云峰去水池洗桃子,洗完捧出来放在一边,挑了一个最漂亮的拿在手里。 他坐在沙发上,轻轻剥着外皮,厚实的果皮成片撕下,干干净净不留痕迹。只剩一个白里透粉的大桃肉立在手心,光看着就能想到那软糯的果肉碎在嘴里会挤出多么甜美的汁水,勾着人来咬一口。 程云峰托着桃子跨到任暄身边,弯着腰着推了过去:“这桃子一看就甜,你今天还没吃水果。” 送到眼前任暄没法推拒,起身飞速洗了个手,出来时程云峰还是那个姿势,托着桃子等他。任暄接过桃子,对着桃尖咬了一口,正如程云峰所说,甜到嗓子眼。“真甜。”任暄又咬了一口,甜得眯着眼睛瞅他。 “我就说吧。”程云峰笑着又拿起个桃子,看也不看连皮带肉咬了一口。 一个站着,一个靠着,同样的桃子,不一样的味道。 第18章 第二天一早,任暄仍旧早起开会,程云峰依旧没赶上早餐,睡到日上三竿。 他爬起床简单归置下行李,除了几件脏衣服,环顾一圈也没什么需要整理。程云峰洗漱完撑着水池,对着镜子转头照了一圈,唇上和下巴冒出一片青葱的胡茬,配上他刚毅的五官,倒有些早期港星的忧郁和颓废。 程云峰对这个形象颇为满意,收起剃须刀,又换回一身黑的酷哥装扮。任暄的会只开到中午,程云峰看了眼时间,刚好可以晃悠到门口接人。 阳光径直晒到地面,树影都不够遮荫。程云峰一路被热成烤化的糖人,二话不说走进前一天任暄出来的大门。 老建筑有它独特的避暑方式,明明没看到空调挂机,却推开门就能感受到阴凉。传达室保安喊住程云峰,让他做来访登记。程云峰说要等人,保安让他坐在门口的两排塑胶座椅上,不能乱走。 建筑仍保留着九十年代的装修风格,涂着绿漆的楼梯扶手和大颗粒水磨石地砖,还有门口正对的大面镜,上面还写着爱党爱国的红色标语。 程云峰站着无聊,抬头阅读墙上挂着的环保守则,读到一半就听到背后的走廊有人声。程云峰转身迈了两步,探着身子往里瞅,里间的房间门被推开,三三两两地往外走人。 可能是任暄的房间,程云峰歪着头,努力分辨任暄的身影。任暄刚拐出门口就被程云峰认出来,他急切上前走了两步,还没等招手,就见任暄被人拦住塞了个册子。 任暄接过笔,趴在墙上写什么东西。走廊尽头窗户的光线打在他身上,照出一个镀了金边的剪影。抬起的手臂把上衣架起,刚好露出臀部丰盈的线条,裤管笔直垂于地面,与上身折出一个引人遐想的角度。 程云峰当即有了非礼勿视的念头,正犹豫着要退回门口,任暄就写完字收回了册子,交还回那人手里。 俩人说着话越走越近,程云峰进退无措地站在原地。任暄发现他时只是短暂地一顿,接着自然地站到程云峰身边,笑着跟那人说朋友来接,然后礼貌道别。 任暄脱了西装,搭在手肘上,衬衫袖口也挽起两折,有种儒雅的潇洒。赶上午休路挤,俩人并着肩、贴着胳膊一路冒着汗赶回了酒店。 任暄忙着收拾行李,程云峰插空又冲了个澡,再光着身子换衣服时任暄瞅都不瞅,一手拎包、一手拿着没吃完的青团和桃,催着他下楼退房。 俩人把行李塞进后备箱,挑了个就近的商圈,找了家清淡的饭馆吃了顿午饭。结完账程云峰站在商场里张望,回忆相处的两天,其实半点像样的事情都没做。 他靠在栏杆上半眯着眼看向任暄:“吃饱了正是犯困的时候,上高速不安全。” 任暄点点头,觉得有道理。“酒店退房了,早知道睡一觉再走。” “没事。”程云峰一挑眉,眼神透着精光。“楼上有家电影院,你看电影我睡一觉,演完回程,时间刚刚好。” “行。” 任暄在猫眼挑了部时间合适的电影,取了票和程云峰一起进场。放映厅没有几个观众,两人选在后排靠边的位置上坐好。 俩人也没买爆米花和饮料,任暄坐在里侧,程云峰坐在外面。播广告时程云峰还挺端正的坐好,灯灭了就起了别的心思。 只是一部很普通的国产剧情片,刚引入剧情任暄就发觉程云峰靠了过来。他甫一转头就听到程云峰低声耳语:“让我靠会,仰着脖子酸。” 低沉的嗓音伴着呼出的热气,传进耳朵里却变成并不违和的撒娇和莫名的性感。任暄挺了挺肩膀,让程云峰靠得更舒服,程云峰也不客气,半边身子都贴了过去。 黑暗是最好的遮羞布,影厅的冷气又开的很足,把任暄本就不多的别扭和羞耻清散得一干二净。 出于对长途司机的关照,任暄硬是顶着酸麻的肩膀不肯换个姿势,越想专注剧情,偏又总分心到别处。程云峰会不会感冒,醒来脖子会不会落枕,睡得不够会不会头疼,等等!嫌疑人为什么变成了男二号?就在循环往复中电影看得一团糟。 程云峰大概只浅眠了二十分钟,便清醒着享用来之不易的温存。他的鼻子贴着任暄的脖颈,可以轻易闻到洗发水的发香,都是同样的廉价柠檬味,可任暄就会多点文质彬彬的尾调。 电影播到飙车的镜头,四周忽然响起立体声的巨响,程云峰惊扰得扭动身子,任暄也伸出手托住他的脸颊:“醒了?不舒服?” “唔…”程云峰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抓起任暄的手腕搭在扶手上。两只手臂交叉叠在一起,大手也热烘烘地盖在任暄的手背上。两个脑袋贴在一起,如果说刚刚还有些客气,现在则纠缠地过分紧密,胡茬蹭到任暄的肩膀上,刺得又疼又痒,久久不退。 后半段的电影激烈又吵闹,任暄猜程云峰没有真的睡着,程云峰枕着任暄僵直的身体猜他没有认真观赏。俩人心照不宣挺到亮灯前一刻,程云峰离开任暄的肩膀坐直了身体,俩人无事发生般退场。 俩人上了车,临上高速前程云峰找了间加油站加满了油箱。任暄要去交钱,程云峰不让,把他按在座椅上。“跟我算那么清楚干嘛?回去了想拍拍屁股就跑?” 两句话戳开了任暄的心思,他不想欠程云峰的情,他知道没法还。不至于装作陌生人,但更多的他给不了。 回程路上俩人都醒着,但跟睡着没两样,谁也不说话。程云峰憋闷地找了个休息站,叼了根烟下车。任暄从洗手间回来,靠在门边看程云峰抽烟。他换了别的牌子,不是巧克力爆珠,而是更烈性的烟草。 程云峰熄灭烟头,扔进垃圾桶。俩人重新坐回车里,一路向南。 他受不住这种气氛,关掉广播先开了口:“任暄,我就是喜欢你,也不是要害你,你别老想躲着我。” “我没想躲着你。”任暄抿着嘴,想了半天:“我就是,没准备好。” 程云峰不明白,谈恋爱需要准备什么,又不是打比赛有准确的时间表,也不会有个单子告诉你哪天会遇见喜欢的人。“你是不是还忘不了那个人,所以不能接受我?” “小峰,我只是没想过要谈恋爱。以前喜欢陈岁,只是单纯的喜欢,他喜欢女生,我知道我们没有结果。就算我有了男朋友,也不知道该如何跟父母交代,被同事和朋友撞见,又该如何介绍。我不能藏着掖着说只是朋友,这样对他不公平,可是我没有勇气去坦白一切。” 任暄的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悲伤,他低着头像是喃喃自语:“是我太懦弱,一直在逃避,我害怕被人议论,甚至会失去工作。我只想做个正常人,不用家人再为我操心。这些你可能不懂,但是我不行。” 听了这一番话,程云峰才意识到任暄其实是被锁在柜子里的那一批人,好死不死的钥匙还攥在他自己手里。大城市那些“撑同性、勇敢爱”的口号只能听听,在这种小城市行不通。不用口水,单是几个不友善的眼神就能把这类敏感的人困死,别说出柜,试探着迈迈脚都是不敢的。 程云峰开始心疼任暄,他没想过爱,更没拥有过爱。他想把任暄翻来覆去地疼一疼,把含了十多年的苦水挤出去,至少让他敢在太阳底正视一次,王八羔子都他妈有人爱,他任暄更什么也不用怕。 第19章 程云峰把任暄送到楼下,下车时俩人脸色都难看的像生死决别一般。道别的话没有多说,任暄转身上楼,程云峰驱车离开,冷淡的像悲情片的结尾,一段没人续写的坏故事。 之后任暄给程云峰发过一条消息,委婉地提醒他不用继续送晚餐。程云峰心里并不想接受,却最终没忤逆他的意思。 “哄碎”偶尔会直播,程云峰碰见了会塞上耳机看一会,打赏一点礼物。不知不觉间他对“哄碎”的兴趣不似从前,甚至睡前的音频也难以抚平他的焦虑,睡眠越来越差。 在任暄停止联系的两周后,程云峰的挫败感达到顶峰,他急需做些什么来挽救初恋的小火苗。他从不是轻易放弃的弱者,无论在球场还是情场,除非被彻底击倒无法站起,然而这点打击完全不够。 周六的天空阴沉沉,大家对这场可以给竹西带来一丝清凉的大雨充满期待。程云峰一早去市场采购,在生鲜区买了一筐正当季的飞蟹。老板拍着胸脯担保,这是这一周以来最肥的一批。 程云峰送完货,把螃蟹固定到后座上,拧一圈油门飞奔到任暄的小区。摩托车停在老地方,程云峰一脚蹬着地,一边找到任暄的号码拨了出去。 周末本该是回家探望父母的日子,可通知了黄色暴雨预警,任暄和大多数人一样,选择待在家中避雨。电话响了几声,任暄看着程云峰的名字迟迟没有接起。铃声和程云峰一样不罢休,丝毫没有要挂断的意思。 任暄叹了口气,滑下接听键,把手机贴到耳边。“我买了特别肥的螃蟹,在你家楼下,你出来拿一下?” 听到程云峰的话任暄立刻从沙发上站起,趴到客厅的窗台上张望,程云峰果然站在以往的位置上,靠着车也抬头向他这边看过来。 任暄像被抓包一样快速后退着躲开,尽管只是匆匆一撇,程云峰的身形也深刻地映在眼前,高壮的上身微蜷着,不见以前那股势在必得的精神头。 “谢谢,我不想吃螃蟹。”听筒掩去感情,声音听起来很冷淡,“马上下雨了,你快点回家。” 程云峰没再纠缠,痛快地说“好”。随即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急急打在窗户上,拍出噼啪的响声。 任暄挂断电话,放在茶几上,始终盯着被雨水淋花的窗户,怕程云峰等在雨中不肯走。他靠在沙发上又不肯起身,怕探了头发现程云峰真的不在了。 雨下的越来越急,很快把玻璃全部淋湿,任暄再次来到窗边,除了急忙收衣服的老人,四下再没有其他人影。 任暄接了半壶水,直愣愣地靠着琉璃台看电水壶加温,蒸汽开关“嘭”地跳下才打断这幅定格动画。他端着水壶回到客厅,给自己泡了一壶红茶,直到茶水变温他也只喝了一盏。 铃音再次响起,打破一室宁静,任暄拿起手机,是程云峰发来的消息。 一张积水要没过石阶的照片,和一段可怜兮兮的语音。“雨太大了,我回不了家了。” 这张石阶他再熟悉不过,是大门必经的石台。原来程云峰一直没走,就等在门口的石檐下。 任暄抓起门边的钥匙,两下蹬上球鞋,推开门朝楼下跑去。 他拉开大门的门锁,就见程云峰一人一车躲在一米见方的石台里。车屁股被雨水淋湿了大半,程云峰也耷拉着脑袋,像条犯错被关在门外的大狗。虽弄不清错在哪里,可仍愿为了讨好主人挨罚。 看到任暄程云峰一秒就笑弯了眼,他怀里抱着半个泡沫箱,螃蟹在网兜里不合时宜地冲他张牙舞爪地打招呼。 俩人合力把摩托车搬进楼梯间,程云峰跟在任暄身后,爬了几层楼梯,如愿进了任暄的家门。 雨天阴暗,任暄顺手开了灯,程云峰看着屋顶肖想已久的暖黄灯光,觉得无比亲切。任暄接过螃蟹,直接抱进厨房里,给程云峰倒了杯半凉的茶水,一个人留在客厅里。 任暄把螃蟹全都蒸了,又随手炒了两道小菜,闷了一锅米饭。程云峰则拘谨地坐在客厅里,只能侧头瞄到一点任暄的背影,不敢乱动。 任暄弓着身子把盘子一个个端上桌,餐桌在厨房对面,小小一个,配三把椅子,被桌上的三菜两碗衬得满满当当。 程云峰被任暄催促着洗了把手,俩人对坐着吃了一顿洋气的“brunch”。任暄手艺一般,米饭闷得尚可,螃蟹只需蒸熟,那两道小菜也只够糊口的水准,但程云峰就是吃的开心,甚至添了一碗米饭。 吃完饭程云峰主动要求洗盘子,任暄不让,他就跟在任暄身后里进外出。雨没停,任暄不能赶人走,想拷部电影放到电视上,打发无聊的午后。 任暄走进小卧室开电脑,程云峰在客厅里乱晃。任暄的房子不大,标准的两室一厅,装修也是简约的风格,干净又有生活气息。他刚晃到窗口,就被任暄喊到小卧室,他打开装电影的文件夹,让程云峰选一部电影。 程云峰小跑着来到任暄背后,刚搭上椅子靠背,就先被桌边的双耳麦克风吸引了目光。这种3D麦克并不常见,只有ASMR主播才会用到这种设备,一瞬间程云峰只觉喉咙发紧,他强忍激动把任暄的座椅转了半圈。 任暄抬头困惑地盯着他看,程云峰吞咽了一口口水,缓缓弯下身问道:“这是直播的麦克风,你是ASMR主播?” ASMR并不是广为人知的事物,任暄对程云峰认出双耳麦克而惊奇,他不紧不慢地反问道:“你知道ASMR?” “你是‘哄碎’么?”任暄瞪大的眼睛就是最好的回答。程云峰惊喜得像发现了新大陆,双臂都不禁有些颤抖,他紧紧捏住椅背,不等任暄答话就抢先开了口:“我是‘小红帽’啊!” 原来他从没认错,见到任暄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任暄更震惊,“小红帽”不该是个女孩的名字么? 程云峰有一肚子话想说,可又一句也说不出,他死死盯着面前的任暄,脑海中的“哄碎”终于聚出影像,和任暄完美重叠在一起。那个夜夜在耳边轻语的“哄碎”,那个夸他善良、祝他幸福的“哄碎”,那个君愁我亦愁的“哄碎”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任暄,从来都是一个人。 程云峰的眼眶激动地发红,他一手握住椅背,一手撑住桌面,把任暄困在狭小的夹角中间。他弯下腰慢慢贴过去,一字一句,宣誓般说:“我不需要见家长,也甘愿在你嘴里做个‘朋友’,偷偷摸摸的也好。任暄,我喜欢你,我太喜欢你了,我喜欢的不知如何是好。你跟我试试,好不好?” 任暄的两只手捏在程云峰的手腕上,理智想把他推开,可又有一股声音挣扎着挽留。程云峰的脸越贴越近,直到鼻尖顶住鼻尖,粗重的呼吸喷撒在他脸上。任暄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他紧紧攥住程云峰的手腕,然后轻轻闭上了眼睛。 程云峰的心跳要从喉咙里蹿出,他把任暄的反应当做邀请,随即紧闭双眼,贴了下去。 吻没有铺天盖地而来,程云峰的嘴唇只轻碰一下就离开,是那样珍视、尊重、不容冒犯。 他卸下任暄的钳制,双手捧住任暄的脸颊,一下一下,蜻蜓点水般亲吻任暄的嘴唇。一方小小的卧室,只有雨水拍打玻璃的旋律,焦急的节奏像是催促他更进一步,攫取更多。 程云峰终于放下克制,撬开任暄的牙关,火热的舌身横冲直撞地闯入,毫无章法地搅动。任暄张开嘴迎合,呼吸完全乱了节奏,俩人纠缠着、混乱着,最终呼吸交错地抱在一起,一边逃避,一边沦陷。 第20章 俩人轻喘着分开,任暄靠在椅背上,脸上是不自然的红晕。程云峰坐在对面的小床上,向前弓着身子,双手撑在腿间,似在有意遮挡。 任暄轻咳一声,率先打破沉默的气氛,嘴唇被程云峰吸吮的有些红肿,说起话来多了些娇憨的味道。“你为什么叫‘小红帽’,也不像你会取的名字。” 程云峰挑起一边眉毛,眼露精光:“我讲了,你不能说我。” “一名字有什么好说的。”任暄被他勾起兴趣,向后靠在椅背上,托着腮等他回答。 程云峰清了清嗓,不看任暄,伸出手把玩3D麦克的右耳道。“我下面的蘑菇头又红又大,一起洗澡的时候同学给我起的外号,叫我‘小红帽’。” 他声音不大但说的清清楚楚。任暄反应了几秒才确认程云峰说的是哪个部位。他嫌弃地皱起眉,再也无法直视《小红帽》的童话,原本想象中的可爱女孩瞬间变成了在澡堂遛鸟的猥琐男,失望的神情不遮不掩地浮现在脸上。 程云峰不在乎地“嘿嘿”笑了两声,有些下流地冲任暄顶了顶凸起的裤裆,甚至把手放在裤腰上做出解裤扣的姿势。“想不想跟‘小红帽’打个招呼?” 任暄甩掉拖鞋,光着脚在程云峰的小腿上蹬了一脚。也许是被腿毛搔到脚心,亦或是程云峰的调情太过荒唐,任暄的脸色始终红扑扑地散不下去。 “程云峰,脸皮是个好东西,我真不知道你是太多了还是压根没有。” 程云峰不在意任暄的恼怒,依旧嬉皮笑脸地逗他脸红。就在一瞬间程云峰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突然严肃了起来。 任暄惊异于程云峰的变脸速度,把败下阵来的双脚收了回来。程云峰倒是大开大敞地撑着胳膊,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你上次说你之前喜欢那人叫陈岁,那你的ID是什么意思?” 任暄并没被他唬住,懒懒地靠着椅背抬着眼皮看他:“就一名字,有什么好说的。” “那你还踹我,我都不舍得动你。”程云峰瞬间萎了气势,委委屈屈地坐在床边。“那个‘碎’,就是那个‘岁’?” 明明光明正大的事,被问出人赃并获的心虚,任暄窝在椅子里,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回答。 程云峰依旧那个姿势,依旧那个语气:“所以那些音频,都是给他录的?” 任暄又挤出一声,比之前声音更弱。 “那直播呢?”程云峰低着头,不肯看任暄的脸,“也是给他播的?” “直播不是。直播是给‘小红帽’的。” “再不许了,以后只能播给我听。”程云峰还不甘心,那个陈岁占据的十年让他嫉妒的要命。他一个箭步冲到任暄对面,撑住扶手把他挡在椅子中间,又把头埋进任暄的颈窝里,缓缓蹭着他的脖子摇尾乞怜:“不然以后不要录了,干脆就趴我耳边只哄我睡觉。” 任暄被他磨蹭地心软,五指伸进他的短发里揉了揉,半晌才贴近他的耳朵,慢慢应了声“好”。 之后挑的电影程云峰压根没看进去,他和任暄挨着坐在沙发上,保持着大方得体的距离。程云峰上身坐得规矩,双腿却摆得有些恣意,俩人都穿着短裤,大腿肉贴肉地碰在一起。 任暄没有挪开,程云峰更不会避嫌,到后来更为放肆,大手一挥把任暄的肩膀揽进怀里,紧箍着任暄无从挣脱。 “家里没外人,让我抱一会儿。”程云峰耍赖皮,任暄拗不过,调整好姿势被他半搂半抱地靠在身上才得以清净。 电影播到尾声,任暄觉得肩膀有些沉重,贴着耳边就是程云峰均匀的呼吸,再一转头就见他早已睡熟在任暄身上。 任暄关掉电视,把他慢慢放平到沙发上,后脑枕着扶手,睡得安安静静,看起来多了几分童真。 程云峰醒来时已是傍晚,因为阴雨天空早早暗了下来。程云峰坐起身,看见任暄坐在侧面的扶手椅上,腿上扣着本书,人也撑着额头浅眠。 他摸着沙发蹭过去,发出摩擦的响声,打断了任暄的小憩。任暄拾起书上的眼镜重新戴起,迷蒙着眼睛聚焦扰人清梦的元凶。 俩人把中午的剩饭打扫干净,屋外的大雨仍没有叫停的趋势,任暄找出新的毛巾和牙刷,只好在朦胧确定关系的当天把人留下。 程云峰倒是兴高采烈地把牙具摆在任暄的旁边,一副登堂入室的姿态,心里还暗自祈祷大雨千万不要在睡前停下。 晚间娱乐活动并不丰富,任暄无论做什么都会被程云峰直勾勾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程云峰的心思就简单得多,只想化身成一只心智不成熟的狼犬,把任暄从上到下舔成自己的味道。 任暄坐立难安,九点刚过就扔给程云峰一套干净衣裤,催他洗漱就寝。程云峰撑开T恤比了比,勉强能穿进去。短裤就窄了些许,只比量尺寸就知道会把敏感部位勒得很突兀。 “短裤好像有点小。”程云峰比量完怕任暄不信,当即要换给他看。任暄立即按住他脱裤子的手,无奈地收回短裤,“我再帮你找一条。” “不用麻烦,”程云峰拉下裤链,两秒就把下身的短裤脱了下来,“反正我睡觉不穿衣服。” 任暄嫌弃地扭开脸:“第一次住别人家,也不注意点。” 程云峰一抬胳膊,上衣也剥了下来,两排腹肌整齐地罗列进内裤边缘,“那我就穿件上衣。” 任暄跟着程云峰进了浴室,教他用淋浴的水龙头,以免等下程云峰光着屁股喊他进去,这百分之八十是他能做出的事情。 任暄走出浴室就去整理小卧室的床铺,收拾完房间程云峰也刚好洗完澡。 这次是白色子弹内裤配上任暄的浅色T恤,肩部和胸口被程云峰饱满的胸肌顶出明显的轮廓。T恤下摆盖不住屁股,足球爱好者的丰满臀大肌完美立现,健壮的肌肉线条延伸到跟腱,像从GV里直接走出的男演员,低俗、魅惑,让人血脉喷张。 任何同性爱好者都不能抵挡这种营业式的诱惑,任暄也不可幸免。他的视线闪避着程云峰的身体,指着小卧室的门口催他进去。 程云峰偏逆着他的意思蹭上来,硬邦邦的身体往他身上贴。“不应该一起睡么?也不是没睡过。” “卧室,或者沙发。”任暄强装镇定,指给程云峰唯二的选择。说罢拿好换洗衣服,头也不回地进了浴室。 程云峰乖乖进了小卧室,一盏暖灯把房间照得很温馨。新换的床单还有未舒展的折痕,俯身贴近还能闻到任暄身上同样的淡香。 房间不大,程云峰转一圈就能看全。书架堆得满满当当,书脊上的名字繁杂得让他皱起眉头。倒是一架相框激起了他的兴趣,穿着校服的任暄和另一个男孩笑着揽着一起,笑得一脸明媚。 摆了这么久的相片定然是他那个竹马竹马的初恋,程云峰盯着那人细瞅,黑漆漆的野小子不如自己半分帅气。看久了竟觉出几分面熟,他猛然想起就是当初在“小文艺”被他嫌弃品味的土直男。 程云峰看着相片来气,啪地一声重重扣回原来的位置,转身关上灯,气呼呼地躺到床上。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可天上还是阴云一片,很沉闷。像程云峰的心情,没借口赖着不走。 任暄做了简单的早餐,程云峰收拾房间,努力营造同居已久的氛围。直到任暄刷完碗,不断用眼神询问他何时离开。 “毛巾和牙刷不能扔,那是我的。”程云峰站在玄关的地垫上磨磨唧唧地穿鞋。 “不扔。”任暄已经穿好,靠在门边等他。 程云峰穿好鞋,又磨磨蹭蹭地理衣服,赖在门口。“我们现在,是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你说要试试?”任暄并不躲闪,说得坦荡。 “那你着急赶我走。”程云峰咕哝着,不情不愿地推门。 任暄跟在身后,把门轻轻带上。“等下还有雨,在这待两天,不看店了?” 任暄帮程云峰把摩托车抬了出去,程云峰戴上头盔不舍地离开,直到红色尾灯消失不见,任暄才上楼回家。 任暄把程云峰的牙具、毛巾收起,放在小衣柜里,他换下的衣服也和自己的一起放进洗衣机里。他在小卧室里巡视一圈,看到了被程云峰倒扣的相框,他拿起相框只看了一会,就把相片抽出塞回相册里,只剩一架空相框立在原地。 收拾好一切的任暄打开电脑,对着网页选了一小时的家居服。最终买了两种尺寸,长短四套,才算忙完了一上午。 第21章 自从确立恋爱关系,程云峰想见任暄就不需再巧立名目。只要有空他就会带着晚餐,骑着摩托,等在俩人约定好的路口,接上下班的任暄一起回家。 终于有一天,反射弧较慢的任暄才觉出不对,他放下筷子,看着正在扒饭的程云峰问道:“你家几点吃晚饭?你回家拿完饭再来接我,要半小时吧?阿姨每天到底要做几个人的饭?” “不是我妈做的,怕你不吃骗你的。”程云峰头也不抬地夹菜,丝毫不见说谎的慌张。“都是我在后厨做好,从饭店直接带来的。” “前前后后加起来,三十多天了吧。”任暄不能不感动,一年中最热的一个多月,每天在燥热的后厨炒菜,还要顶着高温等在门口,有时甚至说不上几句话就匆匆赶回店里。 任暄自问对陈岁也从未如此体贴过,但程云峰却日复一日地做着,还默默地绝口不提。“我都没为你做过什么。” “嗐,怎么没?你都天天哄我睡觉呢。”任暄知道程云峰说的是ASMR音频,他垂着眼不吱声。 程云峰看他低沉,也放下筷子哄他:“哎呀,我喜欢你嘛。追男朋友出点力不是应该的么?我这不是还追到了么,天天晚上偷着乐呢。” “我看你是偷着撸吧。”任暄被他逗笑,站起来收拾碗筷。程云峰屁颠颠地跟在身后:“你怎么知道的?要不你帮帮我?” 任暄朝他屁股轻踹了一脚,把嬉皮笑脸捣乱的程云峰赶到厨房外,一个人刷碗。程云峰就扒在门边上,探着脑袋陪任暄聊天。 吃完饭程云峰就回去看店,有几次想找借口留下,都被任暄不解风情地撵走。程云峰为此神伤已久,自从上次生涩的初吻之后,俩人几乎再无亲密接触。 最近一次外出约会还是周末消暑的游泳馆,泳池热闹如下饺子,还有很多教练带着的小朋友。不仅没有自在放松,更无半点情趣,让程云峰无从下嘴。 王进喜说过:“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而程云峰刚好就是行动力特别强的那种人,从不轻易在困难面前低头。 他跟任暄约好一个周末,一起去万山拜庙。托沿海台风的福,夏末秋老虎之前,竹西一带都迎来清爽的气温。 任暄起初拒绝,当时程云峰说过万山的月老不灵,牵过的姻缘都断。程云峰也是闭眼扯谎,说万事心诚则灵。 程云峰雷厉风行地买好了周五晚上的长途汽车票,任暄下班直接拎上行李,俩人约在客运站见面。 万山紧邻隔壁城市,两个半钟就到了台城。俩人吃了顿有名的剔骨肉,肚子鼓鼓地叫车来到了程云峰订好的酒店门口。 台城消费不高,程云峰订了间最顺脚的三星酒店。大堂是老式的华丽装修,处处都透露着笨重的富贵。 程云峰接过任暄的身份证一起递给前台,报上预约电话后接待小姐礼貌地递过一张房卡,标准的微笑挂在嘴角,甜甜地说了一声:“先生,您的大床房。” 任暄狠狠剜了程云峰一眼,早就猜他不会老实。他快步走到电梯间,仿佛再多待一秒都会被接待眼里的心照不宣灼坏。 程云峰小跑着跟在身后,和任暄一起进了电梯。他知道任暄脸皮薄,对这种眼光特别介意,自知理亏,可话说出口却听起来理直气壮:“对象俩住大床房,没什么不对的。” 任暄没理他,出了电梯径直往房间走。程云峰怕他真生气,跟在后头小声找补:“特别好的朋友也有睡一起的。” 任暄还是不说话,进屋低头整理行李。程云峰站在身后犯愁,一时笨嘴拙舌不知如何是好。 任暄从行李袋里掏出两套睡衣,一套转身拍进程云峰怀里:“晚上穿衣服睡觉。” 睡衣捧在怀里,扑鼻一股熟悉的味道。他抓起床上任暄那套一比,同样的牌子,不同的颜色,是任暄特意搭配的情侣套装。 程云峰傻笑两声,嘴角快咧到耳根。抖开衣服贴在身上一比:“大小一看就合适。” 任暄拿上自己的睡衣进了浴室,很快就洗好了出来。小灰格的睡衣宽松地罩在身上,刘海湿趴趴地搭在额前,微微眯着眼睛看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看起来可以轻松制服。 程云峰趁他视线模糊之际盯着看了个够本,才恋恋不舍地拿起衣服进了浴室。 出来时任暄正盘腿坐在床上,看导游发给程云峰的一日游行程单,正设置第二天早上闹钟的时候就被扑过来的程云峰压了个满怀。 任暄撑着胳膊肘后退,一边手脚并用地把程云峰往身下翻。可程云峰像八爪鱼一样搂在他身上,只稍微用力就把他钳制地动弹不得。 俩人扭动之中气氛发生了微妙地变化,程云峰粗重的呼吸燥热地扑在耳侧,大腿处紧贴的硬热则把嬉闹彻底变了味道。 任暄停止反抗,半躺着被程云峰压在床上。程云峰也侧过身体,俯视着任暄。在任暄的注视中,程云峰的喉结狠狠滚动了两下,似是做了很多思考才最终做出决定,艰难地叫了声“宝贝儿”。 这个称呼让任暄一时不适,轻微皱了皱眉,程云峰没留意他的反应,只盯着他微启的嘴唇:“我今晚,特别想…” 程云峰没说完的话任暄心知肚明,他的手掌顶在程云峰的胸口推了推,“明天还要爬山,今晚折腾什么。” 程云峰纹丝不动,大手一把捏住任暄的手腕,手心的热度几乎将他灼伤,任暄甚至能感受到脉搏有力的跳动。“我们慢慢地,轻轻弄,没事。” “都是第一次,也没有经验,再伤了去医院,我丢不了那人。”任暄挣不开手,干脆扭头不看他。 程云峰不依不饶地掰过他的脸,逼着任暄和他对视:“没见谁弄屁股进医院的,最多跟长痔疮似的,没事,别怕。”说着程云峰放开他的脸,手向他下身的裤腰探去,一眨眼的功夫半只手掌已经伸了进去。 任暄一看程云峰要来真的,一把死死摁住他的手掌,在尴尬的地方较着劲。对于做爱,任暄七分紧张三分害怕。他习惯了回避性欲,对程云峰屡次求欢的举动也总是鸵鸟心态,真到箭在弦上自然慌了手脚。 “下次,回家再说,别在外面。”任暄的眼神几乎变成恳求,眼尾发红地低垂着,看起来无比可怜乖顺。 程云峰心软了,本就你情我愿的事,何必强求一时。他把手从裤腰里伸出来,握着任暄的手放在胸前,像一个小小的仪式,让任暄信守诺言。“那回家了,你不能耍赖。” “嗯。”任暄在心里深深地松了口气,至少躲过了今晚,他刚挣扎着想起身,又被程云峰扯住手臂拉了回去。 “不做了,那你帮我摸摸,硬得难受。” 隔着棉睡裤,任暄的手心被摁在直挺挺的性器上,程云峰没穿内裤,小兄弟没遮没挡地直接钻了进去。 任暄握住的一瞬间,粗硬的柱身就敏感地弹动了一下,程云峰舒服地喘了声粗气,趴到任暄的肩膀上。 隔着裤子撸动了几下,犹如隔靴搔痒,程云峰拉下睡裤,柱身迫不及待地探出头,贪婪地挤进任暄手中,渴求爱抚。 任暄把脸躲在阴影中,两颊烧得通红,眼睛只能看到程云峰后颈的发茬,可手中的触感却越发敏锐。他堪堪环住的周长和上下丈量的长短,以及不小心触碰到的半个鸡蛋大小的“小红帽”,都兴冲冲地展示着程云峰的男性尊严。 任暄的手法生涩,但程云峰依旧满足地在他耳边哼哼。他的大手隔着睡衣在任暄的后背一下一下地揉过,想把他揉碎,想把他融进自己怀里。他转过头尽兴地舔吻任暄的耳廓,惹得他像狂浪中的一只扁舟,颤栗着、吞咽着、沉浮着。 机械又不娴熟的手活没持续太久,程云峰就把手覆在任暄的手背上一起撸动,他探头寻到任暄的嘴唇,不由分说地吻了下去。 他带些粗暴地啃咬着任暄的下唇,又霸道地吮吸着他的舌头不放,随着动作的加快,程云峰的吻也变得愈发莽撞。终于到了临界一刻,程云峰贴到任暄的侧脸,放肆呻吟钻进耳道,程云峰的气息包裹住他的全部感官,伴随着精液的喷薄而出,那紧搂的臂膀,满足的低吼,似把任暄也卷入向死而生的高潮。 程云峰带着任暄的手挤出最后几滴,才起身抽出纸巾,把任暄的手擦得干干净净。 第22章 程云峰低着头翘起嘴角,难得有些害羞,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小声说:“真舒服。” 任暄终于能坐起身,红晕从脸颊延伸到脖颈,领口露出的小片胸膛都没能幸免。他装模作样地理衣服,应了声:“嗯。” “我也帮帮你。”不等任暄闪避,下身已经被程云峰握在手里。程云峰特别开心地冲他眨眨眼,笑着说:“你也硬了啊。” 任暄撞了下他的肩膀:“要弄好好弄。”然后侧身靠到枕头上,抬起手臂掩耳盗铃地遮住眼,半躺着等程云峰把他的睡裤脱了下来。 程云峰的技术比任暄好上一点,还会照顾到他的一双小球,掌心又粗糙,任暄的顶端很快就被揉出体液。他的性器和人一样,粉粉嫩嫩的很秀气,程云峰喜欢地看了半天。 但程云峰更喜欢盯着任暄的脸,会诚实地随着他的节奏变换,爽就咬嘴唇,舒服就哼出声,没有一星半点的装假。 在攀上高峰的瞬间,任暄把程云峰的胳膊捏地生疼,眉头紧紧皱起,半张着嘴唇呻吟。程云峰只恨不能立即进入他的身体,把他弄哭、让他求饶,上下都插着他的东西,只能呜咽地喊他的名字。 程云峰把手指插进任暄口中搅弄,任暄先是轻咬住指尖,后来只能无意识地含弄。程云峰抽出手指又倾身吻了下去,把他所有声音都堵在嘴里。 收拾好一切,程云峰光溜溜地钻进被窝里,蓝格子睡衣搭在椅子上,终究还是没派上用场。 程云峰的大胳膊搂着任暄的腰,把人箍在怀里。被子外面是低温冷气,被子里是纠缠着的滚热身体,关上灯的黑暗房间,任什么也无法将两人分开。 第二天清晨闹钟按时响起,任暄把蒙着被子不肯露头的程云峰揪起,拖到卫生间洗漱。俩人套上运动服,在楼下的餐厅匆忙吃了口早饭,刚好赶上旅行团的小巴车。 领队是个岁数不大的小姑娘,坐在最前面拿着名单清点人数。旅行团男女老少12个人,是最难统一步调的队伍。小巴开了一下小时来到万山脚下,程云峰靠着任暄肩膀,结结实实睡了一路。 天已大亮,阳光也开始上头,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打头阵,走在队伍最前头。万山不高,上山路由石阶和木栈道穿插组合而成,在三分之二处有条岔道,左转通往山顶,右转则是月老庙。 领队为了照顾老人,一路走走停停,休息的时候小姑娘就凑了过来,主动跟程云峰搭讪:“你俩不是台城人吧,周末过来玩?” “是,我们竹西的。”程云峰坐在台阶上仰着脖子答话,汗就顺着鬓角,慢慢滑到脖子上。 领队背着手,害羞地晃着脚,粉红色的遮阳帽把一张小脸映得通红。“我说口音那么熟,我老家也是竹西的。” 任暄看看领队又瞅瞅程云峰,放下矿泉水瓶扭过头不说话。程云峰也觉得气氛别扭,低着头想结束这场闲聊。 领队没觉出不对,蹲下来坐在程云峰旁边:“一会儿也去山顶看风景?” “我们去月老庙,不上山。” 小姑娘眼珠瞪得溜圆,托着腮侧身问他:“你俩谁求?” 任暄突然转过脸,面无表情语气却有些冰冷:“帮他和女朋友,求个姻缘签。” 领队脸僵了一瞬,眼神有些失落,刚好其他团员有事,把她喊了过去。 程云峰看着领队走远的背影倏地转过脸,摘下棒球帽向后捋了一把汗湿的寸头,坏笑着撞了下任暄的肩膀:“哪呢我女朋友?” 任暄看着地面不理他,但梗着的脖子看着就有脾气。程云峰又舔着嘴角凑过去招他:“怎么了我看看?这是吃醋了?” “你总有这种事,”矿泉水瓶被任暄一下一下捏出咔呲咔呲的响声,“那次在KTV也是这样。” “KTV?”程云峰拧着眉头使劲想,那次在麦乐迪好像是有个搭讪的大堂经理,样子他都记不清了。“你不说我都忘了,你看我都没理。”程云峰瞅了眼四周,贴到任暄耳朵后边飞快地说了句:“我就稀罕你。” 任暄虽然面无表情,但耳朵红了个彻底,他站起身用膝盖顶了下程云峰的后背:“快起来,出发了。” 队伍在太阳正烈的时候走到了岔路口,领队交代了集合的时间地点后和大部队一起去了左边的山顶,任暄和程云峰跟小部分人流转去了右边的月老庙。 月老庙是个道观,从大门口就集结了不少年轻男女和精神矍铄的老人,俩人跟着人群进了大殿,程云峰非要求一支姻缘签。 他学着虔诚的信女,跪在棉垫上叩拜,嘴中念念有词地摇晃签筒,终于甩出一支竹签。 任暄跟他来到签墙,对照竹签的号码取了一张薄透的签纸,黑色的印刷墨迹很劣质,边框处沾染了不少多余的墨渍。 签是支上上吉的好签,只是写了些晦涩的签语:春光景,遇情郎;参天树,枝两方;意不坚,枝尽断;行随心,缘聚晚;婚美满,信不远。 程云峰粗粗扫了一眼,把签纸展开递给任暄看:“意志不坚定枝都断了,缘聚的还晚,这是上上吉?” 任暄拉着程云峰去解签的道士那排队,他拿着签纸跟程云峰解释:“求签不能只看字面意思,人人都能看明白还要解签人干嘛。既然是好签就问问,跪了半天呢。” 排队人不多,他们刚好排到一个老道士,道长仙风道骨地挥了下椅子,俩人并排坐在长凳上脊背挺得笔直。 “解签十块。”道长拿出一个收钱的铜钵,俩人尴尬地摸了摸兜,都没有现金。道长又施法似的拿出一块塑料立牌,印着蓝、绿两色二维码。 程云峰掏出手机,利索地付了钱,道长接过签纸迅速扫了一眼:“谁问签?” 程云峰小学生似的举了下手,急切地向前挪了挪身,道长盯着他打量几秒,便徐徐道来:“年纪轻轻就能遇到姻缘,对象比你要年长几岁。” 两句话说到程云峰的心坎里,他得意地冲任暄挤了挤眼,急不可耐地打断了道长的话:“这个情郎,是什么意思?”心里却想这签真神,竟能算出他喜欢男的。 道长也不生气,待他说完才慢慢开口:“只是一种说法,不必在意。但是你的对象却不止你一个姻缘。” “大师,这签不是个上上吉?”程云峰挑着眉,一脸疑惑地瞅着道长。 “签是上上吉没错,但运却在你自己手里。”道长抬起手指,不急不缓地点拨他:“你要一心一意地对待她,相信她,不离不弃地支持她,自然会扫除障碍,抓住缘分。但如果你有一刻犹豫,错失机会,那你上上吉的姻缘便会离你远去,自是辜负了这一签。” 程云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悟出其中的联系,话虽听起来很有道理,可是放哪似乎都说得通。 道长看了看签再度开了口:“小伙子,你这签还是不错,婚讯不远,婚后美满,万事随缘吧。” 程云峰谢过道士,拉着任暄离开,下山路上还一直和任暄嘀咕:“你说这大师说得准不准?” “这话进退都有回转,准了你要进香还愿,不准你还能上山砸庙么?不都是心里暗示罢了。”任暄和程云峰贴着胳膊,挤在路边狭窄的树荫里。 程云峰也觉得那道士不太靠谱,把签纸揣进裤兜,一把揽过任暄向木栈道旁边的观景台走去。“半山的景也漂亮,这一水儿的绿,看着心里就敞亮。” 任暄点点头,扶着栏杆往山崖下看。程云峰推着肩膀把他转过来:“咱俩拍张照。” 俩个男生的自拍,角度奇怪表情也奇怪,屏幕里两张大脸把身后的风景遮了个严严实实。 程云峰跑过去找了个学生样的女孩,把手机递过去帮忙拍几张合影。女孩很热情,程云峰搂着任暄的肩膀,近的远的拍了七八张。程云峰道过谢,拿回手机和任暄背着阳光头挨着头地翻。 人帅,笑得也美,是一组不错的照片。 第23章 小巴车回到台城已是傍晚,一日游的队伍刚解散程云峰就拉上任暄觅食。他中午订了间铁锅炖江鱼,他俩到店时门口已经排起了队。 服务生把俩人带到座位,就开始在桌下的大灶烧柴火,菜式都是固定的,很快就闷上了锅。 开锅时鱼肉都焖成酱色,配上入味软榻的炖菜和锅边贴的金黄色小饼,滋味说不出的鲜美。 俩人吃到肚满肠肥,伴着幽幽夜色散步消食。程云峰寻了几次机会,借着身体的遮挡去牵任暄的手,最后都被任暄灵活地躲开,直接把手揣进兜里。程云峰屡败屡战,干脆改变战略,胳膊一伸搭上任暄的肩膀,勾肩搭背地走在大街上。 俩人洗完澡坐在酒店的大床上,不早不晚的时间,正是很多年轻人开始夜生活的时候,对程云峰而言,也刚好是他开始“夜生活”的时候。 程云峰贼心不死,从被子里摸到任暄的脚心,两只大手热烘烘地覆在脚面上,拇指在脚底乱揉。“走了一天累了吧,我给你揉揉。” “不用你揉。”任暄知道他没安好心,抬着腿往回收。程云峰握住他脚踝,用力一拽,把任暄整个人拖躺到面前,眼镜都滑落到一边。 他半个身子压住任暄的肩膀,烫人的掌心从脚踝摸到膝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任暄,充满了杀人噬骨的欲望。如果说平日的程云峰像个跟前跑后的小狼狗,那床上的程云峰就是夜晚峡谷的头狼,只看眼里的精光就夺人一半的胆魄。 任暄任他把手伸进裤管,捏着腿根的软肉亵玩,他缓缓滚动喉结,等待程云峰更过火的举动。 预想的入侵没有发生,程云峰似乎更偏爱那柔软的触感,他俯下身,一路轻啄任暄的下巴、脸颊和眼角,最后流连在小巧的耳垂上。 任暄的轻吟挑动施虐的琴弦,程云峰啧啧有声地吸吮变为恶劣地啃咬,任暄吃痛,推开他挣扎。程云峰不放手,把他压制在身下,几番拉扯中下身渐渐碰了头。 程云峰这才使坏地探手,越过障碍一把握住了任暄的下体,从头到底撸了两下,嘴上还戏谑地挑衅:“小哥哥挺精神啊。” 任暄反手握上程云峰的命根,又粗又满地塞在手心:“走了一天也不耽误你发情。” 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最后两个人光溜溜地趴在一起,程云峰把两人的性器握在一块,快速撸动着一齐达到顶峰。 第二天俩人赖床到中午,随便吃了顿午餐就搭长途汽车回到竹西。程云峰非要送任暄回家,被任暄强行挡在了出租车门外。 从车窗缝隙吹进来的风是凉的,可任暄却热了一路。左胸膛跳动的热源找不到发泄的路径,心跳堵在喉口,脑袋里闷出介乎兴奋与焦躁之间的眩晕。 幸福的感觉并不真实,任暄需要抓住什么来获取踏实的安定感,他紧紧拎着行李袋推开家门,放稳了便打开拉链乱翻。 行李袋是程云峰帮他整理的,他一件件捞出生活用品,没有目标地寻找。程云峰的蓝格子睡衣放在最下层,团在一起窝在角落。他把睡衣拿起,抱在怀里,酒店沐浴露的香味把洗衣液的味道冲淡,细闻之下才有一丝程云峰的味道。 布料中间有些硌手,任暄把衣服展开,一盒安全套和润滑剂掉了出来,一直滚到沙发扶手才停下。任暄把东西拾起,耳朵嗡地一声替他找回所有的真实感。 接下来的一周任暄有些忙,接连几个会议记录需要整理,程云峰约了一场球赛,任暄便没让他送晚餐。 再见面就是周末,程云峰非要去家里找他,任暄知道他打得什么心思,想了想没有拦他。 任暄给程云峰开了门,程云峰还穿着一身黑,熟练地从鞋柜里找到自己的拖鞋换上,心脏却紧张地狂跳。 “一早上来干什么?店也不看。”程云峰一周没来,任暄把他的水杯刷了,晾在厨房里,这会想去厨房给他倒杯水喝。 程云峰却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搂进怀里,二话不说对嘴就亲。任暄想推开他,但程云峰使了全劲,发狠地攥着人,任暄挣脱不开,胳膊都被捏红了。 程云峰一手箍着他的肩膀,一手往下探进任暄的裤腰,隔着内裤不要脸地揉他的屁股。任暄使劲别开脸,镜片都被蹭花了,把气势汹汹的眼神遮住了一半,“大白天的你干什么呢!” “干你。”说着程云峰下流地提跨顶他,“说好了回来让我弄。” 任暄皱着眉头,歪着脸看他:“什么给你弄?” 程云峰在他屁股上不轻不重地一拧:“你这时候跟我耍赖,好使么?” “程云峰,”任暄尽力把上身挺直,至少看起来还能理论几句:“我比你大,要弄也是我在上面。” “你大?”程云峰把手挪到前面,在那团软肉上用力一揉,“又不是没比过,睁眼说瞎话。” “年纪!我说年纪!”任暄终于把程云峰推开,又后退了两步,说出口的话让他脸红,声音也缺失底气:“我不可能让个弟弟弄我后面。” 程云峰上前揉了一把任暄的头发,气势上压他一截。“任暄,我发现你脑袋里住了个老古董,思想不是一般老旧。”接着他坏笑着去捏任暄耳垂,用商量地语气说着没商量的混蛋话:“要不咱俩脱光了躺床上,谁能进去谁在上边?” 任暄一转身进了卧室,程云峰迈腿跟在后面,结果是程云峰简单冲了澡,穿着大裤衩等在床上,任暄一个人关在卫生间里扩张。 任暄不能接受程云峰青天白日地帮他灌肠,他拿着前几天帮程云峰买的简易工具跟自己的屁股较劲。任暄没有经验,只弄到一半就满头大汗,程云峰在床上等得更是着急,眼看着小弟弟从精神抖擞变成萎靡不振。 他走到卫生间门口,隔着门听不清响动,手在门上轻轻敲了敲:“小暄哥哥,你一个人行么?用不用我进去帮你?” “回屋待着去。”任暄的声音不甚清明地传了出来。 程云峰皱皱鼻子,被赶回了卧室,一会儿任暄也穿着刚才的睡衣进来,只是区别之前鼻头有些红润,头发也湿湿地趴着。 人在眼前他倒不急了,程云峰把任暄的刘海撩起来,露出不宽、但挺饱满的额头,轻轻亲了一口。吻额头有时很难界定,亲密却不情色,就像任暄红了脸却没有躲开一样,满是珍惜的意味,让人留恋。 程云峰又吻了下任暄下垂的眼尾,他最喜欢的地方。严肃的时候很古板,失意时又很可怜,如果是被故意弄哭的话,眼泪顺着流下,大概圣人的暴虐因子也会被激怒吧。这样的一双眼睛,只想让人看他在身下一直哭,直到求饶为止。 任暄被睫毛戳得一痒,微微躲了一下,程云峰转到任暄耳边低低说了一声:“任暄,以后不可以躲我。”随即扯住他睡衣的下摆,一扬而下。 程云峰像被激活了某个开关,整个人异常粗暴起来,任暄一边的乳尖被他揉得通红,另一侧胸口也留下几个深浅不一的吻痕。 程云峰的前戏并不温柔,但任暄依旧很兴奋,性器已经颤颤巍巍地抬起头,两腿张开把程云峰夹在中间。程云峰在下身胡乱搓弄一把,性器早已直挺挺的立起,“小红帽”大喇喇地翘着,茎身上盘亘着凸起的经络,任暄第一次看见就觉得骇人,然而现在正大敞大开地迎接它进去。 程云峰拆开安全套戴好,在任暄后穴又补了些润滑,他伸出几根手指搅动几下,便扶着性器往里顶。 只进了个头任暄就疼得往后躲,靠手臂撑着挪了几下就被程云峰拉着腿弯拖了回去,紧紧箍在体侧。“忍忍,进去就好了,我轻点。” 程云峰俯身跟任暄接了一个长长的吻,趁任暄失神的空档用力往里挤,被吸附的快感从下身直窜头顶,任暄有多难受程云峰就有多刺激。终于程云峰一穿到底,全根没入,两人接连发出一声叹息。 “宝贝儿,我要动了。”任暄半张着嘴轻哼,程云峰舔了舔任暄的嘴唇,下身缓慢地耸动。 程云峰四肢百骸都是由兴奋激起的紧绷,每一次抽插都带来从未有过的舒爽,看着身下的任暄拧着五官承受他的侵犯,心里的满足达到无法抑制的顶峰。大概五分钟后,身为处男的程云峰在任暄身下交代了他的第一次。 任暄虽没感受到快活,但他感觉到了动作的停滞,程云峰满脸通红地粗喘着,看不出是爽还是累。他伸手到二人连接处一摸,两人眼神皆是一顿。任暄组织了很久的语句,尽量听起来不那么伤人,但失望的眼神藏不住,每一下都刺痛了程云峰薄弱的小自尊:“完事了,就先出去。” 任暄已经准备穿衣服了,把程云峰光着屁股晾在床上,程云峰不服气地掰过任暄的肩膀:“穿衣服干什么?” “刚才着急出来,卫生间没收拾完。”任暄扭过头,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程云峰看他那副不满意的表情,箍着腰把人重新按到床上,发狠似的从牙缝挤出句话:“我绝不可能给你第二次,用那种眼神看我的机会。” 就在任暄的注视下,程云峰的性器一点点硬起,他又拆开一个安全套,扶着任暄的胯骨一次没入到底。 程云峰不说废话,也没有太多花样,只用烙铁般的性器高频率地顶刺任暄的后穴。任暄搂着他的肩膀让他慢一点,他偏偏作对一般插得更快,直到任暄贴着他的胸口小声求饶,程云峰也没有一丝一毫要放过他的意思。 后来任暄学乖了,干脆不出声,任程云峰把他翻来覆去换了几个姿势。他双膝着地跪在床上,后面的疼痛逐渐被酥麻替代,说不出的地方被程云峰顶得厉害,配合抚慰前端的性器,空虚和满足交替出现,把任暄拖进欲望的泥潭。 随着程云峰一次凶猛的撞击,任暄粗喘着射了出来,精液喷溅在床单上,很快水迹就晕成一摊。通过后穴刺激的高潮更绵长,任暄无力地趴在床上,用手轻轻勾着程云峰的手腕乞求解脱。 程云峰终于停下攻势,拉着任暄的腰往后退了几步,任暄的脸刚好趴在那团精液旁边,程云峰又恶劣地抓起任暄的手掌,盖在那团水渍上。 黏腻湿滑的触感被压在手心里,程云峰故意按着他的手背碾压,任暄羞耻地转开脸,程云峰这才趴在他耳边低语:“宝贝儿,你求求我。” “小峰,我错了。”任暄呜咽着,讨好地吻了一下他的侧脸。程云峰奖励似的轻轻顶了他一下:“错哪了?” 任暄只知求饶,根本无暇思考,只能哼唧几声知错了,被程云峰无情地压制在身下。 程云峰心情大好,就着连结的姿势把任暄反转过来,握着他的手腕把手掌的精水蹭在胸口,然后耷着眼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小暄哥哥,你错就错在长得太欠操了。” 程云峰按着任暄的腰猛烈地抽送,终于在任暄崩溃之前结束了挞伐。程云峰抽出性器,只见穴周的润滑剂早已被打成白沫,穴口也微微翕阖着,无法完全收紧,像是讨好地挽留。 第24章 任暄眼角红红的,疑似挂着几滴未干涸的眼泪,被程云峰用舌尖一一舔去。他架着任暄去浴室洗个澡,又穿好衣服送到小卧室的单人床上。 床单是程云峰换的,任暄屁股上涂了程云峰捎来的消炎药膏,无精打采地在小床上发呆。 整理好房间,程云峰迈着小步来到任暄旁边,全然褪去床上那副吃人的架势,又像大狗一样往任暄怀里钻。任暄提着眉梢乜了他一眼,像是“程云峰你完了”,又像是“程云峰我服了”,总之他没说话,程云峰也猜不明白。 当晚程云峰顺理成章地住了下来,又以观测体温为由堂而皇之地搬进了主卧。之后的日子程云峰主动承担了很多家务,更三不五时地在任暄家里留宿。家里渐渐多了许多程云峰的痕迹,用任暄来不及反应的速度迅速挤进了他的生活中。 九月中旬的某一天,程云峰照常接任暄下班。小花园里已经有了摩托车的专属车位,也不知程云峰用了什么花言巧语,总有下棋的大爷帮他盯梢那一方无人觊觎的停车位。 俩人一如往常地进了家门,程云峰收拾饭桌,任暄回房间换衣服。出来时晚饭已经热腾腾地摆好,还有程云峰仰着笑脸坐在对面。 任暄把手里钥匙放在桌上,朝程云峰推了过去:“天要凉了,晚上直接回家,不用等我。” 程云峰喜滋滋地把钥匙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像捧着什么宝贝。他两步跨到沙发上,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钥匙包,郑重其事地把钥匙栓了上去。然后嬉皮笑脸地跟任暄腻歪:“宝贝儿,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吃完饭程云峰没回“小文艺”,俩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程云峰像得了肌肤饥渴症,只要挨着任暄就得肉贴肉地黏在一起。 电视剧广告的间隙,程云峰靠着任暄的肩膀,一下一下捋他的手指。“十一你想去哪玩?我去看看行程。” “黄金周哪都是人,在家里待着多好。”任暄把肩膀向下移了少许,让程云峰靠得更舒服。 程云峰转过脸,不满意地瞅他:“难得有长假,窝在家里干嘛。”他从任暄身上起来,盘着腿颇有兴致得跟他讨论:“三亚怎么样?白天看海,晚上打炮。” 任暄嫌他不正经,在他小腿上轻踹了一脚:“又不是老头子,这么早去海南猫冬。” “那我再想想,”程云峰噘着嘴,“反正不在家待着。” 程云峰又想起什么似的,掰过任暄的肩膀问他:“你喜欢男人的事,你爸妈,知道吗?” 任暄摇摇头:“不知道。他们年纪大了,接受不了这个,我不想刺激他们,再闷出病来。” “那这些年,你年纪也不小了,他们不催你找对象吗?”程云峰好奇,杵着脸问他。 “也催过。”任暄抿着嘴,没往下说。 “你怎么拒绝的?”程云峰挑着眉,催他往下讲。 任暄弯起嘴角,笑得狡黠:“我跟他们说我不行,对着姑娘硬不起来。结婚了迟早能被发现,还是得离婚,不能干耽误人家姑娘的缺德事。” 程云峰笑得直拍任暄大腿,听着像胡说八道,细想也是实话。“你爸妈信了没?” “一开始也不信,总要带我去看医生。”任暄换了个姿势,揉了揉被程云峰拍疼的大腿。“后来我一出差就说去外地求医,他俩慢慢就信了。又怕治不好我自己上火,现在也不提了。我想过几年再跟他俩坦白,也是白操了这么多年心。” 程云峰又倾身贴上去,趁任暄不备摸进他胯下,用他最喜欢的力度揉了几下,很快任暄就在他手底起了反应。他一抬腿压到任暄身上,呼出的热气直接喷在任暄颈窝,“这不挺硬的么?” 任暄用膝盖别他,俩人扭成侧躺着、面对面,任暄冷着脸凶他:“你是姑娘么?” “是啊,我是你媳妇儿。”说着他反身钳住任暄的腰,把人重新压在身下,用甜腻腻的语气臊他:“老公,人家想要嘛~” 每次任暄的抵抗都被程云峰的无赖化解,程云峰如愿地在客厅的沙发上,给任暄做了一次彻底的男性生殖健康检查。 自从程云峰有了钥匙,去任暄那就像回家一样,一周要住上四五天,任暄赶他也不走。 一个普通的周六,任暄刚在阳台晾完衣服,程云峰在收拾客厅。门铃急促地响了几声,程云峰杵着拖布看向门口,任暄理了理衣服,把门推开一条缝。 “暄儿,在家呢?”陈岁拎着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纸箱站在门口,视线顺着门缝和探头看过来的程云峰碰了个正着。 程云峰一眼就认出了陈岁,还穿着那种俗气的休闲套装,他当即挺直了腰杆,一副守护领地的雄兽架势。任暄站在两人中间,回头看到程云峰一脸的敌意,气氛有一丝尴尬。 他走到门口,把门虚虚掩上,醋意大发的程云峰被挡在里面,陈岁和以前一样亲热,笑盈盈地与他分享这一片小小的楼梯间。 俩人穿着类似的长款睡衣,窝在家里共同打扫卫生,一定是极其亲密的关系,即使对方也是男性。“男朋友?”陈岁了然于心地挑起嘴角。 任暄躲开陈岁探究的眼神,没出声,把身后的门又阖上一点。 “还是炮友?”陈岁觉得有趣,不依不饶地追问。 任暄不想回答,陈岁的反应让他别扭,像是对他跟男人在一起毫不意外,又对那种放纵的关系习以为常。可是再抬眼对上那张熟悉的面孔,却又无法责怪,“来了怎么也没打声招呼,我不在家不就白跑一趟。” 陈岁也知趣地没要求进门,站在门口攀谈起来。他抬手摸了把后勃颈,是男人世故的心虚:“想着你周末也不出门,就来看看你。” 最基本的客套,任暄没信,他瞄了眼手里的礼盒缓缓问道:“是有什么事我能帮忙?” 陈岁找任暄求助向来直来直往,多半还是任暄顾及他面子,主动提出帮忙。陈岁把礼盒往任暄手里一塞:“‘猪哼哼’的黑猪排,我妈买的,你尝尝。” 任暄本想推脱,无奈陈岁塞得用力,沉甸甸一盒拎在手里,不是猪肋排,是陈岁未说出口的请求。这是任暄第一次,对陈岁的事有了抗拒的念头。“现在猪肉多贵,让阿姨破费了。” “啊,小事。”陈岁看他接下了礼盒才掂量着开口:“我买的房子正在装修,现在租的房子到期退了。还有俩月,快的话一个月,装修好了我就搬走,这段时间得麻烦你收留我了。”没等任暄开口,陈岁自顾自地往下说:“我家那屋现在我爸住着,老头打呼噜,我妈非让我跟我爸凑合,我这也是没办法才来找你。” 任暄没直接拒绝,也没点头答应,只是淡淡问了句:“那你女朋友怎么办?” 陈岁深深叹了口气,低头沉默了半天,终于捋了把头发,一脸豁出去的糟心样:“实话跟你说吧,我俩分手了。之前说的好好的,结婚我家买房她家买车,结果房子刚买完她就要在房本上加名。我家没同意,她闹了几天,上个月背着我跟她那个前男友跑了。本来定好退了租去她家住俩月,最后弄成这样,我也不想回家待着,徒惹老人跟着上火。” 陈岁一股脑交代完,郁结在心的憋闷疏通了些许,任暄的表情看起来有点为难,陈岁忽然想到了屋里那个穿着睡衣拖地的男人。“那个,你家现在是不是不方便?” “没有。”任暄下意识否定。他和程云峰的关系只能维持在暗处里,如果被拉扯到明面上,他一秒就炸毛。任暄又鸵鸟心态地把头埋起,仿佛只要他不承认,陈岁就不会发现那些暧昧的痕迹。 陈岁的处境有些麻烦,身为最好的朋友任暄无法坐视不理,只是借住一个月,想必程云峰会体谅。假如换位思考,他也不会阻挠程云峰帮助朋友的意愿。 很快任暄就说服了自己,他朝陈岁笑了笑:“什么时候搬家?” “月底到期,房东人不错,让我十一搬走就行。” “那十一我帮你搬。” 第25章 任暄拎着猪排进屋,把门随手带上。客厅已经被程云峰收拾妥当,人正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地揣着胳膊瞪他。 “陈岁?”程云峰率先发难,任暄双腿并得笔直,心虚地站着不动。 “不是说不联系了?”程云峰的目光不自觉地来到任暄勒红的手心,气势软了下来,起身把纸箱夺到手里:“‘猪哼哼’,呵,咱家不缺他那口肉吃。”说着把猪肋排扔在了茶几上。 “这是几个月来第一次,”任暄软软地把程云峰带到沙发上坐好,“他妈妈买的我才收的,阿姨一番好意…” 程云峰不吃那套,小半年不见面,上门就带着礼。程云峰又瞥了眼那盒“猪哼哼”,礼虽不大但事不一定小,架不住那陈岁是个厚脸皮。“他有事求你吧?黄鼠狼给鸡拜年,门口就看见他贼眉鼠脸的样子。” 话说的有些重,任暄听着没反驳,接下来要商量的事程云峰八成会发脾气,他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小峰,陈岁遇到点麻烦,想到我这借住段日子。那边新房子装修好就搬走,这段时间你可能不方便过来。” 是他不方便过来,不是陈岁可不可以搬来,直接越过他做了决定,程云峰听得气不打一出来。“他是没有家么,非要来你这住?这还没露宿街头呢先把我扫地出门了!” “小峰,”任暄讨好地扯了扯他的袖口,“最多两个月,他不好租房子,这么多年朋友,我不能不帮忙。”任暄简要地跟程云峰阐述了陈岁的近况,希望程云峰肯拨出一点同情心。 “我不同意。”程云峰气呼呼地把他的手拨开,“我不信这么年多他看不出你对他的心思,这时候来找你,一住几个月,一定不怀好意!” “他之前都要结婚了,能有什么不怀好意?”任暄尾音飘高了几度,眼睛也激动地睁得溜圆,程云峰对陈岁的恶意揣测是击溃他防线的最后一把匕首,他甚至不经思考地说出了口:“如果当初陈岁对我有一星半点的不怀好意,”那也不会有如今这番争吵。 任暄抿着嘴不再往下说,换程云峰再也坐不住。他绷着大腿站起,像一只凶兽立在对面,占据他全部视线。“任暄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只要陈岁勾勾手,就早他妈没我程云峰什么事了?” 任暄仰着头,矮一截气势底气却不输:“程云峰你别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程云峰生生被他气笑了,“那我今天还就无理取闹了,我就是不同意他搬进来,你能怎么办!” 任暄也站起身,微微抬头说得苦口婆心:“你是我男朋友,他是我好兄弟,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想在你们之间做选择。” “你不是不想选,而是已经选了他。”程云峰掷地有声的一句话把任暄剩下的辩解憋在口中。话里没一个狠字,却剥皮见骨。 他不敢听任暄位尚未说完的反驳,每一个字都会成为那个不堪的结论的佐证。他不屑把任何人当成对手,他确信自己是任暄最棒的恋人。但陈岁就在那里,捧着他们不曾遇见的十三年,嘲讽他见不得光的短暂恋情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悬殊的差距让他恐惧,他怕比不过,他也不想输,他更输不起。输了,就是把任暄推向更远的地方。 两人面对面站着眼神却无接触,间隔一段许久的空白,程云峰才掷地有声地开口:“我是相信你,不是输给他。” 任暄知道他让了步,心里软成一团。他伸出五指插进他的指缝中,松松握住:“我知道。” 程云峰反握住他的手心,拽起拉到胸口,手背贴着暖烘烘的体温,就像从未有过争吵。程云峰声音低沉,细听又充满委屈:“他什么时候搬过来?” “十一。”任暄主动靠到他怀里,嘟囔着像是认错:“不能陪你出去玩了。” “还想带你去看雪山,”程云峰还是没忍住,几经挣扎还是把手揽到他腰上:“票也不用买了。” “下次陪你去,看雪山、看海。”任暄凑到程云峰唇边,轻轻印下一吻。程云峰按住他的后脑,贪婪得把这个吻变得绵长,放佛松开手眼前的一切便不再真实。 十一转眼便到,任暄把程云峰的生活用品打包收好,塞进自己卧室的衣柜里,给陈岁腾出足够的收纳空间。程云峰总是把家里的卫生打扫得很干净,几乎不需要任暄再额外费心。 他在小卧室里转了一圈,做最后的检查。书架上立起的相框吸引了他全部视线,他凑近了踮脚一看,那架空相框不知什么时候被程云峰塞进去了一张照片。 那是二人去万山时候的合照,不是并肩而立的全身照,而是程云峰自拍的那张,入眼两张笑眯眯的大脸,比起留作纪念,放在那里倒更有宣誓主权的味道。 任暄看着照片不禁弯了嘴角,程云峰挺大的个子,做起事来却像只占有欲极强的小狼狗,这种行径跟撒尿圈地盘简直没什么两样。任暄没有把相框收起,任由它立在那里招摇过市。 说是搬家,但陈岁的行李并不多,大件都搬去父母家中暂存,他只收拾了一包必需品去了任暄家里。 任暄的家一如既往的清爽明亮,陈岁之前来过几次,但都没做过多停留,这是第一次深入了解这间房子,陈岁放下包就四下绕了一圈。 任暄为了帮助陈岁尽快适应这里的生活,趁着天没黑带他逛了周围的药店、便利超商和农贸市场。陈岁出钱拉着他买了不少海鲜和啤酒,说要庆祝他们的正式“同居”。 听到“同居”二字任暄还是皱了皱眉,虽然以前陈岁也偶尔会跟他说些敏感浪荡的笑话,但现在他只想沉默应对,甚至想保持距离。陈岁似乎没有发现任暄的不同,还是嘻嘻哈哈地没想要收敛。 晚餐陈岁大包大揽,甚至扬言要主动承担同住时期的所有晚餐,任暄拗不过,帮他洗菜跟收拾厨余,打打下手。 但最终结果不尽如人意,陈岁只炒了一盘蛤蜊就摔了两只盘子,任暄只好接手做完了剩余的几道菜。 客厅的电视上播着篮球联赛,任暄和陈岁坐在餐桌旁推杯换盏。任暄并不想喝得太多,总要留个清醒的人打扫善后,又不能推拒的太过扫兴,因为陈岁接连干了几杯,大有借着由头一解苦闷的架势。 任暄可以很轻易地了解陈岁内心的痛苦,尤其当他见识过订婚时的陈岁有多快乐,不论多么世俗的原因,被劈腿退婚都足以博取同情。 可能陈岁真的很久都没有尽兴地吃过一顿饭,一桌菜被俩人吃得七七八八。任暄把陈岁扶到沙发上消食,再一个人收拾凌乱的餐桌。 当任暄再回到客厅,陈岁已经靠在沙发上昏睡过去了,任暄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希望他可以自己清醒着走回卧室。 陈岁睡得不沉,一碰便醒。虽然说话带着几分清明,可口中浓重的酒气又实打实地扑了任暄满面。“挺晚了,去睡吧。” “暄儿,”陈岁的手指在他面颊轻挑地刮过,“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皮肤这么白,长的也秀气。” 任暄把他手臂挡开,语气也变得冷硬:“陈岁,你醉了。” 陈岁无视任暄的抗拒,借着酒劲逞凶。他拉住任暄胳膊把人拽进怀里,在他脸颊上狠狠嘬了一口,又挪到耳廓上,伸着舌尖不知廉耻地舔弄。 任暄用尽全力把陈岁推开,用近乎愤恨的表情看着他,不对一个醉鬼使用暴力是任暄最后的涵养。 然而陈岁却一再挑战他的底线,又欺身压了上来,不过这次没再做轻浮的举动,而是双眼迷离地盯着任暄,透红又饱满的嘴唇阖上又张开,还沾染了湿润的唾液。“暄儿,我知道这些年来你对我的情意,我想和你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任暄会暗恋陈岁那么久,除了他的执着,更重要的是陈岁也有回应。在他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给些甜头,把人留在身边。 知道任暄的心意又享受着任暄的体贴,不喜欢他却又不舍得拒绝,是明显的利己主义和缺失责任感的表现,所以从一开始陈岁在我这里就是一个负面角色。 每个人的喜欢都值得被认真对待,珍贵的感情不应该错付。远离池塘,拒绝备胎,疼爱自己,尊重他人! 第26章 如果在半年前,任暄听到这话能激动地哭出来。但是现在他很清醒,既没有脑袋空白,也没有心跳挤到喉咙,不提陈岁的话里有几分真心,单是自己也已经有了程云峰。 他不确定陈岁有没有看到书架上的照片,或者那天门口随意的猜测自己也没有当真。陈岁贴在脸上调情那几下让任暄不适,程云峰虽然偶尔粗鲁,但总能从某个吻里感觉到珍视。而陈岁的吻急色、俗气,像在挑逗廉价的情人。 “陈岁,我有男朋友,那天你见过。”任暄思量好久,终于坦然说出口,对相识十几年的竹马出柜,却不是因为表白。其中有信任也有忐忑,任暄还是定定地抬起头,对上他疑惑的眼睛。 陈岁咧开嘴笑了,很有放荡不羁的味道,即使酒醉有些迷茫,仍是任暄曾经迷恋过的潇洒男孩的模样。“暄儿,你别蒙我不懂,你们同性恋不都很随便?这事不就图个你情我愿。” 任暄突然觉得陈岁的声音很刺耳,像有无数指甲剐蹭的尖锐声音把他表象那层模糊的滤镜撕碎,那些贪婪和不屑一涌而出,叫嚣着嘲讽他许多年间的视而不见。 “至少我不随便,别人怎样也和我没有关系。”任暄推开陈岁,站到沙发一步外的地方,他指着小卧室的门口:“你现在回去睡觉,我就当你今晚喝多了。” 陈岁终于不再纠缠,晃悠着起身,慢慢走回卧室,甚至没给任暄一个道歉或是眼神,把门在身后不轻不重地摔上。 那晚的事情虽然二人都没再提起,但眼神不经意间地接触还是激起几分尴尬,十一长假才刚刚开始,他们至少还有五天要朝夕相对。 任暄递给陈岁一把备用钥匙,谎称剩余的假期要陪伴父母。陈岁倒没有特别意外,顺遂地接过钥匙收好。任暄叮嘱他注意煤气水电和关窗锁门,就拎着行李袋出门了。 他在父母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下午就忍不住去了“小文艺”。程云峰的饭店吃的不缺,任暄又不想空手过去。他一路走走停停,路过卖东西的店铺都进去看一眼,他其实想送捧花,又觉得抱去店里过于招摇。最终任暄还是停在一家花店门口,驻足很久才叫车去了火锅店。 正是下午的茶歇时间,“小文艺”的生意并不忙,正当服务员把任暄带到位子准备点单的时候,程云峰从后厨走进了大堂。 空闲的营业区只站着任暄一个客人,左手拎着包,右手擎着一个白色的小花盆。程云峰一露头,俩人的视线就碰个正着,任暄得救一般冲他挥了挥花盆,支棱着的薄荷叶手舞足蹈地跟他做初次见面的问好。 程云峰把任暄的行李放好,俩人对坐在窗边的二人小桌上,中间隔着一盆薄荷傻笑。 “就想买花送你,去花店转了一圈,觉得这个拿着不奇怪。”任暄微微有些脸红,大概觉得礼物不太体面,“以后,方便的时候,我给你买玫瑰花。” “我喜欢这个。”程云峰戳了下薄荷叶子,一股清香飘散出来,“你送的我都喜欢。” 俩人又羞臊又客气地窝在角落里,像一对高中的小情侣,明明手都没碰一下,可黏腻的气氛让别人不好意思多看一眼,仿佛看了就能撞破什么一般,平白隔开两个空间。 “我去你那,住到上班。”任暄低头喝了一口给他捂手的大麦茶,程云峰让服务生现给他泡了一壶。“白天没事就陪你看店,晚上…晚上回家睡觉。” “就睡觉啊?”程云峰早都忘了那茬,奈何任暄但总三不五时提醒他,就憋不住在桌下用鞋尖勾他。 任暄硬气地用脚踢了回去:“你别一天净想那个。” “我想哪个了?我还就想了!”程云峰跟领班交代了几句,就把任暄塞到了后座,连人带行李一起拉回了家。 程云峰的房子是新建的公寓楼,四部电梯,一层十多户,面积不大,但装修得乌漆嘛黑的,很有程云峰的个人风格。 任暄一下午都在归置行李和帮程云峰整理换季的衣柜,并没按程云峰所愿,乱行云雨之事。晚上洗过澡,俩人只想窝在床上,舒舒服服地躺着,说些没营养的家常。 每次和任暄躺在一起,程云峰就特别容易犯困,他归咎于ASMR听太多的后遗症,说着话呢眼皮就越来越重。 任暄把灯都关了,只留了一盏床头的阅读灯,手机上是程云峰随手选的诗集。他闭着眼乖乖趴在枕头上,耳朵微微撑着,不放过任暄吐出的每一个音节。 正读到第三篇的尾声,任暄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遮住了诗集的页面,也把堪堪入睡的人惊扰得皱起眉头。 “谁这么晚找你?”程云峰撑起身,探头看他的手机屏幕。 任暄稍微侧开身体,把手机拉开一段毫无用处的距离,他碍于程云峰的脸色,犹豫着没有接听。“是陈岁,可能有事。” 程云峰带着气,一方面是刚被吵醒,一方面是针对陈岁这个人,他一把抢过手机,没有挂断,只是扣过来按在床上。“不许接,打不通自己就挂了。” “可能是急事,”任暄试图拿回手机,但被程云峰一胳膊就挡了回去,“也许忘拿钥匙,回不了家了。” “他没拿钥匙这么晚你去给他送?几个月房租给他省了,一晚上200的酒店钱他不是也出不起吧。”程云峰牢牢按着电话,不肯退步。 “小峰…”任暄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像是抱怨,又像撒娇。但陈岁没能等到程云峰心软,电话太久未接听,自动挂断了。 很快铃声不依不饶地再次响起,任暄担心错过电话,特意选了一段尖锐的提醒音,这在深夜对峙的氛围里,变得尤为焦躁。 “小峰,快把电话给我。”口气由撒娇变为命令,让程云峰更加不快。 程云峰仍霸占着电话,任暄就伸进他掌心的缝隙,一点点把电话扣了出来。程云峰也许意识到这种争夺过于幼稚,任暄把电话急匆匆接起时,他没再想把它抢回来。 “喂,任暄么?我是陈岁朋友。”听筒里传来陌生的男声和嘈杂的背景音,他努力辨认环境并紧张地应答。 “陈岁喝多了,他说现在和你住在一起,你来接一下吧,地址等会发你。” 电话很快就挂断了,程云峰坐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不许去,让他朋友自己解决。” “他找我说明自己解决不了,他一个人喝醉了很危险。”任暄话里有求人的意思,但眼里的倔强骗不了人。 程云峰看不得他这倔劲,为了一个负心汉,铁了心和自己杠上了。“能放心喝醉的朋友还能把他扔了不管?任暄你这心操的有点多了。” 手机滴滴响了两声,是短信发来的地址,像在催促这场争执快些有个决断。 任暄放弃劝说,一扭腰双脚踏到了地上,他准备越过程云峰,先把陈岁弄回家。 “任暄你反了!”程云峰气红了眼,用前所未有的力度把任暄拉倒在床上。“心疼你累了不舍得折腾你,这会上赶子出去让别人折腾?陈岁他妈的也配!” 任暄的小臂被拽得生疼,眼圈被染上生理性的粉红。程云峰看不到似的对他失控地大吼:“你要是闲的睡不着,就把裤子脱了,我现在就能干得你明天下不了床。要不就关机睡觉,反正今晚我不会让你出了这个门。” “如果我一定要去呢?”任暄语气很冷静,看起来很决绝,“要动手么?” “你别逼我跟你来真的!”程云峰克制住把任暄钳在身下的欲望,关节被捏出咯吱的响声。 任暄把抓在小臂上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狼狈却死力从床上坐起:“程云峰,不要做让两个人都后悔的事。” 是啊,后悔。他可以把任暄困在身边,却不能阻止任暄后悔,后悔抛开缚系和他在一起。挫败感劈头盖脸而来,刚才一夫当关的气势瞬间就被辗灭,程云峰的胸脯不似斗鸡般挺起,眼中的精光也灭了三分:“非得去么?我生气了也非要去?” “小峰,如果是你的朋友需要你,我会帮你,不会拦你。”任暄走下床,很快穿戴妥当,他试图回头安抚几句,但程云峰看起开依旧不愿妥协。 他拿起手机走到玄关,和卧室很近的直线距离,只是被家具遮住了俩人的视线。程云峰的声音孤零零地传来,很平静,听不出过激的情绪:“任暄,我生气了。” 该面对的迟早会来,逃避只会弱化坚定的心智。也许到了做出选择的时候,他还是陈岁,任暄不能都要。 这一刻程云峰下定决心,如果任暄还是走出了那扇门,不论胁迫还是暴力,他都会把陈岁彻底赶出任暄的生活。 “小峰,早点睡觉。”任暄语气淡淡地,接着是大门打开又重新上锁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执着和倔强是任暄的一部分,陈岁是习惯,程云峰是爱情。就像初次面对爱情的我们,在恋爱中会有忍不住的小脾气和生气时明知有错的言语伤害。 但我们都在慢慢成长,变得温柔和愿意体谅,慢慢在爱与被爱里学会忍让和退步,在那背后是强大和坚韧让我们成长,变成更好的人。 也祝愿大家无论在感情中收获了伤害还是滋养,走出来就能蜕变成更好的自己?? 第27章 短信的地址是商业街后身的一间酒吧,任暄下了车,寻着招牌推门而入。酒吧光线昏暗却没有人满为患,任暄绕过中心几桌嬉闹的男女,在里面找到了陈岁的背影。 一共四个男人,陈岁背对他坐着,看起来没有喝得烂醉,至少还能撑住胳膊,说笑间吃几口零食。 任暄朝陈岁的座位慢慢走去,对面的男人先发现了走近的任暄。他从头到脚用令人不适的眼神打量,没等任暄拍上陈岁的肩膀,那个男人先吹起了口哨,挤眉弄眼地做了个腌臜的表情:“你妞儿来了。” 陈岁转过身,一脸迷离,全然未发现任暄难看到底的脸色。他晃悠着起身,抬了两次手才扶住任暄的肩膀,“兄弟们我先走啦。” 任暄无法在那种低俗的打趣道别中多待一秒,他揽上陈岁的侧腰,一刻不停地拉着人离开。 出了门几步就有排队等客的出租车,任暄把陈岁塞进后座,陈岁刚要给他挪位置,任暄关上车门,坐进了副驾驶。陈岁索性没再折腾,二人一路无话,安静坐到任暄家楼下。 任暄付了钱,陈岁已经自己下了车,初秋的风吹在身上难免有些晾意。任暄裹紧了自己的外套,看向因为冷而缩着肩膀的陈岁:“能自己走么?” 俩人一前一后进了家门,任暄打开灯,暖黄色的灯光却没能带来一点温暖。陈岁蹬掉鞋,光着脚进了屋,径直瘫在了沙发上。任暄把他的鞋拾起,并排摆在门垫上,换好拖鞋走到陈岁对面停下。 任暄低头盯他半天,陈岁不知是醉酒还是故意,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房间里安静异常,几乎可以听见挂钟指针的走动。“陈岁,我不是妞儿。” 陈岁缓缓睁开眼,半晌才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他们喝多了开玩笑,你生什么气啊。” “你跟他们说了,我是同性恋?”任暄的表情变化总是很细微,不论害羞还是生气都得细细琢磨,这对程云峰而言是乐趣,对陈岁来讲,他缺少一些耐心。 陈岁仰头看他,顶灯在任暄脑后,他抬手遮住眼睛,挡住刺眼的光线和任暄质问的眼神。“我就随口一提,他们也不认识你。” “陈岁,这是第二次了。我希望你能学会朋友之间最起码的尊重。”任暄生他气,十几年头一回,不气他几次三番的麻烦,而是一而再地作践自己对他的包容。 陈岁不服气,几句话点了他的捻子①,积攒的酒劲一下上了头,他撑起身子不耐烦地敲了两下茶几的玻璃台面:“任暄你矫不矫情。你要是跟我好了,他们早晚都得知道,现在你又不愿意,那几个大老爷们至于成天跟别人宣扬你那破事?” 陈岁声音大,越说越觉得占理,他站起身两步跨到任暄身边,靠在他耳边羞辱他:“在床上当下边的,在外边又含羞带臊,事都干了,喊你句妞儿怎么了?” 任暄红着眼睛瞪他,拳头在身侧握地紧紧地。陈岁撒够了气心里痛快,甩着肩膀把挡路的任暄撞开,大摇大摆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任暄在开着灯的客厅坐到半夜,他想不通陈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即使以前那些不清不楚地回应都是他的自作多情,这些年对他不计回报的付出也不该换回这样的对待。 夜深人静是自我检讨的最佳时刻,任暄说服自己陈岁只是婚前分手的打击太重,而自己不声不响的恋爱让他生出失去朋友的双重背叛感。他用最牵强的理由为陈岁开脱,实则是不愿面对撕下伪装、被他当成曙光追随了整个年少的陈岁。 直到正式开工前家里的气氛都很尴尬,陈岁尽量不待在家里,任暄也总是窝在房间,一个屋檐下生活的两个人,几天内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期间任暄给程云峰发出的消息没有回复,电话也总是无人接听。程云峰铁了心憋着气,逼着任暄和陈岁做个了断。 程云峰的心思不难懂,但这个了断却不好做。程云峰和陈岁在任暄那从来都是两个方向,一面是自由阳光的爱人,一面是共同成长的知己,即使头也不回地选了程云峰,也没必要跟陈岁一拍两散。就算要划清界限,也不能趁人之危当即就把人赶出家门。 任暄夹在两边不讨好的处境里熬了一周,选在一个还算风和日丽的工作日,下了班提了几样程云峰还算爱吃的水果去了“小文艺。” 程云峰平时总记不得吃水果,手指因为缺乏维生素时常冒出倒戗刺,他又忍不住拉扯,指甲下面便有许多透着红的小伤口。任暄靠在车窗上琢磨,没见面的这些天没有他把洗好的水果塞在眼前,程云峰一定偷懒没吃。 领班一眼认出进门的任暄,遗憾地告知他老板有事提前回家了。任暄跟她道了谢,又拎着东西去了程云峰的公寓。 他在门口按了许久的门铃,室内都没有传来走动的人声,任暄又拨了遍程云峰的号码,依旧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他本想把水果留在门口,但公寓走廊是开放的,来往人员杂乱,任暄等了很久仍不见程云峰的踪影,只得拎着东西回家去了。 等了空门的任暄也没有生气,他愿意体谅程云峰的脾气,回想起那晚把撂下狠话的程云峰一个人扔在家里,任暄还是有些内疚和后悔。如果他肯多分出些耐心,和程云峰平和地商量出个结果,也许两个人也不会冷战到今天。 周六他起了个大早,正要出门时碰到陈岁睡眼惺忪地开门去厕所,两个人隔着半个客厅模糊地问了声好,任暄临出门时告诉陈岁他周日晚上才会回家。 任暄晃悠着坐了最早班的公交车,车厢很空,只有结伴买菜的阿姨在抱怨肉价。周末早起的人大都满身的精气神,擦肩而过都能被传染明媚的心情。他在路边买了可口的早点,拎着两只沉甸甸的袋子敲响了程云峰的家门。 程云峰在猫眼瞅了一眼,慢慢悠悠地开了门。赤着胸膛,胯上挂着明显临时套上而裤腰歪着的运动裤,不情不愿地把门敞开个入口。“你来干嘛?怎么不在家照顾你的‘好兄弟’。” 程云峰嘴上逞强,手上却主动接过了任暄的早餐,又主动挪开身子,给任暄让出一条进门的路。 程云峰简单洗了把脸,出来时任暄已经把早餐在茶几上摆好。他捡起一件起了皱的卫衣套上,坐在任暄对面,俩人吃了一顿无言的早餐。 事情的发展和任暄预想的不一样,程云峰比他想象中倔强得多,对陈岁的态度不肯让步分毫,甚至可以说没得商量。 程云峰坚持让陈岁从任暄的家里搬出去,并再度强调他对任暄没安好心。任暄这次没有反驳,但就因此把陈岁赶出去依旧不是任暄可以接受的做法。 俩人僵持了一天,把任暄早上的好心情消磨得彻底。他原本信心满满可以协商一个解决方案,结果甲方油盐不进,只拍给他“炸毁项目”一个决定。 俩人甚至没能好好吃一顿晚饭就背对背各自睡了,任暄能感觉到程云峰在那头辗转反侧,他自己也是彻夜难眠。 第二天俩人均顶着一副黑眼圈醒来,天气也很应景,阴沉沉风雨欲来的样子。程云峰担心任暄挨浇,中午就把人往家赶,出门前还咬牙给任暄下达死线:“下周末之前让他收拾东西滚蛋,不走我亲自上门帮他搬。” ①捻子:鞭炮前的引信。 第28章 任暄一路都在发愁如何安抚程云峰,依他所表现出来对陈岁愈发抵触的态度,那句要亲自上门赶人的话不会只是句单纯的气话,他相信程云峰说得出就做得到。 任暄甚至在坐车时搜索了几处短租房的信息,其实难的不是陈岁无处可去,而是他无法开口让陈岁从家里搬走。 一路从公交站走回小区楼下,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密,感觉大雨马上就要倾盆而下。他快走进楼道,在二楼的转角与一位喷着浓郁香水的姑娘擦肩而过,他没看清女孩的样貌,只觉得风衣裹不住的小腿很白。 俏丽的身影一晃而过,任暄本着非礼勿视的态度,扭过脖子快速上了楼。推开家门,刚飘过的那股香水味经久不散,即使餐桌上堆满了没吃完的外卖餐盒,也掩盖不住那种属于女人的味道。 陈岁拿着垃圾袋从厨房出来,似乎没预料到任暄会提前回来,对着一屋子狼藉有些措手不及。 “为什么带女人回来?回我家?”任暄看着的四散拖鞋和杂乱客厅,无法客气地说出一句话。 事情败露了,陈岁也不好隐瞒,左右认个错,任暄也不能狠心把他赶出去:“朋友知道我分手了,就来安慰安慰我。我们一起吃个外卖看会电影,没干别的,你别多想。” 陈岁亲昵地拉他胳膊:“你回屋休息,屋子我来收拾,晚饭我来做,弄好了叫你。” 任暄不再像以前那般容易哄骗,他大力甩开陈岁的脏手,不顾情面地吼他:“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陈岁被任暄一句话唬住,不吭声地缩回了手。退却了唯唯诺诺的应承,只剩下被激怒的戾气,任暄站在对面,却不再是他熟悉的样子。“暄儿,不至于吧。” 陈岁退了半步,任暄抬起的眼眸被红色的血丝覆盖,狠厉、悲愤、执着,每一种情绪都似一把利剑,想把陈岁穿透。陈岁是体格上的勇者,却成了气势上的懦夫,他不敢回应任暄眼底的失望,任凭它鞭笞所剩不多的道德。 “暄儿,我跟你说过,想和你在一起,但是你不愿意,那咱们就还是朋友,和以前一样。” “朋友?陈岁,你真的当过我是朋友么?我们之间这么多年,从来都是我对你有求必应,你对我,又付出过什么呢?”任暄自嘲地苦笑一声,手里的食材坠落到地。橘子打着滚从袋子里翻出,散落一地的是他无法拼凑的失望。 “但是我从不介意,因为我喜欢过你,每次被你利用我都甘之如饴,像狗一样心甘情愿跟在你背后。直到最近才弄清楚,原来你一直都知道我对你的心思,既然你喜欢女人,为什么不痛快地拒绝我?一次次暗示我,给我希望,让我深陷在你给我营造的错觉里,直到我彻底没用了再头也不回地踹开。” 任暄因为愤怒而哽咽,眼尾的猩红因湿润而更加显眼,他的肩膀颤抖着,像是轻轻一碰就会崩溃碎裂。 “现在还在我的家里做出这种事情,你不尊重我也就罢了,为什么占尽好处还要来伤害我,我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任暄把眼泪死死憋在眼眶里,在最后的相处中给自己挣一份体面。 陈岁高他一头,却被他斥责得不发一言。任暄侧抬着脸,满目悲怆如丧家之犬,脊背却直直挺立着,昭示着内里一团不散的底气。“陈岁,你从我家里搬出去吧。” 一个意料之外的决定把陈岁从沉睡僵尸的状态中唤醒,他提着肩向任暄一步步逼近,把他从门口退回客厅中间。“你赶我走?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么,这么多年都是假的?还是交了男朋友就翻脸不认人了?” 他发狠地捏住任暄的肩膀,整个人散发出陌生的狠厉,不甘和背叛具化成型,融入指尖深深嵌进肉里。“你以为我为什么来找你?因为拐跑我女朋友的那个小白脸和你一个姓。” 他抬起手掌在任暄发白的脸颊羞辱地拍了几下,然后一把捏住他的下颚,把他的下半脸拧得扭曲变形。“和你一样一副白嫩文静的欠操样。我就是想上你一回解解气,没想到你还装腔作势地假矜持。你知不知道你们这些搞屁股的同性恋多让人恶心,要不是你还有点用处我哪能理你这么多年!” 任暄用力把钳制在下巴上的手推开,脸颊被捏出红印,人也踉跄地晃了几下。他直指着陈岁眉心,喊出近乎嘶吼的声音:“陈岁,你不是人!现在就给我滚!” 陈岁一巴掌就把他的手腕打开,碗大的拳头毫不留情地捶在他胸口,任暄当即被捶倒在地,沙发都撞出一大段距离。“让老子滚,你也配!” 任暄胸口像裂开一样疼,他撑住胳膊想起身,被打歪的手腕根本使不上力气。他试着动了几次,直到靠近沙发的手掌蹭到了某样滑腻的物体,他慢慢把手挪开,俩人视线齐齐看了过去,是一个用过的打了结的安全套。 谎言被拆穿个彻底,这屋里的东西都让任暄觉得恶心。陈岁早无脸面可言,气急败坏地踹向任暄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茶几,那些任暄喜欢的小玩意乒乒乓乓散落一地,原本一片狼藉的房间更是雪上加霜。 陈岁无视瘫在地上的任暄,回房间简单整理了行李,乱七八糟的东西往箱里一塞,连带着小卧室的家具也跟着遭殃。 他拖着箱子临走前还不忘耍狠,指着站不起来的任暄咬牙切齿地说:“你他妈给我等着。”说完把门狠狠一甩,整个楼道都惊出了响。 中午任暄前脚出了门,程云峰后脚就开始后悔。他坐在家里越寻思越不对味,他跟任暄闹脾气不正对了陈岁的路,把任暄往外边推。他又想起万山月老庙里大师指点的话:“要一心一意地对待他,相信他,不离不弃地支持他,自然会扫除障碍,抓住缘分。” 如果硬要说那不靠谱的签跟现实有什么联系,那一定指的就是现在。陈岁自然算不上任暄分了叉的姻缘,可这时候没把人牢牢攥在身边,可不就成了痛失姻缘的傻子。 程云峰只想把任暄接回来,俩人恩恩爱爱住在自己的小公寓里,白天骑车送他上班,晚上接回店里吃饭。姓陈的爱什么搬走什么时候搬,一天也别想搅合他和任暄的小日子。 天黑的很快,外边传来几声闷雷,任暄抱着膝坐在地板上,全身无一处不疼。他疼初恋是个畜生,他疼男朋友生了他的气,他疼自己想努力做好一切,却把所有都搞砸了。 静止的房间像黑暗中的画面,随着天色渐晚逐渐拉长光影的墨条。手机铃声敲碎了一室宁静,不懂事地催促任暄正视一团乱麻的房间。 他摸着黑把手机从兜里掏出,屏幕的光线有些许刺眼,他踩着铃声的最后一秒把电话接起,尽量把声音调整得平静安逸。 “你在哪?”电话里程云峰的语气很柔软,像是已经摒弃了所有争执,只是出自男友最诚挚的关怀。小峰那么好,他却那么糟糕。 “在家里。”只是三个字就让任暄控制不住委屈的情绪,仿佛只要程云峰再多说两句,他就会憋不住泪流,在电话里哭诉不止。他抢先打断程云峰的话头:“我困了,想睡了,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 “好,你早点睡,晚安。”程云峰挂掉电话,靠在任暄家门口熟悉的墙壁上。他摸了摸福字上翘起的裂口,那是他某次开门时不慎刮开的。只回味了片刻功夫,他就掏出钥匙,伸进锁孔拧开了门锁。 任暄一眨不眨地盯着门锁的响动,以为陈岁心有不甘去而复返,他随手捞起散落在旁的字典,抱在胸口做好了搏命的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陈岁应该是双性恋,对男性有过幻想但也一直压抑着让他觉得羞耻的欲望。他对任暄的放肆也是出于控住不住的对男性的好奇,是可悲又可恨的人。 陈岁也许永远也不敢正视他的欲望,但任暄却看明白了他的感情。 经历过这段插曲我想他们会更懂得珍惜吧~ 暴打陈岁,我出5毛。 第29章 门被轻轻推开,屋内一片昏暗,只能勉强认出一个模糊高大的身影。啪的一声顶灯亮起,任暄看见一脸担忧的程云峰,眼泪无可抑制地从眼角落了下来。 程云峰打开灯入眼就是乱糟糟的房间,任暄缩在沙发边,一时竟没发现。“怎么了?”程云峰鞋也来不及换,迈着大步踏进客厅,寻着一丝啜泣才发现窝在地上红着眼睛的任暄。 他冲过去推开碍事的茶几,蹲下来搂住任暄的肩膀想把他扶到沙发上坐好,但任暄反过来死死抱住他,抵在他的肩头泣不成声。 程云峰心疼得要碎了,因为自己吃醋闹脾气,却让任暄受了委屈。他尽心收拾的家,他尽力宝贝的人,都像垃圾一样被扔在一边。 程云峰只自责到一半,就看到那只丢弃在旁的安全套,一下气急了眼:“这个畜生!”他以为陈岁对任暄做了禽兽不如的事情,激动地挣脱了任暄的怀抱,从领口拉扯他的衣服,检查身上有无其他要紧的伤痕。 外套被全部拉开,肩膀都露出大半,任暄才恍然知晓程云峰突然暴躁的原因,摁住了他继续撕扯的手掌。“我没事,是陈岁往家里带了女人。” 裸露在外的皮肉干干净净,程云峰才停下手,帮他拽回衣服遮好。他单膝跪地忍着气问他:“那个杂碎在哪?” “我把他赶走了。” “赶走了好。”程云峰架着任暄胳膊,想把人弄到沙发上,正是秋日凉的时候,冰冷的地面坐久了容易伤风感冒。 任暄再一次拒绝了坐回沙发的想法,坚决地把程云峰的胳膊挡开:“不坐,恶心。明天就把它扔了。” 程云峰把任暄扶到卧室里,脱下衣服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遍。手腕没有大碍,胸口却浮起一片紫红的淤青。程云峰当下就要找陈岁算账,被任暄按着胳膊拉了下来。 “为了他不值得,你再伤了碰了,或留下什么前科,我就真去跟他拼命了。”程云峰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扣好任暄睡衣胸前的纽扣。“这么算了,我咽不下这口气。” “有什么咽不下的,”任暄笑着揉了揉程云峰毛茸茸的脑袋,“老死不相往来总好过没完没了的拉扯。” 程云峰在心里替任暄抱不平,又庆幸陈岁终于滚出了任暄的生活圈。任暄的担心也不无道理,陈岁只要敢明目张胆冲他使手段,他有一万种方法给他好看。如果他转头找任暄麻烦,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风险他都不敢冒失。 “那个王八蛋是不是有家里的钥匙?” 任暄抿着嘴点了点头。程云峰去楼道里照着小广告找了个开锁的大哥,好说歹说加了200块钱,才冒着雨黑天上门给他重新换了把新的防盗锁。 趁着换锁的空挡,程云峰把家里所有灯都打开,去卫生间找出刷马桶才用的手套戴好,拿着大垃圾袋,把和陈岁有关的东西一件件全部丢掉。 “乱搞男女关系,也不知道有什么脏病。”任暄就跟在他旁边,和他商量着每件物品的去留。 俩人把小床的床单枕套一并扯了下来,塞进垃圾袋里。“这床单我还睡过,都有感情了。”程云峰边扔还边舍不得,他记得第一次留宿在任暄家里,任暄帮他新换的就是眼前的蓝色床单。 “你要喜欢我再给你买套一样的,你就搬到小床睡。”扔东西有种神奇的魔力,坏情绪随着被丢弃的物件,远离了逐渐阴转晴的任暄。 “我不去,我就跟你睡。盖一床被,枕一个枕头。”说着程云峰转过身,撑着两条结实的胳膊把任暄堵在书架上,他低下头,俩人越来越近,额头就要贴在一起。“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程云峰收拢胳膊,用大臂夹着他的肩膀,脑袋抵在他的颈窝,像忏悔又像撒娇。“宝贝儿我错了,我不该跟你闹脾气,我要是早点把你接走就不会有这些事。” “说到底还是我不好。”任暄搂上程云峰的后背,一下一下轻拍着安抚:“是我过界了,我应该考虑你的感受,一开始就不该让他搬进来。”他湿润的嘴唇贴上程云峰浓密的鬓角,嘟囔了一句思量了整晚的情话:“你才是我最该在乎的人。” 俩人拥抱了很久程云峰才不舍地从他身上离开,他抬眼便看见两人的合照立在头顶,镜面在灯光下看着更显眼。“照片你一直放在这?” “是啊。虽然有点傻。”程云峰把相框拿在手里,隔着手套从上到下擦了一遍,“再照张好看的换上。” 俩人收拾到半夜才把陈岁的痕迹一扫而光,任暄让程云峰留下来过夜,并把换洗的衣物也一并准备好。程云峰要洗漱时才委屈巴巴地想起,不仅陈岁的痕迹没有了,自己的洗漱用品也没了踪影。 任暄打开衣柜,把之前收好的程云峰的东西全都找了出来,牙刷、毛巾、须后水,干干净净一样不少。 第二天任暄照常上班,程云峰则骑车去了家具市场,跟任暄隔着手机云挑选了一张新的沙发,雷厉风行地雇了师傅搬好。任暄回到家时不仅恼人的沙发换成新的,连晚饭也热腾腾地摆好在餐桌上。 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可以依靠的爱人,一个柴米油盐的小家。程云峰不光给了他一切,还给了他想都不敢想的、世间最好的爱情。 在这之后程云峰彻底赖在了任暄家里,颇有小别胜新婚的感觉。竹西突然袭来一股强降温的寒流,任暄还真的贴心地帮程云峰买了一个黑色的摩托车挡风罩。但程云峰死活不肯用,一直放在客厅里积灰。 终于在任暄几次三番的逗弄下程云峰来了气,非把挡风罩穿在后排的任暄身上,强行送他和老同学见面。 晚上任暄回家时,一脸恹恹的烦闷,程云峰以为是自己白天强行给任暄套挡风罩,害他在同学面前出了丑,便伏低做小地凑上去认错。 任暄倒是没怪他,提着劲和他说了几句话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晚上不说话也不出门,程云峰忍不住担心,泡了杯蜂蜜水,敲了敲门端了进去。 程云峰坐在床边逼问了半天任暄才说了实话:“同学们言谈间旁敲侧击地询问我的性向,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私下告诉我,是陈岁在背后说了些什么。” “你咬死不承认,这事别人就不能当真,大不了以后在外面,我跟你避讳点。”程云峰知道任暄的心结,只能拿话宽慰他。 “倒不是全因为这个,我和你在一起就想好不能永远把这段关系藏着。”任暄绞着他的手指,像是能从中汲取些力量,“只是他说的,不止这样。” 程云峰起身把任暄推回卧室,强行关上灯把人塞回床上。任暄没挣扎,乖顺地在床上躺下,程云峰整晚没阖眼,听着任暄在旁边辗转反侧到半夜。第二天他照常看着任暄出门上班,然后根据任暄曾经透露给他的陈岁的信息,拜托朋友调查竹西所有大学的体育老师。 朋友们的消息很快,竹西地方又小,两天就查到陈岁就值的那间师范大学,还拿到了他的办公室地点。 程云峰一刻也不耽搁,打电话招集了几个身材看着就唬人的足球队队友,凶神恶煞地去了竹西师范学院。 学校的大门很容易进,但办公楼的门口就遇到了阻碍。传达室的保安看着几人社会青年的气质,硬是没让他们迈进楼内一步。程云峰也不想大庭广众之下给自己找麻烦,“教管理、历史学院的体育老师,陈岁,叫出来,我们在门口等着。” 几个人空着手,看着凶可也没闹事,保安寻思半天,还是拨出电话,把陈岁叫了下来。 陈岁揣着兜,手里拿了包烟,门卫也没说清谁要找他,正好顺路下来抽根烟。走到大堂看到一脸煞气等在对面的程云峰,他停下想了两秒,才认出是任暄相框里的那个男朋友。他又瞥到程云峰不远处几个揣着手看着他的壮汉,料想是惹了麻烦,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心态,转头就要往回跑。 “你要是不出来说清楚,我就用你对付小暄的手段收拾你。”程云峰声音不大,但那副狠劲让他不得不停了脚步。 第30章 大结局 陈岁跟保安摆了下手,保安大哥只好坐回椅子上探着头观望。陈岁把程云峰领到平时吸烟的后巷,其余几个朋友就站在几步外的地方晒太阳。 面对着面站着陈岁反倒不怕了,大学校园里四处是摄像头和保安,他们想在这里闹事,吃亏的一定是他们自己。 陈岁从兜里掏出烟盒,甩了根烟往程云峰面前递,程云峰一巴掌拍开,没给他面子。陈岁没恼,歪着嘴角嗤笑了一声,背过身挡住烟头,打了两次打火机才把烟点着。 陈岁叉着腿掐着腰,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斜着眼打量程云峰:“任暄告诉你我的单位地址?找我干嘛来了?” 程云峰逆风站着,陈岁吐出的烟圈全吹在他脸上。他一把薅出陈岁嘴里的烟卷,扔在地上两下捻灭。单薄的双眼皮被压成内双,配上高耸的鼻梁看起来尤为不好惹:“说正事,你以后离任暄远点。” “任暄?”陈岁把笑敛了,揣着胳膊抱在胸前,“也就你当个宝贝。不是细皮嫩肉就是个女的,两个男的,玩玩就算了,还能结婚?” “我跟你这个垃圾多一句话没有。”程云峰看他一脸轻浮,想给他一拳又嫌脏了自己的手。“他是公务员,你是事业编。你往后再敢在他背后编排一句,约炮、嫖娼、性病,我保证你的亲朋好友听到你的名字都躲得远远的。” 他再不要脸,他的工作得要,学校容不下一个恶名广播的老师,他没必要为了口气赔上自己的前途。陈岁梗着脖子怂了,程云峰没再多废话,带着朋友走了。 时间久了谣言也就淡了,任暄的同学也不再跟他说些意有所指的话,一切回到正轨。值得庆幸的是任暄对出柜的事情不再像以前那般排斥,甚至可以接受在夜晚人少的路边,被程云峰拉着手揣进兜里,两个男人紧紧相贴一路。 然而陈岁一句嘲讽的话却常常回荡在程云峰耳边:“两个男的,玩玩就算了,还能结婚?”小奶锅煮的粥扑了锅,程云峰赶紧把火扭小,搅着汤匙把浮起的泡沫压下去。 任暄就喜欢吃这种不放碱的、清水熬的白粥。米是米、汤是汤,最好米粒熬成米花,透白的一锅。 眼看到了岁尾,两人窝在家里很少出门。程云峰也把摩托车收起,出门不是打车就是和任暄一起坐公交。任暄以前问过程云峰有没有跟家里人出柜,程云峰说没有,因为还没遇见可以相伴一生的人,虽说有些矫情,但程云峰觉得现在就是那个时机,任暄就是那个命定的爱人。 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周末,程云峰拎着两瓶拖朋友买的他老爸生肖的纪念版茅台酒,兴师动众地进了家门。 老爷子接过酒,转圈瞅着眼笑成缝:“你小子今年挣钱了?这酒不好买吧。” “孝敬你的,不好买不也得使劲?”程云峰心虚地搓搓手,一门心思寻个好时机坦白。 中午他妈妈做了一桌菜,还有他最喜欢的干烧鱼,他哥哥一家去参加小侄子幼儿园的文艺汇演,就只剩他一家三口。 程云峰陪他爸喝了二两白酒,他没事,老爷子倒是有点上脸,红扑扑看着特别喜庆。收拾完桌子一家人坐在客厅里,程云峰特意选了侧面的单人座,直挺挺地看着非常正式。 “爸、妈,我有话要说。”程云峰正正色,谨慎地开了口:“我处了个对象,大半年了,年后想带回家让你们见见。” “好事啊!”程妈妈放下削了一半的苹果:“多大啊?家里做什么的?手机里有照片没?”他爸爸也合上手里的平板电脑,透过老花眼镜赞许地看着他:“你也就这点比你哥强,找对象不用我们操心。” “他是公务员,重点大学毕业的,长得也好看,年纪比我大一点。”程云峰声音越说越小,终于在父母期待又赞许的眼神里说完了最重要的一句:“他是个男的。” 程妈妈皱着眉怀疑自己没听清楚,程爸爸倒是听得清清楚楚,把平板电脑摔到沙发上冲他大吼:“你小子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男的,想跟他定下来!”程云峰看似镇定,其实心里慌得要命,他抓紧屁股下的垫子,不由得向背后靠了靠。 老爷子站起身,抓起靠背上的“不求人”就照他身上不留情面地挥下去:“当初就该送你去部队!让你天天吊儿郎当地惯着你!还搞同性恋,我今天揍死你!” 程云峰一开始用胳膊挡了几下,实木敲在骨头上钻心得疼,这顿打他躲不了,干脆把后背露给他爸打个痛快。 程妈妈反应再慢,看见动手了哪还坐得住。程云峰挨了十多下一点假不掺的胖揍,他妈才把他爸拦住。连打带骂地闹了一个下午,程云峰被撵回家反省,他回了自己的小公寓,一身淤青怕回家了任暄看见担心。 这件事拖到过年他爸也没松口说一句软话,大年三十守完夜就把程云峰赶走了。直到正月十五他才又回了家门,眼下黑青,人也瘦了,下巴上满是新冒头的胡茬,看得二老嘴上不说,心里憋不住地心疼。 一家人好不容易吃了一顿安静的团圆饭,老爷子只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语重心长地规劝道:“你们俩不能结婚,也没有个孩子,将来老了怎么办?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就不怕别人在背后戳你们脊梁骨?” “能不能过长在心,能不能过好在人,我就认准他这个人了,我们不怕闲言碎语。再说我不有我小侄子么?将来我老了,我侄子还能不管我?”说着程云峰朝他的小侄子抬了抬下巴。小家伙从小跟他亲,没少收他的玩具,虽然不明白具体原因,但仍坚定站着他那边,笑得甜甜地对程云峰叫了声:“我跟小叔最好!” 他嫂子很尴尬地把小东西抱下饭桌,决定不参合这件家事。终于在程云峰的不懈努力下,老爷子终于答应让任暄到家里见一面。 临见面前一天,程云峰还特意打电话叮嘱:“爸,咱们说好的,我带人回家你们态度要好好的,可不能那么对待人民的公仆。”程爸爸不耐烦地“哼”了一声,然后把电话挂掉了。 任暄去程云峰家里拜访时已是四月,他带了一罐上好的春茶和价格不菲的补品,进门前还是有些惴惴不安,担心自己不会被顺利接纳。 程云峰的家人都到了,一开门就热络地迎接他,程妈妈对任暄挑不出什么不满,性格温和,长得又招人喜欢,一下就把他当成了第三个儿子。老爷子虽说一直没露出过笑脸,但好歹也没吹胡子瞪眼,算是勉强接受了现实。 没什么比家人的祝福来得更重要,一餐团圆饭把任暄的心境都彻底敞开了,世俗的眼光重要么?和家人比起来,和爱人比起来,九牛一毛大概都算不上。 临走前程妈妈把任暄拉到书房,塞给他一张银行卡。任暄本以为会收个红包,如果金额不重他会收下,但一张银行卡,一定不会是笔小钱。任暄推拒了一下,却被程妈妈一把按在手心里。 “小暄,阿姨特别喜欢你,希望你和小峰好好过日子。”程妈妈眼眶红红泛着泪,任暄没忍心推开,伸出另一只手把程妈妈的手握在手心。 程妈妈拭了把眼角,不好意思地接着说:“卡里有十万块钱,是叔叔阿姨的心意,你们买辆车或者买点喜欢的东西,阿姨等着你改口叫爸妈的那天。” 程云峰进屋找人时,俩人握着手都双眼通红,他一边打趣俩人一边帮任暄套上外套。回家时任暄把银行卡递给程云峰:“阿姨给的钱,太多了,你收着。” 程云峰把卡推了回去:“我家给的聘礼,给我算什么事?” “什么聘礼!”任暄脸红了,硬是不肯收下。 程云峰没招,又嬉皮笑脸地哄他:“嫁妆,行吧?我的嫁妆,老公快给我收好了。” 这回程云峰彻底搬了进来,小卧室的床被程云峰扔了,他新买了一套储物柜装他那些有的没的。程云峰踮着脚,往最上面那格塞东西,任暄坐在背后的椅子上看他收拾。 紧身的T恤贴在身上,肩膀宽厚紧实,到了腰线又劲瘦得没有一丝赘肉,任暄被眼前的好身材迷住心窍,忍不住上前环住了程云峰的腰。 任暄的额头顶在程云峰的后颈上,发丝随风一下下搔在他的脖颈,程云峰按住他的手背拍了拍:“别闹。” “腰真结实,给你量量腰围。”任暄难得撒娇,软软地趴在他背上。 程云峰哪还有收拾柜子的心思,任暄看不到的眼睛悄悄变得晦暗又贪婪。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反身一用力把任暄抗到肩上:“腰围要用腿来量。” 程云峰把任暄扔到床上,三两下就扒了个干净,从床头柜掏出润滑剂,粗略扩张了几下。程云峰套也不戴,分开任暄的大腿就顶了进去,刚进入时还是有点疼,待全根顶入时两人还是齐齐舒爽地叹出声。 “要量腰,就给我好好量。”任暄的大腿被程云峰紧紧环在腰上,松开一点就会被程云峰按住,然后不地道地朝他敏感点猛攻。 程云峰不再是当初的小处男,现在的他对任暄的身体了如指掌,知道吻他耳朵就会打颤,咬他乳头后面就会夹得特别紧。前列腺的位置更是拿捏得无比清楚,只是一个姿势也把他操得浪叫不止。 任暄仰着头,合不拢的嘴唇往外哼出让人脸红心跳的孟浪之音,一声高过一声,一调婉转过一调,被程云峰的频率摆布,像个失去控制的发音娃娃。 汗水从鬓角一路流到胸口,光裸的肌肉上覆满了反着光的汗液。在程云峰身下任他予取予求的任暄是他一辈子爱的容器,他的幼稚任性,他的一点张狂全都照单全收。程云峰忍不住,想把他的任暄完全占有,不留一丝缝隙。 他把两根手指插进任暄湿濡的口中,夹住他滑腻火热的舌身卷动。任暄闪躲、推拒,舌尖把手指向外推去,却柔软的像放浪引诱。程云峰把任暄搅乱了,上下都被他塞满,到处是程云峰的标签。 “含住。”程云峰霸道地命令。 任暄在欲望中就范。 快感一浪高过一浪,没多久任暄就坠入深海的中心。 任暄埋怨程云峰太过持久,高潮过后的敏感阶段正是程云峰兴致最高的时候。他受不了程云峰那公狗腰的高频率顶撞,只好使出杀手锏,贴到程云峰耳边求饶:“小峰,我受不了了。” 接着又在耳边放肆地呻吟,声线又甜又腻,还伴着真实呼出的热气,直接勾出程云峰比颅内高潮还强烈的射精渴望。程云峰粗喘着快速挺动了数十下,臀部紧紧绷起,全数射在任暄体内。 任暄如释重负,放松四肢瘫软在床上。程云峰从他体内退出来,抽出纸巾收拾二人的泥泞之处。“你就会使这招耍赖,这么不耐操就别撩拨我。” 任暄委屈:“我没撩拨你,我就抱抱你。” “抱就是撩拨。”程云峰收拾完了准备下床,任暄抬脚踹他想报复。程云峰一把握住任暄的脚腕,含着咬了一口才给扔回床上:“欠收拾的玩意。” 任暄懒懒地躺在床上不想动,程云峰从洗手间拿出条湿毛巾帮他把下身清理干净。任暄低垂的睫毛一颤一颤,看着程云峰温柔地帮他擦身,他拽住程云峰的小臂又挪到他的手腕,最后勾住他的手指:“小峰,周末陪我回家吧,我爸妈想见见你。” 大概是某一年的冬天,程云峰终于如愿带上任暄去三亚看海。俩人深夜躺在沙滩上看星星,墨蓝的天空星星并没有想象中清楚。 任暄曾经觉得,程云峰是他被收走月亮后的一点星光。现在才知道程云峰从来就不是星光,而是白日的暖阳,把他无尽的黑夜照亮。 他轻轻点上程云峰的鼻尖,程云峰转过头来看他。 “小峰,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在想什么?” “第一次见面?哪一次?结错账那次?” “那次不算,粥店那次吧。” “那次啊,我想想。想起来了,当时我就想,日字旁的‘暄’,名字就欠日。”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 ?????? 感谢大家一个月来的陪伴,希望小峰和小暄能给大家带来一点感动和勇气。 番外可能没有了,文章不长,要说的故事也都在正文里。完结后他们会在平行世界里继续相爱~ 新文顺利的话会在年后开更,2月初的样子,我们不见不散鸭?? ps.注册废文的时候没想过有一天还能成为“太太”,随便填了个用户名,现在还不支持改名所以一直在用马甲发文。大家如果喜欢我的作品欢迎去微博关注我,更新通知会写在上面,作者千千万,相逢即是缘!珍惜这段情,不要错过我?? 微博:草包草包呀 第31章 番外 抗击肺炎 大年初五的早上,任暄拉开客厅的窗帘,打开半扇窗户通风换气。 竹西的这个冬天不冷,吹进来的风都是绵绵的,他杵着窗台看向楼下以往热闹的小院,除了一地细碎的鞭炮红纸,半个晨练的人影都不见。 程云峰洗完脸,耷拉着系窜了扣子的睡衣磨蹭到任暄身后,一脸睡眼惺忪:“看什么呢?” 他贴在任暄背上,两只胳膊把任暄圈在怀里撑在窗台上,下巴抵在任暄的肩膀上,看见从东边来的牵着泰迪的大爷和西边来的牵着雪纳瑞的大妈隔着五米的距离遥遥打着招呼。 两只小狗拽紧了牵引绳想上前闻闻彼此的屁股,但是两位主人防护意识到位,都扯了扯口罩,扭头各自往回走。 任暄眼熟那只小泰迪,大爷捡完屎就准备回家。搁在平时他能带着狗溜上俩小时,任暄下班的时候总能看见它蹲在大爷旁边陪着他看人打牌,不吵不闹的,特别招人喜欢。 “大福都胖了。”任暄看着它远去的一扭一扭地圆滚滚的大屁股感叹着,想起了他自己,自从初二从家里拜年回来,已经三天没出门了。 程云峰的火锅店打算疫情控制住了再开业,年前店里囤积的食材都搬到了家里,昨天才吃的七七八八,俩人彻底响应国家号召,懒在家里长蘑菇。 “是毛长长了吧,显胖。”程云峰也眼熟那只小胖狗,经常偷着在他车轱辘上尿尿,他当场抓住了好几回。大福睁着黑眼睛水汪汪地瞅着他,让他觉得发个脾气都特别不是人。 大爷领着大福回家了,楼下再次变得空荡荡,吹进来的空气带着淡淡的火药味,让任暄实在看无可看。 “你净瞎说。”任暄去拨程云峰的胳膊,“大福年前剪完毛才几天。” “好好好,胖了,是胖了。”程云峰无赖地笑着,死死攥着窗台不动,贴着任暄往前挤。 两个人肉贴着肉磨蹭着,任暄很快就觉出不对味,程云峰硬挺的大东西直愣愣地顶在他屁股上,不要脸地一下下拱。 任暄把手塞到屁股上格挡,刚好把“小红帽”攥进了手心里,没遮没挡的一大根被任暄掰到一边,扭过头嫌弃地瞥他一眼:“程云峰你又不穿内裤!” “在家里,不用穿。”程云峰嘿嘿笑了两声,把手钻进任暄的睡衣里去捏他腰上的软肉。“我摸摸,看你胖没胖。” 腰两侧是任暄的痒痒肉,每次程云峰一摸,任暄身体就软了,躲着、哼唧着跟他求饶。 这次仍然屡试不爽,任暄扶在窗台上无助地乱扭着身体,把程云峰下腹的邪火烧得更旺了。 程云峰压上任暄的后背,嘴唇凑上任暄的耳朵:“腰上长肉了呢。”任暄的侧腰被程云峰硬生生揉成了粉红色,一双作乱的大手向上游移到了胸口,寻到他小巧的乳头作弄,“我看看胸大没大。” 任暄脸贴着玻璃,被臊得通红,任谁从窗户往外看一眼他们纠缠在一起的身影,都能猜出他们在做什么样的下流事。 时刻可能被窥探到的亲热让任暄紧张,他顾不得程云峰粗鲁又蓬勃的欲望,缩着身体要往房间里跑。 程云峰却牢牢环住他,一步也挪不出他的钳制,任暄的睡衣被他堆到了胸口,白皙的腰腹袒露在微风中,因为被调戏的耳朵而瑟瑟发抖。 “回…房间…”任暄楚楚可怜的祈求,希望程云峰大发善心,肯把他耽于情欲的姿态遮一遮。 “不要。”程云峰想也不想地否决了任暄的提议,更肆无忌惮地把任暄的裤子扒到了脚腕。 任暄趁程云峰脱他裤子的空档把上衣整理妥当,至少窗户露出的上半身看起来勉强体面。 只一顺从的功夫,程云峰沾了唾液的手指就挤进了任暄的后穴,熟练地进出着,来回扩张。任暄紧张地把屁股夹得很紧,一边弯着腰想提裤子一边躲着程云峰的侵犯。 “外面能看见!”他语调都提高了几度,关上门怎样亲亲爱爱都是自己的事,但暴露在外人的视野中却让任暄羞耻万分。 啪的一声,“老实点!”程云峰在任暄的屁股蛋上拍了一巴掌,因为急切而留下了五根嫩红的指印。 “窗户就到肚子,你不折腾别人啥也看不见。”程云峰一胳膊揽住任暄的腰,另一只手在他挨揍的地方揉了揉,一把不正经的嗓音沙哑着,蛊惑着任暄的心智:“再说了,别人看见我们挨在一起,像在干什么,又看不清在干什么,小暄哥哥,你想想多刺激啊…” 被打了屁股,被按在窗户上扩张,等下还要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让小峰顶弄,每一样都在践踏任暄的羞耻心,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每一样都让任暄觉出了陌生的亢奋。 他前所未有地渴望被程云峰占有,即使以这样不堪的方式,不知不觉间后面的手指已经挤进去了三根,每一根都像沾染了奇淫剧毒的武器,让任暄呻吟不能自已。 这样的任暄让程云峰也觉得罕见,他甚至不需要再加过多的前戏和挑逗,只是例行的扩张任暄就已经展现出从未见过的放荡。那样邀请般的闷哼,那样迎合摇摆的臀部彻底击碎了程云峰的理智,他啐了口唾沫沾在早已肿胀的下体上,对准狭小的入口一寸寸顶入。 过于粗糙的润滑还是让任暄觉出疼痛,他转身推着程云峰的胸膛,红着眼睛催促:“戴套。” 程云峰舔了舔嘴唇:“前天用完了,等我明天再买。”说完他压着任暄的背,提着“小红帽”在水润的入口转了几圈,逮着任暄放松的时机闯了进去。 任暄因为疼和刺激,把程云峰吃得又深又紧,程云峰扶着任暄的腰,缓缓晃动了几次就被他吸出想要射精的冲动。任暄扶着窗台,把脸埋在臂弯里,整个身体折出一个直角。 程云峰捏着任暄的臀瓣,向两边轻轻掰开,就能看见自己的性器被任暄的肛口吞咽。那里因为日积月累的交媾已经变得暗红,只看颜色就能猜出它一定深知如何讨好男人。 程云峰抽插得缓慢但深入,每一次都操地任暄颤抖。他虽然埋着脸,但他知道程云峰正掰开屁股盯着他们淫靡的结合处,也许某个不知名的窗口也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不知廉耻地向另一个男人雌伏。 两个人的感官都因为这一陌生的做爱方式而兴奋,粗喘和呻吟此起彼伏,任暄的后穴也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而变得湿哒哒。程云峰双眼猩红,扶着任暄的腰狠命冲撞了两下,忽然身下的人止不住地呻吟,脊背哆嗦了几下腰就瘫了下去。 程云峰向下一摸,任暄已经潮乎乎地射了一地。 “这么喜欢么?”程云峰诧异地去掰任暄的脸,任暄却害臊地躲着,怎么也不肯露头。平时的任暄只有很久不做的时候才会在毫无抚慰的情况下射精,总要他在身后卖力耕耘很久,这样快速确实令程云峰始料未及。 任暄的反应像是给了程云峰鼓励,任暄是保守的、害羞的,所以这样明目张胆地性爱才让他更刺激,让他看见了新的自己。 程云峰拉起任暄的上身,把他整个人贴在玻璃上。他呼出的气息晕出一团白雾,刚消散掉就又重新覆上新的一层。程云峰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捞着他的腰,黏在他背后把他的廉耻和羞臊都颠到了九霄云外。 两个人贴在窗户上接吻,任暄的身体挡不住身后的程云峰,只要有心人匆匆瞥一眼,都能看出来是两个纠缠在一起的男人。但任暄早已顾不得那么多,在程云峰给他的一次次高潮中沉沦。 两个人纠缠了整个上午,任暄洗完澡就又钻回被窝里睡觉,留下程云峰一人打扫战场。 下午程云峰叫任暄起床时,任暄不停地流鼻涕,到了晚上便鼻塞不通气了。任暄用力捶了一下程云峰的肩膀,怪他开窗乱来害自己感冒。 程云峰乖乖地戴上口罩去药房买了药和一些其他的计生用品,被药店强行做了登记,他们只能继续宅在家里响应号召,做个安分的好市民。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疫情小暄和小峰也陪大家宅在家里,所以大家不要憋不住出门乱跑呀!开窗换气也注意不要感冒呀??~希望大家都能健健康康地等到开学和复工,也希望国家能早日战胜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