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呢喃》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春日呢喃 作者:酥辽牙 初遇梁侑墨时,他西装革履,清冷似天山雪,目不斜视地抛下倪喃。 再遇梁侑墨那晚,他持一把黑伞,似暗夜妖精垂眼看倪喃,像在看自投罗网的小动物,“过来。” 彼时,倪喃拉住他的手,主动走进了梁侑墨亲手铸造的玻璃房, 甘愿忍下梁侑墨斯文外表下的偏执与疯狂。 对倪喃来说,梁侑墨不过是她计划里的一个工具人,可以用完就丢。 可当她空降到他订婚宴上时,她却有一瞬动摇。 彼时,梁侑墨斜斜坐在主位,指节扣了扣桌上的钻戒,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想要? 倪喃抿唇,当着他“未婚妻”的面坐进了他怀里。 如此荒唐,众人哗然。 梁侑墨却笑着把戒指为她戴上,尺寸妥帖如同定制。 这一刻,倪喃便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梁侑墨早就为她铺好的网。 —— 阅读指南: 1.偏执腹黑X冷心冷情 2.【SC甜宠文HE】【狗血】【伪/豪夺/真/救赎】 氛围感练习 ——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梁侑墨,倪喃 ┃ 配角:下本写《花束情书》《登月狂想曲》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暖楼春深锁呢喃 立意:感情要以心换心 第1章 暮春风雨飘,摇落了一地晚樱。 教学楼前有人匆匆跑过,啪嗒——,把水坑里映着的灯影打碎成一片波光。 倪喃站在浅浅的门檐下,看着一片沾了雨珠的樱花,在风里抖啊抖,最终挣落。 视线追着那瓣樱花走,见它最终飘落在一个锃亮的黑色皮鞋边上。 黑色皮鞋的主人有一双好看的脚踝,骨骼分明有力,脚踝往上是暗纹西装裤包裹住的一双笔直修长的腿。 顺着一丝不苟系至脖间的白衬衫往上,对上男人的眼睛,倪喃觉得自己瞧见了一抹绝色的天山雪,清清冷冷,遥不可及。 天山雪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经过春日雨水的氤氲,那双眸子变得更加缥缈看不透。 蓦地,倪喃此刻,却听到自己如死水的心,扑通一声,被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艺术生的职业病让倪喃下意识想去触碰,去感受。 她抱着膝盖仰头看他,额发上沾着晶莹的水珠,眉眼被细雨浸润,连带着声音都变得湿漉漉的,“同学,可以借你半把伞吗?” 男人睨她一眼,视线飘过半米远处的共享雨伞机,嗓音沉凉却似带着钩子,“我觉得,它可以借你一整把。” 话落,他身后的人替他收了黑色的自动伞。男人连眼神都没再施舍给倪喃,就阔步往大礼堂内走去。 直到他走过,倪喃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黑衣男,黑超黑衣,跟他们老板一样不苟言笑。 被拒绝,倪喃倒也没什么窘迫。 她站起身,原地跺了跺脚,缓解小腿的麻木感。 见雨小了许多,便顶着偌大的画夹冲进了春雨里。 伞对她来说,从来都不是必需品。 回到画室交完作业,时间已近六点,距离晚上兼职还有一个半小时。 倪喃心意一动,突然觉得雕塑比赛的灵感来了,便在画室坐了下来。 绿色的画夹板因为久用磨白了毛边,现下洇了雨水,颜色变成墨绿,里边的画纸也跟着沾湿了边角。 倪喃不甚在意地用手背蹭了蹭,拿起一只素描铅笔三五下,描出一个白衫黑发雪眸的冷美人。 和刚刚看到的人几乎一般无二。 可是,铅笔在他的脸上比划了几下,倪喃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不生动。 就像僵硬的纸片人。 最后,倪喃毫不犹疑地揉掉这张穿的一丝不苟的冷美人,收拾画具起身离开。 对于不满意的作品,她从来不手下留情。 倪喃兼职的地方是一个叫做“遮天”的酒吧,是s市有名的销金窟。 学艺术的烧钱,她除了不停地投稿参加各种有奖金的比赛,还做了好几样兼职。 酒吧来钱快,遮天的客人非富即贵,小费从不吝啬。 更重要的是,这里对她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观察人群的机会。 仰仗着父亲教的一点调酒术,倪喃能根据客人描述,调出让客人满意的新口味,这让她在这个有名的酒吧站稳了脚跟。 有许多酒客知道遮天有个特会调酒的大美女,便专挑她当班的日子来。 今日,倪喃刚调了六杯酒,经理就找了过来。 三十五岁的男人,梳着油亮的背头。往常对谁都是不可一世,今天看见倪喃就像看见了救世主一样,他微微躬了身子,就要把正在擦酒杯的倪喃往后台拉。 客人看到倪喃要走,不满意地嚷嚷道,“林经理怎么回事?我这都等了一个小时了,你不打声招呼就要把人拉走?” 嚷嚷的是遮天的常客。他一开口,身侧吧台坐着等酒的其他客人也不满地附和。 林逢顿住脚步,擦了擦脑壳上的汗,“对不住啊周公子,我们老板有个事儿借倪喃一会儿,各位先将就着,老板说今晚的账都打八折。” 遮天的幕后老板是s市财阀家的公子,有钱有势的都爱往这儿凑,无不是想混个脸熟,攀个关系。 今日一听林逢这话,倒是没再继续纠缠,“既然沈总要的人,那你早说啊!快去,别耽误了事儿。” 林逢道了声谢,便扯着倪喃进了后台。 看着后台的门一点点关上,向来沉默的倪喃难得的叹了口气。 大把的小费啊,就这么没了。 “叹什么气!给我打起精神来,做得好,这奖励够你大半年的工资。” 听到钱,倪喃的狐狸眼亮了亮,脸上再次挂上无可挑剔的营业微笑。 后台走廊镭射鎏金的墙面映出女孩儿的倒影,利落的高马尾,白色暗花前襟白衬衣,搭配上黑色马甲和黑色领结,腿上一条黑西裤,是典型的男性调酒师套装。 但穿在她身上,竟把她细腰长腿的身形曲线给描摹得更加勾人。 林逢短腿,但是走路频率快,倪喃跟在他身后也稍微迈大了步子。 到了小会议室,林逢打开门,里面的人就急急开了腔,“经理你可算来了,那位马上就到……” 那娇媚的女声在看到林逢身后的倪喃后,声音一顿,连带着脸色都变了几遍。 屋里坐的是遮天几位叫的上名的公主。 众人瞧见倪喃,补粉底,补口红,理头发的手都顿住,放下,在裙子里悄悄攥起来。 倪喃素面朝天,安安静静站在门口,却平白把屋里浓妆艳抹的女人们都压了一头。 “哟,这不是倪大小姐吗?”艾琳儿勾了勾涂得似火的嘴唇,“一听说大老板们要来,怎么,今晚要放下身段加入我们?” 在倪喃来之前,遮天的调酒师只能是男性,所有女性在这里都做着一种工作。 大家心里都门儿清,来遮天找工作的女人都揣着同一种心思。 后来来了个倪喃,艳压了全遮天的公主。 就在她们竖起全身的戒备时,却被告知倪喃负责调酒,跟她们不一样。 不一样? 笑话。不一样来什么遮天? 偏生倪喃又不是个话多的主儿,便渐渐被那群女人给孤立。 “瞎说什么?”林逢哼了一声,“倪喃能跟你们一样吗?人家今晚负责南天门的调酒。” 南天门是遮天的VVIP包间,只拿来给老板和老板亲自接待的贵宾用。 “嗤。” 艾琳儿翻了个白眼,继续给自己补妆。 林逢看了看手机,“那位已经到路口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今晚都给我机灵点。倪喃,这张原酒单你拿着去核对一下,过会儿那位爷要什么,你就乖乖调就行了。” 倪喃点了点头。 众人都急匆匆往外,她留在会议室的冰桶里核对着材料。 确认无误后,她这才不紧不慢地去了南天门。 南天门里边的装修相当于一个小型酒吧,设施很全。进门左侧是一个调酒台,往里走是半圆形的卡座,卡座对面有投影,有小型舞台,另一侧还有一张台球桌。 倪喃来的时候,里边还没人。 她径直去了调酒台,把酒理好后,开始例行擦酒杯。 没一会儿,敞开着的大门那边传来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听声音好像是一大波人。 紧接着,倪喃就从熙熙攘攘进来的人群里,一下子就瞧见了那抹被拥簇着的天山雪。 南天门里的气温似乎一下子降低了许多。 倪喃擦酒杯的动作顿住,看了会儿男人冷淡的脸,她开始对着酒单调第一道特质酒——破冰船。 摇晃基酒的时候,倪喃突然想,也不知道今晚的破冰船能不能融化了这天山雪。 第一道酒很快被服务员送上,卡座里的气氛热络了起来。 倪喃无声地观察着那人,发现即便在这空气里都燃烧着酒精和欲望的包间内,那人依旧冷淡至极,盯着手中那支酒杯淡漠不语。 没人敢擅自搭讪。 就连那些有所准备的公主们也都望而却步,转身找了别的男人。 突然想起傍晚没完成的画,倪喃有些手痒。 等第二波酒——北极落日送了过去,她悄悄拿了记账的铅笔在酒单后描摹那人的容颜。 吧台被人敲了两下,“倪喃,干什么呢?” 倪喃不动声色地把本子往台檐下推了推,“林经理。” “沈总说梁先生对今晚的酒水很满意,让你过去调一杯。” “知道了。” 她没多少反应,当即推着小推车到了卡座中间的桌子前。 林逢冲卡座内的人鞠了一躬,“这位是我们遮天有名的调酒师倪喃,现在让她给各位老板现场调制一杯。不知道老板们想喝什么呢?” “我去!调酒师?” 卡座内有人吹了下口哨,看了眼自己怀里的艾琳儿后,把人推开了点,“小美女真的只调酒?” 艾琳儿咬了咬红唇,又重新贴上去,朱红的指甲在那人的胸前画圈,“您可能不知道,我们小倪啊,跟我们不一样。” 沈拦风摇了摇手里的高脚杯,“侑墨,人是你想见的,想喝什么你就点。我们小倪啊,手艺好的很。” 姓梁,叫梁侑墨。 倪喃在心里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觉得这名字倒是跟他的长相两个极端,一黑一白。 她微微抬眸,意外地瞧见男人这会儿似是喝多了,松了扣的一丝不苟的衬衫,露出锋利的喉结。 他长腿交叠,慵懒地靠进沙发里,红唇微润,长眸半垂,看着手里的北极落日。 像极了仙侠小说里堕落的谪仙,纤衣胜雪却又染了欲色。 倪喃突然知道怎么完善那幅画了。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上移,猝不及防地撞入男人似海的长眸里。 包间里的轻音乐和缓,倪喃却没由来地加快了心跳,身前交叠而放的手不自觉抠了一下食指指节上的小痣。 然后,她看到不苟言笑的男人微微弯了下红唇,深深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一字一句,“倪喃。” “我要,呢喃。” ------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偶然被求婚的一天》已开,沙雕小甜文!感兴趣就戳专栏看看叭~ 甜文!!最近喜欢搞来搞去的故事,于是就有了呢喃! 文中涉及酒名来自百度或者瞎编。 第2章 听到倪喃的名字,包间里热络的气氛一滞。 在座的迅速交换了下眼色,一时竟摸不清梁侑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毕竟交往这么多年,圈儿里没人不知道这梁侑墨清心寡欲,堪比天上那断情绝欲的神仙。 今日这到底是…… 就在各位一时拿不准主意的时候,倪喃拎出醒酒器,淡淡道,“您期待它是什么感觉?” 瞧见少女狐狸眼里一片坦然,梁侑墨往沙发里靠了靠,抬手又松了一颗纽扣,清冽的声音经过烈酒的熏染后,变得有几分勾人的哑,“打湿的……樱花。” 倪喃加冰的动作一顿,似乎是在思考,这到底是什么颜色。 也不过片刻,她抬头,对上梁侑墨似海的长眸,狐狸眼里勾着笑,“稍等。” 银色的醒酒器里勾入粉色的樱桃汁,并金酒。 倪喃盖上盖子,修长纤细的手指按住瓶身,开始极速摇晃醒酒器。 冰块和金属撞击的声音清脆好听,把众人从各番猜测中拉回来。 嗐——不愧是梁侑墨,他这辈子除了工作和酒,就没别的爱好了。 他们怎么能因为一个初次见面的小美人,就觉得梁侑墨会破了戒呢? 众人皆松了口气,复又开始推杯换盏。 包间里灯色昏暗暧昧,梁侑墨幽幽品了口酒。 烈酒入喉,连向来清明的眼神都染了几分迷蒙。 他指节摩挲着杯身,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正忙于调酒的少女身上。 她十指翻飞,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很快一杯粉白渐变的调制酒“呢喃”就完成了。 注心的冰块内是最深的粉,往外渐变晕染开来,就像恋人贴耳呢喃时,晕开的氛围与声音。 一支圆柱状的柯林杯被一只纤白的手推了过来。 那只手的手指自上而下是匀称的倒锥形,指尖纤细,第一个指节处有着一颗可爱的棕色小痣,往下的指甲圆润透着粉。 倒是和这杯酒的色调极为相称。 “您点的呢喃,请慢用。” 把酒送到梁侑墨面前后,倪喃收回手,不动声色地把手背到身后。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男人的视线似有若无地缠着自己的手,似是要把她的手给看出来个洞。 梁侑墨端起酒杯,小酌一口。 沈拦风见他神情舒缓,不由挑眉,“怎么样?这呢喃不错吧?” “嗯……不错。” 他抬眼,深深地看了眼倪喃,润了酒液的薄唇变得格外诱人,“想私藏。” “真的吗?我尝尝!” 揽着艾琳儿的男人听罢,就要起身去拿梁侑墨的酒杯,却被他毫不留情地避开。 他没说话,眼神似笑非笑,却又让人不敢再僭越。 男人有些无趣地哼了声,“知道了,您梁大公子看上的东西,我等不敢指染!” 沈拦风笑笑,“想喝什么再点啊,小倪不在这儿呢吗?” “那我来一杯猩红玛丽!粉嘟嘟的东西我才不稀罕!” 倪喃淡声应下,找好基酒后便开始投入的工作。 只不过,在几次三番抬眼的间隙,她都看到梁侑墨在看着她。 准确来说,是盯着她摇酒杯的手。 酒过三巡,一行人嚷着要换个地方继续嗨梁侑墨也跟着离开。 刚好时间接近十一点,倪喃今天的兼职算是结束了。 林逢送走那群大人物后喜笑颜开地找过来,“倪喃啊,今晚做得很好!沈总发话,今晚时薪按往常十倍来!” 迅速在心里算好金额后,倪喃难得露了真心的笑,狐狸眼也跟着亮亮的,“谢谢老板。” 她理好酒具,回到吧台把当班该做的值日做好,顺手拎着垃圾走向后门。 外边还在飘着小雨,暮春夜里仍旧凉,她单薄的衬衣有点抵不住寒意。 倪喃搓了下胳膊,丢完垃圾一转身,就看到后巷里围了一圈人。 一个细瘦的女人靠着墙,声音有些发抖,“刘哥,再,再宽限几天好吗?” 那尖细的声音听起来是艾琳儿,不过少了刚刚的傲慢。 为首的男人弹了弹烟灰,示意身后的人动作,“宽,宽,宽,宽尼玛三个月了?还宽?刚刚看你送走一辆豪车,还敢说没钱?给劳资动手?” 话落,身后的人拎着手里的东西就往前泼。 艾琳儿一声尖叫,却并没有迎来意料中的痛感,反而被谁给抱住了。 她颤颤惊惊地抬眼,看到倪喃浑身湿透地把她护在怀里。 艾琳儿有些语无伦次,“你,倪……” “啧,还好是冰水。” 倪喃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白色的衬衣湿透,紧紧贴在她身上,勾出她诱人的曲线。 为首的男人啐了一口,刚想骂,瞧见倪喃的脸,凶巴巴的眼神登时变得猥琐起来,“哟,这小妹妹怎么啊啊啊啊……!” 他下流的话还没说出口,胳膊就传来一阵剧痛。 倪喃利落地拧住他的胳膊,又踹了一脚在他膝盖窝。 男人哀嚎着命令另外的人来帮忙。 艾琳儿吓得惊声尖叫,随手抄了个垃圾桶里的酒瓶冲着那男人的后脑勺就来了一下。 可她力气太小,没打晕,只是让男人转移了目标。 倪喃见状,又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然后冲另一人踹了一脚,男人一个趔趄撞上墙。 “快跑,报警,叫保安!” 艾琳儿得空忙不迭地往巷子外边跑,边跑边惊声叫救命。 倪喃毕竟是女孩子,单挑两个大男人有些吃力。 随手捞起地上的铁桶罩住男人的脑袋,她像打保龄球一样把两个男人推到一起,便趁乱拼命往巷子外跑。 细密的雨糊在脸上,倪喃顾不得其他,在这明暗交接的潮湿巷道里拐来拐去。 直到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她才在一大簇樱花树下蹲了下来。 心脏突突突跳个不停。 跑的过于激烈,现在她只觉得嗓子又干又疼,像被撕开了一样。 只不过,她竟久违的觉得有些兴奋。 倪喃抱着膝盖,仰着脸,任由冰凉雨水夹杂着花树上的水落在自己的脸上。 蓦地,细密的雨水停了。 她有些诧异地睁开眼,竟意外地又瞧见了那抹天山雪。 他撑着一把黑伞,一如初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倪喃微怔,被雨水打湿的狐狸眼因为惊讶微微圆睁。 对视了片刻后,倪喃不喜欢被俯视的姿态,想站起来,却在起身的一瞬间又蹲了下去。 现在的她浑身湿透,白衬衫紧紧贴在胸衣上,里边的风光一览无余。 她有些无助地蹲在地上。 梁侑墨也一言不发,似乎在等一个审判的时刻。 不远处再次响起嘈杂的脚步声,“那个死丫头跑哪了?这边看看。” 倪喃抱着胳膊的手指收紧。 求助还是直接跑? 向来独立的她更倾向于后者,可是剧烈运动后,她现在小腿抽搐,已经跑不动。 可向他求助的话,又会被拒绝的吧? 就像那半把伞。 脚步声越来越近。 倪喃看向梁侑墨的眼睛有几分动摇。 就在她即将开口的一瞬间,男人清清冽冽的声音犹如冰敲玉盘般响起,“跟我走?” 是,他在说话? 倪喃缓而慢地眨了下睫毛,极其不敢相信。 男人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疑惑,冲她伸出手,“跟我走。” 这次,是陈述句。 鬼使神差地,倪喃想起了她那副没完成的画。 看着那双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她着了魔般地递出了自己的手。 两只手交握的一瞬间,倪喃就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拉着她,让她撞入了男人宽厚的怀抱。 呼吸间,被清凉的雪松味道所包围。 身后的追兵就在此时也看到了她。 “在这儿!一起上!” 梁侑墨不慌不忙地把倪喃的头按向自己的怀里。身后追来的人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给拦住。 “还能自己走吗?” 倪喃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只觉得他此刻好像从白衣胜雪的谪仙变成了勾人魂魄的男妖精。 她小心翼翼地扯住男人的衬衫,诚实地摇了摇头。 “拿好伞。” 话落,倪喃便觉得脚下一空,回过神来整个人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直到进入不远处的别墅,倪喃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误打误撞拐到了他家附近。 别墅内开着空调,温热的暖风让倪喃渐渐缓了过来。 脚下的长毛地毯被她湿漉漉的脚踩湿成一团,她抬脚看了眼,在心里估摸着这地毯要赔多少钱。 就在此时,脸前的玻璃茶几上被放上了一杯红茶。 倪喃点头致谢,伸手去拿的时候,瞧见自己手指上不知何时被划了一道口子,此刻还在浸着血。 她正想换只手拿,那只受伤的手却被梁侑墨一把握住。 他表情凝重地来回看了看,抬手就叫家庭医生过来。 就好像,那是他自己的手一样。 刚刚也是,梁侑墨抱她回来的时候,另一只手一直攥着她的手,很轻柔地摩挲着她的食指。 家庭医生很快来了,又很快离开。 墙上的挂钟当当当地响着,时间竟已到了十二点。 “时间不早了。” 听到梁侑墨这话,倪喃觉得是时候离开了,“谢谢您……” 她起身,就又听男人不疾不徐地道,“早点洗洗睡吧,浴室在二楼右边,我的卧室里。” 倪喃顿住。 男人见她没动,以为她有什么不方便,就像在问今晚吃什么一样问道,“手不方便?需要我帮你吗?” 他说完这话的时候,十二点的钟声刚好停下。 耳朵里嗡嗡嗡的响声还在继续,倪喃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却又在男人浓黑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失神的倒影。 她无声地捏住裤边,“不用。” ------ 作者有话要说: 过了今晚, 外人眼中的梁先生:出家和尚。 倪喃眼中的梁先生:离不开床。 第3章 梁侑墨的卧室有一个漂亮的圆形玻璃穹顶。 穹顶中心的正下方,是一张白色的,架着轻纱床帘的圆形床。 如果不是梁侑墨亲自带她来的,她甚至会以为这是一个女孩的卧室。 这一夜,白纱轻晃,天山雪融,春水飘摇。 迷蒙间,她看到玻璃穹顶上有樱花颤颤巍巍地抖落,然后被湿漉漉的雨水割碎成片片绝色。 那副没完成的设计稿,她在心底绘完了最后一笔。 着实收获不小。 和灵感缪斯进行深入交流,之于目前的她来说,稳赚不赔。 但是…… 凌晨醒来,倪喃只觉得全身仿佛被车碾过了一样疼。 明明看起来是个清冷精瘦的人,为什么一关灯就像变成了吃人的野兽,体力充沛花样繁多。 居然在去浴室清洗的时候也不知餍足,让倪喃完全招架不住,任由他牵着走。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男人紧紧地攥着。 又是这样。 倪喃自觉她的手并不是特别漂亮,甚至在两手的食指指节上还长了两颗对称的小痣,并非无暇。 可他似乎对她的手情有独钟,哪怕在那种事上,也是从指尖开始吻起。 忆起被他吻过指尖的画面,倪喃又觉得浑身卷过一片酥麻。 她动作轻缓地把手给拿出来,想要下床,却又因为腿软一个趔趄就要扑倒。 腰间蓦地伸过来一只胳膊,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又被梁侑墨按在了身前,“干什么?” 他浓黑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明明是刚醒,却清明异常。 此刻禁锢的姿态,让倪喃恍然生出一种,她是落入他陷阱的猎物一般的错觉。 她错开眼睛,“生物钟,该起来晨练了。” 从事艺术是要天赋,但她也从不疏于练习。 每天清晨一幅写生,是她坚持了十多年的事情。 梁侑墨看了眼挂钟,也差不多到了他起床看书的时间了。 他惯常极其少眠,自律的可怕。这夜竟睡了超过四个小时。 他淡淡地嗯了声,没再做什么,就起身往浴室走去。 “那个梁……”在称呼上,倪喃迟疑了一下,“老板?有纸笔吗?” 梁侑墨转过身,浴衣松散地系着,露出里边紧实的肌肉。隔着晦涩的光线,他遥遥看了倪喃两秒,“床头抽屉里。” 倪喃道谢,却又听他道,“叫我先生。” 男人的声音脆脆冷冷,一字一字地敲击着倪喃的心房。 她乖顺地点点头,但却没立刻叫出来。 对于她不赞同的事情,她很少会提出异议,只是鲜少遵循。 这是不会引起争执,她惯用的温和的拒绝方式。 倪喃打开抽屉,发现里边有一排万宝龙大班。 一支是她一个月的兼职工资,也是她父亲攒了很久才够买给她的成年礼物。 在梁侑墨家,却像普通铅笔一样放着一整排。 浴室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倪喃瞧着磨砂玻璃门上倒影挺拔的身型,迅速在纸上草绘出她想了一夜的作品。 天山雪再动人,她也清楚地知道不会为她降临。 她这个专业,很多人都会为了灵感和美不顾一切,有些人身心皆付。 但她不会,她想要感受想要触碰,但不会沦陷。 因为她自小就明白,上帝的每一件礼物都是明码标价。 等价交换是她坚持的原则。 梁侑墨不会无故救她。 她也不是沉迷美色的人。 各取所需。 请梁侑墨做灵感模特的费用她付不起。 但是…… 看着纸面上那个衬衫凌乱,眼神微眯,染了欲色的冷美人,倪喃满意地合上钢笔盖子。 等梁侑墨洗完出来的时候,卧室里早已空无一人。 圆形的玻璃穹顶漏了曦光进来,像是一个空落落的鸟笼,里边的金丝雀已经飞走。 他捻起床头的画,长眸微微眯起。 看来,好像有人误会了什么。 白色的羽绒被里卷了一条红绳腰链,是昨夜他亲手从少女细腰上扯下来的。 他勾起腰链,和那张画一起封锁进了书房的保险柜里。 天光渐亮,他接过管家递来的西装外套,淡声嘱咐,“去s大。” 落入他笼中的雀儿,没有再飞走的道理。 —— 六点半,倪喃拖着疲惫身体回了学校。 不过她没回宿舍,先是回了画室,把她在心里描摹了无数遍稿子给落到纸上。 等一切完善好了,她这才拿着画板回了宿舍。 室友耿漾听到动静,小声嘟囔了一腔,“喃喃,怎么才回来?” “啊……有事回家了一趟。” 倪喃不善于撒谎,但是她不想关心她的人担心,只能红着耳尖扯了个谎。 还好耿漾没睡醒,没多追问。 倪喃松了口气,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在床上昏死了过去。 直到九点钟的时候,倪喃才被耿漾的电话call醒。 她急呼呼的在电话那边说,“喃喃,江湖救急!我忘了今天的建筑学概论课要收综述小论文,可我这会还在面试脱不开身,球球你帮我去交一下!” “这门课是全院一起上的大课,老师不会记得我的!球球了!” 她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倪喃按了按眉心,耐心地记下小论文存放的文件夹,和上课的教室。 紧赶慢赶,等她赶到北区教室的时候,已经上课两分钟了。 她悄悄从后门进去,刚好听到教授在点名。 “耿漾。” “……” “耿漾来了吗?” 在问第二遍的时候,倪喃没多想就举手喊了个,“到……?” 一个字的发音还没完成,她抬头,不期然地就又遇见了那抹天山雪。 讲台上的男人今日一身暗纹浅灰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内敛优雅风度翩翩。 他单手捏着点名册,看了眼点名册,又眯起眼看了眼倪喃,“耿漾?” 这一刻,倪喃只觉得呼吸都被夺走了。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在男人打量的视线下,咬唇点了点头。 梁侑墨没有为难她,扫视了一下教室,就又继续往后点。 可倪喃此刻只觉得如坐针毡。 她想过会和梁侑墨再相遇,但是没想过会这么快,甚至还是以这样的身份。 昨晚发生的事历历在目,倪喃破天荒地露出了慌乱的神色。 就在她想把小论文让旁边的同学转交的时候,讲台上的男人不紧不慢地又开口了。 “这门课的陈老师有事,所以由我来代课一节,”梁侑墨收起点名册,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后门的位置上,“陈老师特别交待,他布置的小论文本节课收齐,需要各位同学一人一份下课亲自交到我这里。” 一人一份,亲自…… 这话直接绝了倪喃落跑的心。 “这位女同学,你是唯一一个不往前排挤的女生。” 身侧的男生突然开了口。 倪喃侧目,疑惑地看他。 “嗐,你上节课没来吗?梁老师是这门课学校校企合作的企方单位,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但是负责企业那边的教培。已经带了我们两节课了!”男生说着,一脸幽怨地看向前排,“他一来,全系的女生都挤破头往前排坐,连我女神也跟着起哄……” 哦…… 不是老师。 这个结论让倪喃心里吊着的那把断头刀就这么凭空消失。 她不自觉地柔和了眉眼,轻快地应和了一声,“是吗……” “嗐,又气又无能为力……” “好的,那么这个问题就找人回答一下。” 梁侑墨话音落,前排的女生都踊跃地举起了手。 他漆黑的目光扫过一片兴奋的女生,最终落在最后一排的位置。 倪喃身侧的男生突然坐直,并拿胳膊肘推了他一下。 倪喃后背一凉,一抬头,蓦地对上梁侑墨幽深的视线,“那么,就请最后一排的女孩子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吧?耿漾?” 刚刚在跑神,倪喃一点也没听到他在讲什么。 现下被点名,只能不知所措地起身,隔着整个教室和他对视。 男人站在多媒体主控台旁,一手随意搭在台上,一手握着一卷书,斯文隽雅。 金丝眼镜折射微光,那双漆黑的长眸让人辨不清情绪。 眸光噼里啪啦地在空中交接,怼出一阵火花。 最终还是倪喃败下阵来。 她垂下脑袋,藏在黑发下的耳朵露出出来,耳尖似红透的虾米。 “看来这位同学没有认真听讲,那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梁侑墨勾了勾唇角,似是笑了一下,“先请坐,把书翻到199页,我们来回顾一下……” 一整节课,倪喃都如坐针毡,生怕这男人再提问,被迫听着不是本专业的课程。 不过意外的是,她竟然觉得梁侑墨讲的通俗易懂,让枯燥的专业知识也变得有趣了起来。 下课铃响,在梁侑墨宣布结束后,她如蒙大赦般弹了起来,想趁人多交了论文就走。 可等她挤过百十号的人,准备拿名册划名字的时候,放在腰侧的另一只手突然被人握住。 人群涌动,没有人注意到,拥挤的人影中,有一个人肆意地对他的猎物发动了攻击。 偏生众目睽睽之下,猎物不敢妄动,只能乖乖地任由他玩.弄。 ------ 作者有话要说: 开篇略去一万字不能出现在晋江的内容。 下章,梁老师要“教训”不听话的学生了。 搓手手~ 第4章 男人修长的手指带着几分微凉的触感,从倪喃的手腕往下滑,然后在她细微挣扎的时候,趁机钻进她的手心。 倪喃身子一僵,不动声色地想要挣脱开,却在人群的涌动下,被迫往他的怀里挤了点。 男人温热的鼻息几乎撒在耳畔。 倪喃心里慌乱,但面上仍旧一幅淡然的模样,只是强行把交握的手往裙摆里藏了藏。 可眼下,这行为颇有几分引狼入室的意味。但她不想让别人发现他们俩的秘密。 右手被人握住,倪喃被挤到了点名册旁边,可是没法签名。 梁侑墨倒是仍旧一幅淡漠的表情,看了看点名册,又看了看她,“同学,快签字。” 倪喃:…… 后来的女生看到她紧贴着梁侑墨站,不走也签名,故意踩上倪喃的脚,用力挤了挤。 突如其来的推搡,倪喃没法掌握好平衡,一个惊呼,恰巧栽进梁侑墨的怀里。 这一番动静,四周骤然安静,隐约听得到有谁啧了几声。 倪喃突然觉得,所有同学的目光这一瞬都化作无形的利剑一下下往她背上戳过来。 这让她突然有了一种被当众处刑的错觉。 她无奈地闭眼长吐了一口气。 她还没想好说些什么,梁侑墨便轻轻松开她,垂眼看向推她的那个女生,“很着急吗?” 他的声音有如碎冰击玉,清冷好听,却又带着不加感情的寒意。 那女生被他沉沉的目光盯得不知所措地呆在原地。 梁侑墨见她还不动,眉头微微蹙起,连声音都重了几个度,“那可以先把脚拿开吗?” 因着这句话,众人的视线又齐齐往下移,刚巧看到那女生一脸惊慌地移开脚,脚下是倪喃脱了脚的被踩坏的绑带凉鞋。 而倪喃此刻正赤着一只脚踩在地板上。 “对不起……” 说了这话,女生便垂着脑袋慌乱跑开,完全没有要对倪喃鞋子负责的意思。 当事人之一已经走了,所有人又把目光移回倪喃身上。 却见少女跟个没事人一样,转身签好名字,然后赤脚走下讲台,拎着自己坏掉的凉鞋往外走。 梁侑墨看着女孩伶仃的背影,长眸微眯,交待道,“班长收齐送去陈老师办公室。” 话落,他便拿着教材从另一扇门离开。 教室里的剩下的女生满脸哀怨地目送他出教室,然后也迅速交了作业也跟着梁侑墨离开。 几个女生一路紧追,可拐几个弯儿就找不到梁侑墨的人了,只能愤愤地结伴去厕所。 洗手间的水哗啦啦地流,也压不住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八卦声。 “刚刚那女生不是我们系的吧?” “那肯定不是,我们系要有这么漂亮一人,那群直男不早嗷嗷叫得人尽皆知了?” “来蹭课的还交作业?我看就是想引起梁老师的注意。” “嗐,最后还不是坏了双鞋也没引起梁老师什么怜香惜玉的心?哗众取宠罢了……” 她们话音没落,身后的隔间突然打开。 话题的女主人公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镜子里,吓得她们脸色变了几番。 倪喃抬眼看了他们,吧嗒一声,把坏掉的鞋子放在了洗手台上。 她个子高挑,面无表情的时候看上去气场十足。 几个女生做贼心虚,在她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往一旁让了让。 倪喃快速洗完了手,回头发现她们还在,突然就想解释一下,“纠正两点,第一,不是蹭课,是代室友交作业。第二,我也不想引起你们老师的注意,理由是第一条。” 说完,她便拎着凉鞋转身离开。 独留几个女生在洗手间尴尬脸红。 从小到大,倪喃因为漂亮的长相和贫瘠的家境差异,遭受了无数不怀好意的猜忌。 于是,她早早就学会冷眼以待,早早就练成了一个钢铁心。 今天这点,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她加快脚步,直接拐进厕所旁边的楼道间,却在打开门的一瞬间被人拉住手腕,扯了进去。 脚上临时换的拖鞋,也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而落在门外。 “梁……” 昏暗的楼道间内,倪喃抬眼看着把她困在角落的男人,有些无奈,“请您放手,这是在学校。” 今天若不是因为他拉着她不放,也没这么多破事。 虽然不是很在意别人说了什么,但是坏了一双凉鞋就让她很不开心。 “倪喃,”男人垂眼,握着她的手细细把玩,“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 “刚刚让你来我办公室,你不但忤逆我,还不作声就跑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如海的长眸里翻滚着浓沉的墨,这种神色,她只在昨夜关灯后看到过。 楼道里光线昏沉,监控摄像头镜头里的红外线光幽幽亮着。 倪喃不由蹙眉,想抬手推开他。 梁侑墨的另一只手却顺着她的手肘往腰身后探去,一下子把人拉进自己的怀里,“那我只能,亲自来抓了。” 倪喃就要推开他的瞬间,楼梯间的防火门咔吱一声被推开。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又名:梁先生每天都想吃肉 第5章 倪喃下意识捏紧梁侑墨的衬衫,然后,透过身体的间隙,瞥见来人正是刚刚给他送拖鞋的班长程远峰。 “倪喃?!” 班长捏着她丢在门外的拖鞋,神情由茫然变成紧张,又变得有些无措,“没……事吧?” 就在梁侑墨要转身的一瞬间,倪喃蓦地踮起脚,把他的脑袋按进怀里,强自镇定,“没事,我……哥哥不开心,我正开导他呢……” 话落,被她按在胸前的人突然很不安分的贴了贴她的脖颈,温热的触感若即若离,让人有些痒。 倪喃掐了一下他的腰,反而让男人得寸进尺。 “哦……” 看着倪喃仍旧一幅寻常的冷淡模样,程远峰也没多做打扰,把那只拖鞋放到门前的地板上,“那拖鞋你先穿着,不急着还我。我就……先走了。” “嗯,班长再见,唔……” 见程远峰要往门外退,倪喃正松了一口气,锁骨的位置突然被人咬了一口。 好在防火门动静大,掩盖了她那声闷哼。 见人离开,倪喃拧着眉心长糊了口气,却发现胸前的人推不开了。 “梁侑墨,你放开。” 难得的,倪喃压低声音,带上了几分愠色。 今天三番五次地因为这人,让她狼狈又无措。 “因为他,你生气了?” 梁侑墨敏锐地捕捉到倪喃的感情变化,微微直起身子,连攥住她的手也松开了,支在她身侧的墙壁上。 虽然没有了肢体接触,但是压迫感仍旧蔓延在逼仄的楼道间。 倪喃懒得跟他解释,“让一让,我要回去了。” 梁侑墨没动,视线往下,落在她脚上那双男士拖鞋上,意外地勾了下唇角,“他的?” “不关你事。” 见对方一动不动,倪喃只能自己躬起身子往外钻,却被人拦着腰蓦地抱起。 猛烈挣扎间,脚上那双男士拖鞋彻底掉落。 “你干什么?” “不想被人围观,就安静点。” “你!” 梁侑墨声色沉沉,不容拒绝地抱着人往楼下走去。 下至二楼,梁侑墨打开楼梯间要出去,倪喃吓得连忙埋头进他的怀里。 二楼的楼道里安安静静,梁侑墨没走多远,就拐进了一个办公室。 咔哒一声,门被反锁。 等倪喃回过神来,她已经被男人圈在一张宽大的办公桌上。 看着他浓黑的长眸,倪喃瑟缩一下,不由得想往后退,“梁……老师,这是在学校!” “嗯,然后呢?”梁侑墨幽幽地攥住她的脚腕,声调清清冷冷却有着上位者强大的气场,“就算,我在校长办公室调.教我不听话的‘学生’……” “也没人敢对我指手画脚。” “但是,我不是您的学生。” 梁侑墨替她把鬓角的碎发挽起,“那就,更没什么不合适的了。” 玻璃质感的办公桌传来阵阵凉意。 倪喃的连衣裙因为挣扎,裙摆褪到了大腿之上。 他一点点逼近,她退无可退。 倪喃咬了下唇,对上他的眼睛,似乎有些难以开口,“可是……我疼。” 说这话的时候,她尾音上扬,轻飘飘的,倒是有点撒娇的意味。 梁侑墨眸色暗了暗,“疼就叫出来。” 话落,他蓦地压低了身子,空气中带起一阵清冷的雪松香气。 倪喃惊呼声憋在喉间,转而倒抽一口凉气,“嘶。” “乖一点,就不疼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话说,但是默默遮住了眼睛,并掰开一条指头缝(狗头) 第6章 她没接话,垂眸看着男人半跪着,先是用湿巾一点点地擦干净她脚上的肌肤,而后用一条丝质的手帕,动作轻柔地把她脚上被系带割伤的地方包住。 明明刚刚还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突然又变得如此温柔。 真是个难以捉摸的人,就像昨夜,她根本想不到,梁侑墨会出手帮她。 看他系好手帕,倪喃立马就把脚收了回来,“谢……谢。” 梁侑墨就着半蹲的姿势抬眼看她,“不接受口头感谢。” 倪喃一怔,接受了别人的帮助让她下意识反问,“那要怎样?” 他不急不慢地起身,轻淡的声线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口吻,“晚上接你去鎏金苑。” 鎏金苑是梁侑墨的居所。 接她过去的意味不言而喻 倪喃默了默,长睫缓而慢地忽闪了一下,避开他的目光。 “不去。” “嗯?” “梁侑墨,我想我们需要弄清楚一件事。”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配上她柔柔的嗓音,竟让他觉得,这三个字也不是那么让他讨厌了。 梁侑墨没说话,安安静静地等她继续说。 倪喃理了理衣摆,垂眼长长地呼了口气,才又对上他的眼睛,“过了昨晚之后,我本以为自觉回归自己的生活,互不打扰是大家该有的默契。” “但是,梁先生您显然并不这么认为。” 看着梁侑墨微微绷直的下颌线,倪喃暗自攥起拳头继续道,“所以我觉得,我有必要跟您讲清楚。” “首先,我很感谢您昨晚帮我解围,但是,早上我出了您家的大门之后,我自认为我们两清,没有必要再继续有所牵扯了。” “即便再见面,我们也应该装成陌生人的样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顿了顿,拧眉看他,“我很讨厌。” 随着少女话音落下,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变得压抑而又冷嗖嗖。 梁侑墨不说话,周身散发着逼人的低气压。 倪喃在他浓黑的视线下,强行挺直了腰身,也是一副不肯退让的模样。 办公室里的挂钟走向十一点钟。 梁侑墨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嗡嗡地开始震动。 “你电话响了,我不打扰你了。” 倪喃借机要走,伸长了腿就要赤脚下地。 可腿刚伸出去,身前跟个冰山一样的人蓦地转身离去。 办公室的门被摔的震天响,连带着窗帘都被震得咵哒响。 屋里瞬间恢复沉寂,光线昏暗,只有窗帘摇起的时候,会有好奇的阳光跳进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被这么不留情面地拒绝,他应该不会回来了吧? 倪喃盯着紧闭的大门怔了一瞬,才想起来她也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两双鞋子因为梁侑墨都丢在楼上了,她只能赤脚回去捡鞋子了。 倪喃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突然觉得有钱人真的有些不可理喻。 她一只脚刚踩到地上,紧闭的大门蓦地又被人从外打开。 看着那道修长的身影去而复返,倪喃有些紧张地往后退了半步。 腰身刚好抵在冷硬的玻璃桌沿儿上,退无可退。 梁侑墨气势汹汹地走到她面前,然后俯身,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双崭新的凉鞋给倪喃穿好。 “不许再用其他男人的东西。” 倪喃:? 还没等她有所回应,男人又兀自冷着脸关门出去。 办公室内又再次恢复一片寂静,倪喃瞧着脚上崭新又合脚的鞋子发呆。 沉静的心湖像是被谁投进了一颗石子,在坚硬的冰面的哗啦啦地弹跳,滑行,没有破冰,但是留下清晰的划痕。 算了,再另想办法把鞋子的钱还了。 —— 倪喃回到楼上找了一圈,也没看到刚刚自己丢下的鞋子。 她暗自纳闷,却又不得不先向程远峰发微信道歉:【班长,不好意思,因为一些意外事件,你的拖鞋被我弄坏了,我赔你一双新的吧?】 那边没有立刻回话,倪喃也不着急,退出微信,发现一条陌生号码上午给她发了条短信:【谢谢。】 发信人是申城本地号码,但是没有署名。 倪喃以为对方发错了,往上翻发现对方凌晨也发了一条信息:【活着吗?】 倪喃疑惑,便给对方回了个:【?】 短信刚发出去,那个电话就call了过来。 “喂,您好?” “哟,倪大小姐终于看手机了!” 听筒里传来一道娇扬的女声,倪喃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这人居然是艾琳儿。 “嗯。你有什么事吗?” 倪喃站在教学楼天井下,看着头顶玻璃天窗漏下的斑驳光影,突然好奇梁侑墨家的玻璃穹顶在阳光下会是什么样的光影。 可惜了昨晚一夜春雨,之后怕是也再无机会。 “喂?喂!姓倪的!你听到没有?” 听筒里传来艾琳儿不耐烦的吼声,倪喃回神,“你说。” 艾琳儿无语地磨了磨牙,“我说,经理刚刚让我问你,你晚上能不能来顶个班?今晚当班的调酒师突然请假了?” “不好意思,不能。” 若是往常,她必不会拒绝,可经历了昨晚之后,她觉得自己需要远离遮天,避一避风头,“还有,麻烦帮我向经理请个假,之后一周,我学校有点忙。” “啧,我是你的传话筒吗?你不想来就自己去挨骂!” “那好,再见。” 话落,她就要挂电话,电话那端的人却仍旧喋喋不休,“哎哎哎,你先等等!” “嗯?” “昨晚……谢谢你啊。”说到这儿,气焰嚣张的女人终于压低了声音,“今天,我接到警察电话了,说刘四被抓了,刚好是他们最近在抓的放黑贷的一员。写的紧急联系人是我,被我给否认了。” 电话那端的女人声音里带了点鼻音,倪喃沉默地听着,“这畜生终于进去了,我和我妈终于解脱了。谢,谢谢你啊,倪喃。” “嗯,不用谢我。”倪喃伸出手,天井玻璃的光斑漏在她的手心上,手握成拳,那光又跑到指节上,“你该谢梁侑墨。” “啊?” “是他帮的你,不是我。”倪喃展开手掌,耷拉在身侧,“挂了。” 回到宿舍,耿漾正在宿舍卸妆。 看到倪喃回来,一声哀嚎,“嗷!喃喃,上午面试真的是!我好一通准备,结果今天梁侑墨人没来公司,居然又跑来学校代课?就离谱!!” 梁侑墨…… 怎么到处都是他? 倪喃换鞋的动作顿了一下,淡声应,“嗯。面试怎么样了?” “啊?还好啦!比我漂亮的,没我专业能力强,比我专业能力强的,没我漂亮!我应该可以的。” “不是面试建工助理吗?怎么感觉像是面试演员模特?”倪喃有些无奈地笑了下。 “嗐,这你就不懂了……”耿漾甩掉一张卸妆巾,回头,瞧见倪喃身边放着的那双鞋,张开的嘴巴直接变成了O字形,“卧槽!喃喃!你鞋子哪里弄的?这双鞋可是今年G家夏季限定!至少要半个六位数呢!” 半个六位数…… 倪喃在心里数了一下后边的零,为自己干瘪的钱包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看错了吧……这就是……网购的,大概一百来块。”倪喃磕磕巴巴地撒着谎,右手不自然地捋了一下耳畔的头发。 “嗐!”耿漾笑了一下,沾了点卸妆水继续卸妆,“我就知道,你只会把钱花在你爸身上!你要是好好经营一下你的美貌,还至于每周跑这么多兼职吗?” “劳动所得,更符合等价交换。” “迷信!” 倪喃没再接话,而是默不作声地打开手机,给艾琳儿回了个短信:【麻烦和经理讲一下,我今晚可以过去。】 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最近的假也不请了。】 这双被强行“赠与”的天价鞋子,只能靠她拼命加班来偿还了。 —— 入夜后的遮天,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因为倪喃今天突然加班,倒是没什么慕名来排队的客人。 调完几波简单的鸡尾酒,吧台前不声不响地突然落下一树天山雪。 梁侑墨这人仿佛自带聚光灯效果,他一出现,遮天里的美女都开始蠢蠢欲动地往他身边凑。 可他就像是看不到一样,点了一杯威士忌,兀自坐在那儿,不喝也不说话。 那群美女们碰了壁,倒是也没多纠缠。 橙黄色的威士忌里加了冰块,在灯影下折射出浅金的光影。 哗啦一声,冰块浮沉,打碎了那片光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纤白的手推来一杯渐变樱粉的液体。 梁侑墨抬头,幽深的眸子对上倪喃平静的狐狸眼。 她说,“鞋子,请你喝。” 梁侑墨单手支颌,指节轻扣酒杯,“一杯就想把我打发了?倪喃,你当我是什么了?乞丐?” 对于他带刺的反问,倪喃并没多少反应,一边擦酒杯一边淡声道,“几杯都行,随你。” 遮天的酒单并不便宜,像“呢喃”这种调制酒的定价都是大三位数。 虽然和鞋子的钱比不值一提,但这是倪喃目前为止能想到的牵扯最少的解决办法了。 “呵。” 男人没再说话,端起酒杯,把四十三度的烈酒一饮而尽,然后推回酒杯,“我喝一杯,你喝一杯。你喝的算我的。” “可以。” 是他主动提出这种方式,倪喃巴不得能早日两清。更何况早年在父亲的熏陶下,她自觉酒量还可以。 梁侑墨眯了眯眼,“该你了。” 倪喃点头,熟练地调好一杯后,也一饮而尽。 男人再点,她便再调。 如此往复,直到视野里,酒吧七彩的镭射灯变成一片迷幻的雾。 吧台前的这位贵客在连续喝了九杯“呢喃”后,仍旧眼神清明,指节轻叩台面,重复道,“呢喃。” 可这次倪喃没有很快给出回应。 只见她伸手抓了一下眼前的酒杯没抓到,便顿在原地,一字一句地说,“今天我有事,要下班了,改天再来吧。” 梁侑墨没接话,长眸仍旧清冷,只是目光的钩子落在倪喃身上。 看着少女的狐狸眼逐渐迷离,脸上染上红晕,淡漠剥离后是让他甘之如饴的勾人欲_色。他恍然想到了昨晚的倪喃,喉头一紧,哑声笑了,“我没让你下班呢。” 第7章 “你喝醉了,我找人送你回去。”倪喃根本没听进去梁侑墨在说什么,沉浸在自己的逻辑里,兀自拿出了吧台下的手机,就要打电话。 可她早就醉的不成样子,拿着手机的背面,按了半天后一脸郁闷,“手机,坏了?” 看着倪喃难得一见的娇憨模样,梁侑墨抬手抽走她的手机,“我帮你修。” 按亮屏幕,手机屏幕上有一条未回微信,是程远峰的:【不用啦,你在哪?不如你请我去吃宵夜吧?】 看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梁侑墨突然想起上午在楼道间碰到的那个人。 那人一出现,倪喃便紧张地主动了起来。 想到这里,梁侑墨捏着手机的指节渐渐收紧,看向倪喃的眼神里,潮水凝成冰。 倪喃看到手机亮了,就要扑过来拿手机,不想一个趔趄,跌入男人怀里。 倪喃懵懵地抬眼,却见梁侑墨垂下眼,轻轻咬了下她的指尖,“你说,我要不要惩罚一下不听话的学生呢?” 惩罚? 倪喃缓而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似乎在消化这句话里的含义。 梁侑墨也不着急,安静地任由她打量着自己。 遮天音乐轰隆,不远处舞台上七彩镭射灯穿透干冰雾气,营造出迷幻的光影。 倪喃盯着那双长眸,仿佛裹上了一身冰雪,又坠入无尽热海。 冰与火交织起舞,一边拉她沉沦,一边又让她冷静。 她抬手,遮住那双眼睛,晃晃悠悠地压低身子,在男人耳畔呢喃,“可我,付不起。” 少女带着酒香的气息喷薄在耳畔,那喃喃耳语的声音又像带着钩子,让梁侑墨的身体逐渐绷紧,他抬手扣住倪喃的腰身,“付什么?” 倪喃看着他的脸,狐狸眼迷蒙地半眯着,唇角勾笑,欲说不说。 她这幅样子,像专门勾引书生的妖精,看得梁侑墨眸色渐沉。 “咳,侑墨。” 喧嚣的背景音里,突然插入一道沉厚的男声。 梁侑墨回头,瞧见沈拦风不知何时出现在吧台旁,此刻正一脸探究地看着他俩。 像是早有意料,梁侑墨面上仍旧一幅处变不惊的清冷神色,倒是把身前的人儿往怀里塞了塞。 沈拦风挑眉,雪茄烟在台面上磕了磕,咬进嘴里,“又不是没见过,护那么紧干嘛?” 怀里的人不安分地挣扎了两下,梁侑墨干脆让人坐到自己腿上,长臂一拦把倪喃的脑袋扣在了自己肩窝。 沈拦风觎着梁侑墨的举动,没再插嘴。 酒吧当班经理半小时前告诉他,梁侑墨来了,那时他还不信——那可是梁侑墨,按照惯例,他一周有六点五天在公司,至多会有半天社交的时间。其余时候,就算是梁家长辈也不一定能见到他人。 直到看到了监控里的人,他才满是惊讶地匆匆赶来,迎接这位大佛。 谁知一来,就看到万年谪仙似的人物,护宝一样抱着他的调酒师。 真真是奇了怪了。 沈拦风咬着雪茄,看着头顶的监控眯了眯眼——不知道,明天拿着这录像能敲梁侑墨多少投资。 “录像敢给老宅的人,遮天就等着停业吧。” 梁侑墨眼皮都没抬,轻飘飘地打断了沈拦风的幻想。 “嗐,不敢不敢……”沈拦风看着他怀里睡过去的倪喃,眯眯眼里划过一丝精光,“这倪喃啊是我们遮天的员工,我这得确保她的安全,不能交给外人。” “外人?”梁侑墨薄唇微抿,似是在细细品味这两个字。 “小姑娘也不容易,挣的俩钱全给他老爸治病了。”沈拦风像是没看到梁侑墨眼神里的警告,仍旧笑眯眯地,“侑墨,你要是无聊了突然想玩玩呢,就放过我们倪喃吧,这遮天里其他人,随你……” “沈拦风,”梁侑墨抱着倪喃起身,“你今天很吵。” 沈拦风:…… 见梁侑墨真要把人带走,沈拦风也跟着起身:“兄弟,你可别做违法的事。” 梁侑墨睨他一眼,径自绕过他,“我跟你不一样。” 被赤果果地内涵,沈拦风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他动了动手,到底还是没拦住梁侑墨。 —— 入了夜,又是薄雨飘摇。 倪喃嘤咛一声,抬手按住眉心,睁开眼,便瞧见熟悉的玻璃穹顶。 上边斑驳着细碎的水珠,把视野割裂成一块块五光十色的小世界。 又回到了这里。 只不过,这次除了头疼,倒没有身体上的不适。 倪喃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起身,发现床尾坐了个人。 那人还是一身西装革履,只不过领口的扣子松了几颗,黑色领带也颓唐地半挂着。 他懒懒地靠着床背,手里拿了个绘板,像是在画着什么。 看到倪喃起身,他不紧不慢地收起笔,把画板转过来给她看。 画面上是倪喃那日留下来的速写,只不过现下,画里的男人腿上多了个女孩儿。 那女孩儿一身调酒师的工作服,狐狸眼半眯着挂在他身上,右足伸展至画面右下角——被一条细链子绑着延伸到画外。 像极了被困住的金丝雀。 “你觉得好看吗?”梁侑墨垂眸,摩挲着她纤细的脚踝,“把它戴在这里。” 两日的接触,倪喃对于梁侑墨是个怎样的人也窥到了一二。 不同于他疏离清冷的外在印象,真正的他,压抑着不为人知的阴暗。 夜幕降临,他像一头打破枷锁的暴烈的兽,不管不顾地掳着她,奔向一片她从未踏足的陌生领域。 想要困住她。 脚踝处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倪喃回神,就看到梁侑墨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细金链子,正要往她脚上戴去。 倪喃猝不及防地收回脚,细金链子没扣住,滑落在柔软的床面上。 “你不喜欢?” “我很讨厌。” 空气凝滞了片刻。 倪喃不去看梁侑墨复杂的眼神,兀自起身就要离开这里。 她一动,男人也跟着动。 倪喃觉得自己被盯得浑身不适,在感受到男人准备伸手拉她的一瞬间,蓦地转身,一把捏住他的领带,逼得他不得不躬身和她平视。 “别再跟着我,别再来找我。”倪喃拧眉,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吐出这句话,仿佛爪牙毕现的炸毛狐狸。 目光交接,空气里弥漫起刺鼻的火药味。 梁侑墨没生气,反而弯唇一笑。 他极少展露笑意,眼下笑起来的他让倪喃觉得一瞬间瞧见了冬雪消融的美景。 她有片刻怔神。 也就在这一秒钟的时间,男人像是抓住时机的猎豹,猝然挺身,噙住她的唇,挑衅似地咬了一下,“我若不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呀,老狐狸生气了,得想办法把小金丝雀绑在笼里酱酱酿酿才能哄好呢~ 感谢26698413小可爱的地雷!么么哒 第8章 男人身上凛冽的冷香从交缠的呼吸里横冲直撞地侵入倪喃的神经。 一如他此刻箍住她腰身的双手,一点一点,带着不容抵挡的气势,攻城略地。 “梁侑墨,”倪喃没有制止他的动作,一双狐狸眼仿佛沉入了无变的冬夜,“我很讨厌。” “别让我再讨厌你。” 男人的动作僵了一下,挑起少女尖瘦的下巴,半垂着眼,没什么感情地嗤笑一声,“说得好像,你喜欢过我一样。” 空气一点一点凝住,四下落针可闻。 无声对峙。 唯一的变化就是男人攥着倪喃胳膊的手越收越紧,仿佛要把她的骨头折断。 蓦地,桎梏消失。 倪喃微怔,瞧见男人后退半步,慢条斯理地理好领带,重新变回那抹清冷的天山雪。 “走。” 他走向储酒柜,给自己挑了一瓶银质酒瓶的925龙舌兰。 金色的酒液撞入玻璃杯,镀上一层冷光,一如他沉如冰山的侧颜,“立刻。” 他的话音落,卧室门的便咔哒一声关上。 一片昏沉,满室的光仿佛也跟着少女,毫不留恋地离开。 —— 雨势渐大,门外那树晚樱花瓣尽落,长满了红褐色的新叶。 倪喃捏紧手机,没有一丝犹豫地钻进雨幕。 走了几步,瞧见不远处一道人影,正打着伞背对着她,有几道薄烟从伞底飘散开来。 曾在这里发生过不快,倪喃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却听见伞下那人急急出声唤她。 “倪喃。” 是一道女声,尾音带翘。 倪喃回头,瞧见艾琳儿捻灭了手里的烟,朝她走过来。 “能耐啊,”艾琳儿边走边撩动那头茂密的卷发,浓厚的眼妆因为雨夜晕开了几分,“刚认识的大老板就被你勾搭上了?” “我还以为,你这要早上才出来呢。” 倪喃懒得和她多解释,也没心思关注她为什么会等在这里,转身欲走,却被女人拉住胳膊。 一顶黑色带着鎏金骨架的伞拢过她头顶,艾琳儿挑眉,“别急着走,沈总要见你。” 倪喃不动声色地从伞底错开,和艾琳儿拉开距离,清冷的声线听不出其他感情,“不必了,麻烦转告沈总,遮天我不会再去。” “唉?”艾琳儿挑眉,“这么好的敲沈氏铁公鸡竹杠的机会你就这么不要了?” “就今晚这种情况,再凭倪叔和沈总的交情,你怎么说也不得敲他个百八十万再走人?” 听到艾琳儿提起父亲,倪喃没什么表情的脸这才出现一丝裂痕。她细眉微颦,声线骤然冷得恰似这春夜雨,“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话落,她转身欲走,却被艾琳儿拉住胳膊,强行塞进手里一个东西。 “这可是我自己手里最贵的烟了。”艾琳儿扬了扬下巴,“算是还了你那天救我的人情。不过只有‘烟’,能不能成功‘点着’,还要看你实力。” 倪喃皱眉看了眼手里的东西,是一盒细金包装的苏烟。 侧边用水性笔潦草地写了一行字——金洲路程亿坊。 倪喃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右侧的车道突然晃过一道刺目的白光。 一辆银白色的莲花嚣张的打了个转弯,却又在驶出一段距离后倒了回来。 来回两次,路边的水洼被它碾得四溅,还好艾琳儿眼疾手快拿雨伞挡了污水,才免得他们二人被溅得满身。 车子停在倪喃他们身侧,后车窗缓缓滑开,一张妆容精致的脸在车窗后露出来。 “咦,倪喃?”车里的女人托着下巴,半飞着眼角,来回打量着倪喃与艾琳儿。 是唐沐雨,比她小一届的学妹。自打入学起,便靠着显赫的家世和不错的长相,成了学院男生众星捧月的小公主。 还不等倪喃开口,唐沐雨就用一副了然的口吻怪笑道,“是在这别墅群里迷了路,还是被什么迷了眼?” 她垂下眼睑,瞧着自己价值不菲的水晶指甲,“需要我帮你指个路吗?这半夜三更的,免得被保安当成什么奇怪的人抓走……啊!” 安静的雨夜,一道惊呼声响起。 “你干嘛?!”唐沐雨又惊又怒,精致的小脸上此刻布满了浑浊的水渍,就连白色的裙子都没能幸免。 “我们干什么轮得到你来管?”艾琳儿收回合起来的自动伞,又嚣张地把上边的水甩到车身上,“这三更半夜的,顶着一张倪喃的低配脸,跑过来唧唧歪歪,这年头盗版居然也能这么嚣张了?” 在社会里摸爬滚打多年,艾琳儿目光流转间的事儿,便精准地刺中了唐沐雨的痛脚。 唐沐雨当即气得五官扭成了一团,“你!你们!” 眼看着骂不过艾琳儿,唐沐雨气急地把眼刀甩向闷不吭声的倪喃,“倪喃我们走着瞧!今年我有程老师的指导,设计大赛的冠军你想都别想!” “程老师?” 听到设计大赛,倪喃才若有所思地开了口,“程亿坊?” “哼!算你还识相!”唐沐雨一边擦脸一边骄傲地扬起下巴,“你不知道吧,我妈妈跟程老师可是多年……” 正当唐沐雨打算从倪喃脸上找到一种名为艳羡的情绪时,却发现车边的人早就走出老远,“哎!我还没说完!你给我回来!” 身后的大小姐急得跳脚,车喇叭按的吱哇乱响。 倪喃仿佛没听到,自顾往小区外走。 艾琳儿跟在她身后,看她一双长腿越迈越急,一时也摸不清楚这大小姐的诡异脾气,只能试探道,“在担心去不了程亿坊?” “程亿坊本来就不在我的计划里,有没有无所谓。”倪喃轻轻抹了把下巴尖儿上的雨,回过脸。 艾琳儿这才看清楚,这少女并没有生气,而是隐约带着一丝不明的笑意。 那双魅人的狐狸眼此刻弯了几分,里边亮晶晶的,似是燃着一把火苗。 那火苗晃啊晃地,无声地有些勾人。 倏地,少女眨了下眼睛,所有的情绪又忽闪不见,“但是,如果有人想拿走,那就……” 话音戛然而止,艾琳儿迷茫了,“嗯?” 倪喃没接话,背对着她挥了挥手,“多谢你的烟。” “其他的,就是我的私事了。” —— 春雾尽散,朝阳破晓。 手机上的日历滴滴滴地提示着一个固定日期——每月十五号到了。 倪喃按灭手机,没有去程亿坊,而是先去了金州路最西端的疗养院。 距离上次去探望父亲,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她先去护士站补缴了两个月前拖欠的费用。 在接过护士递过来的□□时,不免又收获了一声不耐烦的叮嘱:“下次还请倪小姐早点来结账,不要每次都在患者被清退的边缘来清前前个月的账单。” 倪喃攥着□□,冲对方鞠了一躬便跟着护工去找倪乘泽。 一夜春雨后,花坛里的迎春花纷纷打了苞。 倪乘泽坐在轮椅内,明明才四十多岁,却在这春日园子里,让人明显地感受到他身上流逝的生命力。 他拿着画笔对着前边的模特比划两下,神色专注认真,“还差一点就完成了,美丽的小姐再忍一下。” 那模特是一位约摸四十岁的女士,瘦骨嶙峋却不减优雅。她手里拿着一个空的高脚杯,眉目含笑,“倪老师,你这话都重复十多遍了,你真的会画画?” “真的会。我家阿妹就是被我的画技吸引到的!”提到阿妹,倪乘泽灰败的眸子闪了闪,脸上漾出一丝幸福的笑。 女人不屑地哼哼,“那怎么从没见到过你老婆来看你?” “她好忙的哦,只有每月十五号才会回家。今天不是还没十五号吗?” “今天已经十五号了,你没有日历的吗?” 女人话音落,倪乘泽上色的画笔一抖,一滴血红色的颜料溅落,在精心描绘的画布上显得异常扎眼。 他攥着画笔,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灰败的眼睛开始四处张望。 倪喃见状不对,紧走两步搭上倪乘泽的肩膀,刚好对上他的眼睛。 男人看到她,眸光一滞,随即紧绷的躯体又放松了下来。 他慢条斯理地回过头,声音都带着笑意,“你看,她这不是回来了吗。” “阿妹,快来见见我的新朋友,程心小姐。” 程心起身从花坛旁走过来,上下打量着倪喃,“我们是不是……见过?” 倪喃疑惑地摇了摇头,然后蹲下身握住倪乘泽的手,“父亲,我是喃喃啊。” 少女目光柔和,声音轻柔。面对倪乘泽的时候,她始终小心翼翼地,就好像在对着珍贵的易碎品那样。 程心挑了眉,若有所思地观察着这对父女的互动。 “喃喃……?”倪乘泽看着她的脸,有些茫然,“你就是阿妹啊!” “我是您的女儿啊。” 被至亲的人忘记,少女缓而慢地眨了下眼睛,然后拿起倪乘泽的手放到自己的脑袋上,挂上一个很灿烂却又很孤独的笑容,“母亲说工作脱不开,下个月就回来了。” “哦……喃喃啊。”倪乘泽的语气带着难掩的失落,不甚熟练地顺了一下倪喃的发顶,“你长得跟你妈妈越来越像,看我都老眼昏花了。” 一个不愿说出来。 一个真的不记得。 春日暖阳下,程心女士有些不舒服地拉紧自己的披肩,“什么老眼昏花?我的画呢?” “啊……画……”倪乘泽逐渐回神,看到画布上那块鲜红的颜料,声音转而又变得有些颤抖,“画毁了,好难看,阿妹看到会讨厌我的……” 说着,便要起手去撕画。 一旁的程心眼疾手快,先他一步抽走画板,“啧,刚好给我这空酒杯添了点红酒,不错不错。” 她指着画板上那块刚好落尽酒杯里的红色颜料,笑得很开心,“倪先生,看起来我们心有灵犀,今天谢谢你请我喝酒。” 不远处匆匆跑来一个小护工,气喘吁吁地说道,“程女士,您的家属来看您了。” “家属?男的女的?带酒了没?” “都有……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不见不见。”程心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忽的贴近倪喃,“倪老师,我喜欢你这女儿,快再帮我俩画一张。” 倪喃本想拒绝,抬眼对上女人一眨一眨的眼睛,便跟着她一起背对着众人,坐到了不远处的藤椅上。 “哦……”倪乘泽慢半拍地应了一声,拿起画笔开始工作。 这边倪喃刚想问她有什么事,只见程心狡黠一笑,搭在她肩膀上的手顺势往下,精准地抽出了她衣兜里的那包苏烟。 她单手转了转烟盒,“小姑娘抽烟可不好哦!” “不抽。” “欸?那也就没火咯?” 倪喃颔首,便见程心失落地叹了口气,“大老远闻到烟味,结果你不抽。只能咬着解馋了。” 她敲出一根烟干咬上,蓦地瞧见上边的字,“程亿坊?你要去?” “……” 倪喃没否定也没接话,作势要拿回烟盒。 “唉,妹妹,谈笔生意如何?”程心躲过倪喃的手,把她揽得更近了点,“烟送我。刚好我呢,跟程亿坊的人有点交情,我帮你,怎么样?” “谢谢。” 程心很满意这个回答,正把烟盒往兜里塞,却塞了个空,“唉唉?” “但是不必了。”倪喃笑着捏走烟盒,冲她微微欠身,“您还是戒烟戒酒,好好休养比较好。” “你们不要动!没法画了!”倪乘泽挥舞着画笔,在不远处抱怨。 倪喃把烟盒收好,走了回去,“父亲,今天下午我还有事,程心阿姨说改天再画。我们先去吃午饭吧。” “这……”倪乘泽看着画了一半的画,有些泄气,“那走吧。” “嘶……”程心眯起眼睛盯着倪喃,咬了下烟滤子,“有意思。” “有意思。”她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转身盯着绿化墙,“准备躲多久?我的好侄儿。” 话落,只见绿化墙后走出一道修长的身影,男人西装挺阔气质冷然,金丝边眼镜反射着阳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 作者有话要说: 生气的老狐狸会干点啥呢? 倪*一点也不省油*喃到底想干啥呢?(沉思 第9章 “稀奇啊?”程心打量着他,“向来我行我素的梁侑墨居然会偷摸躲在角落里等着,怎么,认识这姑娘?” 梁侑墨把视线从少女身上收回来,“您管的有点太多了,姑姑。” “出门带着保镖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正常姑娘看见你这阵仗早吓跑了好吗?怪不得一把年纪了还单身。”程心咬着烟,一脸嫌弃。 “这不是为我准备的,是给您准备的。”话落,梁侑墨微微抬手,两个保镖便冲了过来。 先是把她嘴里的烟丢掉,然后架住她就往屋里走。 “阿墨,你干什么?”程心有点懵。 梁侑墨慢条斯理地跟在后边,“小姑姑说,你已经三个月不肯见她,送来的饭也不肯好好吃。” “所以,你就这么粗鲁?你不怕我出去了找你算账?” “首先,您得出的来。” “?” 程心被他这话彻底惹毛了,不顾仪态地吼道,“你瞧不起谁呢?” 只不过,这些话到了梁侑墨那里就像被自动消音,得不到回应。 不多时,一行人便来到了程心的专属病房。 沙发上,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缓缓起身,冲程心欠了下身,“姐姐,该吃午饭了。” “程亿,你少来这套。”程心扒着屋门,不肯进去,“我说过,下次和你一起吃饭只能是在程家大宅。” “可今天是您的生日。” “生日礼物我已经收到了。”程心晃了晃手里的画,“一副画像,一根烟。” 看见程亿皱眉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程心烦躁地挥挥手,“知道了,你先走,饭我会吃。” 程亿眉目微松,就听程心继续道,“只不过前提再加一个。” “什么?” “下午面试的时候,有一个叫倪……什么喃的姑娘,手艺过得去就别卡太死,算是我今天生日礼物的回礼。” “清楚了吗?” “午餐……” “吃。”程心指了指门,直到把屋内的一行人请到门外,她才不情不愿地坐在桌前吃了几口饭。 门外,程亿通过窗口看到姐姐终于肯吃饭了,这才松了口气,“谢谢你,阿墨。没什么事你先去忙吧。” “今天不忙。”梁侑墨垂眸,“下午程亿坊是要面试吗?” “嗯。”程亿揉揉眉心,有些疲惫,“怎么突然关心这个了?” “没什么,只是今天刚好空了,就想去看看到底是哪个好心人给姑姑送烟。” 听到这话,程亿疑惑地抬头。 她这工作狂侄儿居然也有空的一天? 真是活久见。 不过梁侑墨向来心思深沉,程亿也懒得去猜。 比起这个,她倒是更在意那个给病人递烟的姑娘,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 抚平的眉心又聚了起来,程亿摆摆手,“那走吧。” —— 金洲路,本市富人云集的销金一条街。而坐落在这街正中心的程亿坊,是名流圈备受追捧的一家高定礼服馆。 倪喃对这程亿坊的了解仅仅在于它服装设计上的成就——每年国际时装周的热门常客。 也是本市所有设计专业的学生向往的第一归属地。 当然,能成为金洲路商圈唯一一家高定礼服馆,倪喃自然也明白这背后是有足够雄厚的实力在支撑着的。 “您好,请问是来面试的吗?” “你怎么在这儿?” 刚走到前台,右手边的待客区就传来一声低呼。倪喃回头,看到一身盛装的唐沐雨此刻正瞪着眼睛看向她。 只一眼,倪喃便别过脸,对前台点点头,“对的。” “好的,麻烦您先填一下个人信息。”前台先是递过来一张表,然后又递给倪喃一个号码牌,“这是您的编号,填好后请在待客区耐心等待。” “喂!你居然又无视我!我问你,你怎么在这儿?” 唐沐雨见倪喃不肯搭理自己,拎着裙角走了过来,那双尖细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撞击出刺耳的噪音,外加上她喋喋不休的质问,终于让面无表情的倪喃微微蹙起了眉。 倪喃放下笔,把表递回给前台,这才抽空看了她一眼,“你又为什么在这?” “哼,这是我未来姑……”唐沐雨抱着胳膊,红唇一张一合,傲慢又欲言又止地把话拐了个弯儿,“你要是也来面试,就趁早放弃吧!今年只招一个名额。毫无疑问,只会是我的……” 手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几声,唐沐雨止住话头,忙不迭地接通,然后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放大,“他,真的来了?” 向来傲慢的唐沐雨此刻脸上浮起几分红云,她软下嗓音,再三确认了几遍,这才挂了电话,掏出随身镜检查自己的妆容。 余光瞥到往候客区走的倪喃,她收起镜子,扬起下巴垂着眼,那姿态像一只高傲的白孔雀,“现在,我未婚夫要来了,你就更没有机会了呢。” 似乎是在担心距离过远,倪喃接收不到她的挑衅,她追了两步靠过去,“就算你实力真的比我强,但在这个圈子里,还是关系至上。我劝你趁早放弃,别当跳梁小丑。” “跳梁小丑?” 倪喃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下,然后弯着唇看向唐沐雨,倒把唐沐雨看得一愣。 “那你可要当心,千万,别被跳梁小丑夺走了观众的心。” 倪喃的嗓音轻轻柔柔的,被大厅里的背景音乐一碰就散,可无端让唐沐雨竖起了满身的警惕。 印象里的倪喃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对于别人的挑衅和嘲讽表现得很淡然,仿佛没有毫不在意,但是却总能在别人嘲讽她的地方,用实力碾压回去。 像覆盖着白雪的冰块,表面看上去松散脆弱,可一脚下去,却因为撞上雪面下坚硬的冰块而头破血流。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唐沐雨紧咬红唇,暗自安慰自己——不要怕,这次可是在家族联姻的关系圈! 她绝不会输。 “走着瞧!” 大厅的旋转门叮铃铃响了几声。 厅内繁忙的员工都纷纷放下手中的工作,朝着大门的方向微微欠身。 唐沐雨像是知道谁会来,没有再搭理倪喃,提着裙边有些迫切却又不得不端着架子,提步往门口靠。 精致的手工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击出富有节奏的脆响,又在一片急急的高跟鞋声中停下。 “怎么什么人都能进来?” 男人的声音仿佛像是淬了冰的威士忌,醇沉却又带着冷意。 高跟鞋声在这声质问里渐渐停下。 唐沐雨捏住裙边,勉力维持住脸上的微笑,“梁……梁先生?” “呀,是小雨啊,快过来。”站在梁侑墨身旁的程亿对着唐沐雨招了招手。 唐沐雨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梁侑墨,确定对方没有意见,这才提步过去,“程阿姨,好,好久不见。” “嗯,怎么还叫阿姨呢。”程亿亲昵地拉住唐沐雨的手臂,“不该叫姑姑了吗?” 姑姑…… 这亲近的称呼让唐沐雨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点。她娇羞地窥向梁侑墨,意外的发现他还冷冷地盯着刚刚她站的方向。 只不过少了她的遮挡,现在梁侑墨的视线正直直地落在倪喃身上。 不远处的少女此刻正抬头凝视着漂亮的琉璃穹顶,透亮的光洒在她的身上,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在发光。 在感受到别人视线的时候,她落落大方地回望过来,又不急不慌地收回视线,继续刚刚的观察,仿佛活在自己的画幕里。 冷漠如梁侑墨,向来不会对周边任何人的存在有所反应。 现下这反常的举动让唐沐雨隐隐不安,却又在看到他脸上一如既往的冷漠时,稍稍安心。 她遥遥看了眼倪喃,故作亲昵地凑近梁侑墨,“阿墨,这是今天来程阿姨这里面试的人。” 她声音不高不低,却足够让大厅里所有的人都听清楚,她和梁侑墨关系不一般。 周围的空气渐渐浸染上浓厚的香水味,梁侑墨侧目看了眼巴巴靠过来的女人,“她自己不会回答吗?” “可能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学生,不太会应对……” 唐沐雨见梁侑墨没有躲开自己,更凑近了几分,却没想到对方没等自己把话讲完,兀自往旋转楼梯上走。 她呆在原地,身侧的程亿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跟上。 在走到二楼转角处的时候,唐沐雨下意识往楼下看去,刚好对上倪喃的眼睛。 倪喃那双向来不会给她过多关注的狐狸眼,在对上视线的时候,居然俏皮地对着她眨了一下。 不知为何,这让唐沐雨感到十分不安,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安,只能挽紧程亿的胳膊来让自己安心一些。 —— 面试很快开始,第一轮的简历筛选就过滤掉了一大波人,到第二轮仅余五人。 “作为一个合格的设计师,除了眼睛以外的感官对我们来说也是十分重要的大家也都知道,程亿坊的前主人是个严重的弱视患者,。”HR主管王女士扫视了一圈仅余的五人,笑道,“所以,第二轮测试的内容是,遮住眼睛来感受你的模特,然后回到这里绘稿,比稿。” 王女士挥手示意可以开始。 倪喃拿起桌前的黑色眼罩戴上,然后摸索着掀开了面前隔间厚重的幕布。 眼罩内透过的稀薄光亮一瞬间被夺去,逼仄的隔间内,一股清冽的雪松香味渐渐弥漫开来。 这熟悉的气息让倪喃摸索的动作滞了一瞬。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却不期然撞入一个宽厚的胸膛。 “为保证公平,隔间上方均安装了监控,”HR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隔间外响起。 倪喃身体僵直,身后的人仿佛浑不在意,气息交缠间,一双温热的大掌顺着她的小臂,滑进她的指间,一把握住。 她挣扎反而被抓得更紧,“放手!” 女孩的声音压得极低,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无奈。 身后的男人把玩着她的手指,声色喜怒难辨,“不。” “时间是三十分钟。” “你疯了吧?梁侑墨!” “还请各位抓紧时间。” “对,”沉沉黑暗中,男人箍紧女孩的腰身,俯身凑近她的脖颈间轻嗅,“我疯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这本就是各种狗血+play的个人XP放飞之作(轻轻跪下 所以各位小天使一看到不合自己口味的内容请赶紧跑哈哈哈,之后的内容也许只会变本加厉,请系好安全带。 第10章 滚烫的呼吸扑洒在脖间,游走的指尖带动着克制与战栗,幽暗的空间仿佛一瞬间起了火。 倪喃一口咬住男人按上她唇瓣的指尖,压低的嗓音像是呢喃的猫叫,还带着些气急败坏,“你到底想干什么?” 轻声交涉间,柔软的舌尖扫过指尖,细小的牙齿又毫不客气地留下密密的痛觉,极致的软和轻微的痛,让灼热的空气一瞬间变得黏稠。 “那你呢?”梁侑墨眯起眼,凝视着那张殷红却毫不饶人的小嘴,抬起拇指,擦花了倪喃涂的精致的口红,“你又到底想干什么?” “当然是面试。” 许是意识到男人灼灼的视线落在自己唇上,倪喃松开咬住的手指,试图拉开眼罩,却又被他一把制住手腕。 “有监控。” “梁先生居然还知道有监控?”倪喃气极反笑,却又因为急于开始自己的面试流程,不得不服软,“求求您能不要打扰我工作了吗?” “因为您,我丢掉了上一份高薪工作。” 倪喃咬唇,刚好咬在被梁侑墨蹭花口红的地方,“所以,这份工作对我来说很重要。我需要钱。” 蒙着眼罩的少女,略显凌乱的妆容,难得示弱的口吻。 梁侑墨眯了眯眼,“我可以给你钱。” “代价就是带上您赋予的项圈对吗?” “这不好吗?” 是理所应当的口吻。 他总是这样,三两句话就能让倪喃血压飙升。 “呵……” 虽然看不到梁侑墨,可男人指腹间的薄茧,蓬勃结实的肌肉,以及说话时呼吸的起伏,都一点点地在倪喃的脑海里构建出一个鲜活的形象。 她甚至可以想象出,他说出那句理所应当的话时的眼神,就像是居高临下施舍众生的神,从来都不在意凡人的想法。 倪喃张了张嘴,轻呼一口气,“梁先生,你觉得,在未婚妻的隔壁房间做这种事说这种话,不讽刺吗?” “未婚妻?” 梁侑墨沉默了片刻,蓦地松开把玩倪喃的右手。 熟悉的体温骤然抽离,空调的冷风在刚刚被握住的地方留下一小片冰凉。 倪喃下意识地去覆盖住那片地方。 就在倪喃以为他就打算这么离开之际,他恶劣的轻笑一声,又把她逼近一个更加狭小的角落,“我想做什么,不需要得到一个叽叽喳喳的花瓶的许可。” “当然,如果她今天得到了姑姑的认可,我倒是可能会对她另眼相看。” “那你可能要失落了。” “嗯?” “因为,今天店长的认可只能是属于我的。” “这么自信?” 倪喃不满的嘟了一下嘴巴,隔着眼罩和他对视,“如果一开始你不打扰我,我已经交卷了。” “如果我说,今天的主考官对你已经有意见了,你还会这么自信吗?” 坏心意的梁狐狸眯起眼睛,摇了摇尾巴。 似乎只有从倪喃平静的面容上找到一丝破绽,才会让他觉得今天的较量,自己没有输的很难看。 可倪喃只是顿了片刻,突然反问道,“是因为唐沐雨吗?”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感觉到,在她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有些微的艰涩。 “谁知道呢?”梁侑墨垂眼看着她悄然抿起的唇角,沉沉的声音似情人耳语,“也许是因为一根不合时宜的出现在病人嘴里的烟,也说不定。” 话落,向下的唇角又缓缓收平。 “听说主考官十分在意那位女士的病情,所以这根烟的馈赠者,自然不会被她轻易放过。”捕捉到倪喃脸上细微的变化,梁侑墨又轻飘飘地抛出诱饵,气定神闲地等鱼儿咬钩子,“但是,如果你愿意,我或许可以帮你。” “既然不是因为唐沐雨的缘故,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鱼儿围着诱饵转了一圈,并没有咬上来。 “梁先生一看就没有好好了解规则。”倪喃轻轻弯了下唇,“这一轮是盲选。” “如果主考官先是看中了我的作品,那么其余的都是事出有因的次要事。” 不仅没有上钩,还嚣张地摆尾,嘲讽了一波撒下诱饵的人。 鱼儿游走,在心湖上留下一圈圈涟漪,轻轻浅浅,挠的人心里痒痒的。 梁侑墨沉沉地看着身前的姑娘,漆黑的眸子暗潮汹涌,似要把人吞噬。 “哦?” 眼看鱼儿不肯上钩,梁侑墨也没再继续逗她。 他轻笑着后退半步,展平双臂做出配合的姿态,“那么,给你展现的机会,开始吧。” “谢谢,但是不必了。”倪喃擦掉唇角晕开的唇妆,继而抬手戳上他宽厚的胸膛,“你的尺寸,早就记在这里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骚话连篇梁狐狸, 别有心机倪金鱼, 没一个是好惹,只是现在还没疯起来!要加紧搞事了。 第11章 明明是暧昧的话,明明勾.引一般地,在男人西装内襟的衬衫上留下了暧昧的口红印记,可少女的声色平和,没有一丝旖旎的意味。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幕布外,梁侑墨靠着墙低低地笑了一声。 真的是,败给她了。 —— 倪喃一走进绘稿区,就看到唐沐雨已经在了。 对方也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视线,抬头挑衅地冲她挑了挑眉。 唐沐雨的目光在倪喃微微凌乱的唇妆上停留了几秒,便嫌弃地拿着底稿转身。 那傲慢的姿态,一声声地通过高跟鞋敲击地板地力道很好地传达给了所有人。 倪喃不慌不忙地展开画纸,开始自己的创作。 关于梁侑墨的身材尺寸,气味感觉,以及构成他的所有声色五感在倪喃脑中过了一遍。 在脑海里组合成浮现出覆盖着积雪的浮冰的意象。 给人的第一感是无暇纯净,但是又冷又硬,并且在冰山之下,藏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很快,倪喃就完成了自己作品——简单的黑白渐变的一件立领衬衫,黑与白的变化是浮冰上下的对比,极具力量感的山棱脉络刚好落在肩胛骨的位置。 虽然倪喃觉得梁侑墨给她添了点麻烦,但是不得不说,他真的是自己灵感缪斯。 每一次见他,总会让她生出许多新的灵感。 这也是她并没有很讨厌被他触碰的原因。 几名候选人很快全都交稿。 看稿是匿名,但是点评会公开。 坐在主位上的程亿抬笔间,利落地点明稿件的优缺点,也把人刷的最终只剩倪喃和唐沐雨。 第二轮结束,当场进入第三轮面试。 面试的人除了程亿坊的骨干,程亿的右手边还懒懒地坐着一尊大神。 程亿看着手中的个人信息,眯起眼睛看向倪喃,“倪喃?” 倪喃淡定颔首。 “对于一个瘾症患者,你会给予怎样的设计。” 有些跳脱的问题,但事先有着梁侑墨的点拨,倪喃倒也没觉得意外。 “给出他嘴上想要的,然后来找到他真正渴望的,然后由设计师来描绘。” 人最喜欢用一种假象来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 这是一种自我麻痹式的保护。 就像他的父亲倪乘泽,他很清楚自己的妻子不会再回来,于是把自己的生活打碎,重新虚构,然后满足自己还在被爱的幻想。 就像……梁侑墨。 倪喃很清楚,他对自己并没有他所表现的那么沉迷,他好像只是在她身上搜寻些什么。 她话音落,目光不自觉地向右偏移,直直地撞入梁侑墨古井一般的长眸里。 除了在床上,她一直看不透他的情绪。 但此刻,仅几秒的碰撞,她竟看到了梁侑墨眸子翻滚的深海。 只是还未等她细看,男人垂睫,遮去所有情绪,蓦地起身离开了面试厅。 程亿有些不赞同地皱了下眉,“那你就没有想过,你的方法会导致他们的病情加重吗?” “我不是医生。”倪喃淡然地和程亿对上视线,“但是也知道,绷得太紧,容易断掉。” “片刻的欲望释放,是我也是医生需要的信息。” “好的,你的面试结束了。”程亿面无表情地把简历扣在桌面上,然后拿起唐沐雨的简历开始嘱咐助理叫人。 对方摸不透的态度,让倪喃一时有些心底打鼓,是不是刚刚说的话太过于自我和卖弄了? 她起身,面色虽没什么变化,手指却下意识地捏了下步裙侧边。 在走出面试厅的时候,和唐沐雨迎面撞上。 对方扬着下巴,就像是一只高傲的孔雀,哒哒两声,驻足在倪喃面前,红艳的唇角翘的更高了,“马上,你就会知道……” “唐小姐。” 唐沐雨嘲讽的话被一阵冷淡的男声打断。 她不满地回头,就瞧见梁侑墨悠悠放下咖啡杯,眉心不耐地聚起,“希望你的嘴巴能比你的高跟鞋安静一些。” ------ 作者有话要说: 梁先生很不满,自己的小心思居然被倪喃看穿了一点。 所以梁先生打算先把闲人骂走,然后再慢慢和他的小金鱼算♂帐。 【有关设计方面的内容全靠从朋友那边得到的信息,然后加工了一下。不专业也不可信。】 第12章 被喜欢的人如此不留情面地打击,唐沐雨面上就像打翻了调色盘,脸色变了几遭。 印象中的梁侑墨就像一座遥不可及的雪山,沉默又冷淡地俯瞰着众生。 而她,自小就像是这座雪山的虔诚信徒,一直围着他团团转,期待他给出哪怕一丁点的反应。 于是她擅自做了他的邻居,每天又大着胆子不厌其烦地找方法去敲他家的门,可得到的也是没有任何情绪反馈的沉默。 今天难得这雪山主动和她说了两句话,却都是因为这个倪喃。 “阿墨,我……”唐沐雨紧紧地盯着梁侑墨,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刚刚不留情面的冷嘲。 “请注意你的称呼,唐小姐。”梁侑墨转了转咖啡杯的杯柄,头都没抬,“我们应该不熟。” 不熟…… 语气轻淡淡,言语却诛人心。 “不熟吗?”唐沐雨一下子红了眼圈,“可我们父母都已经见过面了……” “看来唐小姐很清楚,是父母见,而不是我本人。” 言下之意不用明说,在场的人都懂了。 气氛一时间被凝住。 冷漠的、窘迫的、各怀心思的沉默在同一空间里勾缠,发酵,膨胀,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 倪喃脚尖动了动,提步继续往前,却对上了唐沐雨飞过来的眼刀。 那眼神,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 不知是何缘故,明知此刻她不该有所反应,可她却没有回避,直视着唐沐雨的视线。 明明那双狐狸眼里是没有感情的,但却让人觉得,她的回视带着一种无声的挑衅。 “唐小姐,现在到您面试了。” 助理此时跑过来提醒唐沐雨去面试厅。 唐沐雨攥着裙角点了点头,路过倪喃的时候,很用力地撞了一下她的肩膀,然后沉默着走进面试厅。 一转眼,走廊里又只剩下梁侑墨和倪喃。 少了剑拔弩张的对立,但余下的也像是一场无声的拉锯。 “过来。” 梁侑墨扣了扣桌面,率先打破沉默,示意倪喃坐到他旁边。 倪喃错开视线,目不斜视地路过他,那架势仿佛男人并不是在和她说话。 “过来。” 他重复了第二遍,可少女就像真的没听到一样,抬手捂着嘴巴径自加快了脚步。 眼看着人越走越远,梁侑墨起身,三两步追上去,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嗝……” 少女被他抓着强行转过身来,然后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嗝。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她挣开梁侑墨的手,拿双手捂着嘴巴试图止住打嗝,只留一双无辜的狐狸眼湿漉漉又不知所措地眨着。 可爱到,梁侑墨的心里痒成一片。 “你……嗝……干嘛?” 在这种尴尬的场景下,倪喃一点也不想讲话,可是此时梁侑墨的眼神却透漏出一股危险又熟悉的气息。 这种眼神,像是伺机而动的捕猎者,这让她心中警铃大作。 她一点点地往后挪,试图拉开距离,不曾想男人也步步紧逼。 在她靠近台阶,退无可退的时候,梁侑墨一把拉过她,单臂就把她扛在了右肩上。 等反应过来,倪喃已经被他箍着双腿,像是扛麻袋一样,扛着往无人的消防通道走。 周围监控四布,倪喃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他丢光了,挣扎着捶他的背,“你,嗝,你放开我!” 啪—— 一阵清脆的巴掌声在幽静的甬道上响起。 倪喃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那巴掌是落在自己的臀部时,一张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成熟透的虾米。 消防通道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关上。 男人软磁一般的嗓音,带着微微的训诫意味,在空荡荡的楼梯间回响。 “不乖的孩子就要受到惩罚。” ------ 作者有话要说: 嗷!(搓手手) 第13章 “梁侑墨,你不要太过分了!” 梁侑墨没吭声,任由倪喃捶打着他的背部,兀自走到通道尽头的露台。 然后微一用力,就将倪喃稳稳地放到了露台边上。 彼时倪喃正揪着他的领子,被突然放下,她没来得及松手,扯着人的后襟一下子便把男人的脸拉到了自己的面前。 鼻尖几乎相触,呼吸交错,倪喃呆了一瞬,又迅速后退拉开距离。 不知为何,明明是寒凉的春夜,她却觉得耳廓燥热。 梁侑墨垂睫,把她圈在两臂之间,“不紧张了?” “?” 倪喃怔住,待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再打嗝的时候,漂亮的眸子一点点睁大,“你怎么知道?” 一紧张就打嗝这个小秘密,只有她的家人知道。 梁侑墨勾了勾唇,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抽出胸前口袋里的方巾,俯身蹲在她脚边,小心翼翼地脱掉了她的鞋子。 脚踝被男人的大掌一把握住,一阵酥麻的感觉从被触碰的地方沿着神经侵袭到全身,倪喃收了收脚却没收回来,“你又要干什么?” “看起来,是一点都不疼。”梁侑墨用方巾包着手指,坏心思地蹭了一下倪喃脚后跟被磨破的边缘。 倪喃倒抽一口冷气,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脚踝和这双五十块的小高跟鞋相处的不是很融洽。 她侧目,看着男人不顾形象地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用着那块丝帕为她包扎,一时间有些失神。 一次两次,这个男人总是能捕捉到她身上那些外人难以发现的点。 可他真的像是一团雾,越是走得近越是迷惑。 不知何时,眼前的男人已经忙完手上的事,就那么半蹲着仰脸盯着她看。 倪喃回过神来,一眼便看到自己的倒影印在一双如海的长眸里。 “想接吻吗?” 男人长睫忽闪,低沉的声音仿佛带着一股诱人迷失的魔力。 倪喃缓而慢地眨了下眼,然后抬手捂住他的双目,好让自己不再受蛊惑,“梁先生,请您正经一点。” 差一点。 差一点就被无用的感情蒙住双眼。 倪喃暗自在心中为梁侑墨打上危险的警示语,沉默着跳下露台。 高跟鞋踉跄间,一只大掌仿佛事先预知一般,稳稳地托住她。 “谢谢。” 倪喃不敢抬头,不敢停留,匆匆道了声谢,便疾步往外走。 路过走廊玻璃门的时候,倪喃瞧见那块浅银暗纹绸巾规规整整地包裹在她的脚上,然后在脚背的位置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蝴蝶结的边角处,一枚清晰家纹图标随着她的动作一抖一抖地摇晃着。 等她回到面试厅外,刚好遇到程亿一行人从面试厅内走出来。 看到倪喃,唐沐雨故作亲昵地挽住程亿的胳膊,“程阿姨辛苦了。” “你也辛苦了。” 程亿拍了拍她的手,视线在倪喃身上扫视了一圈,在触及她脚踝上方巾的时候微微停留,又很快移开,“之后的事助理会安排,你们先在这儿耐心等待。” “嗯!我妈妈说今晚会亲自下厨做您喜欢的四喜丸子,如果程阿姨有时间的话,一定要赏脸哦!” “哈哈,好!晚上就带着阿墨一起去!” 几句看似没有营养的寒暄,却暗中又给几位骨干评委敲打了一波。 倪喃沉默又恭敬地站着,仿佛所有的人和事都与她无关。 等到程亿一行人走远,她才冷不丁地开口问道,“四喜丸子好吃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梁先生一直在看着我们喃喃呢! 第14章 唐沐雨有些疑惑地四下看了一圈,确定面试厅门前只有只有她们两个,这才反应过来倪喃这是在和她说话。 这是自打认识倪喃以来,这个女人第一次主动和自己说话。 唐沐雨先是愣了片刻,然后下意识接话,“当然好吃。” 等反应过来对方是她讨厌的倪喃的时候,她立马抱着胳膊,把姿态端了起来,“好不好吃,跟你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倪喃弯了下眼睛,漂亮的狐狸眼里没有一点温度,“只是……突然好奇……” 唐沐雨觉得倪喃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怪。 她盯着那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却又每一处都比她自己长得更精致,更让她心动的面容,蓦地起了一通无名火。 她凝起眉心,张了张嘴,正欲说点什么,手机突然铃铃作响。 “喂,妈妈……”她瞪了眼倪喃,背过身子接起了视频电话,“我见到他了……” 隔着唐沐雨的半个后脑勺,倪喃遥遥瞥到了手机屏幕上唐沐雨的母亲。 画面中的女人保养得当,妆容精致,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来有家世有修养的女人。 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和倪喃是两个世界的人。 倪喃站在原地听了两句别人的母女情深,突然觉得周围的屋内的空调吹得她有些冷。 她抓着手包,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往外走,在路过唐沐雨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她身侧的桌子,一个趔趄大半张脸闯入了手机视频的画框。 画框里中年女人的脸骤然清晰地放大。 倪喃愣了一下,蓦地抬手捏住手机摄像头,把所有画面遮住。匆忙动作间,连带着把唐沐雨的耳机也扯掉了。 “你干嘛啊!” “抱歉!” 倪喃垂下眼睑,把手机反扣着塞过去后,便匆匆离开。 “那是谁小雨啊?” “不认识的人。” 唐沐雨奇怪地看了一眼倪喃,转身也找了个空房间进去打电话。 —— 程亿坊三楼,一心厅内。 程亿刚和几位结束骨干结束这轮面试结果的筛选。 盲投的投票箱她还没拆,梁侑墨恰在此时开门进来。 “我还以为你走了。”程亿把投票箱拿到桌子上打开,“看来今天是真的很闲?” “倒也不是。”梁侑墨走到门右侧的橱窗,随手拿了一瓶红酒,“只是有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事?”程亿的目光落在他空了的左前襟口袋上,“是指用纹着家纹的方巾给那个叫倪喃的女孩包扎脚?” 梁侑墨轻啜了一口红酒,目光落在窗外,“是,也不全是。” “我是不是见过这个女孩?”程亿靠在红木办公桌旁边,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总感觉,有些眼熟。” 听到这话,梁侑墨看了程亿一眼,漆黑的眸子还是如雾一般让人琢磨不透,“这次还是只要一个候选人吗?” 听到梁侑墨转移话题,程亿便知道她侄儿这是不想她再打听下去了。 她挑了下眉,顺着他的话头道,“对的。” “那小姑姑觉得她们两个怎么样?” “那个叫倪喃的女孩儿,是情感导向的创作者,而小雨属于理论扎实的实践者……”说到自己的领域,程亿便认真了起来,“都是可塑之才。” “那么,小姑姑您更喜欢哪个呢?” “我……”程亿停顿了一下,“自然是喜欢实践者。” “是吗?”梁侑墨不慌不忙地放下酒杯,走到投票箱前,倒出里边的选票。 一共六张选票,三张五号,三张十二号。 梁侑墨拉起程亿的手腕,抽出被她捏在手心里的那张投票纸,“小姑姑,姑父都离开这么多年了,您还是没有学会面对自己的心。” 十二号,是倪喃的号码牌。 纸张上那个阿拉伯二字尾端带翘,是程亿特有的书写习惯。 “根据您往年的规矩,董事具有一票决定权。”梁侑墨展平那张投票纸,薄唇微翘,微冷的嗓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骄傲,“那么,小姑姑,十二号选手叫什么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梁先生:闭着眼睛都知道,我家喃喃就是坠优秀的! 第15章 “你们之前是认识的吧?” 程亿没有直接回答梁侑墨的问题,反而抽走他手中的投票纸,自顾自发问,“十二号选手第二轮笔试的时候,模特是你吧,阿墨?” 梁侑墨丝毫没有要掩饰的意思,一口应下,“是我。” 他站在窗户口,窗外沉沉暮色,笼得四野一片烟粉色。 而此时,倪喃就像是一簇粉雾中冲进来的一片褐色樱花新叶,颤颤巍巍地走向后院,那背影看似脆弱不堪,却又在风中顽强挺立。 她面对着后院一树晚樱,抱着胳膊,背影微佝,像是一只单薄的虾米。却又在感受到有人路过的时候,假装若无其事地放下胳膊,倔强地挺直腰身。 “给了她熟悉的人当模特,那么,我就有权判定你帮助十二号选手作弊。所以,我这一票应该作废。” 咚地一声。 梁侑墨放下手中的酒杯,足尖转向门口,却又在迈出半步后停下,遥遥看了眼窗外的人,继而转身盯着程亿。 他向来深沉的长眸里此刻仿佛含着一把利剑,咄咄目光直逼人心,“小姑姑……” 被他这样的目光盯着,程亿捏紧手中的投票纸,目光有些闪躲。 “这票到底该不该作废,相信您比我清楚。” “如果是为了那个什么联姻的唐小姐,我奉劝您省点力气。”梁侑墨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您应该知道,我向来和大姑姑最相像。” “阿墨!” 提到程心,程亿的面色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当年那场联姻闹剧,以程心出逃,程亿硬着头皮顶替收尾。 程亿不知程心是如何想的。但对她来说,这是她曾经只敢在梦里幻想过的婚姻和配偶,虽然得到的不甚光彩。 幸福和婚姻是偷来的,这种惶恐的认知充斥着她大半辈子的婚后生活,也让高傲的她时刻遮掩着自己的真实心意。 程亿是看着唐沐雨长大的,虽说不上有多么喜欢,但觉得她和曾经的自己很像。像是一只傻傻的飞蛾,从记事起就一心扑在一团得不到的火上。 所以,在梁侑墨的父亲说想要物色联姻对象的时候,程亿帮他选择了唐沐雨。 “我先失陪了。” 言尽于此,梁侑墨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径自开门离去。 —— 天边烟粉的霞光渐退,四周晚灯逐亮。 他阔步走至后院,恰逢风起,把树下女孩儿的秀发吹的凌乱。 她背影消瘦,像是感受不到凉意,如同雕塑一般,呆呆地站着,抬着头看那树长了新叶的樱花。 梁侑墨走近,正想开口叫她,突然对上她转过来的视线。 一瞬间,满院灯火都在她的眼睛里倒映,细细碎碎,闪着微光。 许是没想过会是他,少女失落的神情来不及收敛,转身欲逃,却在下一秒撞入一个温和宽厚的怀抱。 四野寂寥,除了呼吸,好像只有风的呜咽。 梁侑墨把外套披在倪喃的肩膀上,轻而有节奏地安抚着少女的脊背。 就像很多年前,她对自己做的那样。 唯一不同的是,眼前的少女不似当年的自己那般听话。 温存的氛围只维持了几秒钟不到,她便后退半步,把肩膀上的衣服递给梁侑墨,“谢谢。” 许是晚风过于凉,吹得倪喃眼眶微红,鼻尖泛着粉。 狐狸眼里刚刚那抹失落情绪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清亮与沉静。 梁侑墨的视线从她递过来的手滑至她的眼眸,轻笑了一下,“用完就丢?” 倪喃微微蹙眉,没有言语。 梁侑墨没接衣服,抬腕看了眼手表,“现在是六点二十五分,距离宣布结果还有五分钟。” “据我所知,你和那个女人的票数一样,但是又不一样。” 倪喃下意识攥紧手中的西装外套,“你什么意思?” 他背靠着走廊的雕花立柱,姿态慵懒随意,眼神却像等猎物上钩的猎人,“翻译一下就是,讨好我,我帮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存稿了!!一口气更新到完结! 第16章 夜风窸窸窣窣,卷着几朵落樱飞过。 倪喃没再说话,只是直直地盯着梁侑墨看,似乎在辨别男人所言的真假。 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当倪喃听到票数一样这个结果的时候,最终的面试结果对她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不需要一份平手的比试结果,她要的是自己绝对性的胜利。 幽长的连廊那端响起哒哒哒的脚步声,似乎有人走了过来。 清亮的狐狸眼忽闪了一下,纷杂的情绪只波动了一秒钟,便消失不见。 倪喃拎着男人的外套,纤指搭上他的肩膀,蓦地踮脚凑近他的面颊。 “怎么讨好?” 半步远的间距一瞬间被拉近,少女小巧的鼻尖碰了一下男人挺翘的鼻子。 她狐狸眼微眯,说话间,红唇近乎蹭着男人的薄唇而过,若即若离,“像这样吗?” 不过也就一瞬间的事,瞧见梁侑墨神色微怔,倪喃就像是坏事得逞一般,眨着眼睛就要后退。 梁侑墨挑眉,长臂一伸,猝不及防把人拉了回来,加深了刚刚勾_引一般的轻挠。 精致的口红被他用力蹭花,纤腰被他死死揉进怀里。 晚灯在他们发顶投下一束光,就像是漆黑舞台剧里的灯光特写,男女主抵死相拥,用缠绵的吻来诉说滚烫的情意。 明明是该让人迷失的氛围,可倪喃那双狐狸眼却异常清醒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随着脚步声的接近一点点收紧。 梁侑墨发现了她的不认真,惩罚似地咬了一下她的舌尖。 他黑眸如深海,看向她的时候像是卷起了无数漩涡。 睫毛颤了颤,在他无声的引导下,倪喃仿佛坠入一种名为梁侑墨的漩涡,一时间什么都忘了,被他温柔地带着潜往深海。 蓦地,有什么东西摔落在地。 声源离他们很近。 倪喃如梦初醒般地推着男人的肩膀要离开,可男女力量差距极大,她的挣扎对梁侑墨来说简直就是猫儿扑腾。 梁侑墨本不想搭理来人,可怀里的小猫显然受到的惊扰,不安分极了。 他不耐地皱眉,把倪喃的脑袋紧紧扣进怀里,这才抬眼看过去,“什么事?” 三步之外,唐沐雨咬着唇,不可置信的视线从梁侑墨的面上移开,钉在他拥着的女人身上。 那熟悉的淡蓝色衬衫裙,仿佛一株锋利的冰棱,不断地刺向她的眼睛。 她想歇斯底里地尖叫,她想冲过去质问倪喃为什么要夺走她所有想要的东西,她想做很多的事来发泄自己的羞恼与怨恨,可是所有的冲动都在对上梁侑墨那双冷漠的眸子时,被她掐着掌心的压了下去。 她攥着裙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嗓音,可是还是暴露了细微的颤音,“阿墨……姑姑说要宣布结果了,让我来叫你回去。” 唐沐雨维持着微笑,仿佛看不到梁侑墨此刻正抱着倪喃。 她用尽了心思,试图用亲近的昵称来拉近和梁侑墨的距离,可是只换来男人冷漠的单音节:“哦。”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一直沉默地被拥着的少女此刻挣了挣,从梁侑墨的怀抱里脱身。 她抬眸,平静地望向唐沐雨微红的眼眶。 然后又没什么感情地移开眼睛,抬手蹭了一下唇角,后退半步盯着梁侑墨,“梁先生,够了。” 右脚从男人的遮掩中来到灯下,右脚上纹着家纹的绸巾随着她的步伐抖了抖。 唐沐雨本没有注意到那块绸巾,可在大脑里满是羞恼的此刻,浑身的感官仿佛不受控制了一般,疯狂地捕捉着梁侑墨和倪喃之间的一举一动。 一切仿佛被串联了起来——交稿时倪喃凌乱的唇妆,脚上眼熟的方巾,梁侑墨衬衫前黯淡的口红印,上楼梯时倪喃不明所以的笑,大厅里梁侑墨的意外发问,还有那天晚上在梁侑墨家附近意外的相遇…… 两个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人,却在数不尽的细节上疯狂交换对方的痕迹。 从没有哪一刻,能像现在这样,让唐沐雨觉得她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可笑的、试图把自己当成主角的配角。 但是这种念头只出现了几秒钟,便被她自己否定了。 她才是公主,才是主角,才是那个从小陪着梁侑墨长大的青梅竹马,才是那个得到了梁家人喜欢认可、最终会嫁给梁侑墨成为他妻子的女人。 富家子弟谁不爱玩? 只有最终进了梁家大门的才是赢家。 并且刚刚从母亲那边得到消息,她这次比稿,至少拿到了三个评委的认可票。 至于程亿姑姑那边,就更不用担心了。 保底三张票,加上程亿的一票——她一定会让倪喃知道她有多不自量力,让阿墨知道,他眼前的女人只是空有一张皮囊。 这么想着,她耸下来的肩背再次挺了起来,“倪学姐,你不会,不去看面试结果就离开吧?” 一贯的挑衅语气,哪怕倪喃没有看向唐沐雨,也能想象出她此刻的神情。 突来的窒息感,压得她眉目微沉。 “当然不会。” 可这次,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她没有向往常那样沉默地转身离开,而是礼貌性地弯了下唇,“我又不是唐小姐你……” 我又不是唐小姐你,每次都在宣布结果的时候缺席,不愿面对自己的失败。 短短一句话,却字字戳着唐沐雨高傲的脊梁骨。 唐沐雨腮帮子崩得紧紧的。 偏生梁侑墨在一旁,她又不好发作,只能气势汹汹地剜了倪喃一眼,踩着一双恨天高哒哒哒地阔步离开。 却又在走出两步后,自顾自折返回来捡起来自己摔碎了屏幕的手机,“那就快点过来,姑姑还在等着呢!” 听到那傲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倪喃那股子莫名的勇气也随着被抽离。 嘴上说的再凶,真实情况是,败给谁都可以,唯独不愿面对自己败给姓唐的。 失焦的目光在地面上一点慢慢汇聚,倪喃没去看一旁的梁侑墨,转头就往反方向走,却被男人扯住手腕拉了回来。 她瞥了眼禁锢着她的大掌,就要伸手去掰,自始至终不愿对上男人的眼睛。 “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寂静的走廊里,男人带着几分戏谑笑意的声音打破了二人的僵持。 倪喃挣脱的动作一滞,却还没等她细品梁侑墨的话,人已经被他拉着阔步往大厅内走去了。 第17章 走到大厅门口,唐沐雨挺直的腰身像是泄了气。她在原地站了一会会,像是不死心一样,攥着手机回头,果不其然又瞧见那二人的暧昧姿态。 心口像是被剜了一刀,她咬了牙,拿出手机遥遥拍了张照片。 面试厅内,已经有不少人落座等待结果。 前几轮面试没有通过的人并没有当场离开,因为程亿坊除了每年招收一个设计实习生外,还会视情况为店铺招收两位兼职销售。 虽说不如实习生吃香,但是程亿坊的名声与实力在外,哪怕成为兼职销售也是一个很好的学习与拓展人脉的机会。 这留下来的人自然是为了争取这个销售的名额。 唐沐雨一回到大厅内,面试厅小范围地安静了一秒钟。 同为S大的学生自然认识这位在学校就高调的不得了的大小姐。 有几位女生围成一圈的女生互相对视了一眼,在唐沐雨往里走的时候便堆起满脸笑意围了过去。 “哎呀,我们的大小姐终于回来了!” “就是,就是,这程亿坊的室内设计又漂亮又复杂,没有我们唐大小姐的带领,我差点迷了眼找不到路!” “哎!你们知道吗,听说这程亿坊可是糖糖的未婚夫——那位大名鼎鼎的梁家梁侑墨设计的!” “哇!那程亿坊的老板岂不是糖糖的姑姑了?一家子大设计师,糖糖可真是未来可期啊!” “我看啊,这次程亿坊今年还招什么实习生,直接给糖糖不就好了吗?毕竟糖糖在我们学校也一直都拿奖的!” 回到了熟悉的被人追捧的环境中,唐沐雨被挫掉的傲气一点点回到了身体里。 她拢了拢耳畔的卷发,笑道,“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不然,总会有人说闲话。” “不愧是唐家大小姐,眼界都跟我们不一样呢!”一个黑长直的女孩子羡慕地挽起唐沐雨的胳膊,“真羡慕糖糖,不像我,只能眼巴巴地希望程亿老师施舍我一个兼职销售的位置。” “就是,就是,羡慕死我啦!” 一声声附和里,唐沐雨微微扬起了下巴,却没有接下他们话里的暗示。 一群人见自己废了那么多口舌,也没翘到一点消息,难免有些兴致缺缺。 恰在此时,面试厅的门再次被打开。 众人循声望去,刚好瞧见倪喃进来,安安静静地找了个角落坐下。 “倪喃学姐居然也在!”黑长直的女生不死心,瞄着唐沐雨的脸色变化,添油加醋道,“这结果都毫无悬念了,她来这不是自寻羞辱吗?” “就是!”其他几个女生也跟着附和,“真是不自量力!” “在学校凭借自己导师是几大活动的评委,用见不得人的法子拿了几次奖,还真以为自己有多少东西呢!”黑长直的女生给唐沐雨递了一瓶饮料,“居然还敢在程亿坊和糖糖叫板,真是笑话!” “有些人啊,就喜欢当跳梁小丑呗!”唐沐雨装作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抬手看了眼饮料的牌子,笑着把东西放了回去,“哎,你叫林……” “林琳!” 黑长直女生一看有戏,连忙出声回应。 “啊,不好意思,今天画稿子用脑过度。林琳啊,过会儿我和姑姑会先去商场挑选礼物,然后才回我家进餐,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商场?” “好啊好啊!那就先谢谢我们大小姐啦!”林琳挑眉扫视了一圈塑料姐妹花们,彩虹屁继续跟上,“我已经迫不及待地看那个倪喃受挫的囧样子了!” 其他几个塑料姐妹无声地翻了个白眼,四下散了去。 大厅的挂钟敲了一下,雕花玻璃大门也在此时准时被一行人打开。 程亿在众人拥簇下,站到了台子上,紧随其后的是梁侑墨,再之后是几位评委。 “各位久等了,”程亿微笑着扫视了一圈,示意在场的人的坐下,“相信大家对今天的结果很是期待,那么我就废话不多说了……” 对上程亿含笑的目光,唐沐雨笑着挺直了腰身,长睫下的视线不自觉地在倪喃身上扫过,又快速收回。 她身旁的林琳也兴奋地攥着她的胳膊,唐沐雨拍了拍林琳的手背,示意她淡定。 面试厅内骤然鸦雀无声,只听程亿温和的声音一字一句道,“程亿坊今年选择的新成员是——” “倪喃。” 勾起的红唇僵在唇角,交叠而放的手渐渐收紧,唐沐雨那昂贵的水晶指甲一点点抠进指尖下的手背。 林琳吃痛,却又碍于唐沐雨扭曲的面容不敢出声,只能强忍着。 “欢迎倪喃小姐加入我们的大家庭。” 大厅内沉默了片刻后,掌声渐起,却也遮盖不住唐沐雨身旁嘲讽的冷笑声。 观众的视线真的被“小丑”给吸引走了,先前的所作所为就像她一个人博眼球的独角戏。 “此外,因为倪喃小姐此次的作品主题十分符合我们本季度时装周的主题,我们也诚邀倪喃小姐加入我们的设计小组!” 屋内掌声雷动,众人的视线全都汇聚到倪喃所在的方向。 唐沐雨紧咬着红唇,发红的眼睛像是淬了毒的刀子般飞向倪喃。 当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倪喃怔了片刻,而后缓缓起身冲程亿鞠了一躬。 漂亮的狐狸眼在抬起的片刻悄然挪到程亿身旁的男人身上。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倪喃清晰地看到,男人漫不经心的弯起了薄唇。 也就是这一瞬间,倪喃好像反应过来他先前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漂亮的眸子里疑惑与惊诧交织,在看到男人黑眸中漫出来的丝丝笑意后,更加确定了他之前所说的“最终结果”只是在逗她。 如果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那么她的作品也不会被程亿纳入设计小组内。 “骗子。” “恭喜。” 四起的掌声好像被消了音,隔着人潮,倪喃清晰地听到来自梁侑墨的赞许。 她垂眸,看着脚背上轻轻晃动的蝴蝶结,不动声色地弯了下唇角,“扯平了。” 扯平了。 今夜的,你想要的,我能给的。 唐沐雨心里很清楚,现在最得体的表现是沉默,然后等人群散了再去询问程亿。 可当她看到倪喃和梁侑墨的隔空互动,心中的火再也压不住了。 她捏着桌边,蹭地一下站起来,椅子腿在大理石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噪音,然后重重落地。她抿着唇,绷着脸,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却又在人群的目光汇集过来的时候目光闪躲了下,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去下洗手间。” 看着唐沐雨仓皇离去的背影,程亿不甚明显地皱了下眉。 林琳本想起身追过去,可看着自己手背上深深浅浅的指甲印子,又气恼地坐了回去。 程亿坊办事效率极高,结果宣布后,被选中的实习生和兼职销售当场留下签了合同。 程亿站在梁侑墨身侧,若有所思地看着倪喃。 少女形象出挑,在一群衣着鲜亮的时尚新秀里也格外惹眼。特别是那张脸,精致的就像是夺走了上帝百分百的宠爱。 只是,那眉眼,让程亿颇觉得有几分眼熟。 “阿墨,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梁侑墨的目光始终落在不远处的少女身上,冷淡的声音没什么感情,“这也是您的选择。” 程亿揉了揉眉心,“但不是你父亲的选择。你知道现在LW需要的是唐家这样的联姻对象。” 听到LW,梁侑墨敛起眉心,“那您也应该知道……” 程亿像是早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他的话,“你跟我来。” 合同提交完成后,余下的人也三三两两的散尽。 捏着手中的员工证,倪喃下意识地看向梁侑墨刚刚所在的方位,可没看到他,倒是瞧见去而复返的唐沐雨。 唐沐雨抱臂堵在门口,空荡荡的大厅内,她的一声冷呵倒是格外的刺耳。 “呵,狐狸精就这点本事了?” “谢谢夸奖,”倪喃轻笑着,把员工证挂在胸前,紫黑色的飘带在她水蓝色的衬衫前格外醒目,“如果,你还想看别的本事,也不是没有。” “你!”唐沐雨气的下巴都歪了,她甩手,遥遥指着倪喃,“勾引得了一时,你还能勾引一世?晚上阿墨就会和我爸妈一起用餐,到时候他自然会明白我和你这种小门小户的区别。” “我有的,你永远也没有!到时候该选谁,哼……” “这样吗?”倪喃漫不经心地往前走了几步,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唐沐雨。 目光对峙间,她突然抬手,吓得唐沐雨耸肩连连退后了几步,“你想打人?” 咔哒—— 屋内的灯被倪喃暗灭,两人一人站在走廊的灯下,一人站在漆黑空荡的面试厅内。 倪喃看向已经退到门外的唐沐雨,漆黑的狐狸眼弯起了弧度,“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什么?” 唐沐雨自觉有些失态,抱着胳膊扬起下巴,再次端起了不可一世的姿态。 “或许,根本不需要勾引呢?” 倪喃的嗓音软软含笑,尾音又像带着绒绒倒钩的狐狸尾,明明无意,却勾的人意乱神迷。 面对这样姿容出众的少女,唐沐雨其实很清楚她说的不是不可能。 可那是梁侑墨啊,那可是她自小奉为神明的男人。 一定不会是这样的。 唐沐雨呆呆的顿在原地,红唇张张合合,却吐不出一丝反驳的话。 因为,她好像离那个人很近,却又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他。 倪喃转身关门,整个人从暗处来至灯下,脸上没有感情的笑意也一点点褪去。 “祝唐小姐用餐愉快。” “得偿所愿。” 第18章 “滴……员工通行。” “滴……临时卡通行。” “倪喃学姐!” 程亿坊商铺员工通道,倪喃刚打卡进屋,身侧就粘过来一位黑长直的女生。 倪喃上下打量了一下来人,觉得眼熟却又叫不出名字。 林琳见状主动搭话,“我是林琳啊,你小两届的学妹。” 小两届的学妹…… 因着唐沐雨在学校拉的小圈子,倪喃对这一届的学生好感度都不是很高。 她微微颔首,并没有想继续交谈的意思,可叫林琳的女生却紧追不舍。 “我也是昨天被录取的!” 说来也巧,本来林琳是第五名,按理说是轮不到她的,可第三名的面试者退出了,于是这块馅饼就这么砸到了她的头上。 “以后还请倪喃学姐多多……” “林琳!” “滴……万用卡通行。” 林琳话说了一半,就被身后一道娇扬的女声给打断。 紧接着,熟悉的脚步声再度哒哒哒地响起。 林琳亲昵的动作也随着唐沐雨的接近而一点点变得僵硬。 直到唐沐雨在他们二人面前站定,林琳整理了一下表情,讪笑着挽上唐沐雨的胳膊,“糖糖,你今天怎么来了?” 唐沐雨抬手理了一下鬓角的头发,新作的水晶指甲在日光下闪闪发亮。她挑眉,一洗昨日的失落,重新做回那个傲慢的大小姐,“自然是姑姑叫我来的。” 她一声声姑姑叫的亲昵,飞扬的眉目已经遮掩不住想要炫耀的小心思,“昨天姑姑去了我家吃饭,说会辅导我本学期的设计大赛,让我今天过来呢!” 倪喃对于大小姐的家事丝毫不感兴趣,她抬手看了眼腕表,转身加快了去报道的步伐。 “啊,对了,这张卡还是阿墨的呢!”像是怕倪喃听不到,唐沐雨自问自答地故意加大了嗓门,“昨天阿墨送我回家,还把他的卡给我用,说是这样子进出方便……” 眼看着倪喃越走越远,对于她的炫耀毫无反应,唐沐雨跺了一下高跟鞋,跟在后边追了上去。 报道的地方在207,倪喃上了楼梯便开始找标识牌。 程亿坊整个走廊设计呈“凹”字型,倪喃顺着标识牌走,可眼看就要走一圈了却怎么也没看到门在哪。 “倪……喃?” 身后的大门蓦地打开,一道熟悉的男声骤然响起。 倪喃转身,就看到了程远峰抱着一沓手稿站在门口。 “班长?” “嗯,我今天听老师说程亿坊新招了一位实习设计师叫倪喃,我就在想是不是你,于是今天就跟过来看看,”程远峰面露喜色地拍了拍倪喃的胳膊,“没想到居然还真是你!” 倪喃礼貌地点头,眼看着就要迟到,她又下意识看了眼腕表。 “你要赶时间?” “嗯,我找207。” “不就是这间吗?”程远峰疑惑地错开半步,露出身后的门牌号。 铜质镀金的雕花门牌明晃晃地挂在红木大门上,极其显眼。 倪喃微怔,就听程远峰打趣道,“在想什么呢?这么大字都没看到?” 是啊,在想什么呢? 倪喃定了定神,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紧攥着手心,指甲把手心抠的微微发疼。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抱歉,刚刚有些走神。” “快进来吧,老师们马上就来了!” 程远峰绅士地帮她拉开门,跟在她身后进来。 “听我老师说,你也加入了本季时装周的设计小组!” 207里内没人,程远峰帮倪喃倒了杯水,“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班长的老师?” “是程心老师,是程亿坊的外聘设计师,一起参加本次时装周的!”他摸了下后脑勺,笑道,“不然我也进不来这程亿坊。” 早前就听说程亿坊有六位常驻设计师和一位外聘设计师,没曾想这位外聘设计师居然是——程心,程远峰实习处的校外导师。 程心在设计界的名声不亚于自己的妹妹程亿,可惜早年隐退,极少在外界活动。 可一旦说出程心的名字,就和程亿坊一样,是一种无形的镶金牌坊。 程心。 倪喃在心底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突然记起昨天在疗养院碰到的那位女士也叫这个名字。 可对于程心老师,倪喃所知甚少,便也只当是一个重名的巧合。 “班长谦虚了,程心老师名声在外,多年来就只收了你这么一位徒弟,看得出老师对你的认可。” 对于程远峰的实力,倪喃还是很认可的,每学期末奖学金,总是他们二人在争第一。 倪喃曾看过程远峰的稿子,整体来说和她不相上下,但是很奇怪的是,他总会在一些很明显的小地方上出现失误。 每学期评审,程远峰的这些小毛病次次被说,可他每次都坚持这是他作为设计师的个人喜好。 对于程远峰的个人喜好,倪喃不曾发表意见。 对她来说,在比稿场上,设计师的每一笔都是自己深思熟虑的结果。她选择尊重,然后拿到自己应得的名次。 “嘛,也就那样吧。” 程远峰憨厚地摸了摸后脑勺,帮倪喃拉开一张椅子。 “程心姑姑……” 二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207的大门被人从外侧拉开,一道娇俏的女声也随之飘了进来。 倪喃应声抬头,便瞧见一位身着墨绿色旗袍,瘦骨嶙峋却优雅不减的女性——正是在疗养院里向她讨烟的那位。 “姑姑?”程心往里走的脚步顿住,一双暗银纹丝绒高跟鞋朝着远离唐沐雨的方向后移了半步,“唐小姐,请问我是你哪门子的姑姑?” 唐沐雨带笑的唇角僵了一下,瞥见屋内的倪喃,她面色变了几遍后强行稳住笑容。 “是,是昨天程亿姑……阿姨说我马上要和阿墨订婚了,该改口了。” “这样子。”程心扬眉打量着唐沐雨,红唇勾着和煦的笑,说出的话却直白到不留情面,“我管不了别人,我这边呢,还是等你真正订婚后再改口也不迟。” 末了,她也懒得关注那尴尬到近乎石化的大小姐,兀自转身。 待看清屋里站着的人时,程心唇角的笑都要飞出去了,“小姑娘,又见面了。” “程老师,又见面了。” 倪喃大大方方地打招呼,二人看上去不像是初识的模样,这让身侧的程远峰和唐沐雨都面露不解。 对方不紧不慢放下包,蓦地俯身凑近倪喃嗅了嗅,笑道,“看起来没骗我。” “?” 倪喃不解。 “真的没烟味了。”程心眨了眨眼睛,“好可惜。” 被她一提,倪喃便回忆起那日的误会,也让她恍然记起面试会上程亿的咄咄逼人,左不过也是因为那支烟。 她眨着眼睛笑道,“您把上次那支还给我,不就又能闻到味道了吗?” “你这丫头……”程心被噎了一下,作势要捏她的脸蛋,“还想抢我的烟?” “什么烟不烟的?” 程心话音刚落,门口便又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程亿阿姨。” 唐沐雨一瞧见程亿,便紧紧地挽起了对方的手臂。 “怎么又把称呼改回来了?不是姑姑嘛?” 程亿笑着拍了拍唐沐雨的手臂。 唐沐雨面颊一红,暗暗觑了一眼程心,也没敢多嘴。 程亿没再追问,继续刚刚的话锚,“姐姐哪里来的烟?” 话虽是问的程心,可那直勾勾的视线却是看向倪喃的。 程心见状眉梢一挑,懒懒地挽起倪喃的手臂,把脑袋靠到她肩膀上,悠悠道,“就先前那根生日礼物。” 程亿皱眉,却听程心又道,“这程亿坊真不能待,居然连你这个新来的都欺负我,不许我抽烟。” “你说还有没有天理了?喃喃。” 她轻飘飘的几句话,帮倪喃化解了程亿的矛头。 倪喃没做声,大方地任由程亿审视。 墙壁上的石英钟敲了一下,门口也渐渐聚了一些人。 程亿收起视线,拿着文件夹一边往里走,一边吩咐道,“今天讨论会的主题是夏季时装周风格优化。” “小雨,你坐到我旁边来。”长桌主位上,程亿放下东西,便冲唐沐雨招了招手,“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举手提问。今天的讨论会对你之后设计大赛的主题敲定也很有帮助。” “谢谢姑姑。”唐沐雨弯了弯唇,一脸乖巧地迈着小碎步跟过去。 等她落座,长睫下的视线却不由得往倪喃这边看了过来。 可不看还好,一看便正正好撞上了程心打量的目光。 程心眨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忽地笑着拉起要在后排和程远峰一起落座的倪喃,“坐我旁边。” “程老师,这不合适吧……” 倪喃小声地拒绝,却还是被程心拉到了主座的下首。 “有什么不合适?”程心把她按到座位上,笑道,“不是程亿坊的人都能坐,你为什么不能?”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在座的设计师都听得到。 众人的目光在上首的几位间流转一波,然后假装听不懂般地垂下头。 “好了,各位先看一下手里的资料。” 程亿微微皱眉,把大家的注意力唤了回来,众人这才开始看手中的资料。 面对程心接二连三的当众拆台子,唐沐雨委屈又迷茫。 明明程心阿姨之前不是这样的,怎么倪喃一来人就变了? 她思来想去,不得其解,只能恨恨地在桌子下边给母亲发短信抱怨这件事。 她消息刚发出去,手机便叮铃几声在安静的会议室响了起来。 被打断了思路,程亿蹙眉抬头,瞧见是唐沐雨在桌子下边发短信,硬生生把嘴边的斥责咽了回去。 看到母亲的回信,唐沐雨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把手机按灭后,她看似认真地拿着资料在上边圈圈画画,可那傲慢的小眼神却忍不住往对面的倪喃身上飘去。 第19章 讨论会开了一整天,倪喃整整记了五页纸的笔记。 会议散会后,几个骨干还要继续开会,倪喃和其他几位助手可以直接下班。 在门口和程远峰告别后,倪喃一边在脑子里复盘今天的重点,一边往公交站走着。 春末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早前不知何时落了雨,现下雨停了,不甚平坦的柏油路上攒了浅浅的水洼。 一辆深灰色的大G碾着水洼飞驰而过。 倪喃余光瞥见后,匆匆躲开,仍旧被那飞溅的水坑沾湿了鞋面。 她回头,见那辆大G刚好停在程亿坊的门口。 车门被司机恭恭敬敬地打开,一双带细闪的银色高跟鞋踩在漆黑的沥青路面上。 随后,一个身着浅银色缎面连衣裙的女人就那么猝不及防地走了出来。 傍晚湿润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 那张只在手机里见过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倪喃只觉得四野被按下了消音,只能听到女人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 一下一下,不重却很闷。 让她的太阳穴突突地抽疼。 “妈妈!” 女人刚走了两步,不远处就又传来哒哒哒地高跟鞋声音。 唐沐雨飞快地迎了出来,一把扑进女人的怀里。 “你慢点!”女人嗔笑着拍了拍唐沐雨的后背,眼睛里是掩不住的宠溺,“崴了脚又要喊叫了。” “这不是有妈妈在嘛~” 唐沐雨摇了摇女人的胳膊,难得敛去一身傲慢,呈现小女儿姿态。 倪喃遥遥看着她们母女一派温馨的画面,竟鬼使神差地举步折了回去。 唐沐雨正拉着母亲撒娇,余光瞥到不远处的倪喃,这才想起来今天因为她受的那些委屈,脸上的笑当即敛了去。 注意到女儿的变化,沈穗也跟着回头,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和倪喃的目光对上。 夜风渐起,卷着白玉兰树哗哗撒下叶面上碎碎的积雨。 路面水洼里倒影的人影被打碎,有几丝水滴吧嗒落在了倪喃的面颊上,遥遥看去,竟像是一滴落泪。 “请问,你是倪小姐吗?” ——请问,你是倪小姐吗? 咫尺之遥,看着女人脸上温婉却陌生的笑,倪喃抬手抹掉了脸上的水渍。 “您是?” 开口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倪喃攥着手袋,呼吸被她控制的很沉很慢。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压制住胸腔里的鼓鼓涩涩。 “你好,我是唐沐雨的母亲,我姓沈。”说着,沈穗朝倪喃伸出了右手,“请问,倪小姐介意借一步说话吗?” 伸出的手没有得到回应,反而被对方急急侧身避开。 唐沐雨见自己母亲被这么无礼对待,正欲发作,被沈穗拉着小臂安抚下来。 “小雨,你先去车里等一会儿,妈妈和倪小姐有话要说。” 唐沐雨拧眉瞪了一眼倪喃,便不情不愿的进了车里。 车门被关上的一刹那,沈穗脸上温和的笑意一敛,声音冷的掉渣,“喃喃啊……” 一声喃喃,听的倪喃遍体生寒。 她用指甲紧紧扣住手心,才能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好久不见,唐夫人。” “既然知道怎么称呼我,就不该再出现在我的眼前。”沈穗抬手,轻轻为倪喃拂去肩上的水渍。 背影看上去动作温柔,可眼中的刀却又毒又锋利,“怎么那么不听话呢?” 倪喃睫毛颤了颤,后退半步,“这是您主动找来的,不是吗?” “小雨跟我提过很多次一位叫倪喃的前辈,我当时以为只是重名,没想到居然真的会是你。”沈穗掏出手帕仔仔细细地把摸过倪喃的手指给擦干净。 然后像是丢弃什么秽物一样,皱眉把手帕丢尽了一旁的垃圾箱内。 倪喃自然知道她为什么来找自己,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早出现。 看着女人满眼嫌弃与不耐的神色,倪喃冷冷地笑了一下,“我没时间陪您拐弯抹角,唐夫人。” 听到倪喃这么说,沈穗心下明了,便也单刀直入,“我想说的很简单,离开程亿坊,离开梁侑墨,离开S城。” “您的口气可真大。”倪喃挑眉,唇角勾着几分笑,可那笑意确实极冷的,“程亿坊是我凭本事进的,梁先生是他自己追来的,至于我能不能在S城,也不是您能决定的。” “伶牙俐齿的……”沈穗端着胳膊,眼皮掀起嘲意,早已顾不得表情管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认识梁侑墨的。” 话音落,她轻蔑的视线从倪喃脸上滑至她的腰身,再重新对上她的目光,“不然你以为,他会喜欢你什么?” “这样么……” 倪喃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发,狐狸眼亮亮像是藏着软刀子,“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您送了我这么一副皮囊?” 女孩清甜的声音如同一记惊雷猝不及防地在沈穗的耳中炸开。 沈穗轻蔑的表情瞬间狰狞,“住嘴!” 她扬起手就要打过来,被倪喃一把攥住手腕。 “唐夫人注意形象,大家可都看着呢。” 倪喃笑盈盈地甩开她的手臂,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缓缓停住的黑色林肯上。 车子在程亿坊另一侧停下,司机小跑下车,为后座的人打开车门。 沈穗正在气头上,可看到车上下来的人,脸上扭曲的神情变了几遍,最后强行挂上一副笑脸和对方抬手打招呼。 可梁侑墨自始至终就像没看到她这个人一样,从下车的那一刻起,目光就锁在她身侧的少女身上。 然后,遥遥地朝着倪喃伸手,“倪喃,过来。” “失陪了,唐夫人。” 倪喃冲沈穗勾了勾唇,便挺直脊背朝着梁侑墨走去。 夜色渐浓,风不听话地拨乱少女的额发,把她眼中的神情割的七零八落。 惊讶于倪喃的乖巧,梁侑墨沉沉地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少女。 不知是不是这灼目的夜灯作祟,他竟在少女弯起的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水光。 可还没等他细看,女孩已经乖巧地把自己的手塞进他的大掌中。 “去哪?” 她笑着问道。 梁侑墨没说话,倾身帮她打开车门,而后神色晦暗地瞥了一眼不远处那个衣着华丽的女人。 有几分眼熟。 但他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黑色的林肯缓缓驶离繁华的金洲路,耳畔喧嚣的声音被高速移动的车子抛向后方。 梁侑墨侧目看了眼远远缩在车座另一端的少女,一时之间竟怀疑刚刚的乖巧倪喃是他的幻觉。 注意到梁侑墨如有实质的目光,倪喃强挂起笑容,“去哪?” 她又问了一遍。 声音很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抖。 梁侑墨定定地看着她,忽地抬手抚上她的唇角,按了按,“怎么笑得像哭一样?” 车内灯色昏黄,暖风很大,可也吹不散倪喃满身的寒意。 被按住的唇角抖了抖,她直直地回望进男人漆黑却又炽热的长眸里。 衣料轻声摩擦间。 眼前的光景忽地被一只冰凉的小手遮住,还未等梁侑墨挣扎,唇上便跌跌撞撞地覆上来一片温软的触感。 少女的吻主动却又毫无章法。 被她遮住眼睛啃了一会儿,梁侑墨抚上她的后颈,渐渐拿回了主动权。 直到女孩在他怀里软成一滩水,他才哑着嗓子回答了她的问题,“回家。” 第20章 雨水在琉璃穹顶上汇聚,然后像是受到了什么撞击一般,一摇一抖地汇聚,滑落,只留下潋滟的水渍。 挂满白色帷幔的床不知何时被换掉了。 从琉璃穹顶的正中心引下一根锁链,下边吊着一张形似鸟笼的金色吊床。 梁侑墨每动作一下,那吊床便摇摇晃晃地荡起来。 晃得倪喃没有安全感,不由得更紧地抱住男人的脖颈,生怕掉下去。 梦里好像去了无数次云端,又被人拽着急速下坠。 倪喃再次醒来,竟是被琉璃穹顶的光线给晃醒的。 身侧的位置还泛着余温,浴室里水声哗啦,磨砂玻璃门隐隐透出男人卓越的身姿。 她抬手遮住眼睛,微微动了一下身子,那吊床便也跟着晃动。 昨夜荒唐的记忆被晃动的吊床勾起,倪喃无声地叹了口气,懊恼自己竟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下再次利用了梁侑墨。 阳光透过琉璃穹顶,洒在金色吊床的笼顶上,在那里雕着一只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的金丝雀。 一只被围栏困住的金丝雀。 一夜荒唐,怒也好,难过也罢,都随着耗尽的体力逐渐冷静。 她为了报复沈穗,明知梁侑墨是一个不能靠近的深渊,还是主动朝他走去。 自小到大,她都尽可能让自己做到等价交换,不愿与其他人产生多余的感情羁绊。 如果可以,倪喃希望昨晚的失控只是一场梦,可眼前的金丝雀却在提醒着她,人要为自己做出的每一个选择付出代价。 而这个深渊所需要的代价,她可能无法等价支付。 若她再不收手,填不满的深渊会连本带利地把他想要的吞噬,锁住。 就像笼子里的这只金丝雀。 枕边震动的手机打断了倪喃的思绪,她顺手一摸,屏幕上那个来信人刺得她一怔。 【唐沐雨:阿墨,梁伯伯马上就要生日了,你陪我去帮梁伯伯挑件礼物吧?】 【唐沐雨:你在家吗?打你电话怎么又不接鸭?/委屈】 墙上的石英钟敲了八下。 意识到自己拿错了手机,倪喃将手机重新塞了回去,蹙眉捡起散落一地的衣衫。 身后浴室的水声骤然停住,倪喃火速套上衣裙,拎着高跟鞋就要开门离去。 “去哪?” 卧室厚重的雕花木门刚被拉开一个缝,男人沉沉的声音便如惊雷一般在寂静的卧室中响起。 倪喃握着门把手,没有回头,“去上班。” “两分钟,我送你。” 男人毋庸置疑地下了决断。 倪喃咬唇,沉默着把那条门缝拉大,却在一瞬间被一股反向的力重重扯回。 厚重的木门哐得一声被关上。 男人那极富侵略性的气息裹挟着湿热的水气一瞬间攻占了倪喃浑身的毛孔。 “倪喃。” 他俯身贴近她的耳畔,明明是近乎呢喃的耳语,却让倪喃不敢轻易接话。 男人的大掌缓慢地搭上倪喃的脖颈,随着他的动作,发梢上未干的水渍吧嗒一下滴落在女孩的锁骨上,惊得她身体微僵。 梁侑墨垂眸看着倪喃如同看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他单手箍住倪喃的下巴,含笑吻掉了那滴水,“你在心虚?”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间,倪喃缩了一下脖子,想要挣脱却进退两难。 她攥紧手心,身体紧贴着门板,尽力和梁侑墨保持距离,“上班要迟到了。” “是吗?”梁侑墨笑着逼近她,把她好不容易拉开的距离再次侵占至零,“你不说,我还以为你又要用完就丢呢。” 少女推拒的动作一僵,沉默了半晌后对上梁侑墨漆黑的眸子,“各取所需,不好吗?” 梁侑墨的拇指擦过女孩柔软的下唇,晦涩的眼神看不清情绪。 半晌,他才压着气音问道,“那你,又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二人静默对峙,无声的拉锯一扫屋内整夜酝酿出的暧昧气息,气压骤降,连阳光似乎都暗淡的几分。 “如果我说,不是你呢……” 红唇一张一合,按在女孩唇角的拇指蓦地用力堵住她的嘴巴,像是生怕她再吐出其他带刀的话一般。 “倪喃,”梁侑墨把倪喃的身子扳过来,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近乎一字一句地说道,“在我这,你能要的起的,只能是我。” 梁侑墨这一番近乎自砍身价的发言,若是放在其他女人那里,早就让对方喜笑颜开。 可到了倪喃这里,她却像是听到什么惊天噩耗一般,严肃地竖起了眉心,那倔强的表情丝毫看不出喜悦。 枕头下的手机再次嗡嗡地响起,打破了两人间无言的对峙。 手机振铃无休无止,倪喃料到来电的人必然是刚刚发短信的人。 她用力扯出一个微笑,“你未婚妻的电话,你不接吗?” 梁侑墨拧眉,不满她的分心,再次冷声道,“回答我。” 明明昨晚还好好的,怎么一觉醒来就又变成了这副样子? 梁侑墨心烦不已,看着固执又沉默的倪喃,他有一瞬间觉得,如果就这么放她走了,那么她之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你未婚妻的电话哦。”倪喃没有正面回答梁侑墨的问题,反倒笑着把手按在他胸膛上,把他推开一段距离,“不要让我为难。” 男人一动不动。 “梁先生,我需要什么不重要。”倪喃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拉起他的大手,在他的手心轻轻落下一吻,“我知道您需要什么,然后交换,就可以了。” 湿热的气息通过手心的感官,激起浑身战栗的电流。 不过引起战栗的最主要因素,还是少女对这段感情无情又肮脏的定义。 梁侑墨蓦地攥住倪喃的下巴,眉眼里尽是难以置信,“倪喃!!” 视线交锋了半分钟,梁侑墨没有从少女眼中找到一丝他渴望看到的感情。他磨了磨后牙槽,气恼地甩开少女,转身狠狠道,“滚。” 话落,身后的雕花木门咔哒一声被关上。 没有丝毫留恋。 屋内一刹那再次恢复了沉寂,只有那惹人心烦的手机振铃还在喋喋不休。 梁侑墨满身怒气地找到手机,看到上边的来电人,他怒气冲冲地把手机甩了出去。 在手机撞击墙面的一瞬间,他蓦地想起了一张脸——那个昨晚在程亿坊门口见到的那个眼熟的女人,那是唐沐雨的母亲。 带着怒意的长眸微眯,他转手接通卧室内的座机,“周特助,准备一份唐家的资料。” 第21章 很久以前,倪喃一直以为沈穗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名为母亲的符号。 直到面对面了,她才明白那看似简单的符号下边所压抑的情感,会让她变得软弱,妒忌,甚至慌不择路的和明知不会等价交换的深渊做交易。 如果梁侑墨渴望的只是她的皮囊,那么她只会觉得各取所得,无可厚非,也仅限于此。这是倪喃自己的标准。 可梁侑墨却做出了倪喃意料之外的选择,这让在目标面前一向坚定的她头一次觉得迷茫。 不可控因素骤然出现在计划之中,倪喃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是下意识逃避。 看着别墅大门的鎏金门把手,倪喃踌躇半晌,最终还是选择打开这扇门。 “阿墨!!” 厚重的大门刚被打开一半,门外就传来了一道惊喜的欢呼声。 可这欢呼声,在对方看到倪喃的一瞬间转变成了刺耳的尖叫。 倪喃看到唐沐雨也是一愣,然后下意识地握住门把手想关门。 然而理智先一步战胜了潜意识——刚刚是她自己拒绝了门内的邀约,她便不能再回头。 咔哒一声,门被关上。 倪喃站在门檐下,任由唐沐雨打量。 “为什么是你?!” 唐沐雨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敛去,又惊又怒的神情便从瞪大的眼睛里溢了出来。 她目光微微颤动,却又忍不住在倪喃身上到处游走。 少了一颗扣子的昨天的衬衫裙,脖颈上暧昧的红痕,以及早上八点钟的时间点。 所有的迹象都在把设想推向一个她难以接受的方向。 唐沐雨狰狞着表情,蓦地甩手呼向倪喃的脸,却被对方一把攥住手腕。 “你这么做,就不怕大家在学校乱传?” “大家?乱传?”倪喃甩开她的手,冷笑道,“你先前帮我造谣的流言蜚语还少吗?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一个?” “况且,你这次又是以什么身份来传播这件事呢?”倪喃往前走了一步,那凌人的气势逼得唐沐雨往后退了一个台阶,“梁侑墨的未婚妻吗?” “你觉得,”倪喃又往前走了一步,“他会承认吗?” “你住嘴!” 唐沐雨红着眼睛,趔趄了半步,径自摔倒在门前的草坪上。 “唐小姐,”倪喃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自重。” “倪喃!” “嘘!”倪喃笑着指了指楼上,“他还在睡觉。” “你!” “你给我等着!” 唐沐雨咬着唇,压抑着吼了出来。 倪喃没什么感情地弯了弯唇,转身离去。 不愧是母女,威胁人的神情和十年前的沈穗一模一样。 那年倪喃才十多岁,倪承泽当时已经神思恍惚到茶饭不进。 倪喃走投无路之下,在曾经见过沈穗的地方等着,希望沈穗能可怜一下她的父亲。 可等了好久,却只等来她一句威胁的话,“再敢来找我,你父女二人就等着瞧。” 那种扭曲又气急的神情,无数次地在倪喃的噩梦中出现。 再后来,噩梦中的神情出现在唐沐雨的脸上。 慢慢的,倪喃不仅不再害怕了,竟觉得每次看到这样的表情,都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毕竟,那是惊慌失措的弱者才会流露的表情。 —— “倪喃?” “倪喃?!!” 脑门被人重重地戳了一下,把倪喃从凌乱的思绪中抽回。 她懵懵地捂住手机屏幕,入目便看到程心坐在她的办公桌上看着她笑,一侧还有一个忍笑的程远峰。 “想什么呢?那么认真?” “在想……解决办法。” “解决办法?” 程心不解地看向程远峰,对方也摇了摇头。 “嗯。”倪喃翻开样册,认真道,“这款镂花,样品的感觉和老师您描述的不一样,我在想能不能换成扎染的缎面,更符合牡丹的蕴意?” “唔……”程心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阿远,你陪倪喃去取材料,我们马上试一试。” 距离夏季时装周开办只有不到两周时间,程亿坊上上下下忙得脚不沾地。 得了指令,倪喃边和程远峰一起去了程亿坊的仓库选布料。 刚走到仓库门口,手机又响了起来。 倪喃一看,这次不是短讯,居然是电话。 她冲程远峰示意,一个人走到连廊的尽头接电话。 “您好,我是金洲疗养院的客服部,请问是倪承泽先生的监护人倪小姐对吗?” “我是。” “倪小姐您好,冒昧打扰您一下,因为倪承泽先生在本院的欠款资费额度已经达到上限,接财务部通知,需要您近期尽快到本院来办理全额清账手续,逾期会对倪先生进行床位清退。希望您理解。” 催款短信倪喃每月都会收到,但那只是疗养院惯例群发的。 可这些天倪喃每天都会收到短信,她本来也没怎么在意,谁知今天居然直接打电话了。 她无声地握紧手机,小心翼翼道,“我父亲在这里住了许多年,我先前并没有听说过有资费额度这一说法。请问贵院能解释一下吗?” 电话那端短暂的沉默后,客服官方又机械地答道,“倪小姐,是这样的,这是本院财务部最新出台的相关政策,还希望您可以理解。” 新出台的政策。 倪喃重复着这个词汇,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请问,清款期限是多久?” 这次客服没有直接回答,在电话那端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后,她才继续道,“介于您是本院的老客户,以往信用等级良好,清款时限可放宽至即日起半个月内。” “谢谢,我知道了……” “好的,感谢您的信任与配合。本院将会贯彻新制度,只为更好地为每位患者服务。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贯彻新制度吗? 明明还是那道机械且没有情绪的女声,可倪喃却听出了几分威胁的意味。 电话挂断的一瞬间,催款的短信再次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看着那将近六位数的金额和清退警告,倪喃凝重地攥紧了手心。 眼下的状况多少有些走投无路的意味。毫无征兆地,脑海里浮现了梁侑墨的身影。 可下一秒就被倪喃摇着头晃走了。 不要再试图和无底深渊做交易。 自打上次和梁侑墨闹翻后,那个男人就再也没出现过,估计早就把她给忘了。 而她也在走出那扇门之后,下意识地不去关注梁侑墨相关的消息。 她知道自己在逃避,只是在她没有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前,她已经没有其他的筹码去和他交换了。 “倪喃,怎么了?”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倪喃整理好表情,勉强扯出一丝笑,“没什么。” 程远峰疑惑地看了眼倪喃紧攥的拳头,也没多问,“布料提好了,我们回去吧?” “嗯。” 倪喃心不在焉地跟在程远峰后边,半晌才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班长,你知道,程亿坊一般会有什么奖励机制吗?” “奖励机制啊……”程远峰沉吟片刻,笑道,“听老师说,每季度时装周最受欢迎的前五名产品会拿到合约款七成到五成不等的分红。至于平日里,就靠设计产出分红了。” “最受欢迎的吗?” “嗯……怎么了?你需要钱吗?” “你知道的,”倪喃笑了,狐狸眼熠熠闪光,“在设计这件事上,无论什么平台,我都喜欢争取那个‘最受欢迎’。” “嗯。” 程远峰看着少女从蔫儿哒哒瞬间变成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不由得心下一软,下意识地就抬手揉了下倪喃的发顶。 “这才是我认识那个倪喃嘛!” 倪喃笑着躲过他的手,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错开半步,“但是我对程亿坊其他设计师还不是很熟,所以信心不是很足……” “所以,班长,我能不能拜托你帮我一下,万一有人喜欢我的设计,我可以请你吃一个月的饭!” “哎呦,就不怕我把你吃穷了?” 程远峰笑着打趣。 “不怕,各凭本事。” 倪喃挑眉,笑的狐狸眼弯弯。 二人有说有笑地离开了后院的仓库,完全没有注意到二楼某处有一道凌厉的目光,一直黏在倪喃身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梁先生的网也渐渐张开了呢…… 第22章 程亿坊里顶尖设计师众多,倪喃不是很有把握成为那个最受欢迎的作品,但是为了那笔分成,她无论如何都要往前挤。 有了目标后,倪喃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改良自己的作品上。 为了更深入地了解时装周各竞争品牌的信息,倪喃这些天几乎吃住都在程亿坊,且大部分时间都是和程远峰待在一起。 办公室的其他同仁看到他们两个小年轻经常一起出入,免不了有一些暧昧的起哄声。 程心更是起哄的一把好手,甚至还拍了他们讨论的照片发到办公室群。 倪喃沉心于作品的改良,几乎腾不出刷手机的时间。 并且这些日子只要打开手机就是疗养院的催款消息,为了不让自己受到干扰,她直接开了飞行模式。 直到临出发去巴黎前日,程亿坊的员工集体开收工party,她才得空回到网络世界。 解除飞行模式的一瞬间,各种消息铺天盖地如雪花一般飘来。 先入眼的还是疗养院的信息,然后是聊天软件上的各种消息。 以及一个陌生来电,每天准时的在晚上十一点和早上八点打来电话。 一一回复完重要的消息后,倪喃疑惑着回拨了那个电话。 电话拨通好久都没人接,就在倪喃以为对方不会再接的时候,一个娇滴滴的女声通过电波传了过来。 “喂,阿墨在洗澡,请问您是哪位?” 几乎是在她说出第一个字的瞬间,倪喃就听出那是唐沐雨的声音。 而这串号码的主人到底是谁,倪喃也已经有了答案。 “喂?” 电话里那暗含炫耀的声音还在持续传出来,倪喃烦躁地按了按眉心,反手把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倪喃,你没事吧……” 看着倪喃一连灌了两杯清酒,程远峰担忧地给她倒了杯温开水。 “没事,只是最近压力有些大。”倪喃笑着拒绝了他的好意,“程心老师呢?” “梁表舅爷今天生日,程心姨奶和程亿姨奶先回去操办生日宴了。” 倪喃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姨奶?” “嗯……”程远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来话长,我家和程心姨奶奶家是远亲。” “我晚上也要过去,这不是放心不下你……” “我没事,你忙的话就先走吧。”倪喃消化了一下程远峰的话,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指了指另外几桌的同事,“这么多人在呢。” “阿远放心!我们不会把你女朋友怎么着的!” 隔壁桌的人接过话头,嚷嚷着打趣。 “不,没……” 程远峰被他们调侃的耳根子都红了。 倪喃支着颌,遥遥冲他们举了举杯,笑得温和,“纠正一下,是同学,同事,是朋友,但,不是女朋友哦!” 刚刚连上网之后,她才知道办公室里关于她和程远峰那些传言还挺多。 对待关于她自己的传言,她向来都是沉默以对的政策。 可这次传言的另一个当事人就在旁边,倪喃不想给程远峰造成困扰,便当机立断的解释一下。 可眼下,看着程远峰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倪喃愣了片刻,很快又挂上歉意的笑,抬手帮他斟满酒杯,“班长太优秀了,值得更好的。” “咦……” 饭桌上起哄的人轻嘘了一声,但大家都是明白人,言尽于此也就没再继续追着起哄,各自散开了。 或许是她眼中拒绝的意味的太明显,程远峰苦笑着将那杯酒一饮而尽,酒杯哐地一下被他倒扣在桌面上。 倪喃含笑抬眼,就看到一向笑脸迎人的程远峰突然竖了眉心,极其认真道,“可我觉得你比我优秀。” “班长,”倪喃给他递一杯温水,“时装周结束了我单独请你吃饭。” “倪喃,”程远峰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以为我花费那么多时间帮你,只是为了那一顿饭吗?” 倪喃默然。 程远峰又道,“你以为每次和你一起参加的评比,那些奇奇怪怪的失误……真的是我会喜欢的小癖好?” 他喜欢的从来都不是那些小癖好,只是加了那些,就可以让倪喃没有负担地拿走奖金。 他一直在关注着她,也一直都知道她需要些什么。 他觉得只要他无声地做着这些,总有一天,她会明白自己的心意。 可没想到…… “班长,你喝醉了。”倪喃打开手机,“我帮你打车。” “我清醒的很!”程远峰蓦地从榻榻米上站起来,自顾自拿起外套转身,“我自己会打车。” “最后,”他离开的步伐顿了一下,“我没有生你的气,也没打算放弃……” 看着程远峰倔强的背影,倪喃苦笑着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那以后先请班长认真和我比稿。” 有些人的优秀,是天生的。 而有些人的优秀,只是一种,迫不得已的谋生手段。 —— 暮色渐沉,梁家公馆灯火辉煌,香车宝马穿行不止。 梁家作为本市百年世家,近年来虽然家族产业有些没落,但是梁家人在各专业领域的成就斐然,仍旧是上流圈子争相攀附的对象。 今年,梁振鸣有意与唐家联姻,企图挽救没落的家族产业。因此本次生日宴更是大办一场,也算是给足了唐家面子。 主厅内,梁振鸣程心程亿三人正与唐铎相谈甚欢,管家突然一脸着急地站在他身侧。 他冲唐铎示意了一下,附耳过去,便听到管家焦急耳语道,“梁总,小梁总似乎与唐小姐起了些争执。” 梁振鸣脸色微变,“在哪?” “二楼露台。” 程亿面露疑惑地看向他们。 梁振鸣拍了拍她的肩膀,“阿亿,你和阿心陪着唐总,我去看看。” 说着,他又朝唐铎举了举杯,“唐总,有事先失陪一会儿。” 末了,他还不忘嘱咐,“不许阿心喝酒!” 程心离得近,听到这话的时候不满地吐了下舌头。 梁振鸣赶到二楼,大老远便看到唐沐雨呆呆地站在露台门口,一双手紧紧攥着裙边。 他一边加快脚步,一边暗示管家把二楼清场。 “小雨,怎么站在这儿啊?” 他捏着酒杯,阔步走到露台玻璃门边。 唐沐雨听到他的声音,有些无助地转头看他,然后又慌乱地把视线挪回去。 外露台上,梁侑墨双腿交叠,姿态慵懒地坐在露台的藤椅上。瞥到梁振鸣来,他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继续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向唐沐雨。 “发生什么了?” 当了梁侑墨二十七年的爹,梁振鸣自然知道他这个儿子在外人面前只有非常生气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笑。 若是平时,梁振鸣也就随他去了,反正梁侑墨自己会处理好的。 可眼下,面前这人可是唐家那位宝贝公主,这可容不得梁侑墨乱来。 “阿墨,你怎么如此无礼?就让小雨这么站着?” 他往前一步,作势要给唐沐雨拉开椅子。 可脚下咔嗒一声脆响,吓得唐沐雨瑟缩了一下,他也跟着看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 灯色昏暗的露台上,一个碎了屏的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梁振鸣的脚下。 他疑惑地把手机捡起来,“这是谁的手机?” “对啊,”一直沉默不语的梁侑墨适时接了话,他看向唐沐雨,漆黑的长眸冷得似深渊,“这是谁的手机呢,唐小姐?” ------ 作者有话要说: 黑化进行时,下章继续修罗场!! 新文《偶然被求婚的一天》已开! 白切黑妖孽X古灵精怪甜妹,是个沙雕甜宠文哦!求收藏! 文案: 影帝许知鹤,人如其名,周身气质如同仙山灵鹤,淡而雅致。一双下垂眼常年勾着笑意,被全网票选为最溺人的眼睛。 红毯之上,许知鹤意气风发,他一手转着指间戒指,一边得体微笑。 万万没想到红毯没铺平,脚下一空。 回过神来,他已经单膝跪在一个少女面前,手中还举着刚刚转着玩的戒指。 而那女生显然也被吓到了,掉下来的手机里,赫然是他的一排排黑照。 黑我?很好。 许知鹤微微一笑,箍住她的手把戒指戴上:乖,陪我一起走上巅峰吧。 —— 各大网站瞬间炸了,当红影帝红毯上求婚的新闻铺天盖地。 云羽真的和许知鹤一起站在了流量巅峰,并且有小号爆出一段音频,内容是“云羽”对着另一个男人叫老公。 鹤粉炸了,几乎快要把云羽扒得底裤都不剩。 云羽愤愤地闯进大黑鹤的家,让他澄清。 许知鹤摇了摇手中红酒杯,一双下垂眼笑得迷人,“叫我一声老公,我就帮你澄清。” 云羽咬牙,士可杀不可辱,“老公……” ——权当是工作! 许知鹤笑着掏出手机录音,“声音太小了。” 云羽:“老公,老公,老公老公公!” 惹?!! 很快,这段音频出现在网络上,后边还穿插了云羽其它声音。 @许知鹤_V:听清楚了,我太太是怎么叫老公的。 众网友:这声音好熟悉? 混cv圈的鹤粉:咦?我老婆怎么在这儿叫我“老公”老公? 第23章 唐沐雨被他盯得后退了半步, 不敢答话,求助地看向梁振鸣。 梁振鸣当下了然,把手机放到小藤桌上, “阿墨,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一个手机而已, 你怎么这么凶小雨呢?” “我凶吗?” 梁侑墨没有反驳梁振鸣的话,用半是调笑的语气把问题抛向唐沐雨。 虽然男人的语气很轻, 可但凡看着他的眼睛,都不会觉得这一句话是带着任何调侃意味的。 刚刚被手机擦着面颊摔过,然后在身侧围栏上炸开的场景历历在目,唐沐雨咬着下唇, 委屈得不行, 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就是接了一个倪喃的电话吗? 他至于吗? 越想越委屈,眼睛里的泪水都快憋不住了。 “小雨?” “妈妈……” 气氛僵持之下, 一道柔和的女声突然闯入, 唐沐雨回头,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一把扑进沈穗的怀里,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沈穗一看自己的宝贝女儿哭成这样, 当即脸色就黑了,“梁总,这是怎么回事?” “唐夫人别着急,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梁振鸣一边安抚沈穗母女,一边瞪着梁侑墨, “阿墨,你还不快给你沈阿姨解释一下?!” “没什么好解释的。”梁侑墨缓缓起身, 冷笑着看向在沈穗怀里抽泣的人,“未经允许私自接听别人的电话,还撒谎,我不觉得这是唐家大小姐能做出来的事。” 要么不说话,一说话便是不留情面地撕破脸皮。 气氛因为他这一番话冷到了极点。 安静了几秒钟后,唐沐雨哭的更凶了。 “你!”沈穗拍着唐沐雨的后背,脸色也被气得五颜六色,“梁振鸣,这就是你们梁家的待客之道?到底是我们唐家高攀了。” “不是,唐夫人莫气……” 梁振鸣急得脑门上直冒汗,捏着红酒杯的手气得直抖。 看着梁侑墨那副冷漠散漫的模样,他一个没忍住,手中的红酒就朝着他那不肖子泼了过去,“逆子!这是你的未婚妻!” 可梁侑墨像是早有所料,在梁振鸣抬手的一瞬间,便不紧不慢地换了个位置,只西装外套溅上了几滴。 “未婚妻?” 他垂眼,看着那几滴红酒渍在他浅银色的西外套上晕开,冷笑着把外套脱了随手一丢,“你喜欢,大可以自己娶回去。” “我可没说要。” 啪—— 夜色渐深,原本安静的晚风似乎也被这焦灼的气氛勾起,吹得露台上的人额发凌乱。 梁侑墨侧过脸,拿舌头顶了顶微微发烫的面颊,忽地笑得更灿烂了,“抱歉,话说重了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声色低沉柔和,全然不像刚刚被父亲打了一耳光的人。 就在众人都被他这反应弄懵的时候,他抬手擦了一下唇角渗出的丝丝血迹,轻笑着走出人群,“我后悔了。” “我刚刚不应该给你们留着面子的。” “妈妈……” “混账!” “逆子!你给我回来!” 露台上吵嚷一片,紧接着梁家公子神色冷漠地离场,楼下的宾客都好奇地探着脖子,想上楼一探究竟。 可楼梯口被管家派人堵着,只有程亿和唐铎面色难看地上了二楼,程心追着梁侑墨出去。 一楼大厅无人镇场,众人抓心挠肝地想窥探点秘辛,却又碍于梁家面子没人敢开口议论。 梁侑墨身高腿长,几步便把程心甩的老远。 程心追得脚痛,干脆脱了高跟鞋,在旁边的草坪上小跑起来,“我的好大侄儿,怎么气成这样?” 看她气喘吁吁又瘦骨嶙峋的模样,梁侑墨停下脚步,漫不经心地弯起唇角,“只是教训了一只聒噪的花瓶。” “得得得,求你别这么笑,这儿也没外人。” 听到程心这话,梁侑墨垂眼盯着她,弯起的唇角逐渐绷直,抿紧。 “有倪喃电话没?” “有啊,”一听到倪喃的名字,程心眼里调笑的意味更浓了,“你不会没吧?” 他直接忽视了程心的反问,以一种命令的语气说道,“打给她。” “不打,你自己不能打吗?” “手机坏了。”说到这里,他不自觉竖起的眉心皱得更紧了,“打过去,问她现在在哪里。” “你不自己接?” “废话那么多?”梁侑墨揉了一把眉心,“再多嘴,就告诉小姑姑,你今晚偷喝了两杯白兰地。” “没大没小的!” 程心剜他一眼,不过也没打电话,“她这会儿在学校收拾行李呢,明早就去时装周了。” “手机借我。” “喏。” 接过程心的手机,梁侑墨转身就往外走。 “唉,你去哪?”话落,程心又觉得自己问的太多余,转而叮嘱道,“收起你的臭脸,别吓着人家小姑娘了!” —— S大女生宿舍5幢楼下,一辆黑色的库里南停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下。 暖橙的灯光透过摇曳树影洒在车上,车内一片昏暗,看不清驾驶证人的面容,只能看到主人搭在车窗上的手修长有力,指尖夹着一根被点燃的香烟。 他也不抽,任凭香烟燃出一截烟灰,烟雾缭绕在指尖。 这辆惹眼的豪车在这儿停了好些时候,路过的学生都忍不住看上几眼,甚至有大胆的女孩子透过车窗搭讪。 梁侑墨恍若未闻,只蹙眉盯着手机拨号的界面,一会儿按灭一会又解锁。 手机来来回回解锁无数次,那号码也没播出去。 “唉,班长,你来女生宿舍干啥?” “我来给倪喃送证件。” 车窗外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名词,梁侑墨按手机的动作蓦地顿住,撩起眼皮看过去。 只见车旁走过一个女生,和一个长得有几分眼熟的男生。 “哟,班长,你和倪喃……” 女生的声音里满是八卦的好奇,可男生只是摸了摸后脑勺,并没有说出否定的话。 “需要我帮你叫她下来吗?” “谢谢,不用了,我刚刚跟她打电话说让她三分钟后下来。” 随着二人说话的声音逐渐走远,梁侑墨按在手机上的手指一点点收紧。 俩人走到不远处的宿舍楼下互相告了别,只留下男生一个人站在宿舍楼一侧的绿化带边上。 等倪喃的时候,那人好像有点不安,一会儿走到绿化带的水泥沿儿上,一会儿又走到宿舍门正门口,来回踱步。 忽地,他动作停了,手里的东西塞进左手,右手捏了一下裤子边儿,这才挥了起来,“倪喃!” 许久不见的女孩突然出现梁侑墨的视野里,她头发简单地盘成一个丸子头,身上穿着白色的棉质居家服,一双大长腿在短裤下显眼地晃来晃去,一副居家模样。 这样日常又柔软的倪喃,是梁侑墨不曾见过的样子,比起平日里精致又倔强的她,现在的她更想让人紧紧把她抱进怀里。 如果,如果,现在她没有朝着另一个男人走去的话,就更好了。 似海的长眸里翻滚着暗潮,梁侑墨紧紧盯着那边,指尖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敲打着。 蓦地,车子飞速启动。 不远处的二人被轰鸣的引擎声引得回头,紧接着,刺目的远光灯晃得两人不约而同地抬手挡住眼睛。 一阵刺耳的急刹车声就停在耳畔,倪喃尝试着从指缝里看过去。 可还没看清是谁的车,手腕儿就被人用力一抓,猝不及防地跌进一个满是雪松冷香的怀抱。 挣扎的动作顿了一下,倪喃拧眉抬头,却被人钻了空子,在她唇上飞快咬了一口。 倪喃气恼地推开他,可退的太急一下子撞到了正在摘眼镜擦眼泪的程远峰。 “倪喃?” 程远峰眯起眼睛带上眼镜,这才看到他们身侧不知何时站了另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 以及,在距离他极近的地方停着刚刚还在百米外的那辆库里南。 心里升腾起一种被威胁的怪异感。 他拧眉盯着对方的脸看了几秒钟,这才带着几分犹豫地开口道,“梁……小叔?” 梁侑墨也是被他这莫名其妙的称呼叫得一愣。 看梁侑墨有些茫然,程远峰正色道,“我父亲是程然。” 说到这儿,梁侑墨算是想起来了,她奶奶一系的程家是有这么个人。 但梁侑墨自记事起就极少跟家里的这些人来往,对程然也只是记得名字的程度。 梁侑墨点了点头,抬腕看了眼表,“生日宴结束了?” “没……”被抓到提前离场,程远峰刚刚还满满的底气像是被一下子抽走了,面色微窘,“突然想起来有点重要的东西忘记给倪喃了……” 提到倪喃,他这才意识到倪喃和梁侑墨之间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氛围。 脑海里骤然闪过几副曾经在楼道里看到的熟悉画面。 程远峰脸上的笑意微僵,目光从倪喃泛红的耳尖上飘过,最终落在倪喃被梁侑墨纠缠的手指上。 心脏像是被谁重重锤了一拳,然后泼了一盆冰水。 刚刚那种被威胁的表情的感觉坐实,程远峰脸上的笑意彻底冷了下来。 空气静默了几秒,诡异的气氛的在三个人间蔓延。 就连夜风都安静了不少。 “恭喜小叔。” “?” 蓦地,起风了,树叶被吹的沙沙作响。 伴着夜风的背景音,男孩开口的声音艰涩,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抖,“听程心老师说,你今天和唐家父母正式见面了。” “不……不久就要订婚了。” 树下的路灯昏暗不清,可仍有一只飞蛾,扑棱着在那灯下无谓地舞着。 肆意生长的枝丫也在灯下晃着,时不时把暗色的树影投在梁侑墨的脸上。 身侧的女孩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挣扎的动作明显滞了一下。 梁侑墨眯眸,不动声色地攥紧掌心的小手,平直的唇角微微勾起,“哦?” 仿佛耗费了全身的勇气在对强大的敌人挑衅,程远峰固执地撑着僵硬的唇角,目光迎着梁侑墨的审视。 梁侑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似乎在看一只倔强的小孩子,“然后呢?” “然后,”程远峰眉心一凛,蓦地拉起倪喃的另一只手,把她的护照和机票塞进她的手里,“倪喃明天要和我一起去法国,路途遥遥,她应该想早点回去休息。” 末了,程远峰回头看向倪喃,“对吗,倪喃?” 一瞬间,两个男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 一个如海似刀,一个如炬却带着几分恳求。 倪喃怎么也想不到,两个平日里那么稳重的男人之间会发生这种像小孩子斗气一样的戏码。 并且,刚刚程远峰的话信息量有些大,她一时之间还没来得及消化,只觉得喉间那块脓疮上又被谁扎上了一根刺。 她轻呼一口气,用力一挣,退到一个安全距离,蹙眉瞪向他们。 “倪喃,过来。” 在倪喃看向程远峰的时候,梁侑墨冷冷地开了口,可目光却是扫向程远峰的。 感受到两人之间近乎到冰点的气氛,倪喃心累到了极致,“我还有事要忙。” 话落,少女便头也不回地刷卡进了宿舍楼,只留两个男人站在楼下大眼瞪小眼。 最终,还是程远峰先朝梁侑墨微微欠身,“小叔,我先失陪了。” “代我向你父亲问好。” 程远峰不解地抬头,只见梁侑墨声色醇沉,笑的斯文,全然不见刚刚盛气凌人的模样。 正当他疑惑之际,便见梁侑墨兀自转身,带着不容拒绝的口吻宣布道,“告诉他,你明天可以到LW报道了。” “在LW,会比去法国学到的多。” 话落,男人启动车子,朝着无边夜色疾速驶去。 道旁的灯影在快速变换的视野里逐渐拉成一条橙色的光线。 安静了一晚上的手机蓦地在此时响起。 梁侑墨看着来电人,漫不经心地按下接听键。 “逆子,你还不快给我滚回来给唐小姐赔礼道歉!” 梁振鸣的声音通过蓝牙耳机在车里回响,显得有些刺耳。 梁侑墨慢悠悠地按了几下音量键,笑道,“居然还没走?” “嗯?” “看起来真的是迫不及待地想嫁到梁家。” “说的什么混账话?”梁振鸣怒斥一句,却又忍不住压低声音警告道,“LW这次急需唐家的投资周转,所以,无论如何,你们这婚都要订。” “行啊。” “什,什么?”许是梁侑墨这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变化太快,梁振鸣那边酝酿了一肚子的火气最终只憋出了个闷响,“你再说一遍。” “我说,可以。”梁侑墨抬手打了转向灯,沉沉的声音带着莫测的笑意,“不过,我有个条件。” ------ 作者有话要说: 梁大狐狸开始铺网。 梁先生不开心了,大家都别想好过…… 第24章 “什么条件?” “让程然的儿子明天必须去LW报道, 不然撤回和程氏家居的合作。” “只要这样?” “嗯……”梁侑墨略一思索,补充道,“既然是来LW学习的, 那么就让程哥把他儿子的卡冻了吧。这样能学到更多。” 车内一片黑暗,梁侑墨单手打着方向盘, 那游刃有余的模样, 像是在黑暗中布满陷阱的猎手,就等着在陷阱边徘徊的小兔子自己跳进来。 自己这个儿子自小就让人猜不透心思, 梁振鸣是个商人,只要想要的到手,他也懒得细究那么多,当下应道, “没问题。你赶紧回来和唐小姐道……” 他话还没说完, 梁侑墨就按断了电话。 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正欲咒骂一句, 余光瞥到身侧的唐家一行人, 只得换上笑脸。 “唐总,唐夫人,我代我家那个不懂事阿墨给小雨道个歉。”梁振鸣朝程亿打眼色。 程亿适时走过来, 打开手上的首饰盒, 露出里边一副和田玉的祖母绿手镯,“这是我母亲说留给阿墨,让他给自家媳妇的礼物。” “可阿墨手上的项目这会有了的差错,他就让我先把镯子拿出来,给你赔礼道歉。小雨快来, 姑姑给你带上。” 唐沐雨正哭得一抽一抽的,听到程亿这么一说, 不哭了,眨着泪汪汪的眼睛看了看程亿,又看了看沈穗。 刚刚才梁侑墨那冷嘲热讽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沈穗自然知道这话不可能是梁侑墨说出来的,只能说梁家人为了缓和气氛的托辞。 本来这天大的委屈她是一点都不想自家女儿受。 可一想到女儿刚刚哭着告诉她,梁侑墨是因为那个贱蹄子倪喃才发那么大火的,她便觉得这气可以暂时忍下。 纵观这S城,只有梁侑墨才能配得上她的小雨,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倪喃抢了先。 就算梁侑墨的心现在不在小雨身上,只要小雨是梁太太,那倪喃就永远见不得光。 这么想着,她便安抚地拍了拍唐沐雨,状似宠溺地叹了口气,“你想去就去吧。” 唐沐雨得了允许,这才理了理仪容,朝着程亿走去。 待她带好镯子,沈穗不动声色地挺直腰身,拍了下唐铎的手臂。 唐铎见状,清了清嗓子,“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我看订婚宴就定在六号吧。” 六号,也就是后天。 梁振鸣在心里一盘算,连连应好,“好好好,都听唐总的。” 对他来说,订婚越早,LW便也能早点得到资金。 敲定了订婚时间,两家人又飞速敲定好酒店和其他细节,等唐家一行人离开梁家公馆,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 安顿好唐铎入睡,沈穗只身来到别墅顶楼,点燃一支烟,她抬手拨了个电话出去。 “今天几号了?” 她熟练地吐一口烟圈,丝滑的烟雾形状,如同她身上玫红色的丝绸睡衣。 “回唐夫人,今天是五号。” “你还知道是五号?”她冷冷地抖了一下烟灰,“我先前是不是说过你,五号这天我不想看到姓倪的那个男人还在你们疗养院。” “可现在才凌晨两点……” “那这样吧,”沈穗狠狠地把烟蒂挤灭在椅子扶手上,“今天九点,我会亲自去看着你们把人赶出去。” “不然,那些照片……” “好的好的,您放心……” 挂断电话,沈穗俯瞰着这六百平的大别墅,眼中的狠厉毫不遮掩。 当年好不容易踹了倪承泽,才当了这大别墅的女主人,如今她必然不会再让倪承泽的女儿坏了她完美的生活。 她要让他们父女在S市永无立足之地。 —— 国内时间十九点一刻,程亿坊的包机刚刚落地法国。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下了飞机,对于程远峰的缺席,大家都只听说是被家里安排了别的公司,具体的原因也都默契地不去打听。 手机甫一开机,就是金洲疗养院铺天盖地的短信和电话轰炸。 倪喃看了一眼日期,这才记起今天正是疗养院清账的最终日子。 她正欲打过去电话,想让那边再宽限几天,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来电人居然还是疗养院的座机。 如此频繁的来电,除了清账还有一个不好的猜想从心底油然而生。 倪喃深呼一口气,接通电话,“您好,我是倪喃。” “喂,倪小姐您好,这里是金洲疗养院的,您父亲今天早上突然失控,现在已转入镇静室治疗。请您务必过来下……” “喂?倪小姐,您听得到吗?” 电话那边再说了些什么,倪喃已经全然听不到了。她抖着手,在包里翻找护照和身份证。 程心看她接了个电话后就面色惨白,担忧地问道,“不舒服吗?” “程老师,我有点急事,现在必须回国。”深知这种时候只能靠自己,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麻烦您帮我和程亿老板请个假。” “是阿墨告诉你明天他要订婚了吗?” 这句话让慌乱的女孩一瞬间呆在原地,她只觉得有什么沉沉的液体灌入焦急的心脏中,让她有些无法呼吸。 程心叹了口气,“我先前也不想瞒着你的,可阿墨说他会自己和你谈……” 倪喃强忍下百般情绪,“不是他的事……” 看她眼眶已经不自知地红了起来,可仍旧固执地一个人扛着心事,程心也不好多问,只能担忧地拉着她的手,“你去吧。有需要一定告诉我。” 倪喃感激地点了点头,而后迅速往出发层飞奔而去。 再次落地S市,已经是六号早上八点。 一下飞机,倪喃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往金洲疗养院。 她到的时候,倪承泽刚被打了第二轮镇静剂,现在正在单独的屋子里沉睡着。 倪喃在护工的陪同下进去探视。 距离她上次探视不过才过去了几天,床上的男人唇角莫名结了血痂,胡子也长出来了不少,一眼看过去竟像是许久没见,沧老了不少。 倪喃眉目沉的似水,她缓缓地在床边坐下,轻轻伸手握住他的紧紧攥住的拳头。 床上的男人像是被惊扰了一般,瑟缩了一下,手臂往后缩,露出了藏在掌心下的一角浅银色的布料。 倪喃试图把那片布料拿出来,可倪承泽捏的太紧,她只能凭手感摸出来那是一片缎面材料。 倪承泽不会无缘无故失控,对他来说唯一的刺激源只有那个叫沈穗的女人。 而这种布料,倪喃恰巧曾见她穿过…… 护工看她面色越来越凝重,站在门口轻声提醒,“倪小姐,探视时间到了。” 闻声,倪喃把倪承泽的手塞回被子里,转身出去。 “我父亲不会无缘无故失控。”门甫一关上,倪喃疲惫的面容上便露出冷厉之色,“你们院方必须给我一个具体的原因。” 护工面露难色,“倪小姐,这我不太清楚……” “那我就去找院长谈,监控会告诉我答案。” 话落,她便疾步往院长室走去。 “唉,倪小姐,倪小姐……” 护工眼看着拦不住她,便迅速在对讲机里和上边通了气。 毫无意外,倪喃并没有见到院长,而这偌大的医院竟没有人愿意帮她。 她颓唐地坐到户外的连廊上,面上尽是疲惫之色。 咔哒一声响后,身侧突然升起一股呛人的烟雾。 倪喃拧眉看去,发现是一个清洁工在一侧偷偷抽烟。 那清洁工刚看到她,莫名的呆了一下,然后眯起眼睛辨认了一下,这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笑道,“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是昨天那个疯女人。” 倪喃瞪大了眼睛看她。 看到倪喃的反应,她以为是自己刚刚的话不太妥当,这才连忙解释道,“不是,我没骂你哈,只是昨天那个凶女人跟你长得太像了,她在医院和一个病人闹了起来,把医院搅得一片混乱。” 说完她抽了口烟,感叹道,“啧,这年头,只要有钱,精神病院长都愿意替疯子擦屁股,替她封口。而我这种穷人,只能……” 心中的猜想一下子被坐实。 对方还在说着什么,可倪喃却一个字都听不清了。 勃然的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又冷又热,让她整个人都变得鼓鼓涩涩的,好像一碰就会炸掉。 她深呼一口气,掏出手机,把那个被她拉黑的号码找了回来。 拨号。 被拒接。 几秒后,一条短信发过来。 是一个高端酒店的地址和一个时间。 深渊再次朝她发出邀请,而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犹豫地伸出了手。 哪怕一直被锁在那座金丝笼里。 ------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收网了 第25章 中午十二点, 万岛大酒店—— 梁振鸣为了订婚宴包下了整座酒店,楼下宾客满席,给足了唐家面子。 唐沐雨一家早早地在二楼的贵宾区落座。 过会儿, 两位订婚的人会在那边交换戒指。 梁侑墨站在二楼的栏杆前,目光掠过楼下乌压压的人群, 像是鹰隼在搜寻自己的猎物。 “小梁总, 梁总说时间差不多了。” 侍应生站在他身后小声提醒。 “不急。” 梁侑墨摩挲着手中的丝绒戒指盒,目光紧紧盯着门口。 侍应生见他像是在等什么人, 也没敢再催,恭敬地垂首站在他身后。 没一会儿,男人黑沉的长眸突然亮了一下,平直的唇角也弯起一抹弧度。 “走吧。” 侍应生被男人漂亮的笑容晃了眼, 忍不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只一眼,他也不由得心跳加速。 楼下乌压压一片, 衣香鬓影, 好不奢华。可那个女孩乌发红唇,一席简单的缎面银色长裙,却美得摄人心魄, 能在人群中一下子把你的目光夺走。 他匆匆看了一眼, 便立马收回视线,跟着梁侑墨离去。 可女孩那张脸却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只觉得和今天的唐家小姐有几分相像。 然而相比之下,那唐家小姐却又像是平替版的。 差了不少味道。 沈穗一行人早早地就等在了贵宾区,随着订婚仪式的临近, 她心里那种莫名的不安感越来越明显。 她搓了搓胳膊,长袖之下被倪乘泽抓出来的淤痕还在隐隐泛痛。 自打昨日在疗养院被倪乘泽缠上开始, 她就一直有一种被人盯上的不安感。 虽然她盯着院长把事情都打理妥当了,可这种感觉一直久久不散。 现在她只希望仪式早点开始,好让一切尘埃落地,于是忍不住又催向梁振鸣,“梁总,时间是不是差不多了?” “亲家莫急,我去叫他。” 言罢,梁振鸣便往门口走去,远远瞧见梁侑墨还不紧不慢地进来,他三两步跨到对方面前,“时间都要过了,你还不快点?” 梁侑墨笑了笑,“我觉得时间刚刚好。” 他单手转着丝绒戒指盒,径直坐到了唐沐雨对面。 今天的唐沐雨满身高定,从脚到头发丝儿都透着精致,淑女姿态端的很足。 她母亲沈穗也是一副温婉端庄的模样,和她昨天在疗养院大闹的疯狂模样简直大相径庭。 梁侑墨眯了眯眼睛,漆黑的长眸扫过这一对可笑又虚伪的母女。 这两张脸明明都和倪喃有几分相似,却怎么也让他喜欢不起来。 直到眼角瞥到那一抹银色的身影出现在二楼楼梯口,梁侑墨才正眼看向对面的女人。 唐沐雨一对上他的视线,眼睛蓦地瞪大了几分,一双眼睛一下看他,一下又看向他手中的戒指盒,双手更是交握着,不知道放哪合适。 越过唐沐雨的头顶,看着女孩越走越近,梁侑墨脸上的笑越来越晃眼。 他打开戒指盒,随意地丢在桌子上,唐家的人顿时被那颗鸽子蛋大的宝石给吸走了目光。 樱粉色的宝石个头又大纯度又高,是半月前让圈内贵妇眼红不已,竞相争价,最终却被某神秘买家天价拍走的那件珍品。 原装的粉色宝石如今被装在一个樱花形状的戒托上,周围嵌着一圈圈细钻做衬托,整个戒指华丽又漂亮。 意识到梁侑墨的用心,唐沐雨激动地深吸一口气,在觉察自己的失态后,她很快整理好笑容,却是自觉地把手搭在了桌面上。 看着那鸽子蛋,沈穗微蹙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一些,不动声色地朝着唐铎点点头。 唐铎也很满意地拍了拍沈穗的手臂,却刚好拍在她胳膊的伤处,惹得她脸上的笑差点绷不住。 女孩终于越过侍者,走到了贵宾区的门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钻戒吸引走了,没人注意到她的到来,除了梁侑墨。 梁侑墨双腿交叠,斜斜地靠进主座内,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他长眸含笑,盯着唐沐雨身后的少女,指节扣了扣桌上的钻戒,“想要?” 唐沐雨兴奋的忘记了言语,一味地点头,可意识到梁侑墨目光的焦点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时,她不解地转头看去。 看见倪喃的一刹,羞恼嫉妒憎恶等等各种感情纠缠着齐齐涌上她的胸口,让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沈穗看到倪喃的那一刻也呆住了,先前那种不安感的一下子坐实。 她倒是给忘了,收拾了倪乘泽,还有个不安分的小贱蹄子。 倪喃抿唇,盯着梁侑墨的眼睛,那里是一片未知的深渊又像是一口毫不隐藏的陷阱。 她不确定自己走过去后等着她的会是什么…… 她无声地掐了一下手心,弯起红唇,微微挺起脊梁,在众人毫不友善的目光里,在高跟鞋和心跳碰撞的节拍里,一步一步一步地来到梁侑墨的面前。 男人单手支颐,眉尾半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似乎在无声地质问着她,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了么? 可令他意外的是,女孩没有丝毫犹豫的,纤手点点滑上他的肩头,搭上他的肩膀,众目睽睽之下坐进了他的怀里。 “这是我的吗?” 她弯起唇角,狐狸眼极慢地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像是带着钩子一般,又媚又纯。 梁侑墨被她的主动深深地取悦到了,他弯唇,拿起那只戒指亲手为她带到无名指上。 尺寸妥帖,如同定制。 末了,他垂首,在她带戒指的手指上落下一吻,笑着答道,“当然。” 当着梁唐两家家长的面,梁侑墨旁若无人地纵着倪喃。 而倪喃也是第一次没有拒绝他。 其实在看到她来订婚宴的那一刻,梁侑墨就知道,他赌对了。 可是他并没有料到,倪喃竟然如此豁得出,任由他越界地把戒指戴到了她的无名指上。 防备的小兔子终于对他打开了大门,即便只是利用他,他也乐意之至。 ------ 作者有话要说: 收网! 黑化进度持续加码中…… 第26章 “贱……贱人!” 被巨大的悲伤和羞辱感冲击过后, 唐沐雨怒不择路,随手抄起桌子上的红酒瓶就朝倪喃砸过去。 梁侑墨眼疾手快,抱住怀里的女孩侧身一闪, 那红酒瓶最终在二楼的栏杆上炸开。 楼下的宾客听到楼上如此大的响动,交谈的声音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梁侑墨放下倪喃, 反手牵住她的手。 “唐夫人, 这就是您教导出来的淑女吗?”不等沈穗出口质问,梁侑墨先发制人, “在我的订婚宴上如此失礼,这合适吗?” “你的订婚宴?”沈穗彻底被他气笑了,一张脸再也无法维持那种温婉的笑,被怒意扭曲, “这是我女儿的订婚宴!这个狐狸精算什么东西?” 沈穗这一番又是诋毁又是护短的发言, 成功让倪喃忍不住冷笑出声。 倪喃挽住梁侑墨的手臂,抬手撩了一下鬓角的头发, 无名指上的戒指暴露在灯光下, 惹眼无比。 她挑眉,红唇勾出冷嘲的弧度,“你女儿的订婚宴……吗?” 倪喃这微妙的反问恰好狠狠地炸在沈穗敏感的神经上。 她脸色急变, 欲再放狠话却又担心倪喃说出更多她拼命遮掩的过往。 手心的指甲恨得都掐断了, 无奈之下,她一转身扑进了唐铎的怀里,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老公,这梁家怎么如此欺负人。” “爸爸……” 沈穗一哭, 唐沐雨也绷不住了,也扑进唐铎的怀里直哭。 唐铎本就一腔怒火, 现下被两个女人哭的额角青筋暴起,“梁振鸣,今天的事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亲家,这……” “亲家?”唐铎冷笑一声,“你们梁家这高枝我们唐家还不攀了。” 话落,他便拦着两个情绪崩溃的女人从后门拂袖离去。 偌大的贵宾区,一时间只剩下梁家的人和倪喃。 望着唐家三人怒气冲冲的离去背影,倪喃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畅快,反而突然有一股莫名的迷茫情绪。 “你!” 梁振鸣看了眼倪喃,又瞪向梁侑墨,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来回踱着步子,绷着脸抖着手指着他们,“混账!” 梁振鸣这中气十足的斥责声把倪喃从自己的情绪中拉出来。 她微微睁着眸子,下意识看向梁侑墨,一双狐狸眼看起来迷茫又有些无辜。 梁侑墨以为她被吓到了,往前一步,挡在她身前,“父亲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去忙了。” 言毕,他还真牵着倪喃要走。 “站住!”梁振鸣吼道,“设计院都几周没去了!你还有脸说你忙?” “之前没有要忙的,可现在有了。” 他并没多做解释,径自拉着倪喃往外走。 梁振鸣气急了,又看他要从正门出去,连跨两步拦住他,“你就这样出去?” 他的目光落在二人牵着的手上。 “你知不知道,楼下所有人都在看我们笑话。你打算让梁家沦为别人的笑柄吗?” 梁振鸣的话越来越难听,甚至有指桑骂槐的意味。 “父亲,”梁侑墨凝眉,沉声再次重申,“这是我的订婚宴。” “所有多嘴的人,都将从我的圈子里消失。”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前所未有的认真,那长眸里沉又冷的决绝让梁振鸣这个当爹的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若是别人说这话,梁振鸣甚至还会嘲讽一下那人年少轻狂,可这是他的儿子。 一个在年少时就凭一己之力立在了S城名流顶端的男人。 若是论人脉论手段,近些年,他这个耳顺之年的老父亲和这个摇摇欲坠的百年梁家确实是仰仗了这位小辈的照拂。 默了默,梁振鸣还是憋出了心里最在意的,“和唐家的关系变成这样,LW怎么办?” “除非……你愿意回来接手。” “我不会接手LW。”梁侑墨毫不犹豫地拒绝,“但是唐铎不会撤资。” 梁振鸣眼睛一亮,有些激动地往前一步,“怎么说?” 梁侑墨弯了弯唇并未解释,只是突然把倪喃拉到面前,一本正经的介绍道,“父亲,这是倪喃。倪喃,这是父亲。” 这猝不及防的见家长式的话式让倪喃一瞬间更懵了。 她下意识想后退,却被梁侑墨紧紧箍住腰身,动弹不得。 “倪喃,这是父亲。” 梁侑墨弯起唇角,可眼底的温度在捕捉到她后退的动作时便骤然急降。 警告意味十足。 睫毛颤了颤,倪喃攥住微微发抖的指尖,规规矩矩地躬身,做足礼数,“梁伯伯好。” 她固执地在称呼上为自己保留了最后一丝余地,不过也算是成功让梁侑墨脸色好转。 这一来一回,梁振鸣真真是一眼便看破了梁侑墨的心思。 他这是在要挟他老子,认下这个媳妇。 他不动声色地瞪了梁侑墨一眼,冷哼着转过身,“人见过了,你别来烦我。” 言下之意是,LW融资的事未解决,这人他认不了。 梁侑墨笑了笑,拉着倪喃往外走。 可临到楼梯口,倪喃却扯住他的手,不愿往下走去。 明明刚刚还像一只炸毛的兔子,这会儿借他的手把人气走了,就缩着耳朵,想要退回自己的小窝里。 可天下哪有掉馅饼的事? “你不是一贯坚持要等价交换吗?” 梁侑墨强行拉过她,俯身在她耳畔一字一句,似深渊低语,“倪喃,接下来的所有事情,都是你今天来到这里的代价。” “你不是一贯坚持要等价交换吗?” 梁侑墨强行拉过她,俯身在她耳畔一字一句,似深渊低语,“倪喃,接下来的所有事情,都是你今天来到这里的代价。” 虽说,这带钩的饵是她自己咬上来的。 可当她一点点走近,一点点深入的时候,却发现梁侑墨可以给她的选择只有一种。 ——就是替代唐沐雨,成为他的未婚妻。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倪喃开始害怕了。 这是比成为他的金丝雀更让她难以接受的一种关系。 不知何时,他不再满足于她的这副皮囊,他想要的更多。 可她给不了。 任何一种和感情相关的羁绊,她都畏惧不已。 这也是沈穗曾经作为她的母亲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 少女眼中挣扎与退缩的情绪太过于明显,梁侑墨捉住她的下巴,垂首在她颤抖的眼睫上落下一吻,强行赶走他不愿看到的那些情感。 紧接着,还未等倪喃回过神来,梁侑墨便攥紧她的手,拉扯着她一起沿着旋转楼梯往楼下奔去。 “啊……” 一声惊呼溢出喉间,倪喃被他带着一脚踩上了灯色流转的水晶台阶。 当足尖踏上第一个水晶台阶,大厅内的音效突然响起。 “Heart beats fast(心跳在加速)” 她不知所措地被他带向人群,迎接众人的各色目光。 “How to be brave(要怎么变得勇敢)” 人潮涌动,质疑声与惊叹声四起。 男人的背影笔挺又宽阔,紧紧扣住她的手,为她在人群中劈开一条道路。 “One step closer,One step closer(一步又一步,终于触碰到你)” 屋顶悬吊的玫瑰花球砰的一声散开,玫瑰花瓣雨不期然地倾泻而下。 刚好落在来到大厅正中间的他们身上。 大厅内响起一阵阵惊呼,和各种设备拍照的咔嚓声。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停留,弯起唇角继续拉着她奔离而去。 “I have died everyday waiting for you,(我已经花光所有时间来等待你,) Darling, don''t be afraid,(亲爱的 别逃离。 )” 那一眼,隔着鼎沸人声与重重花雨,倪喃第一次望进了梁侑墨的长眸,里边不是暗潮不是迷雾,而是一个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惊喜的女孩。 她微微怔住,懵懵地抬手去摸自己不知何时翘起的唇角。 “I will be brave,(我会鼓起所有的勇气,) I will not let anything take away,(我会把所有紧紧攥在手中)” 鼎沸人声被越来越远的抛在身后,心跳声踩着音乐的鼓点,风声和呼吸声交错。 这一刻,眼前的男人像是抛去了所有的沉稳矜贵与内敛,变回了一个热烈的少年,拉着她进行一场浪漫逃亡。 她畏惧任何一种羁绊。 可有一瞬,她突然觉得,成为被小王子驯化的那只狐狸也不错。 因为她有了一段值得怀念的独家记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完全挑战了自己不擅长的内容ORZ 接下来,梁先生要正式发起攻势,倪喃要退无可退啦! 歌词来源: A THOUSAND YEARS 第27章 白色的Panamera如一道闪电从万岛酒店门前驶离。 所有的喧嚣与悸动, 随着车窗外飞逝的倒影一并被带走,冷静在渐渐回笼。 安静的车厢内,两个人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争执心知肚明, 却没人想立刻掀开着平和的假面。 倪喃沉默地看着那枚樱粉色的钻戒。 纤细的指尖轻轻碰了一下主钻,又立刻蜷起手指。 她偷偷睨了眼专注开车的男人, 右手无声地搭上戒圈。 平稳行驶地车子突然急速左转, 倪喃毫无防备地被惯性带着往梁侑墨地方向歪去。 唇间的惊呼声还没溢出,倪喃的左手便被男人用力攥住。 泛白的指节和崩起的手筋昭示着男人的忍耐度已经达到临界值。 “敢摘下来试试。” 他侧目看向倪喃, 虽然带着笑,可声色却冷得如三九寒天。 倪喃抿着唇,没敢和他对视,固执地拽了拽自己的手, 得到的回应是更用力地反握。 “疼。” 倪喃不由得蹙了眉头, 委屈地看向梁侑墨。 “疼就对了。”嘴上这么说着,他却悄悄地松了手上的力气, 强行改成十指相扣, “不疼不长记性。” 倪喃张了张嘴,想出口反驳,却被男人睨了一眼。 “好好想想什么该说。”他温柔地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 威胁的话说得像是恋人呢喃, “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些什么。” 倪喃:…… 无声对峙。 氧气好像在一点点被抽干,车厢内的空气逐渐变得稀薄。 倪喃抬手按下开窗键,下一秒男人就把窗关上。 固执地不做退让。 倪喃深呼一口气, “梁侑墨……” “我在。” 他的声音醇厚低沉,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可脚下的油门却越踩越快。 “对不起……” 她垂首,轻轻搭上左手的戒指,一点点往外褪。 冰凉的左手突然被拉直至梁侑墨的胸前,他垂首吻了一下,纠缠着一点点把戒指推回原来的位置。 “倪喃。” “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寂。 直到梁侑墨衣兜里的手机嗡嗡地震动了几下。 他像是铺好陷阱的猎人,眸中湿冷的雾气散去,无声地挂上志在必得的锐气。 “带你去个地方,”他不肯放开倪喃的手,两只微凉的手握在一起慢慢升温,“去了之后再告诉我答案。” 倪喃没接话,垂眼看着被男人攥住的手。 明明心里很清楚,把手收回来,强行打破这场猎人营造的白日梦,才是她该做的。 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贪恋着他带来的一丝温暖。 她在这场无声的较量里,亲手打破自己的坚持,向他妥协。 她不知道这种妥协会持续多久。 只是,无论梦里梦外,在经历了刚刚那样明目张胆的偏爱后,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冷漠地让自己一瞬间抽离。 没有一个人——倪喃这么为自己的反常解释着。 车子缓缓滑进金洲疗养院,不过却没在前庭疗养区停下,而是一直开进了疗养院后边的住院区。 这里是安置病重患者的区域,配置有先进的医疗设施,可以直接进行一部分大型手术。 随着住院部的大门越来越近,倪喃迷茫的心绪渐渐转换成不安。 她攥紧安全带,有些紧张地看向梁侑墨。 梁侑墨把车停在正门前,倾身帮她解开安全带,“三楼V6。” 具体是谁在,根本不需要解释。 倪喃在男人解开安全带的一瞬间便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她早该想到的,她应该安置好父亲再去找那个疯女人的。 内疚和难过一瞬间涨满了胸腔。 她甚至都没有等电梯,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就冲了上去。 安静的步梯楼道内,咔哒咔哒的脚步回声急切又紧张。 打开消防门的一瞬间,正对着的楼道的走廊里挤着一群人,他们似乎发生了争执。 “这位病人是欠款用户,按照院规,不能继续在本院接受手术,这也是上边授意的……。”最前边的大护士挡在门前不肯让路。 为首的医生质问道,“这规矩什么时候定的?怎么我从业十年从未听说过?” “最……最近新出的。” 医生拿着病例板,一脸凝重,“有什么我担着,先手术!” “这……” 几位小护士为难地看向大护士,犹豫了片刻,才磨磨蹭蹭地转身去推担架床。 倪喃火急火燎拨开他们,这才看到他们身后的病房正是V6号。 而被他们挡住的担架床上的人,正式昏迷中的倪乘泽。 他右手吊着水,颈部和右腿裹着石膏,唇角也有一大块淤青。 只这一眼,倪喃便觉得心脏急急下坠,喉咙像是被谁攥住了一般,难以呼吸。 她冲过去紧紧抓着床边,眼角发红,“我爸爸,他,他怎么了?” “从楼梯上摔下来后昏迷,影像显示颅内出血,需要马上手术。” 医生简单解释了一句,便催促着护士们加快脚步。 “家属是吗?” 倪喃也要跟着过去,为首的大护士突然拦住她,塞过来一沓单据,“因为倪先生是本院欠款用户,需要家属先去把医疗费付一下,不然手术无法正常进行。” 看着手里那一沓厚厚的收据,倪喃怔了几秒,委屈和愤怒一起堵得她嗓子发涩。 她张了张嘴,深呼吸了几下,才控制住自己的眼泪没有掉下来,“可,他是在这里受伤的啊?你们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护士冷声道,“我们只是按章办事。前因后果请去找院长解释。” 唰—— 就在倪喃急红了眼,不知所措之时,手中的单子被人一把抽走。 她慌乱地扭头,倏地撞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 属于梁侑墨特有的雪松气息一瞬间将她包围。 “怎么了?” 男人顺势揽住她的肩膀,把她扣进自己的怀里,低声询问。 心上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嘭的一下子断掉。 她轻轻攥住男人的衣襟,泪水无声地砸了下来。 胸前湿湿热热的感觉一点点洇开,隔着衬衫烫得梁侑墨神色一怔。 在梁侑墨已有的认知里,倪喃从未在人前掉过眼泪,哪怕夜里折磨的她狠急了,她才会露出点哭腔,却仍旧固执地把眼泪憋回去。 再往前,他曾经目睹年少的她被醉酒的父亲伤到,却还是一声不吭地处理烂摊子,然后躲在被子里悄悄呜咽。 她一直像是一个隐忍的战士。 从没有过哪一次,会像今天这样,她当众卸下自己的盔甲,躲进他的怀里。 胸腔里像是被撕开一个口子,然后灌满了冒着泡泡的苹果醋,又酸又疼。 他嫉妒那个被她珍视的男人,哪怕那那个男人被她称为父亲。 可他也忍不住微微开心,能在这时候成为她的盔甲。 即便这是他千方百计设计来的。 梁侑墨垂眸掩去眼中复杂的情绪,抬手一下一下地顺着少女的的头发,声色眉眼都不自觉的轻了几分,“乖,没事的。” 没事的。 这一次是例外。 以后不许为了别的人掉眼泪。 安静的手术室外,高大冷峻的男人眉眼温柔地安抚着怀里的女孩。 惨白的顶灯晃人眼,遥遥看过去,那二人像是自带了柔光特效,让人不忍心移开眼。 直到怀里的女孩抽噎声渐渐小了,梁侑墨才抬眼望过去, “拿去。” 骤然转变的冷冽声色,让人恍然觉得在暖春日突遭倒春寒。 护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呆滞的视线从梁侑墨的脸滑道他捏着的黑卡上。 看护士木讷地不言语也不动作,梁侑墨不耐地拧眉,“结了帐去把林安叫过来。” “啊?啊……” 护士这才迟钝地伸手去接,却被另一双满是皱纹的手抢先一步把东西推回去。 “梁总,梁总,这哪里需要您付钱。” 带着小圆眼镜的干瘦男人谄媚地笑着,把卡妥帖地还给梁侑墨,转而对着小护士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耽误了倪先生的病情,你们负担的起?” 护士被呵斥一声,这才红着耳朵匆匆离去。 “梁总,”干瘦男人快速翻看了一下手里的单子,“您不用担心,倪先生只是少量出血。我已经安排了本院最顶级的医生去接手,一定会确保倪先生无虞。” “无虞?” 梁侑墨冷笑一声,“好端端的人现在在手术室,林院长,你怎么解释?” “这……” 林安推起小圆眼镜,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这,都是这手底下的人有眼无珠,按章办事的时候不小心伤了倪先生。我回去就处置他们。” “按章办事?” 梁侑墨精准地抓住关键词,“今天又是按谁的章?” “今天……” “是沈穗做的吗?” 就在院长支支吾吾不肯说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女孩突然发声。 她转身,狐狸眼红红,声音故意压的很严厉却掩不住声线里的哽咽,“昨天也是她对吗?” “这……”林安目光闪躲,“倪小姐,求你别为难我这个老年人了。” 本来只有一个沈穗得罪不起,所以他才任由那疯女人欺侮倪乘泽。 可一眨眼,这倪家的灰姑娘怎么就攀上了梁侑墨这株金枝,摇身一变成了比沈穗更惹不起的人了? 本以为昨天之后,事情就平息了。 谁知今天他今天打个瞌睡的功夫,就闹得更大了。 “我记得,林院长也到了退休的年纪了,”梁侑墨垂眼,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所以是压不住手底下的人了,默许他们擅改院规?” “梁总……”林院长脸色一白,面色为难,“您说笑了……” “那可能需要您多操心一下我岳父的事了。” “应该的应该的。” 林院长连连应下,“倪小姐,我亲自进去看看。” 言罢,他便转身进了手术室。 梁侑墨揽住倪喃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放心,林安曾是国内首屈一指的脑科专家,不会有事的。” 抬头对上他沉静的目光,倪喃紧抿的唇线抖了抖,她轻呼一口气,主动把脑袋埋进他的胸膛里。 看着蔫哒哒的倪喃,梁侑墨垂眸,安安静静地充当她的安抚玩偶。 可在他遮起来的眼底,却明晃晃地挂着猎人般志在必得的笑意。 他的小野兔,在一点点地被驯化了呢。 手术很快结束。 “梁总,倪先生问题不大。” 院长先走出来交代到。 主刀医生紧随其后,遥遥冲梁侑墨点头示意,便指挥着一行人推着倪承泽直接进了加护病房。 倪喃隔着监视窗往里看,一脸焦急。 “观察一晚上,明天早上没事的话,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院长抹了抹脑门上的汗,“梁总可以带倪小姐先去休息一会,这里交给我们。” 看倪喃一脸疲惫却又固执地守在门口,院长补充道,“倪小姐放心,倪先生醒了的话,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听到这句话,倪喃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了下来。 她转身,本想往外撤步,谁知眼前一黑,昏昏沉沉地倒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倪喃?!” 男人慌乱的声音在耳畔一声声响起。 倪喃眼皮沉得抬不起,只能虚弱地攥住他的衣角,喃喃道,“想,回家。” 不知何时,他无形之中成了她的盾牌、利剑和港湾。 成了她愿意抛却固执和坚持,愿意露出自己的疲惫和软弱给他看的那个人。 她邀请他走进自己封闭的领地,在一片冰雪茫茫的心野里为他造了一角暖地。 曾经她避之不及的羁绊,成了她此刻最想拥抱的存在。 “嗯,我们回家。” ------ 作者有话要说: 梁先生表面:我们回家 梁先生内心:最后一击 第28章 夜色冰凉, 风呼啸着从窗口兜头灌来。 暮春将过,窗台旁的花树七零八落地掉下一树繁华,茂盛的生机下掩盖着腐烂的春花。 梁侑墨眯起眸子, 盯着那一点点浸入水洼,染上污色的花瓣, 竟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唇。 床上的少女极浅地嘤咛了一声。 他关上老旧的木质推窗, 转身坐回床尾对向的椅子上。 在一片昏暗的灯光下,他抬手支颐, 目光沉沉地盯着床上蜷缩成一团的少女。 就像猎人盯着走投无路的猎物。 这座破败的,还留着十年前陈旧装潢的老民房,是他最后做下的诱饵。 这是他被抛弃的地方。 也是他被她捡走的地方。 他从不恋旧,对亲情更是淡漠至极。 可是, 他的小兔子看重这些, 他便会利用这些。 去关注她的父亲,根据她的情绪需求做出行动, 去赎回她变卖的故居, 然后在她脆弱的时候带她回家。 只要能一步步把她推进自己的笼子里,那么做这些事也并不是毫无意义。 楼下老旧的石英钟闷闷地敲了两下,把他从久远又濒死的回忆中扯回。 氧气一股脑涌进胸腔, 他蓦地睁开眼睛, 入目是一双漂亮的眼睛。 一双掺杂着慌乱、动容、与怯弱试探的狐狸眼。 少女赤足半蹲在他身侧,仰着脸,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梁先生……” 一如年少初见那晚的大雨天,她撑着一把破洞的格布折叠伞, 隔着重重夜雨,试探着朝他伸出手。 他垂眼看她, 右手捏住她的下巴尖儿,微沉的嗓音带着诱人的沙哑,“叫我什么?” 倪喃微微睁了眼睛,贝齿轻咬住下唇。 梁侑墨眸色一沉,抬手按上她的唇瓣,重复道,“叫我什么?” “先生。” 梁侑墨拉起她的手,一点点从手指根,摩挲着揉捏着,最后流连在她指尖那一对小痣上。 “倪喃,” 他猛地用力拉起少女的手,让她猝不及防地跌进他的怀抱。 他扣住她的腰身,欺身于她发烫的耳畔,“这一次,没有退路了。” “你还敢来换吗?” 少女抵住他胸膛的手抖了一下,停顿须臾后,转而滑向他的脖颈,轻咬一口,“我早就身无一物。” 从睁开眼,发现自己是在曾经住了十多年的旧居中醒来的时候,她便知道,这一场自投罗网式的博弈—— 她一败涂地。 “除了你。” 除了你赋予我的。 我早就一无所有。 昏黄的一角台灯被拂落在木质地板上,映照着二人交缠的脚步,最终只和破碎的衣衫为伴。 —— 天色蒙蒙亮。 床头的手机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便被人一秒按断。 梁侑墨看了眼怀中安睡的少女,沉默着打开手机。 手机里,林安发来短信:【倪先生已经醒来了,全面检查后并未发现后遗症。】 目光停留在“后遗症”几个字上,男人似海的长眸里掠过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并无后遗症?” 他手指动了动,把问题抛给林安。 放下手机,他收紧胳膊,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把她拥入自己怀中。 很快,倪喃被他折腾得不舒服地哼唧了一声,幽幽转醒。 “你父亲醒了。” 他埋首与她的颈窝,沉沉的声音带着意味不明的试探,“你要去看他吗……” “真的……吗?” 倪喃刚开始还迷迷糊糊,意识到他在说谁,蓦地收紧了呼吸,“我要去看他。” 可当她对上梁侑墨那双漆黑的瞧不清情绪的眸子,她愣了一下,抬头吻上他的喉结。 “可以吗?” 她没有自顾自决定地要过去,而是讨好着试探。 屋内光线昏沉,可梁侑墨将她眼里的渴望看的清清楚楚。 那是对另一个男人的浓烈的情感,哪怕那是被她称为父亲的人,也浓烈到他觉得刺眼。 他弯了弯唇,用尽自制力压下满腔的占有欲,吻住她的眼睛,“当然。” 赶到医院时,天光大亮。 听到护士说父亲刚刚才又睡下,倪喃没忍心打扰,决定先出去买点吃的。 刚刚来的匆忙,什么东西都没带过来,这会神经松懈下来,她才意识自己的肚子也早就发出抗议了。 “我去帮你们买点早餐水果,你想吃什么?” 看着女孩一甩消沉,眉眼亮亮的模样,梁侑墨忍不住抬手碰了碰她的眼角,“都可以。” 恰在此时,一个西装革履的眼镜男走了进来,对梁侑墨恭恭敬敬地欠身,“梁总。” 梁侑墨朝他颔首,对倪喃笑道,“我有些工作要处理,就不陪你去了。” 倪喃点了点头,拿起手包离开了病房。 瞧着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梁侑墨坐进沙发中。 西装眼镜男这才抬了下手,示意门口的人可以进来了。 林安把改好的病历本拿给梁侑墨,“梁总,周特助,医护这边都嘱咐好了。” 周特助也补充道,“唐夫人那边的消息也已经封闭了。现在就只差,倪先生这边了……” “嗯。” 梁侑墨简单翻看了一下病例。 术后相关后遗症里白纸黑字写着——有记忆缺失可能性的相关字样。 他看了眼床上床上的男人,“林院长,你先出去吧。” 挥退了林安,梁侑墨踱步来到倪承泽床边。 毫无意外,对方早在交谈中醒了过来,眼神空空地望向天花板。 对于这个陪了倪喃二十多年的男人,梁侑墨还是保留了几分慈悲。 但是,这并不代表在知道真相后,他会继续任由这个男人扒着倪喃吸血。 “倪先生,我们谈谈。” 床上的男人对他的话恍若未闻,仍旧盯着天花板。 “谈一谈倪喃的身世。” 此话一出,男人空洞的眼神颤了颤,慢悠悠地看向梁侑墨,满脸的凝重,“我的女儿,跟你有什么好谈的?” 倪承泽开口的声音极哑,嗓子像是被沙粒划过。 话落,他闭上眼睛,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是你的女儿?”梁侑墨笑了笑,“还是,唐铎的女儿?”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倪承泽仍旧闭着眼睛,可面上紧绷的线条暴露了他的情绪。 梁侑墨笑了笑,不紧不慢地给床头柜上的杯子倒水。 周特助走到床畔,把手里的文件递到倪承泽眼前,“倪先生,这是倪喃小姐和唐铎先生以及唐沐雨的亲子鉴定。” “等倪喃回来,你就失去了和我谈条件的权利。”梁侑墨把水递到他面前,笑着步步紧逼,“我劝你珍惜这还能做倪喃父亲的这十几分钟。” 倪承泽咬牙:“你以为你是谁?” 周特助推了推眼镜,“倪先生,既然梁总能查到您和沈穗的过往,那么让您一无所有也不在话下。” “……你到底,” 在男人魔鬼一般地低语里,倪承泽终是绷不住情绪了,“为什么?” “因为……” 梁侑墨加深了唇角的笑意,然后不紧不慢地把刚刚倒的那杯水,尽数倒在倪承泽脸上,“倪喃是我的。” 他不允许她的心里还放着另外一个不相干的男人。 他会把一切围在她身边的苍蝇蚊子都赶走。 “你……!!” 倪承泽惊恐地屏住呼吸,可碍于脖子和右腿带着支架,只能直挺挺地忍下。 接过梁侑墨的水杯,周特助面无表情地按下手机,“林院长,病人喝水洒了一脸,五分钟后来换一下绷带。” “怎么样?” 梁侑墨垂眼看他,“配合我,吸我的血,会比抓着倪喃吸血要获利更多。” “难道你就不想报复沈穗吗?” “毕竟,她可是骗了你二十年,唐沐雨是你的女儿。” 听到这话,愤怒的男人呆了一瞬后,大喘着气瞪他,“你说什么……?” 周特助打开亲子鉴定,递到男人眼前。 上边白纸黑字写着——唐沐雨与倪承泽并无血缘关系。 倪承泽拼命直起脑袋,紧眯起眼睛,试图仔细看看是不是自己看漏了什么字。 可看来看去,上边的白纸黑字无一不透露着他被沈穗这个毒妇欺骗了二十年的事实。 临到老时,才被人提醒,自己孑然一身,像个笑话。 蓦地,他像是一只被抽走了生机的树木,悲哀地倒回床上。 病房内,惨白的灯光把一切都照得无处遁形。 可立在窗边的男人,就像是照不透的无尽深渊。 用尽办法,把人拖进他的沼泽里。 “你……”倪承泽磨了磨牙,恨恨道,“怎么报复?” ------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了开始了,我好兴奋2333 第29章 “很简单。” 得了梁侑墨的示意, 周特助拿出另一份合同,解释道,“倪先生只需要按照合同做事, 剩下的,我们会处理。” “报酬都在合同里, 如果没问题, 请签字。”周特助公事公办地引导道,“当然, 如果倪先生中途反悔,那么您的归宿会是金州路100号。” 金州路100号——S市疯人院。 倪承泽拿笔的手抖了抖,“倪喃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吗?” “她不需要知道,也不会知道。” 因为他的利爪, 只会来保护她。 倪承泽大口呼吸着, 把手中的合同都捏皱了,“该去金州路100号的是你。” “那和我交易的你, 又算是什么呢?” 梁侑墨笑着抽走他手中的合同, 确认无误后把东西递给周特助,“现在假装关心她,已经晚了。” “如果是从十几年前开始关心她, 或许我会酌情考虑留下你这份假的父女羁绊。” 可是没有如果, 这位“父亲”这么多年来只是一昧地把对于沈穗的怨念发泄到倪喃身上。 没有给过倪喃最需要的感情回报,只会装疯卖傻地用虚假的羁绊捆住倪喃,让她过得艰难不已,却又不得不依赖于这唯一的一份羁绊。 他最珍贵的女孩把血和汗错付给了垃圾,他既然知道了, 就不会姑息。 叮叮—— 门铃响了一下,林安在门外询问是否还需要更换绷带。 周特助把所有文件收拾妥当, 这才去开了门。 护士这边刚换好了绷带,倪喃便带着早餐回来了。 看到满屋子的医护,她脸色一白,脚步趔趄着扑到床前,“父亲……” 梁侑墨先于他人一步扶住倪喃,安抚地揽住他的肩膀。 周特助无声地给在场的人递眼色。 林安立马会意,一脸紧张看向倪喃,“倪喃小姐,倪先生他……” 林安话音还未落,倪承泽就一脸茫然的看过来,“你又是谁?” 病房内一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众人都无声地看向倪喃,目光中都带了些怜悯。 梁侑墨环住她的肩膀,冷冷地瞧向倪承泽。 不愧是装疯卖傻十几年的人,这么快就进入了角色。 “医……医生,”倪喃红着眼,嗓音颤抖道,“这是怎么了?” 林安叹了口气,“倪小姐,倪先生现在的状况比较复杂。” “手术之后,他先前的认知障碍有所好转,只不过刚刚检查发现,倪先生目前表现出来的症状有些像选择性失忆。” “我家阿妹呢。”倪承泽皱眉,一脸严肃地看向倪喃,“你是谁?为什么长得和她那么像?” “父亲……我……我是您的女儿啊……” 倪喃缓缓在床前蹲下,试图去握住倪承泽的手,却被对方避开。 “我没有孩子。”倪承泽一脸冷漠,“我要见阿妹……” 他顿了顿,似乎很是头疼地皱紧了眉头,“不,是沈穗,现在的唐夫人。” 听到这里,倪喃震惊地瞪大了双眸。 父亲的意识没有再错乱了,可,怎么就不认自己了呢? 肩头搭上一只大手,倪喃无助地地回头,看到是梁侑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不受控制地砸了下来。 “为什么?”倪喃咬唇,哽咽道,“我真的是你的女儿倪喃,不信你问他们,这些年都是我陪着您的!!” 安静的病房内,只有倪喃细细的啜泣声。 梁侑墨蹙起了眉峰,把女孩拦进自己的怀里,沉声道,“选择性失忆能治吗?” 林安摇了摇头,“不确定,这是患者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病人会下意识遗忘他不愿面对的记忆。” 不愿面对的记忆…… 有她。 巨大的失落感裹挟着凉意席卷了倪喃的全身。 明明是初夏的季节,她却如坠冰窟。 她觉得自己好像正在和这个世界分离,眼前的画面都变成无声的默剧。 犹如一个溺水的人,被逐渐抽离呼吸。 逐渐下沉的深海里,一只大手蓦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倪喃!” 她大梦初醒般地睁开眼睛,手不由自主地反握住那只大手。 是他。 是梁侑墨。 她用力地攥住他的手,表情茫然又痛苦,“他不愿要我了。” 连她唯一的羁绊,都被打碎了。 她真的一无所有了。 “还有我。” 倪喃怔怔地看向他,眼泪却是止不住地往下落,“那不一样。” 看着她这么伤心,梁侑墨也觉得心里一揪一揪地疼。 可他到底是清醒又冷酷,他一直都知道,他自己到底要什么。 梁侑墨沉默着帮她抹去眼泪,屈膝躬身将她打横抱起后阔步离开,“照顾好倪先生。” 病房内再次恢复了平静。 倪喃离开后,一行人眼观鼻鼻观心,插不上话也不敢插话。 “各位没什么要说的就先散了吧。” 遣散众人后,周特助把手机递给倪承泽,“倪先生,这是沈穗的电话。您可以按照合同进行下一步了。” 倪承泽看着那一串数字,异常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容我缓一缓。” 他曾经为了让沈穗回心转意,造假了倪喃的亲子鉴定,骗沈穗说倪喃是自己的女儿。结果却适得其反,让沈穗更加迫不及待地想攀高枝,离开他这个一无所有的调酒师。 后来,沈穗再次怀孕。 她告诉他,孩子是他的,但是她不想孩子跟着他们受苦,想把孩子留给唐铎再回来。 在她日日夜夜的眼泪里,他脑子一热,竟然同意她的花言巧语。 于是,沈穗用着各种借口和眼泪做了二十多年的唐夫人。 他曾以为是自己骗了沈穗二十多年,到头来,自己竟也被她骗了二十年。 他这是咎由自取,可倪喃到底是无辜的。 刚刚少女痛哭的画面在脑海里无限循环,让他顿觉胸腔一哽。 倪承泽抬手遮住了眼睛,“我可以……之后假装逐渐记起了倪喃吗?” “这要看梁总的意思。”周特助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 倪承泽紧紧攥住手机,手背上青筋蹦起。 半晌后,他抬手拨出那个电话号码,“……我……” “是倪承泽。” —— 疗养院顶楼露台上,倪承泽坐在轮椅上背对着大门。 远远看过去,背影消瘦苍老,像一棵毫无生机的枯木。 “求我来干什么?”沈穗跨进露台,左右张望了一圈,确定没有别人后才傲慢地理了理衣襟,“是要跟我做最后的告别?” 听着她的冷言冷语,倪承泽只觉得可笑,他看着远处的天空,声色沧桑,“穗妹,我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独活?” “谁允许你这么叫我了?” 听到他亲昵的称呼,沈穗面色一变,“我们早就没有关系了!” “真的没有关系了吗?”倪承泽转身,灰败的眸子死死盯住沈穗,“我们之间还有我们的女儿,小雨啊!” “你住口!小雨姓唐。” “姓唐吗?”倪承泽没什么感情地笑了笑,“可你当初跟我说的是,小雨是我的女儿。” “你不想她跟着我吃苦,便带她去了唐家。”倪承泽催动轮椅,一点点靠近沈穗,“现在又跟我说,她姓唐?” 他试图从沈穗的脸上找出一丝和愧疚有关的情绪,可他看到的只有厌恶和惊恐。 他屏住呼吸,一字一句道,“还是说,她不姓唐,也不姓倪?” “你在胡说什么?”沈穗像是一辆失控的机器,朝着倪承泽的脸就是一巴掌,“不许你污蔑小雨的身世!” “呵呵……” 倪承泽强忍着耳鸣和呕吐感,一边笑一边瞪向沈穗,“你还是老样子,一被戳到痛脚就暴跳如雷。” “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他唇角溢着血,“其实,倪喃才是唐铎的女儿。” 沈穗浑身一震,面色近乎惨白,“你说什么?” “这也是我当初为了挽留你,做过最后悔的事。” “倪承泽!!你疯了吗?” 沈穗不顾仪态地抓住倪承泽的领子,“我这么多年拼命遮掩我有过这么个女儿,你现在告诉我,她才是唐铎的女儿?” “哈哈哈!这也是你咎由自取!!” 倪承泽被憋得脸色铁青,却仍旧狰狞地笑着,“骗我二十年,说小雨是我女儿,骗我二十年,让我为了女儿的前途忍着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到底谁才是疯子?” “谁让你们男人都是傻子?!!”沈穗面色扭曲,“你也是,唐铎也是,都只不过是被我玩弄的蠢货!”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沈穗掐住倪乘泽的喉咙,试图往他嘴里塞一些药片,眼中凶光毕露,“现在你可以消失了!” 她还在嚣张地笑着,露台的门哐的一声被踹开。 二人齐齐回头,便瞧见唐铎黑着脸站在门前。 “老公……” 沈穗正和倪承泽掐得面红耳赤,瞧见唐铎,脸色立马白得毫无血色。 第30章 沈穗慌乱地甩开倪承泽, 跌跌撞撞地冲向唐铎,一副柔弱委屈的模样,“老公, 他欺负我……” 可这一抹眼泪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换来唐铎的怜惜,而是被他极其嫌弃地避开。 沈穗扑了个空, 摔倒在众人面前。 “唐总的家事我就不掺和了。”周特助从唐铎身后走出来, 挥手让一众医护把倪承泽推走。 唐铎凝着一张脸点头,挥手示意身后的保镖把沈穗带走。 “老公, 我没有,都是他们设计害我的!” “你还不给我住口!”唐铎冷冷地睨着沈穗,就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还不嫌丢人吗?” 保镖闻言一把捂住沈穗的嘴。 “哦, 对了, 唐总,这是老板让我转交的, ”周特助去而复返, “他说,是关于夫人的,但是建议您回家再打开。” 听完这话, 唐铎的脸色更黑了, 看向沈穗的眼神愈加冷厉了几分。 那眼神里的狠意生生让沈穗闭了嘴。 唐铎接过东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保镖们架着满身狼狈的沈穗跟在后边。 一行人从露台来到走廊。 此时恰巧,梁侑墨陪着倪喃从林安屋里出来。 女孩眼眶红红,不过状态看上去比刚知道倪承泽失忆的时候要好很多。 看到倪喃,沈穗萎靡的神色一瞬间亢奋起来, 她不管不顾地冲向她,抓住她的胳膊嘟囔道, “喃喃,我是你妈妈啊!” 被抓住的一瞬间,倪喃惊得呆在原地。 待看清是沈穗,脸上的厌恶之色多得都要溢出眼睛。她一点点掰开沈穗的手,冷声道,“唐夫人,你害得我和父亲这么惨,你已经不配做我的母亲了。” “倪承泽才不是你父亲!!”沈穗发了疯一样不肯撒手,“他骗你的!你父亲是……”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唐铎的保镖按着嘴巴捉了回去。 “倪……” 唐铎站在沈穗身侧,瞧着倪喃那厌恶的表情,一时之间满心愧疚,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昨天,他还答应帮沈穗母女出气,口口声声说要倪喃付出代价。 “带她走。” 唐铎咬了咬牙,挥手让保镖把沈穗拉走。 他面对着倪喃,张了张嘴,最终只懊恼地叹道,“是我对不住你。” “等我先处理了家事!” 看着唐铎带着一行人快速离去,倪喃眼里的厌恶转变成茫然。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会让唐氏企业的老总亲自向她道歉。 “倪喃……” 梁侑墨轻声唤回失神的倪喃。 倪喃茫茫回神,蓦地脸色一变,头也不回地冲向倪承泽病房,“父亲!” 她真是被气傻了,沈穗在这里,肯定是来找父亲的啊?! 这个女人为什么就不肯放过他们父女?! 匆匆赶到病房,看到倪承泽好好的躺在床上,护士正在帮他换水,倪喃这才松了口气。 她站在门口,脚步踌躇着不敢进去。 经过院长的开解,她已经接受了倪承泽选择性失忆这个事实。毕竟过去的十年里,她早就习惯了倪承泽把她认成其他人。 可现在,站在门口,她竟然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走到他身边。 屋内的人听到动静看了过来,声色沧桑,“你还没走啊?” “父……我……” 倪喃被问的不知所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回答。 倪承泽叹了口气,自问自答道,“你这么好的姑娘,我为什么会忘呢?” “或许,这是对我的惩罚吧。”他遥遥看向倪喃,不顾梁侑墨警告的眼神,满眼愧疚,“姑娘,我是忘了,但是,会有记得的人一直爱着你。” 听着这隐约像是告别的话,倪喃心里一紧,顺着他的视线回头,一眼撞进梁侑墨眼底的波涛里。 会有记着的人一直爱你。 鼻腔里涌上一股酸酸热热的感觉,倪喃瘪了瘪嘴角,转身抱住梁侑墨,“是这样吗?” “嗯。” 是的。 他跨越十几年,几经波折,终于找到了那个被他遗失的宝物。 虽然她受了很多苦,对待感情不再像曾经那般热烈,但没关系。 他会补全她所有缺失的爱。 让她不再害怕羁绊,不再逃避感情,也不再流离失所。 他会给她一个家。 —— 暮色渐浓。 梁侑墨再次带着倪喃回到了她的那所老房子。 在开门的时候,倪喃突然温声问道,“我们,是不是认识?” 昨日深夜醒来的时候,看到这套旧房子,她只当是梁侑墨为了哄她开心,特地查了她的背景后买回来的。 可刚刚回来的路上,她把先前和梁侑墨相处时的一些疑惑的细节都串联了起来,心中隐隐冒出这么一个猜测。 他曾经应该是认识自己的。 听到她的疑问,梁侑墨关门的动作一滞,深色的长眸里墨色翻涌。 蓦地,他把她抵在门板上,温热的唇在她指尖那对小痣上流连,“想起来了就放你过去。” “范围太大了,”倪喃不满地抱怨,“需要提示。” “那就等价交换,一个提示换一个吻。” 话音落,倪喃便毫不犹豫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轻吻不算,”梁侑墨眸色沉沉地盯着她,眼里翻滚的情绪几乎能把人溺毙,“也不能吻在同一个地方。” 倪喃还没来得及抱怨不公平,就被他捉着下巴咬了回去。 老旧的钨丝灯灯色昏沉,还未等它完全亮开,就被人一把拉灭。 昏暗的屋内,只有木质的门板缝隙里透出一丝光亮,却还时不时地被一双脚步遮挡。 夜里风渐大,老屋内的家具年久失修,吱呀作响。 倪喃意识模糊地喃喃着说不想知道了,却还被男人抓着脚踝拖回去强行回忆。 直到夜风渐息,她才把记忆里遗忘的那个少年记了起来。 说来也巧,他们二人十五年前的初遇,竟和十年后的再遇出奇的相似。 那年春末雨正浓,倪喃放学回家后,在门口的蔷薇花墙下捡走了一个长相漂亮却浑身是伤的孤僻少年。 她帮他处理伤口,给他分自己舍不得吃的小奶糖,牵着他的手不舍得松,还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你是我捡回来的,以后就是我的人啦!” “你还说,我只能喜欢你一个人。” 梁侑墨咬着她的耳朵呢喃道,“还记得吗?” “……” 倪喃本想一口否决,可看着男人蓄势待发的模样,她生生把话咽回去,只能无力地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认出我的?” 梁侑墨笑了笑,把倪喃酸软的双手拉到胸前,摩挲着那一对小痣,“你猜。” 她已经不需要猜了。 因为她知道,有一个人一直把她所有的细节都刻在了心里,就为了某一天能把她找回去。 胸腔内骤然涌进一股热流,鼓鼓涩涩,却又温暖异常的。 倪喃埋首于梁侑墨胸前,闷闷道,“这是老天爷拨给我最划算的一比交易。” ------ 作者有话要说: 还剩最后一个高潮就完结啦 第31章 几日艳阳天后, 夏日来的猝不及防。 倪承泽的伤大好,情绪也稳定了很多,只是还是不记得倪喃, 并且不愿她来探视。 尽管如此,倪喃仍旧日日坚持给他做饭, 然后托护士转达。 除此之外, 唐铎还派人给她送了几次请柬,说要请她赴家宴。 倪喃自认为跟唐家再无牵扯, 那些请柬每每都被她随手一放,便再没有回音。 这天,她正在厨房捯饬午饭,梁侑墨突然从背后抱住她。 “唐氏要和LW签合同, 梁振鸣让我们今天一起去。” 倪喃并不想去, 特地顾左右言他,“你为什么直呼你父亲大名。” 虽然初心不纯, 但她也在一点点去主动了解梁侑墨。 “去了就告诉你。” 是不容拒绝的口吻, 话音落,他便拉着她往外走。 “哎!我的汤!” “交给周特助。” 倪喃无奈,却又拗不过他, 只能被带着上了车。 去目的地的前一站是程亿坊。 为期一周的时装周刚刚结束, 程亿坊的几位负责人提前回来了,余下的人收尾以及趁机休假。 倪喃随着梁侑墨一进门,就看到了等在大厅里的程心。 她今天一身孔雀蓝的正装,嘴里叼着一根假烟止瘾,随性地靠在前台。 看见倪喃, 她眉梢一挑,亲昵地把人拦进了怀里, 捏着她的下巴调笑道,“哟,看我们小倪喃,几天不见容光焕发啊!看起来已经进入蜜月期了?” 虽然他们人在法国,可消息却是灵通的很。 跟倪喃的关系又近一层,程心简直乐开了花。 倪喃被她调侃的面上一热,“程老师……” “唉!该改口了啊!”程心哼哼着给梁侑墨递眼刀,“还是说,某人对你照顾不周,你想悔婚了?” 梁侑墨被程心吵得眉心直跳,看着她不安分的手在倪喃脸上上下作祟,他眯了眯眼眼睛,抬手把倪喃扯回自己的怀中,“姑姑未免管的太宽了。” “啧啧啧,”程心双手环胸,“就你这小家子气,倪喃早晚要把你踹了。” “礼服呢?赶时间。” 梁侑墨懒得和她斗嘴,握着倪喃的腰就往更衣室里走。 “唉!女更衣室,你去干什么?” “挑衣服!” 不等程心再调侃,梁侑墨就一把掀起帘子,把她挡在了外边。 可他人还没走往里走,就被一只带着小痣的手拉着往反方向拽,“你也出去。” 梁侑墨抱着胳膊,没好气道,“为什么” “因为这是在外边。” 倪喃抿唇,一脸认真,可耳尖却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就因为是在外边,她才不能任由梁侑墨胡来。 在家胡作非为荒唐不已就算了,出了门必须要收敛。 “外边?”梁侑墨抬手碰了碰她红透了的耳尖,眸色暗了暗,“更衣间里又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倪喃捂住嘴巴。 耳朵上的热度烧到了面颊上,她瞪着一双狐狸眼,威胁道,“你出去。” “有条件。” 他笑着舔了一下她的手心,“晚上穿给我看。” 温软的触感让倪喃浑身过了电一般,她闭上眼睛强行把人推出去,“……回去再说。” “哟,怎么被赶出来了?” 程心调侃的声音从帘外幽幽传来,倪喃赶紧阔步往里走,假装听不到。 程亿坊帮她准备的礼服居然是一水的旗袍,倪喃想到梁侑墨的恶趣味,无奈地从中挑了一件淡雅的水色旗袍。 中国人奉行酒桌文化,到了唐家梁家这种老派的家族,更是喜欢饭桌上谈生意。 离开程亿坊半小时后,倪喃他们便来到了一家名为落樱山庄的中式酒店。 酒店内是按照苏式园林式的装潢,亭台楼阁雕梁画扇,古筝悠扬。 走过一个六曲桥,他们才到了位于湖心亭的宴会厅,厅内已经有了梁振鸣,唐铎和程亿三人。 甫一跨进亭子,坐在主座上的唐铎便立马站了起来。 梁振鸣审时度势,站起来笑道,“阿墨,快带着倪喃坐到唐总旁边。” 倪喃不解地看向梁侑墨。 却见他并没有听梁振鸣的话,而是用自己把唐铎和倪喃隔开。 梁振鸣脸色僵了一下,可这种场合下却又只能陪笑。 几位久经商场的人士推杯换盏间便把合作的合同签好了。 倪喃不懂这些,只管吃下梁侑墨投喂的菜。 不过却隐隐觉得一众人在把目光往她这边落。 她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合规矩了,无声地放下筷子,朝目光最直白的方向看去。 谁知甫一对上她的视线,唐铎便笑了,“不知这里的菜可否合倪喃小姐的口味?” 看着那略带讨好的笑意,倪喃不甚自在地点头,“我挺喜欢的。” 都是地道的杭帮菜,刚好合了她本地人的口味。 唐铎满意地点了点头,“以后倪喃小姐若是想来,随时欢迎,这里是唐家的产业,你就当是自己家就好。” 这话属实给足了倪喃的面子,可却更加让倪喃云里雾里。 她不喜欢白拿别人的,此时却在唐铎那热切的目光下,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微笑以对。 她求助地看向梁侑墨。 男人没有接话,自顾自帮她夹菜。 她偷偷觎了一圈桌上其他人的态度,也都是乐呵呵地,丝毫没有觉得惊讶。 饭局后半场,也都是唐铎一直在主动问着倪喃的事。 说到底,他是唐沐雨的父亲,沈穗现在老公,是他们嚣张跋扈背后的的“仰仗”。 简单的打招呼近乎耗尽了她的耐心,现在让她假装心平气和地和他攀谈,倪喃是真的一点都装不下去了。 “唐先生,您不必如此。” 在唐铎第n次想和她搭话的时候,倪喃放下筷子,无奈道,“您如果是因为沈穗伤了我父亲的事,觉得抱歉才这样的,那您大可不必。” 看着唐铎僵住的笑容,她叹道,“那是我和父亲与沈穗之间的恩怨,与您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了?”唐铎下意识拧眉呵道。 做惯了上位者,听到自己不愿听到的话,他第一反应便是呵止。 可等意识到这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女儿后,他脸上的凌厉之色便立马被懊恼取代,“不是,这都是我的疏漏。” “唐先生,我想今天已经没什么好聊的了。” 注意到倪喃悄悄攥住自己的裙边,梁侑墨握住她的手,站到她身侧,“喃喃累了,我们先回去了。” 话落,他便带着倪喃往外走。 从落座开始他就在忍了,忍着那个老男人一直往倪喃那边打量的视线。 他本意就不想来这里,他的倪喃有他就够了。 可是程心非说,如果婚礼上女孩子这边没有亲人陪着会很可怜,也不会觉得这个婚礼终身难忘。 他真是昏了头了,信了一个从没有结过婚甚至逃过婚的女人的鬼话。 “阿墨!” “倪喃!” 身后的长辈们纷纷起身,出声挽留这两个小辈。 一直沉默的程亿更是阔步追上,拉住梁侑墨,“阿墨,不要任性,这不是你的私事。” “倪喃的事就是我的事。”梁侑墨拧眉,“松手。” “别那么自私!”程亿难得冷了脸色,“来之前有告诉过倪喃为什么要来吗?你有正面征求过她的意愿吗?” 梁侑墨沉默了。 他是自私的。 他遮掩了来这里的真实目的,没有告诉倪喃,唐铎今天摆宴的目的其实是想把她认回唐家。 梁侑墨冷冷地看向程亿,目光对峙间,西装的一角被一只小手拽住。 他回头,看到倪喃一脸担忧的那一刻,心倏地软了下来。 他闭眼呼了口气,“你想去吗?” “既然是跟我相关的,我觉得我还是去一下比较好。” 倪喃叹了口气,“毕竟人家也是给我递了好多次请柬,既然来了,就把事情说清好了。” 梁侑墨沉沉地盯着她,半晌才松了口,“你去吧,我就在这等你。” “嗯。” 看到倪喃回来了,亭内站着的梁振鸣和程心都沉默着往出走。 出去前,程心安抚地捏了下倪喃的手心,让她不要害怕。 初夏的风掠过湖面,带起一圈圈涟漪。 四下安静,湖心亭四周的卷帘随风微动,一下下轻轻敲打着雕花漆木柱子。 不知过了多久,坐在卷帘后的人掀起帘子走了出来。 梁侑墨细细地打量着她,从走路姿势到眉眼神情,没有异常,那便是没有受委屈。 他往前走两步,牵住她递过来的手,“知道了?” “嗯。”倪喃淡淡地点了点头。 也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成为倪乘泽不愿记起的那个人。 他无声地攥紧了手心,没有继续问下去。 “可那是我十几年前最需要的东西。”倪喃把脑袋靠在他的胳膊旁,“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仰仗这个角色,就可以活下去了。” 前二十年,她一直以为倪承泽爱她,于是她为他报不平,努力赚钱,让他住进最好的疗养院。 她觉得,凭着这份羁绊,可以让她无坚不摧。 可后来,倪承泽记得所有,唯独忘了她。 然后,她遇到了梁侑墨。 他填补了倪承泽不曾主动给过她的爱,补上了她心底缺失的那一角。 现在,唐铎又突然告诉她,他会给她缺失的亲情。 可缺掉的那么多年哪有那么好补全。 并且,她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因为…… 倪喃攥紧梁侑墨的大掌,她已经有了梁侑墨。 她拒绝了唐铎,拒绝了其他所有的安稳因素甚至是她最渴望的亲情,只把所有的退路都压在了梁侑墨身上。 她知道,他会帮她补全她所需要的全部。 “会后悔吗?” “你会让我后悔吗?”她挽住他的胳膊,抬头对上他的眸子,“别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的心很小,暂时只能放下你一个。” 她的心很小,也很敏感。 她感受得到倪承泽对自己的疏离,唐铎对自己的愧疚…… 只有梁侑墨,万般情绪下,是浓厚确切的爱意。 如此确切的爱,一生只有一次。 她的梁侑墨,一定不会让她失望。 攥紧的大手倏地松了几分。 梁侑墨发自内心地扬起了唇角,“好巧。” 我的心也很小。 小到,遇到你之前从未想过容人入驻,遇到你之后再无旁人入驻的余地。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样确切的爱意,一生只有一次——廊桥遗梦 第32章 正文完结 时装周收尾结束, 程亿坊全员回国后,程亿特地开了个庆功宴。 由于倪喃的作品在时装周很受欢迎,被不少客户咨询。 在庆功宴上, 程亿正面表达了对倪喃的认可,更是向她抛出正式加入程亿坊的橄榄枝。 众人围着倪喃祝贺。 在人群之外, 倪喃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唐沐雨。 这一次, 她身边再没拥簇着一群群追捧着,反而是孤零零的站在角落, 神情里的傲慢也收敛了不少,只是沉默着一杯杯灌酒。 那日唐铎曾说,他已经和唐沐雨有了二十多年的亲情,没法狠心把她赶出唐家。 倪喃对此不置可否, 反正她亦没打算回归唐家, 唐沐雨在不在,她也不关心。 宴会进行到后半场, 倪喃喝的头有点晕, 特地走到后院吹风醒酒。 正值初夏,风清月朗,晚风吹的人很舒服。 “小姐, 需要清水吗?” “谢谢……” 就在她点头答谢的时候, 一段哒哒哒的脚步声迅速插入她的声音里。 脚步的节奏她很熟悉,不过再不如往常那样自信又聒噪,而是敛着气势走过来。 倪喃回头,果然看到了唐沐雨那张脸。 她抢先一步拿走了托盘上两支杯子的其中一支,态度依旧傲慢, “我要了半天清水,你们才知道送来?” 侍应生小声道歉, 待倪喃把水拿走后才无声退开。 后院里一时间又只剩她们二人。 唐沐雨一口灌下冰水,率先开了口,“倪喃,我变成现在这样你满意了吗?” “你变成什么样?”倪喃漫不经心地啜了口水,“还享受着唐家大小姐的殊荣,衣食住行还是最顶级的待遇……” “你为什么不让唐铎把我赶走?”她瞪着眼睛,打算了倪喃的话,“是在可怜我吗?还是打算用这些来羞辱我?” “羞辱你?” “我仰仗着你的父亲,用着你的身份,还践踏你的尊严,最后发现这一切都是我偷来的,并且最后还被你羞辱……”她绷着腮帮子,“这难道不是羞辱吗?” “你这逻辑编的还挺合情合理。”倪喃揉了揉眉心,对她的聒噪还是一点都不适应,“你觉得委屈不稀罕,就自己去和唐铎讲。” “既然你连父亲都不稀罕,”唐沐雨吸了口气,执拗地说,“那把梁侑墨也让给我吧。” “?” 倪喃挑眉,想都没想就拒绝,“不可以。” “为什么?”唐沐雨红了眼,“反正他和我一样,都是你报复沈穗的工具人,可以用完就丢。” “不一样。”倪喃眯眸思索了片刻,补充道,“我也怕你要不起。” “怎么不一样?为什么要不起?”唐沐雨情绪逐渐崩溃,“怎么说我也是唐家明面上的女儿!” 倪喃懒得跟她废话,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往回走。 可刚起身,她便觉得眼前一花。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隐隐约约听到唐沐雨冷笑道,“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 再次醒来,倪喃发现自己换了一身衣服,手脚都被绑在一张椅子上。 对面坐着沈穗,她仍旧穿着一身得体的银灰色连衣裙,只不过没再化妆,发髻也不似从前那般光滑且精致。 她夹着烟,微笑着看向倪喃,目光涣散。 “喃喃醒了啊。” 她抬手,轻轻抚上倪喃的面颊,温柔又癫狂,“时间刚刚好呢!” “马上,我就让那个混蛋跟我一样一无所有。” 手机滴滴滴地响。 那是倪喃的手机铃声。 “梁总啊,视频看到了吗?你再不快点……”沈穗接起电话,前边笑的妩媚,后半突然朝着倪喃胸口一掐,让倪喃猝不及防地哀嚎出来,“喃喃就要被人给睡了哦!” 电话里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沈穗没接话,兀自笑着挂了电话。 “喃喃啊,之前是妈妈不好。” “但是,妈妈再不好,也要教你认识一下背后算计我的混蛋到底是什么黑心肝的秉性……” 她一边癫狂地笑着,一边把倪喃连人带凳子一起锁进衣柜里。 衣柜外骤然传来哐嚓巨响,随后是玻璃炸开的声音和女人的尖叫。 面前的玻璃衣柜门也被炸开了一个小洞。 倪喃刚好可以透过小洞看到,一辆黑色的帕拉梅拉在满是落地窗碎玻璃渣的大卧室里急速刹停。 飞溅的玻璃将沈穗的脸庞划破,她也毫不在意,只是坐在卧室的沙发上笑着。 很快,梁侑墨凝着一张脸从车上下来,顺便抓下了坐在副驾驶座的唐沐雨。 只不过唐沐雨早被吓到脸色苍白颤颤巍巍,在梁侑墨抓她下车的那一刻,还惊恐地挣扎。 最终还是被拎着摔到了车边。 “人呢。” 梁侑墨面沉似水,开口的嗓音沙哑地像是被砂砾划过。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唐沐雨惊恐地抱着脑袋,“不要问我,我不知道,都是沈穗设计的。” “啧,没用的东西。”沈穗撩了下头发,明明是在笑,可眼里都是扭曲的狠意,“去找你的阿墨之前,你不是还信誓旦旦会让他顾念你的恩情吗?” “我没有,我没有……”唐沐雨瑟缩着身子一味地往远离梁侑墨的方向躲,连裙子下的腿被玻璃碴扎得血肉模糊也顾不上叫疼,“都是她骗我干的……” 梁侑墨垂着发红的眼睛,问了第二遍,“人呢?” “呜呜呜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唐沐雨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摇头否定。 刚刚梁侑墨抓她过来的路上,一路超速狂奔,车子进了沈穗的私院更是不带刹车,横冲直撞地飙了进来。 她一个向来只会嘴皮子占便宜的娇娇女哪里受得了这种刺激,在车子撞向大落地窗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崩溃了。 这和她一直认识的那个优秀且冷静的高岭之花简直判若两人。 这不是她一直喜欢的梁侑墨,这是魔鬼。 一时之间,竟不知是信仰崩塌带来的冲击大,还是命悬一线带来的冲击大。 看着唐沐雨已经神情恍惚,什么都说不出来的样子,梁侑墨转头,一步一步地向一旁的沈穗走去。 柔软的意大利手工皮鞋踩在一片片玻璃碴上,发出吱吱喳喳的刺耳声音,就像是魔鬼来临前的低语。 沈穗笑着靠进沙发里,抬手按下电视屏幕。 “喏,人在那儿呢!” 他蓦地回头看去。 只见偌大的显示屏上,一个穿着倪喃衣服的女人被一个流里流气的猥琐男人按在床上。 画面只能看得到女孩的侧影和四肢,可那声音却和倪喃的声音一点不差。 随着画面里的“倪喃”越来越绝望的呼救,梁侑墨却一反常态地安静了下来。 他没再去看电视屏,反而垂眼笑着看向沈穗,“我问你,人呢?” “你猜……” 沈穗双腿交叠,一副优雅闲适的模样,可她的“猜”字还没发完音,就被一脚跨过茶几的梁侑墨捏住了喉咙。 男人单脚踩在茶几上,另一只脚精准地踩在沈穗放在沙发的手背上。 柔软的手工皮鞋被一粒粒尖锐的玻璃碴扎满了鞋底,那鞋底又精准地落在了沈穗的手背上。 沈穗当即痛得脸色唰白。 可她的喉咙被梁侑墨捏着,连痛呼声也发不出。 “我再问一遍,她人呢?” 梁侑墨笑的更漂亮了,漂亮的就像是清冷的谪仙下了凡,可那双眼睛却红的像是堕了魔。 沈穗铁了心不吭声,反而笑着一点点挑衅道,“就……这点……本事……?” “嗯?” 梁侑墨侧了耳朵去听,“声音太小了听不到。” 说时迟那时快,沈穗蓦地捡起手边的一块碎玻璃就往梁侑墨喉管扎去。 梁侑墨眼疾手快地捏住她的手腕,借住她的手,把那块玻璃一点点推进她的脖颈。 鲜红的血液顺着玻璃一点点流下来。 触目惊心。 “唔!!!” 不要—— 倪喃被这反转吓得心惊肉跳,可电视的声音遮挡了她的呜咽声。 梁侑墨并没有发现她在这里。 她四肢都被绑住,没法移动,只能不停地试图往前栽去。 一定要快,一定要快! 千万不能让阿墨犯下没法弥补的错。 她一边忍着泪水,一边企图晃倒椅子。 终于,在她忍着剧痛,把脚塞进椅子岔里的那一刻,椅子失去了平衡往衣柜的玻璃门上砸去。 哗啦一声。 她毫无准备地摔了出去,摔在满地的玻璃渣上。 可她顾不得痛,第一反应便是睁开眼看向梁侑墨。 僵持的二人听到声响齐齐看过来。 沈穗扭曲着表情,笑得癫狂,“我的女儿,看到了吗?你选的人是个什么疯子?!” 看到倪喃的那一刻,梁侑墨整个人都怔住了。他阴沉狠厉的眼神不由得放柔,手上的力也卸了不少。 他细细地观察着倪喃的表情,想要过去,却又怕吓到倪喃。 沈穗看着他难得惊慌失措的模样,一边笑着,边反握住梁侑墨的手,试图把玻璃片再往自己脖子里推。 眼看着情况越来越不好,倪喃尝试着动了一下身子,被玻璃碴划得血肉淋漓的一侧身子变得更糟糕了。 “倪喃!” 看着倪喃满身的伤痕,梁侑墨再也顾不得其他,一脚踹开沈穗冲了过去。 他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把倪喃扶起来。 然后,在揭开她嘴上的胶带的时候,他犹豫了。 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生怕里边都是畏惧和退缩。 他不敢让她开口说话,生怕她说出要离开的话。 她如果这么说了,这么做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会做出什么。 发觉男人的动作顿住,倪喃不解地看向他,却被他避开眼神。 下一秒,一个隔着玻璃胶带的吻就落在男人干涸的唇上。 梁侑墨震惊地垂眼看她。 她语焉不详地呜咽着,可梁侑墨却把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刻入骨髓。 她说,“我是你的。” 这一刻,梁侑墨纠结又痛苦的心骤然平静了下来。 他沉默又温柔地一点点帮她解开束缚,抱进怀里,离开这一片狼藉的不堪之地。 “梁侑墨,你就该……跟我一起去疯人院!” 刚刚那一脚,沈穗被踹的不轻,她捂着肚子缩在角落里,不停地咒骂。 倪喃抬手,用血肉模糊的手捂住梁侑墨的耳朵。 她掰正他的脸,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梁侑墨,你就该……” “跟我捆在一起一辈子。” 她从来没有得到过很多的爱意,也自认为畏惧于感情羁绊。 但是当有一个人把所有爱意都明目张胆地展示给她看的时候,哪怕扭曲偏执,哪怕鲜血淋漓,她也,非他不可。 因为那是独属于她的,那也是本来的他。 她不会像梁振鸣那样,因为梁侑墨母亲那偏执的爱意而畏惧自己的爱人,继而冷漠地看着她死去。 即便当时梁侑墨解释的很隐晦,倪喃现在也猜到了。 他直呼梁振鸣的大名,只因为对方全盘否定了他继承于母亲的感情方式。 他固执偏执甚至于疯狂到不顾一切,但,那又怎样? 倪喃无声地往梁侑墨的怀里钻了钻。 前半生的她,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随时可抛的第二选择,只有梁侑墨…… 这是她求之不得的羁绊。 走出沈穗私宅的那一刻,倪喃毫不犹豫地报了警。 她十多年的心魔——从高高在上的唐夫人变成阶下囚最终变成疯人院的一名被收容者。 而唐沐雨也在那之后被唐铎强制送出了国。 一切都在变好。 而她和梁侑墨的婚礼也在夏至如期来临。 婚礼定在巴厘岛,宾朋满座。 唐铎也被梁家人请到了家属席。 倪喃对来了谁不甚关心。 她现在正坐着婚车赶往位于海边的婚礼现场。 婚车稳稳开进红毯端的时候,她忍不住遥遥看过去。 可除了程心程亿两位姑姑,她并没有如约看到梁侑墨。 车子缓缓停靠,她忍住疑惑下车。 音乐舒缓的现场突然响起一阵巨大的机械轰鸣声。 紧接着是皱起的狂风。 倪喃循着声源看过去,只见一架巨大的白色私人飞机由远及近,悬吊着一架软梯而来。 “倪喃!” 软梯上的男人朝她伸出手,“过来。” 她没有犹豫,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被他拦腰抱上软梯。 直升机越飞越高,婚礼现场的喧嚣也离他们越来越远。 远到,她一抬眼,就是无边的天和海。 梁侑墨紧紧抱住她,在她耳畔轻轻宣誓,“我不会放开我的金丝雀,但我会陪她一起翱翔。” 初见时,他送她一条锁链。 后来,他还她一片天空。 ------ 作者有话要说: ——2022.3.20正文完。 梁先生说:像他这样的人,何其有幸能被她爱着。 倪喃说,荣幸之至,我们遇到了彼此 感谢陪伴~爱你萌! 如果有小可爱还在看,可以在评论区告诉我哦!有人想看会继续写哒! 第33章 番外 又是一年春来, 梁家旧宅的春樱开了一大片。 梁侑墨近来出差,倪喃忙完程亿坊的工作,便躺在梁侑墨新建的玻璃暖房里一边赏樱一边记录灵感。 屋内暖意融融, 不消一会儿,她便倦意上头, 睡了过去。 “喃喃, 喃喃。” 蓦地,耳畔突然传来一道苍老低沉的呼唤声。 倪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入目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 他坐在倪喃榻边,帮她打着扇子。 倪喃疑惑地举目四顾,发觉她还在玻璃暖房内,不过周遭的装饰变了, 变成了古典的红木装潢。 连暖房外的春樱, 都变成一片红棕的叶林。 “你……”倪喃看向眼前的老人,目光从他的衣着, 最终落在那双深沉似海的长眸上, “阿墨?” 男人还穿着出差前她亲手准备的一副,只不过面容老了几十岁不止。 “怎么了?” 梁侑墨似乎并没有觉出什么不同,仍旧宠溺地帮她摇着扇子, “你这么年轻, 怎么最近越来越嗜睡了。” “年轻?”倪喃疑惑地看着他,意外地从他透亮的眸子里,看到了一副少女的面孔。 她惊讶地摸上自己的脸,又看向自己的双手。 和垂垂老矣的梁侑墨不同,她竟然还是一副年轻的少女模样。 “怎么会这样?”倪喃心下一慌, 不由得抓住梁侑墨的手。 男人曾经宽大有力的手,现在满是皱纹, 却仍旧能给她满满的安全感。 “这……是梦吗?” 面对年轻的自己和年迈的爱人,她非常的不安。 “傻瓜。”老年梁侑墨哑着嗓子笑了,沉沉的声音带着饱经沧桑的稳重,“你之前不是一直希望回到十几岁,重新过一遍你的少女时代吗?” “这不是梦,现在,我帮你实现了。” 她曾经是说过,如果她能回到少女时代就好了。她从没有体验过正常少女该经历的那些粉色年华,所有的时间都错付给了错的人。 “怎么,不开心吗?” 梁侑墨缓缓地抚上她的面颊,粗粝松弛的皮肤磨得她娇嫩的皮肤微微泛红。 “现在,你可以去追寻你想要的了。” 她不安地追问,“那你呢?” “我啊,”梁侑墨弯了弯眼睛,“为了交换回你的青春,我只能加速变老。” 他漆黑的眼睛不再似从前那般明亮深沉,而是漫出几分颓败,“可能,时日不多了。” 梁侑墨轻咳了一声,再抬头,脸上的皮肤和他的身姿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老化。 不是这样的…… 倪喃慌了,她红着眼睛,抖着手抚上他苍老的面容。 “不是这样的。” 她想回到少女时代的前提是,那个时代能够有他。 她真正懊恼的不是那段时光错付给了错的人,而是再和他相遇,竟然是在她最冷漠最狼狈的时候。 她真正懊恼的是,没有给他一个完美的初恋时光。 只是这些,她一直羞于开口,羞于表达自己的爱意。 每日享受着单方面来自梁侑墨的爱,让她打心底以为,她的爱意不用说出口,梁侑墨也会一直陪着她。 一直到老到死。 原来她是如此的自私,自私到只会索取,只盯着自己想要的。 她从未设想过,他为了自己,要先一步离开自己这个结局。 如果只有她自己,那么,她的心又跳给谁看呢? “不是这样的。”倪喃俯身过去,一把抱住梁侑墨,哽咽出声,“没有你的时代,算什么青春。” “别傻了。”梁侑墨已经老的无力支撑自己坐直,只能依靠进倪喃怀里,“没有我,你可以活的更恣意,不是吗?” “不……不是的。” “不要觉得愧疚。” “倪喃,你知道吗,咳咳咳……” “我一直相信的是,”他无力地抬起眼皮,看着倪喃,“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是只想活在当下每一刻的。” “是我不够爱你……” “又或者是……”后半句话,他不愿说出来,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所以,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我爱你,我愿意放你自由……” “我也爱你。”倪喃紧紧揽住他的肩膀,泪水纵横,“梁侑墨,阿墨……我爱你!所以我想回到少年时,陪你一起过,一起过那段难捱的时候。” “我爱你。”怀里的人气息奄奄,她却似无知无觉般全心诉说,“所以想每一个时期都能陪着你。” “我爱你。”她拉起他的手,强行十指相扣,“如果余下的时光,只剩我自己……” 在他闭上眼睛的前一刻,她哑着嗓子,如宣誓一般,在他眉心郑重落下一吻,“我会陪你一起死去。” 她的爱意,不是凭空生长的。 而是在名为梁侑墨的土壤保护下,才肆意疯长。 遇见他之前,她经年冰封的心房从未有过变化。 遇见他之后,冰雪里融出了一树春樱,四季不败。 如果他不在了…… 有这种可能吗? 倪喃笑了笑——樱花离了土壤,还能活吗? 咔嗒—— 搭在倪喃腿上的画板突然掉落,砸在木质的地板上,一片脆响。 塌上昏睡的人被骤然惊醒,起身一摸,竟然是满脸泪痕。 是梦啊。 倪喃瘫坐在躺椅上,目光空洞地望着远处的樱花林。 心脏却是劫后余生般的狂跳不止。 还好是梦。 她拿起瓷杯,猛地喝了两口冷水,一边往外走一边打电话给梁侑墨。 明知道他现在应该是在开会,可她控制不住地想听他的声音,想见到他的人。 “阿墨。” “嗯?” 男人几乎是秒接,对于她的一切事,他向来都是放在第一位的。 哪怕现在一众竞标对象都在等着抓梁侑墨的疏漏,他也仍旧选择倪喃至上。 老对手们都惊呆了,这完全不像先前那个工作狂梁侑墨。 梁侑墨才不管其他人如何看待自己。他的全身心都在倪喃身上。 尽管她只说了两个字,可他还是从跨洋电话那不甚清晰的电波里,敏锐的捕捉到倪喃声音里的不安。 “喃喃。” 他轻声细哄,极其有耐心,仿佛一点都不着急手上的竞标。 “没什么。”电话那端的少女深呼吸了一口,才缓缓吐出几个字,“只是……突然想你了。” “明天,”梁侑墨抬手翻了下日程表,“最迟明天下午,我拿到合同马上就回。” 拿到合同…… 这志在必得的嚣张言论,让一众竞争对手都有几分不爽。 可一时又拿不出来解决对策。 电话那端的女孩简单应了几声,梁侑墨便挂了电话,回到投影台前。 “下面,我开始关于N城国家体育馆的方案讲解。” 他用着纯正的英语一开口,台下不爽的那群老外连忙正了正身子,拿出工具开始记录。 这个来自中国的设计师虽然年轻可实力过硬,他们不得不严阵以待。 等所有竞标方讲完第一轮,时间已经到晚上七点。 主办方飞速投出了晋级下一轮的方案,果不其然,有梁侑墨团队的。 最终比稿在明天。 梁侑墨一边往外走,一边和周特助交代着需要注意的对手。 一路上,周特助是忙的飞起,倒是梁侑墨,一直眉眼沉重地盯着手机屏幕。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遇到了什么难搞的对手,其实不过是打给倪喃的三个电话都没人接听。 他焦躁地再次拨出一个电话,只没想到响了很久,在机械女声响起的前一秒,居然接通了。 “喂……” 接电话的人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刚睡醒一般。 梁侑墨下意识松了口气,随着周特助往酒店房间走。 “睡了?”他声音不自觉放柔。 “嗯。”倪喃好像伸了个懒腰,“这个床太舒服了,没忍到你回来,就先睡了。” 听着倪喃软软的,带着钩子一般的睡音,梁侑墨眸色一暗,“哪里的床?” “唔……” 滴——咔哒—— 顶楼套房的门应声打开。 手机听筒里也传来同样的声音。 梁侑墨眼疾手快地拉过门把手,把开门的周特助挡在门外,“辛苦,今天早点休息。” 周特助懵了一瞬,却也不做探究,顺从地离去。 厚重的雕花木门关上的一瞬间,梁侑墨的腰上便缠上一双细瘦的手臂。 那只樱粉钻戒在黑暗中闪着微光。 少女刚从背后紧紧抱住他,下一秒就被男人捉住,反压在门板上。 她赤足踩在他柔软的手工皮鞋上,抬手挡住他将要落下的吻,哑声问道,“梁侑墨,你爱我对吗?” 男人没说话,也没再动作。 只是悄然把手垫在她的背后和脑后,不让她被门板硌到。 她也不在意他没有回答,自顾自问出下一个问题,“那你想知道我爱你吗?” 话音落,她明显感受到男人的身子一僵。 黑暗中,倪喃看向梁侑墨,气恼地咬上他的喉结,“混蛋!” “居然不信任我!” 她张着一口小牙齿细细地磨,“就算我没说过……” “你也不能不信我!” 男人掐住她胡作非为的嘴巴,一本正经地反问,“相信你什么?” “相信……”倪喃说着说着就声如蚊鸣,“我爱你……” “嗯?”他俯下身,靠近倪喃,“刚刚声音太小,没听清……” “我说,你要相信……我爱你……” 她脸颊热得都要爆掉了,可他却像是聋了一样,继续追问,“最后三个字是什么来着……” “我爱你!!” 倪喃气急了,不顾仪态地吼了出来。 下一秒,张开的嘴巴就被男人堵上。 他压在她唇上,低沉的声音温柔入骨,“声音这么大……” “现在是想让全世界都嫉妒我吗?” 可是,她的爱意总是比不上他。 如果能让全世界都知晓她爱他,那是不是也勉强可以算的上,他没有受委屈。 可爱情里从来就没有对等一说,有的只是,他愿意。 第34章 童年番外 初春的风, 总是带着水汽往骨子里钻去。 迎面而来的薄薄水雾,冷不丁就变成了轻纱一般的细雨。 不大,落在发顶却是细细密密的一层层小水珠。 时间刚过六点, 天就擦黑了。 去遮天酒吧帮父亲送了饭之后,倪喃撑着一把破旧的格布伞往回走。 她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校服, 是隔壁婶婶送她的旧衣服。 校服宽宽大大的, 袖口裤口都挽起来一大截,她整个人又瘦又小, 远远看过去,像是被套在一口麻袋里。 不过倪喃毫不在意,大的衣服总比小的要好,不然这么冷的天, 手都没地方缩。 今天父亲难得夸了她的厨艺, 十二岁的小小少女走路都是一蹦一跳的。 回家的道旁种满了迎春花,此刻嫩黄的花儿已经开了, 顺着高高的石垒花圃垂下来, 扫在蓝白色的格子伞面上。 倪喃三步两做地跃上那处台阶,却蓦地在台阶顶端驻足。 蓝白的格布伞一扬,撑着被淋湿的迎春花藤哗啦啦地洒下了一片中雨。 喵呜—— 台阶上, 和少年人对峙的那只野猫嗷地一声消失不见。 只剩下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年, 靠在花圃旁,任由人工制造的“中雨”把他打湿。 他身上白色的校服衬衫被浸湿,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精瘦的身材。 许是意识到身旁的人许久不走,少年冷冷地抬眸, 对上倪喃的目光。 那一刻,灯色被细雨衬得朦胧又梦幻。 倪喃看着他的眼睛, 好像看到了书里描述的上等宝石,高贵清透却又冰冷。 他漂亮的好像不属于这凡世,更像是流落人间的小王子,即便湿淋淋的有几分狼狈,也遮掩不住身上的矜贵气质。 倪喃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在少年人眉心不耐烦地蹙起之前,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把那顶破旧的伞罩过他的头顶,向他伸出了手,“要不要,跟我回家呀?” 那只伸出的手,细细小小,指腹带着结痂的伤口。 少年敛眸看向她,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写满了戒备疏离,像极了经常在这附近晃荡的野猫。 他不动,伸在他面前的那双手也不动。 就好像,只有他同意了,她才会罢休一样。 他不耐地转身,打算离开,却猝不及防地被少女抓住手腕,一把拉进他身后的那间小院子。 那是少女的家。 原来他刚刚一直挡在她家门口。 他心里明白,现在要做的就是直接离开,然后再在某个地方被抓回去。 身上的伤口贴着湿冷的衣服,有些痒,有些蛰痛。 小少女回家之后,就打开了一把像落地扇一样,很晃眼的机器,发出来的光暖烘烘地,烤着他的身子。 然后,她又笑意盈盈地往他手里塞了一碗热梨汤。 不知道是那个发热的电扇足够温暖,还是手里的梨汤色泽诱人。 他竟没有直接起身离开,而是低头喝了一口。 “好喝吗?” 她眨着眼睛,满眼期待,“我爸爸今天夸我了,说煮的很好喝!” 少年人沉默,喝了一口便把碗放下。 太甜了,他不喜欢甜的。 也不喜欢过于热情的人。 母亲说过,像他这样的身份,所有人的示好都是带着目的性的。 他不能表达出来喜恶,不能给出反应,不能让别人抓住把柄。 不能…… 不能…… 不能…… 即便他一直遵循着她的话,还是从没让她满意过, 那,如果表达了又怎样呢? 他一贯沉默。 可这一刻,他突然不想再被束缚了。 “很难喝。” 他蹙起眉心,声音冷冷的,然后垂眸盯着那个少女,恶劣地想看她被打击后蔫掉的模样。 “真的吗?” 倪喃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然后不信邪地端起他用过的碗尝了一口。 “略……” “太甜啦!” 被齁到的少女吐了吐舌尖,不但没有蔫掉,反而托着脑袋喜滋滋,“果然爸爸还是心疼我的,不好喝也说好喝。” 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叽叽叽地自说自话,像极了刚刚一直缠着她喵喵叫的小野猫。 梁侑墨突然觉得自己幼稚至极,居然待在别人家里帮她点评厨艺。 他沉默着起身,打算离开。 少女不解地抬头盯着他。 恰在此时,小院的围墙外,传来几声冷硬粗犷的男声。 “找到了吗?” “这边没有。” 声源徘徊在大门附近。 梁侑墨跨出的脚步就那么顿在原地,身体僵直。 蓦地,衣角被一只小手拉住。 他垂眸,看到少女一脸惊恐和担忧,“哥哥,你肩膀上好像流血了。”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梁侑墨瞧见了一片殷红,漫过他的校服衬衫。 比他昨晚看到的晚霞还要炫目。 哦,不止有晚霞,还有母亲的手腕上。 晚霞,从天边来到了母亲的手腕上,现在又染上了他的衬衫。 通过那把漂亮的餐刀。 一样炫目的红,一样的丝丝入骨的疼。 “哥哥?” 眼前一片昏沉的黑,突然,他像是被谁抓住了手,倏地冲进一片刺目的光亮下。 他睁开眼,看到少女吓得杏眼汪着一圈泪,却仍旧担心地抓着他不放。 啥啥的,像是受了惊吓呆在原地的兔子。 却也是顶柔软的,让人不忍心拒绝。 他坐进沙发里,艰涩地开口,“有纱布吗?” “有!” 听到他开口,倪喃忙不迭地跳下沙发去找医疗箱。 老旧的木质楼梯被她踩的吱呀作响,不一会儿,她就抱着一箱东西回来了。 梁侑墨坐在沙发上解衬衫扣子,解到领口第二颗,他停住手,拧眉看向倪喃。 “需要帮忙吗?” 小倪喃擦着鼻涕,看到他看过来,立马自告奋勇。 “转过去。” 他不习惯被外人盯着看脱衣服。 “我包扎技术很好的!经常帮父亲……” 说到倪承泽,倪喃突然闭了嘴,但是也没转过身去,固执地坐在原地。 刺目的钨丝灯泡就挂在头顶。 荧黄的光透过少年湿润的额发,照进他漆黑的眸子。 漂亮又易碎。 倪喃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孩子,一时间舍不得移开眼睛。 梁侑墨见她不知羞地盯着自己,无奈地褪下衬衫露出肩膀,“你来吧。” 反正他也不熟练。先前在家里也都是佣人帮忙上的药。 女孩没有骗他。 她年纪虽小,可处理伤口的手法却异常熟练。 一对小手在他肩膀前挥舞着。 他刻意不去看,可她指尖上那一小对对称的小痣,却难以让他忽视。 母亲的手上也有痣,只不过长在手掌中心。 是陈年旧疤造成的,有异样的凸起。 每当她掐住他脖子的时候,窒息的感觉之下,那颗痣的异样触感就异常明显。 鬼使神差地,梁侑墨捏住倪喃的小手,碰了碰那两颗小痣。 第35章 童年番外 倪喃不解地抬头, 却意外地看到少年没再冷着脸,而是沉默地咬着下唇,长睫遮掩的眼角闪着细碎的星星。 不知为什么, 倪喃从他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十岁的她还不懂这些情绪名为孤独落寞,只是在看到少年这一面的时候, 她给了他, 对她来说很看重的东西——陪伴。 老旧的木质推窗上灯影摇曳,映着屋内一对瘦弱的身影。 少年高挑的身形姿态紧绷, 小小少女安静地被他牵着一只手。 她腾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揽住他的肩膀,学着电视里安慰的姿态,一点点轻轻地拍着少年的肩膀。 自小到大, 倪承泽便一直忙于工作, 很少给她陪伴。 她每天放学回家,父亲刚好去上班, 上学去的时候, 父亲还没回来。 她感受不到来自父亲的爱意,只是凭着本能安静乖巧地寄居在他的屋檐下。 心中默默期许着,也许哪天睡醒之后, 出差的母亲会突然回来, 和父亲一起陪着她一起吃一顿晚饭。 可这小小的愿望六年了还没实现。 钨丝灯亮了一夜。 流浪的小王子暂时找到了落脚的寓所。 寓所里的小兔子悄悄为他盖好毯子,然后开始补作业。 次日凌晨,天刚擦亮,老屋里就亮起一盏黄色的灯,不多时, 半开放的厨房里就传出阵阵饭香。 梁侑墨这一整夜都昏昏沉沉的,明明不想睡, 却怎么也醒不来。 蓦地,厨房里有什么摔碎的炸裂声。 他随着声响,蓦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盖着厚重的棉被,身上的衬衫都被汗湿了。 他蹙眉,正一点点地把绣着鸳鸯牡丹的织锦被给推开,厨房里突然钻出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 “哥哥你醒啦?”倪喃拿着古铜色的饭勺,戴着不合身的大围裙,笑的好开心,“你昨晚发烧了,我就帮你盖得厚了点。” 梁侑墨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哑着嗓子道,“梁侑墨。” 他向她介绍自己。 这也是他第一次面对对他和他的家族一无所知,需要他自我介绍的人。 他活了十四年,从来都是别人恭恭敬敬地对着他自我介绍,希望可以被他记住。 这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梁侑墨想主动去记住一个人的名字。 “啊?” 倪喃顶着脑袋上的呆毛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自我介绍。 “倪喃。”倪喃笑眼弯弯,“倪萍阿姨的倪,呢喃软语的喃。” 这是倪喃最喜欢的自我介绍方式。 倪萍是她最喜欢的主持人,而后边的成语是她模糊的印象里对母亲讲话方式一种描述。 梁侑墨见少女如此细致的介绍自己,突然觉得自己的自我介绍有些傲慢失礼。 他环视一周,顺手拿起倪喃的草稿本,在草稿纸的空白处写下自己的名字。 是笔锋犀利的小行楷,和少女端正的小楷形成鲜明对比。 倪喃走过来,瞧着那几个字,低声重复,“梁侑墨。” 梁侑墨。 小王子的名字也很好听。 等做好早餐,倪喃才反应过来今天是礼拜六,不需要早起做早餐。 并且是十五号了。 她慌里慌张地给梁侑墨盛好早饭,自己便又一头钻进盥洗室。 梁侑墨看着桌上滚烫的小米粥,和炒糊了的土豆丝,沉默着跟着倪喃去了盥洗室。 “你在干什么?” 梁侑墨站在门口,看着少女吃力地举着比她还高的拖把布,把它塞进一个锥形物里拧起来。 “今天十五号啦!”倪喃好像很高兴,“爸爸说,妈妈十五号会回来的哦!” “所以,我要把家里打扫干净,让妈妈知道我现在很能干了。” 于是,梁侑墨便看着眼前这只瘦瘦小小的兔子变成一只不知疲倦的小陀螺。 花了一整天把屋里打扫的干干净净,顺便帮他找了件她父亲未穿过的衬衫给他换洗。 从朝阳灿灿到暮色沉沉再到月上梢头,少女满是期待的星星眼渐渐被时间磨得只剩落寞。 可她仍旧撑着下巴,巴巴地贴在窗口,盼望着门口有人能回来。 吱——哐—— 院子里的大铁门连着响了两声,紧接着是一声玻璃炸开的声音。 梁侑墨亲眼看着倪喃从落寞到一瞬间惊喜再到听到玻璃声后眼里的惊恐。 她看了眼窗外晃晃悠悠的人影,二话不说,转头便拉着梁侑墨跑上了二楼,把他推进自己的小屋子。 在锁门之前,她低声嘱咐道,“爸爸好像喝醉了,有点凶,哥哥你等他睡着了再出来,好不好?” 梁侑墨没吭声,因为倪喃已经在楼下传来呕吐声的时候迅速关门下楼,把他一个人留在自己的闺房。 这是一间昏暗又狭小的房间,好在推开窗,就能看到窗外的白玉兰树。 屋内被她打理的十分整洁,只有窗边的书桌上凌乱地摆着几本书。 最上边的一本书是《小王子》,正翻开在小王子向小狐狸介绍自己的小玫瑰那一页。 他看到,少女娟秀的字迹在书边写着,“我也好想成为小王子的小玫瑰啊。” 小玫瑰吗? 梁侑墨又不期然地想起自己的母亲。 那个用尽手段只想梁振鸣一直看着她的固执的女人,最终得到的只是梁振鸣的不耐烦与疏离。 梁侑墨不觉得她讨厌,只觉得她可怜。 和倪喃一样可怜。 她们都想成为那朵独一无二的被珍爱的小玫瑰,等一个把他们视若珍宝的小王子。 他已经看到了如玫瑰一般日渐凋零的母亲。 而眼前的少女…… 梁侑墨伸手,缓缓抚过那一行小楷。 他突然发现,他拒绝把结果往坏的方向想…… “你滚开!”门外骤然响起男人的怒吼,“当初就该让那个女人把你也带走!” 然后,一阵摇摇晃晃的沉重脚步声后,是一记刺耳的摔门声。 门外蓦地恢复平静。 梁侑墨站在门后,无声地盯着那扇漆木门。 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门的另一侧是倪喃。 他安静地对着门站了一会儿,犹豫着要不要开门。 若是往常,他已经毫不犹豫地开门了。 可一想到开门后,会看到一双红红的兔子眼,他突然有些迟疑了。 可也就几秒钟,他还是轻轻地拧开了门。 果不其然。 打开门后,小小少女正抱着腿缩在对面屋的门口。 听到声音,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便立马把脑袋缩进臂弯里。 她在哭。 可她连哭都不舍得哭出声,自己捂着嘴巴,细瘦的肩膀一颤一颤的,像极了被遗弃的小动物。 心底好像有什么轻轻敲了敲冰封的心弦。 他突然,很不想她像母亲那样,变成没有在意的凋零小玫瑰。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过去了几秒钟。 梁侑墨紧抿着唇线,蓦地上前,把瑟缩着的少女抱了起来。 “睡觉。” 他从未安慰过别人,更不知道怎么安抚一个小女孩,只能僵硬地把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然后木讷地坐在床边不说话。 少女把被子拉过头顶,抽抽搭搭地过了一小会儿,才抓着被子边儿,露出一双红透了的眼睛。 “睡觉。” 梁侑墨僵硬地重复着自以为哄人的话,却被少女抓住了衣角,“哥哥,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吧?” “……”梁侑墨拧眉,半晌才点头,“想听什么?” “我喜欢小王子。” “嗯。” 即便心里有些不耐烦,梁侑墨还是拿起了那本小王子毫无感情地读了起来。 读到小王子离开星球去流浪的时候,少女揉了揉眼睛,喃喃道,“哥哥,你好像是流浪的小王子。” 见梁侑墨不说话,她又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委屈道,“可我,根本不是谁的小玫瑰。” “我是个没人要的……” “不。”她正哽咽着自说自话,梁侑墨突然打断她,“如果我真的是流浪的小王子……” “那么,我会把你当成我的小玫瑰。” “真的吗?”少女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有些期待地看向他,“那么,你只会喜欢我一个人对吗?” 梁侑墨思索片刻,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喜欢过谁,又确实对眼前的小姑娘有不一样的看法,于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我一定会好好做你的小玫瑰!”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个简单的口头承诺,便能让她重新笑起来。 “来!”倪喃勾起梁侑墨的手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两个“被流浪”的小孩儿,互相依偎着,许下了一个幼稚的诺言。 没过几日,梁侑墨还是被母亲的人了回去。 等他再回到这里的时候,却被告知,他的小倪喃没有在原地等他。 不知所踪。 心好像空了一块,连日来,被倪喃塑造的梦境也被一锤砸碎。 他不是小王子,因为这里没有坚定地等他回来的那枝小玫瑰。 ------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 感谢陪伴~ 下本开《偶然被求婚的一天》~五月就开 第36章 姑姑番外 申城梁家, 九代单传,到了梁侑墨父辈这一代竟是意外的喜得双生女。 梁老爷子高兴,生宴大操大办了七天争, 更是让两位千金都随了妻子的姓氏,取名程心程亿, 一对好兆头。 两位千金虽是双生, 却性格迥异。姐姐程心洒脱随性,妹妹程亿温婉乖顺。 除了长相, 二人唯一相似的便是满身的才华。 年纪轻轻,就在各类设计大赛上疯狂刷奖,像是行走的奖项收割机。 十五岁之前,唯一一次失手, 是败给了一个叫周星茫的男生。 那是一次国赛的市级初选, 榜首三年来唯一一次换成了一个陌生的名字——周星茫。 姐妹二人看着那陌生的名字,双双一怔。 而后程心眨了眨眼睛, 对着有些闷闷不乐的程亿笑道, “阿亿,以后大概不会那么无趣了。” 周星茫。 这是程心第一次对一个陌生男生来了兴趣。 第二次,是在梁宅的后花园。 恰逢初春, 园艺组在后花园翻新。 程心拎着画板, 打算找个角落写生。 她在后花园的梨花林兜兜转转,突然瞧见一树梨花下,一个少年支着一个画板在写生。 满树的梨花盛放,少年着一套洗得泛毛边的T恤,专注地完成自己的作品。 程心看了好一会儿, 才发现他的画并不是细致的描绘,而是一点点地在填色。 像是小孩子玩的填色游戏, 却又在没有底稿的情况下,填的说不出的精细与还原。 啪叽—— 她正看得出神,不知哪里飞来一块泥巴,直挺挺地朝着少年人的后背砸了上去。 就像是一块洁白的画布上突然出现了一块污渍。 被击中的少年还没给出反应,完美主义的程心就先受不了了。 “站住!” 她三步追上始作俑者。 那几岁大的小屁孩被她揪住领子,吱嗷乱叫。 “去道歉!” 程心装出凶样。 “我不要!” 小屁孩完全不怕她,抱着梨树强撑了几下,把衣服扯破,人也趁机溜掉。 他一边溜一边叫嚣,“略,大瞎子和小八婆。” “我才不要拿瞎子做榜样!” 好家伙—— 程心差点没气得追上去,可看着被害人还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她也就没再继续和小屁孩纠缠。 何况这是她家后花园,闹起来老爹又该逼她去重修仪态课了。 “嘿!” 她捡起画板,绕到正在捡东西的少年身后,拍了一下少年的左肩膀,然后迅速躲到他的右肩膀处。 然而少年并没有被她唬住,精准地把脸转向右侧,“嗯?” 少年的声音很好听,像是泛起波澜的春水。 少年长得也很好看,比之梨花也是白白净净的,特别是那双下垂眼,长长的睫毛像是一把小扇子,扇子下遮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像是装满了星河。 这一刻,程心好像看到了梨花春水的画面。 唯一的不足就是,他右肩膀的位置被溅上几块泥点。 不过也不影响整体美感。 对于漂亮的事物,她从不吝啬夸奖,当即拿出手机,咔嚓拍了张照,“这么漂亮,被我收了当素材吧!” 被人这么调戏,少年也不恼,只是淡淡笑着,“你也很漂亮。” 只是程心不知道的是,在少年眼中,她只是一个个色块组成的模糊形状。 与漂亮没有半点关系,只是当下她身上彩色的服装,在周星茫眼中组成了一副漂亮的画面。 程心见惯了夸奖,早就免疫了。 自顾自地探头去看他的画。 “你为什么画成这样?” 别人的画都是精细描摹,他画的却像是像素画一样。 “只是凭借感觉记录下来。”周星茫眨了眨眼睛,看上去颇有几分无辜,“不好看吗?” “好看的。”程心又拿出手机,把画板上的画也拍了下来。 拍完之后,才后知后觉地问道,“你这画有版权吗?我拍了会不会吃官司?” “随手画的。没有版权。” 他仍旧是温温柔柔的语气,好像永远不会生气。 春风又起,吹散朵朵梨花。 花瓣飘飘洒洒,落在少年少女的额发上。 程心拨了拨头发,看少年顶着满脑门花瓣也不动弹,活像一尊漂亮的雕塑。 她对他更感兴趣了。 “那小孩为什么欺负你?” “他骂谁瞎?” “还有,你怎么在这儿画画?” 一遇到感兴趣的事,她就喜欢连连追问。 这一连串的问题,倒是让少年人一时不知该回答哪个。 “星茫……周星茫!” 他正打算回话,听到不远处有人唤自己,便朝着声源挥了挥手。 周……星茫?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程心的杏子眼亮了几下。 来人很快发现他,三步两做地赶了过来。 是一个穿着园艺组衣服的阿姨。 看到周星茫和程心站在一起,她有些局促地抓了一下围裙,然后轻声把周星茫唤到自己身边。 “星茫,过来,这是程家……程……小姐。” “程亿。” 这梁宅,能分得清她们姐妹的,只有梁家人。 程心也不生气,下意识的就报出了程亿的名字。 等意识到现在不是玩孪生姐妹谁是谁的戏码时,已经来不及了。 她索性将错就错,笑着闭嘴。 “星茫,这是程亿小姐。”周星茫的妈妈也和他一样,拥有一副温柔的嗓音,“你刚刚,没有打扰到程亿小姐练习吧?” “没有打扰哦。倒是我……”程心吐了下舌尖,“打扰他画画了。” “唉,他就是自己瞎捯饬。”周星茫的母亲挽住儿子的胳膊,嘴上是在嫌弃,可眼里满是骄傲,“前阵子说,参加了一个什么市级比赛晋级了,需要一点梨花素材参考,我这才把他带过来。” “事先已经和管家报备过了,希望没有打扰到小姐。” 市赛晋级了啊…… 她记得,复赛的题目刚好又是一句诗,“一树梨花压海棠”。 嗯? 居然,对上号了。 程心打量着周星茫,笑得更灿烂了,“不打扰,欢迎常来。” 这样,也好让她观察一下这匹黑马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周妈妈带着少年连连道谢后,便要带着他先行离去。 少年冲她微微颔首示意,只不过目光的焦点一直没有和程心对上。 他好像,视力不太好? 刚刚那小屁孩说的瞎子,难道是指周星茫? 正当程心悄然记下这一疑惑时,她又发现少年在收完画架后,接过了一根探路的盲杖。 居然,真的是个盲人吗?? 程心惊呆了。 “儿子,你这衣服背后怎么了?” “刚刚不小心撞到了树桩,应该是蹭脏了。” 直到周星茫母子轻声交谈的声音消失,程心才从这震惊的发现中缓过来。 她没多作停留,当即就回了屋子,把这一震惊的发现分享给了程亿。 “阿亿!他真的好牛啊!” 程心坐在高高的梳妆台上,小腿垂下来晃啊晃,“看不到都能拿第一!” 程亿端端正正地坐在榻榻米上,对她描述的少年也产生了几分向往,“那……他长得好看吗?” “好看的!” 程心回忆了一下少年的长相,很认真地点头,“是你喜欢的那一挂!” “阿姐!”程亿瞬间就红了面颊,“我不要理你了!” “真的!我还拍了照片!过来给你看。” 一听有照片,本来做娇羞女儿状的程亿也忍不住把脑袋探过去。 只见满树的梨花下,少年长身玉立,浑身散发着干净又温柔的气质。 明明只是随手一拍,却漂亮的可以拿来做壁纸。 只一眼,程亿便悄悄热了耳尖。 可她向来内敛,即便喜欢也不会主动说出口。 瞧着妹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手机上,程心狡黠一笑,“阿亿,要不我们改天请他过来,交流交流?” “好……” 好字说了一半,程亿生生把后半发音吞掉,糯糯改口道,“都听姐姐的。” 程心喜欢观察,观察记录周遭的一切事物,是她灵感的来源。 因为经常观察,所以也就对这些事物的变化极其敏感。 对自己的妹妹尤其是这样。 以至于,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养成了一些习惯,遇到喜欢的,会先去问一下妹妹。 如果程亿表现出来喜欢,那么她就会逐渐远离。 她把自己做的这些归类为,做姐姐的义务。 可东西能让,人却是有感情有思维的,想让却并不容易。 再次遇到周星茫,是在大赛颁奖礼上。 他力压程心姐妹,断层拿了第一。 颁奖的时候,程心一直臭着一张脸,程亿发觉姐姐心情不好,可又摸不到头脑。 她看过周星茫的作品了,像他整个人,干净又仙气飘飘。 就好像出题组是特地为他出的题一样。 她是输得心服口服,姐姐先前也在夸,可怎么看了分数后脸就垮了? 最后拍合照的时候,程亿被主办方引导着站到了周星茫旁边。 她知道他看不到自己,便也赌气地不打招呼。 可少年却像是眼睛突然好了一般,看向她的方向,温和地笑道,“程亿同学,又见面了。” 他叫的程亿。 程心心知肚明叫的是自己,却假装没听到。 程亿懵懵地转头,对上他雾蒙蒙的眼睛的那一刻,她耳朵又不期然地热了起来。 “人家叫你!站过来。” 程心皱着脸,一把把怔在原地的程亿抓了过来。 现在不止程亿懵了,连周星茫也懵了。 是他记错了人吗? 不应该啊。 就是因为眼睛不好,他才花了很多心思去记住一个人的特征。 身姿,声音,气味,这些都替代他的眼睛,帮他记住一个人。 对于一些特别的人,他甚至可以看到那人身上不一样的色彩。 “程亿”对他来说就是这么个特别的人,看到她的那一刻,她好像自带热情洋溢的橙色。 可身旁这个程亿…… 周星茫无声地叹了口气,打招呼的事就此作罢。 等到散了会,遥遥看着周星茫被一众记者围着,程心那股子闷气又涌了上来。 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这次断层的比分差距。 她自诩继承了家里的设计天分,更是自小从未遇到过能超越她的对手。 上次以几分之差落败,她只当是自己失误。 可这次她和阿亿认认真真地熬了大半月,结果确是被一个眼盲的人断层碾压。 这她不能接受。 “姐姐……” 看到程心脸色极差,程亿担忧地拉住她的手,“你怎么了?” “阿亿,”程心噌地一下转过身,阔步往外走去,“你比较客观。你回去帮我分析一下,我们的作品比他的,到底差在哪了?” 周星茫。 很好,她彻底记住这个名字了。 可凡事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之后的比赛,只要有周星茫参赛的,他就会断层拿走第一。 他就像是一颗垂直空降设计界的彗星,完全遮挡了其他人的光芒。 这直接让曾经被誉为天才少女的程心心态崩了。 她从刚开始让程亿帮忙分析优缺点,到后边直接把周星茫抓过来亲自辩论。 少年人本就年轻气盛不服输。若是同年龄段其他男生,早该觉得被冒犯到了。 可周星茫就像是真的不会生气一般,耐心地分享自己的设计思路,并且还认真地帮程心指点。 程心到底小孩子心性,即便心里已经对周星茫的实力心服口服,嘴上还是不饶人,“我发誓,我再输给一个瞎子,我就改姓周!!!” “姐姐……” 程亿不赞同地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太冒犯。 程心挠了挠头,“啊……抱歉……” “没关系。”周星茫抬手帮她添了茶水,“只不过,你可能要准备一下改姓的事情了。” “阿亿!他这是嘲讽吧?这是嘲讽吧?!” 程心张着嘴巴,震惊地给不出别的反应。 程亿捂着嘴直笑,那双杏子眼却控制不住地往周星茫身上飞。 自信而又有实力的天才少年自然是招人喜欢的,即便他有几分缺陷,可那也掩盖不住他身上的光芒。 只是,下次三人同场的比赛却迟迟没有再来。 周星茫在三番五次地揽奖之后,被一位法国大师级设计师收成了关门弟子。 他出现的突然,消失的也无声无息,就像是那朵春天的梨花。 后来的十年里,周星茫的名字再没有出现在设计圈。 反而一个名为Mr.X的设计师空降米兰成衣秀,成为了一个万众瞩目的存在。 外界好奇得不行,可没人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 程心程亿刚从米兰回来,一路上都在谈论这个空降新星。 只不过进入了国际梯队,她们早就修炼的心性沉稳,不再会因为被谁碾压而气得跳脚,反而能心平气和地讨论对方的优点。 二人正热火朝天地看着回放,突然接到了老宅的来电。 程心还没接起电话,就知道肯定又是催婚的,索性把手机丢给程亿,“这次轮到你应付了。” 程亿哭笑不得,还是乖顺地接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这个从来都把笑容挂在脸上的少女难得一见地皱了眉,“阿姐,相亲,下午一点,老爹说是一位国外回来的青年设计师。” “你去还是我去?” 程亿懒散地往自己嘴巴里丢了一颗陈皮糖,对男方的具体信息丝毫不在意。 作为梁家的女儿,自然要为家族献出婚姻。好在父亲疼爱她们,允诺将来只需一个做家族联姻就好。 “……” 程亿没说话,只是巴巴地看向程心。 程心一瞬间了然,她这是还惦记那个不告而别的周星茫呢。 “行叭,我去当这个恶女。”程心一口咬碎嘴里的陈皮糖,“你就死等着你那个周星茫吧!” “姐姐!” “时间不早了!我睡一觉就去!” 程心摆了摆手,就去了自己卧室。 下午一点,程亿准时把程心送到了约定的地点。 程心一个人上去速战速决,程亿在楼下的车库等她。 程心慢腾腾地落了座,此时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了三分钟,那位相亲对象却还没出现。 她看着腕表读秒,打算在第五分钟的时候立马走人,回家告诉老爹,这相亲对象爽约。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眼看着距离五分钟还有最后十秒钟,身后突然响起一道低沉温和的男声,“请问,是程小姐吗?” 这含笑的低音炮一下子就勾起了程心的某些回忆。 她缓缓抬头,一下子就撞入了一片雾蒙蒙的星海。 一如初见,他仍旧挂着温和的笑,只不过单薄的身姿更挺拔了,穿着也变得更高端了。 程心一下子就认出来,他身上穿的正是前几日成衣展上的某件作品。 她惊讶地站起身,“你就是Mr.X?” 周星茫笑着看向她,不置可否。 这个消息过于震惊,以至于程心连想好都追究他为什么迟到的台词都给忘了。 周星茫似有所感,先出了声,“抱歉,我来迟了。一个人走过来费了点时间。” “没,没事。” 程心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拿着的盲杖上,但也很快移开。 “那就请程心小姐入座。” 他绅士地为程心拉开座椅。 这一声称呼,让程心浑身一激灵。 她茫然地看向周星茫,一时不知道他是怎么一眼认出她是程心的。 注意到她过分直白的视线,周星茫眨了下眼睛,“怎么了?” “那个……”程心把手放在桌子下边,扣了一下指甲盖,努力学着程亿的温婉,“或许很久没见面,认错也没关系……” 周星茫静静地看着她。 程心的眼神越来越不坚定,虽然知道他不可能看清自己的表情,可她还是心虚地移开视线,“我是程亿。” “哦。” 周星茫低低地应了一声,那双下垂眼敛着,看过去像是被谁给欺负了一样委屈巴巴的。 程心如坐针毡,在服务员过来点餐的时候,她猛地起身,“不好意思,我去个洗手间。” 话落,也不等周星茫回应,她便抓着手包哒哒哒地逃离了这里。 她并没有去洗手间,而是直奔地下车库。 程亿看到她回来,有些惊讶地看了下时间,“结束了?这才五分钟?” 程心坐进车内,拧开一瓶矿泉水猛灌了几口。 “没结束。” “他还在等着,”程心攥着水瓶,顿了一下才继续道,“相亲的人是周星茫,也是那个Mr.X,他在等程亿上洗手间回去。” 言毕,车厢内陷入一阵沉寂。 程亿震惊地看向程心,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程心一口气喝尽一瓶水,便开始脱衣服,“你快换好衣服回去。” 直到程亿懵懵地来到周星茫的面前,她才意识到阿姐和她到底做了什么事。 “程……程亿小姐。” 周星茫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您应该还记得我吧?” 心里百般翻涌的心绪,在他叫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突然平静了下来。 他叫的是程亿。 而她,是程亿。 久别重逢的冲击让程亿无暇顾及其他,就连周星茫看到她时明显垂下的唇角都没注意到。 这次的见面,与其说是相亲,倒不如说是叙旧。 叙述着各自多年的成长。 最后分别的时候,周星茫并没有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程亿也是开心地忘记问了。 两个人最终交换了联系方式,便各自回家。 回到家里,程亿还是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是在做梦。 她难得不顾仪态地躺倒在沙发上,自己朝着自己脸蛋捏了一下。 好痛。 这不是梦。 程心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无声地把微信联系人里最新申请好友的消息划了过去。 —— 再次见到周星茫,是在好友工作室的开业典礼上。 程心正和朋友聊天,瞥见工作室老板携周星茫正往这边走。 她放下高脚杯,和程亿他们打招呼,“我出去打个电话。” 恰逢此时,周星茫在他们身侧站定。 “程亿。” 程心听到,他准确地叫出了程亿的名字。 “你认出我了?” 程亿有些惊喜,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程心假装没看到正要加快脚步离去,男人却紧追两步,拉住了她的胳膊,“程心。” 他拉停她,便很绅士地松开了手,两手交叠放在黑金的盲杖上,眼神有些无辜,“你在,躲我吗?” 周围都是圈内相熟的朋友,他这带有几分暧昧的话,让大家登时都竖起了耳朵。 “我要去回个电话。” 瞥见程亿有些紧张的神色,程心强行挂起笑,晃了晃手机,“好几个未接了,应该是急事。” 话落,她便匆匆离开了大厅。 直到典礼结束都没回来。 程心本以为,只要她一味地躲着周星茫,就能给程亿让出机会。 她一直觉得程亿比她招人喜欢,接触多了之后,明眼人都会选程亿。 可偏偏,周星茫是个眼不明的人。 在程心三番五次不和他出现在同一场合后,他意识到了程心对他的排斥。 可偏生,她好友也不加,电话也不接,让他根本无从问起。 思来想去,他只能把程亿约了出来,从她妹妹入手。 那日,程亿满心欢喜地去赴了约,却又满脸失落地回来。 “阿姐,”程亿趴在程心腿上,神色低落,“周星茫,他有喜欢的人了。” 听到这个,程心身子一僵,故作镇定地顺着她问道,“是吗?” “嗯。”程亿叹了口气,“他说,他有眼疾,又出身不好,所以一直不敢主动靠近,怕惹了那女孩不高兴。” “你说,会是谁那么幸运,能被他喜欢这么小心翼翼地喜欢啊?” “又是谁,那么没有眼光,竟然不喜欢周星茫?那可是曾经的周星茫,现在的Mr.X!” 程心轻轻抚着她的额发,“是啊,是谁那么没有眼光呢。” “那你,告诉他你的心意了吗?” “没有。”程亿的回答在程心的意料之中,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内敛,“在他告诉我这些事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不喜欢我了。” “因为他根本记不住我。”程亿吸了吸鼻子,“先前都是他先叫出我的名字,我还以为他对我有什么特殊印象呢!” “结果,今天约我,我都走到他面前了,他还一脸茫然。直到我开了口,他才认出我。” “好过分!” “嗯,真过分。” “阿姐,我有点难过。”程亿往她怀里钻了钻,“这圈子里,我自认为,除了你,不比别人差。” “他一个顶级设计师,怎么可以眼光那么差劲?!” “阿亿不比我差的。”程心默了默,“我才是最差劲最恶劣的那个。” 明明知道那人的心思,却比他更像个瞎子,聋子,捂住眼睛和耳朵,无心之下做出一些伤人的事。 “阿姐?” 程亿不解地抬头,却见程心挂着一贯的笑,懒散地靠进沙发里,“既然感情不顺心,那就专心搞事业吧!” “总要有一样让那个臭男人心服口服不是?” “好!” 姐妹俩私底下是这么说的。 可独独程心一人一门心思地钻到工作里,程亿虽然被拒绝了,却还是扑在了周星茫身上。 有了喜欢的人之后,人总会不自觉地大变样。 程亿为了周星茫,从未进过厨房的人,亲自下厨学着做菜,从未做过家务的人,每天都在观察佣人打扫的流程。 梁老爷子宠在手心的千金,自降身份去帮周星茫打理工作室和家务。 即便周星茫明确拒绝过很多次,可程亿仍旧固执地要来。 终有一日,程亿因为过于劳累倒在了家。 设计论坛只有程心一个人去了,她在那里遇见了周星茫。 男人好像在她身上装了定位装置,她一走进屋子,就被他叫住。 “阿亿生病了,你结束了要去看她吗?” 她索性也懒得躲了,直接开门见山。 这么久了,第一次被搭话,周星茫倒是有几分紧张,不过很快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他难得的没再笑,“就这么喜欢把我往外推?” 程心垂眸盯着酒杯,不去看他的眼睛,“你知道的,她喜欢你。” “那你呢。”他蓦地往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你不要骗我。” “……” 程心咬了下下唇,挥开他的手,“我以为你只有眼瞎。” “程心!”周星茫难得厉色,“有些人眼盲心不盲。有些人能说能看能听,却捂住眼睛耳朵嘴巴。” “我一直以为你是勇敢的那一个。” “那你以为错了。”程心冷着脸放下酒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向来温柔的男人难得不依不饶,卑微至极,“那你,起码告诉我,你到底不喜欢什么。” “和阿亿不一样,我未来的老公必然是能对梁家的版图有帮助的……”话还没说完,她便攥着手包兀自转身,“这是长姐的责任。” 而他,出身卑微,毫无背景。 即便在设计界大有名气,也只是仅此而已。 程心以为,她丑话说尽,周星茫被众星捧月惯了,断然不会再有其他心思。 直到,周星茫来家里提亲。 她才发现,她不仅低估了他的心意,更是低估了他的背景。 重逢时的震惊,让她都忘记了这是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 而家里备选的相亲对象的标准向来都是身世背景财力没得挑的那种。 梁老爷子特地用了正厅来招待周星茫。 家里人都在,包括程亿。 向来儒雅温和的男人,在父亲问起他的心意时,回答的固执又坚定,“我要程心。” 他隔着客厅,准确地把目光落在了程心身上。 程心脸色一白,手无声地攥起旗袍一角,不敢去看程亿的反应。 周星茫去了国外几年,继承了老师的产业,版图近乎都在海外,此番回国也是扩展国内市场。 梁老爷子早就想有个桥梁搭着梁家的海外产业,此番联姻他甚是满意,见程心并没有表示出反对的意愿,他亦是满满地应下周星茫定的婚期。 周星茫有备而来,不娶到程心自是不肯回去。 一桩婚事,惹了三人不如意。 只有局外人在互相道喜。 局散,程亿垂着眸子匆匆离席。 程心想追,却被父亲留下,让她和周星茫好好谈谈。 谈? 事情都已经成定局了,还有什么好谈的。 程心看向周星茫,冷笑道,“周先生好手腕,可真是会一鸣惊人。” 从这个名字出现在她的世界,永远都伴随着一鸣惊人这个词出现。 “是你从没了解过我。” 程心无暇与他拉扯,匆匆一眼便追着程亿出去了。 因为周星茫的擅作主张,三个人的关系变成了一道无解的题。 程心站在程亿门外来回踱步,却怎么也没有勇气敲开那扇门。 “阿姐。” 门后突然传来程亿闷闷的声音。 程心驻足,安静地听着。 “你不用因为我觉得难做。”程亿声音哽咽,“事实证明周星茫眼光还是很好的。” “只是太突然了,我需要静一静。” “然后好好考虑一下,之后去国外进修的事。” 言尽于此,程心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是程亿一直躲着程心,直到婚礼来临的那日…… 婚礼就定在订婚七日后,极其仓促。 加上程心不甚配合,家里乱成一锅粥。 穿婚纱的时候,程心突然起身,把所有的妆娘都哄走,抱着婚纱去敲了程亿的门。 “阿亿,婚纱破了,帮我补一下好不好?”程心垂着眼睛,长眸里神色难辨,“喜娘说,按习俗今天我不能碰针线,我又不放心她们的手艺……你帮帮我好不好……” 屋内一阵细细的响动之后,程亿开了门。 这是二人七天内第一次面对面,两个人都愣了片刻。 几日不见,两个人都发现对方消瘦了不少。 程亿的眼角还是泛着红,可见了她却强行挂起笑。 程心反应最快,把一整套婚纱都塞到程亿怀里之后,便大步往外走,“我去找针线,你先看一下怎么补!” 程亿看着程心仓促离去的背影,有些暗羡,却还是乖乖坐在二楼客厅,翻找婚纱破掉的地方。 可找了一圈没找到破损的地方,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疑惑。 这婚纱听说是周星茫亲自设计,亲手制作的,怎么可能会破掉? 恰在此时,被轰出去的喜娘妆娘看时间要到了,新娘子还没出来,都冲进来看看情况。 结果看到程亿抱着婚纱坐在沙发上发呆,这可把他们急坏了。 “哎呦,我的大小姐啊,这时间都来不及了,快去换衣服啊!” 喜娘们七手八脚地就要把程亿往屋里推。 “不是,我不是姐姐,我是程亿。” 程亿慌忙解释,可喜娘们根本不听,“这游戏早上玩过了,您可是梁总亲自抓来的,错不了!” 一听这话,程亿慌了。 知道她们俩打小玩的游戏要坏了事,连忙掏出手机打给父亲。 梁老爷子一听她叫父亲的语气,就知道坏了事,忙不迭地赶到楼上。 可这时,喜娘们已经按着程亿七手八脚地帮她把婚纱套好了,正在化妆。 “父亲……” 程亿满是慌乱与不安。 梁敖眉心皱得能夹死一直苍蝇,“人呢……” “不知道……”程亿急得都要哭了,“说是出去找针线……就再没回来……” 梁敖背着手,来回跺着步子,打出去的电话毫无回应。 没一会儿,管家匆匆跑来,说,“程亿小姐刚刚说,去帮大小姐出去买些陈皮糖。” 梁敖闭上眼,重重地叹了口气,再睁眼,看向程亿的眼神里是一片严厉,“帮大小姐仔细打理,不要出差池。” 程亿一下子便明了了父亲的决断,当下便红了眼眶,“父亲……” “乖女儿……”梁敖面色沉重,“委屈你了。” 委屈吗? 若说委屈,那可是她喜欢了十年的男人。 若说不委屈,今天外面的人都会叫她,“程心”。 从没有哪一刻,会让她觉得如此痛苦,却又忍不住暗生欢喜。 她一直想要的,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 婚礼现场,宾客云集。 周星茫站在红毯尽头,等着花车上新娘。 梁敖牵着程亿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沉声叮嘱,“阿亿,是父亲和姐姐对不住你,可梁家需要。” “你只需要委屈一下模仿着她,没有人会发现的。” 程亿没有说话,咬了下舌尖,强行模仿着姐姐的眼神。 她也相信,只要她不说话,就不会暴露。 因为周星茫,他眼睛不好。 可他们都不知道,在程亿走到周星茫视力可辩的范围圈时,他就已经知道了。 他沉默着接过程亿的手,牵起她面对着主教。 主教在上边大声唱诵,现场音乐欢快悠扬。 周星茫拿起戒指,在为程亿戴上的时候,苦笑了一下,轻声道,“委屈你了,阿亿。” 程亿本来一直不敢看他的眼睛,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呼吸一滞,手指下意识往回缩。 “我很清楚,我现在娶的是谁。”男人强行箍住她的手,沉声道,“自此,我的妻子,她是程家二小姐程亿。” 他还是十年前的温柔少年。 面对荒诞无稽的婚宴,他保全了梁家的体面,给程亿足够的宽容。 可他,又比十年前多了决绝。 面对他信奉的天主,他真诚地宣誓,“从今至白头,我会对我妻程亿绝对真诚,与其他人再无感情纠葛。” 程亿强忍泪水满是感动,可又明白,感情哪里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可周星茫做到了,婚礼之后,程亿再没从他的口中听到过关于程心的任何话题。 像是为了避嫌,他也极少去梁家老宅。 他成了众人称赞的模范丈夫,对程亿百般宠爱,甚至连他国内第一个工作室都以妻子的名义命名。 外人不知这豪门秘辛,只当他这是加入了妹妹程亿的工作室。 哪里都好,好的就像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美梦。 这些这偷来的幸福,每日都在煎熬着程亿的内心。 让她痛苦又欢愉。 自打婚礼那日后,程心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任由梁家怎么寻找,都找不到她的踪迹。 程心一消失就是十年。 直到得知,周星茫在欧洲做慈善活动时意外去世,她才在回到了梁家。 一切都还是从前的样子,可所有人又不再是曾经的模样。 程亿看到她,先是一愣,然后给了她一巴掌,之后又抱住她痛哭流涕,“阿姐,你好狠的心。” 她是狠。 对自己狠,对家人狠,对喜欢的人也狠。 既然她在意的人都有想要的东西,那么只要她消失…… 她很肯定,周星茫一定不忍心让她的家人难堪。 因为那是她认可的男人。 梁家消失了十多年的女儿突然回来了,只不过,她不再是曾经设计界的翘楚,而是日日靠着酒精度日。 只有在酒精的催眠下,她才肯让自己放纵一下。 只是,她想放纵去追逐的人早已经不在。 这是她日日夜夜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也是,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还好,这世上曾有人知道。 够了,够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还是要交代一下姑姑的故事。 这是一个互相成全的故事。 没有人做错,好像又都不对。 感情的事,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 程心作为长女自以为肩上的责任很多,所以她放弃了自己,放弃了自己喜欢的人,成全了妹妹和家人。 但是,如果现实中遇到互相喜欢双向奔赴的人,小天使们还是要勇敢去冲一把。不要学程心这个小傻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