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分手很久了》来自www.aqbxs.com 等你分手很久了 作者:岁见 一句话简介:如题所示 第01章 等你分手很久 文/岁见 梧桐村的雨下了整整三天,校园里地势稍低的地方已经被泥水淹没了。 罗校长把所有老师喊到一起开会,让大家组织学生集中待在教室,除了吃饭上厕所以外,不让随便走动。 楼迦刚跟同事安排好自己班的学生,教导主任刘梧国拿着把破伞冒雨跑了过来:“小楼老师!” “怎么了?刘主任,这么着急忙慌的。”楼迦快步往外走。 “你那个,那个弟弟,”刘梧国缓了两口气,“说来帮忙上课的弟弟到了,现在就在校长办公室呢。” “什么?”楼迦惊得拔高了声音,跟着刘梧国往雨里走,“不是说下雨没车吗,他怎么进村的?” 梧桐村位置偏,没有直达的公共交通,进出村里的流程漫长且繁琐,中途还需要不停更换交通工具,一整天都得搭在路上。 要是碰上像最近这样的雨天,那就说不准什么时候能进村了。 楼迦是半月前通过学校所在省份对接霖南省山区帮扶计划来这里支教的,跟她同批的还有三个人。 报道的第二天,队伍里唯一一个男生在帮忙修房顶时不小心摔伤了胳膊和腿,需要回家休养一段时间。 这样一来,他负责的那部分课程暂时也就空了出来。 他们四个人都是政府按照当地学校申报的教学要求分配的,每个人负责的课程都不一样。 为了不影响这一阶段的教学,罗校长也重新向上边申请过假期支教老师,但都没什么消息。 楼迦当时刚好跟好友简绒绒聊天,顺嘴提了一句,没想到简绒绒当晚就给她摇了个人。 是简绒绒她爸二婚妻子的儿子,算她异父异母的弟弟。 “斯惟?他不是出国了吗?”楼迦记得她们大二那年,简蒋父母离婚,没多久,蒋斯惟就跟着他妈去了美国,也跟她们断了联系。 “他就是去过了个暑假,后来去了他爸那边的寄宿高中,现在人就在霁北大学读书。”简绒绒说着说着想起什么,“对了,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我爸去美国出差,跟蒋阿姨又和好了,要不是这样,我也不知道蒋斯惟还在国内。” “简叔还挺牛,追妻都追到美国去了。”楼迦由衷感慨。 “哎呀,反正就那么回事,我把蒋斯惟微信推你了啊,我等会还有事,你自己跟他沟通吧。” “行。” 楼迦和蒋斯惟打了招呼,沟通也顺利。 蒋斯惟五天前从霁北出发,一路飞机、高铁、火车加大巴,三天前到了县里的招待所,但因为最近雨势过大,山路险峻,县里没车愿意进村。 “村头刘老三他最近不是身体不好呐,他儿子在县里打工,听说了这事,就跑去客运站问有没有摩托车愿意走一趟。”刘梧国一拍手,“哎哟,刚好碰到你同学也去问车,他两人一合计,搭伙走回来的。” 楼迦听完,眼前是一黑又一黑,且不说这几十公里的山路有多难走,光是这瓢泼的雨,就足够让人胆战心惊了。 她黑着脸进了办公室。 “小楼老师来了啊。”罗校长笑着,“你可得好好教训教训你弟弟,胆子也太大了。” 屋里有三人,两站一坐,站着的是罗校长和罗校长的外甥女应熹,也是学校里的老师。 “是,我一定狠狠骂他一顿。”楼迦应声,把目光落到坐在两人中间,正拿着毛巾擦头发的蒋斯惟。 真是男大十八变。 蒋斯惟和楼迦记忆里戴着黑框眼镜,留着乖乖学生头,站起来还没她高的小男生完全不一样了。 这要换作走在路上,楼迦都不一定能认出他。 “蒋斯惟。” 楼迦以前也常训家里的弟弟妹妹,好听难听的话都是直来直往,可现在对着这个拐着几道弯的所谓的‘弟弟’,却不知道该怎么训了。 眼看着蒋斯惟慢吞吞站起来,视线从一开始的俯视,到平视,再到需要稍稍抬眼才能看清他的长相。 楼迦才拧着眉说了句:“你怎么没以前听话了。” 蒋斯惟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在急促的雨声里,很轻地笑了下:“好久不见。” 确实是太久没见了。 久到楼迦连他的声音都觉得有些陌生,但眼前人确确实实站在这儿了,想起过去种种,她拧着的眉一松:“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呢,这么大的雨,你要是半路出什么意外,我怎么跟你姐交代。” 蒋斯惟摸摸脑袋,还跟以前一样,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罗校长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小楼老师,你还是赶快带你弟弟去洗洗弄弄,别给冻感冒了。” 楼迦这才注意到他湿透的衣衫,叹了声气说:“走吧,我先带你去宿舍。” 蒋斯惟赶忙拎起行李跟了上去,一时间没注意距离,楼迦想起什么,突然回过头,视线却只到他颈间。 湿透的衣衫勾勒出男生的宽肩窄腰,胸肌也不是很夸张的大块头,但楼迦眼前闪过的总是过去那个默不作声跟在自己身后拎包的小屁孩。 小屁孩爆改薄肌男大。 这差别也太大了。 楼迦觉得有些好笑,边走边说:“这边的条件不算多好,什么环境你也看见了,要是有什么不适应的,你直接跟我说就行,不用勉强自己。” “不会。”蒋斯惟垂下眉眼,瞧着脚边的两道人影,“我觉得挺好的。” “那就行。”楼迦没再说什么,领着人走到教舍门口,“我们这批男老师比较少,所以宿舍暂时只有你跟方老师两个人,今天他值班不在,明天我再介绍你们认识。” 宿舍是很简陋的上下铺,水泥地,也没空调,一台崭新的落地扇摆在两张床铺中间的空地。 楼迦指向靠门边的一张下铺,“你的床在这儿,床铺都是提前洗过晒过的,你要是睡不习惯,等雨停了,我再带你去镇上买新的。” “不用了,我觉得都挺好的,我也没那么娇气。”蒋斯惟把行李放到床边的地上,忽然说,“楼迦,你不要总把我当小孩看,我已经长大了。” “我没把你当小孩看啊,谁家小孩长着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楼迦有些莫名,“还有,你怎么没大没小的,姐姐也不知道叫了。” “你算什么姐姐。”蒋斯惟声音轻轻的。 “你信不信我揍你?” 蒋斯惟看了她一眼,又别过去,佯装整理行李,声音依旧轻轻的:“我饿了。” “……姐姐。” 第02章 这个点食堂的灯都熄了,楼迦找阿姨拿了钥匙,自己摸到后厨煮了碗青菜鸡蛋面。 面刚煮好,蒋斯惟已经洗完澡找了过来。 楼迦把面盛进一旁的大碗里,支使他自己端走,又把锅刷干净,重新装了点水放到煤气灶上。 她哐哐拍了两块姜丢进锅里,又在柜子里找到红糖倒了两勺进去,一回头见蒋斯惟就捧着面碗站在身后,忽然笑了:“你记不记得——” “记得。”蒋斯惟没等楼迦说完,就猜到她要说什么,“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给我煮了面,吃完又给我煮了姜汤。” “是啊,当时你才这么点高吧。”楼迦比划了下,又说,“一天到晚都不怎么吭声,简绒绒让你喊声姐跟要你命一样,谁知道我用一碗面就把你收买了。” 蒋斯惟跟着笑了一声,熟悉的画面和手心面碗的温度都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年夏天。 当时简蒋两人刚结婚,他性格有些敏感,总感觉和这个家庭格格不入,而性格傲娇的简绒绒也不喜欢这个突如其来的弟弟。 两个人互不待见,经常闹不愉快,上学都是各走各的。 那天蒋斯惟要起早回学校补作业,走得着急忘记带伞,简父早起看天气不好,便让简绒绒多带把伞抽空拿给他。 可简绒绒送的不情不愿,蒋斯惟也不愿领情,话不投机半句多,简绒绒直接把伞扔掉了。 蒋斯惟也是有脾气的人,即使放学外边下着暴雨,也赌气没去把伞捡回来,硬是淋了一路雨回家。 简蒋都是工作狂,家里经常只有阿姨和他们两姐弟在家,但那阵子阿姨刚好有事请假回了老家。 蒋斯惟在门口没看到简绒绒换下来的鞋,委屈涌上心头,刚要张嘴哭一哭,厨房里忽然走出来一人。 “斯惟?”女生瘦瘦高高的,脸上挂着让人亲近的笑,“你好呀,我是楼迦姐姐。” 蒋斯惟在这个家里见过楼迦的照片,没被她吓到太多,只是想哭不能哭,憋得眼睛都红了:“你好……” “你怎么淋雨回来的?”楼迦走上前,“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我煮了面条,等会儿盛给你吃?” “好。”蒋斯惟吸吸鼻子,感觉这才是他想要的姐姐,“谢谢姐姐。” “不客气,你快去洗澡,小心别冻感冒了。”楼迦又问,“你喝姜汤吗?我再给你煮点姜汤好吗?” “好。”蒋斯惟感动得快要流泪,连长久以来不被简绒绒接纳的委屈都因为这一碗面和一碗姜汤而轻易地消失了。 那几年,蒋斯惟总跟在楼迦后边转,关系好到让简绒绒这个名正言顺的姐姐又气又醋。 在还不算太懂事的时候,蒋斯惟甚至想过让楼家把自己收养了,这样楼迦就是他真正的姐姐了。 后来这个愿望被他写在日记里,又被母亲看见,在一次两家聚餐上被当作玩笑话一样讲了出来。 彼时楼迦高二,蒋斯惟还是个初中生,楼叔叔开玩笑要给两人定娃娃亲,这样以后就真的是一家人了。 楼迦也跟着乐,还打趣要他多吃点东西,不然以后拍婚纱照还没她高呢。 蒋斯惟闹了个脸红,明明知晓大家都没把楼叔叔的话当回事,可不知怎么,那天晚上他竟然真的梦到和楼迦结婚。 梦醒时,蒋斯惟被梦里大胆的自己吓到,待回过神,他才意识到腿间的不对劲,脸唰地白了。 他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蒋斯惟偷摸着洗掉内裤,也没敢再睡,一闭眼梦里的情形总在眼前回闪,以至于他白天碰见楼迦也是躲躲闪闪的。 楼迦当他青春叛逆期,没太往心里去。 升入初三,蒋斯惟不再经常跟在楼迦后边转,而楼迦刚好也要忙着高考,平时即使在一个学校,但只要不特意去见,两个人甚至半个月都碰不到一回。 中考结束的那个夏天,蒋斯惟头回答应父亲的邀约,填完志愿就去了霁北过暑假,快开学了才回来。 两家人又在一起聚餐。 楼迦问蒋斯惟怎么回事,发消息都爱答不理的,是不是不拿她当姐姐了。 蒋斯惟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含含糊糊地说没有。 “斯惟长大了啊。”楼迦有种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惆怅,“有心事都不跟姐姐说了。” 蒋斯惟不知道怎么说,只低着头说没有。 楼迦揉揉他脑袋,还想再说些什么,察觉到蒋斯惟身体一僵,又把手收了回来,转头去和简绒绒说话。 蒋斯惟心里乱糟糟的,有很多话想说可又不知道怎么说,靠近怕犯错,只能疏远。 楼迦和简绒绒去上大学的第一年,因为两个人的学校都离家很近,周末经常往家跑。 蒋斯惟申请了住宿,倒是很少碰见。 唯一一次碰见,是那年的元旦,简父因为简绒绒分手后颓废的样子念叨了她几句,简绒绒觉得烦,搁下碗筷便跑出了门。 蒋斯惟叹了声气,起身跟了出去。 这半年多,简绒绒对蒋斯惟关心颇多,两人也亲近了不少,简绒绒想让蒋斯惟陪自己去酒吧喝酒。 “我没成年。”蒋斯惟说。 简绒绒:“……” 最后是简绒绒实在扛不住冻,又不想回家看简父脸色,拉着蒋斯惟去了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了好几听酒。 蒋斯惟没想到她是个一杯倒,一听啤酒还没喝完,人已经开始上头了。 她倒豆子似的跟蒋斯惟说自己有多喜欢前任,分手了又有多难受多心碎,可简父一点也不懂。 她扯着蒋斯惟的胳膊,左一句又一句:“斯惟啊……你懂吗?你也不懂啊,我好难过……你们都不懂……” 蒋斯惟被简绒绒闹腾得满头大汗,正手足无措间,旁边忽地插进来一声:“斯惟?” 他匆忙抬起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楼迦和她牵着手的男生。 蒋斯惟愣了两秒,又被简绒绒扯着低下头,看着她为情所困,控诉没人能懂她时,他真想大声反驳一句。 他懂! 他怎么不懂! 他现在心就很碎! 第03章 “斯惟?” 梦境和现实交叠,蒋斯惟昏昏沉沉睁开眼,昨日跋山涉水的后遗症在这一刻清晰地从他身体各处的酸疼和无力中体现出来。 “姐姐……”他张了张唇,声音嘶哑。 “你发烧了,我熬了点粥你先吃两口,等会再把药吃了。”楼迦拿掉他额头上的毛巾,“能自己坐起来吗?” 蒋斯惟感觉脑袋很沉,点头的动作似乎用掉全部力气,挣扎着坐起来的时候,他头一晕,身体跟着就往前倒。 楼迦忙抬手拦了下,滚烫的脸颊贴到微凉的颈侧。 蒋斯惟迷糊又舒服地蹭了蹭,楼迦顿时像被雷劈了一样,从头毛到脚,她动作有些僵硬地把人推开:“蒋斯惟。” “……嗯?”他迷迷糊糊应声,眼皮是一样地沉,密长的睫毛轻抬,一双眼通红,分明是高烧的后遗症,却教人看得一时心软。 “坐好啊。”楼迦一手扶着他肩膀,一手拿刚换下来的毛巾往他脸上胡乱抹了两把,“清醒点了吗?” 蒋斯惟被她揉得脸疼,不清醒也疼醒了,点点头,哑着声说:“我想先去刷个牙。” “别讲究了,坐都坐不稳,你别倒在厕所。”说是这么说,楼迦还是让他等着,回屋里拿了条漱口水,“将就着用吧。” 蒋斯惟撕开漱口水,又接过楼迦递来的水杯和盆,囫囵漱了口,早餐也没吃多少。 “再躺会儿吧,过半个小时把这个药吃了,怎么吃的我都写在药盒上了,我等会还有课,下课了再来看你。”楼迦把碗盆杯子什么的一起收走,“中午想吃什么,我让阿姨给你开小灶。” 蒋斯惟说都行,想想又说:“我还想吃昨晚的青菜鸡蛋面。” 楼迦看着他笑:“吃那么多年了,你吃不腻啊。” “我好久没吃了。”蒋斯惟也看着她,“昨晚是我这几年里第一次吃,别人做的我不喜欢。” 楼迦没什么反应地挪开视线:“行,我中午抽空给你做。” “你忙的话就算了,我也不是很饿。”蒋斯惟贴心地说。 “忙也要吃饭啊,做碗面的功夫还是有的。”楼迦没跟他废话,拿着东西走了出去。 蒋斯惟盯着人背影消失在视野里才收回视线,拿起放在床边的药盒,上边的字迹很漂亮,也很熟悉。 他抬手,指腹在上边蹭了蹭,抓着药盒躺了下去。 楼迦下课后来过宿舍一趟,见蒋斯惟睡得熟便没打扰,去食堂煮好面才来喊他。 结果手一碰才发现蒋斯惟的体温还是高得吓人。 她怕人烧昏过去,忙推了推蒋斯惟肩膀:“斯惟?” 蒋斯惟睡着了,忘记吃药,中途没人看着,热了就踢被子,冷了又找被子,忽冷忽热的,烧得比早上还厉害些。 楼迦喊了几声他才睁开眼,人还恍惚着,以为在梦里,抓着楼迦的手,高烧让人神志不清,情感脆弱不堪。 他睁着眼,眼泪顺着眼尾滑落,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默不作声地流着泪,看得人心软乎又酸涩。 “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一发烧就爱哭。”楼迦单手打湿毛巾,轻轻擦掉他的眼泪,轻笑了声,“就这还好意思说自己长大了啊。” 蒋斯惟始终没吭声,继续沉默着流泪。 楼迦也没再擦了,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蒋斯惟不再流泪了,思绪也慢慢回笼。 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觉得有些丢人,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楼迦,干脆闭上眼睛装睡。 楼迦一开始没注意,蒋斯惟翻了个身,她才意识到他又睡着了,轻轻推了下他肩膀:“别睡了啊,起来吃饭。” 蒋斯惟装得跟真的一样,迷迷糊糊嗯了声,眼睛却没睁开。 楼迦没再说什么,看到床边的药盒,伸手拿起来准备再扣几片药出来,打开了才发现他早上那遍药都没吃。 她气得直接一巴掌拍了过去:“蒋斯惟!” 一个人是没办法叫醒另一个装睡的人。 但巴掌可以。 蒋斯惟疼得皱眉耸鼻的,翻过身看着楼迦,还要装出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怎么了?” “你早上的药怎么没吃?”楼迦晃了晃手里的药盒。 “……我睡着了。”蒋斯惟手撑着床板,慢吞吞坐起来,“不是故意不吃的,我也定了闹钟,估计睡得太沉了,没听见。” 楼迦被他气得要死,把药盒扔回床上:“起来吃饭。” 蒋斯惟不敢吱声,即使头晕到人坐着都快东倒西歪也没敢出声让人扶,嘴里寡淡到什么都吃不下也还是强撑着吃了半碗面。 吃饱了蒋斯惟反而不困了,只是高烧始终让人头昏脑胀的,他喝了口水又躺了回去。 楼迦怕蒋斯惟再忘记吃药,干脆搬了张凳子坐在床边,打算等他吃完药再回去。 午后的雨好像大了些,落在地面的声音很清晰。 蒋斯惟盯着上铺的床板,上边写了很多人的名字,三个字,两个字,四个字,凌乱地交错着。 大约是前边那些支教老师留下的痕迹。 “你怎么想到来支教的?”他忽然问。 “看见了,想来就来了。”楼迦的回答很简单,也没有那些远大崇高的噱头。 她大学学的是语言,大四结束后又继续在本校读了三年研,今年刚毕业,不想考公考编,也没想过出国,好在家里有托底的条件,父母又足够开明。 研究生的最后一学期,楼迦看到学校有宣传,站在公告栏前打了两通电话,一通是报名,一通是告诉父母自己的计划。 毕业后,身边的同学各奔大厂名校,她奔着大山就来了。 “你申请了多久?”蒋斯惟又问。 “一年。” “以后打算留下来吗?” “没想那么远。”楼迦是个得过且过的人,“你呢,不是说出国吗?怎么又回来了?” “太远了。”蒋斯惟看着她,“离你……” 楼迦对上他漆黑的眼眸,那种发毛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手指无意识抠了下椅子扶手上的凸起。 “离你们太远了。”蒋斯惟静静地说。 第04章 “是吗?”楼迦借着打哈欠的动作避开了蒋斯惟的视线,“那你还这么久都不跟我们联系。” “当时情况比较复杂。”蒋斯惟沉默了会说。 看得出他有意隐瞒,楼迦也没多问,原本想等他吃完药再回去,中途住在这间宿舍的方晋回来午休,她不好多留,叮嘱了两句,起身走了出去。 大雨像一串串珠帘砸在院里的泥地上,一连几天,蒋斯惟从睡梦中醒来都是这声音。 突然有一天早上没听见动静,他还觉得意外,猛地睁开眼,才发觉天晴了,人也舒坦了不少。 屋里没人在,蒋斯惟起床走出去,站在走廊另一侧的楼迦看见他,走过来问了句:“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蒋斯惟揉了揉头发,“感觉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楼迦笑了笑:“那你赶快收拾收拾,我带你去食堂,今天雨停了,我们的事情就多了。” 蒋斯惟点点头:“行。” 梧桐村的雨彻底停了。 学校里二楼的几间教室漏雨严重,没修好的操场也泡发了,但万幸是大雨没有引发山洪,一切都还有补救的余地。 雨后的善后工作繁杂,一上午,蒋斯惟只在中午吃饭时跟楼迦说上两句话,到了下午,直接连人都没看见了。 一直到晚上回去,蒋斯惟见楼迦一直没回宿舍,发消息也没动静,没忍住问了方晋一嘴。 “你不说我都忘了,楼老师下午跟校长去镇上接人了,估计要明天才回。”方晋被他一问才想起来,“她走之前让我跟你说一声,还叫我叮嘱你吃药呢,真是忙晕了。” “去接人?还有谁要来吗?”蒋斯惟倒了杯热水,准备晾凉了吃药。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楼老师之前给学校联系的捐赠物资到了。”方晋说,“她走得着急,我也没细问,别说这个了,你吃药了吗?我得拍张照片发给楼老师。” “马上吃”蒋斯惟笑了笑,“哥,你先去洗漱吧,我吃完了自己拍给她。” “行。” 蒋斯惟喜欢这种被人时刻关心着的感觉,把拍照这件事做的事无巨细,药丸也拍,倒好的水也拍,吃完空了药盒也拍。 楼迦也很快回了消息:真乖。 又发了一张摸小猫脑袋的表情包。 蒋斯惟记得以前她总喜欢对自己做这个动作,这会恨不得自己穿成屏幕里的小猫。 他敲敲打打:那有没有奖励? 楼迦:蒋斯惟你多大了啊,吃药还要奖励。 蒋斯惟发了个小狗大哭的表情包。 楼迦收到消息时没忍住笑了,坐在一旁的章临侧身问了句:“怎么了?” 她摇摇头,收起手机:“没什么。” 章临是这次给学校捐赠物资的捐赠人之一,也是楼迦大学时的初恋男友,大四毕业的时候,两人因未来规划不同,选择分手。 至今也有三年未见。 楼迦刚来梧桐村时发了条朋友圈,章临刚好看见,主动提出要和同在美国生活的朋友捐赠一批物资。 章临作为主要负责人,不仅事事亲力亲为,还特意从美国飞了回来。 楼迦不是不懂他在想什么,私心里也不想和他再有来往,但人家的好意对梧桐村来说却是一件实实在在的好事。 她没办法视而不见。 一路上,楼迦只能尽量避免和章临单独接触,沟通也是公事公办,章临也识趣地什么也没说。 进村的车直接开到了学校门口。 蒋斯惟看着楼迦从车里下来,才刚露出笑,看见从车门另一侧下来的人,倏地愣在了原地。 其他人都笑着迎了上去,只有他还停在原地。 楼迦把欢迎的工作留给了学校里的其他人,走到蒋斯惟面前,见他还在发愣,抬手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 蒋斯惟有种错觉,好像又回到那年冬夜,心碎得噼里啪啦:“你昨天就是去接他了?” 楼迦点点头,递了个东西过去:“伸手。” 蒋斯惟下意识伸出手,手心里落了一只草编的绿色小狗:“这……什么?” “不是要奖励吗?”楼迦看了他一眼。 “哦。”仅一夜之隔,蒋斯惟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了。 “你怎么了?”楼迦注意到他的异样,抬手探了下他额头的温度,“也没发烧啊,怎么脸色这么差?” “没事,我可能,可能是……”是什么呢,蒋斯惟无法开口,他曾经见过他们相爱时的样子。 那是他无数个深夜里辗转反侧的噩梦。 可他无从说起。 被人群簇拥着的章临从始至终都看着楼迦,也注意到她和蒋斯惟的互动,可他没认出来那是蒋斯惟。 等人群散去,他走到两人跟前:“楼迦,这位是?” “这是斯惟。”楼迦提醒道,“你们以前一起打过球的。” 章临重新又把目光落到蒋斯惟脸上,目光是惊讶的,显然他对蒋斯惟这个名字还有印象,但没想到男生变化这么大。 “你好,斯惟,你还记得我吗?” 蒋斯惟无意识攥了攥手,却碰到手心里的草编小狗,他勉强挤出一点笑:“当然记得。” “你跟过去不太一样了。”章临的目光带了点审视。 “是吗?我自己倒没太觉得。”蒋斯惟似乎有些抗拒和他对视,转而看向楼迦:“我还有工作没做完,我先过去了。” “斯惟……”楼迦看他神色恍惚,想再问两句,可蒋斯惟走得飞快,从背影看去,甚至有几分落荒而逃地错觉。 “奇奇怪怪。”她嘀咕了句。 章临也看着蒋斯惟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只几秒,他又看向楼迦:“能带我逛一逛吗?我想拍点照片。” 楼迦看着他。 他晃晃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回去汇报要用。” “行。” 学校不大,逛起来也不用多久,但章临边走边拍,逛好拍好也是一个多小时后的事情了。 楼迦心里记挂着蒋斯惟,等章临弄好,便找借口溜了。 可蒋斯惟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她问了好几个人都没看见,一直到晚上吃饭,食堂都坐满了,蒋斯惟才从门口进来,挤在角落的小孩桌。 楼迦起先还没看见他,等看见了发消息叫他坐过来,蒋斯惟也找借口不愿意挪。 最后还是罗校长出面,才把人拉过来,坐在楼迦斜对面的空位上。 离得远,她也不好问问他今天到底怎么了,只是在方晋给他倒酒时拦了下,“方晋,斯惟还在吃药,他不能喝酒。” 方晋刚要把酒壶放下,蒋斯惟才说:“没事,今天没吃,可以喝一点。” “蒋斯惟——”人有点多,楼迦也不好说什么,最后也只是叮嘱道,“你注意点量,别喝多了。” 蒋斯惟看了她一眼,接收到她警告的目光,莫名其妙就没那么难受了,“知道了。” 酒是罗校长自己酿的酒,度数虽然不高,但后劲还是足的。 蒋斯惟喝到后面,耳朵跟脸都通红,人也有些晕乎,中途起身去了趟洗手间,半天都没回来。 楼迦担心他掉厕所里,喊上方晋一块找了出去,结果蒋斯惟就坐在食堂墙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正仰头望着天。 “我去看看他。”楼迦让方晋先回去,放慢脚步走了过去,“看什么呢?” 蒋斯惟头也没动地说:“月亮。” 楼迦也抬头看了眼天空。 雨后的月亮明显没有晴天那么皎洁明亮,不弯也不圆,似乎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她不知道有什么值得蒋斯惟看这么久的:“你对天文感兴趣?” 蒋斯惟轻笑着摇头:“我只是喜欢看月亮。” “为什么?” 他忽然转头看过来,脸颊红红,眼眸似比天上月还亮:“因为你也能看见。” 月亮本没有什么特别。 只是我一想到,你或许在跟我看同一轮月亮,就足够了。 第05章 楼迦定定地站在那儿,心却突突跳不停,她看着蒋斯惟,看他漆黑明亮的目光。 “蒋斯惟,你喝多了吗?”她分不清这是不是醉话,却很清楚地明白这是他藏了许多年的真心话。 蒋斯惟垂下眼帘,似醉非醉:“我……” 一阵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是简绒绒的电话。 楼迦没有动,站在原地接了起来。 简绒绒也没别的事,她前阵子一直在忙,这两天好不容易闲下来才想起来被自己送去大山里的好弟弟,特地打电话过来慰问一番。 “都挺好的,前几天有点发烧,现在都好了。”楼迦看着低垂脑袋坐在石头上的蒋斯惟。 他的头顶有两个发旋。 她记得姥姥说过,这样的人,性格都比较执拗。 电话里,简绒绒还在笑:“其实说实话,如果不是你着急找人,我真不会叫他去。” “为什么?”楼迦收回视线,随意往旁边走了两步。 “他那个性格,估计没有小朋友会喜欢他吧…”简绒绒说,“天天臭着张脸,跟谁欠了他钱一样。” “也还好啊。” “你是觉得还好,他也就在你面前像个人了。”简绒绒大笑,“前几天我跟蒋阿姨吃饭,她还在替蒋斯惟愁心呢,说他大学四年成天只知道泡实验室里,性格又闷,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找着对象。” “有那么夸张吗?”楼迦觉得好笑,侧头看了眼蒋斯惟。 他还是之前那个姿势,修长的腿踩着地,侧脸轮廓起伏有度,是没什么死角的帅气。 “他这张脸,贴到招生简章上也完全够用的啊。”她说。 “可没有人会喜欢冷冰冰的锯嘴葫芦吧。”简绒绒发自内心地评价道。 “……” 不知是不是注意到楼迦的视线,蒋斯惟忽然侧头往这里看了过来。 楼迦在和蒋斯惟对视的那瞬间,忽然想起先前他高烧时那双湿红的眼睛,以及他在无意识间握住她手时手心滚烫的温度。 电话里简绒绒的声音和一墙之隔的食堂内的欢闹声融为一体,成为她回忆里的背景音。 记忆像胶卷一样在脑海里匆匆划过,最后又定格在此刻。 楼迦重新走回到蒋斯惟面前,如同走到迷宫的出口。 她终于意识到,一直以来,蒋斯惟在她面前和在其他人面前,似乎不太一样。 是错觉吗? 可年少时亲密无间的相伴,成年时毫无征兆地断联,以及重逢时似是而非的态度。 似乎都在告诉楼迦,这不是她的错觉。 “绒绒,我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楼迦挂掉电话,看着眼前明显有了醉意的蒋斯惟,似乎有些无所适从,沉默了许久才说,“你最好是喝多了。” 蒋斯惟也适时地往前一倒,像是真醉了。 楼迦给方晋打电话,托他帮忙把蒋斯惟送回宿舍,食堂里的饭局还没散,她不方便离席太久。 “麻烦你了。”她说。 方晋是个爽朗人,摆摆手说没事,“你快进去,刚罗校长还在找你呢。” “行。” 楼迦重新回到饭桌上,心思却全跟着蒋斯惟跑了,连章临两次给她夹菜都没注意到。 终于等到散场,楼迦跟罗校长送章临和跟着他一起来的其他人去村里的农户家休息。 “看你晚上都没怎么吃,有心事?”半道上,章临放慢了脚步问。 楼迦摇头说:“没什么,我一喝酒就不想吃东西。” 章临轻笑:“这习惯还没改掉啊。” 在大学的时候,楼迦经常跟着章临和他球队里的几个队友一块吃夜宵,见她这么干喝不吃,一桌人都被吓到了。 章临怎么劝她,她都没改掉这个习惯,最后他也只能看着她喝掉一口酒夹一块肉过去。 “习惯哪能说改就改。”楼迦不想忆往昔,加快了速度,“你这趟回来打算待多久?” “不确定。”章临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主要看事情能不能办成。” 楼迦听出他的话外音,沉默了几秒,说:“你太久没回国,很多事情都变了。” “事在人为。”章临说。 “有时候太执着于过去也不是一件好事。”她不喜欢拖泥带水,对人对事都是这样,“章临,你想捐东西想做好事,我很欢迎你来,除此之外,我再没有别的能给你了。” “为什么?”章临忽然提道,“因为蒋斯惟?” 楼迦意外他的敏锐,没有回答。 章临说:“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我很清楚那代表着什么。” 楼迦一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在你的生活里,我一直都是你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谈恋爱是这样,分手也是这样,恐怕现在我也是你权衡之后的选择。” “我这个人很轴,做事不喜欢planb,做人也不喜欢走回头路,我喜欢往前看,也相信我未来的生活里会出现形形色色的人。是蒋斯惟还是别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我不用去权衡他适不适合,只要我喜欢,而他也愿意给我想要的,我很乐意接受他的出现。”她语气平静道,“但无论如何,这个人都不可能是你了。” “我早该明白的,可我就是……不甘心。”章临自嘲似的笑了声,“是我把一切都想得太好了。” 楼迦没有出声安慰。 两人沉默着走到农户家门口,章临又说:“斯惟很好,你们……” “这些事不用你告诉我。”楼迦打断他的话,笑了笑说,“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章临没有挽留,也没有资格再挽留。 隔天一早,楼迦收到了他的告别短信:楼迦,我明天一早的飞机回美国,祝你幸福。 她没有回,放下手机走出宿舍。 阳光很好。 新的一天也很好。 楼迦大步往前,在院门口撞见了刚晨跑回来的蒋斯惟,她看了眼时间:“你起这么早?” 蒋斯惟眼神飘忽着,没敢看她,摸着鼻子说:“被蚊子咬醒了。” “你们没点蚊香?” “没,昨晚……”猝不及防提到敏感词,蒋斯惟更心虚了,“我和晋哥都喝多了。” 楼迦意味深长地“哦”了声:“是喝得不少。” 蒋斯惟被她说得头脑发热,手脚都有些发麻:“我先去洗个澡,一身汗怪难受的。” 他着急走,手脚都顺拐了。 楼迦很明显地笑了声。 蒋斯惟听见后走得更快,一脚绊在台阶上,整个人直接扑倒在刚从宿舍里出来的方晋怀里。 “哎哟我去!”方晋吓了一跳。 楼迦的笑根本忍不了一点,看着蒋斯惟从方晋怀里手忙脚乱地退开,走过去问两人:“没磕着哪儿吧?” “没。”方晋捏下了蒋斯惟的肩膀,“你小子劲是真不小,得亏我这一身肉,不然咱俩今天就砸在这里了。” 蒋斯惟摸着脸,不大好意思地笑了声:“我走路太着急了,抱歉啊晋哥,我先去洗澡,你们聊。” 他看也没看楼迦,快步进了隔壁卫生间。 楼迦跟方晋都收拾好准备出门,边聊边往食堂去,一整天,蒋斯惟都没太在她身边出现。 傍晚,楼迦和应熹在办公室整理资料。 “小蒋呢?”应熹问。 楼迦摇摇头,“没注意,估计跟方晋他们去后山捡木材去了。” 今天周日,学校放假,大家都各忙各的,楼迦这会儿才想起来今天好像是都没怎么看见蒋斯惟。 “你俩吵架了?”应熹抬头看了眼楼迦。 “没啊。”楼迦也停下动作,“怎么突然这么问?” “平时他都不跟在你身边,看到你,一米之内必有他的身影。”应熹说,“就跟食堂老跟着杨大叔的小毛一样。” 杨大叔是食堂的炒菜师傅,小毛是他在山里捡的土狗。 “这么明显吗?”楼迦笑了,觉得应熹这个形容很贴切。 “很明显。”应熹肯定道。 楼迦想了想,给蒋斯惟发了条消息,问他去哪了。 蒋斯惟回消息倒是很快:在后山。 楼迦握着手机,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刚要放回去,他又发过来一条。 蒋斯惟:我听晋哥说,章总今天回去了。 楼迦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章临,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回了个“嗯”。 顶端的“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很久。 蒋斯惟:你们和好了吗? 楼迦:…… 楼迦:没有。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正在输入中。 蒋斯惟:为什么?他不是来找你和好的吗? 楼迦轻扬了下眉,回:你怎么知道他是来找我和好的? 蒋斯惟:他很明显,我能看得出来。 楼迦:…… 蒋斯惟又问:是你没同意? 楼迦:嗯。 蒋斯惟:为什么? 楼迦觉得好笑:你怎么那么多为什么? 蒋斯惟又过了很久才回:我想知道。 楼迦觉得他犟得可爱,想到应熹刚刚说的话,回了一句:因为我家里养了只小狗^_^ 第06章 蒋斯惟不知道楼迦这条微信是在跟他开玩笑,盯着那几个字做了好久的阅读理解。 他明明记得读书的时候,她只要看到狗能立马吓得跑出八百米,怎么现在又突然开始养狗了? 难道时间真的能改变人的一些选择和习惯吗? 即使是过去恐惧过的东西,甚至是曾经深爱过的人。 思及此,蒋斯惟突然像被打了鸡血,整个人瞬间从那种萎靡不振的状态里脱离出来。 既然人会变,会喜欢过去不喜欢的小狗,那是不是也会喜欢过去不喜欢的人? 他握紧手机,莫名有些激动,给楼迦回了个小狗兴奋的表情包。 楼迦没再回,蒋斯惟也没觉得失落,高涨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晚上吃饭,他也不再躲着楼迦,主动坐到她对面的空位。 楼迦看他藏不住的开心,笑着问了句:“中大奖了啊?这么开心。” “差不多,就快开奖了。”蒋斯惟眼睛亮亮的,和旁边蹲着捡骨头吃的小毛如出一辙。 楼迦莫名觉得有些可爱,夹了块肉丢给小毛,又夹了个鸡腿放到蒋斯惟的餐盘里。 小毛低头吃肉,尾巴转得飞快。 蒋斯惟也夹起鸡腿咬了一口。 怎么没有尾巴呢。 楼迦看着蒋斯惟,下意识嘀咕了句。 “什么?”蒋斯惟没听清,抬头看了过来。 “没什么。”楼迦摇摇头,“快吃饭吧。” 蒋斯惟不觉有异,也不知道自己在楼迦眼里已经和小毛没差别。 他只是觉得自己此刻就像站在奖池边的赌徒,尽管还在试图摸清中奖的规则和条件,却也不愿再被动地等着庄家一条条公布。 都说越喜欢越被动,可蒋斯惟的入场资格来之不易,他愿意去做那个主动的人。 即使输掉一切,也不过是回到原点,回到蒋斯惟这么多年一直停留的原点。 楼迦不清楚蒋斯惟的心理活动,但明显感觉到那天之后,蒋斯惟不再躲着她了。 没课的时候,她只要一回头,总能看见他在自己身后。 楼迦以前没往这方面想,也没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可蒋斯惟的喜欢不带一点掩饰,像炽热的火苗围绕在她身侧。 楼迦即使是块木头,也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更何况她不是,楼迦是从小到大都成长在爱里的人,总能更容易感知到更多的爱。 但这一次,她却怎么也猜不到蒋斯惟的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楼迦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总是忍不住去看蒋斯惟,有时看得出神,他也会走过来问怎么了。 她却什么都不说,只是看着他的眼睛,蒋斯惟经常会被她看得脸红,躲闪着挪开视线。 楼迦这时候会觉得他真的很可爱,抬手捏捏他的脸,触碰到的温度会越来越高。 可即使是这样,蒋斯惟也还是站在原地,好像楼迦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偶尔蒋斯惟也会问一些敏感问题,比如今天,楼迦和蒋斯惟在整理章临捐赠的一批课外图书。 他忍不住问楼迦,当初为什么和章临分手,是因为不喜欢了吗。 平心而论,章临确实是个很好的人。 在得知楼迦和他恋爱的那段时间,蒋斯惟也曾经拙劣地模仿过章临的一切,只不过都是东施效颦。 楼迦喜欢的是章临这个人,而不是他所有展露出来可以轻易被他人学去的客观存在。 在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后,蒋斯惟决绝地和过去的一切都斩断了联系。 只是电话和短信可以拦截,关于她的一切都可以视而不见,可喜欢却没办法停下来。 蒋斯惟不想失去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希望能从章临的失败里习得一些教训和经验。 “分手不是因为不喜欢。”楼迦说,“但不和好是因为不喜欢了。” 不算意外地回答,却还是让蒋斯惟品到些苦涩,他执着地问:“既然还喜欢,那为什么要分手?” “他给我的一切都是他权衡之后才留给我的。”楼迦把一摞书放进书架里,“我不需要这样的喜欢。” 蒋斯惟蹲在地上,低头整理箱子里的书:“那如果有人能给你不用权衡的喜欢,是他全部的喜欢,你会愿意考虑一下他吗?” 楼迦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愿意。” “如果这个人是……”蒋斯惟抬起头,眼睫轻颤,心跳异常地快,“是你从未想到的人,你也愿意吗?” 楼迦低头看他,很认真地看了一会才点头说:“愿意。” 蒋斯惟好像松了口气,又有些激动,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却因为蹲得太久,小腿有些发麻,整个人又跌倒在装书的箱子里。 楼迦被吓了一跳,回过神看他狼狈的样子又觉得好笑,跟着蹲了下去:“没事吧?” “没事。”好在箱子里的书都被蒋斯惟拿了出来,他没磕着碰着,只是觉得有些丢人。 楼迦站起身,朝他伸出手:“那快站起来,今天不把这些整理完,我们晚上就别想吃饭了。” 蒋斯惟没犹豫地,伸手握了上去,掌心的温度交叠,令他心跳蹦得更猛了,他甚至感觉整个人都有些发软,不自觉把整个力量都落在了交握的两双手上。 下一秒。 楼迦顺着男生的力量,整个人倒了下来。 蒋斯惟这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把人接住,原先就破烂不堪的箱子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彻底被压烂。 他脑袋重重磕地,后背被箱子不知道哪里的折角戳了下,而楼迦却稳稳倒在他怀里。 一阵慌乱的动静结束。 世界似乎都安静了。 蒋斯惟头磕得有些猛,一时有些发昏,胸腔底下一颗心正在毫无秩序地蹦跶着。 楼迦不用刻意去听,也能听见那“咚咚 ”的动静,每一声都在替他的喜欢呐喊。 她默不作声坐起来,背靠到书架。 蒋斯惟也跟着坐起来,和楼迦面对面坐着,傍晚昏黄的光线从窗口落进来,空气里都是起伏的灰尘。 他莫名地,眼眶微微发热:“你是不是都猜到了?” “嗯。”楼迦没有撒谎,“你那么明显,我又不是傻子。” 蒋斯惟有些想笑,眼泪却先落了下来:“我也想藏住,可我忍不住,就是忍不住。” “我也没说要你藏着。”楼迦先笑了。 “那你……”蒋斯惟感觉这么流着泪说这些好像挺逊的,抬手往脸上胡乱一抹,“你是怎么想的?” “有些意外。”楼迦说。 “就这样?”蒋斯惟眼睛红红的,“没觉得我像个……变态吗?” 楼迦没想到蒋斯惟心里是怎么想的,皱着眉头说:“你喜欢我,我就觉得你是个变态,我脑子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蒋斯惟慌乱地解释着,今天这一切都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沉默了几秒,才坦诚道,“我只是觉得,你一直拿我当弟弟看,我却对你有这样的想法,好像很不应该。” “我只是拿你当弟弟看。”楼迦觉得好笑,“你又不是我亲弟弟。” 蒋斯惟听得鼻酸,又有点想掉眼泪,却又不想让楼迦看见,低着头问:“那现在怎么办?” 楼迦这下是真的笑了,“蒋斯惟,我们到底谁喜欢谁啊?” “……我喜欢你。”他闷闷地说。 “那我考虑考虑。” 蒋斯惟猛地抬起头:“考虑……什么?” “考虑一下要不要接受你的喜欢。”楼迦往前倾身,和他离得很近,“斯惟,我没有觉得你的喜欢是不对的,我也很喜欢你,只是我现在的喜欢可能离你想要的喜欢还有一点距离。” “你总要给我点时间,让它变一变。”她抬手触碰到他湿润的眼角,擦掉一点泪,“好吗?” 第07章 蒋斯惟根本没办法拒绝楼迦的提议,抬手擦了擦眼泪说好,又看着她可怜巴巴地问:“那你要考虑多久?” 楼迦屈指在他脑门上崩了下,有些好笑地说:“你别得寸进尺啊。” 蒋斯惟刚才哭过一场,鼻头和眼睛都是红红的,看起来可怜巴巴的,他抿了抿唇,小声说:“可我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回去了。” 楼迦没想太多,顺着他的话说:“那就考虑到你走之前。” 蒋斯惟立马说好,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楼迦顿时有种掉进他圈套里的感觉:“蒋斯惟,你是不是就在这里等着我呢?” “没有。”蒋斯惟嘟囔了声,手摸着脸说,“你要是没发现,我也没打算今天跟你告……坦白的。” “你不想我发现,你别做那么明显啊。”楼迦在他脑袋上使劲揉了一通,手感软乎得让她忍不住多揉了两下,“行了,赶快收拾,等会儿该吃饭了。” “好。”蒋斯惟乖乖应着,恨不得自己真穿成小狗,一咕咚钻进楼迦的怀里撒个娇。 收尾工作不算麻烦,蒋斯惟基本没让楼迦插手,一个人赶在吃饭前把剩下的事情都做完了。 甚至还有多余的时间把卫生也做了一遍。 楼迦说要时间考虑,蒋斯惟也不想黏得太紧,晚上吃饭时都没跟楼迦坐一桌,但一双眼就没从楼迦身上离开过。 看到她起身去送餐盘,他盘里的饭都没吃完,直接端着边走边往嘴里扒,赶着和楼迦一起走出了食堂。 只是最后一口饭实在塞得太满,蒋斯惟半天都没咽下去,还差点给自己噎住气。 楼迦又无语又好笑,去给他接了杯水:“你说你想什么呢,我又不会跑。” 蒋斯惟没工夫说话,就着水总算把最后一口咽了下去,答非所问道:“你晚上有事吗?” “要写一会教案,怎么了?” “那你写完教案,如果时间还早,能不能跟我出去一趟?”蒋斯惟说,“带你去个地方。” “可以。”楼迦又问,“去哪儿,罗校长说了,晚上不能走太远,山里可能会有野猪。” “保密,但肯定安全。”蒋斯惟笑了笑,“记得穿长袖长裤,黑色最好。” 楼迦真的有点好奇,但猜到蒋斯惟肯定不会说,也只好自己在心里琢磨着,写教案的速度都比平时快了些。 才九点多,她已经全部收拾好,给蒋斯惟发了消息。 蒋斯惟从走廊另一头的房间走了出来,冲楼迦这边招了招手,他穿了一身黑,夜色里那双眼眸格外地亮:“走吧。” 楼迦只有一件黑色冲锋衣,套在短袖外边,穿了条和蒋斯惟差不多款式的工装裤。 两人走在一起,不仔细看,倒还挺像情侣装。 “这么晚不能进山吧?”楼迦跟着蒋斯惟出了院子,眼见着一直往后山方向去,没忍住问了句。 “不进山,就在山脚附近。”蒋斯惟说,“之前捡柴火的时候,听后厨那几个大叔说的。” “行。”楼迦没再问。 走了快二十分钟,蒋斯惟才停下来,从口袋里摸出样东西:“等等,你先戴下这个。” “什么?”楼迦看着他,也看到他拿在手里的眼罩,“蒋斯惟,你到底在搞什么。” “等下你就知道了。”蒋斯惟把眼罩递过去,“这个是新的,我还没拆开用。” 楼迦拿他没办法,只好接过来戴上了:“你要是敢让我摔了,明天我就让你上头条新闻。” “我不会让你摔的。”蒋斯惟说,“但为了以防万一,我可以牵着你的手走吗?” “……” 楼迦只能把手递了过去,下一秒,指尖忽然被一片温暖包裹住,她下意识想抽回,却被蒋斯惟握得更紧了。 “别乱动,这里的路不好走。”他好像挨得很近,近到楼迦隐约都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她莫名有些紧张,指尖触碰到的温度也越来越烫。 走了不知道多久,楼迦察觉到蒋斯惟停了下来,刚要抬手摘掉眼罩,却又被拦下。 “再等等。”蒋斯惟小声说。 山里的夜晚不算寂静,虫鸣风声交错,枝叶晃动,偶尔还有几声不知名的鸣叫。 楼迦站在那儿,听着彼此的呼吸声伴随着这些动静此起彼伏,心渐渐平静下来。 她闻到夏夜树林间的草木味,脚踩着软塌塌的泥土味,还有始终萦绕在鼻息间的皂角香。 “来了。”晃神间,楼迦听到蒋斯惟的声音,正想问什么来了,他忽然抬手解开她的眼罩。 视线有几秒的模糊,可楼迦仍然看见有许多光亮在半空中起伏,像会流动的星空。 她眨了眨眼,视线逐渐清晰,看清那些流动的星光是已经不怎么常见的萤火虫。 它们在草丛里,在半空中,在漫山遍野间飞舞着,逐渐汇聚成一片独一无二的“星空”。 “真漂亮啊。”楼迦仰头望着那些闪动的光点,有一些甚至落在她的黑色外套上。 她伸手碰了碰,萤火虫又扑棱着翅膀飞远了,可很快又有新的陆续在他们的衣服上着陆。 “我本来是想等到时机合适,再带你来这里的。”蒋斯惟忽然说,“只是没想到今天出了点意外。” 楼迦回头看着他,心跳似乎也跟着这些萤火一同快速起伏着。 “虽然有些突然,但这些话我总觉得要说清楚,也不想稀里糊涂地让你考虑我。”蒋斯惟眼神认真,“和其他人相比,我可能没有那么优秀,也不够成熟,在你面前还总是习惯性地犯傻,可我好像真的没办法,我一见到你就不知道怎么思考了,你对我笑,我就觉得好像一切都值得。” “你说你不想要权衡之后的喜欢,我不知道我的犹豫和胆怯是不是也算权衡,毕竟我以前甚至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能站在你面前跟你说这些。”他笑了笑,眼睛却又红了,“但老天可能看我太可怜,又给了我这样的机会,我不想错过,更不想错过你。” 蒋斯惟始终站在离楼迦两步远的地方,好像过去的许多时刻,他沉默地跟在她身后,等着她回头。 楼迦忽然有些眼眶发热。 “楼迦。”这句话藏在心里许久,此刻终于能得以见天日,蒋斯惟的情绪有些难以自抑。 他喉结轻滚,声音又低又沉:“我喜欢你。” 第08章 蒋斯惟突如其来地表白不是为了寻求一个能即刻得到的结果,他也没有催着楼迦一定要在此刻回应什么。 “我还是第一次见人表白不要听回答的。”楼迦轻笑了声,想了好久才说,“蒋斯惟,你好奇怪。” 暗恋不动声色,表白不求回应。 “我只是希望我们之前有一个正式的开始。”蒋斯惟说,“你该考虑考虑,不用急着给我回答。” 毕竟他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也不差这点时间。 楼迦的心跳慢慢趋于平静,静静看着蒋斯惟,语气平缓:“如果我考虑之后,还是决定拒绝你呢?” “喜欢你是我的事,你接受或者拒绝,都是你的权利。”蒋斯惟把话都说开了,反而更坦然了,“我只希望你不要把我的喜欢当成一种压力或者负担,变成自己必须接受的一件事。” “我肯定不会这么想的。”楼迦笑了,“从小到大,我被人表白的次数还少吗?” 蒋斯惟附和道:“当然不少,你高中收到的情书,有一半都是从我这里拿给你的。” “是哦。”楼迦碰了下他胳膊,“你坦白讲,当时你有没有私下藏过别人给我的情书?” “……”蒋斯惟眼神飘忽,被楼迦看得心虚,摸了摸脸说:“藏过一些……” 楼迦哼笑出声。 蒋斯惟后知后觉地脸热,小声辩解道:“我藏的那些……都是看起来不学好的男生。” “是吗?”楼迦觑着他。 蒋斯惟有些招架不住,慢慢往后退:“也有一些……是看起来你一定会喜欢的那种类型。” “好呀蒋斯惟!”楼迦气笑了,“我就说怎么那么多人给我写情书,我一个喜欢的都碰不上!” 蒋斯惟停在原地。 月色下,他笑容明朗,语气也带着明显的笑意:“姐姐,早恋违反校规啊,我是为你好。” “狗屁!”楼迦冲着他竖了个中指。 蒋斯惟也不再解释,私心本就见不得人,也没什么好说的,更别提他刚听说楼迦和章临谈恋爱那会,连过生日许的愿望都是希望他俩分手。 只是后来看到简绒绒因为分手而难过的样子,蒋斯惟不想楼迦难过,才开始不情不愿地祝福两人长长久久。 不过现在看来,生日愿望也没有那么灵嘛。 当然,这跟蒋斯惟诚心与否也有很大的原因,只不过他自己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楼迦自然也是不知道蒋斯惟心里这点小九九,还准备好好给他过一下今年的生日。 她原本计划带蒋斯惟去山里徒步露营,顺便看看日落日出,但方晋不知道从哪儿听说这消息,非喊着要一起去。 最后二人行不得已变成大团建,由应熹和一位当地老乡家的孙子带队,一行六人,从中午吃过饭就背着装备进了山。 梧桐村几乎是山连着山,丛林高耸密布,成片的绿和蓝,宛若一幅写实的油彩画。 楼迦带了相机,沿路边拍边停,不自觉落到队伍最后。 蒋斯惟始终跟在她身边。 “那是土拨鼠吗?”楼迦放下相机,抓了下蒋斯惟的胳膊,指向斜前方一个小土堆旁,“那儿,你看见了吗?” 蒋斯惟眯起眼睛,朝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好像是。” “它怎么不怕人。”楼迦之前去西北徒步,树林里经常有土拨鼠出没,速度快得相机都拍不着。 “是不是没注意到我们?”蒋斯惟往前走了几步,弄出不小的声响,那只土拨鼠动了动,但也还是没挪远。 楼迦跟着走近给它拍了几张照片,又把相机递给蒋斯惟:“帮我跟小家伙拍张合照。” 蒋斯惟按着楼迦的吩咐往后退了两步,他半蹲在地上,取景框里楼迦身体歪歪向一侧歪着,伸出一只手指向土拨鼠的位置。 阳光从树林间洒下来,照得她脸上的笑意都耀眼许多。 蒋斯惟看得有些出神。 “好了吗?”楼迦问。 “马上。”蒋斯惟又重新对准镜头,按了几次快门,“好了。” 楼迦快步走过来,“我看看你拍得怎么样。” 蒋斯惟把相机递给楼迦,快速地说了一句话,听着很像当地的方言,她只听出其中有个“你”的意思。 楼迦看着他:“叽里咕噜说什么呢?我都没听懂。” “你好漂亮。”蒋斯惟用汉语重复了一遍。 楼迦说不上来那瞬间的感觉,有些理所当然又有些不好意思,借口看照片没搭茬,只是拿相机的手微微有些抖。 她照片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把相机往脖子上一挂,“走吧。” 蒋斯惟也没说什么,缓步跟了上去。 一行人赶在天黑之前走到了露营点,是一片较为开阔的平地,地面还能看出之前扎营落寨痕迹。 应熹和刘小山都是当地人,知道山里温度降得快,到地先把火支了起来。 六人围着火堆看完日落,便开始忙活着搭帐篷。 楼迦有过徒步的经验,搭帐篷比较熟练,在她和刘小山的指导下,三顶帐篷很快搭好了。 山里天黑得也早,蒋斯惟和方晋捡完柴火回来,太阳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好饿好饿好饿,咱什么时候开饭啊。”方晋哐当把一堆柴丢在空地上,又一屁股坐在火堆旁,“这红薯熟了吗?” “刚扔进去的。”楼迦从铁盘上拿了根刚串好的火腿肠递过去,“先垫一垫,等会就能吃了。” 说完,她又看向蒋斯惟:“你饿吗?” “还行。”蒋斯惟洗干净手,也准备过来帮忙。 楼迦顺势夹起一小块烤牛肉递到他嘴边:“小心烫。” 蒋斯惟刚咬到嘴里,那边方晋叫着跳起来了:“不公平不公平!凭什么我吃生火腿肠,他吃牛肉啊。” 同行的另一女生何淼说:“你多大脸啊,还好意思跟弟弟争。” “我有脸吗?”方晋说。 他坦然的态度逗乐了一圈人,应熹安慰他,也给他递了块牛肉,说:“怎么有种在投喂小毛的感觉。” 方晋:“……” 等到月亮高悬,六人也吃饱喝足,围着火堆开始聊人生聊未来,方晋问应熹好不容易考出去,为什么又要回来。 应熹盯着跳跃的火苗,笑着反问:“那你们又为什么要来这里?” 几人思考半天,楼迦不想说,其他人是不知道怎么说,唯独蒋斯惟说了句:“不是你们叫我来的吗?” 楼迦没忍住笑了,其他人也跟着笑。 刘小东举起手中的易拉罐:“不管什么原因,我先替学校里的孩子谢谢你们愿意到这里来。” “干杯!”何淼应道,也碰了个杯。 酒过三巡,方晋又开始提议玩游戏,玩什么呢,还是聚会最俗套的真心话大冒险。 游戏开始前几轮,一直都是方晋和刘小东还有楼迦三个人轮着中招。 楼迦一直坚持选真心话,但很幸运选中的话题都比较简单,不涉及什么敏感问题。 方晋和刘小东各选了一次大冒险和一次真心话,大冒险都不难,真心话刘小东逃过一劫,唯独方晋的问题比较尴尬。 问的是他今天内|裤穿了什么颜色。 “我靠!”刘小东炸了,捂着脸说:“红色红色,本命年嘛。” 大家笑完正要开始下一轮,蒋斯惟忽然起身说要去拿水,再回来时,坐到楼迦的另一侧。 等于是顶了她在游戏里的位置。 好巧不巧地,下一轮还真就抽中了蒋斯惟,他也选了大冒险。 何淼把手机递过去:“自己抽吧。” “走到人群里,当众唱一首歌。”蒋斯惟念出自己的大冒险。 方晋喊道:“这算什么啊,我们都在大山里,哪有那么多观众,你小子手气怎么那么好!” 蒋斯惟却是一阵苦笑。 这对他来说可真算得上是大冒险了。 楼迦也在旁边笑,别人不知道,她最清楚了,蒋斯惟是个大白嗓,唱歌天生的五音不全。 她屈膝撞了下蒋斯惟的膝盖:“给我五百块,我帮你唱啊。” 蒋斯惟深吸了口气:“不用。” 楼迦朝众人笑着说了句:“我友情提醒,大家在必要时刻可以捂住耳朵的。” 蒋斯惟无奈失笑,却也没立场辩驳,在脑袋搜索了一遍自己歌单,清了清嗓子:“一个人/眺望碧海和蓝天……” 才一句,方晋已经开始一脑门子问号了。 蒋斯惟豁出去了,越唱调越高。 何淼越听越不对劲:“歌词我有点熟,但这个调不对吧???” 楼迦笑得靠倒在应熹肩上,看着蒋斯惟的侧脸没有说话,歌唱到高|潮,他忽然转过头。 猝不及防地对视,楼迦有几秒的失神,又被他的歌声拉回。 “你的心有一道墙 但我发现一扇窗 偶尔透出一丝暖暖的微光 就算你有一道墙 我的爱会攀上窗台盛放 打开窗你会看到悲伤融化……” 蒋斯惟的歌声实在是难以形容,可他这张脸太具有诱惑性了。 连楼迦沉寂许久的心弦,都忍不住重新跳动起来为他喝彩。 第09章 夜渐渐凉了,刘小东往火堆里丢了几根干树枝,火光又亮了些,驱散了几分山里的寒意。 “不早了,要不先散了吧,你们不是还要看日出吗?”他又掰断几根枯木枝,“别到时候爬不起来。” 楼迦摸出手机看了眼,已经十点多了,看着大家都起身往帐篷里钻,她拉住蒋斯惟:“陪我去那边拍两张照片。” 蒋斯惟点头说好。 负责值夜的刘小东叮嘱了句:“别跑太远了,晚上你们容易分不清方向的。” “放心,就在附近,很快回来。”楼迦起身走到帐篷边,提起自己的背包,“走吧。” 蒋斯惟立马跟了上去,也没注意楼迦只拿了背包却没拿相机包。 山里晚上温度降得厉害,树影间可见度不高,楼迦没敢走太远,在一个小坡上停了下来。 蒋斯惟看她在包里翻找,视线环顾,没发现这附近有什么好拍的景,正出神间,楼迦忽然转过身,手里还捧着一个巴掌大的蛋糕。 是那种小时候在学校门口随处可见的小花篮造型,甜腻的奶油,中间一朵粉色小花。 蒋斯惟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种蛋糕了。 “条件有限,你将就一下。”楼迦一手捧着蛋糕,一手拿着打火机,‘咔哒’一声,打火机的火苗跳动。 她弯唇,“生日快乐,斯惟。” 蒋斯惟唇瓣微动,一股突然涌上的酸意让他眼眶一热:“我可以许愿吗?” “当然可以。”楼迦歪头,示意他可以对着蛋糕对着打火机,甚至包括她自己。 “我想获得一个拥抱。”蒋斯惟说完,低头吹灭了“蜡烛”,期待地看着楼迦,像摇尾渴求主人关注的小狗。 楼迦被脑袋里的幻想萌到了,很乐意实现他这个愿望,笑着张开手臂,蒋斯惟也识趣地抱住了她。 这个拥抱太实在了。 楼迦也是第一次对蒋斯惟长大了这个事实有了实感,她紧贴在他怀里,鼻息间是相同的皂角香。 一片寂静中,彼此的心跳声尤为清晰。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迦才闷声说:“你要闷死我吗?” 蒋斯惟后知后觉地脸热,缓缓松开手,小声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生日了。” “你就这么点要求啊。”楼迦忽然离开发热源,察觉到凉意,把蛋糕丢给蒋斯惟,“快点吃,吃完回去了。” 蒋斯惟拿着蛋糕,忽然问:“明年……你还会陪我过生日吗?” “明年啊……”楼迦眼波微动,轻轻笑了声:“看你努力咯。” 蒋斯惟也跟着笑了:“我想,应该会的。” 楼迦微一耸肩,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静静看着蒋斯惟吃完一个小蛋糕,“回去了。” 蒋斯惟嗯了声,顺手捞起放在地上的背包,走了几步忽然懊恼刚刚应该许一个更好的愿望。 毕竟今晚的楼迦那么的好说话,也那么的纵容他。 要是他说想得到一个晚安吻,是不是也可以呢? 蒋斯惟越想越后悔,一时不察,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下,整个人顺着坡就滚了下去。 “斯惟!” 楼迦和他一前一后,只听见动静,等一回头就看见他人顺着原先他们站着的那个土坡的侧边滚了下去。 好在坡度不陡,底下又是个凹处,蒋斯惟噼里啪啦地滚到坑底,四周尘土飞扬,他躺在那儿半天没缓过神。 楼迦慌慌张张顺着上边滑到底,跪倒在他身侧:“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儿?” 蒋斯惟脸上又是土又是沾到的枯叶,楼迦都快把他上上下下都摸完了,他才回过神说:“我没事,就是……” 楼迦紧张兮兮地等着他下文。 “我可能需要一个晚安吻才能重新站起来。”蒋斯惟一本正经地说。 “……”楼迦又气又好笑,直接一拳头砸在他肩膀上,“我看你是欠揍了,快点站起来。” 蒋斯惟撇撇嘴,又不敢反驳,慢吞吞站起来。 楼迦跟着站起身,抱着胳膊说:“看来拳头比晚安吻管用多了。” “……” 蒋斯惟哪里还敢再胡乱开玩笑,乖乖跟在楼迦身后回到露营地,潦草洗漱了下,各自进了各自的帐篷。 下半夜是蒋斯惟值夜,他情绪激动加上摔的那一跤到底还是磕碰到了,背和胳膊都有不同程度的酸痛,一直都没怎么睡着。 他提前半个小时和刘小东换了班,到快天亮才有些困意,眼皮刚开始打架,听见一声动静,又睁开了。 楼迦刚从帐篷里出来,温差太大,她拉高了冲锋衣的衣领,从口袋里摸出一条漱口水,简单洗漱好,才走到火堆旁坐下:“他们都没起?” “嗯,东哥说不用喊他,晋哥……”蒋斯惟示意她听听从帐篷里传来的打呼声,“估计也喊不起了。” 正说着话,应熹从旁边一顶单人帐篷里钻了出来,她也是漱了口才走过来:“就你俩啊?” “是哦,都喊不醒,何淼定了四五个闹钟,我都醒了,她一点动静都没有。”楼迦把刚从火堆里扒拉出来的烤红薯分给她一半,“这边看不到日出吧?” 应熹点点头,接过红薯说:“得再往上走几百米,背坡还有片这样的平地,能看到日出。” “那现在去?”楼迦问。 “差不多了。”应熹张嘴咬了一口红薯,视线从他俩身上划过,“你们抓紧去吧,我懒得看了。” “来都来了。”楼迦笑着说。 “这话你得对方晋跟何淼说。”应熹笑,“我跟刘小东都不知道在这山里看过多少回了,真看够了,你们去吧。” “那行。” 走之前,楼迦和蒋斯惟还试图想叫醒何淼跟方晋,结果都是徒劳,他俩也不再坚持,拿着相机往山上去了。 爬了得有七八百米,楼迦远远望见点熹微的橙光,抓着蒋斯惟就往前冲。 日出日落只在眨眼间,短短几步路,橙光已经满溢,一轮圆日从云层山峦间爬升。 楼迦眼还没看够,相机已经咔咔拍了十几张。 蒋斯惟也拿着手机在拍,只是镜头始终对着楼迦,窄小的镜头里,女生偶尔低头看照片,偶尔举起相机。 侧脸也一样地漂亮。 额头饱满,鼻梁高挺,微抿的唇,发现他在偷拍时忽然露出的笑,明媚又肆意。 蒋斯惟拍完,低头飞快地点着手机屏幕,楼迦几次把镜头对着他,他都没发觉。 一直到看完日出,楼迦和蒋斯惟回到露营地,方晋他们几人陆续都醒了,何淼拿着手机叫嚷着:“这么好看的日出!我竟然错过了啊啊啊啊啊!” 楼迦歪头看了眼,在她朋友圈看到蒋斯惟刚发的一条动态。 非常标准的九宫格。 有昨天爬山拍的景,露营地的帐篷和日落,聚餐,他们几人的合照,还有今早的日出。 以及被他放在九宫格最中间的一张楼迦的照片。 配文只有四个字。 -“我喜欢的——” 第10章 蒋斯惟的心思显而易见,就连一向对感情问题比较迟钝的简绒绒,在看见他发的那条朋友圈之后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太了解蒋斯惟,知道在他那里问不出什么,直接把电话打到了楼迦那里:“请问,我是不是可以去知乎发帖了?” “什么?”楼迦被她问得不明不白,把刚修好的几张照片传给何淼,又点开下一张。 蒋斯惟的脸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屏幕上。 是那天在山上,她给蒋斯惟单独拍的,是一张近景,在屏幕上放大后冲击感更强。 她一时间都没注意简绒绒又说了什么。 “你到底在不在听啊!”简绒绒急于吃瓜又得不到回应,整个人都暴躁起来了。 “在在在。”楼迦点着鼠标,不停放大局部,几乎没什么要修的地方,“我这边信号不太好,你刚说什么?” “……”简绒绒叹了声气,放弃拐弯抹角地打探,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跟蒋斯惟什么情况?” 楼迦点鼠标的动作一顿:“嗯?” “他那个朋友圈,我应该没想错吧。”简绒绒问,“你们什么情况,这才几天啊,你就对人下手了。” 楼迦笑了:“什么叫我就下手了,这回我还真没下手。” “啊?”简绒绒有些惊讶,但很快又觉得理所当然,“难怪他只有在你跟前才像个人。” “……” “那你们现在是谈了恋了还是爱了?” “都没。”楼迦想想又给她打了个预防针,“暂时都没。” 简绒绒哼哼了两声,忍不住八卦:“蒋斯惟那个性格,连蒋阿姨有时候都受不了,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楼迦视线落到屏幕上,看着蒋斯惟漆黑的眉眼,半开玩笑道:“脸呗。” 简绒绒大叫:“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肤浅的人!” “你现在知道了。”办公室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楼迦拿着手机起身走到窗边。 是蒋斯惟在外边。 他领着十几个小孩站在水池边,叽叽喳喳的,动静不小。 简绒绒也听见了,“怎么了?” “没事,老师带学生上课呢。”楼迦和简绒绒也没多聊,刚挂掉电话,下课铃声便响了起来。 她往外看,水池边围了更多的人了,都是低年级的小朋友。 楼迦有些好奇,合上电脑走出去,学生们看到她,喊着楼老师好,但始终围在蒋斯惟身边。 她走近了问:“做什么呢?” 蒋斯惟手上还拿了截旧软胶水管,神神秘秘的样子:“给他们变个魔术。” 说罢,他拖着水管走到一旁的花坛边,侧过头说:“楼老师,麻烦开下水呗。” 楼迦应声拧开水龙头。 水流顺着管道快速流动,待到出水口,蒋斯惟却捏紧了,他扬起手,水管在半空中喷洒出大片水雾。 光影与水雾之间,竟隐隐出现一道彩虹。 “哇!” 彩虹在山区这边并不常见,小朋友大多是第一次见到书本里的彩虹,都很给面子地惊呼起来。 “真的是彩虹啊!” “彩虹真的有好多颜色!蒋老师好厉害!!!” …… 蒋斯惟作为老师对这些吹捧相当受用,等到学生散开,他收好水管,很臭屁地走到楼迦面前,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楼迦哪能让他这么得意,故意道:“你这么浪费水,小心罗校长找你麻烦。” “才没有浪费。”蒋斯惟指着花坛,辩解道,“水都浇在这里面了。” 学校面积有限,花坛里没种花草,种的全是瓜果蔬菜,开花也好看,结果还能食。 楼迦被他较真的样子逗笑,模仿小朋友的样子鼓掌夸道:“哇,蒋老师真厉害啊!” 蒋斯惟这才意识到楼迦在开玩笑,眼一眨,耳朵跟着就红了,默不作声拎起水管:“你……” “嗯?”楼迦扬眉看着他。 “彩虹好看吗?”他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 “好看。”楼迦说,“蒋老师真棒。” 蒋斯惟耳朵更红了,眼神飘忽,拎着水管想跑又不舍得跑。 好在上课铃声及时响了,楼迦等下有两节课,也不忍心再“欺负”他,笑着说:“我先去上课了,你有空给你姐回个电话。” “她怎么了?”蒋斯惟问。 “你那条朋友圈……”楼迦说,“她挺好奇的。” “哦。”蒋斯惟说,“让她继续好奇吧。” “……”楼迦笑了,也懒得管他们姐弟的恩恩怨怨,摆摆手上课去了。 也不知道蒋斯惟怎么跟简绒绒沟通的,楼迦一下课就看到手机上多了几条她的微信。 她也不好奇不八卦了,转而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解楼迦不要想不开跟蒋斯惟谈恋爱。 这下轮到楼迦好奇了。 她拿着手机找到蒋斯惟,旁敲侧击问他跟简绒绒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蒋斯惟说,“关心了一下她的感情状况。” “然后?” “顺便让她不要太关心我的感情状况。” 楼迦顿悟,她甚至怀疑蒋斯惟这么多年不跟她们联系的主要原因还是在简绒绒身上。 毕竟这么针尖对麦芒的姐弟俩,她还是头一回见。 蒋斯惟也一样地了解简绒绒:“她跟你说什么了?” 楼迦自然不会火上浇油:“也没说什么,只是吐槽了你几句而已。” “没说让你不要考虑我的话吗?”蒋斯惟觉得这不太像简绒绒的风格。 “没有,你希望她说?” 蒋斯惟摇头,忽然看向楼迦:“她说不说,对你的决定有影响吗?” “你觉得呢?”楼迦毫不退却地看着他,目光里甚至多带了几分笑意。 蒋斯惟到底不是她的对手,耳朵又有点红,视线一会看她一会不看她,过了好一会才小声说:“我觉得没有。” “那就没有。”楼迦说。 “那你——”蒋斯惟试探道,“还要考虑多久?” 楼迦笑着看他:“你不是还没走吗?” “……” 天杀的。 蒋斯惟突然后悔之前说什么考虑到他走的时候,他就应该一步到位,一天也不要等。 可话是自己说的,后悔也来不及,他也只能咬咬牙让楼迦慢慢考虑。 好在时间总是往前走的,支教生活渐入正轨,蒋斯惟眼一睁一闭,进入八月时还觉得恍惚。 好像才刚来这里,却不想已经进入离开倒计时。 在这里的一个多月,蒋斯惟已经完美融入当地生活,不仅会说当地方言,还偷摸着跟学了些本地的民歌民舞。 当然,这些也不是白学的。 农历七月七是梧桐村的传统节日,村里在这一天是从早到晚的热闹,白日烧香祈福,载歌载舞,吃流水席。 楼迦他们都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集会,被村民的热情簇拥着,从早吃到晚,到最后已经想去旁边催吐了。 “我真吃不动了。”何淼摆摆手,“我歇会。” 楼迦跟着放下筷子,“我也歇会。” 他们这桌都是来支教的老师,本来人就不多,村里人还生怕他们吃不饱,总是不停投喂。 应熹过来看他们的时候,桌上还有几盘菜是没动过的。 她见了很习以为常,笑说:“没事,流水席是不收桌的,你们玩饿了再过来吃,跟他们说热一下就行。” “那就成。”方晋说,“我们是真吃不动了。” “喝点这个茶,解腻的。”应熹把手上提的茶壶放到桌上,看了一圈问,“你们怎么少个人?” “斯惟去小东哥家换衣服了。”方晋接道。 “怎么了?”应熹看向楼迦。 “上菜的时候不小心洒到他肩上了。”楼迦说。 应熹惊道:“没烫到吧?” “没事,是道凉菜。”楼迦笑笑。 正说笑间,刘小东急匆匆跑了过来:“小熹姐,小蒋老师出事了!” 他这话太吓人,楼迦脑袋一嗡,立马站了起来:“他怎么了?” 桌上其他人也跟着都站了起来,应熹也抓着刘小东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刘小东忙说:“他救人,胳膊受了点伤。” 事情倒也不复杂,村里有个小孩上树掏鸟窝,爬高了脚又没踩稳,蒋斯惟和刘小东刚好从树下经过。 “也是寸,那树底下有个土坑,他接人没站稳,小孩又不轻,胳膊估计是被压到了。”刘小东叹了声气,“罗叔已经带人去村卫生所了,叫我过来跟你们说一声。” 几人也没吃喝的心思了,都急匆匆往卫生所跑,到的时候蒋斯惟刚吊着胳膊从里出来。 楼迦看着他脸上的几处小擦伤,皱着眉问:“怎么样?” “脱臼,不是什么大问题,医生已经给我接回去了。”蒋斯惟笑说,“就是最近不能乱动了。” “万幸是没出什么大事,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楼老师交代。”罗校长叹了声气,“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岗位有什么风水问题,郑老师伤了腿,你来顶岗又伤了胳膊。” 说罢,他决定再去庙里烧烧香。 应熹也跟着说:“要不我们先回去吧,篝火晚会要开始了。” 这是七月七的最后一项活动。 傍晚五点,村中心的广场上会燃起一堆篝火,男女老少围着篝火载歌载舞,也会有热情澎湃的少年围唱山歌,邀请心爱的姑娘跳上一支舞,成就一段新的佳话。 “是啊是啊。”何淼看出此刻氛围不佳,也跟着来打圆场,“快走吧,晚了就赶不上好位置了。” 走出卫生所大门,已经可以远远望见篝火燃起的烟雾,欢快的歌声回荡在山野间。 蒋斯惟和楼迦并肩走在最后,他时不时看向楼迦,见她始终皱着眉似乎有些不悦,低声说:“我真没事,不信我跳个舞给你看看。” 他说着就要扭起来了。 “好了好了,你别折腾了。”楼迦拦住他的动作,有些无语又有些好笑,“我没说不信你,我只是……” 她抿了下唇,一时有些难言,气他不懂得保护自己,也心疼他让自己受伤:“你真是——” “什么?” “笨啊。”楼迦说。 蒋斯惟轻笑:“我确实挺笨的,这几天跟小东哥学跳舞也总学不好。” “你跟他学跳舞?”楼迦有些惊讶,难怪最近总看到他和刘小东在一块,“你不是一向都对歌舞不感兴趣的吗,怎么突然想起来学这个?” “是小熹姐跟我说,在他们这里,如果男生在七月七这天邀请自己喜欢的姑娘跳这支舞,他们就会得到七星娘娘的祝福。” 楼迦愣了一下,转过头去看他,男生站在暮色里,漆黑的眸子始终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心跳都跟着漏了两拍,似期待似紧张。 “楼迦。”蒋斯惟始终看着她,“你愿意和我跳这支舞吗?” 第11章 心跳在作乱,楼迦无意识攥了下手,手心有一层湿意,却和夏日沉闷的温度无关。 她在蒋斯惟眼里看到同样的紧张和期待,指尖微动:“我……” “蒋老师……” 一道低低的声音突兀地冒了出来,和这山林间倏而刮起的风,瞬间将一切暧昧氛围冲散。 楼迦和蒋斯惟几乎同时抿了下唇,默契地笑和叹息,一样的欲言又止。 最后是蒋斯惟先挪开了视线,转头看向站在几步外的小男孩:“小井?你怎么还没回去?” 小男孩穿着一身松垮的夏装,袖口和衣摆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脚上踩着一双旧凉鞋,可能是因为不合脚,半个脚掌都挤在外边,沾了不少土灰。 “蒋老师……”小井站在原地,局促地揪着衣摆,连脚趾头都在用力抠地,他看一眼蒋斯惟,又低下头,说着并不熟练的普通话,“害你受伤,对不起……” 蒋斯惟走过去,半蹲在他面前:“没事的,老师的手过几天就好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小井看向他吊挂在胸前的胳膊,还是很沮丧。 楼迦见状也走过来,“小井,你蒋老师的胳膊真的没什么事,不信的话,你可以让他给你跳——打一套拳给你看看。” 蒋斯惟无奈,配合地霍霍哈哈对着空气打了几掌。 小井咬着唇,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你看,老师真的没事。”蒋斯惟摸摸他脑袋:“但你以后不能再爬树掏鸟窝了,这是很危险的事情,知道吗?” “没有掏鸟窝……”小井小声说,“我看到地上有鸟蛋,怕鸟妈妈着急,想送它回去,我没有掏鸟窝的。” 蒋斯惟一顿,又说:“对不起啊小井,是老师误会你了,不过以后再有这种事情,你记得去找大人来帮忙,不要一个人爬那么高,知道吗?” 小井点点头,肚子忽然“咕咕”叫了两声,他立马伸手捂住肚子,脸也跟着红了。 “是不是饿了?”楼迦看着小井,见他点点头,笑说,“走吧,老师带你去吃饭。” 小井转忧为喜,蹦蹦跳跳走在前头。 蒋斯惟和楼迦并肩随后,谁也没提那支未完的舞,只是走动间,身体不自觉朝对方靠近,触碰到又很快远离。 反反复复。 一切尽在不言中。 走到人多处时,小井看向不远处牵着手的一家四口,忽然跑回头,挤到楼迦和蒋斯惟中间,左右手各牵住一个人。 他牵住了还欲盖弥彰地解释:“人太多了,我怕你们跟不上我。” 楼迦和蒋斯惟对视一眼,知道小井心里在想些什么,自然也没拒绝,反而还握紧了他的手。 小井是他爷爷早年间在镇上卖菜时在路边一口井旁捡到的弃婴,不知父母,也不知来处。 小井爷爷也是个可怜人,早年丧妻,中年丧子,一生孤苦,捡了小井后一直把他当亲孙子养。 “爷孙俩感情好着呢,就是可怜啊。”做饭的孙大婶把热好的饭菜递给楼迦,“他爷爷这两年身体不好了,可能也……哎。” 提到生老病死,难免多了几分忧愁。 楼迦把饭菜放到桌上,和蒋斯惟坐在一旁看着小井往嘴里扒饭,心情很是复杂。 蒋斯惟看出她的忧虑,也沉默起来。 等小井吃完饭,三人一道去广场参加篝火晚会,小井爷爷是村里的长辈,早早地被请坐在高台上。 小井看见爷爷,高兴地挥手,又熟练地融入进歌舞里,欢快地扭动着身体,蹦跳着,欢呼着。 楼迦始终心事重重,看着小井脸上的快乐,她却有种难言的哀愁,怔愣间,手突然被人握住。 干燥的暖意将她包裹。 楼迦抬眼看向蒋斯惟,他牵着她的手,火光映在他的眼底:“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有限的。” “我知道。”道理楼迦都懂。 “或许小井比我们都更清楚这个道理。”蒋斯惟说,“但他仍然在努力记住更多快乐的瞬间。” “同情他的苦难,不如和他共同快乐。”蒋斯惟说着接住冲过来的小井,“好厉害啊小井。” 楼迦看他满头大汗,看他目光灼灼,牵住他滚烫的手:“小井你怎么这么会跳舞呀?” “都是我爷爷教的!”小井指向高台,“看,那就是我爷爷,他以前可会跳舞啦。” 楼迦远远地望了一眼,笑说:“你什么舞都会跳吗?” “当然啦!我还会唱呢!”小井说着便吆喝了一嗓子,年纪虽小,但听得出来是有些功底的。 楼迦有一下没一下地跟着小井甩动手脚,“那你有机会教教蒋老师,他唱歌可难听了。” 蒋斯惟:“……” 小井很惊讶:“真的吗?” 楼迦:“当然。” 蒋斯惟反击:“那顺便也请小井老师教教你们楼老师跳舞。” 他看向楼迦:“有人好像还欠我一支舞。” 楼迦跟着扬唇:“我还没答应要跟你跳呢。” 蒋斯惟故作惋惜:“那我再努努力,小井老师也帮帮我好不好?” 小井很激动:“好呀好呀!” 楼迦看向蒋斯惟,火光在彼此眼中跃动,他们的脸都很红,目光不清不白地交缠着,让人心跳加速。 她先扭开视线,手脚随着心跳一同变得不那么协调。 只是此刻,舞跳得好坏不重要,快乐最重要。 歌声伴随着鼓声,越来越欢快。 篝火燃烧,大家手挽手,将一切烦恼痛苦悲伤统统抛之脑后,尽情歌唱,尽情舞动。 月色高升,篝火更旺。 一/夜欢呼过去,太阳照常升起,鸡鸣狗吠,生活一往无前,意外和惊喜,平淡和热烈。 再见和再见。 …… 八月的一天,罗校长办公室接到一通电话,原先回家养伤的郑通恢复良好,预计月底可以重新到岗。 应熹在中午吃饭的时候跟一众人提了一嘴,大家高兴了几秒,目光落到蒋斯惟那儿,又高兴不起来了。 “怎么了?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了。”蒋斯惟笑道,“有空我还会回来看你们的。” 离别在所难免,一顿饭几个人都吃得不是滋味,吃完还少有地多坐了会,聊天聊地,一直到午休都快结束了才散桌。 蒋斯惟和楼迦下午没课,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去小井家帮他修屋顶。 “你回去的票买了吗?”走在路上,楼迦先开了口。 “还没。”蒋斯惟说,“我等郑老师到了再买也行。” “嗯。”接着是少有的沉默,楼迦重新开口:“你之前说你在本校直博了?” “对。” “那读完博呢,你有什么计划吗?”楼迦问。 “可能会继续做科研吧。”蒋斯惟笑着说,“其实我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以前甚至想过一辈子住在实验室好了。” “这么夸张。”楼迦想到那个画面,有些想笑。 “是事实。”蒋斯惟说,“但现在不想了。” 楼迦看向他,他继续说:“偶尔出来透透气也挺好的。” 蒋斯惟也侧头,对上楼迦的视线,“你呢,一年后准备做什么?” 楼迦这次没有再给模棱两可的答案:“我会继续留在这里。” 蒋斯惟神态没有太多变化,很平静,像早就猜到她的回答,“那小井应该会没有那么难过了。” “也许吧。”楼迦有些吃味地说,“他更喜欢你。” “是吗,我也觉得。” “……”楼迦觑了他一眼。 蒋斯惟笑了笑,远远看见小井在朝他们招手,他抬手挥了挥,说:“楼迦,不要想那么多。” “什么?”楼迦一时没反应过来。 “考虑我,不要想那么多。”蒋斯惟说,“距离远近,未来不确定的一切,都不要附加在给我的答案里。” “只看当下,只看在这里的蒋斯惟。” 楼迦看向站在眼前的蒋斯惟,她自诩在感情里不喜欢权衡利弊,却在面对他时,忍不住去权衡。 并非是权衡对自己的利弊,只是不想潦草答应,又因为未来种种,而分崩离析。 若真的走到这一步,对蒋斯惟何尝不是另外一种伤害。 她不愿,也不舍。 楼迦沉默着,胸腔如闷鼓作响,半晌才开口:“好。” 时间转瞬即逝。 郑通在八月最后一个周末抵达梧桐村,而蒋斯惟则定了周一返程,罗校长在周日晚上安排了一桌宴席。 是欢迎也是欢送。 离别的哀愁和重逢的喜悦交织,大家的情绪忽高忽低,酒也没少喝,都是罗校长自己酿的酒,度数不高后劲却不低。 散场时,几个年轻人都喝得晕晕沉沉。 蒋斯惟算清醒的,能站起来自己走,晃晃悠悠走到食堂门口,他看到蹲在树荫底下的男生:“小井。” 小井抬起头慢吞吞走到蒋斯惟跟前,他从老师同学口中知道蒋斯惟即将离开,私下里还哭过几回,但等站在蒋斯惟面前时,又笑着和他说再见。 离别是他学会的第一个人生课题。 “蒋老师,你要是我爸爸就好了。”小井抱了抱他,不等蒋斯惟说话,飞快地跑走了。 蒋斯惟被他说的心里酸酸的,楼迦走到他身边递了张纸,他倔强地说:“没事,我没哭。” “是没哭。”楼迦默不作声把纸巾覆在他眼皮上,“是沙子不小心进了眼。” 蒋斯惟笑了,鼻子还是有点酸。 过了会,楼迦拿掉纸巾,看到他红红的眼睛,“走走?” “好啊。”蒋斯惟说。 入秋后山里夜间的温度陡降,蒋斯惟把自己的外套搭到楼迦肩上,楼迦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夜风没有惊扰此刻的沉默。 蒋斯惟喝了酒,反应总归没有那么清醒,并未发觉楼迦带他走的这条路有什么异样。 直至眼前出现点点绿光,才猛地停住脚步。 这个季节,萤火虫已经不多了,可蒋斯惟眼前却有比萤火,星光,月色更璀璨的存在。 楼迦抿了抿唇:“斯惟,我很抱歉……” 听见这话,蒋斯惟后背一麻,不那么清醒的脑袋瞬间变得清醒,动了动唇,却没发出声音。 “抱歉这么晚才给你答案。”楼迦眼里有笑意,“你说得对,我之前确实考虑太多,因为从来没有想过你会喜欢我。” “对你我不想草率,也不想随便的给出承诺,我怕这段感情没有好结果,也怕给不了你想要的。” 蒋斯惟不知道是否该说些什么,只觉得胸腔鼓胀,指尖都跟着颤栗,像万里长跑时的最终冲刺,浑身都有些控制不住地紧绷。 楼迦离他越来越近,近到似乎都能听见他的心跳声,夜风吹起她的长发,扫过他的脸侧。 蒋斯惟闭了闭眼,好似这是一场美梦。 银白月光下,两颗心越靠越近,呼吸纠缠,楼迦的语气充满诱惑:“那支舞,你还愿意陪我跳吗?” 蒋斯惟睁开眼,美梦依旧。 “当然。” ——正文完—— 第12章 番外 蒋斯惟最近忙疯了,跟女朋友的视频通话时间都大大缩减,连轴转了半个月,今天总算收尾了。 实验室的同学都在约着晚上去吃夜宵,蒋斯惟走在最前边,只想抓紧时间回宿舍拿手机。 他今早出门走得着急,手机落在宿舍,中午借同学手机给楼迦打电话,她也没接。 “斯惟,你走那么着急做什么,一块撸串啊。”一男同学冲着蒋斯惟的背影喊道。 他摆摆手:“下次,我请客。” 蒋斯惟归心如箭,就差没跑起来,走出教学楼,迎面突然冲过来一道小小身影。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爸爸”,彻底让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同学顿住脚步,一脸吃到大瓜的表情。 蒋斯惟也愣了一下,在认出这颗光溜溜的脑袋是谁时,整个人像打了个激灵,突然躁动起来。 他视线往后看,在看到原本远在千里之外的人忽然出现在眼前,眼睛立马就亮了,情绪激动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怎么了?”楼迦走到蒋斯惟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你怎么突然来了。”蒋斯惟迟钝地找回自己的声音,还有些恍惚,“我不是在做梦吧。” “完了,小井,你爸爸傻了。”楼迦说,“快掐醒他。” 小井听话地掐了一下蒋斯惟的胳膊,不是很疼,但也足够蒋斯惟清醒,他少有地撒起娇来:“抱抱。” 妈呀。 身后围观的人忍不住小声惊道,这还是他们认识的蒋斯惟吗? 楼迦自然乐意满足他,往前一步,伸手抱住他,霁北的夏天很热,蒋斯惟怀里的温度更高。 “我好想你。”蒋斯惟小声说,激动到身体都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抖,“好开心。” 楼迦轻笑了声,拍拍他后背,又捏了捏他耳朵,像安抚小狗一样,等他情绪稳定下来才说要松开。 蒋斯惟不依不舍,脑袋又蹭蹭。 楼迦抬头推开他脑袋,眼神往后瞟了下,笑说:“那是不是你同学?你不要在他们面前给自己留点面子吗?” “谈恋爱要什么面子?”蒋斯惟合理抗议,“他们谈恋爱的时候也没给我留过面子啊。” 喊他拍合照结果在他面前接吻的事,蒋斯惟能记一辈子。 楼迦觉得好笑,刚想问要不要打个招呼,那几个同学倒先识趣地走了,还特意走了跟他们相反的方向。 刚好蒋斯惟也不想在今晚跟他们费工夫介绍,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跟楼迦说会话。 “你们什么时候到的?吃饭了吗?我先回宿舍拿点东西行吗?”蒋斯惟一路上好多个问题,楼迦有时候都回答不过来。 一直到她入住的酒店,蒋斯惟的嘴都没停下来。 楼迦看着他喋喋不休的嘴唇,趁着小井去卫生间洗澡的功夫,像是终于忍受不了,把人拽到面前亲了上去。 蒋斯惟只愣了一秒,很快顺着楼迦的力道低下头,他喜欢接吻时把人紧紧搂住,攻略性也很强。 楼迦有时会不太受得了,无论接吻,还是在床上,但这个时候的蒋斯惟都会表现出少有强势。 他搂住腰还不够,滚烫的掌心贴紧她的后脑勺,吻得紧密又急促,吞咽声和喘息纠缠。 “…够了。”楼迦抓紧蒋斯惟的衣领,手背骨节顶到他的喉结,看他泛红的脸颊和鼻尖。 “不够。”蒋斯惟低头亲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啄吻着,楼迦有种被电到的轻微麻痹感。 “你注意点影响。”她忍着让人腿软的生理反应,提醒道,“小井还在。” 蒋斯惟看向卫生间的方向,想到刚刚小孩在自己怀里的模样,低声说:“小井怎么瘦了这么多?” 楼迦叹了声气:“想爷爷吧。” 小井爷爷在今年春末因病离世,小井自那之后情绪一直恹恹的,出来之前一直断断续续在生病,本来就没长多少肉,这一折腾,现在看着都有些营养不良了。 楼迦这趟带他来霁北,除了想给他做个全面的检查,也是想带他出来换个环境散散心。 蒋斯惟也叹了声气,刚想再跟楼迦贴贴亲亲,听见卫生间传来开门声,又猛地弹开了。 楼迦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小井揉着眼睛从里出来,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楼老师,我困了,想睡觉了。” 楼迦走过去摸摸他脑袋:“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你晚上都没怎么吃。” 小井摇摇头,直说困。 楼迦没再强求,拉着他进了卧室,蒋斯惟趁空冲了个澡,跟着也进了卧室。 小井头一回有这样幸福的时刻,像电视里备受爸爸妈妈宠爱的小孩,要睡在蒋斯惟和楼迦中间。 楼迦干脆直接躺在另一边的枕头上,把故事书扔给蒋斯惟:“小井,今天的睡前故事让蒋老师念给你听好吗?” 小井眼前一亮:“好!” 蒋斯惟轻笑,拿起那本幼稚又充满童真的故事册,低声念了起来:“很久很久以前……” 一篇故事念完,小井还没睡着,倒是躺在另一侧的楼迦先睡着了。 “嘘——”蒋斯惟对小井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说,“小井,今晚让楼老师睡在这里,我们睡隔壁好吗?” “好……”小井也放低了声音,拿上自己的小包被和故事册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楼迦不到六点出的门,带着小井一路上也没敢怎么闭眼,在教学楼外等蒋斯惟的时候就已经困了。 床太软了,蒋斯惟的声音好听又助眠,她实在是太好睡了。 蒋斯惟伸手想把人往中间捞捞,楼迦跟自动触发什么开关一样,直接滚到他怀里,迷迷糊糊地说:“关灯,宝贝……” 蒋斯惟被喊得立马就有了反应,但这会又什么都不能做,他只好低头狠狠亲了她一口。 “蒋斯惟……”楼迦困得要死,“你还有没有人性啊。” 蒋斯惟笑着把脑袋埋在楼迦颈窝蹭了蹭,又抬起头看了她好久,才重新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晚安。” 今夜好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