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成了竹马的猫》来自www.aqbxs.com 《死后成了竹马的猫》作者:喜水木 文案: 姜珩无忧无虑生活到十八岁,忽然被告知他是真假少爷里被抱错的那个假少爷,姜家金尊玉贵的小少爷顿时间变成举目无亲的孤儿。 还没等他从这个消息里缓过来,一辆货车失控侧翻,他被当场压死,一命呜呼。 再醒来时,他发现他不仅穿越到了四年后,还变成一只流浪猫。 刚断奶一个多月的、身患重病的、随时都能噶的猫。 姜珩举着自己毛茸茸的爪子在风中凌乱,“……” 这让喵怎么活? 毫无生存经验的姜珩在把自己弄得灰扑扑、脏兮兮后,痛定思痛,决定找个冤大头人类碰瓷。 于是他溜进了死之前报考的大学里。 他在人群里看见了陆沂川,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 脏兮兮的小猫从草丛里一头扎出来,撞在陆沂川鞋上,然后娇气地倒在地上,碰瓷的意思很明显。 陆沂川本来是要走的,可看着小猫那双灿若繁星的眼睛时他顿了顿,缓缓蹲下身,伸出指尖戳了戳小猫的脑门,声音是一贯的温和,“你要跟我走吗?” “喵~” 顶级饭票,启动! — 陆沂川,就读于a大研二哲学系,学校公认的男神,风评好到让人叹为观止。 他为人温和有理,对待所有人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言谈举止挑不出半分错来。 这么多年来,跟他表白的男男女女不计其数,他一个都没同意。 有人好奇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男人抬头看了看天,日头晃得人眼睛生疼。 他笑着道,“像太阳那样的吧。” 只可惜,他的太阳在他二十岁那年永沉海底。 至此, 世界再也照不进一丝光明。 — 姜珩觉得当陆沂川的猫是他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了。 男人从来不会限制他的自由,猫粮管够,罐罐随便吃,他在外面浪个几天几夜都不会被发现。 直到陆沂川忽然住院,醒来时往他脖子上系了一根红绳后,一切都变了。 常年敞开的窗户被关死,常常夜不归宿的男人一天二十四小时几乎都待在宿舍。 他觉得闷,男人就带他出去遛弯,他觉得宿舍小,男人就带他搬到大别墅…… 只要他从陆沂川的视线里离开超过十分钟,男人总能精准的找到他。 他手里拿着他最喜欢的罐头,眼底带着读不懂的暗沉,“绒绒,该回家了。” 姜珩:qaq 他也不想回去的,可是他有罐罐哎! 注:攻三观不正,不是好人。 内容标签:都市,情有独钟,天作之合,青梅竹马,重生,萌宠 主角:姜珩,陆沂川 ┃ 配角:其他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不要给我喵喵喵 立意:积极向上 第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作者:喜水木 —— 我一块,大黄一块。 大黄一块,我两块。 …… 雨后空气泛起薄雾,地面湿漉漉的,破旧的城中村肮脏泞泥,瘦弱的小猫咬住饼干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稳稳落在地上。 姜珩寻了个干净的地方把嘴里咬的饼干放在地上,他垂着头,又仔仔细细地数了一遍。 一、二、三、四、五…… 整整五块! 他扒拉着饼干,又重新开始分配一遍。 我一块,大黄一块。 大黄一块,我两块。 刚刚好五块! 他真是一只公平公正的小猫。 近几日都在下雨,别的猫不愿意在湿漉漉的垃圾堆边徘徊,他蹲守了半个小时,守到了这盒饼干。 干净的,没过期的,只被吃过一块的。 哪怕是奇奇怪怪的芥末味。 想到这里,姜珩往周围扫视了一圈。 很好,没有敌人,也没有充满恶意的人类。 他张嘴咬住饼干,吧嗒吧嗒地迈着四条腿打道回府。 城中村的环境很差,路面坑坑洼洼,下雨后全是积水。 姜珩很费力地绕过积水。 走到一个半米宽的水洼边时,他鬼使神差地停住脚步,低头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 一个瘦弱得像老鼠的猫,全身脏兮兮、黑漆漆,尾巴垂在半空,没了半截毛,光秃秃的,更像老鼠了。 他嘴里叼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饼干盒,藏在饼干盒后面的那双眼睛又大又亮,但眼睛周围都是污渍,看着像癣。 又丑又邋遢。 姜珩咬着饼干在心底发出一声悲鸣。 呜!小说里的主角重生都是手拿金手指,背靠系统,拳打反派,脚踢主角,走向起点人生。 他倒好,成了刚断奶不过一个多月的流浪猫不说,开局就被熊孩子抓住用打火机烧了半截尾巴毛,长得丑要不到吃的,翻垃圾桶也抢不过别的猫,硬生生活成底层小猫。 滴答! 雨点溅在水洼里,模糊了姜珩狼狈的倒影。 又开始下雨了。 姜珩收敛住心神,继续咬着饼干吧嗒吧嗒赶路。 比起死亡,好像成为一只邋里邋遢的流浪猫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腿短,哪怕很努力地赶路,但依旧赶不赢三月春雨落下的速度。 天空隐隐传来雷声,姜珩咬着饼干被迫在墙角躲雨。 他把饼干放下,先是环顾了下周围有没有别的猫,见没有后高高立起的耳朵才缓缓放松。 他拢着腿靠着玻璃门坐下。 玻璃门里是一个小卖部,老板是个五大三粗的男的,脖子上戴着镀金的链子,一看就不好惹。 姜珩观察着男人,见他瞥了眼他又收回目光,无聊地打着游戏。 他悄悄松了口气。 看来是不会为难他一只躲雨的小猫了。 毕竟住在城中村的都是一群吃了上顿还不知道下顿在哪里的人,谁会有多余的爱心分给一只丑兮兮的小猫? 看见不踹两脚泄愤已经是他们最大的仁慈。 雨越下越大,灰蒙蒙的雾笼罩着上空,空气里带着凉意。 姜珩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他抬起爪子揉了揉鼻子,盯着落下的雨,漫无目地想: 猫会感冒吗? 沾满污水的出租车停在小卖铺面前,上面下来一个男人。 姜珩往旁边挪了挪,把路给让出来。 男人买了包烟,靠在柜台上和老板闲聊。 姜珩就这么听着,希望雨早点停。毕竟从这里回到老黄藏身的地方,以他的脚程要走二十分钟。 他不希望遇见别的猫。 毕竟无论是谁,都可以很轻松的干倒一只才断奶没多久的小猫。 想到这里,他的内心又充满了悲鸣。 都是猫猫生,相煎何太急! 司机聊了几分钟,抽完一根烟,把烟头丢在地上,转身开车走了。 见司机走了后,老板也没接着玩游戏。他打开电视,转身从货架上拿出一根火腿肠。 他撕开包装,火腿肠滚在姜珩面前,染上了泥土。 “吃吧。” 那一刻,姜珩仿佛看见他脖子上的金链散发出耀眼的佛光。 他蹲在火腿肠旁边,迫不及待地张嘴咬了一大口。 险些落猛男眼泪。 和他以往在垃圾堆里翻到的味道难言的食物相比,染上泥土的火腿肠堪比国宴! 肉!那可是肉啊! 哪怕是死耗子做的,那也是肉! 他埋头吃得热泪盈眶,电视机里女播音员的声音伴随着雨声传出来。 “今日是惊蛰,春雷乍起,蛰伏了一个冬的昆虫被雷声惊醒,万物复苏,当柳叶抽条、春花烂漫……” …… 清晨的雾气丝丝缕缕蔓延到咖啡馆,洁净的玻璃上蒙着一层水雾,模糊了里面的光景。 咔哒! 小刘抬手面无表情地关掉晨间新闻,播音员甜美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拿着手机连接蓝牙,开始播放音乐。 舒缓的节奏在咖啡馆里流淌,他系上工作的围裙,打开了门。 外面雨声淅淅沥沥,咖啡馆对面是一条河,河边柳枝随风飘浮,柔和的绿,在春雨里浸出生机勃勃的滋味。 小刘搓了搓有些发冷的手,惦着脚把门口的打烊翻转成正在营业。 一回头,就看见了打着伞走来的陆沂川。 男人身量很高,看上去清瘦,身上套了件黑色的外套,衬得拿着伞的那只手白得像玉,垂下来的目光很散漫,像是什么都没装进去。 小刘哈了口气,跟他打招呼。 “陆哥。” 陆沂川抬眸,目光和小刘对上的时候眼底那股散漫的劲褪了下去,浮现出温和的神色。 “抱歉,我好像来晚了。” 他长着一张看似疏离的脸,但性格却很温和,哪怕只共事了几天,小刘对他依旧亲近不少。 “不晚,还没到上班的点呢,是我来早了点。” 陆沂川走到咖啡店门口收了伞,雨水沿着伞尖往下滴,溅在干燥的地板上,像绽开的烟花。 男人垂眸,抬脚碾过烟花,把伞放进门口装伞的篓子里。 咖啡店开在大学城旁边,对面就是风景如画的河岸,价格自然要高得多。 和高价格对应的就是高品质的服务,他们每天的工作细致又繁琐。 按照以往的规矩,小刘去后台清点原材料,陆沂川在前台洗杯子和接待客人。 杯子其实是洗过的,但老板是个洁癖,要求他们在上班之前再洗一次。 大多数员工都会偷懒,只有陆沂川每次都会认认真真地再洗一次。 初春带着凉意的水落在他的手背,溅起一层泡沫,很快又被冲散。 男人垂着眼,修长的指尖抚过杯壁,动作细致,舒缓的前奏在他耳边响起。 他关掉水,把杯子放到消毒柜,清澈干净的男声透过音响传出来。 多少个秋 多少个冬 我几乎快要被治愈好 …… 陆沂川关上消毒柜的门,面无表情地扯出一张纸擦手。 叮咚! 门口的风铃响了一声,两个女生探头探脑地走进来。 陆沂川把纸丢进垃圾桶里,微笑,“您好,请问想要喝点什么?” 女生盯着他,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最后其中一个女生走了上来。 “那……那个,你好,请、请问我可以要你一个微信吗?” 陆沂川目光顿了顿,朝要微信的女生看去。 很漂亮的一张脸,瓜子脸,大眼睛,神情羞涩又可爱。 男人唇角牵动,语气温和,“抱歉。” 女生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拒绝,“要不你……” 不等她说完,陆沂川道:“有什么想要喝的吗?” 女生咬了咬牙,显然有些不甘心。 她掏出一张纸条,放在柜台上,“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说完头也不回地拉着同伴跑了。 小刘拿着咖啡豆从后面出来,看着女生的背影,感叹,“陆哥你也太狠心了,才来上班没几天,跟你要微信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 陆沂川好脾气地笑了声,没说话。 小刘又道:“我看那女生多漂亮,这你都不心动?” 陆沂川垂下眼,伸手将放在柜台上的纸条丢进垃圾桶,按了洗手液,转身洗手。 嫌脏似的。 小刘的声音从他后面传来。 “话说,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男人再次抽出纸巾擦手,表情温和,语调散漫,像是在应付同事让人烦恼的问题。 “若要说一个标准的话……” 他顿了顿,轻笑一声。 “活泼可爱的吧。” 作者有话说: 沂,yi ,二声。 第2章 “话说当日月黑风高、阴风怒吼,那垃圾山里苍蝇成群。” “只见我当时我啪一下就是一个左正蹬,再啪地一下就是一个右鞭腿,那丧彪被我打得节节溃败,最后落荒而逃,于是我便从猫口里夺得了这跟火腿肠!” 逼仄的小巷,最里面的角落草草铺了几张灰扑扑的纸壳,顶上的屋檐勉强遮住淅沥的雨水。 姜珩围着纸壳外围转了一圈,把还剩一半的火腿肠往里推了推,“这可是我辛辛苦苦夺得的战利品,剩下的一半都给你了。” 小猫仰着头格外的大方。 说完他又把咬了一路的饼干拖出来,“这个饼干也是我找到的,干净没有过期的,就是味道有些奇怪。” 角落里,一只消瘦的橘猫躺在纸壳上,它略带浑浊的目光盯着姜珩,见他身上没什么伤口后,才低头咬了口火腿肠。 这个年纪的小猫正是爱闹腾的年纪,以往哪怕年老的橘猫不说话,他自己一只猫也能自言自语好久。 但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姜珩说了一会声音渐渐就弱了下去。 橘猫朝他看去,只见脏兮兮的小猫卧在它旁边,神色看上去蔫蔫的。 橘猫停下进食的动作,问他,“你怎么了?” 姜珩盯着屋檐落下的雨滴,甩了甩尾巴,看见被烧凸的半截尾巴毛时,又嫌弃地将尾巴塞到了屁股下。 “没什么……” 他把头搁在地板上,耳朵随着叹气的动作缓缓塌下。 “我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姜珩大战丧彪,火腿肠是一个好心的男人丢给我的,饼干是我在垃圾堆里刨到的。” “大黄,我好没用啊,你为了救我断了腿,我却连你都照顾不好。” 橘猫没说话,侧过头舔了舔小猫的毛。但不知道小猫这身脏污是怎么搞的,它舔了好久,非但没舔干净,反而越舔越黑。 橘猫有些沉默。 姜珩:嘿嘿。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退。 他刚穿过来的时候还没这么脏,那群熊孩子用打火机烧他尾巴,侥幸被橘猫救了。 后来他就被那群熊孩子记恨上了。 不过他学聪明了,看见那群熊孩子就跑。他猫小,随便往个洞里一钻,谁也找不到。 但那群可恶的熊孩子也学聪明了,开始用食物来诱惑他。 姜珩没那么傻,他也知道有诈,但他那段时间实在是找不到吃的。 明明知道有诈,可他还是忍不住冒险一搏。 侥幸的是,他从熊孩子的围堵里逃脱了,但被泼了一身不知道是什么混合而成的脏水,怎么洗都洗不掉。 一举成为城中村最脏小猫。 刚刚的情绪低落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姜珩翻身爬起来,抬脚往不远处的水坑里踩了踩,试图把黑漆漆的爪子洗干净。 可惜没什么用。 雨声渐小,黑夜漫延,巷子里漆黑一片,只有远处的居民楼偶尔漏出一点灯光。 橘猫吃完了火腿肠,又吃了块饼干,去水坑边补充完水分后又接着躺回原来的地方。 它需要很多的时间静养,来等它的伤变好。 刚断奶的小猫又恢复了活泼,在它身边扒拉着石子玩。 边玩边给橘猫画饼。 “等我找到我的亲人了,我就把你带到别墅里住,每天都有吃不完的冻干和罐头,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睡多大的猫窝就睡多大的猫窝。” 自从被救了后,小猫每天都在说这些,橘猫已经习惯了。 它在黑夜里甩了甩尾巴,问姜珩,“你的亲人是谁?你的母亲?它不是流浪猫?” 姜珩扒拉石子的动作一顿,声音听着还算欢快。 “不是,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不是一只猫……” 小猫竖起耳朵,眼睛在黑夜里瞪得圆溜溜。 “我是一个人!” 橘猫甩尾巴的动作停了下来,低头舔了舔受伤的腿,对他这套说辞见怪不怪。 “我真的是一个人,我当时坐在车上好好的,结果对面来了辆大货车,啪唧一下,我就被压成肉饼了。” “我以为自己死得透透的,结果一睁眼就成了一只猫。” 橘猫舔完腿后把没吃完的饼干往姜珩那边推了推。 春寒料峭,夜越深,温度就越低。 姜珩缩在橘猫身边取暖,张嘴咬住饼干。 一口下去,芥末味直冲天灵盖,他被辣得眼泪汪汪,可还是舍不得吐掉。 这可是干净的哎! 不是烂掉的苹果,不是爬满苍蝇的肉,也不是过期的面包…… 男子汉大丈夫,区区芥末而已。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开始给橘猫絮絮叨叨说起之前的事。 反正他现在是一只猫,聆听的对象也是一只猫,没谁会去考究他说的是真是假。 “我有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哥哥。爸爸妈妈对我都很好,我之前住的房间比这个巷子都要宽、都要大,还有大大的玻璃窗,打扫得可干净了。” “家里的阿姨做饭也很好吃,她会做东坡肉、赛螃蟹、八宝猪、糖醋排骨、油闷大虾、麻婆豆腐、红烧茄子、红绕肉……” 姜珩开始报菜名,越说嘴里的饼干就越难吃。 呜呜……他讨厌芥末味! 橘猫安慰地舔了他一下。 “那是不是你找到他们就可以回去了?” 姜珩咀嚼的动作顿住。 橘猫又道:“回去你就能吃上这些东西了。” 姜珩咽下饼干,伸出爪子挠了挠盒子,发出呲啦的声音。 “回不去了。” 小猫的声音低低的,“我回不去了。” 橘猫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会回不去,是找不到路吗?” 姜珩组织语言,让橘猫能听懂。 “他们之所以对我那么好,是因为我是他们的孩子。但我现在是只猫,不是他们的孩子,他们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对我了。” 橘猫不是很懂。 “是不是变成两脚兽就可以了?” 姜珩刨了刨地,圆溜溜的眼睛垂下,没了往日的神采。 “不可以,因为……” 他缓了几秒,才接着往下说,“因为我哪怕变成人也不是他们的孩子了。” 他是小偷,偷了另一个人快乐的十八年。 橘猫也不是很懂,但它察觉到小猫的情绪不高,于是又开始给他舔毛。 没什么难过是舔毛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是没舔顺。 它这次舔的力道有些大,姜珩被它舔得艰难的抻着脖子,差点给推出纸壳。 他躲开橘猫沉重的爱,安慰它,“不过没关系,没了爸爸妈妈和哥哥,我还有一个好朋友。” 说起好朋友,他的爪子在地板上踩了踩,尾巴不自觉地翘起来。 “我有跟你说过他吗?” 橘猫迟疑着摇了摇头。 姜珩立马正襟危坐,双眼放光。 “他是我最最好的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到了他读大学才分开。” “他叫陆沂川,长得又高又帅,脾气特别好,对谁都温温柔柔的,如果我去投奔他,他肯定会养我!” “不过他脾气太好了,也不知道我死了后会不会有人欺负他,也不知道……” 他会不会难过。 “那你要去找他吗?” 橘猫问。 姜珩翘起的尾巴慢慢落下,低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爪子,有些难堪地别开眼睛。 “我还没想好。” 他死得太突然,变成猫也太突然,突然到他甚至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们。 面对他的死亡,面对他变成猫的事实,以及…… 他的身份。 橘猫试图梳理他的情绪。 “你说你之前是个两脚兽,现在变成了猫,之所以不敢去找他,是怕他害怕你吗?” 毕竟如果姜珩跟其它猫说他是两脚兽的话,其它猫也会怕他的。 “他才不会!”姜珩嘴硬道:“陆沂川温柔又善良,脾气还那么好,怎么可能会怕我!” “再说了……” 底下的纸壳都块被姜珩抓烂了。 “我们可是最最好的朋友。” - 赵朔跟着陆沂川一同从导师的办公室出来。 连着下了一个周的雨,今日终于放晴,阳光斜斜照进走廊,被栏杆切割成一块块光影。 两人在走廊上遇到了来找陆沂川的学妹。 学妹成绩很好,直接保研到陆沂川导师名下,不出意外的话,几个月后她将是他的同门师妹。 不过学妹这段时间在为毕业论文发愁,来找陆沂川是找他看论文的。 男人今天穿了件白色衬衫,阳光落在他的侧脸,垂下来的眼睫纤长,修长的指尖翻过学妹刚打印出来的论文。 他在看论文,学妹在看他。 陆沂川在a大很有名,家境优越,成绩好,长得帅不说,还没什么架子,就连脾气都好得不像话。 很难想象世界上会有这么完美的男人,偏偏陆沂川就达到了这样的标准,连男的都对他挑不出什么错来。 她和陆沂川认识全靠她的论文指导老师。 她老师快到退休的年纪了,身体不是很好,动不动就请假,而在他请假的时候,都是陆沂川在给他代课。 顺理成章的,他带的学生大多数都是找他看的论文。 这么多繁琐的工作丢过来,陆沂川也不生气,任劳任怨地给所有人看论文。 用赵朔的话来说就是:牛马的命都比他好。 陆沂川扫了一遍,提了女生几个问题。 女生在他那张格外有冲击力的脸下磕磕绊绊地回答他提的问题。 她回答的时候陆沂川就看着她的眼睛。 聒噪的声音在他耳边来来回回,他像是听了,又像是没听。 女生有着一双很大的眼睛,圆溜溜的,因为要来见学长的缘故,她画了个淡妆,贴了假睫毛。 男人的指尖缓缓从散发着墨香的纸页上划过,眼睛下垂,只看着那双眼睛。 再大一点就好了。 他漫无目的地想。 再大一点,再圆一点,最好瞳孔是棕色的,像琉璃一样的棕色,太阳一照,像是能发光。 睫毛也没有这么翘,长倒是很长,指尖刮过的时候还会轻颤。 他没觉得女生的眼睛同他想的那双有什么像的,只是单纯的在外面看见一株花,便想起了家里的养的那朵。 “学长?” 陆沂川回神,将手里的论文合上递给女生,笑得很温和。 “大致没什么问题,就是你的第二个点证据太浅薄了,建议你回去再收集一下相关资料。” 见他的目光还在她身上,女生的脸有些红。 她看着陆沂川,鼓起勇气从包里掏出一张门票。 “谢谢学长这段时间的照顾,听说你喜欢音乐剧,刚好周末有场很出名的音乐剧,我可以请你去看吗?” 陆沂川收回目光,阳光落在他身上,整个人干净得仿佛透明。 “抱歉。”他笑了笑,“周末我还要兼职。” 女生咬着唇,“可是……” 她话还未说完,男人已经从她旁边走了过去。 洁白的衬衫擦肩而过,风里飘来茉莉的清浅香味。 - 陆沂川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消毒洗手,那本放在桌子上的《数理逻辑》被风卷起几页。 他洗完手后,手机恰好响起。 男人擦干净指尖的水珠,接了电话。 “陆、陆哥,阿辰他……他又去赌了。” 陆沂川把纸巾丢进垃圾桶,拿着杯子接了杯水,左手手腕上的表盘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输了多少?” 电话那边咽了咽口水。 “十、十二万,要债的堵到了会所,说要是不还钱就砸了我们会所。” 男人喝了口水,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笑来。 “还挺凶,不过我有个问题很好奇。不法分子堵到了家里,你不报警,打电话给我干什么?指望我把那十二万给他还了?” 他说话不急不缓的,连语气都很温和,可那边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话语,害怕得甚至不由自主打起了哆嗦。 “对、对不起,我也想过要报警,可林辰不让,他让我打电话给你,说你脾气那么好,你会帮他的。” 陆沂川缓缓道:“我脾气真的很好吗?” 管事怔住了,听着他温柔的反驳,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陆沂川打断了。 他的语气有些无奈,就像是面对他的无理要求,哪怕不是很乐意但还是提出了解决办法。 “既然那位林先生不愿意报警也不愿意还钱,这么想赌,断两根指头跟要债的道歉吧,歉礼这么诚恳,我想他们会体谅的。” “对了……” 杯子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记得别脏了会所的地。” 第3章 姜珩围着巷子转了圈,今日的领地巡视就这样敷衍的完成了,等到太阳从巷子的围墙爬上来时,他站在橘猫面前大声宣布。 “大黄,我出去找吃的去啦,你在家要乖乖的。” 下了一个星期的雨终于停了,地面恢复干燥,只有不规则的土坑还在积着水,在阳光的照射下亮晶晶的。 姜珩绕过水坑,照例欣赏了下自己优越的容颜: 黑鼻子,黑毛毛,秃尾巴…… 很好,依旧是地位无法撼动的一天。 他对着水坑呲了呲牙,凶狠程度+5,取代丧彪的地位指日可待。 今天他决定走远一点。 城中村里地形杂乱,他刚变成猫没多久,对这片不太熟,所以一直没敢走远。但这边聚集的流浪猫猫狗狗太多了,他一只幼猫在这种地方生存,难度可想而之。 花了一个星期熟悉地形,姜珩终于在今天决定扩大探索范围,最好找到一个年轻人比较多的地方卖卖惨。 就是不知道他这幅丑到天际的样子能不能博得同情心。 日头明晃晃,小猫迈着步子吧嗒吧嗒跑得欢快,尾巴微微翘起,哪怕看起来瘦弱,可神态却很精神。 姜珩在心底给自己打气: 没有找不到的食物,只有不努力的小猫! 有这个信念在支撑着,姜珩的内心充满了斗志。 渴了就找一个水坑喝水,饿了…… 饿了就找一个水坑喝水。 水坑里的水肯定是不好喝的,泥浆混合着沙土,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寄生虫。 一开始姜珩是排斥的,可硬生生渴了一天后,他终于老实了。 现在死还是以后死,他没出息地认怂了。 毕竟这一个星期的时间,终于让他认清了现实—— 他不是主角,所以不会有英俊帅气的有钱人特意路过城中村来捡一只脏兮兮的小猫。 …… 太阳爬到头顶的时候,姜珩终于走出了城中村。 他站在路边观察了下四周:面前是一条宽敞的柏油马路,路上车子不是很多,但大部分都是货车。 当看见疾驰的货车时,姜珩的瞳孔猛地紧缩,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两步。 他呼吸加重,双腿贴在地上,不自觉地摆成一个防御的姿势,单薄的背脊细微地发着抖。 碾压、尖叫、刻进灵魂的疼以及…… 漫天的血色。 那一瞬间,他甚至想就这样打道回府算了,在垃圾堆里翻翻总能找到吃的。 可他的脚刚抬起来,脑海里闪过橘猫躺在纸壳上的身影。 呜呜!家里还有只断了腿的老猫。 姜珩打算离去的步伐就这样停了下来,他别过脸,克制地不去看路上的那些车,接着打量周围的环境。 他住的地方严格来看并算不上城中村,因为附近的人烟太少了。这边就是一个巨大的建材城,到处都是各种建材的工厂,来来往往的也都是运货的货车,很少见什么人。 姜珩走到一棵树下趴在阴凉的地方休息,越看心底就越失望。 难怪城中村里的环境那么差,原来是这一片的环境都不好,到处都是烟尘和机械轰鸣的声音。 机械巨大的轰鸣声也掩盖不了姜珩内心悲伤的哭泣。 在无人的角落,一只饥肠辘辘的小猫默默碎掉了。 可姜珩只敢允许自己伤心五分钟。 五分钟后,他爬起来沿着马路继续往前走。 不管怎么说,外面至少要比破破烂烂的城中村好,沿路也有开着的小餐馆,不过看上去都没什么客人。 姜珩路过一个餐馆就贼眉鼠眼的往里面瞅。 这个花臂大哥一看就不好惹。 这个大叔一看能一巴掌拍死他。 这个大妈…… 姜珩还没来得及观察,就被迎面泼来的冷水淋了个透心凉,他眼睛还没睁开,就听见上方传来一声怒骂。 “哪里来的小畜生,赶紧走,脏兮兮的,别扰了我的生意。” “……” 姜珩抖了抖身上的水,默默走了。 他抬眼看着眼前的街道。作为人不过几分钟的路程,而生为猫的他感觉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太阳越挂越高,姜珩感觉到了渴,可宽敞的柏油马路已经没了小水坑。 再往前走一点是一家门面看起来很小的餐馆,有了上次的教训,这回姜珩不敢过于明目张胆地打量。 他躲在门口的大树后面,鬼鬼祟祟地探头往里面看。 他看见门口缩着一只白猫,那只猫身上虽然有些灰,但和姜珩相比,足以算得上九九新。 紧接着,一个女人端着一个盘子放在白猫面前。 她蹲下来摸了摸白猫的头。 “吃吧,我也没有什么可招待你的,这是刚刚那个客人吃剩下的,他只吃了两口就走了,估计有什么急事吧。” 姜珩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看嘛!他就说,努力的小猫运气都不会太差。 他再次抖了抖身上的水,比起卖萌,姜珩觉得卖惨比较适合他。 苏叶摸完白猫,刚站起身就看见树后面走过来一个猫猫祟祟的身影。 瞧见那只小猫时她心底惊了惊。讲实话,她还是第一次见瘦得那么可怜的流浪猫。 小小的一只,大晴天的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全身湿漉漉的,毛发贴在身上,浑身瘦得只有皮包着骨头。可那双眼睛却又明又亮,看向她时仿佛会说话。 见她看过来,小猫乖巧地蹲在她面前,仰着头细声细气地叫了声。 可怜得不行。 苏叶的心顿时就软了。 她看了眼白猫,起身回去又拿了个一次性盘子,她将白猫盘子里的炒饭分了一半出来,招呼姜珩。 “你吃吧。” 她也不知道猫能不能吃炒饭,但她也没钱买别的了。 姜珩饿得只差没吃死耗子了,这盘别人吃过的炒饭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国宴。 他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对着盘子张开虎口。 呜呜呜呜…… 炒饭!新鲜的炒饭!冒着热气的炒饭! 一口下去里面有火腿肠,还有鸡蛋! 当然了,还有他不喜欢的葱花。 姜珩第一次觉得葱花这么美味。 苏叶想着还剩的几根火腿肠,起身回到后厨。 姜珩风卷残云的吃完盘子里的炒饭,一扭头,发现白猫在盯着他看。 被他发着光的目光一盯,白猫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发出友善的信号。 “你、你还要吃吗?” 姜珩看出来了,这只白猫估计是养的宠物猫,怂得不行,哪怕面对姜珩这种幼猫,也不敢和他对上。 姜珩朝白猫呲了呲牙,露出自以为很和善的笑容。 “谢谢。” 说完话,他翘着光秃秃的尾巴走到白猫面前,一个丝滑的顶胯,白猫就被他给顶了出去。 好耶!都是他的了。 姜珩第一次吃得肚皮溜圆,吃完后盘子里还剩一半,他大方地让给白猫。 “你吃吧。” 白猫这才上前吃饭。 它在吃饭姜珩就躺它旁边晒毛。 “你为什么在这里啊?” 他问白猫。 白猫进食的动作顿了顿,老实回答姜珩的问题,“来了好多人在家里搬东西,我害怕,就跑到外面玩,回去的时候发现进不去了。” 姜珩翻了个面接着晒,肚子拱起一个圆滚滚的弧度。 “你主人没有找你吗?” “我不知道。”白猫尾巴下垂,语气听起来很难过,“我在门外面等了好多天,他都没有回来,后面实在饿得受不了,我就出来了。” 看样子是主人搬家,而它多半被遗弃了。 姜珩幽幽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位大兄弟。 苏叶拿着火腿肠出来,看见外面和谐的一幕笑了笑。 她把四根火腿肠平等地分给两只猫,“带回去吃吧,过两天我的店也要倒闭了,以后帮不了你们了。” 门口的梧桐抽出新芽,姜珩在摇晃的绿叶里才发现女人断了两根手指的左手。 …… 等到阳光没那么刺眼后,姜珩费力地咬着两根火腿肠往回赶。 吃饱喝足后,他这才有精力观察周围除了餐馆以外的设施。 快走到进城中村的岔路口时,他发现马路对面竟然有一所福利院。 福利院挤在一家建钢厂和一家修车厂中间,门口的字有些掉漆,姜珩眯着眼睛费劲地观察了会,才认清上面写着的几个大字: ——天使福利院。 他暗暗把福利院列为以后碰瓷的目标。 白猫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快走到小巷时姜珩忍不住回头瞪它,“你跟着我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很强的,江湖猫称刀疤哥,惹了我你就真的踢到铁板了。” 可能是他的王霸之气吓到了白猫,对方夹着尾巴,把嘴里的火腿肠贡献出来。 刚刚成为流浪猫的白猫还不知道食物的珍贵。 姜珩观察着白猫。 对方似乎是只狮子猫,毛发又长又顺,眼睛还是一蓝一黄的异瞳,哪怕身上有些灰,但依旧掩盖不了它的貌美。 当然了,这是在人类眼里。 在猫眼里对方只是个又白又胖的大怂小子。 姜珩眼睛转了转,矜持地抬了抬下巴,“你是不是想跟着我?” 白猫眼睛亮了亮,“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姜珩道,“但你必须得认我当老大,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白猫甩了甩尾巴,“好。” 姜珩轻咳了一声,正襟危坐,“叫老大。” “老大。” “再叫一声。” “老大。” 姜珩:嘿嘿! 他走出城中村这个决定简直是太明智了! …… 暮色四合,巷子里隐隐传来猫猫狗狗的叫声。 躺在纸壳上的大黄见姜珩还没回来有些坐不住了,它尝试着爬起来,后腿还是很疼,但修养了这么几天,已经能勉强下地了。 它打算去找姜珩,不过才走了几步,就听见小猫充满活力的声音传了过来。 “大黄,我回来啦!今天可真是无比丰收的一天!” 四根火腿肠全都放在大黄面前,姜珩跟它介绍多出来的成员,“它是我新收的小弟,以后就是我们家的一份子啦,以后就叫它……” 他往白猫看了眼,“就叫它小白。” 他照例叽叽喳喳地跟橘猫汇报今天的行程,哪怕是漫长而枯燥的赶路时间都被他描绘得生动有趣。 小猫比橘猫见过的所有猫都要活泼,哪怕从人变成两脚兽,它也没见过他难过。 说着说着姜珩一顿,忽然拱起背,低着头吐了起来。 其它两只猫都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姜珩感受着腹部的疼痛,又张嘴吐了起来。 好一会他才缓过来,看着跟前散发着难言味道的呕吐物,眼神有些茫然。 “我不知道……” 第4章 “陆沂川,见你比见皇帝还难。” 高芷兰把手里的盘子往陆沂川跟前一放,一屁股坐他对面,抬眼往他盘子里一瞅,“你吃的不会是后面这个窗口的蛋炒饭吧?不愧是你,一来就挑中这一排最难吃的一家。” 男人举着筷子的手微微停顿,语气无奈,“开会来得晚了,随便点的,你找我什么事?” 高芷兰这才想起自己来找他的初衷,“你最近在忙啥呢?消息也不回,人也看不见。” 陆沂川垂着眼,拿着筷子把盘子里的葱花一点点挑出来,头也不抬,“开组会,指导论文,还有兼职,一忙起来就忘记回消息了。” 高芷兰端着豆浆喝了口,闻言诧异地挑眉,“你?兼职?” 男人手上的动作不停,手指在食堂的灯光下修长白皙,指节分明,手背隐约可见青色的经络。 “学校不远处河岸边的那家咖啡店,有时间的话欢迎来品尝,给你打折。” “算了吧……”高芷兰道,“我就是一个粗人,喝不来咖啡这种又苦又涩的东西。” “你最近资金很紧张吗?怎么沦落到去兼职?” “应该还没那么紧张。”陆沂川好脾气地笑了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做,换换心情。” 高芷兰朝他缓缓竖起一个大拇指,“不愧是你。对了,赵朔呢?今天没跟你一起?” 陆沂川往门口看了看,“他被导师留下来问问题了,算算时间,应该快过来了。”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楼梯口果然出现了赵朔的身影。 他苦着一张脸坐陆沂川旁边,“上辈子杀人,这辈子学哲,我当初真是头被撞了才会选这个专业。” 摊了一会,他勉强回了一点血,扭头看向陆沂川,“我陆哥还是我陆哥,跨专业也要考进这个天坑专业,把我等卷得无地自容。” 高芷兰插嘴道,“那说明陆哥是真的热爱这个专业,和你等只想混文凭的垃圾怎么能一样?” 赵朔求饶,“学妹,已老实,求别骂。”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陆沂川跟前已经挑出了一小把葱花。 高芷兰和赵朔的声音在他耳边一来一回,他也不知道听没听,就这么垂着眼安安静静地挑着葱花。 高芷兰咦了一声,“学长,你不吃葱花吗?” 陆沂川还没回答,赵朔就抢先道,“没有不吃葱花,他吃饭一直都这样,先把葱花挑出来,再一样一样吃掉,可能是见不得这种绿色的物质混合在饭菜里吧。” 陆沂川舀了满满一勺葱花送到嘴里,面对赵朔的编排也不生气,“习惯了,对了,学妹你还没说你找我什么事?” “哦……”高芷兰道:“是这样的,前段时间学生会不是给福利院组织了募捐吗?我们用那些钱买了衣服和玩具,还有一些吃的,那些钱就属你捐得最多,学生会的让我来问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去福利院送东西?” 陆沂川吃了口蛋炒饭,味道如同高芷兰说的那样一言难尽,但他还是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 米粒、火腿、鸡蛋,以及不怎么明显的葱花香气。 “什么时候?” “就这个周末。” “这样啊……”男人嘴角牵动,语气温和,“抱歉,我周末要兼职,恐怕不能去。” 高芷兰多少也猜到结果。 陆沂川虽然好心肠,但很少参加这种活动。比起在外露脸,他更倾向于在幕后默默付出。 “去吧。”她劝道:“你难道不想看看你捐的钱都花在什么地方吗?” 说实话,陆沂川并不感兴趣。 那群福利院的孩子是生是死都跟他没关系。 盘子里的炒饭又硬又柴,他吃得心情没由来的有些烦躁。 那头高芷兰还在劝他,“福利院的院长知道你捐了快一半的钱后,说什么也要当面好好谢谢你,如果没有你,里面的孩子怕是连夏天的衣服都没得穿……” 咚地一声,勺子丢在盘子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高芷兰被发出来的动静打断了话,看着陆沂川如常的脸,一股有些怪异的情绪爬上她的心头,没敢再接着往下说。 陆沂川拿起放在一边的书包,笑了下,“我知道了,我回去跟老板说一下,看周末能不能请个假。下午还有个研讨会,我就先回去了。” 他端着盘子来到餐盘回收的地方,时间过去太久,盘子里的蛋炒饭散发着油腻的光泽,看份量才吃了没几口。 只有挑出来的那把葱花,被他吃了个干干净净。 陆沂川松开手,看着剩饭一点点倾倒进泔水桶里,脸上没什么表情。 - “我们的口号是——” “没有吃不到的小鱼干,只有不努力的猫猫!” “我们的目标是——” “脚踢熊孩子,拳打丧彪,成为猫中一霸!” 姜珩甩了甩尾巴,看着端坐在自己的小白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抬起一只爪子拍了拍小白的肩膀,“很好,老大很满意你。” 而橘猫则盘在小白身后勤勤恳恳的舔毛。 不知道为什么,姜珩这只小猫并不喜欢猫猫都喜欢的舔毛活动,别的猫给他舔他不喜欢,他自己也不给自己舔毛。本来脏就算了,毛毛还不顺,每天像个炸毛的小刺猬。 但他自己毫无所觉,盯着乖乖趴在橘猫身边的白猫,在心底悄悄笑了一声。 舔了它,就不能舔我了哦。 白猫其实年龄也不大,看着就四五个月的样子,在年迈的橘猫眼里他们都是孩子。 没一会,原本有些脏的白猫就被舔得十成十的新,站在姜珩身边形成鲜明对比。 今日出门觅食的伙伴由一个变成了两个,瞧着身边干干净净的白猫,姜珩顿时充满了斗志。 “我们今天去昨天我们遇到的那条街,你负责卖萌,我负责卖惨。先把自己吃饱,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最好再带走一点。大黄还等着我们养呢。” 白猫努力记着他的安排,问他,“我们要去昨天那个女人那里吗?” 姜珩顿了顿,想到了女人说的话还有那只残缺的手。 “不去……我们换一家吧,她家的蛋炒饭不好吃。” 白猫觉得挺好吃的,但看着走在前面的小猫,没敢说出来。 昨日晴了一天,今天又阴了下来,风里带着初春的冷意,过往行人又裹上了厚衣服。 他们走了快一个小时,终于走到外面的柏油马路。 这回他们换了个方向,没走多远遇到一个木材厂。木材厂修得很大,旁边就是食堂,员工端着盘子排队吃早餐。 姜珩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他朝小白说,“看见那里了吗?你去那里卖萌,记得选外表和善的女孩子,如果发现不对就赶紧跑。” 里面人太多了,小白有些害怕,“你不去吗?” 姜珩倒是想去,但他太丑,也太脏了。 人们可以容忍一只干干净净的小猫待在身边,但面对一只脏兮兮的丑猫,善心和忍耐度都会下降。 “我现在还不能去,你先去探探路,如果时机对的话,我会过来的。” “不要怕……”姜珩安慰他,“你现在干净又漂亮,他们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他蹲在外面,给白猫选了个目标,“就那个女孩子,坐门口的那个,她旁边的包上还挂着一个猫猫吊坠,肯定喜欢猫,你就去她脚边撒娇。” 白猫是只家养的猫,撒娇对它来说手到擒来,才刚走过去甜甜的叫了一声,女孩顿时就沦陷了。 她抱起干净的小猫,心满意足的撸了一把,“哪里来的猫呀?好可爱。” 她身上有好闻的木屑的味道,白猫没反抗,被她摸得打起了细细的呼噜,眼神盯着女孩跟前的早餐,软软地叫了一声。 “喵……” “你是饿了吗?”女孩看了看,把一边放了辣椒的烤肠放在水里涮了涮,“今天没带猫粮,将就吃吃这个吧。” 姜珩看见了,他觉得自己可以出场了。 他走到女孩脚边坐好。他知道自己脏,所以不敢挨着她,仰头看着她,学着白猫的样子细声细气的叫了一声。 “喵呜……” 女孩低头,发现脚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着一只脏兮兮的瘦弱小猫。 白猫看见姜珩,从女孩怀里跳了下来,把火腿肠贡献给他。 “原来你们是一起的呀?” 女孩摸了摸白猫,伸手在姜珩头上徘徊了一阵,实在无从下手,只能收了回去。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们再买两根肠。” 好耶! 姜珩在心底欢呼。 今天又是遇到好心人的一天。 涮了水的火腿肠在地上滚了两圈后染上了一层灰,上面还有黑漆漆的小石头,白猫埋着头在另一端吃得很香。 姜珩盯着上面的灰,腹部又开始传来一阵痉挛的疼。 他有些喘不过气。 白猫抬头看了他一眼,“老大,你不吃吗?” 姜珩低头咬住火腿肠,“吃!火腿肠可比垃圾堆里的东西好吃多了。” 说着他嘿嘿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白猫。 “今天吃上火腿肠,明天就能吃上罐罐!” 在猫猫届,罐罐就是最高礼仪。 食堂的墙上挂着一个电视,电视里正在放着早间新闻。 “观众朋友们早上好,今天是2024年3月8日,祝全国的妇女同志节日快乐……” 姜珩咀嚼的动作一顿,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抬起头,朝头顶的电视看去。 猫咪的视力很好,所以他很清楚的看见电视机左下角显示的时间。 2024年3月8日。 怎么会是2024…… 他愣住了。 明明他死的时候才2020,怎么一睁眼变成了2024? 员工陆陆续续从他身边走过,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方言。 时间如洪流朝倾泻,裹得他呼吸困难,心底升出一种名为慌乱的情绪。 时间都不一样了,那他现在是在哪里? 他…… 还在原来的世界吗? 见他许久都没动,白猫疑惑道:“老大?” 姜珩咽了咽口水,“我……”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整个人飞了出去,砰地一声砸在食堂外面的水泥路上。 姜珩只觉得脑袋一阵发黑,再睁眼时就看见一个男人在他面前收回脚。 “哪里来的畜生,脏死了。” 第5章 买烤肠回来的女生看见这幕眼睛顿时就红了,她也顾不得脏不脏,伸手就把姜珩抱起来。 她瞪着男人,“李平,你还是不是人?这么小的猫你也下得去手?” 男人嗤了一声,“畜生而已,你这么喜欢,自己抱回去养啊?” 他盯着女生,“这猫是你放进来的吧?脏成这个样子,身上也不知道有多少细菌,老子要是被感染了,医药费你出啊?” “你!” “我什么我?公司食堂可不是你家,想干嘛就干嘛。” 他嫌弃地看了眼她怀里的猫,“下次别让我看见这畜生,不然可就不是一脚能解决的事了。” 姜珩看着男人潇洒离去,在心底默默道: 他不脏的,他每天都洗澡的。 他只是…… 只是洗不干净。 …… 大部分人还是善良的,见男人走了后,女生身边围过来好几个人。 “这猫没事吧?” “这么小的猫,被他踹那么远,怕是活不成了吧?” “看着怪可怜的……” 忽然,女孩怀里的猫身体僵了僵,弯着腰在她怀里吐了出来。 人群被吓了一跳,女孩抱着猫有些无措,“它这是怎么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挤到她身边。她把猫抱了过去,不嫌脏地将他全身摸了个遍,嘴里说着姜珩听不懂的方言。 姜珩昏昏沉沉地听见女孩开口了。 “什么?猫传腹!” 人群里传来叹息,“这么小的猫,造孽哦。” 也有人建议,“别管它了,你一个月三千的工资,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能管得了一只猫呢?” 姜珩和白猫最后被放到了食堂旁边的花池里,身边的空碗里放着不知道谁买的猫粮,还有罐罐和几根火腿肠。 这是他变成猫后吃得最丰富的一顿。 可姜珩已经没了胃口。 他趴在地上,看着白猫在他跟前大快朵颐,原本干瘦的腹部肉眼可见的变得丰盈。 像一个越吹越大的气球。 白猫停下进食的动作,走过去蹭了蹭他,“你还好吗?” 姜珩感觉胸腔火辣辣的疼,他怀疑自己的肋骨被男人踹断了。 可和别的比,胸腔的疼痛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猫传腹…… 哪怕他不养猫,刷视频的时候也多多少少知道这个致死率极高的病。 如果有什么是比他流浪了一个星期发现时间是四年后还难过的话,大抵就是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活不久吧。 之前一个多星期的生活仿佛是在告诉他: 和十八岁英年早逝相比,变成猫好像也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所以这些天他一直在心底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这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没食欲,他精神不好……都只不过是他由人变成猫不适应罢了。 没想到原来是他病了啊…… 见他迟迟不说话,白猫有些慌乱地拖了盒猫罐头放他面前,“你吃这个,这个好吃,吃完你就好了。” 他好不了了…… 姜珩垂下眼,那些被他强制压下去的情绪在难耐的疼痛里缓缓爬了上来。 垃圾堆很臭,腐烂的食物很难吃,他也打不过其它猫,他像个过街老鼠一样,走到哪里都得夹着尾巴,连人也要欺负他…… 过去的十八年就像是一个短暂虚幻的美梦。 …… 啪嗒! 晶莹的水滴在草叶上开出一朵苦涩的花。 “我又要死了……” 姜珩说。 “老大……”白猫有些无措。 姜珩咧了咧嘴巴,像是在笑。 “小白,你知道陆沂川吗?” 尾巴向上翘起一点弧度。 “他是我最最最好的朋友。” 他像是在跟小白炫耀,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如果他还在我身边的话,那些欺负我的人通通都逃不掉。他们会被他打在地上,打得牙齿都掉了,打得眼泪都出来,然后只能哭着给我道歉。” “他们会哭着说:尊贵的猫猫大人,是小人有眼无珠,不小心惹怒了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好不好。” “我才不会原谅他们,他们太过分了!” 可是…… 翘起的尾巴像是失去了最后能支撑的力道,缓缓垂了下去。 可是陆沂川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 陆沂川猛地从床上惊醒。 他垂在身侧的手像是失去了控制一样痉挛,胸膛剧烈起伏,眼睛是暗沉沉的黑。 时间是半夜三点,学校里寂静一片,阳台外面的路灯漏了点光进来,将梧桐的枝桠在米色地板上投出朦胧的倒影。 他盯着摇晃的倒影,一时间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虚幻里。唯有密密麻麻的疼从心脏传过来,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陆沂川翻身从床上下来,没开灯,就这么借着外面的光去了阳台。 树影在风里微微摇晃,他对着镜子将额前湿透的碎发撩上去,露出一张没什么温度的脸。 没了刘海的阻隔,那张脸在夜色里显出一种幽暗的深沉,脸色苍白,双眸漆黑。 比起人,他此刻看起来更像一个行尸走肉的鬼。 陆沂川松开手,打开水龙头洗手。 他洗得很细致,确认自己的手上没什么脏污后才仔细擦干净上面的水渍,等到手指变得干干净净后,他才将手缓缓放在胸膛上。 胸膛温度滚烫,指尖的温度却微凉,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按在心口,用指尖细细描绘着藏在衣服底下的坚硬轮廓,细长、硌手,上端连着一条黑色的线吊在他脖子上,妥帖的藏在心口,被他的体温日复一日滋养,染上同他一样的温度。 树叶发出细微的哗哗声,地板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夜色静默无声。镜子前,颀长的身影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不知道在阳台站了多久,陆沂川才转身回屋。他拉开放在床边的抽屉,里面安静的躺着一个盒子,在朦胧的光线下,勉强能看清上面写的是维生素。 他拧开瓶子,发现里面的药早就空了。 他闭了闭眼,按了按还在无意识跳动的手指,丢下瓶子,捞起放在一边的外套出了宿舍。 - 姜珩没睡着,半夜睁眼看着天边零星亮起的几颗星,眼睛里没什么神采。 白猫抱着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小球倒在角落睡得正香,年老的橘猫拖着受伤的后腿缓缓来到他身边。 它将姜珩推到在地上,低头在小猫腹部舔了一圈。 作为人类,姜珩很不喜欢猫咪这种表达亲密的行为。他推开橘猫,翻身爬了起来,牵扯到胸腔的伤,疼得他轻轻的“嘶”了一声。 大黄担忧的看着他,“你还好吗?” “我当然很好。”姜珩回答它,“只是被踢了一脚而已,以我的身体素质两天就养好了。” 橘猫没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他。 被它这样看着,姜珩的眼慢慢垂下来,一声很轻、很浅的抽噎从他口腔里挤出来,不注意听的话还以为是错觉。 面对大黄,他总是要比小白坦诚得多。 “其实很不好。” “我要死了,大黄。” “我才活了一个星期就要死了。我……” 远处的灯光越过小巷斑驳的墙头落在姜珩身上,瘦小的身影被拉长,在地面扯出一道变形的倒影。 孤零零的。 “刚醒来变成猫我都没有这么难过,哪怕日子过得很难,我也觉得这是我该得的,毕竟我抢了别人的人生,我把他变成那样,说不定这是对我的惩罚呢……” “我就想,等我做好心里准备,我就去找他们,哪怕不告诉他们我变成猫,也要去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可是……” “我没想到现在竟然是四年后。” 四年,看似不短也不长,但就是这区区四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 足以让一个人读完大学,足以让一个家庭走出悲伤……时间并没有改变他,可却将他周围的一切改变了,到头来,只有他一个人还停留在旧时光里。 “我那时候想,哪怕我的父母都不认我了也没关系,我可以去找陆沂川,我就撒娇卖萌,求着他收养我……”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可怎么忽然就过去了四年呢……” 时间如流水,越往前走,感情就被冲刷得越淡,那些他笃定的事,在面对时间这条鸿沟时,忽然就找不到一个理由来支撑。 他哪里来的自信,能确保一个死了四年的人还能在对方心里占据很重要的位置? 腹部又传来疼痛,姜珩张嘴干呕了一阵。可他下午什么都没吃,导致什么都吐不出来。 橘猫活得久,自然也就见得多。 它蹲在姜珩旁边,“你生病了。” 动物的世界里没有善意的谎言,它用最平缓的语气告诉他最残酷的事实,“如果没有得到治疗的话,你最多只能活一个多月。” 姜珩沉默了瞬,问橘猫,“你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橘猫第一次被猫问这种充满哲学的问题,思考了好一阵才回答他的问题。 “阳光,空气,还有水。” 在自然界,所有的东西都需要靠自己去争取,唯独这三样,是上天给予的恩赐。 角落的白猫翻了个身继续接着睡,橘猫又凑过去给姜珩舔毛。瘦弱的小猫缩在它怀里,影子被橘猫覆盖,星子无声闪烁。 许久后,他跟橘猫宣布,“我想离开这里。” 橘猫舔毛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睛里倒没流露出不舍,“你要去哪里?” 寂静的夜里响起几声狗吠,姜珩站了起来。他像每一天出门觅食那样,仰着头,翘着尾巴,大声宣布: “我要去见我上辈子还没来得及去读的大学。” 第6章 第二天,三只猫开始搬家。 姜珩生病了,身体只会一天比一天还弱,再加上城中村猫猫狗狗又多,只靠白猫他们根本活不下来。 所以姜珩决定搬家到昨天那个花池里,里面还有投喂的猫粮,如果没被其它猫发现的话,还能支撑他们活几天。 但一家子老弱病残的,移动的进程格外缓慢。 天空阴沉沉的,脏乱的城中村里就连空气也是一股浑浊的味道,春风和雨并没有给这里带来洗涤。 他们走到中午才走到花池,好在里面的猫粮和罐头还在。姜珩把橘猫安置在花池里,带着白猫出去觅食。 他们不能坐吃山空。 下午开始下起了雨,远山蒙上一层薄雾,在雾气里,新绿将深褐的枝桠一点点覆盖,野棠梨在绿色里绽放出柔和的白。 在山下,机械的轰鸣和冰冷灰白的建筑将世界覆盖。 姜珩的世界没了春天,抬头只能看见在充满油污的街道里进进出出的无数货车,工人的脸上只有麻木和疲惫。 没人会在意冒着雨赶路的两只猫。 他带着白猫来到了被他列为备选的福利院。 福利院的大门就是两块斑驳的铁皮,两边砌着两堵不是很长的墙,爬山虎从灰白的墙头爬出来,成了这条街最显眼的颜色。 孩童的嬉闹声从里面传出来,姜珩和小白蹲在门口思考着要怎么进去。 铁门是没有希望的,他最后把目光放在爬满爬山虎的墙上。好在福利院年久失修,倒让他们在墙边找到一个狗洞。 姜珩带着小白猫猫祟祟钻了进去。 福利院很小,狗洞一进去就是一个操场,此时恰值饭点,一群小孩子在排队打饭,管理员举着勺子站在他们中间。 “衣服都是今早换的干净衣服,待会吃饭谁要是敢把衣服弄脏,看我不把你们屁股打烂!还有,老师教的都记住了吗?” 一群孩子抱着碗稀稀拉拉地回答,“记住了……要有礼貌,要问好,不可以顶撞客人,更不能对客人发脾气……” “记在嘴上没有用,要记在心里懂不懂?待会来的都是a大的学生,我们福利院开了这么多年,就没几个考上a大的。学生都善良,到时候你们有礼貌一点、乖一点,说不定人家以后还能多捐点钱。” “知道了管理,我们什么时候开饭啊?” “吃吃吃!就知道吃!”管理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但还是揭开了面前的锅盖,“来来来,排好队,一个个来打饭……” 锅盖一揭,饭菜的香味顿时就传了出来。 小白被馋得咽了咽口水,“我们什么时候过去啊?” 姜珩盯着前方的画面,“再等等。” 福利院里小孩做不了主,里面的事都是管理说了算。 管理是个矮胖矮胖的男的,才三月他就穿上了短袖,露出一截花臂,五官看着很凶,一看就不好惹。 他一边打饭一边骂骂咧咧,只不过孩子们好像都不怕他,笑嘻嘻的。 姜珩观察的时间有些久,小白显然有些不耐烦,就在它快要忍耐不住的时候,传来一声开门的声音,一个女人从门里面端出一盆炒好的五花肉出来。 人群里顿时传来躁动,“肉!苏叶姐姐带肉来了!” 几十个孩子也顾不得排队,哗啦一阵就涌了上去,管理拿着勺子费力的维持秩序,但没什么用。 姜珩有些诧异地望了眼端着肉的女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女人是那天给他和白猫吃蛋炒饭的好心人。 小白动了动鼻子,“我记得她,她给我们东西吃,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女人的敏锐力要比男人和孩子强许多,姜珩和白猫在墙边蹲了半天都没人发现,苏叶一出来没多久就把目光移了过来。 姜珩和她对视。 女人露出一个有些惊喜的笑容,把装满肉的盆交给管理,自己则往墙边走过来。 她蹲在两只猫面前,“好巧啊,没想到还能再看见你们。” 她伸手摸了摸白猫,对姜珩依旧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你们饿了吧?等着,我去找点吃的给你们。” 等苏叶再次回来的时候身边跟了个花臂管理,男人说话嗡声翁气的,“你说你,回来就回来,还背着我在厨房偷偷做那么一大盆肉干什么?孩子们又不缺那点吃的。” 苏叶找不到猫粮,拿着碗盛了点饭,里面放着几片涮了水的肉片,跟谁说话都温温柔柔的。 “李哥,这就是我的一点心意。再说了,我也是从这里出去的,福利院什么生活水平我最清楚。” “我看你一点都不清楚!下午那群捐赠的学生就来了,还能少了那口吃的不成,你生活都这么困难了,还管那群不听话的崽子干什么?” 苏叶不理会他的话,蹲在两只猫面前,把手里的碗放在他们跟前,那只残缺的左手在小白的脑门上点了点,“吃吧。” 管理原本责怪的话顿时转了个弯,“哪里来的猫?” 苏叶看了看墙边的洞,“估计是从那里爬进来的吧。我跟这两只猫还算有缘,之前就见过一次,没想到我的店倒闭了还能再遇见它们。” 管理一个五大三粗的男的,见了猫却有些走不动道,以往的那些猫见了他怕得不行,今天这两只却一点也不怕他。 他小心翼翼地蹲在苏叶旁边,“这猫哪里来的?它俩是一起的吗?这白猫看着这么干净,不太像流浪的样子。” 苏叶迟疑道:“应该认识吧,我上次见它们时它俩就在一起了。我看这白猫长得怪好看干净的,以为是哪家的宠物猫,不过没在它身上找到铭牌。” 管理看得有些眼热,伸出满是青龙花纹的那只手想摸摸白猫,结果被对方避开了。 他心底顿时有些失落,还没来得及把手收回来,下一刻,手心就蹭上来一团温热。 手底下的小猫干瘦干瘦的,脏兮兮的是什么品种都看不出来,毛发乱糟糟,竖着一对小耳朵把自己还算干净的脑袋往他手心蹭了蹭,琉璃般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是在说: 给你摸一下下,不要难过了哦。 管理钢铁般的雄心顿时软化成少女心。 他也不嫌脏,摸了把小猫的头,“这猫怎么搞的?怎么脏成这个样子?” 苏叶道:“看它身上的脏污,估计是被泼了什么东西。那边有个城中村,里面的孩子都是小霸王,最喜欢的就是拿汽油混着煤污兑在稀释的胶水里往人身上泼,这猫估计遭了他们的毒手,洗是很难洗掉了。” 管理闻言皱起眉头,“这么小一只猫也下得去手?” 苏叶没说话。 毕竟关于人性的丑恶,生在孤儿院里的她比谁都清楚。 他们俩蹲在这里有些久,几个孩子抱着碗呼啦啦的跑来他们身边,看见两只猫时眼睛都亮了起来。 “猫猫哎!” 姜珩和小白被一群孩子围在中间吃饭,一抬头就是好几双亮晶晶的眼睛。 “……” 压、压力好大。 福利院的孩子虽然也熊,但胜在比较听话,没有人上手去摸他们,只是蹲在他们旁边叽叽喳喳议论。 “好漂亮好白的猫猫,它是什么品种啊?” “它们是怎么进来的?它喜欢吃胡萝卜吗?我可以把我不要的胡萝卜给它吃吗?” “这只瘦瘦的猫好脏啊,它是去泥潭里打滚了吗?” “……” 忽然人群里不知是谁笑了一声,“它看起来好搞笑哦,身子瘦瘦的,肚子却大大的,它是怀孕了吗?” 苏叶一惊,朝姜珩看去,只见那天干饭异常生猛的小猫此刻就只吃了几口,神色看上去蔫蔫的。 “它这是怎么了?”管理粗糙的大手摸了把姜珩,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只是觉得姜珩这个样子和别的小猫看起来不太一样。 苏叶一只手抱起姜珩,用左手仅剩的三根手指细细在他身上摸了圈,神色不是很好,“它这是生病了。” “生病?” 苏叶放下猫,细长的指尖摸了摸小猫的头,缓缓叹了口气,“它们是流浪猫,各自有各自的命,我们最多只能给他们一点吃的,别的只怕是有心无力。” 她看着安静蹲在自己跟前的猫,对上那双琉璃一样的眼睛时,恍惚有一种它能听懂她话的感觉。 “是双很漂亮的眼睛……”她揉了揉小猫的耳朵,“要是干干净净的话,说不定很漂亮呢。” 终归还是不忍心,苏叶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接着往下说,“以后要是饿了就来这里吧,虽然吃不了什么好东西,但终归不会让你们饿着。” 说完后,她看见那只丑兮兮的小猫站起来朝她做了个揖,像是在表达感谢。 苏叶撑着腿猛地站起来,她别开脸,“我去看看院长吃了没。” 说完也不等管理回应,急匆匆地走了,像是在逃避什么。 围在小猫身边的孩子都被赶回去睡午觉,墙角只剩姜珩和小白。 今天的雨不是很大,他们在一棵大树下倒也没什么被雨淋。小白吃饱了躺在地上边舔毛边跟姜珩闲聊,“他们刚刚在说什么?” 姜珩面前的碗还剩一大半的食物,他看着身后的墙,有些心不在焉,“他们夸我们可爱,打算收养我们呢。” 小白的动作停了下来,“你想要被他们收养吗?” 姜珩问它,“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小白没说怎么样,它沉思了一会,问姜珩,“他们会再次抛弃我们吗?” 就跟它的上一任主人一样。 姜珩不知道。 他趴在地上,倦意如同潮水朝他袭来,胸腔还在疼,可伴随着疼痛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的疲倦。 他想睡觉了。 可他不敢睡,他怕自己睡了就醒不过来。 他从地上爬起来,跟小白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可以在这里休息,这里的孩子应该不会伤害你,也可以回去找大黄,我晚一点再和你们汇合。” “你去干什么?” 姜珩慢吞吞往外挪,声音听起来依旧欢快。 “我要去干一件很重要的事!” …… 管理拿着水过来时只看见白猫一只猫,另一只不见踪影。他把水倒碗里,还没来得及暗戳戳地撸把猫,手机就响了起来。 里面传来院长苍老的声音。 “那群捐赠的学生来了。” 斑驳破旧的墙外,崭新的大巴在细雨里缓缓前进,福利院里唯一一棵老桃树在和风细雨里悄然绽放出鲜嫩的花苞,给这个暗沉灰败的院子来带一丝生机。 第7章 车里的学生说多不多,一辆小型的大巴几乎都快被坐满了,学生们探头探脑的往外面看,叽叽喳喳讨论着。 陆沂川坐在前排靠窗的位置,看着底下的道路,眉头越皱越深。 高芷兰坐他旁边解释,“这边是个工业城区,炼钢、炼煤……所以污染大也正常。” 赵朔扒着椅背探过一个脑袋,“那福利院怎么会建在一个工业城区里啊?” “这边以前发展还可以,园区多,来这边工作的人也多,还挺繁华的,所以修个福利院在这里不奇怪。” 高芷兰的目光掠过窗外,密密麻麻的钢铁建筑上是黑压压的天空,不知道是乌云还是雾霾。 “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这里变成了这个样子……” 车子再往前走,路过爬满爬山虎的墙时停了下来。 一干学生下了车。 雨声淅淅沥沥,那扇生锈的铁门在雨水的浸透下散发着一股铁锈味。 陆沂川最后一个下车,别人都去后备箱搬物资,他撑着伞站在门口没动。 雨逐渐变大,噼里啪啦砸在伞上,汇聚成一根根银白丝线坠下,溅在灰黑色地上,瞬间将他白色的鞋尖蒙上一层泥点。 空气里机油和煤污的味道更浓烈了。 赵朔站在他身边抱怨,“靠!这破地方可真够脏的,早知道就不来了,躺宿舍舒舒服服的睡觉不好吗?” 说完他看了眼陆沂川,“话说你不是不爱参加这种活动吗?怎么这次过来了?” 陆沂川穿着洁白如新的衬衫站在破旧斑驳的铁皮大门前,面容矜贵,姿态挺拔,像一棵青翠的竹,脸上的神色很淡。 “左右闲得没事,过来看看。” 至于是不是真的闲得没事,赵朔没接着问。 虽然他跟陆沂川是同门,两人看似关系很好,上下课都在一起,可随着相处的时间越发久,赵朔就觉得陆沂川远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无害。和他相处时,赵朔虽然看着大大咧咧,但万事其实都多留了个心眼。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能跟在陆沂川身边的原因。 高芷兰抱着一叠新衣服从后面过来,看见站在原地聊天并不打算帮忙的两人,她小脸一垮,张嘴刚想说话,紧闭的铁皮大门咯吱一声响,开了。 里面出来三个人,中间是一个头花发白的老头,走路微颤颤的,左右两边跟着一男一女。 高芷兰把手里的衣服塞到赵朔怀里,朝中间的老头露出一个笑,“院长你好,我是a大学生会的会长,这次带同学过来给这里的孩子尽一些绵薄的心意。” 大巴车的后备箱里塞得满满当当,一眼看去,都是些衣服鞋子、课本、课外书、玩具……零零碎碎的,但都是孩子们需要的东西。 院长的眼眶有些湿润,“好好……谢谢你们,你们都是好孩子,有心了……” 陆沂川越过那道敞开的铁皮大门,看见一棵冒着花骨朵的春桃,几十个小孩子揉着眼睛冒着雨站在院子里。 而在那些孩子的后面,一棵两个人才抱得下的老榆树下则趴着一只白猫。 似乎没见过这么多人,刚刚睡醒的白猫看着那群孩子有些懵,然后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一样,扭头朝他看了过来。 一人一猫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陆沂川握紧手里的伞,心底爬上一股难以形容的情绪。他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从昨夜开始就这样了,迫使他不得不违背自己的内心,向咖啡店请了假,来到这个他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可来了后,他的情绪依旧没能好转。 他的目光将周围扫了圈,看到最后,也不知道究竟想找什么、要找什么。 外头风雨萧瑟,他的心空了一块,冷风灌进来时,空旷得只能听见冰冷的回响。 于是他把目光又落回那只猫上。 哪怕粘了雨,白猫依旧是好看的,一黄一蓝的异瞳像是璀璨的宝石。它端庄的坐着,好奇地盯着他。 陆沂川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女人,她看见陆沂川的目光,笑着跟他解释,“这是今天溜进福利院的流浪猫,很漂亮的一只白猫,也不知道主人怎么想的,把它遗弃了。” 陆沂川移开目光,看着那颗高大的榆钱,“它看起来很干净,完全不像流浪的。” “是啊……”女人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和它一起的另一只猫就可怜得多了。那么小一点,全身上下被人弄得脏兮兮的,还生了那么严重的病,只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矜贵的男人微微侧过身子,把目光落在了女人身上,“它还有同伴?” “有啊。”女人道:“它俩应该是一起要饭的,那只小猫可懂事了,知道自己脏,怕被骂,所以每次都不敢出来,等白猫吃上饭了它才现身。只可惜……” 陆沂川捏着伞柄的指尖有些发白,不知道是冷风吹的还是什么。 “它生什么病了?” “猫传腹,猫咪里面致死率很高的疾病,如果能及时医治还好,可它一个流浪猫,谁会愿意帮它呢……” 说到这里,女人怕陆沂川觉得他们无情,解释道:“这个病需要很多钱,福利院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们实在是没这个钱。” 院长带领学生们往里走,陆沂川落在最后,女人跟在他身边。 “对了,忘了跟你介绍,我叫苏叶,是从这个福利院出去的孩子,现在留在这边帮忙。” 在孩子们抑扬顿挫的“哥哥姐姐好”的声音里,陆沂川收了伞,抬脚踏进铁皮大门。 “陆沂川。” 女人走在他身边,余光里,他看见她垂在左侧的手只有三根手指头。 察觉到他的目光,苏叶举起手笑着跟他解释,“这个是天生的,我生下来就只有三根手指,所以才被父母遗弃。” “其实福利院里这样的孩子很多。”她的目光里带着一种读不懂的深沉,“小说电视里那种动不动就能领养到冰雪可爱的孩子其实少数,在我们这里,孩子们多的是残缺,身体上的、智力上的,没人要的孩子我们都要。” “所以很感谢你们,不管是为了什么,但你们捐的物资对我们来说的确很重要。” 她身边的男人姿态从容,面对她的感谢,脸上只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他笑得很温和,可苏叶却感觉这笑像挂在他脸上的面具,面具下带着她读不懂的冷淡。 “这是全校学生的功劳,我们也只是尽一点微不足道的绵薄之力。其实更辛苦的是忙里忙外的学生,我只是跟着他们过来看看。” 在底层摸爬滚打多年,苏叶察言观色的能力要比其他人强得多。看男人的样子,她知道对方估计不是很想和她说话,闻言便找了个借口离开,把空间留给陆沂川一个人。 雾气从远处的山边漫延过来,这座钢铁的城区被笼罩在一片丝丝缕缕的乳白中,空洞又冰冷。 物资分完后,院长把孩子们赶回宿舍,带领学生们参观福利院。说是参观,其实不大的福利院站在院子里一眼就能望到头。 院长年纪大了,说一段话就要歇一歇,说话时就看着院子里那颗老榆树。 “这棵树是我来的时候种下的,一晃这么多年,孩子送出去一批又一批,这树已经长这么大了……” 三月枝叶刚抽条,榆树刚冒出来的叶片还没舒展开来,嫩黄的新芽一簇簇挤在枝头,被雨水打得止不住地晃脑袋。 陆沂川这才发现趴在树下的白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不远处的墙角下留下一串凌乱的猫脚印。 他盯着那串梅花脚印有些出神,心底越发的空。 院长的声音还在继续,“不过好在政府出钱,打算在新区那边重新修一个福利院,到时候孩子们都搬过去,不用再挤在这个破旧的地方……” …… 他们走的时候空气里的雾气还没消散,原本干净的大巴车在进了城区后底盘上被溅了一层黑色泥点。 赵朔跟陆沂川挤一把伞,看着周围乱糟糟的痕迹,他由衷感叹,“还好我没住这里,不然真的每天两眼一睁就感觉活到头了。” 陆沂川再次侧头,看向墙角那个不起眼的狗洞。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等什么,只是许久都没动。久到赵朔忍不住推了他一把,“陆哥,看什么呢?就差我俩没上车了。” 高芷兰从门口探出头盯着他俩,“你俩干啥呢?赶紧上来走了,这地方一大股机油味,难闻死了。” 陆沂川收伞笑了声,“走吧。” 回去的位置和来时一样,高芷兰举着手机站在前面拍照,陆沂川靠在窗边,在高芷兰咋咋呼呼的声音里把目光掠向马路对面。 对面开着几家没什么人的餐馆,而在大巴车停着的正对面是一条小巷,巷子里有很多条岔路,路面坑坑洼洼的,和外面宽敞平坦的柏油马路形成鲜明对比。 巷子周边都是些低矮破旧的房屋,路边随处可见的垃圾也没人管,几个孩子拎着木棍从拐角处跑了出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陆沂川微微坐直身体。 高芷兰把卷起来假装是话筒的书本一收,“好了,出发!” 汽车发动引擎,在发动机的轰鸣声里,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陆沂川仿佛听见了那几个孩子嚣张恶劣的笑声。 “它今天死定了……” 大巴破开雨幕前进,远山雾气消散,野棠梨花的白在新绿里很显眼。 可这座由钢铁铸成的城似乎没了春天。 第8章 姜珩躲在灌木里。透过纵横的枝桠,他看见了熊孩子拎着棍子远去的身影。 他悄悄松了口气,翻身从灌木里爬出来,张嘴吐掉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的泥沙,余光看见了一辆缓缓离去的大巴车。 大巴车崭新干净,在一众货车里很显眼,引得他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只不过没几秒车就消失在了拐角。 他收回目光,打道回府。 花池里,白猫和橘猫已经汇合了。白猫在跟橘猫说今天发生的事。 “那个地方好多人,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人,还有一个两脚兽盯着我看,那个两脚兽长得蛮好看的……” 它一回头,就看见了满身污泥的姜珩。 要不是眼前的这只猫身上是它老大的味道,白猫都不敢相信这是他。 “老大,你这是怎么了?” 姜珩没什么形象地摊在地上,尾巴一甩,草地上顿时溅出几滴泥点子。 “没什么,又遇见了那群熊孩子。” 恰值周末,那群熊孩子不上课,满大街的游荡,姜珩点子背,被他们给撞上了。 “你们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凶险,我在这里,那群熊孩子离我只有半米多的距离……” 怕两只猫不知道半米是多远,姜珩爬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就这么远,他们一伸手就能够得到我。” 他的声音抑扬顿挫,跟说书似的,“只见当时风云变色,雷声轰鸣,那几个恶人面露狰狞,桀桀笑道:‘你跑啊,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姜小珩就那么大一点,甚至才有恶人的巴掌大,敌我力量差距太大,这注定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拼,在场的观众都不忍见姜小珩死于非命,默默低下头垂泪。” 白猫还是第一次听他添油加醋描绘自己的英勇事迹,一愣一愣的。 “可姜小珩是谁?那可是将来拳打丧彪,脚踢刀疤的男人……男猫,哪怕他现在很弱小,可又岂是区区几个熊孩子就能奈何的?” “于是当恶人邪恶的双手朝他伸过来的时候,他一个灵活的转身,扬起雪白锋利的爪子往恶人脸上狠狠一抓,在恶人吃痛的声音里,他一个灵活的轻跃,跳出几个孩子的包围,扬长而去。” 姜珩抬头望天,目光深沉,“从此以后,道上就多了一个传说,江湖人称……嘶!” 他扭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他身后舔毛的橘猫动作一顿,在姜珩控诉的眼神下低头看了眼他的后背。 “你受伤了。” 姜珩扭头看去,果然在他后背看到了一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划到的口子。 口子算不上深,也没有多长,但放在瘦弱的小猫身上看着就格外的狰狞。 橘猫强势地将他按在地上,不由分说地舔舐伤口给他消毒。 猫咪带着倒刺的舌头落在被雨水泡得发白的伤口上,那滋味,直叫拳打丧彪、脚踢刀疤的姜珩眼泪汪汪。 白猫围在他身边转,“你还没说完呢,江湖人称什么?” 姜珩又嘶了一声,瓜子勾起几根草,说话哆哆嗦嗦的,“我、我还没想好,你说、我给自己起一个响亮的外号怎么样?”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开始认真思考,“花臂怎么样?黑背?丧彪是给我那只狸花起的名字,要不我把它占为己……嗷!疼!轻、轻点……” 他扭头盯着橘猫,“其实大黄你不是橘猫吧?你祖上是不是有暹罗的血脉?” 橘猫停下动作,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姜珩道:“你勤劳得仿佛一个菲佣。” 每天不是在舔毛就是在舔毛的路上,给自己舔完就给别人舔,流浪了两三天的小白新得跟刚出厂一样。 猫咪的智商其实没有那么高,哪怕可以交流,但很多时候姜珩说的话两只猫都不是很懂。 橘猫歪着脑袋思考了一阵,无果,遂低头接着舔。 姜珩:“……” 够了,他觉得真的够了。 小白趴在旁边的树上开始磨爪子,姜珩被压在草地上逐渐被舔得麻木。他虚虚盯着前方,眼神空洞,直到身体痉挛了下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两只猫,忽然道,“我可能要走了。” 两只猫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最后是白猫问他,“你要去哪里?” 姜珩轻松道:“之前不是说了吗?我打算去我之前没来得及上的大学看看。” “我下午的时候沿着街走了好久,发现一个公交车站,里面有一班车通往市中心。我打算坐那班车到市中心,到了市中心再想办法到学校。” 小白道:“很远吗?” “对人来说不远,对猫来说的话很远吧。” 姜珩翻身爬起来,借机躲开橘猫沉重的爱,“我看过了,福利院里的人都挺善良的,大黄的脚也好得差不多了,我走后,你们就去福利院,你们都干干净净的,他们肯定会收留你们。” 两只猫都没说话,小白垂着尾巴,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最后是年长的橘猫打破沉默,“那么远,一定要去吗?” 夜色渐深,三月没有虫鸣,空气里很安静。 姜珩咧开嘴巴,用毛茸茸的脸露出一个轻松的笑,“你们看,我根本就不适合流浪。即讨不了食物,又抢不过别的猫,甚至还不会捕猎,才不过短短一个星期就把自己搞得这么糟糕。” “学校里学生那么多,而且大家都很善良,只要我往地上随便一倒,肯定就会有无数人给我送吃的,说不定还会带我到医院给我治病呢……” 他安慰两只猫,“不是我不带你们去,只是我打算逃票坐公交,公交上人那么多,万一发生什么意外,跑都跑不掉。” 橘猫低头又开始给他舔伤口上渗出的血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姜珩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舔到了一嘴的腥味。 他说:“明天一早。” 再不走,他怕他真的没有力气走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身体越发的虚弱。食欲下降、萎靡不振、干呕不断……可和他消瘦下去的身躯相反的是日益鼓胀的肚子。 如果不是病情严重,那几个熊孩子都站在他身后了,他也不至于发现不了。 根本没有什么姜小珩大战恶人,有的只是姜珩九死一生的狼狈逃窜。要不是他机灵躲进灌木里,只怕现在已经被那几个孩子架在火堆上烤着吃了。 到了后半夜到时候,天边隐约露出几颗星,乌云下,露出一轮盈月。 三月的月光,冷得像冰。 姜珩窝在草堆里,盯着那轮明月。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就是不知道人还是不是那个人。 他的心事被掩埋在月光的阴暗处,哪怕是橘猫,也不曾吐露分毫。 要是真想碰瓷,满大街多的是人,为什么非要跑那么远? 有时候,姜珩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去看还没来得及上的大学还是其他? 他不敢多想,也知道这个举动有些荒唐,可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催促他。 催促他过去看看。 - 宋璋刚到会所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两点了。 他推了推眼镜,跨进会所大门。他眼底一片青黑,垮着一张死人脸,和台上激情洋溢的年轻男女形成鲜明对比。 今天刚好是管事值班,他见过宋璋几次,记住了他的脸,主动上来打招呼,“宋先生,晚上好。” 宋璋抬眼幽幽看他,“你看我这样子像好的样子吗?陆沂川呢?那厮在哪里?” 管事干笑一声,“陆哥在他常待的那个包间呢。” 宋璋上楼,熟门熟路的找到管事说的那个包间。一推开门,他就被里面浓重的酒气给熏得往后退了半步。 他做了几秒的心理建设才将门彻底推开。刚一踏进去,脚底就撞过来几个喝空的酒瓶,男人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手里拎着一瓶酒,目光越过跟前透明的落地窗看着正在台上扭动的男男女女。 听见身后的动静,陆沂川侧了侧脸,瞧见是宋璋后抬了抬手里的酒瓶。 “你来了啊。” 宋璋把脚底的瓶子踢开,“你这是喝了多少?” “不多。”陆沂川淡淡开口,“浅酌一下而已……” 宋璋:“……” 谁他妈浅酌一下地上堆着十几个空瓶子? 他道:“陆沂川,我劝你悠着点,哪天要是真的喝死了怎么办?” 陆沂川抬手灌下一口酒,懒散地靠在椅子后背上,微阖着眼睛。 “死了就风光大办,到时候记得给我烧点纸钱。” 宋璋有时候恨不得把他那张嘴给缝上。他往兜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瓶子,抬手丢他怀里。 “药我给你拿来了,跟往常一样,换了包装,给你放装维生素的盒子里。” 陆沂川放下酒瓶,拿起从天而降的瓶子看了眼,碎发挡住他眼底的神色,也不知道是醉了还是没醉。 见他不说话,宋璋忍不住骂道:“你丫的就没点表示吗?老子连着一个星期加班加到一点,完了还要千里迢迢赶来给你送药。结果你呢?在这里醉生梦死好不享受。” 他拖了张椅子坐陆沂川旁边,“还有,药我不是才给你没多久吗?一个月的量,这才过去半个多月,怎么就没了?” 他面色严肃,“陆沂川,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加大剂量了?” 陆沂川收了药,歪头思量了会,“有吗?我不记得了。” 宋璋:“……” “看看!看看!你这是人说的话吗?什么叫不记得了?你能不能对自己的身体上点心?!” 陆沂川弯腰伸手去捞酒瓶,发现里面的酒空了后又随手从旁边抽出一瓶新的。 他开酒的动作很娴熟,仰头灌下时喉结攒动,跟白日里那个温柔优秀的学长大相径庭。 “上心?我这不挺上心的,吃好喝好,及时行乐。” 说完他低头泻出一声低沉的笑,“宋大医生,药送完就赶紧回去休息吧,不然还想留下来陪我一醉方休?” 宋璋顶着眼底的青黑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合着我是霸总小说里的那个冤种医生呗?随叫随到,用完就扔?” 陆沂川笑了声,朝他举起酒瓶,“多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宋璋探过身子一把把他手里的瓶子抢了下来,“你少喝点,再这么喝下去,真的会死人的。” 手心骤然变空,陆沂川蜷了蜷指尖,然后收回手,懒洋洋的摊着,“死了多好,省得你为我操心。” 宋璋盯着他,张嘴又合上,最后只能无奈道:“已经过去四年了。” 躺他旁边的男人抬手盖住眼睛幽幽叹息,“原来已经四年了啊……” 楼上的包间并没有那么隔音,底下狂乱的音乐声断断续续传上来,舞池里灯光闪烁,节奏推到高潮时甚至有些人抱在一起亲吻。 迷乱和兴奋交织。 而楼上只有酒的苦涩味道。 “陆沂川……”宋璋缓缓道:“人都是要往前走的,都过去四年了,你还要颓废到什么时候?” 灯光无声闪了下,陆沂川偏过头咳了声,“宋医生,你这话从何说起?我前段时间还跟着导师发了篇期刊呢,研讨会、论文、工作,样样都没落下,怎么在你眼里就是颓废了?” 宋璋冷笑了声,“呵!那你说,你学经济学得好端端的,为什么临到最后关头非要去考那个狗屁哲学?” “可能因为我对哲学爱得深沉。” “爱个屁,你大学连费尔巴哈是谁都不知道,跟我说热爱哲学?” “……” 陆沂川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灯光下,他那张脸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 宋璋那些责怪的话顿时就说不出口了。良久,他叹了口气,“你电话也不接,姜星白的电话打到我那里去了,过两天就是他生日,他让我跟你说一声。” 陆沂川懒洋洋地应了声,没怎么放在心上。 宋璋忍不住道:“你别这个样子。因为……他这几年说话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就让谁勾起伤心事。说到底,无论哪件事都跟他没关系,他才是受害者,你别对他这样……” 陆沂川换了个姿势,“我对他还不够好吗?钱少给他了?还是礼物少送他了?” 宋璋:“你知道的,我不是指这个……” “宋璋。”陆沂川打断他,“你想听真话吗?” 宋璋愣了愣。 然后他就听见旁边的男人笑了笑,嗓音柔和低沉。 “说实话,我一看见他就恨不得他去死。” “三岁到十八岁,绒绒的生日都是我给他过的,他所谓的父母在生日那天连句问候都没有。现在姜星白回来了,他们觉得亏欠,于是将那些缺失的爱都弥补在他身上。” “人人都觉得是他抢走了原本属于姜星白的宠爱,可他明明十八年来都没有得到过所谓的宠爱,又从何而来亏欠?” “他不欠他们什么,要是真说起欠的话……” 那也是欠他。 仰靠着的男人说着说着忽然撑着扶手弯下腰咳了起来,他一声比一声咳得要重、要深,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咳到最后他拉过垃圾桶吐了起来。 宋璋被吓了跳,接了杯水站他旁边给他拍背,“你还好吧?” 陆沂川身上酒气熏天,脸色反而如纸苍白,他抽出纸巾擦了擦手,“还好。” “好个屁!”宋璋骂他,“垃圾桶里都看见你吐的血丝了,这还叫好?” 陆沂川接过杯子漱口,无所谓的笑了笑,“反正又死不了。” 他把杯子搁下,站起身捞过丢在一边的外套,“走吧,回去洗澡。” 看他走得摇摇晃晃的,宋璋老妈子似的过去扶着他,“不是我说,你花钱盘下这个低端会所干什么?包间连个洗浴间都没有,装修土到掉牙,来这里找你我都嫌丢人。” 男人阖着眼靠在他肩上,不知道是不是睡过去了。 宋璋:“……” 他将人架出会所,把人放在路边的大树前让他靠着树,“你这破地方连个停车场也没有,我把车停在旁边的商场里了,我过去开车,你待这里等我行不行?” 陆沂川松开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斜斜往树上一靠,微微抬了抬下巴,“去吧。” 宋璋:“……” 老子是你的仆人吗?! 但他还是去了。 时间逐渐走向后半夜,马路上人和车都很少,吹过来的风依旧还是冷的,月亮安静的挂着。 被冷风一吹,陆沂川的酒醒了不少,胃里一抽一抽的疼,不过他没管,就这么望着天上的月。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四年前和四年后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他伸手在外套的兜里掏了会,找出烟和打火机。 修长的指尖夹着细长香烟,猩红的火光在风里明明灭灭,陆沂川仰头盯着天空,烟雾模糊了他的脸,朦胧光影间,他扯着嘴角笑了笑。 比哭还难看。 第9章 三月十二,植树节。 天空放晴,在上空阴霾了许久的乌云荡开,露出藏在里面像水洗过的蓝。 是个好天气。 姜珩走的时候悄无声息的,两只猫都还在睡,他灵活地钻出了花园,连句道别也没有。 就他现在这个情况,走了估计就再也见不到它们,道别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等到太阳爬上来的时候他走到了他说的那个公交车站。 站台前面站着两个人。三月的风依旧很冷,姜珩缩了缩脖子,打量着那两个人,见他们只顾低头玩手机后找了个角落蹲下来。 瘦瘦小小的一只猫,蹲下时看起来和站台的柱子差不多大,不注意的话都发现不了它。 没人知道这么小的一只猫即将奔赴一场什么样的旅行,也没人知道它究竟做了多少思想准备才能鼓起勇气踏上一辆车。 它就这么蜷缩在地上,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身躯又干又瘦,环着腿的尾巴光秃秃的。这么几天过去了,它还是没长出毛。 公交车十分钟一班,当阳光穿过站台头顶的缝隙照下来时,公交迎着光缓缓驶过来。 姜珩站了起来。 对于瘦小的猫来说,公交在他眼底仿佛一个庞然大物。冰冷的,裹挟着满身汽油味的,好像高楼,随时都能倾塌,将他覆灭。 他毫无预兆地张嘴干呕了声,有些想吐。 恍神间,他感觉眼底爬上了血雾,鼻尖弥漫着浓重血腥味。 站台上站着的两个人收了手机,盯着开过来的公交车。 姜珩踩了踩爪子,压住轻微颤抖的身躯和狂跳的心脏,在车门打开的瞬间灵活地蹿了上去。 公交车上没几个人,要不靠着椅子补觉,要不就是低头玩手机,没人注意到忽然上来了一只猫。 姜珩缩在椅子底下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见公交车重新开动后重重松了口气。 猫的视线很低,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座椅的底座和几双鞋子,车子摇摇晃晃往前走,每一次颠簸姜珩的心就忍不住提到嗓子眼。 说不害怕是假的。身上每一寸骨骼被碾碎的痛苦还历历在目,只要一闭上眼睛,他的脑海里便浮上来一层茫茫血色。 全是他的血。 姜珩咬着牙,努力忽略汽车的颠簸。 没关系的,哪有人出了车祸就一辈子都不坐车的?再说了,那只是小概率事件,人哪有那么倒霉? 他在心底暗暗给陆沂川记了一笔。 要是不是因为他,他才不会来坐公交呢。到时候见了他,他一定要咬他一口、揍他一顿出出气才好。 …… 公交走了两个小时才到市区,在这期间姜珩根本不敢睡觉。他不认识路,只能打起精神听公交车报站,生怕坐过了站。 一听见到站他就跟着人群溜了出去。 日头渐高,姜珩在阳光下慢吞吞伸了个懒腰,看着周围熟悉的商场和街道缓缓笑了。 还好,哪怕过去了几年,这里还是他熟悉的样子。 a大离这里不是很远,他再转一班公交,二十分钟就到了。 一想到这里,姜珩就充满了斗志。 好样的姜小珩!最困难的那关已经过去了,区区两班公交而已,对你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绿化带里的樱花逐渐冒出花骨朵,有的已经迫不及待绽出粉色的花瓣。风里带着清浅的花香。 柳叶抽条,盎然的绿在路边飘摇,只不过离了两个小时的车程,这里的春天却比那个工业城区明显。 姜珩没找到吃的,他趴在喷泉边补充了点水分,找到公交站台,等到车来的时候,他像之前一样溜了上去。 或许是他连着倒霉了一个多星期,老天爷终于见他可怜,他这一路格外的顺利。 当他站在繁密的香樟树下,看着a大的大门时,神情还有些恍惚,像是没反应过来就这么到达了目的地。 门口来来往往的都是年轻的大学生,没有疾驰的货车,没有拿着木棍的小孩,也没有眼神麻木又疲惫的成年人。 有人发现了这只脏兮兮的小猫,不过大家的眼神都很友善,甚至有两个女生买了根火腿肠放在他跟前。 姜珩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臭烘烘,尾巴光秃秃的,身上传来一股酸臭味。 女生的双手很干净,用纸巾仔细地铺在地板上,然后才把火腿肠放在纸巾上。 “好可怜的猫猫,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呀?” “……” 朋友在旁边催促她,“你快点,马上就要上课了,到时候老师点名我俩就完了。” 两个女生拎着包匆匆离去,没一会上课铃就响了起来。 姜珩蹲在门口的花池边上,阳光将周围照得亮堂堂的,树木高大,街道整洁,肮脏的他和这里格格不入。 他沉默了会,张嘴咬住火腿肠。 第10章 陆沂川开完组会出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了。 导师办公室门外右转是一个长长的走廊,樱花树的枝桠探进来几节,冒出一串花骨朵,好几个学生举着手机站在走廊里拍照。 今天放晴,他身上只穿了件简单的白色t恤,脸上架了副银边眼镜,手上拎着学校统一发的笔记本,左手上的表盘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赵朔从后面撵上他,“恭喜啊,听说你和导师一起写的论文上c刊了。” 陆沂川站在走廊上侧了侧脸,看着外面灿烂的阳光,脸上露出一个很浅的笑,“那还得多亏了李老师,我只是跟在他后面喝口汤罢了。” 赵朔啧了一声,“得了吧,你刚刚没来的时候李老师都快把你夸出花来了。你哪是喝口汤?那论文李老师说他就是挂个名,剩下的全是你自己写的,他还想让你跟着他接着读博呢。” 陆沂川抬脚下了楼梯,“是吗……” 赵朔跟在他身后,“话说,你有这个想法吗?” 这个时候刚好是下课的点,周边学生人来人往的,陆沂川走在人群里,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温和的。 “再看吧。” 赵朔便不再说了。两人穿过樱花树,走了几步,赵朔像是想起什么,忽然道:“对了,昨天晚上你去哪里了?我来找你两次都没看见你在宿舍。” 陆沂川温声回答他,“和朋友出去聚了聚,喝了点酒,回来得有些晚。” 赵朔不疑有他,朝他竖起一个大拇指,“不愧是你,回来那么晚,早上还雷打不动的去图书馆。” 男人按了按太阳穴,缓缓叹了口气,“我也不是铁打的,这不正打算回去补觉。” “你不去食堂了?高芷兰还说请我们吃饭呢。” “不去了,学生会那群人吵得慌。” 赵朔见他眼底挂着淡淡的青黑,没再坚持,在岔路口跟他告别,转身去了食堂。 陆沂川目送他离去,转身朝宿舍的方向走去。 午后的温度正好,樱花树下、湖边的柳树下都是拍照的人。他在一棵樱花树下站了几秒,不知怎么想的,忽然把目光移向了旁边的花池。 花池的草地上坐着一对约会的情侣,不远处,在低矮的灌木边两个女生蹲在地上嘀嘀咕咕。 他往前走了两步,听清了两个女生的对话。 “我刚刚明明看见在这里的,怎么买个东西回来就看不见了?” “是不是胆子太小,躲灌木里了啊?” 两人又围着灌木走了圈,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其中一个女生举起手里的包装袋弄出很响的声音,提高声音诱哄道:“咪咪……快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陆沂川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敲了敲笔记本黑色的封壳。 原来是猫。 他想。 他还没来得及迈出步伐,余光看见灌木里犹犹豫豫地钻出一个小脑袋,很小的一个,眼神不好都发现不了。 那个脑袋看着女孩手里的猫粮,细声细气地张嘴叫了声。 “喵呜~” 女生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动作,忽然一道橙黄的影子闪过,直直朝冒出来的那个小脑袋扑了过去。 “喵嗷!” 忽然拔高的声音让陆沂川愣了愣,还没回过神来,就看见那个小小的脑袋咻地一下缩了回去,然后一个橘猫砸在刚刚它伸出脑袋的位置,惊落一地树叶。 橘猫落地后立马翻身爬了起来,朝着灌木里凶狠地呲牙,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不过眨眼,就钻了进去。 陆沂川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脚还没迈进草地,忽然一道影子飞窜了出来,就这么迎着他,直直地撞在了他的鞋上。 咚地一声响,脑袋和鞋子碰撞发出声音,沉沉的,一听就知道撞得很瓷实。 一人一猫都愣了愣。 陆沂川最先反应过来,低头往下看。 瘦瘦小小的一只猫,还没他的巴掌大,浑身脏兮兮的,就那一撞,他的白鞋子上顿时多了黑乎乎的一团印子。 小猫似乎被撞懵了,好一会才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男人矜贵冷淡的面容映入它眼底。 一低头,洁白的鞋子和干净的牛仔裤上全是黑乎乎的印子。 “……” 小猫往后退了两步,乖巧地把没毛的尾巴卷缩起来。 报……报一丝哈…… …… 橘猫也从灌木里钻了出来,它看了看躺在陆沂川脚底的猫,又看了看高大的男人,默默退了回去。 举着猫粮的女生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对上陆沂川姣好的容颜时愣了愣,“不好意思同学,这猫是我们刚刚发现的流浪猫,之前没在学校里见过它,所以想把它骗出来检查身体。” a大有专门的流浪猫救助协会,在里面流浪的猫猫都是有编号的,今天有两个女生说在学校门口发现了一只没见过的流浪猫,她们留意了阵,果然在学校的花池里发现了它的踪迹。 那猫看着就不对劲,瘦小不说,身上还带有猫癣,肚子也不对劲,估计是生病了。 两个女生想把它骗出来检查一下,结果发生了刚刚的事。 陆沂川低头,和小猫那双琉璃一样的眼睛对上。 那是很漂亮的一双眼睛,哪怕眼周发炎了也掩盖不了的漂亮,圆圆的,瞳孔里倒映着他的样子,阳光落进它眼底,暖融融的一片。 他垂在身侧的左手忽地颤了下,细微的疼毫无预兆地传了过来,密密麻麻的连成一片,让他的心脏都跟着紧缩起来。 女生还在说话,“同学你就站那里不要动,我过来把猫给带走……” 似乎是听懂了她的话,倒在地上的小猫翻身爬起来,躲到了陆沂川身后。 陆沂川感觉自己的裤腿传来轻微的拉扯感,低头一看,一只脏兮兮的爪子正在勾着他的裤腿,在上面留下好几个黑乎乎的印子。 见他看过来,小猫收回爪子,有些心虚地搓了搓那几个黑乎乎的印子,结果越搓越脏,留下好几道长长的黑痕。 小猫:“……” 它坐在陆沂川脚底,坐姿很端正,没了毛的半截尾巴被藏在了屁股下面,仰头看着他,眼睛很亮。 “咪呜……”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看着那双眼睛,陆沂川甚至有种看见某张脸的错觉。 他深深吸了口气,偏过头咳了声,因为通宵,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变得更加苍白。 女生试探着往陆沂川脚边走,才走了几步,她看见刚刚还很冷淡的男人忽然转了个身挡在小猫面前。 “它看起来好像不是很想和你们走。” 女生没弄懂他隐隐的敌意从何而来,解释道:“小猫怕生,不跟我走是正常的,我看它好像生病了,再拖下去可能会死。” 陆沂川的脊背僵了僵,再次扭头朝躲在他身后的小猫看去。 那猫还在看他,好像自从撞了他后,它的眼神就一直落在他身上。 它不在乎自己死不死,它的眼里只有他。 就好像它来这个地方只是为了看他一眼一样。 那股奇怪的感觉又爬上陆沂川的心头,他皱着眉头,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远离黏上来小猫。 小猫呆了呆,似乎没想到他会嫌弃它。 女生靠了过来,就在她伸手即将抓到小猫的瞬间,刚刚还有点嫌弃的男人毫无预兆的又上前一步挡在了女生的面前。 女生:“??” 陆沂川道:“我带它去医院吧。” 女生有些犹豫,“这猫看着情况好像有些严重,如果真的生病的话,治疗的费用……” “费用我全权负担。”陆沂川打断她的话,抽出笔在笔记本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这是我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如果你不放心可以随时来看。” 女生接过他撕下来的纸张看了眼,“你就是哲学系的陆学长啊?难怪我刚刚看你有些眼熟。” 陆沂川嘴角牵了下,“那我现在可以带走它吗?” “可以倒是可以,学长你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只不过你怎么忽然想帮这只流浪猫了?你要领养它吗?” 陆沂川看了眼小猫圆圆的眼睛,别开了脸,“看它挺可怜的,我和它也算有缘。” 女生看着男人被撞得脏兮兮的鞋面,笑了声。 紧接着,她又听见男人开口了,“至于领养……再看吧。” 陆沂川蹲下身,看着那只脏兮兮的猫,修长的指尖点了点小猫的脑袋,声音温和,“你要跟我走吗?” 小猫愣了愣,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往他的手心一躺,碰瓷的意思很明显。 - 陆沂川抱着一个纸箱来到停车场。那本黑色笔记本垫在了纸箱的最下面,上面躺着一个脏得看不出样子的猫。 小猫很乖,窝在纸箱里不哭不闹的,只是偶尔睁着一双琉璃似的眼睛瞥向陆沂川。 告别了两个女生后,陆沂川脸上的笑就淡了下来,窄窄的镜片将他眼底的神色全给敛了下去,隔着那层膜,窥见的只有隐隐的冷漠。 他将箱子放在后座,打开门坐上了驾驶座。 车子是他的,里面带着一股很浅的茉莉香味,和他指尖的味道如出一辙。 小猫难得的有些兴奋,睁着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这辆车。 因为视野的关系,它没看见坐在它前面的男人弯腰抽出消毒纸巾,垂着眼面无表情地擦拭着指尖。 直到指尖被他搓得通红,他才将消毒纸巾丢进装垃圾的袋子里。 陆沂川扶着方向盘,通过后视镜看向被他放在后座的猫。 刚刚警惕心格外强的猫此刻正缩成一团,在他的车里,睡得安稳极了。 第11章 姜珩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梦里鼻尖全是茉莉的香味。 那其实不是陆沂川爱用的味道,他惯用的是一些带苦带涩的香水。茉莉是他喜欢的。 他小时候陆沂川送了他一盆茉莉花,结果他养花的技术不怎么行,养了两年不仅没开花,叶子反而越来越蔫。他怕那盆茉莉花在他手里暗恨而终,只能抱着盆去找陆沂川。 那时候陆沂川高一,身形开始抽条,长得又高又瘦,本来就宽大的居家服穿在他身上将他衬托得更加清瘦。 姜珩那时候不过是个上初中的小萝卜头,天天被陆沂川换着方法投喂,只顾着横向发展,吃得圆乎乎的,捧着花盆进来的时候像个笨拙的企鹅。 陆沂川将他怀里的花盆拿了下去,手放在他腰上,很轻易地就将他抱到了怀里。 一大一小的身躯很自然地窝在一起,没谁会觉得这样的相处方式奇怪。这么多年来,他们都是这样抱的。 姜珩往后靠了靠,只觉得他没什么肉的胸膛靠着硌得慌,于是他又换了个姿势,指着那盆花跟陆沂川抱怨。 “你看你给的花,根本就不会开花,还骗我说是什么茉莉。” 午后的阳光很充足,少年笑起来的声音慵懒又好听,“花都要被你养死了,还怪它不会开花?” 姜珩撇嘴,“它太娇气了,我天天浇水,它还是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有什么办法?” 陆沂川环着他的腰,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伸出指尖摸了摸茉莉蔫下去的叶片。说话时,温热的气息直往他的耳朵里钻。 “你的娇气是指十天半个月不浇水,一浇就浇一盆吗?” 姜珩:“……” 陆沂川接着道:“现在眼看着要养不活了,抱过来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是吧?” 姜珩板着脸往他小腿上踢了下,“那能怪我吗?如果你不送我这盆花,我就不用养了。” 少年伸手扣住他的小腿,惩罚似的捏了捏,“姜小珩,我发现你倒打一靶很有一手。是谁在花鸟市场见了这盆花就走不道的?拽着我非要买,还说是提前预支的生日礼物。现在听来,好像是我求着送你一样。” 姜珩鼓了鼓腮帮子,“陆沂川,你很烦哎。” 身后的胸膛传来细微的震动,然后是由低到高的笑声,笑得姜珩忍不住伸出手往后捅了捅。 陆沂川抓住他的手,修长的指尖攥住他软乎乎的手掌心,语气无奈又纵容,“我看这盆濒危的茉莉还能再抢救一下,劳驾绒绒给它搬了个家,你几个月后再来看看,看它能不能开花?” 姜珩听出了他话里话外的调侃,再次鼓起腮帮子,“陆沂川,你真的很烦!” “那我应该道歉吗?” “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 姜珩的腰被环着,整个人在陆沂川腿上转了圈,两人顿时变成面对面。他的身后抵着桌子,跟前是少年放大的脸,阳光从窗户投射,照进他漆黑的眼眸,里面带着笑意。 “那什么样的态度才算诚恳?跪下来求绒绒大人原谅?还是说,先把绒绒大人伺候得舒服了?做点好吃的怎么样?” 姜珩歪着头想了想。 “那我要糖醋小排。” 晚餐就这样定下。姜珩闲得没事,躺在陆沂川的怀里看他写作业,看了一会他歪过头在少年的脖间闻了闻。 “你身上什么味道?” 陆沂川停下笔,将他毛茸茸的脑袋推出去,“早上跟着我爸参加了一个活动,这个应该是香水的味道。” “这是什么味道?没闻过。” 少年怕他无聊,拆了块饼干塞了嘴里,回答得漫不经心,“苦橙。” 陆沂川用得顺手的东西很少换,后来这个味道就一直染在他的衣襟上,伴随着姜珩过了好几年。 没想到几年不见,最先涌入鼻腔的却是甜腻的茉莉香。 …… 姜珩醒的时候人还有些懵,茉莉的香气散去,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道飘散在鼻尖。 头顶是明晃晃的白炽灯,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他扭头,看见了站在光里的陆沂川。 男人身上套着一件黑色冲锋衣,肤色冷白,垂眼拿着笔签字。他把手里的单子递给前面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没什么感情的说了声“麻烦你了”。 医生接过单子,扭头看了眼姜珩,犹豫着说道:“它的情况有些不太好,我们也不能确保能治好它……” “没关系的。”陆沂川温声道:“尽你们最大的努力就好了。” “可是这费用……” “费用的事不用担心,需要钱就联系我。” 见此医生便不再说什么,他收下单子,跟陆沂川保证,“我们医院是整个a市最好的宠物医院,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救治它的。” 面对他的保证,陆沂川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将冲锋衣的拉链拉到最上面,挡住半截下巴,打算回去。 在转身的瞬间,他脚步一顿,扭头朝旁边的笼子看去,对上了姜珩的眼神。 同样圆溜溜的眼睛,连来他的梦里都成了奢求,没想到却在一只猫身上看见了。 要说像,猫和人的眼睛怎么可能会像?可每当和那双眼睛对视上的时候,陆沂川总是有种恍惚的错觉。 绒绒…… 他的绒绒。 他的心头猛地颤了颤,偏头咳了声。咳完后,他伸手摸上了胸口,隔着衣服,微微颤抖的指尖摸到了藏在里面的坚硬轮廓。 刚刚还出着太阳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阴沉沉的一片,气温骤降,连带着他的体温也变得冰冷,胸口坠着的物件透着冷冰冰的温度。 怎么也捂不热。 腥甜的味道沿着喉咙往上蹿,陆沂川松开手,不再看笼子里的猫一眼,抓起车钥匙出了宠物医院。 姜珩愣住了,翻身爬起来,盯着他的背影急急叫了声。 “咪!” 陆沂川! 男人的脚步停顿了下,微不可察地偏了偏头,可最终还是没回头,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姜珩的视野里。 “……” 姜珩张了张嘴,不明白为什么陆沂川要把他丢下。 医生安慰他,“别害怕,他没有丢下你,只是你生病了,需要住院治疗,等治好了病,就能回到他身边了。” 医生打开笼子,带着手套试探着往小猫身上摸了摸,“别害怕啊,我带你先去洗澡好不好?洗完澡我们乖乖治病,病好就可以和你主人见面了。” 笼子里的小猫缩起身子垂下了眼,对医生的话没什么反应,不过医生抱起它的时候没反抗。 医生松了口气,将猫抱到后面洗澡的地方。 助理已经放好水在等着了,看见医生怀里的猫,心疼地皱了皱眉,“刚刚看了一眼觉得可怜,现在仔细一看更可怜了,天杀的,这么小的猫怎么下得去手的?” 医生带着手套翻了翻小猫身上的毛,“难怪这么脏,我看里面还有胶水,黏糊糊的,估计很难洗掉。” 助理道:“那怎么办?” “先洗看看,不行只能把毛给剃了。” 医生把蔫哒哒靠在他怀里的猫放到了洗澡的盆里,不知道是生病了还是其它,小猫全程都乖得不行,哪怕碰到水里也丝毫没有想跑的想法。 助理把水往它身上淋,毛一沾水萎缩后,原本就瘦小的猫直接变得瘦骨嶙峋,脊背上骨头都突出来了。一瓢水从头淋下来,盆里的水顿时就黑了。 姜珩压了压耳朵,有些不好意思。 助理笑了声,“我还以为这是只黑猫,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她举着瓢正打算淋第二瓢水,目光忽然一顿,伸手往姜珩的背上扒拉了下,“老大,它背上还有一道伤口。” 医生凑过来看了眼,果然在小猫的背上发现了一道五六厘米长的口子,藏在毛发下,天气一热,隐隐有发炎的趋势。 助理这下也不敢给它洗澡了。她把猫抱出来,拿过毛巾也顾不得脏不脏,仔细地将猫身上的水给吸干。 “我看刚刚那个男人人模狗样的,怎么把猫弄成这样啊?” 医生道:“这一看就是流浪猫,人家那是好心救它的。也算它命好了,得了猫传腹,别说陌生人了,就连主人都不一定救。” 助理沉默了会,问医生,“那它能活吗?” 医生叹了口气,“不知道,看它的造化吧,我们只能尽力而为。” 现在看来,澡是洗不了,医生找出工具,打算把小猫那身看不出颜色的毛给剃了。 不过在剃之前还得通知一下送猫过来的陆沂川。 医生的电话开的外放,铃声响了很久才接通。 男人略显清冷的音色从医生手机里传出来时姜珩立马就翻身爬了起来。 医生见他这么主动,把手机往姜珩那边递了递,姜珩把头靠在手机边叫了声。 “喵呜……” 陆沂川。 男人在另一头顿了顿,声音是姜珩从来没听过的冷淡。 “有事吗?” 医生忙不迭道:“陆先生,是这样的,你送来的那只猫我们在它背上发现了一道伤口,伤口有些发炎了,不适合洗澡,您看要不要把它身上的毛给剃了?” “哦……”陆沂川无所谓道:“那就剃吧。” 姜珩又往手机那边靠了靠。 “喵嗷……” 陆沂川…… 嘟—— 回答他的只有电话挂断的忙音。 姜珩还没说出口的撒娇就这样卡在了原地。 第12章 刚刚那通电话结束后姜珩的精神看起来更加不好了。 其实一直都不太好,只不过见到陆沂川的喜悦让他忽略了身体上的难受。 他被医生和助理放在柔软的毯子上,两人背对着他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姜珩慢吞吞地换了个姿势,眼睛往门口看去,天色暗了下去,没多久又开始下起了雨。周围来来往往好多人,那个穿着黑色外套的背影像是他梦里的错觉。 他没由来的感到委屈。 被压抑了一天的情绪,像三月春雨一样来得汹涌。 靠在毯子上的小猫发出一声轻微的抽噎,被骤然变大的雨声掩盖了过去。 姜珩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难过什么?明明现在的情况比他预想的好很多,他不仅见到了陆沂川,还成功碰瓷了他,简直比他所有的设想都还要完美。 可他就是没由来的感到难过。 早上的太阳那么大,他站在学校门口吃完了一根火腿肠才下定决心进的学校。 四年过去,陆沂川早就毕业了,姜珩知道自己见到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想,他就找到陆沂川曾经跟他说的那个湖,随便找个草丛一躺等死就好了。 可他今天的好运气似乎在坐车的时候都用光了,随便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就遇到了学校里打架最厉害的橘猫,而他好巧不巧的闯进了对方的领地。 姜珩被它追得狼狈的逃窜,最后凭借他钻灌木的本事才逃过一劫。 他就这么躲在灌木里,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看着橘猫在他周边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实在找不到它才离开。 两个女生拿着猫粮往花池这边走,姜珩扒拉着树枝费劲地在枝桠里挣扎,一抬头,目光穿过横在他面前的灌木枝干,看见了迎面走过来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就是陆沂川。 姜珩愣住了,那一瞬间,他甚至怀疑是自己又要死了,不然为什么会看见陆沂川的脸? 陆沂川怎么会在这里…… 女生拿着猫粮好像在说着什么,姜珩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眼睁睁地看着陆沂川朝他越走越近,就在他快要路过他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男人毫无预兆看过来的眼神让姜珩差点以为他认出了他。 可是并没有,他好像就是好奇的看一眼,然后就收回了目光。 眼看着他要走,姜珩急了,可他下半身被卡在了树枝里拔不出来,半天才费劲地钻出一个脑袋。 可钻出去他就后悔了。 他现在又脏又臭的,怎么好意思出现在他跟前? 不等姜珩做好心理准备,眼尖的看见原本走开的橘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了回来,一见姜珩,它就冲了过来。 姜珩吓得把脑袋缩了回去。 但他没想到橘猫竟然也跟着钻进了灌木里,姜珩吓得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动作的,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一头撞在了陆沂川的鞋上了。 时隔四年,在他死后的一个多星期里,他再次见到了陆沂川。 他和他记忆里的样子没多大区别,身上永远干干净净的,散发着干净好闻的气息。 可看向他的眼神再也没了以前的温度。 那一刻,姜珩感觉自己像是被一盆冷水迎面浇了下来,原本雀跃的心就这样慢慢沉到了谷底。 原来都不一样了啊…… 他再也不是姜家金尊玉贵的小少爷,甚至连人也不是,只是一只从臭水沟里爬出来的小脏猫。 在他撞上去的瞬间陆沂川不一脚把他踢开已经算他很善良了。 可他还是舍不得,哪怕看见了陆沂川的不情愿,他询问的时候,他还是死皮赖脸的靠了过去。 没关系的…… 他安慰自己。 他反正他也快要死了,没人知道他就是姜珩,就算赖在陆沂川身边不走也没人会发现。 医院外面的雨声噼里啪啦的响,姜珩低着头吸了吸鼻子,心情跟外面的雨一样糟糕透了。 …… 助理把门关上,将风雨隔绝在外面,回头发现刚刚送来的小猫不知道时候睡着了。 身子卷缩着,脑袋搭在脚上,睡着之前好像经历了什么很伤心的事,眼睛周围都湿润了。 “睡着了?”医生看了眼,“那刚好,趁它睡着赶紧把毛给悄悄剃了吧。” - 陆沂川停好车的时候雨不仅没停,反而下得更大了。 学生宿舍的停车场停不了轿车,他的车一直都停在宿舍旁边的综合楼下面。 他把冲锋衣的帽子戴上,冒着雨回了宿舍。 才刚走到宿舍门口,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陆沂川拿出来看了眼又塞回去没管。 等他回去换了身干衣服后手机又锲而不舍地又响了起来。 陆沂川接了杯水才慢吞吞地接了电话。 “有事?” 姜灼耐着性子道:“你刚刚在干什么?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陆沂川仰头喝了口水,语气淡淡,“下雨没带伞,在赶路。” 他问,“打电话给我什么事?” 姜灼道:“星白跟我说他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发消息也不回,问我是不是哪里惹你生气了?” 陆沂川笑了声,那声音听在姜灼耳朵里略带刺耳,“没有惹我生气。可能是最近太忙,忘记回他消息了。” “陆沂川!”姜灼拔高声音,“你能有这么忙?忙到回消息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陆沂川开了免提把手机丢桌子上,抽出湿纸巾开始擦手,像是没感觉到对面的怒气,“我不像你,一天到晚围着弟弟转。” 姜灼深吸一口气,不跟他一般见识,“五天后就是星白生日了,他多想让你去你也是知道的……” 陆沂川把纸巾丢垃圾桶里,“礼物我买好了,到时候会派人送到姜家。” “……” “陆沂川……”姜灼道:“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的恕我无能为力。” 陆沂川拿起手机,“没什么事的话我挂了。”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按到挂断标志的瞬间,姜灼的声音传了出来。 “星白跟我说,他生日那天恰好是周一,所以想提前过,把时间改到了周末。”姜灼的语气里带了丝恳求,“周末过个生日而已,不妨碍你什么的。他前阵子才刚出院,人差点没救回来,心心念念的就等着这个生日。” “陆沂川,算我求你成吗?” 陆沂川垂下眼。 过了良久,他面无表情抽出一支烟含进嘴里,打火机跳跃的光在他眼底闪烁。 “再看吧……” - 姜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秃、秃了! 举起尾巴,没毛。 举起脚脚,没毛。 低头一看,没毛。 哪哪都没毛! 姜珩:“……” 晚上八点的宠物医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猫叫。 医生拿着药过来,听见这中气十足的叫声挑了挑眉,“不错,看起来还挺有精神的。” 姜珩伤心欲绝的趴在软垫上没理会医生的调侃。 他就是睡了一觉而已,为什么要把他给剃了?!没了毛的猫跟裸奔有什么区别? 他坚决不承认是他睡之前没注意听医生和陆沂川的对话。 垫子在桌子上,旁边就是玻璃,清楚的倒影着姜珩此刻的尊荣。 全身上下的毛都被剃了,连脑袋都没放过,而且医生的手法还没那么专业,剃得深一刀浅一刀,坑坑洼洼的一片。 姜珩扭着头看了会,然后扭过头来瞪着医生。 “喵呜!” 不用翻译,医生都知道他骂得很脏。 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这也没办法嘛,谁叫你身上的胶水洗都洗不下来,只能全给剃了。” 助理也走过来,看见小猫气鼓鼓的样子乐了出来,“它生气啦?也是,老大你这手法,搁谁都生气。” 助理小姐姐格外有经验的摸出一根猫条撕开递到姜珩面前,“别生气啦,要不了多久就长回来了,到时候又是一只漂亮了的小猫咪。” 姜珩嗅了嗅。 没有一只猫咪可以拒绝猫条的诱惑,没有! 他嗷呜一口张嘴咬住。 助理小姐姐趁机把他抱起来。 医生拿着针道:“先给它打一针特效药,具体检查明天再做,不过看它这个症状,传腹估计八九不离十。这个药打起来很疼,你按紧一点。” 姜珩明显感觉到抱着他的手收紧了,他的四肢全给固定住,动也动不了。 他明白了这是要给他打针。 姜珩头皮有些发麻,但还是乖乖的没动。他还年轻,思想觉悟还没那么高,要是能活着,他也不想就这么死了。 可当针头推进去的瞬间他还是疼得忍不住叫了声,死死的咬着牙关才没让自己在助理小姐姐的手里挣扎,被他叼在嘴里的猫条什么时候掉了都不知道。 太痛了,他没想到打个针也能那么疼。 可哪怕疼得大脑一片空白姜珩都乖乖的缩着爪子没伸手去挠助理。 乖得不像话。 不知过了多久,姜珩感觉自己被放在了软垫上,助理温热的小手在他手上摸了摸,“好了、好了,结束了,咪咪真棒!” 在宠物医院呆久了,里面的工作人员都把猫猫狗狗当孩子看,没谁会觉得这样对一只猫说话有什么奇怪的。 姜珩缓了好久才缓过神来,张嘴再次咬住助理递到他嘴边的猫条。 一针换一个猫条,他觉得自己血亏。 于是他在心底暗暗又给陆沂川记了一笔。 第13章 传腹不仅要打特效药,每天还要吃药,如果猫咪食欲不振的话,甚至还要强行喂食。 但好姜珩不是一只真的猫,他知道打针吃药是为了治疗他的病,所以格外的配合。 平日里照顾这些猫猫狗狗的是助理小姐姐,她从来没见过像姜珩这么乖的猫。可这猫越是让她省心,她就越是心疼,一心疼就忍不住掏腰包给他喂猫条和罐罐。 按道理来说,得了传腹的猫咪食欲都会下降,可姜珩不一样,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干饭。 他其实也没那么想吃,主要是流浪的那段时间被饿怕了。毕竟传腹的治愈率不是百分百,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治好,只能每天把自己喂得饱饱的。哪怕死,他也要当个饱死猫。 住院的日子很单调,每天打完针他就浑浑噩噩睡了过去,等到背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姜珩才发现,他已经很多天没见过陆沂川了。 最近宠物医院的猫猫狗狗多了起来,姜珩原本呆的豪华单间多了个病友。 对方是只美短,跟他一样得了传腹,早上前后脚跟姜珩一块打了针,此刻正暴躁地在笼子里咆哮。 想着传腹不会传染,医生便将关猫的笼子放在了一间屋子里。 姜珩吃饭的时候这哥们在抓笼子,姜珩喝水的时候这哥们在大声嚎叫,姜珩睡了一觉醒来这哥们在边抓笼子边大声嚎叫。 “……” 他忍无可忍的吼了声“闭嘴”。 美短扭头盯着他,像是不敢相信这毛都没长齐的幼猫敢吼他,于是朝他哈了哈气。 隔着笼子,姜珩才不怕它,仰着头就哈了回去,然后抬起爪子,竖了一个只有自己才看得出来的中指。 美短更生气了,“你在挑衅我?” 姜珩无辜道:“我只是劝你安静点。” 美短看上去更暴躁了,“可恶的两脚兽是在谋害本喵,等我出去了,一定要抓烂他的脸。” 姜珩跟文盲猫普及知识,“你是生病了,他们给你打针是在救你,不然你早就死了。” “那个针那么疼,怎么可能是在救我?他们就是想谋害我!” 姜珩找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虽然那个针很疼,但你想想,打了针后你是不是精神多了?再说了,你是你主人送来的对不对,如果他们想害你,你的主人怎么可能会不管你?” 美短将信将疑,“真的吗?” “我骗你干什么?”姜珩打了个哈欠,“我还不是跟你一样每天都要打针。” 美短围着笼子转了圈,也不知道是不是信了姜珩的话,但好在没咆哮了。 下午的时候,一个女人拎着包进了宠物医院,一来就直奔关在笼子里的美短。 姜珩正在伸着瓜子勾挂在笼子上面的丝带玩,听着女人站在美短的笼子前絮絮叨叨的说着话,爪子上的动作原来越慢,到最后停了下来。 “宝宝,你可担心死妈妈了。一天没见,有没有想妈妈?我一下班就过来看你了,你在医院一定要好好的治病,等你病好了妈妈就给你买罐罐……” 助理拿着猫粮和药进来,听见女人的话笑了声,“小家伙恢复得还不错,之前打完针都有气无力的,现在开始跟医生叫板了。” “那就好……”女人松了口气,“我这天天上班都担心得不行,要是没了它,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助理拿出要吃的药混合在猫粮里,安慰她,“放心好了,我们这里的医生是专业的,只要不是晚期,治愈率还是很高的。不过我听你说你上班的地方离这里要坐一个小时的车呢,每天这么跑不嫌麻烦啊?” 女人从包里摸出水喝了口,“没办法,当家长的总是不放心,哪怕你们每天都发视频,可我不过来看看心底总觉得不踏实。” “看来你很爱你家的毛孩子。” 女人笑了笑,伸手往笼子里摸了摸。 被赏了一巴掌。 美短的猫粮被女人接了过去,助理便把姜珩的那份端到他的笼子里,“小家伙,吃饭了。” 以往干饭很积极的小猫今天却慢吞吞的,吃一口往美短那边看一眼。 助理伸手摸了把他有些扎手的脑袋,“你的主人也很在乎你的哦,每天都问医生你怎么样了。” 小猫的耳朵动了动,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吃饭的频率却快了许多。 助理微微叹了口气。 其实那些发过去的图片和视频从来没有得到过一句回复。 - 周日是个阴天,赵朔兴冲冲地敲响了陆沂川的宿舍门。 “今天是个好天气,不冷不热的,我们计划去踏青,完了吃烧烤,你要去吗?” 他来的时候陆沂川刚穿好外套准备要走,见状有些抱歉的朝他笑,“抱歉啊,我今天有事,估计不能去了。” 赵朔眼尖的瞧见被他搁桌子上的礼物盒,“准备了礼物,这是打算去约会?” 陆沂川拿起礼物,“不是,一个弟弟过生日。” “哦……”赵朔了然道:“是我们学校的那个谁……姜星白对吧?我看他来找过你好几次,不得不说,你们这感情还挺好的,他年年过生日你都风雨无阻的,哪怕请假也要去。” 站他跟前的男人笑了声,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道:“时间不早,我得出发了。” …… 陆沂川到姜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 还没走到门口就能听见姜家别墅里传来的吵闹声。姜家的小少爷过生日,场面一度热闹非凡。 陆沂川刚走到门口,就被搬东西的女佣眼尖地发现了。 姜家跟陆家勉强算是世交,女佣对陆沂川并不陌生,笑着跟他打招呼,主动帮他推开门, “陆少,你来了啊。” 陆沂川笑着礼貌回应,还没走进去,门口就迎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贵妇。 “沂川,你可算来了,早上星白一直跟我念叨你,盼星星盼月亮的可算把你给盼来了。” 陆沂川垂下眼,不动声色把被搭着的手移开,笑着把手里的礼物递出去,“有事耽搁了下,祝小寿星生日快乐。” 赵怀兰把他递过来的礼物推了回去,“给我干什么?礼物自然要当着寿星的面给他。” 陆沂川没再坚持,随手把手里的礼物放到了玄关的台子上,和上面摆着的众多礼物混在一起。 姜星白刚出院没多久,生日不宜大肆操办,所以没通知别人,来的都是姜家的亲戚和姜星白的朋友。 哪怕这样,一堆人聚在客厅,看着还是热闹非凡。 陆沂川的出现吸引了一干人的注意。哪怕几年前他和陆家发生了些不为人知的矛盾,可不管怎么说,他依旧是陆家的少爷,想巴结他的人自然多得是。 他才刚一进去,就被一群人围着寒暄。 陆沂川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被卷进了社交的漩涡,他对谁都是笑着的,没人发现眼底藏着的不厌烦。 好在,才说了没两句,楼梯口传来了一道惊喜的声音。 “沂川哥!” 陆沂川抬眸,看见了站在楼梯尽头的姜星白。 这个点,他估计才午睡醒,身上穿着米白色居家服,身形消瘦,面容苍白,五官和赵怀兰有几分像,精致又贵气。 看见陆沂川,他很高兴,撑着扶手忙不迭地跑下来,管家跟在他后面喊,“小少爷,你跑慢点、慢点。” 姜星白才不听,他跑到陆沂川跟前喘了好几口气才开口,“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之前给你发消息都没回我。” 陆沂川嘴角勾了勾,笑得温和,“抱歉,最近忙着写论文,实在没什么时间。” “我知道的……”姜星白笑得弯了弯眼睛,“我看见学校的消息了,你写的论文还进了c刊呢,好厉害。” 赵怀兰拿着外套给他披上,“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现在才三月份,温度这么凉,要是冻感冒了怎么办?” 姜星白歪头朝她做了鬼脸,“妈,我身体很好,你就是太大惊小怪了。” “好什么好?”赵怀兰瞪了他一眼,“你才刚出院,医生说万事要小心……” 陆沂川站在一边安静的看着。 看他们像天底下所有的母子一样亲密无间,亲密到仿佛这浓于血水的亲情再也容不进任何人。 就好像这二十多年来都是如此陪在彼此身边。 被陆沂川漆黑的眼眸这么盯着,赵怀兰心头一颤,有些心虚地松开手,不知道是解释还是什么,“星白的病你也知道,这么多年他不在我身边,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他如今变成这样都是我的责任,所以免不了有些紧张。” 陆沂川伸手按了按左手的表带,凭借本能牵起嘴角微笑的弧度,“我了解,他毕竟和旁人不一样,自然得仔细着。” 赵怀兰悄悄松了口气,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姜星白毫无所觉,他拉着陆沂川坐在沙发上,左右看了看,“沂川哥,我的礼物呢?” 身旁有人起哄道:“给你放玄关上面了。我们送的你是一点都不关心,只在乎你的沂川哥哥啊?” 姜星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走到玄关处去拿陆沂川送的礼物,刚好遇见回来的姜灼。 姜灼看见他着急忙慌的样子挑了挑眉,“干什么呢?” 姜星白找到盒子抱在手里,“我在找沂川哥送我的礼物呢。” 姜灼的目光往里看,果然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陆沂川。 有了礼物,姜星白也不管他哥,抱着礼物回到了陆沂川身边。 他迫不及待地拆开礼物,看见里面的手表时脸上顿时露出笑容。他把表拿出来,放在自己手上比了比,“这个表真好看,肯定很贵吧?” 陆沂川像是才知道盒子里是什么东西似的看了眼,“还好。” 姜星白的朋友凑过来看了眼,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这表我见过,少说也得有六位数了,这还叫还好?” 闻言姜星白笑得更开心了,余光瞥见陆沂川左手上的那个表,问他,“沂川哥,你手上这个是什么牌子啊?” 陆沂川摸了摸表盘,脸上的表情很淡,“不是什么很贵的牌子,街上随便买的。” “哦……”姜星白把手里的表放下,盯着他的左手,“我看你手上的这块表挺好看的,我可以要……” 他话还没说完,刚脱下外套的姜灼脸色忽然一变,“闭嘴!” 姜星白被吓了一跳,看了看他哥有些阴沉的脸,又看了看家里面几个变了脸的亲戚,后知后觉的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对不起,我……” 姜灼朝陆沂川看去。男人抬手拿起一个橘子,垂眸剥下一块橘子皮,安安静静的。 他抓着姜星白的手将他从沙发上拽了起来,“我看你一天天的在家里呆着给闷傻了,这么多人穿个睡衣像什么话?赶紧去换身衣服再下来。” 姜星白的神色有些懵,条件反射的朝陆沂川看去,“可是……” “可是什么?”姜灼道:“人还能跑了不成?” 看着姜星白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姜灼坐在他刚刚坐的位置,有些头疼地把桌上的那块表再次装进礼盒里。 “刚刚他不是故意的,他也不知道……” 陆沂川完整地剥下橘子皮,露出里面汁水饱满的橘子。 他开始动手撕上面白色的橘络,抬眼不经意往厨房看了眼,“在做蛋糕啊?” 姜灼顿了顿,解释道:“他刚从医院出来,我妈心疼他,所以就想着给他亲手做个生日……” 说到这里,他的喉咙哽住,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十八年来,赵怀兰从未给姜珩做过一次生日蛋糕。 第14章 “挺好的,疼爱孩子是件好事。” 陆沂川拍拍手站起来,“我还有点事,礼物既然送到了,我就先走了。” 眼看他拿着一个剥好的橘子就要走,姜灼忍不住道:“来都来了,过完生日再回去也不迟。” 陆沂川弯下腰把礼物往姜灼那边推了推,声线温和,“事情比较紧急,我实在推脱不开……”说着他往厨房那边看了眼,赵怀兰忙碌的身影透过玻璃门若隐若现。 男人勾唇笑了笑,笑意半分不达眼底。 “祝令弟生日快乐。” …… 外面的天气雾蒙蒙的,看着像是要下雨。陆沂川沿着路走了好久才打到车,司机不是本地人,用带着浓重方言的普通话问他要去哪里。 坐在后座的男人抬手按了按眉心,仰着身子靠在椅背上,报了会所的名字。 周边的景色不断在眼底倒退。路还是那条路,他闭着眼睛都知道在哪里该转弯,可景象终归还是变得不一样了。 陆沂川闭上眼不想再看。 他昨晚半夜忽然惊醒,没忍住又多吃了颗药,导致今天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 在睡过去前陆沂川总感觉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扯着他的衣角,清脆的嗓音像含了蜜一样甜,拽着他往更深的深渊里沉沦,恨不得一辈子都不醒来才好。 …… “陆沂川、陆沂川、陆沂川……” 陆沂川无奈地收了笔,“姜小珩,你是复读机吗?” 小萝卜头不依不饶地拽着他的衣服爬上他的背,“陆沂川,你的心比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的阿姨还要冷,你的眼里只有作业,根本就没有我!” 陆沂川低头看着摊在自己跟前写着“六年三班姜珩”的卷子,伸手将快翻到他头上的某个人薅了下来,“嗯,我没有心,我但凡有点心,就应该让你明天捧着一个字都没写的卷子在教室门口罚站。” 姜珩:“……” 他没想到陆沂川是在给他写卷子,“我昨天求了你好久,你不是说你是铁面无私包青天吗?怎么今天愿意给我写卷子了?” 陆沂川想着他昨天晚上那副气鼓鼓的表情,笑了声,“没办法,谁让某人是寿星呢。” 姜珩嘿嘿笑了声。他松开缠在他身上的手,这会倒是很乖,“那我不打扰你,你慢慢写。” 这次轮到陆沂川不写了,他慢条斯理地叠了叠袖口,“不是想出去吗?写作业哪有出去玩重要。” 姜珩瞪大了眼睛,“陆沂川!” 少年狭长的眼眸轻微一阖,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嗯?” 小萝卜头瘪了瘪嘴,看表情明显有些不开心了,但一想到自己空白的数学试卷,最后只能选择忍辱负重地扯了扯他的衣角,拉长音调: “沂川哥哥……” 陆沂川眼底的笑意加深,面上却不显,语气凉凉,“无事陆沂川,有事沂川哥哥。” 姜珩的眼睛很圆,瞳孔的颜色也浅,跟猫似的。脾气也像猫,动不动就耍小脾气。 不过都是陆沂川给惯的。 他知道他不会生气,所以肆无忌惮地往他小腿上踢了下,“陆沂川,你真的很烦哎!” 三月份,气温还没回升,姜珩脚上穿着一双毛茸茸的拖鞋,踢人的力道跟猫挠似的。 陆沂川瞧着自己微微变形的裤腿,眉梢微挑,“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姜珩哽着脖子道:“怎么了!我就是这么的硬……” 他的“气”还没说完,就看见少年伸出修长的指尖捏起那张薄薄的卷子展示在他跟前,上面只写了三分一的内容,剩下的全是空白。 以他数学的糟糕程度和数学老师的变态程度,他估计明天早上不止站在教室门口这么简单。 于是姜珩还没吐出口的气就这样转了个弯,卑微地蹲下身将陆沂川变形的裤腿整理整齐,很没骨气道:“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叭。” 那年的三月阳光很充足,哪怕温度还有些低,可阳光依旧毫不吝啬地穿过玻璃照进书房,暖融融的一片。 陆沂川低头写试卷,姜珩就趴在旁边的地毯上拼积木。 他写几道题就忍不住往姜珩那边看一眼。 半大的少年穿着连体恐龙睡衣赤着脚坐在地毯上,跟前全是零零碎碎的积木零件,微皱着眉头,抿着嘴盯着图纸,软乎乎的脸挤出两个不是很明显的梨涡。 他青春期发育似乎要比同龄人晚一些,在别人抽条长个的时候,陆沂川喂进去的那些东西都长成了肉,脸蛋圆乎乎,手脚摸上去也软乎乎的,盘腿坐成一团时,看上去像个散发着香味的小蛋糕。 陆沂川手里的试卷顿时就变得枯燥无味起来。 他两三下把卷子写完,坐到了姜珩身后,伸手环住小恐龙的腰,把脑袋搁到了肩膀上。 “不会?” 小恐龙举起手里的图纸,“这里怎么就到这里了?” 陆沂川低头看了眼,找到其中一个零件,抬手拼了上去,一回头,对上了对方惊讶的眼神。 “你是怎么发现的?好厉害。” 陆沂川揉了把小恐龙毛毛躁躁的头发,懒洋洋道:“没办法,只能怪我太聪明了。” 下一刻,他的肚子就被捅了下。 陆沂川非但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早晨的阳光太过于温柔,恍惚间,他以为这样的场景可以持续一辈子。 再后来,梦境变得支离破碎。 他看见养在窗台的茉莉终于开花了,时间被拉扯着倒退,蛋糕上点着的蜡烛照亮两人的脸,烛光里,五岁的姜珩闭着眼睛诚恳许愿: “我希望明年的生日爸爸妈妈可以陪我过。” 可是一年又一年,他终究没等来想要的人。他像是终于接受了某个事实,之后每年的生日愿望换了个人。 “我希望陆沂川好好读书,然后赚很多钱养我。当然了,要是不像个老妈子一样管我就更好了。” “陆沂川,你说有火锅味的蛋糕吗?” “陆沂川,你年年都买低糖蛋糕,烦不烦!” “陆沂川……” 陆沂川。 陆沂川。 陆沂川…… …… 陆沂川醒的时候眼底泛着红血丝,鼻尖仿佛还能闻得到姜家别墅里蛋糕甜腻的香味。 令人作呕。 司机停下车,看着后座男人苍白的脸,心底有些疑惑,这人怎么睡了一觉醒来,看着却更糟糕了。 “先生,到地方了。” 男人像是格外难受般的低头咳了咳,弯腰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一百元的现金递给他,声音轻不可闻。 “不用找了。” - “今年怎么这么多雨,下得我都快发霉了。” 助理小声抱怨着,把医院的门给关上。 医生打开外卖盒,麻辣烫的香味顿时传了出来。他拆开一次性筷子,笑呵呵道:“春天嘛,多下雨才是好事,要是不下雨,农民就该愁了。” 助理坐他对面打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外卖,扭头往里面那间屋子看了眼,“那个陆先生还是没回消息吗?” “没。不过又不是他的猫,不回也正常,人家估计工作很忙呢。” 助理“啧”了一声,“你说他这是图什么呢?看着也不像喜欢猫的样子,花了那么多钱救一只猫,问都不带问一下的。” “管那么多干什么。”医生道:“人家愿意给钱,咱就治,管他想什么呢。” “话是这样说,可我今天看了看余额,他来那天交的钱已经花光了,那我们明天那针是打还是不打?” 医生夹菜的动作顿了顿,“先吃饭吧,吃完饭我给他打个电话。” …… 姜珩耳朵动了动,换了个地方接着躺。 美短烦躁的在他旁边刨笼子,刨了一会,发泄掉多余的精力,终于安静了下来。 它也找了个地方躺着,试图跟姜珩拉近距离,“你好丑啊,你的毛呢?” 姜珩:“……” 他幽怨道:“你可真会找话题。” 美短不依不饶,“所以你的毛还会再长出来吗?” 姜珩感觉很屈辱,但老实,“会。” “哦。”美短舔了舔爪子,“是因为你没毛,所以你的主人才不来看你吗?” “才不是!”姜珩立刻炸毛了,朝美短哈气,“他才没有不来看我!” 美短歪了歪头,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可是我来这里三天了,你那么丑,我第一天来就记住你了,这三天里根本就没人来看过你。” 姜珩道:“只是你来的这三天他没来看我而已,他明天肯定会来!” 美短毛茸茸的脸看着贱贱的,“那他对你好吗?” 姜珩扬了扬下巴,“那当然。” “那你怎么这么瘦?” “……” 姜珩恨不得冲到对面笼子里挠它两下。 “那是因为我之前是个流浪猫,以后我跟着他,肯定吃香的喝辣的,长得比你还胖!” “他很喜欢你吗?” “当然了。” “那他为什么不来看你?我家两脚兽每天都来。” 姜珩顿了顿,更加大声道:“那是因为他很忙,他说不定要工作赚钱呢,哪里会有时间来看我?” 他伸出爪子勾了勾脚底的垫子,发出呲啦呲啦的声音。 “他对我可好了,每年都会给我过生日,会做好吃的,会陪在我身边,他还答应我了,以后要赚很多钱养我……” 越说他的声音就越小,最后闷闷地趴在垫子上,耳朵向下耷拉着,不说话了。 美短等了会,见他不说话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不说了?” “你好烦!”姜珩抬眼瞪它,“你对别猫的私生活这么感兴趣吗?” 美短舔了舔爪子,老实道:“在笼子里呆着太无聊了。” 姜珩不想搭理它,可美短闲不住,屋子里又没别的猫,它只能在姜珩旁边絮絮叨叨。 “我看就是你对你的两脚兽太过于仁慈了,才让他没有认清自己仆人的身份,你下次见到他应该这样这样再那样……” 它伸出爪子在笼子里表演了一套猫猫拳,“把他的脸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他以后就会乖乖带着小鱼干来上供你了。” 打完后,它优雅地舔了舔爪子,“我的仆人就是这样被我打服的,你看她现在,每天都要来看我,我刚刚听她说,她明天还要带罐罐给我。” 见姜珩还是不理它,它怂恿他,“我看你的仆人对你一点也不上心,你就应该抛弃他重新换一个仆人的。” 才没有不上心呢…… 姜珩想这么反驳他,可这几个字涌到嘴边时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其实刚刚医生和助理的话他都听到了。 哪怕之前他一直在心底安慰自己,陆沂川不来是因为工作太忙,可刚刚的对话无异于将他这么多天的安慰统统都碾了个粉碎。 也正是因为这样,姜珩才发现一个事实: 当他不再是“姜珩”后,他和陆沂川之间好像再也没了任何关系。 第15章 天还未黑,会所里还没那么热闹,只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人。 上次被陆沂川弄得一片狼藉的包间已经被打扫干净了,经理招呼着人把酒往里面搬,看着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男人,犹豫道:“陆哥,那个林辰……” 男人没有睁眼,只是靠在扶手上的手敲了敲,显出几分不耐烦来。 经理咽了咽口水,长话短说,“林辰没断手指头,但是他傍上了一个富二代,对方帮他把钱还了。他不知道给那个富二代说什么了,让对方以为他那样都是你造成的,所以这两天一直来会所嚷嚷着要见你。” 陆沂川终于睁开了双眼,他往兜里摸了摸,没摸到烟,自然地朝经理伸出手。 经理看了会才知道他想要什么,忙不迭地从兜里掏出烟递给他。 男人张嘴咬住一根烟,探过身子低下头。 经理摸出打火机弯下腰凑了过去。 猩红的火光亮起,半点没照亮陆沂川眼底的暗沉。 他肤色苍白,神情看上去像是疲倦到了极点,咬着烟不要命地往肺里吸,直到辛辣的味道充斥着肺部,再也装不下,被呛得咳了出来他才张嘴吐出一口烟来。 陆沂川盯着指尖燃烧的烟头看了几秒,懒懒道:“不见。” 经理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男人买下这个会所并不在乎它是否盈利,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经理在打理,陆沂川来这里只是为了喝酒。 什么酒都喝,不要命似的喝。 之前喝还会醉,醉倒了就没什么形象地躺在沙发上昏睡一天,后面喝得多了,渐渐的就很少醉了。 但是会吐,连着血丝一起的那种吐。 经理都怕他哪天喝死在会所的包间里。 他喝酒从来不麻烦任何人,醉了就睡,要是没醉就自己走出去打车回家。 看的次数多了,经理有时候甚至感觉他都不像一个人,倒像是个早就死了的鬼。 陆沂川沉默着抽烟不说话,经理看着放在桌子上的酒瓶,小心询问道:“要给你把酒给开了吗?” 陆沂川看了眼,“不用了,今天不喝,明天还要早起。” 听见他说不喝后经理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又招呼人把酒搬下去。 他知道陆沂川还是个学生,闻言笑道:“也是,明天你应该还要上课,喝多了的确不好。”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陆沂川已经抽完了一根烟,他抬手摸出第二根,在经理说完后他笑了一声,声音很柔和,“不上课,明天给人过生日。” “哦……”经理摸了摸脑袋,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干巴巴地附和了句,“祝你朋友生日快乐啊。” 男人摁住打火机的动作顿了顿,几秒后,他低头点燃香烟,眼睛里终于有了几分温度。 “谢谢,他听见了会高兴的。” 没什么事后经理离开了包间,陆沂川盯着造型夸张的天花板抽完了三支烟,不知道时候时候靠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他是被忽然响起的铃声吵醒的,眼睛还未睁开,楼下的尖叫声倒先传了过来,根据尖叫声的激烈程度,估计已经到了半夜。 陆沂川翻身坐起来,他拿起来被丢在茶几上的手机,发现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他缓缓皱了皱眉,但还是接了。 “陆先生,你好,我是宠物医院的医生。” 陆沂川揉了揉僵硬的肩膀,“有事吗?” “你的猫看起来情况有些不太好。” “……” 半夜下起了雨,陆沂川赶到医院的时候头发上盖着一层水汽。 医院只有医生一个人,估计是没睡好,眼底带着浓浓的倦意,正端着一杯咖啡往嘴里灌。 看见陆沂川,他站了起来,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你来了。” 陆沂川伸手撩了把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眸狭长锐利。 “到底怎么回事?” 医生放下杯子,“小家伙今天白天都还好好的,能吃能睡,结果到半夜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吃进去的全吐了出来,浑身抽搐,我看着像是病情加重的样子。” “用药了?” “用了、用了……” 他晚上那会没打电话,先是试探性地给陆沂川发了个消息,没想到对方很爽快的就把钱打了过来。 那回复的速度,看着怎么也不像是不看他消息的样子,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愣是一条消息都不回。 “其实病情反复也是常见的现象,你不要太过于担心。打了针,它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 陆沂川侧头看了他一眼,“既然这样,你叫我来干什么?” “呃……” 这回轮到医生愣住了。 毕竟送来他们医院的猫猫狗狗,对主人来说就是自己的孩子。孩子都病危了,打电话通知家属来看看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只不过打之前,他似乎忘记了眼前这个男人好像并不是很喜欢猫…… 外面下着雨,街道一个人也没有,陆沂川掏出手机看了眼,发现已经半夜一点了。 他拿着手机刚想叫人来接他,但在即将碰到屏幕的瞬间他顿了顿,“算了,带我去看看它吧。” 夜半正是宠物闹腾的时候,不过来医院的猫猫狗狗都是生病的,没那么旺盛的精力,全都趴在笼子里睡觉。 医院里很安静。 最里面的屋子开着最低档的灯光,橙黄的光照亮着不大的笼子里的光景。 剃了毛的猫像一个剥得坑坑洼洼的卤蛋,白花花的一层,看上去也不知道是肉还是根部的毛。瘦是真的瘦,缩在笼子连个角也占不全。背部的伤口已经结痂了,伤疤看上去有些发黑,在没毛的猫身上看着很显眼。 它此刻正安静地蜷缩在笼子里,呼吸微弱得仿佛没有。 陆沂川站在笼子跟前,被雨水打湿的碎发撩上去又垂了下来,挡住那双漆黑的眸子,昏暗灯光下看不清脸上表情。 医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他不说话便主动道:“小家伙很乖,每次打针也不反抗,吃饭比谁都积极。它知道有人在救它,所以很努力地配合我们。” 过了几秒,陆沂川终于应了声。不知道是被雨淋的还是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 “我知道了。” 他道:“没什么事我就先回……” 他话还没说完,目光忽然对上一双琉璃一样的眸子,未出口的话就这样奇异地吞了回去。 “喵呜?” 看见他,小猫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甚至还格外人性化地伸出爪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见陆沂川还站在原地没消失,腾地一下就翻身爬了起来。 “喵嗷嗷!” 陆沂川,你终于来看我啦! 琉璃般的眸子里绽放出细碎的星光。 男人顿了顿,最终缓缓弯下腰,伸出带着水汽的指尖摸了摸小猫光秃秃的脑门。 “抱歉。”他声音依旧沙哑,“现在才来看你。” “喵!” 你太可恶了,我被下病危通知书了才来! “嗷嗷!!” 我才不会那么轻易就原谅你,才不会! “咪呜!” 如果你给我十条小鱼干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 陆沂川听不懂猫叫,但小猫抓着他的指尖又咬又蹭的,不难看出它的心理轨迹。 说是咬,其实根本没花多大劲,咬了半天也只是把他的指尖弄得湿漉漉而已。 陆沂川的心忽地塌下去一片,恍惚间竟生出某种错觉来。 但一声猫叫将他拽回了现实。 他将眼底的笑意敛了下去,收回指尖,“看着挺好的,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在打盹的医生愣了下,慢半拍回答,“哦哦……好的,大半夜的让你跑一趟,实在不好意思……” 陆沂川不说话,掏出纸巾擦手。 在踏出屋子前,他顿了顿,鬼使神差地回过头。 刚刚还很闹腾的猫此刻在笼子里坐着,和刚刚的活泼相比,现在的它看上去安静得似乎有些过头,不哭不闹的望着他。 它知道他要走,所以哪怕不舍得,也只是安静地目送。 不知为何,陆沂川生出一种自己很过分的感觉,脚像是在地上生了根,死活迈不出一步。 良久,他像是终于妥协,无奈地叹了口气。 “请问有椅子吗?” 打算送走人就回去补觉的医生:“??” …… 笼子一打开,姜珩就迫不及待地爬了出去。 他预估了下距离,觉得这点区区间距对一只骁勇善战的猫来说简直不在话下。 于是他蓄力,猛地一跃,粉色的肉垫在空中扬起一个自信的弧度,精准地落、落…… 不是……等等…… 姜珩瞪大眼睛,在空中划拉一下爪子,做着最后的挣扎。几秒后,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在离目的地不到十厘米的距离缓缓落下。 本喵的一世英名! 他绝望的闭上眼睛,结果没等来预想着的疼痛,反而被一只温热的大手卡住身子托了起来。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稳稳的落在陆沂川怀里。 “……” 姜珩在男人的大腿上踩了踩,被毛掩盖住的小表情有些尴尬。 报、报一丝,刚当猫没多久,业务还不是很熟。 灯光落在陆沂川的脸上,显得他整个人看上去很温柔。 男人合着腿坐在廉价的红色塑料椅上,后背靠着墙,原本和姜珩同居的美短被医生拎了出去,房间里只有一人一猫。 他的手在小猫剃得半干不净的脑袋上揉了揉,刺棱棱的,手感算不上多好。于是他把手往下挪了挪,碰到了背后的那道伤口。 小猫不过他的手掌长,那道伤几乎将他的背贯穿,好在不是很深,但长长的伤口看上去依旧很刺眼。 “抱歉啊……” 陆沂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可看着那道伤,他总觉得是自己的责任。 伤口结痂本来就痒,男人的指尖不带任何力道搭在上面时更是抓心挠肝的痒。姜珩躲开他的手,主动把脑袋往他手心里凑。 “喵呜……” 跟你没关系,要是没有你,我早就死翘翘啦! 姜珩蹭了会陆沂川的手心,没忍住悄悄笑了起来。 他不知道陆沂川为什么忽然决定留下来,但他知道,此时此刻,他肯定是全世界最最最开心的小猫。 “咪嗷~” 既然你这么主动,我勉强原谅你之前的行为了。 说着他伸出爪子往男人手臂上拍了一巴掌。 不过,陆沂川你之前的行为真的很可恶哎,救了猫猫不管不顾的,负心汉! 粉色的肉垫在手臂上碰了一下就离开,陆沂川顺势抓住那只作怪的爪子,心情却是从所未有的放松,眉梢间带着他自己也未察觉的笑意。 “还挺凶,这是惩罚吗?” 小猫傲娇地哼了一声。 哼完后,姜珩瞥见旁边的玻璃,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不对劲,再看看。 于是他看见了玻璃里的自己。 没毛的,后背带着一道长长的疤的,如果脸再皱一点,甚至可以直接去cos指环王里的咕噜。 姜珩:“……” 所以他刚刚就是顶着这样一副尊容在跟陆沂川腻腻歪歪?甚至还傲娇的跟他发脾气? 姜珩换个角度带入一下…… 一瞬间觉得天都塌了。 陆沂川不明白小猫为什么忽然僵住,他以为小猫是怎么了,于是将猫举起来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下。 然后他的目光顿了顿。 “难怪脾气那么大,原来是个小公猫。” 姜珩低头。 没了毛的腹部一览无余。 “……” 好不容易捡起来的自尊又碎了一地。 作者有话说: 攻私底下其实烟酒都来,大家体谅一下他,毕竟他都没了老婆。(抽烟喝酒是不良习惯,小说只是为了情节设定,不要模仿。) 第16章 陆沂川把猫再次放在膝盖上,暂时将他的自尊遮住。 姜珩沉默着踩了踩爪子,并着腿坐在陆沂川的腿上,从所未有的端庄。 裸奔的是一只猫,关他姜珩什么事? 陆沂川瞧着他的动作笑了声,“这是害羞了?” 没毛的小猫给了他一爪子。 收了指甲的爪子没什么力道,落在身上跟羽毛刮过一样,莫名勾得陆沂川心头颤了颤。 三月春雨落在玻璃上滴滴答答的响,寒气沿着雨丝在夜里漫延,一人一猫拥着坐在角落,倒没谁觉得冷。 姜珩晚上才犯了病,哪怕刚刚在陆沂川面前表现得很活泼,但终归精力有限,才不过这么一会,靠在他怀里神色就变得蔫蔫的。 陆沂川也知道他精神不好,微凉的指尖轻轻从他背上拂过,声音在雨夜里变成了姜珩记忆里的那种柔和。 “睡吧,明天我再来看你。” 姜珩在茉莉夹杂着烟味的温度里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在闭上眼的瞬间,他迷迷糊糊的想到: 陆沂川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 - 下了一晚上的雨,第二天终于放晴。乌云荡开,天空像水洗过一样蓝。 是个好天气。 在连绵的春雨里,许多花依次绽放,公园里粉白一片。 陆沂川从公园晨跑完后停在了门口的花店。他买花没什么章程,看见什么鲜艳灿烂就买什么,也不要包装,就这么拥着一抱五颜六色的花回了别墅。 他将近一个星期没回别墅,最近又是阴雨天,里面隐隐散发着一股霉味。 陆沂川把花放在客厅的桌子上,然后把屋子里的窗户都打开透气。阳光亮堂堂地照进来,花朵上的露珠在晨光里颤了颤。 陆沂川洗完澡后换了身宽松的居家服,他拉过椅子坐在桌子边,拿起剪刀开始处理起早上买的那捧花。 处理完的花朵被他插进一个宽口的玻璃瓶里。 他插花也没什么技术可言,随便修剪一下枝叶就随意丢了进去,宽大的瓶口上高高矮矮地挤了一大堆,开得凌乱又灿烂。 把那满满一花瓶花摆放好后陆沂川去了厨房。 今天的阳光格外大方,天空一丝云也没有,吹过来的风不冷不躁,院外的海棠开得正艳。 浅粉色的垂丝海棠下是宽敞的厨房,阳光将海棠的影子拉长,投到了厨房浅色的木质地板上,影影绰绰的一片。 高大冷峻的男人在海棠树下一步步做着蛋糕。 他垂着眼,手上的动作娴熟,像是已经做过无数次一样,熟练地打发蛋清、混合,然后倒入模具。 没一会,蛋糕甜腻的香气就传了出来。 - 姜珩是看到宠物医生的电脑才知道原来今天是他生日。 他死的时候才刚成年没几个月,没想到一晃就已经二十二岁了。 平白无故多了四岁。 隔壁美短的主人在今天终于休假,一大早就赶来医院把它接了回去。 虽然美短比姜珩来得晚,但恢复得还行,不用住院,到时间送来打针就行。 姜珩原本也可以出院的,但他背上的伤还没好,再加上陆沂川没什么时间照顾他,就这么留在了医院里。 宠物医院的清早照例是猫猫狗狗的交响曲。 姜珩在一声比一声高的狗叫里安静的吃完了他的早饭。 今天天气很好,助理小姐姐把窗帘拉开,把姜珩拎到窗户边晒太阳。 阳光暖融融的,晒得姜珩昏昏欲睡。 窗外种着好几棵高大的果树,白色的梨花开得满树都是,窗户开了半边,风一吹,梨花香就送了进来。 姜珩打了个喷嚏,醒了。 梨花被风吹得晃啊晃,他的心也跟着晃啊晃。 陆沂川在干什么呢? 他想。 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是……那位真少爷的生日。 原本就是他抢了他人生,其实他才是陆沂川真正的竹马,就算要过生日,那也是给他过。 姜珩觉得有些难过,可也知道这才是事情原本的轨迹。 现在所有人都回到了正轨,而他这个意外,其实才是最不应该去打扰他们的。 想到这里,姜珩伸出爪子挠了挠底下的垫子。明明知道自己不应该想的,可脑海里还是不受控制,想着那位真少爷过生日是怎么样的? 姜家的人会不会都赶回来给他庆生?里面可能还有陆沂川,他们围坐在桌子前其乐融融的唱生日歌,然后吹蜡烛…… 他活了十八年,赵怀兰给他过生日的次数屈指可数。那时候他总觉得是自己不够听话、不够优秀,所以赵怀兰才不回来。 可随着他长大,赵怀兰和姜智明的生意越做越大、越来越忙,他才知道,原来不是他不够乖、不够优秀,而是在他们眼里,他比不上金钱罢了。 那位真少爷应当是不一样的吧? 他同他们没有血缘的联系,可那位真少爷不是。 亲生的总归不一样。 那时候的姜珩其实是怨的。他不明白,明明都是他们的孩子,为什么要那么对他? 可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其实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不是不爱,只是爱的那个不是他罢了。 梨花的香气越发浓郁。 姜珩翻了个身,在梨花香里睡了过去。 - 陆沂川蛋糕做得很慢,胚子足足烤了五六个才选出一个让他满意的。 好在他的时间很多,足够他做出一个让他满意的蛋糕。 日头渐渐西斜,在落日的时候他终于将蛋糕做了出来。他把蛋糕放在厨房,换了身衣服出去买菜。 别墅群里的超市可以货上门,所以在里面逛的人很少,但也有人喜欢自己采购的感觉,推着车子自己来逛。 站在陆沂川旁边的女人偶尔会在超市遇见他,两人还算熟悉。看见他,女人主动跟他打招呼,“小陆,来买菜啊?” 陆沂川掂了掂手里的土豆,觉得可以,顺手就放到了袋子里,由内而外的散发着一股温和的味道。 “嗯,买点菜回去做晚餐。” 女人看见了他眉梢的笑意,“给谁做饭啊?这么开心?” 男人手上的动作不停,回答得随意,“一个弟弟,他今天过生日。” “难怪……”女人笑了笑,“那看来你们兄弟感情很好。不过,我怎么没见过你弟弟啊?” 他耐心的解释,“他不怎么出门,所以见不到也正常。” 女人跟着他推着车又去了卖肉的区域,她实在好奇得紧,哪怕知道有些不太礼貌,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说你……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也没听你说你还有个弟弟,他多大了?跟你住一块吗?” 陆沂川捞虾的动作微微一顿。啪嗒一声,一只巴掌大的虾从网里蹦出来,溅了一池的水花。 他放下网,重新捞了一兜。 “和我住一起,二十二了。” 他说。 “今年该二十二了。” …… “小家伙,该吃晚饭啦!” 助理拿着猫碗往里面倒入猫粮,想了想,又拿出一个罐罐拆开倒在猫粮上面。 按道理是应该弄散了和猫粮混一起的,但助理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发现,这只小猫好像不是很喜欢这种干湿混合的食物,于是就没弄散,就这么把罐头堆在了猫粮上面,像一个蛋糕胚子。 姜珩瞧着跟前罐头,看着看着忽然在心底笑了声。 他想,他应该是第一个吃上罐头蛋糕的人。 在助理看不见的地方,姜珩张嘴叼住猫粮往罐头上面放。罐头不大,他就放了五颗猫粮,两边都是两颗,中间一颗。 他简陋的二十二岁生日蛋糕。 …… 陆沂川抬手往蛋糕上开始插上蜡烛,不多不少,刚好二十二根。 蛋糕放在桌子中间,周围是炒好的菜,食物的香气和蛋糕的甜腻混合在一起,组成一股难言的味道。 他抬手关了灯。 夜色寂静,庭院里海棠安静的开。 陆沂川抬手摁亮了打火机。 窗户没关,火焰被风吹得摇晃。他抬手遮住火焰,垂着眼,认认真真地将二十二根蜡烛全点燃。 …… 摆放好“蜡烛”后该许愿了。 姜珩换了个坐姿,使自己看起来更加正经严肃。 曾经的他年少不识愁滋味,活得天真又烂漫,最大的烦恼估计就是明天该吃什么好。 他许过的愿望各种天马行空的都有,可总会有人帮他实现。 于是到后面,他的愿望就变成了: 我希望陆沂川好好读书,将来赚大钱养我。 后面好多年,他的愿望都是这样,毫无新意可言。 而今年…… 姜珩蹲在“蛋糕”前,缓缓闭上眼睛。 我希望陆沂川开心快乐,如果可以…… 就忘了姜珩吧。 他张开嘴,缓缓吹了口气。 生日快乐,姜珩。 …… “生日快乐,姜珩。” 烛光照亮陆沂川的脸,他的声音缓慢又温柔。 “二十二岁了,我的绒绒应该算个大孩子了。算了算,这个时候你应该毕业了。不过绒绒那么笨,写毕业论文肯定写得焦头烂额的,说不定还没什么心情过生日。” “不仅论文,你还要找工作。” “其实我应该开个公司的,这样你就可以直接去我公司上班。这样的话,你的生日愿望是不是就实现了?我赚大钱养你。” 陆沂川笑了声。 “抱歉啊……” 他低声道。 “让你失望了,我没开公司,也没赚大钱。” 没人回应他的话,蜡烛安静的燃烧,没一会就烧了一半,融化的蜡落在奶油上,将奶油融化又凝结成一个丑陋的坑。 “绒绒,该吹蜡烛了。” 窗户送进来一阵风,燃烧的蜡烛晃了晃,但没一支熄灭。 “生日快乐……” 他再次说。 烛光照亮陆沂川的脸。 他依旧笑着,眉梢带着愉悦的弧度,只有眼眶在橙色光晕下,一点点红了。 直到最后,蜡烛燃尽。 蛋糕的甜腻和融化的蜡烛味道融合在一起,桌上饭菜冷却凝固,诱人的香气变成了令人反胃的味道。 世界归于黑暗。 第17章 姜珩生日一过,第二天陆沂川果然像他说的那样来医院看他了。 说是看,其实是来接它出院。 他背上的伤疤已经脱落,只剩下一道浅粉色的印子。在不久的将来,这道长长的印子将会被细碎又漂亮的绒毛盖住,没人知道小猫的背上还受了这样的伤。 陆沂川在听医生叮嘱,姜珩则站在笼子里看着对面玻璃镜上投射出来的自己。 左边:没毛。 右边:也没毛。 下面…… 下面不宜观看。 他忧伤地叹了口气。短短一个多星期可以让他的伤口结痂脱落,可根本不能让他被剃掉的毛恢复如初。 或许和之前相比,是长了那么一点,但这点变化落在姜珩眼里约等于没有。 他想,再隔十分钟,他就要顶着这副样子跟陆沂川出院了。 而他要以这副尊容去他住的地方,面对他身边的朋友…… 光是想想,姜珩就觉得窒息。 温热的大手托着他的肚子将他抱起来,陆沂川揉了把耷拉下去的猫耳朵,问医生,“它怎么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医生闻言往他手里的猫看了眼,“虽然可以出院了,但小家伙的病还没好全,偶尔情绪低落是正常的。” “你记着把我开给你的药喂给它吃,每周带它过来打一针。按道理来说,它这个病要连续打十二周的针,所以这个费用……” 他停顿了一下,没再接着往下说。 医生看着陆沂川抱着猫就要往外走,没忍住劝了一句,“陆先生,这只小猫很乖,也很聪明。你连这么费钱的病都愿意给它治,那么对你来说,养一只小猫其实花不了几个钱。” “不过猫都是有灵性的,如果你没有收养它的想法,那么尽早放手才是最好的选择。不要养了两天后,发现不适合把它丢了,那才是真的作孽。” 走到门口的男人脚步停顿了下,回了句“我知道了”,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宠物医院。 医生望着他消失的背影,想着他那副略显冷淡的模样,一时间摸不清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能微微叹了口气,接着处理手上的事情。 姜珩被抱着放在了陆沂川的汽车后座,那天装他的箱子还在,只不过里面的黑色笔记本换成了灰色软垫。 他后脚踩着软垫,前脚扒着箱子费劲地从里面探出来一个坑坑洼洼的小脑袋。 箱子被小猫压得有些倾斜,可始作俑者似乎完全没发现,睁着一双琉璃般的眼睛盯着前面的陆沂川看。 男人叠了叠袖口,露出有些清瘦的手腕,指尖勾过身侧的安全带侧过身子系上。明明是很简单的动作,落在他身上莫名透着几分优雅贵气。 姜珩没从动作里看出什么来,于是又透过后视镜瞅他的神色。 他的表情始终都很淡,淡得姜珩根本看不出来他是喜欢自己还是不喜欢。 呲啦一声。 完好的箱子被爪子勾出一道抓痕。 这两天他只顾着开心,完全没想过陆沂川不会养他这个问题。姜珩试着回想了下,好像从小到大陆沂川都没表现出喜欢小动物的样子。 倒是姜珩很喜欢。 不过赵怀兰对猫毛狗毛过敏,家里一直不让养宠物,姜珩只能偷偷摸摸在外面摸一摸流浪的猫猫狗狗。 陆沂川包里带的猫条和罐头都是给他准备的。 有时候姜珩也会问他为什么不养? 那时候的陆沂川已经长成了大家印象里的那副模样,优秀、内敛,一言一行里带着陆家继承人该有的矜贵和疏离。 只有面对姜珩的时候,他才会放松又懒散,没什么形象的摊在椅子上,安静地看着他撸猫。 “养绒绒一个人就很麻烦了,哪还有什么时间养猫猫狗狗?” …… 想到这里,姜珩即难过又心酸。 他想,陆沂川大概是不会养他了。 在他想得有些失神的时候,被他扒拉着的箱子忽然晃了晃,就这么一点点的倾斜了下去。 姜珩:“!!” 他短促地溢出一声猫叫,手忙脚乱地往后倒,试图让倒下去的箱子回正。 可该死的箱子一点都不听喵的话,哪怕他都收回爪子了,可还是毅然决然地抛弃舒适的坐垫。眼看着要掉下去,关键时刻被探过来的一只手推了回去。 箱子推回去的时候姜珩在里面翻了个跟头,几秒后,他把脑袋从肚子里拔出来,看着搭在纸壳边缘的那只手,神色还有些懵。 陆沂川看了他一眼,“乖一些。” 姜珩:“……” 他爬起来,有些委屈的开口。 “喵呜!” 不是我,明明是箱子先动的手。 回答他的是汽车启动的声音。 车子开到附近最大的一家宠物店。 没毛的小猫被陆沂川连猫带着箱子抱下了车。 店员看见他的车,立刻殷勤地迎了出来,“先生您好,请问需要什么?” 陆沂川把怀里的猫举起来,“养它需要什么?” 店员低头,对上了姜珩懵懵懂懂的眸子。 他一喜,顿时明白了这是个养猫新手,“这需要的东西很多,我们店里都有的,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陆沂川没什么耐心,“你看着装吧。” 店员殷勤的搬来椅子给他坐下,又给他倒了杯热茶,“好的,那我看着给你装了,你放心,给你的肯定是我们店里最好的。” 当然了,也是最贵的。 陆沂川把猫搁在旁边的桌子上,张嘴刚想答应,旁边就传来一声短促的猫叫。 他扭头,和姜珩对视。 哪怕他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也从他的眼神里看见了几分不赞同的意味。 那个“好”字就这样诡异地卡了下。 见他不回答,店员试探道:“如果您没意见的话我就给你拿了?” 陆沂川又抱着猫站了起来,“我先看看吧。” 店员觉得有些可惜,但还是热情的给他介绍,“你看这款猫窝,宽敞又柔软,肯定能给你猫舒适的睡眠体验。” 左右不过是个猫窝,陆沂川看不出好坏,只能把怀里的箱子偏了偏,让姜珩能看见店员指的那个猫窝。 “喜欢吗?” 姜珩的身子猝不及防地往外面颠了颠,他把爪子扣进纸壳,稳住身形后才反应过来陆沂川是在跟他说话。 让他选吗? 他愣了会,让他选的意思是他打算养他了吗? 见他不说话,陆沂川阖下眼,“换一个。” 店员只能遗憾地把店里最贵的那个猫窝撤下去,努力地跟陆沂川怀里的猫介绍他们的产品,企图引起它的好奇心。 “这个这么样?上面挂还挂着羽毛,小猫闲着没事还能逗自己玩呢。” 说着他用手拨了拨猫窝上端飘着的羽毛,羽毛在姜珩眼底晃来晃去的,他没忍住伸出爪子挠了挠。 粉嫩的肉垫刚接触到羽毛,陆沂川一锤定音,“就它吧。” 姜珩还没反应过来,以后睡的窝就这样买好了。 …… 回去的路上姜珩睡的终于不再是简陋的纸箱,而是新买的猫窝,随着车子的移动,上面的羽毛飘来荡去的。 不过姜珩没什么心情玩。 之前那个纸箱的高度够高,他躺里面什么都看不见,现在换成猫窝,车子一移动,外面的景色纷纷映入他的眼底。 包括那些来来往往的车。 车祸带来的心理阴影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平息的,可只要跟陆沂川待在一起,他好像也没那么害怕了。 只要和他在一起,哪怕是死亡,姜珩发现自己好像也没那么抗拒。 陆沂川不知道后座的小猫想的那些,他把车停在宿舍楼下,先把猫连着窝抱了上去。 回到宿舍,他把猫放在靠窗边的地上,伸手揉了把猫脑袋,“我下去搬东西,你乖乖的。” 姜珩看着他出了门,才开始打量这间宿舍。 里面就放着一张床,收拾得干净整洁,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茉莉香。 姜珩试探着往外面迈出一只脚,紧接着整个猫都从猫窝里钻了出来,带着几分拘谨和好奇,观察着这个他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走廊里传来学生说话的声音,不难看出这是学生宿舍,桌子上放着姜珩没看过的书,隐隐能看得出是关于哲学的,窗台上放着一盆冒着花骨朵的茉莉盆栽。 陆沂川回来的时候小猫正蹲在地上仰头看着窗台上的那盆茉莉。 他把买来的东西放下,把茉莉搬到外面阳台上晒太阳,细致地把花盆边缘落下的灰擦干净。 弄完一切他才看见屋子里多出来的那只猫,想了想,他朝猫道:“那盆茉莉,不可以碰。” 小猫歪头看他,乖巧的叫了声。 陆沂川捏了捏指骨,一路以来隐隐皱着的眉头终于松了松。 他的理智告诉他其实不应该养这只猫的,可每次想把它丢给别人时,他总能想到昨天晚上小猫卷缩着在他腿上睡着的样子。 那么小一个,小心翼翼地往他怀里缩,呼吸轻得像是怕打扰到他一样。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可面对它时,他总是不合时宜的心软。 等再回过神来时,猫已经被他带回来了。 他昨夜一晚没睡,眼底挂着青黑,唇色很淡,透着苍白。他弯下腰给姜珩倒了碗猫粮,又往里放了点冻干,觉得差不多了才去浴室洗澡。 姜珩不吵不闹的,陆沂川也没觉得自己这样养猫有什么问题。 姜珩也没觉得陆沂川这样有什么问题。完全不知道其实一般的猫咪来到新环境都会感到不安。 他不仅没有不安,看起来甚至比在医院还要自在。 张嘴咬了颗冻干,嘎嘣脆,香喷喷。 边吃眼神边往浴室那边瞅。 陆沂川出来得很快,不过没姜珩想象里的美男出浴图,长衣长裤的,只有胸前的两颗扣子散开,露出他冷白的肌肤,隐隐能看见里面紧实的肌肉纹理。 等陆沂川吹干头发进来的时候姜珩已经吃了小半碗了,肚皮肉眼可见的鼓了一圈。 男人没分多少目光给它,仿佛这间宿舍里根本没多一个新成员。 他伸手按了太阳穴,眼皮很沉,可精神却很亢奋,心脏一突一突的跳,在他的耳膜里鼓动着,一声响过一声。 在姜珩看不见的地方,他松开手缓缓舒了口气,按了按指节,等到情绪稳定后才弯腰拉开抽屉,拿出维生素盒子里装着的安眠药。 陆沂川张嘴咬住药,端着水杯送了口水进去,余光瞥见一只没毛的猫正在悄咪咪的伸着爪子勾盖在书桌上的长布。 原本紧绷的精神在那一刻忽然松了几分。他眼底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把手里的水杯放下,弄出一声忽略不了的声响。 果不其然,在听见声音后,小猫举着的爪子忽地放了下来,若无其事地打量着周围。 哇!这书可真书啊! 第18章 陆沂川没说话,看小猫东张西望了一阵后,转身把灯关上,上床睡觉。 灯光忽然熄灭,姜珩愣了愣,扭头看着已经拉过被子盖住的男人,心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怎么记得天才刚黑没多久,怎么就睡觉了? 猫咪的视力很好,哪怕关了灯也不影响视物。姜珩绕着床铺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一个能看见陆沂川的角度。 男人安静的阖着眼,眼底的青黑不是很明显,明明睡那么早,可眉宇间却透着一股浓浓的疲倦。 姜珩就这么蹲在地上看了他好一会,然后绕到床尾,轻轻一跃,跳上了陆沂川的床。 夜里的风很温柔,走廊外面传来几个男生打闹的声音。姜珩伸出脚,柔软的床铺被他踩出一个浅浅的梅花印。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陆沂川脸边,没了毛的小脑袋浅浅蹭过男人的侧脸,柔软稚嫩的叫声在夜色里听着不是很清晰。 “咪……” 陆沂川,如果你不反驳的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回答他的只有男人绵长的呼吸声。 姜珩满意了。 他踩了踩男人的肩膀,微凉的肉垫碰到散发着热意的肩膀时僵了僵。姜珩若无其事地收回爪子,在陆沂川的颈窝盘成一团。 一人一猫贴得很近,原本不同频的呼吸渐渐交错在一起,密不可分。 姜珩听着陆沂川胸腔传来的心跳声,又往他身边靠了靠。 晚安,陆沂川。 他在心底悄声说。 …… 陆沂川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车里。 八月的盛夏,阳光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热浪被风裹挟着一阵阵地往车里送。 原本放假的陆沂川特地赶来a市。 一中门口都是来来往往的学生,他还没下车,就看见了人群里的姜珩。 才不过几天没见,抱着通知书的少年看着似乎消瘦了些,和以前相比,他的五官渐渐退去稚嫩,显露出漂亮又张扬的五官。 站在人群里,耀眼得像太阳。 陆沂川伸手扣住车门下了车。 他以一种诡异的状态从自己的身体里抽离出来。一边是不断攀爬的惶恐,一边是身体里传来的喜悦,而他一半在身体里,一半漂浮在半空,看着即将发生的一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也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朝站在门口的那个少年走去。 “陆沂川……” 少年喊他时音调总是不自觉拖长,黏黏糊糊的,像含着蜜。 “你怎么过来了啊?” “不放心你,过来看看。” 姜珩踢了踢脚底的石头,脸上的笑落了下去,神色有些郁闷,“我好没用啊,这种事情都还要让你跑过来。” “绒绒……” 陆沂川听见自己这么喊他,伸出手想碰碰他的脸,但最后又克制地收了回去,指尖擦过少年的肩膀落下,带着点夏日的余温。 “你的事怎么可能是小事,你是怪我直到今天才过来吧?” 阳光下,少年的脸笑起来时漂亮得惊人。 “我才没有这么想呢。” “你……”少年猫一样的眼睛盯着他看,“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很坏啊?” 陆沂川的眉头缓缓拧起,“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大家都这么说。” “不用管别人。”陆沂川揉了把姜珩的脑袋,“本来跟你就没什么关系。” 听他这么一说,姜珩僵硬的肩膀顿时一塌,没骨头似的朝他靠了过来,“可是我看那些人看我的眼神都好奇怪啊,明明也不是我想的,可他们的眼神好像在说就是我的错,我现在连家也不敢回了,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陆沂川捧着他的脸,用指尖将他耷拉下去的嘴角向上撑起,“绒绒不用想怎么办,不想回家就去我买的别墅,那些异样的眼光不用理会,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夏季气温炎热,没一会,两人靠在一起的地方热烘烘的一片。姜珩被他的话逗笑了,撑着他的肩膀拉开距离,“陆沂川,你这话说得,好像你无所不能似的。” 陆沂川只是安静的阖下眼,“也不是无所不能,只是对于你的事,我总要上心些。” 姜珩抠了抠通知书坚硬的封壳,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根本就没有对不起他,我又不是姜家养的”。 “嗯。”陆沂川应和他,“是我养的。” 阳光下,男人弯下腰,颀长的身躯将姜珩的身影覆盖,“不生气了好不好?晚上带你去吃火锅。” 他话刚说完,手机就响了起来。 那声音刺得陆沂川的耳膜一阵阵的疼,无边的惶恐伴随着铃声漫延。 不…… 他在梦境里徒劳地张嘴。 不要! 不要接! 可他的呐喊没人听得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接了电话。 “抱歉啊,宋璋有事找我,绒绒是先回去还是跟我一块过去?” “我先回去吧。”姜珩道,“太阳好大呀,不想跟你跑。” 在梦里,陆沂川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看着自己应了声好。 那天的阳光太刺眼了,他的绒绒就这么站在路边,弯着眼睛跟他挥手告别,笑起来时脸颊两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就好像每个寻常的午后一样,树上蝉鸣聒噪,天空深邃,香樟被晒得蜷着叶片,就连白色的汽车看着似乎都比以往跑得慢。 然后…… 砰—— 血色淹没。 世界就这样停在了那个蝉鸣声经久不息的盛夏。 …… 陆沂川猛地翻身坐起来。 随着他的起身,好像有什么沿着他的脖子滚了下去,他没注意到,全身上下痉挛着,脸上全是冷汗。 他眼底的血雾还没散去,入眼处全是血茫茫的一片。 血。 漫天的血。 他被淹没在血色的世界里,到处都是零散的碎片,怎么捞也捞不到,怎么拼也拼不出…… 血腥味从喉咙里往外冒,呛得他止不住的咳了好几声,声音嘶哑粗粝,像崩断的琴弦。 陆沂川颤抖着腿,踉跄着下了床。他也不开灯,膝盖撞在桌角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他像是感觉不到,撑着桌子跨步到了阳台。 他哆嗦着打开水龙头,把双手放在下面仔细搓洗着,等到确认洗干净后才将还在颤抖着的指尖往胸口摸。 冰冷又坚硬的触感仿佛一把插在他胸口的利剑,钻得他如剜心般的疼,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只有这疼,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比死还不如的活着。 …… 不知过了多久,陆沂川才直起身子。 月光从梧桐枝叶的缝隙里溜进来,朦胧的点亮阳台。镜子里,男人的脸色如纸一般苍白,半丝血色也没有,眼眸漆黑,乍一看,像从地底下爬出来的恶鬼。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狼狈地扯了扯嘴角。 …… 姜珩是被一阵呛鼻的烟味呛醒的。 他迷迷糊糊翻了个身,习惯性地伸出爪子摸了摸,只摸到了冷冰冰的被窝。 他忽然一下就惊醒了。 睁眼看着跟前的床铺还在时他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是梦,他还没有回到小巷子里。 可是陆沂川人呢? 姜珩爬了起来,这才看见坐在阳台上吞云吐雾的男人。背靠着椅子,低头曲着腿,侧脸掩盖在梧桐的枝叶下看不真切,指尖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 这还是姜珩第一次见陆沂川抽烟,在这之前,在他的印象里,陆沂川甚至都不会抽烟。 他很优秀,作为陆家的继承人,姜珩自然知道他接受的都是什么教育。而在他的教育里,抽烟这种陋习是不可能让他沾染上的。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学会的?他没了记忆的这四年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姜珩不敢想,越想他就感觉越惶恐。 他从床上跳了下来,走到陆沂川身边。 男人没发现他的靠近,咬着烟头深深地吸了口,神色恹恹,由内而外的透着颓靡。 “喵呜~” 轻轻柔柔的嗓音在夜色里响起。 陆沂川愣了愣,低头发现自己脚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蹲着一只猫。 小猫仰着头看他,瞳孔在月色下透着清浅的颜色,眸光如水荡开,就好像…… 像在那个寻常不过的午后,少年站在车边,笑着跟他挥手告别的眼神。 陆沂川猝不及防低头深深咳了声,然后愈咳愈烈,牵扯着胸腔巨烈起伏,撕心裂肺的程度。 姜珩被吓了跳,勾着陆沂川的裤腿扒在他的膝盖上,抻着脑袋往他那边凑。 “咪!” 陆沂川,你怎么了? 可他的疑问还没得到回答,整只猫就被推了下去。推他的力道有些大,姜珩往后腿了好几步,没刹住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月光下,陆沂川的脸色难看得吓人。 香烟燃尽,猩红的烟头灼到了他的指腹时他才回过神。他把烟头摁熄,别过脸不看地上的猫一眼。 几秒后,他猛地站了起来,捞起床边的外套,头也不回的出了宿舍。 “……” 姜珩盯着紧闭的宿舍门张了张嘴,几秒后,又缓缓闭上。 - 陆沂川一走,两天都没回来。 姜珩吃了睡,睡了吃,倒也没觉得无聊。不过一天后,他发现了一个让猫棘手的问题。 猫粮没有了,水也没有了。 姜珩:“……” 他不死心的扒拉了下猫碗,除了在碗底发现一颗遗漏的猫粮外,周围空荡荡的,那碗比他的脸还干净。 不是,他的口粮呢?明明他看见陆沂川买了一大袋,怎么都看不见了? 姜珩围着宿舍转了好几圈,的确没发现任何猫粮的踪迹,只能把目光转向紧闭的柜门上。 大小合适,高度合适,不出意外的话,他的口粮大概在里面。但问题是,他一只鼻噶大的猫怎么把柜子门拉开? 姜珩以为被陆沂川收养是他享福的开始,万万没想到,这福气竟来得这么短暂。 不过勇敢猫猫,不怕困难。 姜珩深吸一口气,把地上仅存的一颗猫粮也给吃了,走到柜子边伸出爪子按住柜子门。 我开、开…… 开不动qaq。 他不信邪地又使劲拔了拔,柜子门在他面前纹丝不动,被他用爪子勾出的两道白印仿佛是在嘲笑他的弱小。 “……” 秃毛小猫往后退了两步,眯着眼睛盯着柜子,嘴角勾起三分不屑五分不羁以及两分的势在必得,猛地往前一跃,张嘴咬住柜门上的圆形拉手。 给小爷开! 第19章 砰地一声,姜珩被吊着在半空晃了晃,屁股和柜门来了个亲密接触,可柜子依旧纹丝不动,连条缝都没开。 姜珩:“……” 他生无可恋的张开嘴,变成一滩猫饼摊落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看似死了,其实也没活着。 似乎是到了中午,楼廊里说话的声音很大。 姜珩眼睛亮了亮,扭头盯着门口。 可直到下午三点,陆沂川也没回来。 他在心底又给陆沂川记了一笔。 某个人不靠谱,姜珩只能自力更生。他又在宿舍里转了几圈,发现别说吃的,整个宿舍干净得连根毛也没有,最后实在没办法,他只能把目光转向阳台。 宿舍在二楼,楼下是停车场,不高。外面种着高大的梧桐,刚冒出来的宽大叶片在风里轻轻摇晃,枝桠刚好搭在阳台上。 姜珩站在栏杆边看了看。发现只要他踩着枝桠走到树上,然后从树干爬下去,就能顺利到达地面。 这点难度对于一只猫来说简直轻而易举,但对于一个人变成的猫来说…… 姜珩看着横在自己面前的枝桠,不确定自己走上去腿会不会软。 肚子咕咕的叫,陆沂川始终都不回来,姜珩咬了咬牙,试探着往枝干上踩了踩。 猫的身子很轻盈,踩上去完全没什么感觉。 他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慢吞吞往外挪。 在脚踩在地上瞬间,姜珩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在心底暗暗给自己比了个耶。 不愧是你姜小珩,简直就是猫中树上飘! 他在树下活动了下有些发僵的四肢,吧嗒吧嗒迈着四只腿朝外面跑去。 下午的温度正好,在操场上散步的学生很多,姜珩寻了个人多的地方,碰瓷似的往地上一倒,不动了。 他这举动吸引了好几个学生,周围陆陆续续围过来好多人。 “这里怎么有只猫?身上的毛都被剃了。” “谁养的猫吧?看着不像我们学校的流浪猫。” “拍个照片去墙上问问,估计是谁养的猫不小心跑出来了。” 他这独一份的造型吸引了一堆人的目光,纷纷举着手机咔咔对着他就是一顿拍。 姜珩把脸埋在爪子里,不是很喜欢这种被人拍来拍去的感觉,可作为一个猫是没有人权的,他只能默默忍了。 他等了半天,发现围着他的人只是拍照后顿时就不爽了。 好歹给点吃的呀! “咪呜~” 他有气无力地倒在地上,肚子适时地叫了声。 “原来是饿了呀,谁带猫粮了?给它点吃的。” 一个女生从包里掏出一袋散装的猫粮,撕了张纸垫在地上,把猫粮倒了上去。 “本来是准备喂那只大橘的,没想到先给你吃了。” 姜珩眯着眼睛低头咬了口,也是咔嚓脆,不过味道没有陆沂川给他买的那个好。 哪怕变成猫了,姜珩感觉自己的口味还是偏向人,喵粮吃在他嘴里虽然不腥,但也没什么滋味,跟嚼小饼干似的。 变成猫这么多天,他吃过最好吃的竟然是之前吃的蛋炒饭。 姜珩吃得不快,小口小口的,明明是只猫,却莫名透着一股优雅的劲,哪怕身上光秃秃的并不好看,可还是让周围的人都移不开目光。 在那么多人注视下吃饭,姜珩……姜珩吃得更端庄了。 吃饱他就溜了,打算从下来的那棵树爬上去,看陆沂川什么时候回来。 只不过…… 姜珩抬头望了望天,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的草地,风一吹,不远处的杨柳迎风摇摆。 秃毛小猫迎着风,毛茸茸的脸缓缓裂开。 这是哪里?他又在哪里?他不是从这里进去的吗?为什么出来会是一个湖? 人工湖对人来说可能没那么大,但对猫而言,一望无际的湖泊堪比海洋。 姜珩只能硬着头皮随便找个方向前进。 越往里走,湖倒是看不见了,但是树却越来越多,天色渐晚,树林里连个学生也看不见,黑黢黢的一片,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树荫摇晃的沙沙声。 姜珩快要哭了,一个好端端的学校没事建那么大干什么? 丛林或许是动物的归宿,但绝对不是姜珩的,他的归宿只有柔软的沙发和连着wi-fi的手机。 前进是不可能前进了,姜珩只能选择原路返回。 哗哗—— 枝叶在他身后晃动,树影重重间,姜珩感觉好像有什么在盯着他。 他把耳朵一压,眼神看着跟前的路,坚决不往旁边瞟一眼,迈着腿就跑。 可是跑着跑着他恍惚间好像听到了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 救、救命! 姜珩原本还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的,可现在他都重生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他本来就是死过一次的人,那阴气肯定比谁都重,这大晚上的,荒无人烟的树林…… 原本压着的耳朵顿时压得更低了,四只小短腿都快跑出残影来了。 可随着他加快脚步,身后的脚步也变快了。 姜珩直接一整个头皮发麻。 忽然,他感觉身后传来一阵风声,紧接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就朝他扑了过来。 “喵!!” 姜珩闭着眼睛倒在地上,嘴里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叫。 “咪呜?” 柔软的嗓音在他头顶响起,带着几分疑惑。 姜珩顿了顿,试探性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对上了一张毛茸茸的脸。 他:“……” 不知道为什么,尴尬它总是围绕着我。 见他睁开眼睛,踩着他的猫把脚收了回去,坐在他旁边优雅的舔了舔爪子。 “喵呜……” 我抓到你了,现在换你抓我了。 姜珩爬起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灵巧地跃上树,一溜烟就不见了。 “??” 不是……等等…… “咪!” 我没答应你哎! 回答他的只有树叶摇晃的沙沙声。 姜珩安抚住自己狂跳的小心脏,木着脸往周围扫了圈。 很好,什么都看不见。 他把身上染上的叶子抖了下去,并不打算参与这场找猫猫游戏,一心只想找到出路。 可是在刚刚狂奔的途中姜珩迷失了方向,于是他发现他好像离出口越来越远了。 他只能再次调转方向。 走了一会,他再次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回姜珩没那么害怕了,他不动声色地扭头往后看了眼,看见了条没藏好的毛茸茸大尾巴。 “……” 他停了下来。 虽然很想就这么走了,可那条尾巴在他眼底晃来晃去的实在很惹眼。 姜珩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猛地一个掉头转身朝那棵树跑了过去。 “别动!我找到你了!” 晃动的尾巴僵住了,几秒后,密密麻麻的树叶里冒出来一只猫。 是只漂亮的三花。 它烟灰色的眼睛在黑夜里很闪亮,沉迷于找猫猫游戏无法自拔,“现在换我找你了。” 这回姜珩在它离开之前及时开口了,“我根本就没有要和你玩游戏。” 三花不解的看着他,“那你刚刚为什么要跑?” 姜珩:“……” 姜珩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总之,我不和你玩了,我要回去。” 三花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在他旁边,“你要去哪里?” 人听不懂他说话,姜珩把目光放在了目前可以交流的三花身上,“阳台边有梧桐树的宿舍你知道吗?” 三花道:“梧桐树是什么?” “……” 姜珩忧伤地叹了口气,埋着头继续往前走。 作为猫咪界的大美女,三花还是第一次被一只猫这么无视。它鼻尖溢出一声冷哼,不过四只脚却很老实地跟在姜珩身侧。 “你都不跟我说梧桐树是什么,我怎么帮你?” 姜珩一想,觉得也有些道理,于是他用贫瘠的语言跟三花描绘梧桐树是什么,“有这么粗,这么大,叶子绿绿的,宽宽的,对了,叶子像手掌一样是分开的……” 诡异的是,三花竟然听懂了。 它高傲地哼了声,“你跟我来。” 姜珩眼睛一亮,跟在了三花后面。 没想到还真的让它给找到了,姜珩绕着围墙走了圈,才找到陆沂川宿舍的阳台。 他站在树下面跟三花道谢,“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来。” 三花蹲在地上抬头往阳台上看,“你就住那里?” “嗯。”姜珩欢快地应了声,“我就在上面,改天有空邀请你来做客。” 毕竟他家现在连猫粮也没半颗,姜珩实在找不到招呼客人的。 三花也不是很想上去,嫌弃道:“那屋子看着就小,我才不想去呢。” 美女说话就是实诚。 姜珩无言以对,只能朝它告别,“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三花叫住他,“我帮了你,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姜珩万万没想到猫咪也有挟恩图报的,“你想要我怎么报答你?” 三花那条毛茸茸的尾巴在空中甩了甩,“你以后要陪我玩,就像刚刚那样。” “躲猫猫?” 三花眼睛一亮,似乎对这个形容满意不已,“对,就是躲猫猫!” 这么幼稚的游戏,姜珩五岁后就不玩了,他委婉道:“平时没人陪你玩吗?” “有啊。”三花老实道:“有很多,可他们一下就找到我了,没意思。” “你不一样,你太蠢了,半天都看不见我,比他们有趣多了。” 姜珩:“……” 我谢谢你啊。 第20章 宋璋木着脸下了车。 他这几年因为压力大胖了许多,再加上五官生得秀气,这一胖,就显出几分慈祥来。可现在,这张慈祥的脸耷拉得老长,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浓重的杀气。 在门口等他的主管被这杀气逼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迎上他的目光时,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 “宋先生,你、你来了啊……” 宋璋凉凉道:“你在电话里说陆沂川都要死了,我能不来吗?” 主管无言以对。 他跟着宋璋走进会所,“我也不想麻烦你的,只是陆哥他两天都没出来了,敲门也不应,我唯一见过和他关系比较好的只有你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怎么没办法?”宋璋道:“直接打120,我在急诊见他还比我跑来这里快一点。” 主管讪讪地笑了声,不敢说话了。 宋璋话虽这么说,但脚下的步子迈得比主管还快,没几步就蹿到了楼上。 “他到底怎么回事?” 主管掏出钥匙递给他,“我也不清楚,前天天刚亮就过来了,这两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敲门也不答应……” 宋璋接过钥匙,头疼地按了按额角,“行,我知道了。” 见钥匙拿了出去,主管识趣地下了楼,把空间留给宋璋。 宋璋把钥匙插进去,缓缓拧开门。 哪怕每次打开这道门他都要做一会心理准备,但依旧还是会被里面仿佛能把人熏过去的酒味给震惊到。 屋里黑漆漆的一片,除了能把他熏晕的酒味,里面安静得仿佛连个活物也没有。 宋璋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他踢开脚下的酒瓶,伸手往墙边摸,好几秒才摸到开关。 咔哒一声,骤然亮起来的灯光让他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适应后,他往沙发上看去,那里安静的躺着一个人,闭着眼,对于屋子里忽然到来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宋璋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格外空白,他跌跌撞撞地跑到沙发边蹲了下来,伸出手使劲推了推。 “陆沂川?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他摇晃的力道很大,几秒后,被他推得几乎移了个位置的男人有气无力道:“你再摇下去,没死也给你摇死了。” 宋璋卸了力一屁股坐在地上,“我靠!陆沂川,你丫有病吧!吓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陆沂川终于睁开了眼。他用手撑着沙发缓缓坐起来,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坐在地上宋璋,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宋医生,这锅我可不背,我在自家会所待得好好的,你忽然闯进来不说,还说我吓你?到底是谁吓谁?” 宋璋恨不得跳起来给他一个大逼斗,“你看看你说的是人话吗?你知不知道你在里面待了多久?我要是再不来,你尸体估计都臭了。” 陆沂川依旧笑着,声音懒洋洋的,“不好意思啊,给你添麻烦了。要是真的臭了,估计你以后转卖得血亏。” “你别笑了。” 宋璋忽然开口。 “你笑得比哭还难看。” “怎么会呢……”陆沂川微阖着眼睛,“绒绒说,我笑起来最好看了。” “绒绒!绒绒!”宋璋忽然爬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姜珩早就死了懂不懂?四年了,他已经死了四年了,再怎么情深意重也该走出来了!” 陆沂川偏过头咳了声,像是看不见宋璋眼底的歇斯底里,他还是笑着,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到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我又做梦了。” 宋璋的手就这样突兀地僵住。 “梦里的太阳好大,我就这么看着他上了车,我和他的距离多远来着?一百米?两百米?” 他伸出手,朝着前方虚虚一指,“就在那,那么近,就在我眼底……” 宋璋松开手,张了张嘴,“你……” 陆沂川脱力般地放下手,“宋璋,你说,绒绒他在下面会不会孤单啊?我其实应该下去陪他的。” “陆沂川!”宋璋加大音量,“你别发疯!” “我没疯。” 陆沂川平静的看着他,漆黑的眼眸再也照不进一丝光亮,“我只要一想着绒绒会冷、会难受、会委屈我就害怕,你说,我都不在他身边了,要是他被欺负了怎么办?” “他死了!”宋璋咬着牙道:“他死了你懂不懂?世上没有鬼魂,死了就是消散了,消散了就是什么都没有,更不会觉得冷、觉得难受、觉得委屈……” 陆沂川像是听不见他说的。 “他胆子那么小,我应该陪着他的。” 宋璋忍无可忍地朝着他的脸给了他一拳。 “清醒了没?” 陆沂川偏着头,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没说话。 宋璋见他这样气就不打一出来,“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要是让姜珩知道你活成这个鬼样子,他会觉得安心吗?” 陆沂川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他像个许久没活动过的物件,僵硬着将腿曲起来,把脸埋在膝盖上。 屋内灯光明亮,可他身边却像笼罩着无尽的黑暗。 “我好累啊……” 他说。 “宋璋,活着好累啊。” …… 宋璋将人从会所里拽了出来。 他把人塞到副驾驶,老妈子似的拉过安全带给他系上,“你跟我去我家。” 他身边的男人始终安安静的,听到这句话时他才慢慢转了转眼珠,“送我回宿舍吧。” 宋璋不赞同的看着他。 陆沂川解释道:“我刚刚想起来,我宿舍里还有个猫。” 宋璋:“……” 他道:“不是,你在会所里醉生梦死的,就把猫丢家里?还有,你什么时候养猫了?我怎么不知道?” “就前两天的事。”陆沂川解释:“之前喝醉了,不清醒,就给忘了,现在被风一吹,想起来了。” 宋璋心想,你可真是个活爹。 他认命的开车往学校赶去。 两人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还好这时候没什么人,不然就陆沂川现在这幅尊荣,分分钟得上他们学校的表白墙。 宋璋停好车跟在陆沂川身后问他,“你几天没吃饭了?” 陆沂川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下巴上挂着青色的胡茬,走路慢悠悠。听见宋璋的问题,他想了想,回答,“两三天吧。” 宋璋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你可真是我活爹!”他掏出手机,“想吃什么,我给你点。” 陆沂川站在门边,往兜里掏了掏,半天才掏出钥匙,“这么晚了,点烧烤吧,再配点啤酒,刚好我们可以畅聊人生。” 宋璋:“……” “聊你大爷!给你叫小米粥了。” 他看着陆沂川开门,站他旁边絮絮叨叨,“不是我说你,喝酒能喝饱吗?古人都说了,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我靠!好丑的猫!” 刚翻上来还没喘匀气的姜珩:“……” 不是,你礼貌吗? 宋璋还在说,“陆沂川,你这口味真独特啊,难道是憋太久,审美已经变异了?怎么养了个丑得这么独特的猫?” 姜珩蹲在他面前磨爪子。 宋璋无端感觉到一股杀气,低头和地板上的秃毛小猫对视上。 当看见那双琉璃般的眼睛时他顿了顿,原本吐槽的话就这样咽了下去,“你这猫是在哪里买的?” 陆沂川把身上发酸的衣服脱下来,找了干净睡衣打算去洗澡,闻言侧过头看了眼姜珩,“不是买的,是学校里遇见的流浪猫。” “哦……”宋璋蹲下身,心不在焉地摸了把猫脑袋,“那你有没有觉得它的眼睛……” 陆沂川扣在衣柜门上的手骤然一紧,然后面无表情地关上,“不像,猫是猫,人是人。” “对了,猫粮在下面的柜子里,帮我喂一下。” 说完就拿着睡衣去了浴室,徒留一人一猫在宿舍里大眼瞪小眼。 姜珩看了半天,才发现眼前这个胖乎乎的货竟然是宋璋。 在他的记忆里,宋璋就是个柔弱斯文的小男生,怎么四年不见,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岁月真是把可怕的杀猪刀。 不过,比起宋璋的变化,浴室里的陆沂川更让他担忧。他扒拉了下宋璋的裤腿,往浴室那边看,“呜?” 陆沂川他怎么了? 宋璋道:“小家伙肯定饿了吧?这叫声听起来真可怜,叔叔这就给你吃的。” 说完他像打了鸡血一样把陆沂川说的柜子拉开,给姜珩倒了满满一碗的猫粮。 姜珩看着比自己还要高的猫粮有些无语。 他下午吃饱了,不是很想吃,鬼鬼祟祟地往阳台溜去,想去看看陆沂川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两天不见,他回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可才走出去没几步,就被宋璋饱起来放到猫碗边,“你怎么不吃?不会是两天没吃,给饿傻了吧?” 他担忧道:“不吃可不行啊,俗话说,这人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何况你都饿了这么多顿了……话说,不会真的饿傻了吧?” 姜珩:“……” 曾经那个害羞腼腆的宋璋怎么变成了这幅老妈子的模样? 宋璋见猫盯着他看不吃饭,欣慰地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好孩子,还知道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吃,不过叔叔可不是陌生人。” 他伸手往浴室里一指,“里面洗澡那个看见了吗?我其实是他爹。” 姜珩:“……” 他生无可恋地张嘴咬住猫粮。 已老实,求闭嘴。 第21章 姜珩吃饭,宋璋贱兮兮的拿出手机蹲在他旁边拍照。 他张嘴的动作顿时僵住。别人拍他和熟悉的人拍他根本就不一样,陌生人拍了就拍了,可能以后都见不到,也不会知道他是谁,可这熟悉的人不一样。 这根本就是妥妥的黑历史好吗。 这下他也不吃了,拿着眼睛斜宋璋,希望他能意识到自己已经侵犯了猫咪的肖像权。 结果宋璋举着手机拍得更欢了,“对,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变,来,笑一个!” 姜珩忍无可忍地给了他一爪子。 宋璋,“小家伙还挺有脾气,来来来,再抓我一下,我给录下来。” 姜珩:“……” 宋璋这厮被夺舍了吧? …… 陆沂川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宋璋正举着手机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看见这诡异的姿势时他顿了顿,“你在干什么?” 宋璋以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把头扭过来,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在给你的猫拍照呢,没想到它还挺害羞,跑床底下躲着去了。” 陆沂川沉默了瞬,“你、为什么要给我的猫拍照?” 宋璋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我看它长得挺别致的,这毛天生就这样还是剃的啊?你不说是猫,我还以为是老鼠呢?” 陆沂川解释得很简短,“生病了,就给剃了。” “哦。”宋璋道:“那更应该拍了,等以后它成家立业了当场放给它看。” 陆沂川接了杯水,闻言微微停顿了下,“你想得还挺长远。” 宋璋全当他在夸奖,原本还想再留几张丑照的,不过送餐电话很快就打来了。 他只能遗憾地收了手机,下楼去给陆沂川拿外卖。 宋璋一走,姜珩立马就从床底下钻了出来。 床底长年不打扫,里面积了很多灰,刚冒出头的小猫身上染着深深浅浅的印子,成了名副其实的花猫。 洗完澡的陆沂川变得诡异的平和,明明脸色苍白,可眼神却很亮,像一根蜡烛,在快燃尽的最后的关头终于绽放出耀眼的色彩。 他弯下腰将脏兮兮的小猫抱到桌子上,抽出他用来消毒的湿纸巾细细擦过小猫被蹭花的脸,“宋璋也太坏了,把咪咪弄得这么脏,下次见他这样就咬他好不好?” 男人身上带着沐浴露的香味,嗓音低沉温柔,没吹干的头发在他额前垂下,全身上下带着潮湿水汽。 湿漉漉地将姜珩包裹。 他全身僵硬着,任由着陆沂川一点点把他擦干净。 “吓到你了?等他回来我让他给你道歉好不好?” 陆沂川还是笑着,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小朋友,映入姜珩眼底的,却是他那双红得像渗出血的眼睛。 姜珩没由来的感到了一阵害怕。 “喵呜……” 陆沂川,你到底怎么了? “你也觉得他应该道歉吗?那等他回来,我让他给你道歉。” “喵?” 陆沂川? “嗯?道歉还不够吗?” 姜珩张嘴咬住他的手。他没太用力,但细微的刺痛还是让陆沂川回过了神。 他眨了眨眼睛。 “抱歉啊,你是在怪我吗?怪我把你丢在宿舍,让你两天没吃上东西。” “咪嗷?” 陆沂川,你到底怎么了?你现在的状态看着好奇怪。 可人怎么会听得懂猫说的话? 陆沂川望着他的眼睛,像是陷入了某种魔障。他丢掉手里的湿纸巾,带着酒精味的指尖摸上了姜珩的眼睛。 “你的眼睛真漂亮,比我见过的所有猫都要好看……”他低声道,像是在征求姜珩道意见,“可以送我吗?” 姜珩呆住了。 陆沂川静静的看着他,像是在等他的回答。 空气顿时一片寂静。 宋璋回来打破了满屋的寂静,他拎着外卖砰地一声关上门,“陆沂川,赶紧来吃饭,吃完好休息。” 陆沂川看了眼姜珩,慢吞吞收回手,拿过宋璋递到他跟前的外卖。 大半夜还开着的粥店想来也不会好吃到哪里去,但陆沂川还是吃完了。 宋璋盯着他吃完,又看着他把药吃了,最后才拿着垃圾离开宿舍。 陆沂川吃完就上床睡觉了,期间一眼都没看姜珩,仿佛他刚刚说的话是姜珩的错觉一般。 刚刚还热闹的屋子顿时陷入寂静,窗外路灯的光斜斜漏了点进来,男人的呼吸格外绵长。 姜珩顿了顿,还是跳上了床。 他就跟第一天来到陆沂川这里一样紧紧靠着他,只有当和他肌肤贴着肌肤时,他心底的害怕和惶恐才会消散。 姜珩的安全感只有陆沂川才能给。 哪怕危险是他造成的。 …… 陆沂川这一觉睡得极沉,什么梦都没做,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颈边传来暖烘烘的热意,他扭头一看,发现一只秃毛小猫。 小猫睡得很沉,哪怕他醒了猫都没醒,把自己蜷成一团盘在他身边,肚子里甚至还传出细微的咕噜声。 而他干净的被子则留着好几个明显的梅花脚印,不仅被子,浅色的睡衣也被蹭了点灰色印记。 不用想,陆沂川也知道是谁的杰作。 他揉了揉额头,昨天的记忆断断续续涌入脑海,想着昨天他跟小猫说的那些话,原本对它弄脏被子这种行为有些生气的陆沂川顿时也发不出火了。 他起了床,没管还在睡的猫,去阳台上洗漱。 外面阳光正好,朝远处眺望,图书馆周围的樱花开得正灿烂。 陆沂川咬着牙刷垂下眼漫不经心的想。 清明快到了啊…… 他洗漱完回去的时候床上的猫似乎刚醒。哪怕身子醒了,可某只猫眼睛还睁不开,格外人性化的在床上扑腾着,伸出爪子也不知道在捞什么。 到最后,像是没捞到想要的东西,终于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陆沂川站在床头低着头安静地和姜珩对视。 姜珩:“……” 姜珩没想到刚起床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他挥了挥爪子,露出一个陆沂川看不出来的微笑。 “喵!” 嘿!早上好呀! 他的打招呼并没有得到男人的回应。 陆沂川弯下把它抱起来,他把猫往地上一放,开始拆床单被罩。 姜珩迷茫地看着他忙活,看了一会,终于看见被子上被他踩出来的几个猫脚印。 他低头一看自己,灰一块白一块的。 姜珩有点沉默。 沉默完了,他觉得根本就不是他的错。 都怪陆沂川,昨天只给他擦脸不擦身子,不然他哪里知道自己身上还那么脏? 陆沂川把被子丢到阳台的洗衣机里,折回来本来想给猫倒猫粮的,当看见他碗里还冒尖尖的猫粮时转手给他拆了包冻干。 他蹲下身点了点小猫的脑袋,“你乖乖在家,我有事要去找导师一趟,你……”他盯着姜珩,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你没事别上床,我晚上回来带你去洗澡。” “还有,昨天是我喝醉了才说那些胡话,对不起。” 姜珩抬头往他的手心蹭了下。 看在你道歉这么诚恳的份上,本喵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啦! 不知为何,陆沂川竟然读懂了他的表情。他眼底浮现出笑意,几秒后不知道想到什么,把那点仅存的笑意收了回去,冷淡的收回手。 姜珩没察觉到他的变化。 他吃完了早饭,看着空荡荡的宿舍转了转眼睛,选了个合适的角度,轻轻一跃,跳上了椅子。 然后借着椅子的高度又跳上桌子。 桌子上顿时多了两个梅花脚印。 他心虚地抬起爪子掩耳盗铃地擦了擦,把注意力放到桌子上。 上面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周围放了些书,姜珩看了看书名,发现都是关于哲学的。 他弯下腰,伸出爪子去勾书桌下的抽屉,好在抽屉比柜子门好开多了,没一会倒让他真的勾出一条缝来。 他把爪子伸进那条缝里,一用力,抽屉就被他给推开了。 里面没什么东西,就放了几支笔和两个笔记本,而吸引姜珩眼球的是放在最上面的学生卡。 他看清上面的字时愣住了。 哲学系研究生…… 难怪四年过去陆沂川还在学校里,原来是读研了。 可陆沂川不是学经济的吗?怎么忽然学哲学了? 有那么一瞬间,姜珩甚至怀疑自己穿到了平行时空。 不到一会,他就把这个想法给否定了。 他熟悉陆沂川,就像陆沂川熟悉他一样,哪怕这两天陆沂川对他忽冷忽热的,但他知道,这个人就是陆沂川。 那个跟他一块长大的陆沂川。 可他为什么会忽然换专业读研? 姜珩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摸不着头脑,偏偏他这个样子还什么都问不了。 总不能跑去跟陆沂川说他是姜珩吧?先不说陆沂川能不能接受,可万一他的复活只是体验卡呢? 他的灵魂能莫名其妙进这只猫的身体,也能莫名其妙从这只猫身上消失。 他不敢赌,赌他复活了就不会忽然死去。 如果让陆沂川面临再次失去他的痛苦,那么他宁愿他真的只是一只猫。 姜珩焦灼地在原地转了圈,什么办法都没想到,反而被窗外传来的猫叫声吸引了注意。 他跳下桌子,往阳台走去,在梧桐茂密的枝叶里发现了一只鬼鬼祟祟的三花。 看见姜珩出来,三花冒出头叫了声。 “喵,来躲猫猫啊?” 姜珩:“……” 第22章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不乐意,三花想了想,勉强道:“我可以先找你。” 左右一只猫闲着也是闲着,陆沂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再加上之前也答应过三花,姜珩就没拒绝。 “我不躲,我找你吧。” 两只猫来到昨天晚上相遇的树林,到了白天,这片树林看起来不像晚上那么吓人,反而显出别样的幽静,看起来就很合适小动物玩耍。 终于玩上心心念念的躲猫猫游戏,三花很兴奋,才到树林就往上一蹿,顿时就消失得没影。 别的猫寻找同伴都是靠气味,哪怕躲得再严实,跟着味道总能找到踪迹。 但姜珩这只半路变成猫的人不一样,他是真的一点也闻不到,三花在他眼前消失就是真的消失了。 半大的小猫站在地上深沉叹气,眯着眼睛往树上看,认命的开始找猫。 好在猫尾巴跟猫是两个物种,哪怕猫躲得再好,那毛茸茸的尾巴总能出卖主人。三花的毛发比较长,那尾巴就个鸡毛掸子似的,毛茸茸的特别显眼。 姜珩转了两圈终于看见了那条再半空中晃来晃去的大尾巴。 如此找了几次,三花忍不住问他,“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姜珩指了指它甩来甩去的大尾巴。 三花抬爪,按住作乱的尾巴,“下次我绝对不会让你发现它。” 可姜珩已经趴在石头上不想再动了,“不找了。” 三花围着他转了圈,最后选了个地方趴下,“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 “是吗……”秃毛小猫把脑袋往爪子上一搁,忧伤叹气,“这么明显吗?”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姜珩把目光移向他目前唯一可以交流的对象,“假如啊……我是说假如,我有一个朋友,我那个朋友也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们一起长大,然后有一天我那个朋友死了,然后他又莫名其妙的活了。但是他不仅变了个物种,还穿越到四年后……” “然后呢……他发现他的那个朋友变得有些奇怪,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但给他的感觉就是怪怪的。” 三花不解的歪头,“所以你想问什么?” “我……”姜珩张了张嘴,“我也不知道我要问什么。可能、大概是……他想知道他的朋友变奇怪是不是因为他?” “哦。”三花道:“直接去问他不就好了。” 姜珩哽了哽,“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你朋友不会是不好意思问吧?没关系,看在你和我躲猫猫的份上,本喵可以帮它问,要是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姜珩:“……” 三花又道:“一顿不行就打两顿。” 姜珩好像找到了它为什么会流浪的原因。 他试图解释,“打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再说了,我那个朋友换了物种,他是猫,朋友的朋友其实是个人。” “两脚兽啊……”三花眯了眯眼睛,“你往他怀里一倒,他肯定什么都说。” 姜珩:“……” 他算是明白了,在三花这里估计问不出什么。 动物远比人要直接得多,爱憎分明,不像人,瞻前顾后的。 晒了会太阳,三花诚邀姜珩去湖边抓鱼。 姜珩想了想,同意了。他不是想抓鱼,主要是他还没见过猫抓鱼的样子。 三花说的湖就是他昨天从操场出去遇见的那个湖,湖里养着锦鲤,时不时的被学生投喂,胖得都快游不动了。 三花蹲在湖边选鱼,姜珩借着湖面看了看自己目前的样子。剃掉的毛终于长出短短的一茬,但由于涨势太过于细微,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察觉不了。 快两个周了就这么点进度,姜珩已经预感到自己在未来几个月里的形象了。 太丑了,丑得他压根就不想跟陆沂川表明身份。 只要一想着他顶着这个光秃秃样子跑到陆沂川跟前跟他说“嗨!我是姜珩”,然后陆沂川抱着他痛哭流涕…… 那画面太美,姜珩忍不住抖出一身鸡皮疙瘩。 算了、算了……等他的毛长出来再看吧。 不愧是猫界美女,三花在湖边玩了会,草丛里陆陆续续钻出好几个猫脑袋,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三花看,但不知道是碍于什么,它们都只敢看着,不敢过来。 姜珩瞅了瞅,只在湖边看见自己和三花,但不知为何,他心底忽然浮上一股不安的感觉。 过了几秒,他终于迟钝的在背后察觉到一股杀气。姜珩扭头,看见了草丛里发光着的眼睛。 他不知道对猫来说眼神对视是挑衅的意思,他只是觉得那双眼睛莫名的有些熟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也就是这两眼,原本躲在草丛里的橘猫朝他猛地蹿了过来。 这熟悉的姿势,熟悉的动作,除了那天追着他跑的橘猫还有谁! “喵嗷!” 姜珩尖叫一声,拔腿就跑。 可他一个幼猫怎么可能跑得过猫中一霸的橘猫,才跑了没几步就被橘猫扑倒按下。 姜珩被按着倒在湖边的草地上,被水浸湿的泥巴裹了它满身,离湖边的距离半米不到。 “咪!” 救命啊! 下一刻,飞扑而来的爪子将橘猫掀翻在地,三花叼着姜珩的后颈把他甩到了身后,朝橘猫哈气。 “滚开!” 橘猫从地上翻身爬起来,看着三花护着姜珩,带着抓痕的脸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 “你护着它?它长那么丑,你竟然护着它?” 姜珩:“……” 不是,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 三花不善地盯着橘猫,“这是我的朋友。” 橘猫看了看在草地上打滚试图把身上的泥巴蹭下去的姜珩,实力弱,长得丑,甚至还不会舔毛。 橘猫破防了,“你都愿意跟它做朋友,凭什么不同意我?我哪里不如那只丑猫?” 三花很是嫌弃,“你太粗鲁了,一点也不优雅。” 橘猫哽住。 姜珩默默停下动作,眼神在两只猫身上转了圈。 橘猫道:“我是这里最厉害的猫!” 三花,“厉害有什么用?一点都不绅士。” 橘猫,“我最强壮,只要你跟我好,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三花很是冷漠,“不需要。” 橘猫不死心道:“我还可以陪你玩游戏,你每次不是都喜欢躲着让别的猫找你吗?你看我是不是都是第一个找到你的?” 三花给了它一巴掌。 姜珩总算知道为什么三花不喜欢橘猫了。但他并不打算说,他可小心眼了,橘猫抓了他两次,全都被他给记着。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橘猫被三花一巴掌给扇蒙了,回过神来时还想说什么,三花已经叼着姜珩走了。 姜珩身上实在太脏,三花看了会受不了,低头想给他舔毛,被姜珩给拒绝了。 之前大黄给他舔还行,换成三花这种年轻貌美的小美女,姜珩干不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母猫也是母的。 他想跳到湖里给自己洗干净,但想到自己狗刨似的泳技,不太能相信他下去了还能爬上来。 于是只能遗憾放弃,打算回去让陆沂川给自己洗。 反正他也说了晚上要带他去洗澡。 于是等陆沂川回来的时候发现原本的灰灰猫变成了黄黄猫。 他握着门把手,看着乖巧蹲在阳台等着他回来的猫,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走错了宿舍。 他抬头看了眼,宿舍号没错,里面的装饰没错,就是这猫…… 他只不过出去了个下午,短短几个小时,怎么回来猫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看见他回来,姜珩叫了声,因为有些心虚,他的声音听起来莫名的软。 陆沂川花了几秒才接受这个现实。 他关了门,朝阳台上走去。 小猫估计也知道自己很脏,只停留在阳台,没进屋。阳台的地板上印着一排排的梅花脚印,而尽头是横在阳台上的那棵梧桐树。 陆沂川大致知道这身污泥是哪里来的了。 “去打架了?” 蹲在他跟前的猫喵喵叫个不停,像是在跟他告状,但陆沂川一个字也听不懂。 他看着脏兮兮的猫,有一种第一次见到它时的那种棘手感。 当初装它的那个纸箱丢在了宠物医院,陆沂川只能又找了个新的纸箱把猫装进去。 “看来只能先带你去洗澡了。” 他抱着猫刚走进屋子,赵朔就推门进来了,“陆哥,一起吃饭去啊?” 陆沂川朝他举了举怀里的箱子,“估计去不了了。” 赵朔低头,“嚯!这是什么新物种吗?” 姜珩:“……” 陆沂川顿了顿,“它是一只猫。” “啊?”赵朔挠脑袋,“猫长这样吗?” 姜珩朝他呲牙。 亏我还觉得你眉清目秀的,一点礼貌都没有! 赵朔觉得稀奇,也不着急吃饭了,非要跟着陆沂川一块去洗猫。 学校门口就有宠物店,这个点没什么生意,姜珩一进去就被抱着放进了盆里。 店员在调试水温,姜珩就找了个位子趴下,表情闷闷不乐的,显然是被赵朔刚刚的话打击到了。 赵朔站在旁边盯着他看,“陆哥,你什么时候养猫了?怎么看着奇奇怪怪的?” “奇怪吗?”陆沂川撩了下眼皮,“可能是因为毛被剃了吧。” “难怪……我说怎么看着像个小老鼠似的。” 店员开始洗猫了,他们俩往后退了退。 赵朔像是想起什么,道:“对了,你前两天干嘛去了?找都找不到你。” 见陆沂川没说话,他接着说:“还有,我昨天在学校里碰见你那个弟弟了,他问我你在干嘛?你还别说,你那弟弟还挺关心你的。” 闭着眼睛洗澡的姜珩猛地睁开了双眼。 第23章 没人发现一只猫的动作,陆沂川的眼神落在墙上,闻言也只是动了动眼皮,“他找你就问这个?” “不止……”赵朔道:“他还问我你是不是很忙,怎么都不回他消息?” “我看你那个弟弟挺乖巧懂事的,就是看着身体好像不怎么好的样子,讲句话就要咳一声,都这样了,还关心你在学校过得好不好……” 陆沂川打断他,“不是弟弟。” 赵朔愣了愣,“啊?” 陆沂川收了腿,起身去外面的沙发。 “不是我弟弟。”他说,“他只是朋友的弟弟,我们不怎么熟。” 赵朔跟在他身后,闻言茫然地摸了摸脑袋,“不熟吗?我看他那样子,还以为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呢。” 他看着陆沂川没什么表情的脸色,试探道:“这样啊,下次他问我就说不知道好了。” 男人没说话,赵朔顿时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他想着所谓“弟弟”那副熟稔的样子,又看了看陆沂川略显冷淡的脸,心底有些好奇,但直觉告诉他还是别问的好。 姜珩身上没多少毛,看着很脏,但其实很好洗,没一会就变成一只粉皮小猫,上面盖着一层不显眼的白色绒毛。 赵朔端详了阵,没忍住笑了出来。 姜珩窝在陆沂川怀里,脑袋往他手臂上一搭,自闭了。 男人摸了摸他的脑袋,“别笑,把它笑生气了。” 赵朔惊了,“这么小气的吗?” 姜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赵朔扑过去张嘴咬了他一口。 你才小气! 你全家都小气! 赵朔举着手腕上浅浅的牙印递给陆沂川看,“看,它真的很小气。” 陆沂川伸手摸了把小猫刚长出来没多久的乳牙,“乖,别什么脏东西都咬。” 赵朔:“……” 出了宠物店,两人一猫去了隔壁的烤鱼店。 天色暗下来,街边搭起一排烧烤摊,烟雾在路灯下弥漫,炭烤的香味随着风越传越远,将春天带着凉意的夜晚熏成独有的烟火气。 赵朔去冰柜里拿了两瓶啤酒,递了瓶给陆沂川,才刚拉开,门口就进来一个熟悉的面容。 高芷兰也发现了他们,朝赵朔挥手,“好巧,你们也来吃东西啊?” 她身后跟着六七个人,几个女生看见坐在赵朔对面的陆沂川眼睛都亮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原本站在她们旁边的男生顿时就走了出来。 “沂川哥……” 高芷兰一愣,扭头朝陆沂川看去。 男人握着啤酒瓶,不咸不淡地抬了抬眼。 她再看了看男生,“你们认识啊?” 姜星白笑了声,“我们两家算是世交,所以认识。” 陆沂川抬手把冒出来的猫脑袋按回去,塞了颗花生米到它嘴里,没说话。 高芷兰笑了声,“既然认识那正好一起吃呗,你们点了吗?” 赵朔道:“才刚点。” 高芷兰,“没事,我们再点一条,拼成一桌就行。” 赵朔犹豫着往陆沂川那边看了看。 还没等陆沂川说话,姜星白就坐到了他身边。 赵朔见状只能喊老板过来拼桌。 弄了一会一群人才坐下,赵朔问高芷兰,“你们这是来聚餐吗?” “差不多吧……”高芷兰给自己倒了杯茶,“社团招新,所以带他们来吃一顿,没想到姜星白竟然和陆学长认识。” 姜珩忽然意识了到了什么,扭头朝坐在陆沂川身边的男生看去。 高芷兰话音一落,人群的目光顿时就落在姜星白身上。他抿着唇,有些羞涩地笑了笑。 “我也没想到沂川哥会在这里,我身体不好,在学校经常请假,再加上沂川哥学业很忙,所以不怎么见面,你们不知道也正常。” 姜星白…… 姜珩在心底念着这个名字。 原来他已经改姓姜了啊。 不怪他没认出来,他其实拢共也只见过姜星白两面。一次是在照片里,一次是在姜家。 照片里的那次他被迫知道了自己不是姜家亲生的孩子,这个巨大的消息砸得他脑子都转不过来,照片也只是匆匆一瞥。 瘦瘦弱弱的一个少年,身上穿着洗得发旧的衣服和牛仔裤,因为患有先天心脏病的缘故,他的脸色很苍白。 一看就知道过得很不好。 第二次见他是在姜家。 赵怀兰和姜智明抱着他哭得稀里哗啦,少年被他们拥在怀里,身上依旧穿着洗得发旧的t恤和牛仔裤,脸色苍白,神情怯弱,看着和豪华的别墅格格不入。 反观姜珩,他从头到脚穿着定制的昂贵衣服,肤色红润,眼神清澈明亮,和人群里的怯弱少年形成鲜明对比。 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像针一样刺着他,那一刻,姜珩感觉他像是抢了别人幸福的恶劣小偷。吃别人的,穿别人的,现在主人回来了,他曾经的恶行顿时都变得无处藏匿。 于是他很没出息的逃了。 在复活后的某些时刻,姜珩甚至还在庆幸。庆幸他死了,庆幸他不用再面对那个被他抢了人生的少年,不然他不知道要怎么弥补他缺失了十八的爱和生活。 哪怕明明这些不是他愿意的,可愧疚总会压得他喘不过气。 没想到四年过去,他竟然变成了这样。 脸上还是有病气,可一举一动里带着优雅矜贵,看起来和那些娇养着的少爷没什么区别。 姜星白抬手,不经意露出手腕上戴着的表,跟陆沂川抱怨,“沂川哥,我生日那天你怎么忽然就走了啊?你送了我这么贵的表,我都没好好谢谢你。” 高芷兰探过脑袋看了眼,“啧!随便一出手就是这么贵的表,陆学长可真是够大气的。” 生日…… 姜珩愣了愣。 原来那天陆沂川不来医院,是给他过生日啊。 期间陆沂川都没说话,他拉开易拉罐,仰头喝了口酒,拿了颗花生米再次递到姜珩嘴边,说话时带着酒气,“不吃了吗?” 一时间,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姜珩身上。 姜星白看着陆沂川的目光都被那只丑兮兮的猫吸引过去,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沂川哥,你养猫了啊?” “嗯。”陆沂川应了声,伸手勾了勾小猫的下巴,五官在朦胧的烟雾里带着丝和往常不一样的冷漠,“前两天收养的。” 姜星白抠了抠手上的表带,没忍住开口,“好巧,我前两天也养了只猫,是只布偶,很漂亮的。” 陆沂川终于侧过脸看了他一眼,“你养猫了?” 见他终于看自己,姜星白笑了起来,“对,昨天刚到家里,还有点认生,过两天可以带过来找你的猫一起玩。” 陆沂川似乎是笑了声,笑声淹没在隔壁桌起哄的声音里,声浪渐弱时他开口了,“你妈不是猫毛过敏吗?” 姜星白咬着吸管喝了口饮料,没察觉到他逐渐冷下去的眼神,“是,不过她看我喜欢,就让我养了。平时只要勤换床单被罩,别让小猫去她经常待的地方就行了。” 易拉罐在陆沂川手里转了圈,他没说话。 沉默着的还有姜珩。 几秒后,他站起身子把陆沂川放在桌子上的那颗花生咬进嘴里。 炒过的花生可真好吃啊。 他想。 …… 吃完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点了。 高芷兰在门口跟陆沂川和赵朔告别,“我们还要去唱歌呢,就不跟你们一起回去了。” 她把目光移向姜星白,“星白,你是跟我们一块过去还是……” 姜星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就不去了,我身体不好,我妈让我每天十一点之前必须回家。” “行,那你是自己回去吗?” 姜星白把目光移向陆沂川,“沂川哥送我回去。” 陆沂川没说话,高芷兰就当他同意了。 看着他们离开,赵朔挠了挠脑袋,“那我就先回去了,对了,陆哥,要不你的猫我先给你带回去?” 还没等陆沂川作出反应,他怀里的猫就灵巧一跃,跳进了赵朔怀里。 陆沂川愣了瞬。 赵朔揉了把猫脑袋,嘿嘿一笑,“小家伙还挺上道,走吧,回去带你吃火腿肠。” 看着赵朔离开的背影,陆沂川动了动手指,感觉心脏像被什么扯了个口子。 不疼,但是冷。 止不住的冷。 “沂川哥……” 姜星白叫了他一声,将还在发怔的陆沂川喊回神。 他脸上带着笑,看出来是真的开心,“这么晚就不叫司机了,我去路边叫个车。” “不用……”陆沂川道:“我叫了人。” 还没等姜星白反应过来,一辆车就停在了他们旁边,姜灼从车窗里探出头,“姜星星,跟我回家。” 姜星白看见他时愣了愣,表情有些空白,“哥,怎么是你?” 姜灼嘿了一声,“怎么?看见我你还不开心?” “你来干什么呀!”姜星白埋怨他,“沂川哥明明要送我回家的。” “你猜我为什么要来这里?还不是你沂川哥给我发的消息。大晚上的,人家没事啊?送你回去又找人送他回来多麻烦,赶紧上车跟我走。” “我不。” 姜星白晚上跟他们喝了点酒,此刻上头,倔了起来。 “我不要跟你回去。” 第24章 姜灼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你不什么不?我来接你还不好吗?” 姜星白盯着陆沂川,“你明明答应了要送我回去的。” 男人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没答应,是你自己说的。” 他朝姜灼道:“人带到了,我就先回去了。” 见他要走,姜星白急了,伸手去抓他的手,“沂川……” 他话还没说完,陆沂川忽然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姜星白被他忽然的举动弄得愣了愣,好一会他才回神,发现自己抓到了他手上的表,表带冰冷的温度刺得他眼眶顿时就红了。 “你为什么要甩开我?就因为我碰了你的表吗?” 姜灼见势不对,连忙下了车。 陆沂川按了按表,脸色有些阴沉,瞥了下车的姜灼一眼,“姜灼,管好你弟,再有下次,我的耐心可就没这么好了。” “姜星白……”姜灼头疼得要命,“你发什么疯呢,赶紧跟我走。” “我发疯?”姜星白看着陆沂川,积攒了多天的怨气终于爆发了,“你难道没看见吗?就因为我碰了他的表一下,他就这么对我,不就是因为那个表是那个谁送的吗!” 姜灼的脸终于变了,一把拽住姜星白把他往车里塞。 他把车门锁死了才敢回头看陆沂川。 男人就这么站在树下,整个人沉在阴影里,暗沉沉的一片,连五官都被黑暗淹没,一丝光也透不进去。 姜灼张了张嘴,“他喝了酒,胡说的,你别在意……” 说到最后他把嘴给闭上了。不是没有话说,是他意识到好像说什么都不管用了。 姜灼忽然有些不敢看站在阴影里的陆沂川,匆匆跟他道别,带着姜星白离开。 副驾驶上的姜星白还在哭。 姜灼被他哭得心烦意乱,呵斥了句,“别哭了!” 姜星白哭声停下,“哥,连你也要骂我?” 车子在等绿灯,姜灼无奈地抹了把脸,“没有骂你,只是你这次做得的确有些过分了。你和什么人玩那是你的自由,但我真心劝你一句,离陆沂川远一点,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姜星白抽了抽鼻子,“我做得还不够好吗?这几年我什么时候对一个人那么低声下气了?可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 姜灼:“……” 合着他刚刚说的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不是你的问题,是陆沂川的问题。他这个人有病,有病你知道吧?他的心你是捂不热的。” “那凭什么姜珩可以?” 乍一下听见这个名字时姜灼猛地怔了下。 这四年来,这个名字几乎快成了他们之间的禁区,每次说到时总是含糊带过,没想到却被姜星白这样突兀提起。 姜灼恍惚间感觉心像是被什么给蜇了下。 姜星白还在说,“你说啊!我到底哪里不如他?我比他听话,比他聪明,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我?” “够了!”姜灼道:“你不该和他比。” “我凭什么不能和他比?”姜星白咬着牙道:“这些明明都应该是我的,因为他,你看我之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我好不容易才回到姜家,结果呢?他们怎么说我?说我没有他好看,说我没有他讨人喜欢,可明明我才是那个受害者啊!” “明明和陆沂川一起长大的那个人是我才对,他的宠爱本来就应该是给我的,就因为他、因为他……” “姜星白!”姜灼猛地踩住刹车,低声呵斥道:“我看你是真的喝醉了,什么胡话都说得出来!” “我没醉!我清醒得很……” 姜灼打断他,“你以为没了姜珩,站在他身边的就是你吗?” “我告诉你,哪怕没了他,站在他身边的人也不会是你。” “能站在陆沂川身边的只有姜珩,不是姜家的小儿子。你懂吗?他选的是姜珩这个人,不是姜珩这个身份。” 姜灼狠下心开口,“你知道他为什么动不动就送你东西吗?” “根本不是什么两家关系好,而是因为姜珩……” “在知道你的身份后,他总觉得自己对不起你,恨不得把他有的东西都掏出来给你。他这几年攒下的钱一分没拿,在你进姜家之前,他都给了我,他说那是你的东西……” 说到这里,姜灼的声音有些哽咽,“陆沂川对你好,那是他在替姜珩弥补他的愧疚。” 姜珩是善良的,所以他不想姜珩在死了后,还带着对姜星白的愧疚。 陆沂川在姜珩面前向来都伪装得很好,这么多年来,姜灼反而是看得最透的那个。 他事事都替姜珩包揽,看似无怨无悔,可却不动声色的剃掉姜珩依附外界的一切链接。 姜父姜母也好,他也好,任何人也好…… 在他的“关照”下,姜珩终于和他们越走越远,他像一艘漂泊的孤舟,唯一的归宿只有陆沂川的港湾。 哪怕是死了,他也不会让姜珩和别人有半分牵扯。 姜灼看过陆沂川看姜星白的眼神,里面的冷意饶是他也忍不住脊背发凉。 “你想跟谁在一起我都不管,但陆沂川不行。” 所有人都知道姜珩的离开对陆沂川的打击很大,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没什么是过不去的,再痛的伤也都会恢复。 可四年过去了,姜灼感觉他非但没平静下来,反而变得越来越疯狂了。 那疯狂掩盖在他冷峻温和的面容下,没谁看得出端倪,只有跟他当了十多年朋友的姜灼隐隐窥到了点不寻常。 “你别去惹他。” 他道。 “因为我也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 陆沂川没回宿舍,他打了个车来到别墅。 别墅安静黑暗,空荡荡的,没什么生活的气息,站在玄关往里面看,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 陆沂川开灯,换鞋,沿着楼梯上楼。 他走到二楼最里面的房间,推门进去。里面似乎是他的卧室,但奇怪的是连窗也没有一扇,灯光惨白,清冷冰冷的照着。 灯光下,陆沂川的脸比灯还白。 可他的唇色却是红的,像渗了血,红得发艳。 他一件件脱掉身上的衣服,换了身纯黑的衣服,黑色将他衬托得更白了,露在外面的手腕像棺材里的死人皮肤。 戴在左手手腕上的金色手表成了他全身上下唯一的亮色。 陆沂川走到书柜边,伸手扣住书柜门一拉,门就开了,露出隐藏在后面的暗道。 他洗手消毒,走了进去。 里面藏着一个和他卧室一样大的房间,还没开门,门缝里隐隐透出红光。 陆沂川将手按在门把手上,熟练地输入密码。 嘀嗒一声,门开了。 才拉开一条缝,红光就铺天盖地地照出来。 那是一间让人毛骨悚然的屋子,放眼望去,墙上贴密密麻麻的黄符,红线毫无规则的在屋子里横穿,上面坠着铃铛,铃铛下挂着符纸,他一推门,铃铛声顿时响成一片。 房顶铺着成片的红布,颜色红得发黑,隐隐透着腥味,纸钱和纸扎人堆了满地。人被压在下面,隐约有一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而中间的墙上修葺了个神龛,里面供奉的不是神佛,而是一张彩色的照片,两侧的蜡烛安静燃烧。 陆沂川盘着腿坐在地上,燃了把香又弯腰点了张纸钱。 香灰的味道在不透风的屋子里流淌。 “绒绒……” 他笑着开口,声音轻柔,像是怕惊扰到什么,“好久不见啊,这段时间太忙了。” “开学的时候我找了个兼职,在咖啡店上班,你说很多大学生都是自己兼职赚钱的,所以我去了。” “不过我太懒,动不动就请假,老板后面就把我辞了。” 说到这里,陆沂川脸上的笑容更大了,烛光印着红布照在他脸上,透着几分阴森鬼魅。 “不过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论文选进c刊了,这回来得匆忙,没把论文带来,下次我一定记得带过来烧给你看。” 他抬头,看着照片里笑容灿烂的少年。 背景是蔚蓝的天,脚底是苍绿的草地,照片里的少年穿着橘色外套,成了这间屋子里最亮眼的存在。 陆沂川眨了眨眼。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所以连梦里也不来看我……” 明明没有风,盆里纸钱燃尽的香灰扑起来扬了他一脸。 “绒绒果然还在怪我对不对?怪我没有下去陪你。” “可是他们说,要是没人记挂着,那鬼就只能当孤魂野鬼了。” “你说要是我走了,绒绒变成孤魂野鬼了怎么办?” “我舍不得。” 陆沂川低着头闷闷咳了两声。 他换了个姿势,把腿摊开,捞过放在一边五官空白的纸人。 他拿出准备好的颜料盒,用着笔尖蘸了蘸,“我前段时间见了个大师,他说在纸扎人的脸上画出想见的人的五官,就能把他的魂魄困在里面。” “可我画绒绒总是画得不像,学了好久才敢拿在你面前献丑。” 鼻尖蘸着墨,先是缓慢又细致的勾了鼻子,然后是嘴巴,最后才是眼睛。 纸人是不能点睛的,可陆沂川拿着朱笔毫不犹豫的点了上去。 “不是很像,绒绒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没人回应他的话,他怀里的纸人咧着嘴巴笑,场面阴森又诡异。 屋子另一边的墙边放着一张单人床,他把纸人抱上去放在床铺里面,掀开被子刚上想去,像是想到什么停下了动作,“今天碰到别人了,我应该洗个澡的。” 说着他打开门回到外面的房间,金色的手表在手腕上晃了下,表盘里依旧在闪着光,只是里面的指针早就不走了。 时间在他手上被永久停留。 他抬手解开表带,露出盖在表带下手腕上狰狞丑陋的伤口,长长的一条,几乎有一根手指那么宽,像条蜈蚣一样盘踞着。 光看一眼,就知道当时割得有多深。 陆沂川右手指尖从伤疤上擦过,抬手开始解衣服。 解到第二颗纽扣时,挂在他脖子上系东西的黑线被带了出来,里面藏着的东西若隐若现,看着是个长条状的。 随着扣子越解越多,里面的东西在浴室冷白的灯光下终于显露出真正的样貌。 那是一截圆柱型的物件,被他日日捂着,夜夜供养,被盘得玉化,由内到外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远远看去…… 像是指骨。 第25章 哪怕是洗澡,陆沂川也不曾摘下脖子上的东西。 温润的一截,被他带着进了浴室。 冒着热气的水从他头顶倾洒,水珠从脸上滚落,落到胸膛时溅起水花,附在莹白的指骨上,被他用手细细抹去。 体温和潮湿水汽在狭小的空间交融。 冰冷的骨头被带着,好像也染上了丁点类似于人的温度。 …… 陆沂川把自己收拾得清爽干净才回到后面的暗室。 里面的单人床又窄又小,小熊印花图案的三件套被洗得发旧,他人躺上去时甚至腿都伸不直。 可陆沂川却感觉莫名的安心。 空气里的味道被香灰浸染透,由内而外透着一股形容不上来的异香,催得人昏昏欲睡。 他拉过被子盖上,抬眼往供奉着的照片那里看了眼,勾出藏在胸膛里的指骨,敛着眉轻轻落上一个吻。 “晚安,绒绒。” - 陆沂川第一次见到姜珩是他四岁的时候。 他四岁,姜珩两岁。 四岁的陆沂川幼儿园放学被他妈逼着在客厅学弹钢琴。 琴键一并把他的童年按成了黑白色。 姜珩就是那个时候来他家的。 那时候陆家还没起来,只能算个不入流的豪门。那时候姜家也还没落魄,地位远比陆家还高。 两家因缘巧合当了邻居,姜家过来拜访时他妈高兴得不行,看着里面有个两岁的小朋友,就让只大两岁的陆沂川下楼去陪客人。 那是他和姜珩的第一次见面。 两岁多的姜小朋友刚学会走路,穿着小鸭款式的连体衣,脑袋上的头发很蓬松,发量也多,大眼睛小嘴巴,像个洋娃娃。 陆沂川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小朋友,一时间看得有些呆。 姜小朋友却是个自来熟的,看见陆沂川,拿着手里的鸭鸭玩偶迈着鸭子步跑到陆沂川身边。 他把手里毛茸茸的鸭子举给陆沂川看,讲话还不怎么清晰,“挠茸茸……茸茸……” 陆沂川低头理解了会,道:“你说你叫茸茸?” 客厅里顿时传来大人的笑声。 姜小珩急得剁了剁脚,“龙龙……绒绒……泥泥……” 陆沂川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把求救的目光移向母亲。 可下一秒,姜珩就把手里毛茸茸的鸭子玩偶塞到了陆沂川怀里,“绒绒……泥呀……” 陆沂川试着理解了下,“你是说?你叫绒绒,绒绒是我的?” 姜小朋友顿时木着一张脸。 姜珩的母亲笑了起来,“对,绒绒是你的,你可要好好对他。” 直到后来,陆沂川才明白,姜珩的小名根本就不叫绒绒。他当时说的是他怀里的毛茸茸,他想把那个鸭子送给他。 可当时在场的大人根本没人跟他解释,他也就那么叫着,一叫就是好多年。 至于姜珩母亲说的那句玩笑话,他也理所当然的当了真。 毕竟他当时收了姜珩的见面礼,照顾他也是应该的。 而当时,陆家落魄,姜父姜母不常在家,双方都很满意这样的安排。 后来,陆沂川放学学钢琴,姜珩就坐在宝宝椅上看他弹,哪怕是个简单的音符,没什么阅历的绒绒小朋友依旧惊讶得瞪大眼睛,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厉害的事。 等陆沂川弹完,小朋友格外给面子的大大“哇——”一声,举起自己的小肉掌拍了拍,含在嘴里的糖掉了都不知道。 陆沂川把他衣服上的糖捡起来擦干净又放回嘴里,又拿过纸巾把他嘴角的口水一并擦了。 明明他也才四岁,可全身上下莫名透着沉稳。 绒绒小朋友含着糖,含糊不清地喊他,“多多……多多……” “是哥哥。”陆沂川纠正他。 “咯咯!” “看我嘴形,哥——哥——” “格——格——” “……” “算了,就多多吧。” 姜珩又咧开嘴巴笑。 “多多,星星、星星……” “什么星星?” “按,星星……” “你想要听小星星?” “嗯呐!” 陆沂川再次坐在钢琴前,烂大街的旋律在客厅流淌。 身边的小朋友后知后觉拍起手,拉长音调。 “一……小……一……闪……量……紧紧……漫天……嘟、嘟是……小……猩猩……” “瓜……在……天上……反光明……” “多多……多多……小星星……” - 陆沂川醒的时候还早。 他扭头往旁边看去,纸扎人他昨天躺进去的时候什么样,醒来依旧什么样,嘴角的弧度丝毫没变过,带着笑容,诡异地注视着他。 陆沂川静静看了几秒,起身将纸扎人拎到烧纸的铜盆边。 他面无表情点燃了纸扎人。 火苗从他跟前窜起,明晃晃地,照亮他眼底的死寂。 陆沂川看着纸人烧完,把神龛旁边燃着的蜡烛剪灭,出了房间。 临近清明,雨水更多,空气里总是有雾在漫延,像是为后面的节日铺下基调。 他起得早,外面的街道连行人也很少,只有晨起的老爷爷、老太太在锻炼。 院子里的海棠谢得差不多,经过一夜雨水的摧残,树枝上更是没多少残留。 而春的落败,却是夏的开始。 那是一个更有生命力的季节。 陆沂川出门的时候遇到了生日那天在超市遇到他的女人,对方似乎也是晨练刚回来,看见他时还愣了会,然后笑着打招呼。 “小陆这么早就出门啊?” 陆沂川长衣长裤,一身黑,肤色看着似乎比超市见他那会还白。 不是那种养出来的白,更像是…… 被什么吸干了身体里的养分,由内而外透出来的苍白。 可偏偏他脸上带着笑,眉目舒展开,像春雨里洗过的竹,清雅干净。 “对,早上有门课。” 女人没忍住多看了他两眼,心底觉得怪异,可又却不知道哪里怪。 “你是老师啊?” 站在她对面的男人抬手整理手腕上的表带,闻言笑着道:“不是老师,我在读研,导师偷懒,把一些不重要的课丢给我上。” 女人的目光被她手上的表吸引过去,再细看时,陆沂川就拉下衣服盖住了,“对了,我看天好像要下雨了,快回去吧。” 他话音才落,天空就落下细碎雨滴,女人本来是要走的,可见陆沂川慢条斯理的撑起伞,忽然问了句,“你出门话你弟弟一个人在家啊?” 男人扭头朝她看去。 稀薄的雾气下,他的脸像被雨水洗过一样透着冷,只有嘴角的弧度依旧不曾落下。 “我忘记跟你说了吗?我弟弟跟我在一个学校上学,不过他才大二,一到假期就喜欢和朋友出去疯玩,不怎么爱回家。” 听他这么说,不知为何,女人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抱歉啊,是我多嘴了,小陆再见。” “再见。” 女人看着他的背影。 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她好像总能看见他的背影。 永远都是一个人,明明是笑着,身边总有挥散不去的寂寥。 - 今天这场雨下得有点大。 赵朔咬着牙刷把挂在围栏上的袜子收下来,一扭头,看见一只秃毛小猫幽幽地盯着他。 他猛地一拍脑袋,一张嘴,沫子就漫天飞,“差点把你给忘了,你等等,我洗漱完带你回去吃饭。” 姜珩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离他远一点。 赵朔飞快解决好,抱着猫去了陆沂川的宿舍。 才一进去,姜珩感觉顿时空气都变清新了。 他的表情过于明显,饶是赵朔大老粗也感觉到了,“我的宿舍真有那么不堪吗?” 他怀里的猫挣扎着跳了下去,格外人性化的点了点头。 赵朔郁闷。 也没有那么不堪吧?纵眼望去,整个男生宿舍,他住的地方怎么也算个中等水平吧? 想着他又看了眼陆沂川的宿舍。 好吧,只能怪陆沂川太过于变态。 他找出猫粮给姜珩倒上,“吃的我给你满上了,陆沂川上课去了,估计要下午才能回来,你是待在这里还是跟我回去?” 姜珩饿了一早上,见状把脑袋埋在盆里张嘴推土机似的咬了一大口,嘴里发出咦咦唔唔的声音,看那样子,赵朔估计它也不想跟他回到自己的狗窝。 他借机摸了把猫头,“行吧,那你就在这,我就回去了。” 临走前,他拿着手机悄悄给姜珩拍了张照片发给陆沂川,笑着小声道:“昨天看它还恹恹的,今天一早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了。” 昨天看见陆沂川根姜星白就这么走了,姜珩的确有些不开心,可经过一晚上的思考,他想开了。 他之前的思维被局限住了。 他总是带入自己的视角,所以陆沂川对他不好他不开心,陆沂川对别人好他也不开心。他总是用现在的陆沂川根之前的陆沂川做比较,可他忘了,陆沂川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 他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只半路碰瓷的猫。一只猫而已,给吃给喝不虐待就可以了,怎么可能对猫会像对人一样? 而且,他死了,陆沂川过得好才是他希望的。有新的朋友,新的弟弟,新的生活……总好过…… 还为了他沉溺在悲伤里。 姜珩想。 他之前可真是太自私了。 他不想让陆沂川为他难过,可也不愿意看到陆沂川过得好。 可世界不是围绕他一个人转的,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对所有人都好的局面了。 他总不能跑到众人面前说他是姜珩吧? 四年了,大家好不容易适应现在的生活,他一头撞出来,把现有的平衡打破,他是开心了,可别人怎么办? 再说了,他一个死掉的人,忽然变成猫,别人能接受吗?会不会转头就把他送研究所? 至于陆沂川…… 姜珩已经麻烦了他十多年,重来一次,他不想再麻烦他了。 姜珩在心底想。 如果陆沂川还在因为他的死而难过的话,他就告诉他真相,如果他过得很好,那他就不打扰他了。 至于他…… 陆沂川愿意养就养,反正一只猫也花不了多少钱,他不愿意养他就回去找大黄它们。 猫的寿命那么短,他总要活得开心一点才是。 想开了后,姜珩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他吃完饭,把猫窝拖到阳台,听着雨声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 陆沂川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满身的潮湿水汽,他将伞挂在门口,发现宿舍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视线转向阳台的时候,他才看到,原来少的东西转移到了阳台。 猫窝是半包的,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被包着的背部和一只搭在在边缘的爪子。 那爪子一张一缩的,在睡梦中还不忘踩奶。 靠近了,还能听见细细的呼噜声,在淅沥的雨声里,显出几分他许久没感受过的温馨。 他站在门口安静看着,风从他脸上掠过,将他眼底带着的那丝温度也给吹没了。 可过了没几秒,他又弯着唇角笑起来。 他知道这是错的,可还是放任自己沉溺。就像是明知道这药有毒,可他还是吃了。 因为他早就无药可救。 …… 姜珩醒的时候发现自己陷在一个茉莉香味的怀抱里。 一人一猫中间只贴着一件薄薄的衬衣,两个物种的体温毫无芥蒂地传播着。 姜珩迷茫了阵,还没回过神来,嘴里就塞了条小鱼干进来。 嘎嘣脆,带着一股咸香,比他吃过的猫粮好吃百倍。 姜珩一条下肚,急得用手去扒拉男人的衣服,“咪!” 再来亿条! 陆沂川又塞了条,声音轻轻柔柔的,“咪咪醒了啊?” 姜珩叼着小鱼干抬头看陆沂川。 男人身上穿着件简单的白衬衫,因为下雨,天色很黑,再加上梧桐繁密的枝叶,照进阳台的光并没有多少,但却把陆沂川显得很温柔。 有那么一瞬间,姜珩恍惚好像回到了以前。 陆沂川低头看他,“还要吗?” 他弯下腰打开手里的袋子,露出里面满满一袋小鱼干,“都是你的。” 姜珩的眼睛顿时亮了,满心只有鱼干,心底浮上来的那点怪异顿时被他抛在了脑袋后面。 因为下雨,外面没什么人,倒是走廊那边总能传来一阵阵笑声,显得陆沂川这边莫名的有些冷清。 陆沂川也不在乎,他找了个碟子把鱼干放进去让姜珩自己吃,而他自己则懒散地靠在椅子上,从兜里翻出了烟。 姜珩抬头看了他一眼。 男人咬着烟,散漫地垂下眼和他对视,嘴角带着笑,脸上的神情却有些淡。 带着烟草味的指尖捏了下姜珩的耳朵,“怎么?咪咪连我抽烟也要管吗?” 他就这么咬着烟说话,声音有些含糊不清,音色沉沉的,带着喉结上下攒动,莫名有几分匪气。 一股热气没由来往姜珩脑门上蹿,嘴里的鱼干一下没咬住,掉了下来。 一声短促低沉的笑从他头上传下来。 姜珩看着还放在他旁边的手指,气急,猛地张嘴咬了上去。 陆沂川也不动,就这么任他咬,等姜珩咬够了,才将湿漉漉的指尖抽了出来。 “战斗力还不错。”他评价,“连个印子也留不下。” 姜珩:“……” 陆沂川擦干净指尖后拿出打火机点燃香烟,沉沉吸了口,然后阖着眼慢慢吐气,烟雾在他脸上升腾,模糊了眉眼,神情倦倦。 姜珩被呛得打了个喷嚏。 陆沂川抖了抖烟灰,像是没听到他的喷嚏声,“今天的雨真大啊……” “看天气预报说,这雨要连续下好几天,估计要下到清明了。” “时间过得还挺快,一转眼就清明了。” 清明是个悼念亡人的日子。 姜珩心底颤了颤,抬头朝陆沂川看去。 可男人的手忽然在他脸上揉了把,将他整只猫揉得乱七八糟的,视线也被阻挡了。 陆沂川的声音莫名有些轻快,“这么好的天气,咪咪不睡觉吗?” 姜珩把脑袋从他的魔掌里拯救出来。 “咪嗷!” 别揉了,别揉了!发型都乱了。 “看来咪咪也想睡觉啊。” “我唱首歌哄你睡觉怎么样?” 还不等姜珩说话,陆沂川将猫团在自己怀里,眼神落在往下滴水的梧桐叶上。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声音在下着雨的午后断断续续的。 只有被他夹在指尖的香烟,迎着风,猩红的烟头越烧越旺。 …… - 陆沂川童年的生活远没有别人嘴里说的那般好。 他头上有个老实木讷的哥哥,虽说不会惹祸,但也绝对算不上出众,和他母亲需要的完美接班人相差甚远。 于是她生了陆沂川。 可就在她怀着他的时候,陆父出轨了。 陆沂川的出生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他拥有着比他哥还优越的生活,吃穿用度无疑是最好的,可同样的,他要承担着陆母变态的掌控和她情感的宣泄。 发现陆父出轨的时候他母亲的精神就变得隐隐有些不正常,陆沂川出生后非但没变好,反而更严重了。 她手里只有陆沂川这张能让陆父回心转意的王牌,这张能让她再次拥有话语权的王牌,所以陆沂川必须事事优秀。 可陆沂川的脸和他父亲太像了,陆母总是能在他脸上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 心底扎了根刺,再优秀也能找出错来。 在他的童年里,待得最多的地方是别墅后花园里那个狭小的阁楼,小得几岁的他在里面勉强能站直身体。 里面没人打扫,堆满了杂物,仔细听还有老鼠啃食的声音。唯一的光源只有墙边开着的那道窄窄的窗。 陆沂川除了吃饭学习,大部分日子都被佣人推搡着关进阁楼,让他好好反省。 他不知道自己要反省什么,只能沉默着看唯一的光一点点倾斜、变暗,然后世界陷入黑暗。 再后来,有颗星降落在窗沿。 和他沉默冰冷惹人厌烦不同,姜珩是发光的太阳,没人不喜欢他,哪怕是陆家别墅里的佣人。 三岁半的姜珩上幼儿园了,个子和之前相比没怎么长,被投喂得多,脸更加圆了,两只小胳膊伸出来胖乎乎的,笑起来时总弯着眼睛,咧着嘴,梨涡都快被挤没有了。 没人能拒绝甜乎乎糯米糍吧的笑,哪怕是陆家心冷的佣人。 于是下了课的姜珩得到了一个梯子,梯子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篮子,而他身上绑着安全带,像颗星星,降落在阁楼那扇窄窄的窗边。 “多多……” 姜珩扒着玻璃,几乎把脸都趴在玻璃上,五官被挤得变形,“多多,我来看你了。” 陆沂川好像天生就不会哭,哪怕被这样关着,他看见姜珩依旧是笑着的,“往后退一点,小心掉下去。” 见姜珩往后挪了挪,他才道:“是哥哥,不是多多。” 哪怕上了幼儿园,姜小珩说话还是不怎么清晰,“多多,你肿么了?为什么在这里?” 陆沂川挪了挪位置,靠着窗户,看着外面的姜珩,“没怎么。幼儿园好玩吗?有没有人欺负你?有交到新朋友吗?” “好玩,有人捏窝脸,还、还抢东西,漂亮姐姐有甜甜……” 他伸手往衣服里掏了半天,小胖手抓住一颗被揉得皱巴巴的糖,“甜甜,给多多。” 陆沂川的心忽然塌下去了一块。 “我不要……”他道:“给绒绒吃。” 绒绒小朋友因为可爱,给他糖的人很多,年纪轻轻就隐隐有牙齿坏掉的迹象,因此不得不严格控制他吃糖的数量。 好不容易在幼儿园得了颗糖还愿意留给陆沂川,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他了。 见陆沂川说他不要,姜珩飞快剥了糖纸塞自己嘴里,脸颊被糖块顶出来一块,眯着眼睛笑得很开心。 “多多……”他含糊不清道:“泥要待多久呀?什么时候陪绒绒玩?” 陆沂川动了动膝盖,一片火辣辣的疼。 那是他母亲下午发疯推了他一把,他不小心摔在花园的石子路上,膝盖估计破了皮。 “今天估计不能,我在这里埋了宝藏,要守一晚上,不然就被别人偷走了。” 姜珩小朋友似懂非懂,“包脏是什么呀?” “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比如……” 他缓慢道。 “比如绒绒。” 和早熟得宛如一个怪胎的陆沂川相比,姜珩正常得和其他小朋友没什么区别。闻言也只是傻乎乎的盯着陆沂川笑,口水流出来了都不知道。 “窝陪你呀……” 天色暗下去,远处亮起几颗星。 姜小珩抓着自己的笑晃了晃,“幼园园好多小朋友,好玩,窝明天还去……” 陆沂川问他,“那去了学了什么?” “唱锅!” 绒绒小朋友大声道:“今天唱锅啦!” 一天没吃饭,陆沂川的胃一抽一抽的疼,他看着姜珩,“学什么歌了?” “小星星!还有、还有……” 他思考了阵。 “虫虫飞!” 陆沂川笑了出来,“是虫儿飞。” 姜小朋友摸摸脑袋,“系虫虫飞!” “是吗?那虫虫飞是怎么唱的?” 姜珩抠了抠脚,又抠了抠手,像是终于想起来,大声开口。 “虫虫飞……虫虫飞……” “然后呢?” “虫虫飞……虫虫飞……” “笨蛋。” “……” -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 陆沂川低头,看着盯着自己的猫,他收了声吸了口烟,“不喜欢啊?” 烟雾吐在姜珩脸上,他扯着嘴笑了笑,然后微微叹气,“也是,小猫应该听猫猫歌,儿歌是给小朋友听的。” 他拿出手机搜了搜,找了首所谓的猫猫歌放给姜珩听,自己则又点了根烟。 雨一个下午都没停,他们就这样坐在阳台听了一下午的猫猫歌和抽了一下午的烟。 第二天雨也没停,陆沂川带着姜珩去医院打针。 许久不打,猛然来一针,姜珩被疼得立即叫了起来。 和以往他只能默默忍耐不同,这次陆沂川陪在了他身边,男人抱着他温声细语的哄。 医生见状多看了两眼,“当初看你挺冷淡的,没想到一个星期不见,就变猫奴了。” 陆沂川伸手擦去那双琉璃眼睛上挂着的水雾,听他这么说,笑了,“是啊,那时候就只顾着读书,也不关心别的,现在想想,有这么个小家伙挺好的。” 医生把手里的工具收好,“是啊,有这么一个毛茸茸的小家伙陪着,每天回去心情都会变好很多。” “对了。”他道:“还没问你,你给它取了什么名字?我们这边做个登记。” 陆沂川说:“就叫咪咪吧。” 医生愣了两秒,“这个名字……” 男人无奈一笑,“我没什么起名的天赋。” 医生笑了两声,“也是,叫咪咪也不错,至少谁叫都不会出错。” 这两天陆沂川的生活都规律得可怕,早上雷打不动六点半起床,没下雨就去跑步,下雨就在阳台锻炼,七点半洗漱完去吃早餐,然后学习到中午,下午去开会或者上课,等到晚上还要抽半个小时去溜姜珩。 好像一切都在变好着。 一转眼就到了清明。 其实姜珩还不知道到清明了,他是看见陆沂川一早起来换了好几套衣服,然后又做了发型,喷上香水。 一开始他以为他要去约会,直到看见男人给他倒了足够吃好几天的口粮,弯下腰跟他道别。 “我估计有几天不回来,你在家记得要乖乖的。” 瞥见他手机的日期,他才知道原来清明到了。 他这是去看他吗? - 清明依旧在下雨,宿舍楼下,宋璋已经在等着了。 看见陆沂川,他把伞往他那边递了递,抱怨道:“今年这雨也太多了,都连着下一个星期,人都快给下发霉了。” 听着他的抱怨,陆沂川反而笑了声,“本来这段时间就是雨季,哪有雨季不下雨的。” 宋璋扭头看他,对上他舒展开的眉眼时心底顿时一突,“陆沂川……” 陆沂川侧过来,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怎么一副见鬼的样子看我?走吧,我们早去早回,你不是说你下午还要去看你爷爷吗?” 他这副样子太正常了,和那些清明准备去上坟的人没什么区别。 可就是因为太正常了,正常到让宋璋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陆沂川,你到底怎么了?” 男人看着他,“嗯?什么怎么了?” 宋璋收回视线,“姜家的人说什么时候去吗?我们要不要和他们错开?” “不用。”陆沂川拉开车门上了车,“姜灼跟我说他弟弟犯病了,现在在住院,他爸妈都来不了,就他一个人去。” 宋璋沉默了。 他想张嘴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陆沂川扣上安全带,像是没察觉到他疑惑,“其实你忙的话也不用的,又不是什么大事。” 寒意沿着宋璋的脊骨往上爬,“你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就不是大事了?” “本来就不是大事,姜珩和你关系也没有很好,其实没必要年年都陪着我过去的,你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他补充道:“如果你觉得愧疚的话其实没必要,那件事跟你没关系,是我脑子糊涂才怪到你头上。” 他的话像一根刺一样猛地扎了宋璋一下。 四年前,如果不是他有急事忽然叫了陆沂川,陆沂川和姜珩也不会分开,姜珩也不会上了那辆车。 他这些年一直老妈子似的陪着陆沂川,甚至不厌其烦的照顾他,究竟是两人关系好还是什么,就连宋璋本人也不太能分辨出来了。 宋璋骂道:“你以为我想陪着你啊,你也不看看你那个样子,要是没有我,你能回去吗?” 陆沂川丢了盒口香糖在他怀里,“谢了,不过以后不会了。” 宋璋握着瓶子诧异道扭头,“什么叫以后不会了?” 陆沂川仰头吹出一个泡泡,“就是以后不会再麻烦你大晚上的把我拖回去的意思。” 那股寒意一点也没有消散,反而爬到了头顶。 手里的瓶子几乎快被宋璋给捏变形,他连笑容都变得很勉强,“不用麻烦我?难道说你打算迎接新生活了?” 坐他旁边的男人眯着眼看外面雨,声音懒洋洋的,“算是吧,人总要向前走的。” 人总是要向前走的,可陆沂川不会。 - 花了大价钱的公墓宽敞又冷清,陆沂川和宋璋到门口时没什么人。 他们下车时雨变小了很多,两人没打伞,陆沂川往头上扣了顶鸭舌帽。 他们到的时候姜灼已经到了,墓碑前面放着一束菊花,他正低着头不知道在说什么。 看见他们过来,姜灼让了位置。 他跟陆沂川解释,“星白的病实在有些危险,医院离不开人,今天实在没办法过来,他们等星白的病好一点再跟他一起过来。” 陆沂川把目光移向那张黑白色的照片,“不用跟我解释的,他们来不来是他们的自由,再说了……” 他弯腰把怀里的茉莉花放上去,“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他太善解人意,姜灼反而说不出什么话来,“沂川,那天的事是星白不对,我已经教育过他了,以后他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陆沂川连眼神也没分给他一个。 宋璋朝他使了个眼色,“我们先下去了,你一个人跟他待一会吧。” 等到人都走完了,陆沂川才伸手擦了擦墓碑上的水珠。 他扶着墓碑,缓缓坐下来,周遭雾蒙蒙的,高大的男人靠着墓碑坐着,侧脸贴在冰冷的石面,指尖从少年黑白的照片上滑过。 试图温暖一块冰冷的碑。 陆沂川没说话,他就这么靠着,像是睡了过去。 直到雨水将他浑身浸湿透,他才动了动指尖。 “抱歉啊……” 他哑着声音道:“来了这么久也不跟你说话。” “不过说了也没什么用,你又听不到。” “如果听得到的话,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风从他身侧掠过,冷得刺骨。 “绒绒总是沉默。” “沉默着。” “连梦里也不来看我。” “不过没关系了……” 他笑着道。 “我们很快就见面了。” 他探过身子,在照片上落下一个很轻的吻,带着清明潮湿的水汽。 “活着太累了。” “我很努力的活了四年了。” “绒绒能理解我的对不对?” “……”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 宋璋等到了中午才等到陆沂川的身影,他有些惊奇,毕竟往年都是天黑了他才去把人拖出来。 “你这次怎么这么早?” 陆沂川迈着长腿坐到他身边,“没什么话说,就出来了。” 宋璋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但还没等他想通,陆沂川又道:“雨又变大了,吃点东西再走吧。” 他们坐的地方是开在墓园门口的店,两人点了碗粉,味道算不上多好,不过还是吃完了。 结果没想到吃完粉雨非但没小,反而下起了暴雨。 两人无奈,只能等暴雨停了再走。 可能是节日问题,又或许是天气的影响,宋璋没忍住跟陆沂川要了根烟。 他盯着跟前的雨幕,可能是听说陆沂川终于要向前走了,他难得的有些感慨。 “说实话,这几年看你这样,我其实有些后悔。” “后悔那次救了你。” 那画面,哪怕是现在回想,宋璋都觉得心有余悸。 他都忘了自己是怎么打开陆沂川的房间门的。一眼望去,满屋子的血,伤口深得都能看见骨头,如果宋璋晚来一步,陆沂川就真的死了。 “我那时候学医,总觉得自己是个白衣天使,救人是我的使命。这些年救了那么多人,我都没觉得后悔,除了你……” 陆沂川没说话。 宋璋想,其实活着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吧。 他没跟陆沂川说,在看着他睁着眼睛熬过无数个漫长的夜,然后第二天又若无其事的生活时,他都忍不住想跟他说: 要不算了吧。 可他的职业道德让他说不出这句话。 他就这么陪着陆沂川耗。一年、两年、三年…… 到后来,宋璋终于明白。 陆沂川早就死了,死在那个艳阳高照的午后。 他就像一块坏掉又被强制塞了块电池的表,无论指针如何有条不紊的前进,迎接它结局只有一个—— 停止。 宋璋吸了口烟,“所以我很高兴,高兴你终于可以想开,人的确是要向前看的。” 陆沂川将手搭在膝盖上,前面是连绵的山,一块块墓碑矗立在山间,发着冰冷的光芒。 他总能找到属于他的那块。 第26章 姜珩以为他在接下来的几天都会看不见陆沂川的身影,但没想到不过下午他就回来了。 他身上的衣服几乎都湿透了,帽檐挡住大半的脸,浑身冒着寒意,露出的一截下巴尖锐冰冷。 姜珩蹲在门口看了他一会,试探着叫了声。 陆沂川摘下帽子蹲下身摸了他一把,指尖和外面的雨一样冷,“怎么?无聊了吗?” 一人一猫交流不了,姜珩只能靠着他黏糊糊的蹭了蹭,“咪呜……” 陆沂川,别难过了,当猫可比当人有趣多了。 陆沂川听不懂姜珩的话,用指尖勾了勾他的下巴,金色表带不可避免的碰到他的身体。 姜珩自然记得这块表。 他高考结束后去家里的公司上了一个月的班,赚到了他十多年以来靠自己努力得来的第一桶金。 其实也没多少,就四五千。 在拿到工资的第二天,他就跑到商场选了这块表。 姜珩没啥眼光,就喜欢这些金光闪闪的东西。一块表的价格几乎把的工资全花光了,但他却很开心。 可送给陆沂川时他就后悔了。 男人是斯文内敛的,身上的配饰都不张扬,可却很贵,光是一枚胸针都几十万,他那几千块宛如爆发富的手表戴在他手上不伦不类的。 饶是姜珩没什么审美水平,看着陆沂川把他的表戴在手上时也产生了种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觉。 他难得的害羞,伸手想把那块表抢回来,却被陆沂川轻松避开。 那时陆沂川已经比他高一个头,看他时总是低着眼,但不会有什么压迫感。 “姜小珩,送出去的东西还有收回来的道理?” 男人将手举起来,姜珩费力地跳了跳也只够到他的手臂,什么都没捞到,反而蹭了满身的苦橙味,“太丑了,我觉得你和它不太搭,要不先给我?我下次送你个更好的。” 陆沂川站着不动,任他在自己怀里扑腾,等到对方终于累了后,眼神从他鸦色的长睫上扫过,不紧不慢道:“哪里丑了?我看着挺好看的。金色富贵,养人。” 姜珩狐疑的瞅他,“你真这样认为?” 夏季温度高,不到一会,表带就被陆沂川的体温捂得发烫,“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可我看你平时用的都没有金的……” 男人适时垂下眼,“你知道的,我在陆家身不由己,很多事都做不了主。” 姜珩顿时心疼了,“那、那这个就给你带,遇见别人你就说是我送的。”他拉下陆沂川的手,摸了摸金光闪闪的表盘,一看就稀罕得不行,“不过我的工资没那么高,买不了纯金的。” 陆沂川安慰他,“财不外露,我觉得镀金的刚刚好,丢了也不心疼,等以后有钱了,买个纯金的放家里。” 姜珩一句话就被哄好了,“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你放心,等我以后工作有钱了,肯定给你买个大金表。” 他说话,陆沂川就安静的看他,少年的手和他皮肤接触的那块像是起了火,烧得他口干舌燥。 “绒绒……”陆沂川收了手,死死按着指骨才止住这份痒意,“这表花了你多少钱?” 姜珩不好意思的扯了扯衣服,“也、也不是很多了,主要是我工资也没有很高,我哥说既然我要打工,就按实习生的工资给我算,买完只剩五百,还可以请你吃顿火锅。” 随着他这句话说完,陆沂川发现心底的那份痒根本压制不住。 “这么看来,钱都花我身上了?” 少年眨了眨眼,像是有些茫然,“不给你花给谁花?你的钱给我花,我的钱自然要给你花。你是不是嫌少啊?” “不少。” 陆沂川笑了声,伸手碰了碰他脸。 可饮鸠止渴带来的只会是更加激烈的反弹。 “绒绒很厉害,第一次打工就赚了这么多钱。” “也没有很厉害叭……”姜珩揪着他的衣服,眼神清澈,“既然我这么厉害,那是不是可以奖励我一个学校门口草莓味的蛋糕?” “除了蛋糕呢?” 姜珩掰着手指头数,“学校后街的炸串,我最爱的那家麻辣烫,还有上次同学跟我说新开的那家巨好吃的烧烤……” 数来数去,全是平日里都吃不了的垃圾食品。 见陆沂川许久不说话,姜珩瘪了瘪嘴,“我也没有那么贪心啦,只要一两样就行。” 他从包里掏出仅剩的五百巨款,试图贿赂他,“我们吃顿普通火锅要不了这么多钱吧?你有什么想要的,我也可以请你的。” 男人的声音不急不缓的,“我没什么想要的,唯一希望的……”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想要绒绒快点长大吧。” “陆沂川,我已经满十八了!” “是吗?那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还不是因为你!哪个高考完的国家栋梁吃个炸串都要打报告的?我都十八了,还能自己赚钱,就应该有支配金钱的权利!” “十八岁的成年人只想着吃炸串?” “那不然呢?” 陆沂川罕见的哽了哽。 他最后说。 “姜小珩,等你长大可真不容易。” 只是没想到,他再也没机会等他长大。 …… 姜珩收回思绪,往他手上的表看去。 四年过去,这块表看着和他送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好像被摔过,闪着光的表盘上面有着几条不显眼的裂纹。表里的光太闪了,不仔细看的话根本注意不到。 他不自觉地往表那边靠了靠,眯起眼睛试图看得更加清楚。 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感觉这表上的时间有些不对。 还没等他看清楚,脑袋就被陆沂川伸手推了回去。 他拉下袖口盖住表,“这个你不能玩。好了,咪咪自己待一会,我先去洗澡。” 陆沂川去衣柜边拿衣服,小猫啪嗒啪嗒迈着四只腿跟在他脚后跟,在转身的时候差点撞到。 陆沂川动手解身上的湿衣服,小猫就蹲在床脚仰着头盯着他看。 陆沂川脱了外套,伸手撩起里面t恤的衣摆准备脱的时候,明显看见那双琉璃一样的眼睛亮了一下。 “……” 他将只撩到腰线的衣服放了下来,嘴里溢出一声笑,拿着睡衣朝浴室走去。 姜珩下意识觉得有些可惜,但丝毫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见陆沂川走了,又屁颠屁颠跟在他后面。 他其实没打算跟他走进浴室的,只是他的视线很低,再加上贴着陆沂川的脚后跟走,根本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等发觉前面的人停下时,他就被弯腰捞了起来。 视线如同过山车猛然拔高,等姜珩回神时,跟前就是陆沂川放大的脸。 “小色猫,这里可不兴进。” 姜珩扭头,终于看见了陆沂川头顶的花洒。 他在空中挥了挥四只小短腿。 不是,你听我狡辩…… 可他连措辞都没组织好,就被放到了浴室门外的垫子上。 咔哒一声,门被关得严严实实,透过磨砂的玻璃门,隐约还能看到一道修长的剪影。 姜珩呆了呆。 响起的水声将他拉了回来,他猛地转了个身,把脸对着外面的风景。 脸有些热。 也不是没见过陆沂川洗澡,但那都是高中之前了,那时候两人还能坦然的待一个浴缸里一起快乐的玩小鸭子…… 嗯……姜珩单方面的玩。 但自从陆沂川上高中后,也不知道是青春期的羞耻心作祟还是叛逆期到了,不跟他洗澡不说,连穿衣服都背着他穿。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姜珩还能见到这一幕。 他想,还好那时候陆沂川没跟他一起洗澡,不然就他那白切鸡一样的身材,他能当场挖个地道把自己埋进去。 漫无目的想了阵,姜珩才想起自己跟着陆沂川的目的。 精神状态看着很好,对答如流,甚至还能开玩笑,不太像沉溺悲伤的样子。 他悄悄松了口气。 看嘛!他就说,没什么是时间治愈不了,更何况都四年了,生个娃都可以上幼儿园了,更何况是忘掉一个人。 姜珩有点惆怅,但总体是开心的。 见陆沂川过得好,他决定奖励自己一份猫条。 趁着男人洗澡的功夫,姜珩哒哒哒跑到柜子边。早上陆沂川倒猫粮的时候没关严,留了条缝在外面,他可都是看见了的。 别的猫看见吃的不一定会弄,可姜珩是别的猫吗? 只见他熟练地扒开柜门,精准找出袋子,动作别扭但目的明确地拿出东西,张嘴咬住,往旁边一撕,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陆沂川出来的时候姜珩已经吃了两根,正在抱着第三根吃得忘乎所以。瞧见男人居高临下看着他时顿时心虚地僵住,嘴里剩的半根掉了都不知道,挥了挥爪子,试图萌混过关。 “喵……” 男人蹲下身捡起被他吃了一半的猫条,脸上没看出什么生气的表情,“喜欢这个?” 姜珩打小就没什么自制力,能保持健康且营养均衡的长大,全靠陆沂川对他管得严。就连吃个垃圾食品都得经过他的允许,可见他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抬眼悄悄看陆沂川,心虚得紧。 毕竟猫条也算喵咪届的零食,吃多了其实对身体不怎么好,还容易挑食。 他都做好了被他骂的准备,结果对方把他吃剩的那半截递到他跟前,笑得很温柔,“喜欢就吃,我又不会苛待你。” 食物的香气在姜珩鼻尖游动,姜珩没忍住张嘴舔了口,见陆沂川是真心要给吃不是诓他,顿时感动得不行,一个猛冲扎进他怀里。 陆沂川你可真好,对猫可比对人大方多了,我发誓,我要给你当一辈子的猫! 那么小一只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陆沂川被撞得胸口闷闷的疼。 他把猫捞出来,看着它恨不得张嘴说人话表明自己的衷心,顿了顿,“很喜欢我?” “喵呜呜!” “这么喜欢啊……”男人慢悠悠拖长音调,指尖从小猫眼角滑过,“我也很喜欢咪咪呢。” 姜珩很不好意思的在心底笑,完全没看见头顶的男人笑意完全不达眼底。 - 日子就这么往前走,养了几个星期,姜珩终于不再是粉皮猫了,身上长出了一层短短的绒毛。 虽然看上去依旧很奇怪,但好歹不是秃的了。 他坐在落地镜前端详着自己。 身型比他刚来的时候抽条了许多,可能是因为长得快的缘故,没怎么变胖,瘦长瘦长的一条,至于高度…… 姜珩低头,看着自己的小短腿。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哒! 他安慰自己,以后还会长呢。 至于毛色…… 姜珩前转转、后转转,看了半天只看到一层浅浅的白毛。 难道他是只白猫? 那到时候是不是可以去接洗衣液广告了? 几秒后姜珩回过神,把脑袋往镜子上一磕。 都是吃含添加剂的猫条吃的! 陆沂川最近很忙,偶尔赵朔来宿舍会聊到一点,好像是和导师参加了个什么活动,动不动就开会和外出。 不过他依旧黏姜珩。 不是喜欢,是黏。 一回到家就抱着他,也没什么亲亲摸摸的举动,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他,只要姜珩一离开他的视线就会被捞回来。 姜珩觉得有些奇怪,观察了许久,但都看不出什么来。 他太笨了,甚至连陆沂川是开心还是难过都分辨不出来。 不过除了偶尔的沉默,大部分时间陆沂川都是积极向上的,看来是真的放下了。 …… 阳台上传来的猫猫叫声打断了姜珩的思绪。 他跑到阳台,梧桐树上冒出好几个猫脑袋。 一个三花,一个看着不情不愿的橘猫,还有一个怯生生的梨花。 “喵。” “出来玩呀。” 姜珩跑得嘚吧嘚吧的。 “嗷呜呜……” 来啦!来啦! 第27章 宋璋几乎快忘了四年前的陆沂川是什么样的。 两人的感情其实算不上多深,应该这么说,除了姜珩,他和谁的感情都算不上多深。 和他做朋友完全是因为他需要这么一个朋友。身家清白,父亲是颇有深望的文学家,而他性格温吞,是个再合适不过的朋友人选。 姜珩出事前两人聚过一次。 陆沂川不抽烟,但为了应酬,他会喝酒。 无色的伏特加和冰块碰撞,被灯光折射出五彩光芒,在迷离的夜色下,宋璋没看清过他的表情。 陆沂川握着酒杯,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说,怎么样才能让一个人喜欢你?” 宋璋第一次知道原来陆家的天之骄子也会为情感发愁。 他像每一个陷入爱恋的普通男女一样,抛掉自己的引以为傲的理智和判断,企图从一个外人身上得到问题的答案。 “你说,他会喜欢我吗?” 当时的宋璋并不知道问题的结果,可没想到不过短短几天,就再也没机会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 他知道姜珩出车祸时已经过去了半天。 医院门口围着乌泱泱的一群记者,本来姜家抱错孩子这件事就很吸引人眼球了,没想到了才过去没几天,这假少爷就出了这么惨烈的车祸。 宋璋从记者堆里挤了进去。 和外面的热闹相比,医院里很安静,安静又冷清,低着头,地板砖上清晰地倒影着他的脸。 他在太平间门口找到了陆沂川。 男人就这么满身是血的坐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出奇地安静,右手握成拳,像是在攥着什么东西。 宋璋犹豫着坐在他身边,比起悲痛,他脸上更多的是茫然,最后只能像电视剧里那样挤出一句不痛不痒的关心。 “你还好吗?” 陆沂川像是一块生了锈的钟,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偏过头,发现是他,把手攥得更紧,声音却很平静。 “还好。” “……” 宋璋又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这种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另一边的赵怀兰在嘶声力竭的哭,这边的陆沂川却安静得诡异。 宋璋无端想到有次见到陆沂川的母亲,平日里看着优雅的贵妇犯了病后是那样的歇斯底里,眼神怨毒又惊惧的盯着陆沂川。 “陆沂川,你就是个怪物,你连一滴眼泪都不会流,你没有心。” 陆沂川的确也没流泪。 宋璋想,如果是他的爱人死了,他会是什么心情? 他想不到,因为他没有一个从四岁就陪着他长大的爱人。 还没等他从思绪里抽离出来,眼前忽然递过来一块金表。 “表坏了,可以麻烦你帮我修一修吗?” 宋璋低头看去,金色的表上全是血迹,表盘裂了好几道,浓浓的血水泡在里面,金色被浸成漫天的红。 他接了过来,指尖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颤抖。 医院一别,后来几天他都没再见过陆沂川。姜家和陆家封锁了一切消息,没人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就连是什么时候下葬的都不知道。 宋璋拿着表去维修。 老师傅戴着眼镜端详着洗干净的表,“修倒是能修,这外面碎掉的玻璃好补,只是这指针好像卡住了,得先把卡掉的东西取出来。” 宋璋也凑过去看,“被什么卡住了?我怎么没看见?” 老师傅道:“东西太小了,看不见也正常。” 他拿出放大镜凑近,“卡住的东西有点奇怪,不像是石头,看起来怎么有点像……” 老师傅顿了顿。 “……骨头碎片。” 宋璋感觉自己的大脑猛地空白了下。 那一刻,他说不上来自己是种什么心情,只是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陆沂川拿着表递给他时的表情。 他脸上依旧带着血,但表情很淡,那双眼睛里暗沉沉的一片,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底一点点的熄灭。 最后归于平静。 到后面,那快碎掉的表也只是修补了下表盘。 而指针则卡在一个永恒的时间里,永远也不会再向前走一步。 …… 宋璋拿着修好的手表去找陆沂川,遇到了割腕的他。 他的手割得那么深,一看就是奔着死去的,被救后不哭不闹的,只是格外平静地接过他手里的表,苍白着脸,缓慢又细致发地戴到左手手腕上,盖住了那道狰狞的伤口。 甚至还能笑着跟他道谢。 “谢谢你啊。” 宋璋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知道事情跟他其实没多大关系,可能是姜珩上车前的那通电话,宋璋心底总是存着丝不明所以的歉疚。 这份歉疚让他总是动不动就往陆沂川那里跑。 直到有一天,男人主动找上他…… 他怀里带着一只鸟,笑起来时连压在眼底的那份阴霾都消散了许多。 “绒绒来找我了。” 他笑着说。 他举着怀里的鸟,“你看,它的眼睛跟绒绒一样,高兴时会亲昵的啄我,不开心了还会生闷气……” “所以,它就是他对不对?” 宋璋说:“这只是一只鸟。” “可它的眼睛像绒绒,他会回来看我的。” “可它只是一只普通的鸟,鸟就是鸟,鸟不会变成人。” “可是……” “没有可是陆沂川。” …… 可这远远只是一个开始。 男人的外表看着很正常,按部就班的生活着,可再平静的湖面都会有缺口,宋璋好巧不巧的成了这道缺口的宣泄面。 其实一开始还在他能接受的范围里。男人偶尔会犯癔症,总觉得自己身边出现的动植物是姜珩,隔三差五就跑到宋璋面前说他看到了绒绒。 也不需要宋璋刻意跟他解释什么,因为陆沂川是理性的。 这份理性会让他在沉溺之后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认知的错误,然后抽离,将幻境打破,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清醒的痛苦,绝望的接受。 宋璋也是那个时候才意识到,活着对他是种折磨。 再之后,事情犹如脱缰的野马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陆沂川和陆家决裂,抽烟、喝酒、打架……像是要把所有的恶习在那一年里全给学了个遍,可随之相反的,他却和姜家走得很近。 近到就连宋璋都觉得有些过分,忍不住质问他这样做对得起姜珩吗? 可陆沂川只是笑。 “我就是要让他觉得我对不起他。” 他咬着烟,一字一句道:“最好是气不过,从坟里爬出来也好,变成厉鬼也好,爬到我跟前,将我撕了,让我陪他下地狱,要怎么折磨我都行,只要……” “只要出现在我跟前就行。” 宋璋只觉得他疯了。 陆沂川就这么丧心病狂的耗了一年,直到有一次喝得胃出血,被宋璋送到医院。 醒来时他很安静,眼底烧着的最后一丝光也灭了下去。 不过一年,他瘦得几乎脱了形,靠在病床上时,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只吊着最后一口气在活着。 宋璋在给他削苹果,陆沂川就安静地看着窗外。病房里很安静,空气里只有刀尖刮过果肉的声音。 良久后,病床上的男人偏过头,说:“绒绒是真的离开我了。” 宋璋指尖顿住。 “我变得那么差,他不来找我,我对姜星白那么好,他不来找我,我喝了那么多,差点喝死了,他不来找我。” “我求了那么久,他也不来找我。” “我请了那么多大师,招魂的,养小鬼的,入梦的……我都忘了自己究竟做了多少,可我还是什么都没看见。”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语调不急不缓,就连脸上的表情都很淡。 “我把我之前的信仰打翻,无比希望世界上是有鬼魂的,可能怪我没开天眼,连他一面都见不到。” “前几天,我见了个大师,他说他可以帮我找到他的转世。” 男人轻轻咳了声。 “可那不是我的绒绒。哪怕灵魂是同一个,也不是我养大的绒绒了。” “我就那么一个绒绒……” 他平静地说。 “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一个绒绒。” “我养了他十六年,他从这么高……”他伸手比了比,“长到了这么高,漂亮、活泼,大家都喜欢他。” “我很自私,我把他养得离不开我。” “其实我这辈子从来就没抓住过什么,唯一能攥在手心的只有绒绒。” “我的绒绒……” 眼泪终于还是从他眼眶滑落。 “为什么一定要带走他呢?” 为什么要带走比他的命还要重要的人。 他像是一个质疑问题答案真实性的自负学生,于是花了一年时间,用尽各种方法,罗列了无数的解法。 他总觉得自己能找到出题者的漏洞,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可无论他怎么证、怎么解,做到最后,答案只有一个。 这分别太过于沉痛,以至于让他用了一年才认清这个现实。 “老天爷是觉得我过得太顺心了吗?明明知道绒绒离不开我,所以就用这种方法让他永远的离开我。” “那为什么……” 他的声线微微颤抖。 “为什么不把我一并带走?” …… 老天爷不会说话,宋璋也给不出问题的答案。 在他以为陆沂川熬不下去的时候,男人煎熬着活了一年又一年。 比起让死去的人在天之灵感到安慰,他更像是在惩罚自己。 用活着来惩罚自己。 自从那次在医院后,宋璋就很少听见陆沂川说有动植物像姜珩这种奇奇怪怪的言论了。 直到现在,陆沂川跟他说想开了后,隔了几天,忽然给他打电话。 “宋璋,我好像又犯病了。” 他说。 “我看见绒绒了。” 第28章 四月一过,天气渐渐转热,风里开始带着夏天的燥热。 不过晚上还是冷,连月亮也没有,就零星几颗星子挂在天边。 宋璋伸手开了瓶啤酒,自顾自找了个位置坐下。宽敞的落地窗把楼下景色尽收眼底,车水马龙,霓虹将城市上空渲染成五彩的光。 他盯着楼下看了会,又喝了口酒,觉得自己上了一天班的疲惫心情终于缓和了点。 歇够了,他才往旁边看去。 男人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双腿交叠,姿态从容,完全看不出给他打电话时的语气。 宋璋问他,“这样的情况多久了?” 陆沂川合下眼,指尖从香烟的滤嘴上碾过,说话时,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冷淡。 “记不清了,如果真要算的话,可能是从第一天见到它开始吧。” 宋璋想着他养的那只猫的样子,瘦瘦小小的,其实算不上多好看,更别说有像人的地方,除了…… 那双眼睛。 “因为它的眼睛吗?” “算是,但不全是。”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外面的光照进来,影影绰绰的一片,陆沂川修长的身躯陷在沙发里,从宋璋的角度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他只听得见他的声音。 平缓的,带着刻在骨子里温和,像是一位芝兰玉树的君子。 “我以为我快忘了绒绒是什么样的了。” 他说。 “人们常说,时间总能让人淡忘一切,我也以为我能忘了他。” “可那天,那只猫就这样莽撞的撞在我身上,低头和它对视的瞬间,我才发现,我其实什么都没忘。” 他往下腰拿起地上的酒瓶,窗外的霓虹照进眼底,口腔里尝到的只有苦涩。 “我的理智告诉我它不是他,可情感的天秤总是忍不住倾斜。” 但他比谁都清楚,他的绒绒已经离开他了。 曾经的陆沂川在找理由证明姜珩回来了,而现在的陆沂川在找理由证明姜珩的确离开了。 “可猫怎么可能会是人?” “就算人能变成猫,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见了我跟姜星白说话无动于衷?为什么受了那么多苦却不跟我说?” 宋璋忍不住道:“你怎么就确定姜珩一定会按照你的设想做出反应?” 陆沂川沉默了会,然后很突兀地笑了声。 “因为是我养的他。” 他缓声道,语调轻柔,就像是对情人的温柔呢喃。 “世上没人比我了解他,哪怕是他自己。” 他知道没人会甘愿被束缚在牢笼里,所以他给姜珩精心布置了一个花园,他看似自由,可每一条线都死死攥在他手里。 “这件事没有意外,除非……” 除非他忽略了什么。 可陆沂川感觉每天都像是有什么在扯着他的五脏六腑,太疼了,疼到他连活下去都觉得困难,更别说想别的。 他太累了。 “都不重要了。”他说:“世上哪有什么借尸还魂,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活着的人幻想罢了。” 他偏过头看宋璋,“你也觉得我有病是吗?” 宋璋握紧手里的瓶子,有些艰难道:“如果你觉得它是姜珩,何不如就把它当成姜珩?” 听他这么说,陆沂川反而笑了,“宋医生,我以为你会说这都是假的,让我认清现实,别在幻想里沉溺。” 宋璋顿了顿,老实道:“如果是你,我宁愿你在幻想里沉溺。” 也好过清醒的痛苦。 “不过还是算了。”陆沂川道:“姜珩就是姜珩,姜珩只有那么一个,独一无二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替代品。” 他缓慢的陈述着,说话时语调里还带着点轻松的笑意,比起像医生倾诉病情,他更像是找老朋友叙旧。原本交叠的双腿抻开,手臂懒散地搭在扶手上,垂下的来手掌修长消瘦,像节干枯的瘦竹。 宋璋的心莫名跳得有些快,还没等他说什么,又听见陆沂川开口了。 “之前我做的那些事就让他很不开心,如果再养一只和他很像的猫,绒绒就真的该生我的气了。” 他问宋璋,“你想要养猫吗?” 宋璋愣了愣,“你要把它给我?” “看来看去,你算是个比较合格的人选,工作稳定,性格还算不错,应该会照顾好它的。” “不是……”宋璋有些不能理解,“好端端的,你把猫给我养干什么?就因为你觉得它像姜珩?” “也不全是。”陆沂川幽幽叹气,语气有些无奈,“你也知道,我每天太忙了,再加上住在学校里很不方便,实在有些负担不来。” “再说了,你不是说人要向前走吗,我留一只像绒绒的猫在身边还怎么向前走?” 宋璋:“……” 宋璋觉得有些迷惑,“你是真的看开了?” 陆沂川咬着烟散漫的应了声。 “……” 看他这样,宋璋心想,他这哪是看开了,他这压根就是想不开了。 …… 姜珩踱着步子,猫猫祟祟的在门口张望。里面是一间教室,还没到上课时间,里面没什么人。 他张望着,计划着要从哪里溜进去。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一回头,四五个毛茸茸的脑袋蹲在他后面看着他。 姜珩:“……” 他的步伐趔趄了下,一头撞进身后三花的肚子里,然后被三花一爪子拍在地上。 姜珩挥舞了下自己的小短腿,“干嘛呀!干嘛呀!怎么来了这么多猫?” 一堆毛茸茸的脑袋无辜的盯着姜珩看。 三花道:“它们是来看你的。” 姜珩从地上爬起来,“看我干什么?” “它们说,它们还没见过猫会学习。哦,特别是无毛猫。” “……” 姜珩气冲冲地撞进那群猫中间,“我有毛!睁大你们的猫眼看看,它只是长得短,并不代表没有!” 气死他了!他今天出门之前明明都照镜子了,和之前相比,少说也长了一厘米。 三花将他从猫群里叼出来,“你真的要进去?” 姜珩朝着那群来看他热闹的猫呲了呲牙,“来都来了,干嘛不进去?” 三花对他这种行为不是很理解,“可里面都是人。” 姜珩眼神茫然,“人怎么了?教室里本来就都是人啊。” 三花感觉眼前的小家伙对人类总是有种莫名的信任,哪怕他被人类弄成那个样子,可还是毫无芥蒂的相信着那些曾经伤害过他的种族。 姜珩以为它在担心他,抬起爪子拍了拍三花的背,“放心好了,里面都是学生,他们不会伤害我的,一下课我就出来了。” 他的爪子刚落到三花背上,就被一巴掌拍了下来,这位优雅的美女一如既往的暴力。 “学习是什么?为什么要进去才能学习?” 姜珩在哪里拍倒就在哪里躺下,将自己摊成一张猫饼,立在头上的耳朵动了动。 “不是学习。”他语气忽然变得深沉,“是打造人……猫设。” “我才不像你们这些没出息的猫,天天就想着晒太阳和去湖边整点鱼吃,我可是有大志向的。” 他伸出爪子,缓慢地在地上挪了挪,对着教室的大门,“而那里,就是梦想的起点。” 一群毛茸茸的脑袋盯着他看,喵群里不知道谁“喵”了一声。 “梦想是什么?有小鱼干好吃吗?” “肤浅!本喵和你们这群喵根本就没共同语言……” 三花的爪子缓缓抬起。 姜珩眼尖看见了,立马翻了个身。 他解释道:“这是我猫设的第一步,先找一个教室,然后进去听课,我要假装听得懂的样子,这样他们就会以为我是智商超群的喵。” 一只梨花蹭了过来,“然后呢?” 姜小喵翘起尾巴,“这样我的计划就成功一半了,先把我智商猫的猫设立住了,然后我就去开直播……” 梨花茫然的看着他,“直播又是什么?”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自己赚钱了,我甚至都不需要过度展露我的才华,只需要略施小计,人类顿时就被我的智商给折服了。” 几只猫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一只白猫道:“那我们也可以去直播吗?” 姜珩道:“那你们知道一加一等于几吗?” 几只猫沉默了。 姜珩:“嘿嘿!我知道!” 一个人只知道一加一等于几,那是笨蛋。但如果一只猫知道一加一等于几,那简直就是天才! 如果一只猫不仅知道一加一等于几,甚至还会算十以内的加减法,那简直就是天才中的天才! 做人的时候姜珩就是个笨蛋,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问题,但经过这两天的思考,他幡然醒悟。这根本就不是他的问题,是他压根没选对赛道。 一旦换了条赛道,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他知道,一群土生土长的猫是无法理解他这种天才喵的孤独的,但是他承诺,“如果我真的赚到钱了,我就给你们一猫一箱罐罐。” 顿时所有猫的眼睛都亮了,满怀希望的送他进了教室。 快到上课的时间,教室里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学生。 姜珩没敢太张扬,也不好意思占了学生们的位置,选了窗台跳上去,端庄的坐下来。 其实他这么干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做人的时候靠陆沂川养,做猫了还要陆沂川养,姜珩怪不好意思的,总想靠自己来做些什么。 不过一只猫能干什么呢? 姜珩想来想去,唯一想到的只有那些萌宠博主。 先不说陆沂川愿不愿意拍他,就他那连自己都觉得磕碜的长相,姜珩实在不好意思拿出手。 思来想去,他觉得自己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他人类的大脑了。 和人比不行,和猫比那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周围的学生都用一种很惊奇的目光看着姜珩,姜珩抬了抬下巴,觉得再也没有比他还聪明的猫了。 很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现在只要等着老师来上课,然后他装做认真听课的样子就行。 但不知为何,姜珩感觉这间教室的学生特别多,多到明明都坐满了,可还是有人从后门进来。 人一多,蹲坐在窗台上的那只猫就格外明显。 姜珩:“……” 姜珩感觉压力有点大。 终于,上课铃声响了。 他朝门口看去,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狭长的眼眸。 眼眸的主人看见他时也愣了愣,抬头看了眼班级,才拿着书进来。 男人穿了身白衬衫,站在讲台上时像一棵挺拔的青松,他的目光从姜珩身上掠过,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弯下腰将u盘插进去。 “李老师请假了,这节《西方现代哲学》照例由我来上……” 说到这里时他顿了顿,“教室里这只猫是哪来的?” 姜珩:“……” 不知道哪个学生笑了声,“陆学长,它是听闻你帅气的英姿,特地来一睹你的风采的!” 姜珩惊恐扭头。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是吗……”陆学长的眼神落在姜珩身上,“那可得好好听,我会记得向你提问的。” 姜珩忽然想到那个表情包。 【啊?我吗?】 那一瞬间,他恨不得以头抢地。 还有什么是比他打算偷偷卖弄智商时遇见陆沂川还尴尬的吗? 那就是在半个小时前,他刚跟陆沂川保证,他会乖乖待在宿舍。 作者有话说: 陆沂川:想不开了。 姜珩:天才中的天才。 第29章 陆沂川仿佛不认识窗沿上坐着的那只猫,低头翻开手里的课本。 每次一到他上课,来的学生很多,但是为了学习还是其它就不得而知。 人一多,教室顿时就变得拥挤起来,姜珩前看看、后看看,想走都不知道从哪里走。 坐在窗沿下的两个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用外套团了个窝出来,趁姜珩不注意,一把把他抱到了猫窝里。 姜珩踩了踩脚底的衣服,心想来都来了。 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打量着讲台上的陆沂川。 说实话,他还是第一次见他上课,被那么多学生盯着依旧从容不迫,镜片下面的眼睛狭长锐利,被扫到的人都不由得默默挺直腰杆。 就在姜珩幸灾乐祸的时候,他发现那双狭长锐利的眼扫到了他身上。 刚刚还在笑别人的姜小喵默默坐直身体。 一丝很浅的笑意从陆沂川眼底滑过,他垂下眼,继续将目光放在课文上。 …… “存在主义是一个从揭示人的本真存在……” 姜珩的眼神逐渐变得茫然。 “海德格尔把自由看作是人对……” 姜珩的眼皮开始打架。 咚地一下,脑袋磕在桌子上,姜珩勉强清醒了几分,抬眼往讲台上看。 陆沂川似乎是往他这边瞥了眼,然后抬手换了张ppt。 “萨特所谓的‘自由’不是人的存在的某种性质……” 回头一看,倒了大片的学生。 姜珩:“……” 不愧是哲学史。 就在他愣神的这段时间,陆沂川已经念完了一页的ppt。 “阿尔贝.加缪是明确地将‘荒诞’提升到……” 他讲课时的语调甚至比小时候给姜珩念故事书还要没有起伏,声音缓慢低沉,在加上教室又安静,姜珩终于还是抵不住产生的睡意,脑袋一栽,埋在衣服里睡了过去。 至于猫设? 再聪明的猫也不会去学哲学这种东西! 姜珩这一觉睡得极沉,直到下课,学生离开教室的动静才把他吵醒,眼睛还没睁开,耳边就先传来陆沂川的声音。 “是我的猫,估计是出门的时候没关好门窗,跟我跑过来了。” 然后是两个女生的声音。 “这只丑得这么别致的猫是陆学长的啊。” 姜珩面无表情地睁开双眼。 少女,麻烦直视我的眼睛把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女生还在继续,“这两天全能墙上都是它的身影,我们还以为它是流浪猫呢。” 陆沂川尾梢微挑,“全能墙?” “是啊。”女生掏出手机,“你看,上面都是关于它的投稿。毕竟丑猫不是没有,但像它丑得奇奇怪怪的猫还没怎么见过。” 陆沂川低头,果然像女生说的那样,上面有很多关于秃毛小猫的投稿,还附赠高清大图。 图片里的秃毛小猫出没于学校的各个地方,抓鱼、扑蝴蝶、躲猫猫…… 不用想也知道在陆沂川出门的那段时间里它在外面混得有多舒心。 姜珩把前爪搭在陆沂川身上,探过脑袋看了眼,顿时觉得天都塌了! 不是,这些大学生都闲得没事干吗?为什么要拍他的丑照往网上放? 女生兴致勃勃的说道:“你是不知道,你的小猫可厉害了,明明看着也不大,可走到哪里都有一群猫跟着它。他们说它是猫老大呢。” 陆沂川缓缓垂眸,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猫,“猫老大?” 姜珩:“……” 他不是,他没有,他只是比其它猫会躲猫猫而已。 姜小猫垂着尾巴被陆沂川提出了教室。 树上还挂着几只等他学习的猫,看见姜珩出来立马冒出脑袋,但在看见陆沂川的又瞬间缩了回去。 陆沂川站在树下,“老大,要跟你的小弟告别吗?” 姜珩选择原地装死。 好在陆沂川没为难他,抱着他离开了教室。 他停在没什么人的台阶上拿出手机打电话。 姜珩窝在陆沂川的臂弯,看着他目光下垂,阳光灿烂而热烈。 “老师,我把目前整理好的ppt发给您了,如果您实在忙不过来,可以叫赵朔帮忙。刚刚上课的时候忘记给学生说了,到时候麻烦您通知一声。”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陆沂川淡淡应了声。 “抱歉,我可能参加不了你说的那个项目。” 他说:“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这场简短的对话用了不到三分钟,陆沂川收了手机,抱着猫右转。 往前走是一排樱花大道,不过这个时候樱花已经谢了,绿叶郁郁葱葱地舒展开,投下一路的绿荫。 这不是回宿舍的路。 陆沂川抱着猫来到校门口,姜灼靠在车边等他。 看见他,姜灼站直身子,张嘴刚想要说什么,目光看见他怀里的猫时拐了个弯,“嚯!这猫真别致。” 姜珩:“……” 他没想到陆沂川是来见他哥的,准确来说,是姜星白他哥。 四年不见,姜灼看上去成熟不少,西装往身上一穿,倒真有几分霸总的样子。 只可惜,姜珩眼睛一闭,脑海里回想的都是姜灼小学时候光着屁股抢他玩具玩的画面。 …… 姜灼道:“陆沂川,你可真行,明明是你要找我,结果让我在大太阳底下等你一个多小时,你知道我的时间有多金贵吗?” 陆沂川没什么诚意的解释,“在上课。” 姜灼咬着牙翻了个白眼。 他看着对方伸手往背后的包摸了摸,摸出一串车钥匙。陆沂川把车钥匙丢进姜灼怀里,“听说令弟出院了,这个是出院礼物。” 姜灼勾起那串钥匙看了眼,神色有些复杂,“你怎么不自己拿给他?” 面对多年的朋友,陆沂川说话时没那么多顾忌,嘴唇上下碰了碰,没什么表情道:“怕看了他会吐。” 姜灼:“……” “好歹也算我弟,你说话时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既然这么不喜欢他,送他东西干什么?” 陆沂川把猫往姜灼车子的引擎盖上一放,拿出手机,指尖灵活地敲了敲,“我做了个表格,发给你了……” 姜灼拿起手机,发现表格里的内容竟然是姜珩从小到大的花销,衣食住行样样都囊括到里面。 他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陆沂川道:“我算了算,绒绒从小到大大概花了你们家这么多钱,这几年我陆陆续续给姜星白的东西我手里都有记录,再加上这辆车,应该就还得差不多了……” 姜灼只觉得荒谬,“陆沂川,你有必要这样吗?” “有。” 阳光落在陆沂川身上,洁白的衬衫被带着染了点橙黄的光晕,脸上肤色却很淡,宛如透明。 “我不想他欠你们什么。” 姜灼张嘴合上,又张嘴,“要分这么清吗?哪怕没有血缘,我们也算亲人,他人都走了,你没必要……” 陆沂川轻声打断他的话,“他人都走了,我不想有些人仗着他说不了话,就随意糟践他。” 说到这里,男人安静地垂下眼,整个人苍白到仿佛透明,可语气却是轻快的。 “他活着的时候你们不喜欢,死了没必要假惺惺地做给别人看。” “你们不要他,就把他干干净净的还给我。” 姜灼指尖兀地收紧。 过了几秒,他才哑着声音开口,“你送姜星白礼物是为了……那为什么上次他过生日你要来?” 明明之前他从未参加过姜星白的生日。 陆沂川轻笑了声,身上透着一种疲态,像是钟表的电池终于快耗完了。 “要听实话吗?” 姜灼愣了瞬,不等他回答,陆沂川就接着道:“我只是想让他看看,看看你们是怎么给他过生日的,那样的话……” 他嘴角翘了翘,什么都没说,但姜灼读懂了。 那样的话,就算是姜珩死了,也只会记得他的好。 姜灼觉得他真的疯了。 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他的脑海,姜灼忍不住上前一步,钥匙扎进掌心,冰冷尖锐的疼痛将他的理智唤回。 他以什么立场来训斥陆沂川? 姜珩的哥哥? 这几个字浮现在他脑海时他都想笑。 陆沂川什么都没做,做错的是他们。 一股无力感席卷着姜灼,他松了松手,只觉得手心那串钥匙格外烫手。 难堪的情绪爬上喉咙,一时间让他失了声。 姜灼的表情很难看,陆沂川不动声色地又加了桶油,“嘴上总是说着愧疚,却将对一个死人的愧疚弥补在一个活人身上,我都替他感到恶心。” 手掌再次倏地收紧,钥匙尖锐的那部分抵进掌心,硌得钝钝的疼。 见姜灼不说话,陆沂川合上书包拉链,抱起还在发愣的猫。 “从此以后,绒绒和姜家再也没关系了。” 他终于是我的了。 他想。 阳光下,男人的身形修长单薄,脚底的影子越拉越长,然后渐渐融入斑驳的光影里,被揉碎,吞噬,沉于地底。 - 陆沂川能感觉到怀里的猫情绪不太对劲,可在和姜灼说完话后,他的意识像是从身体里抽离出来一般,只剩下一副麻木的躯壳。 猫又黏了上来,被他伸手推下去。 他偏过头咳了咳,很轻的一声,像是把身体里残留的最后一口气给咳了出来。 小猫围在他脚边打转,喵喵叫个不停,陆沂川想,好像可以叫宋璋来拿猫了。 他把手撑在膝盖上,像一位老人,缓慢地站起来。 陆沂川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一个带锁的笔记本。 他拎着笔记本去了阳台,宿舍年久的椅子有些摇晃,刚坐下去脚边就蹭着一团毛茸茸。 陆沂川垂下眼,慢吞吞地按了几个数字,打开笔记本。 里面很空,只有第一页列了几条清单。 男人偏头张嘴咬开笔帽,在最后一项那里打了个勾。 下笔的力道有些重,笔尖划过纸张,甚至还能听见明显的沙沙声。 再往下,一片空白。 陆沂川盯着那个勾看了许久,牵着嘴角缓而慢地露出一个笑来。 猫沿着他的裤腿往上爬,被他伸手推了下去。 他撕下那页纸,掏出打火机点燃。 火光燎起,迎着风烧得很快,松开手时在空中卷了卷,落地时只剩一截灰烬。 陆沂川又偏着头咳了声,慢慢掏出一根烟,他弯下腰,像一个年迈的老人一样点燃香烟,探出来夹着香烟的指尖清瘦如竹节。 他仰头靠在椅子上,恍惚间,感觉有什么跳在了腿上,温热的东西蹭过他的颈肩,耳边似乎响起了声黏黏糊糊的呼唤。 “陆沂川……” 陆沂川缓缓合上眼,呼吸很轻。 第30章 陆沂川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时时间是半夜。月光如水,泻下银白的光辉,不大的阳台笼在一片朦胧的光影中。 他低头,发现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盖了件薄薄的毯子。毯子在他身上盖得七零八落的,上面还染着不知道从哪里带来的灰尘,腿上盘着一只秃毛小猫。 他指尖从小猫脊背上的疤痕划过,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可等细想时,心底涌上的疲倦顿时将他淹没。 和疲惫的心情相反,陆沂川看起来却很精神,原本死灰的眼底久违地亮起光亮。 蜡烛烧到最后,火苗反而却是最旺的。 他站起来把猫抱回猫窝。期间小猫都睡得很沉,哪怕换了地方也只是抻了抻爪子,翻了个身又接着睡。 陆沂川站着看了会,然后拿着钥匙出了宿舍。 - 宋璋又在加班,加到最后他两眼青黑、面呈死色。 他想,可能病人没死,他就先从医院大楼跳下去一了百了算了。 当陆沂川提出要请他吃宵夜时他想也不想的同意了。 哪怕陆沂川和陆家决裂了,但他依旧有钱,宋璋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最贵的酒楼,毫不客气的点了通。 a市是没有夜晚的,哪怕半夜,街上依旧车水马龙,霓虹依旧闪眼。 顶层包间巨大的落地窗很好地将城市的夜景框住,站在窗前,那种把整座城市都踩在脚底的感觉顿时油然而生。 只可惜,宋璋不想把城市踩在脚底,他只想把他们科室主任的脑袋踩在脚底。 他猛灌了一杯水才感觉自己稍微活过来一点,“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心,忽然想起来报答你爸爸的恩情了?” 陆沂川开了瓶红酒,红色的液体缓缓流进高脚杯,在灯光下散发出醇厚的光泽。 他靠在椅背上,套了件纯黑的外套,朝他分去一个眼神,“看你可怜,慰问一下。” 宋璋哇地一声哭了,他真的是脑袋被门夹了才去当医生。 可脑袋被门夹了不代表他真的傻了,“你会有这么好心?还有,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怪怪的?” 陆沂川撩了下眼皮,“有吗?” 宋璋想,当你这么问的时候那就是代表有了。 菜陆陆续续上来,食物的香气勾得宋璋暂时失去思考。 陆沂川安静的看着他吃,等宋璋吃得差不多他才道:“我把宿舍的钥匙给你,你明天可以去……” 说到这里时,他忽然想起白天那两个女生说的话,话头顿了顿,“它很喜欢在学校里玩,你去看看,如果它愿意跟你走你就带它走,不愿意就让它留在学校,会有人照顾它的。” 宋璋拆螃蟹的动作一顿,“你真的要给我养啊?” “不喜欢?” “也不是不喜欢……”宋璋咂巴了下嘴,还是觉得奇怪,“感觉你不像是会把自己的东西送给别人的人。” 陆沂川合上手搭在膝盖上,身体往后靠,整个人看上去比平时放松了不少。是那种由内而外的放松。 听宋璋这么说,他缓缓笑了,眉目舒展开,“那我应该是什么样的人?” 宋璋拿着剪刀咔嚓剪下蟹腿,“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我感觉你对自己的东西占有欲挺强的。只要是你认定的,根本不可能给别人。只不过你平时无欲无求的,除了姜珩没见过什么让你在意的。” “不过想想也对,那猫你好像也不是很上心的样子,连名字都只取什么咪咪,露水情缘罢了。” 他拆下蟹壳,抬眼看陆沂川,“你大半夜来找我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陆沂川语气懒懒的,“睡不着,顺路。” 宋璋无语了瞬。 几秒后,见宋璋还在看他,陆沂川掀了掀眼皮,“怎么?” “我还是觉得你有点奇怪,你真的看开了?” 对面的人没说话。 …… 两人分别的时候天快亮了,远处的天际泛起微微一抹鱼肚白,晨曦的微光露了点进来,然后是沉在底下的淡金色。 不出意外的话,会是一个好天气。 陆沂川打车去了墓园。 光从天边照过来,伫立着的碑沉默冰冷。 他靠着碑坐下,清晨的风从额间拂过,吹亮他眼底残留的光。 陆沂川很少来这里,哪怕他爱人的尸骸留在这里。 他想他的绒绒开开心心的,不想让他看见他这副样子。可漫长的思恋太过于难捱,他只有在这里才能获取一些活下去的力量。 “抱歉啊,要让你失望了。” 依旧没人回答他的话。 陆沂川把头抵在墓碑上,脸部盖住的阴影下是那张微微褪色的黑白照片,指尖从上面划过,带着清晨潮湿的水汽。 最后是一个轻柔的吻。 …… 在太阳升起来时陆沂川离开了墓园。 他来得太早,门口的店没开门,支在外面的桌子上放着没收回去的垃圾,不远处的花池台阶上坐着一个衣裳褴褛的老头。 陆沂川站在那张放着垃圾的桌子旁边拿出手机打车,却听见不远处的老头说话了,“这位朋友,要算命吗?” 陆沂川头也不抬。 老头接着道:“我看你眼底青黑,恐有血光之灾,要是不加干涉的话,恐怕活不长久啊。” 大清早的,没人愿意接墓园的单,手机上显示至少还要等半个小时。 陆沂川终于肯抬了下眼皮,“是吗,那我求之不得。” 老头哽了哽。 他揣着手走到陆沂川身边,拉过桌子下面的椅子坐上去。不过他的姿势很奇怪,看着年纪一大把的样子,身子却柔软得不像话,恨不得把自己团成一团塞椅子上。 “老夫是看和你有缘所以才好心提醒你,这人啊,执念太深不是件好事,该放下的就要适时放下。” 陆沂川没搭理他。 见状老头不爽地瞪他,“我跟你说话呢?你这人什么态度?” 男人往旁边走了两步。 老头伸手挠了挠桌子,见陆沂川越不搭理他他就越来劲,“我很厉害的,你真的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在他不断加钱后,终于有人接单了,看着司机靠近,陆沂川收了手机。 “有多厉害,能让死去的人复活?” “那肯定不能啊。”老头道:“但我可以让你梦见死去的人。” 他以为他说完会收获对方震惊加崇拜的目光,但男人只是拿出顶鸭舌帽扣在脑袋上,帽檐挡住他大半的脸,“你是第三十个跟我这么说的人。” 老头:“……” 他不服道:“我可是真的。” 很显然,他说出的话并没有得到对方的信任。 一辆车缓缓从远处开来,司机从车窗里探出脑袋,“打车的是你吧?” 陆沂川将帽檐拉得更低,走过去拉开车门。 他的手刚握在门把手上,后面顿时传来一道着急的声音,“我说的真的是真的,你只要把你胸口上的那截骨头泡进去,就能入梦。” 陆沂川身形猛地顿住,扭头朝老头看去,“你说什么?” “我说……”老头清了清嗓子,抬头朝他看去,却被他眼底的神色骇得溢出一声短促的叫。 …… 清晨的早餐铺很热闹,不大的门面里就放了三四张桌子,最里面坐着两个奇怪的客人。 一边是衣裳整洁的男人,头上戴着鸭舌帽,只露出半截轮廓分明的脸。另一边是一个白头发的人,外形看着像个老头,衣裳破烂,可在杂草一样的头发下却是一张意外年轻的脸,看着也才三四十岁。 老头……中年男人吃完了五屉包子,抬手又朝老板招手,“再来五屉。” 一回头,对面的陆沂川正盯着他看。 “可以说了吗?” 中年男人胡乱擦了把嘴,“你胸口是不是挂着一截骨头?” 陆沂川皱着眉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男人道:“我当然是闻到的。”他眼睛转了转,“你知道的,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多少钱?” 男人思考了好一阵,缓缓朝陆沂川伸出三根手指,“就这么多,不能再少了。” “账号给我。” 男人眼底一喜,磕磕绊绊地报了账号给他,“你知道的,我算命一向都贵,我是看和你有缘才给你打了折,不然还要收你更多。” 陆沂川没什么耐心听他说废话,他把手机拿给他看,“转过去了,可以说了吗?” 男人咬着包子眯着眼眼睛看了眼,“个、十、百、千、万……” 他嘴里的包子掉了,“三、三百万?!” 看着桌子上的狼藉,陆沂川不动声色往后撤了点距离,“你要三千万?” 男人张了张嘴。 他只是要三百而已…… “我……你……”他激动了阵,看向陆沂川的眼神仿佛在看救世主,“其实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 他从怀里掏出一截红绳,“我给你一道符,你把符烧成灰放碗底,然后把红绳和你身上那截骨头放进去用血浸泡三个小时,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把骨头串红绳上戴着,你就能梦到骨头的主人了。” “不过这法子有且只能用一次。” 陆沂川没理会他后面这句话,而是问,“用什么血?” 男人沉默了瞬。 “你的。” 说完后,他看见对面的男人勾唇缓缓笑了。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笑,比起不相信,明显兴奋居多。 男人抖了抖身子,连忙抓了两个包子往嘴里塞。 - 陆沂川拎着酒进了暗室。 他靠着墙坐在地上,对面就是神龛,屋里没开灯,只有红烛的光在跳动。 他把酒放在地上,曲着腿,从旁边拿过一个碗。 “说好要去陪你的,我总不能食言。” 陆沂川笑了声,从怀里掏出那张符,骤然亮起的火光照亮他的脸,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符纸很快化成灰烬沉在碗底,他把红绳放进去,又从胸前取下从不离身的指骨。 “临走了,还要把绒绒弄脏,你会怪我吗?” 红烛无声跳动。 陆沂川缓缓把指骨放进碗底。 他将腿曲得更高了些,慢条斯理地叠起衣袖,露出冷白消瘦的手臂,最后把手搭在腿上,取下手腕上的表。 他端详着那个丑陋的伤口看了几秒,垂着眼漫不经心地又沿着之前的刀疤割开一道口子。 口子并不深,不会立马致命,但也自动愈合不了。 鲜红液体就这么沿着手腕一点点溢出,汇聚在指尖,落进下面放着的碗里。 滴答—— 陆沂川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右手拿起酒瓶。 体温在流失,可酒精又让他沸腾。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甚至还能笑着说话。 “你太小气了,从来不来梦里找我,我试了很多方法也找不到你。” “大概是你不想见我吧。” “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 “死之前能见一次你挺好,见不到……” “见不到也无所谓。” “因为我们马上就要团聚了。” 第31章 姜珩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他从猫窝里爬出来,左右看了看,没看见陆沂川的身影。 自从昨天见了姜灼后,他就感觉陆沂川的情绪不太对劲,可他一只猫,又不会说话,把陆沂川的裤腿都快扒烂了也没得到回应。 到后面看他在阳台睡着后,更是用他弱小的身躯拖了块毯子给他盖着,想等他醒了再看看是什么情况,结果一不留神就在他的膝盖上睡了过去。一觉醒来,人都不在了。 姜珩像个绝望的鳏夫在宿舍里转来转去,转了半天,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就……更绝望了。 他这边一筹莫展的,三花猫从阳台的梧桐树上爬了过来。 看见它,姜珩的第一反应就是躲猫猫。 “不躲,今天没心情。” “我来找你不是这个。”三花道:“橘猫不见了。” “……什么?” 梧桐树那边又陆陆续续爬上来几只猫,一群毛茸茸蹲在陆沂川宿舍的阳台上。 猫猫开大会。 最小但最聪明的姜珩被围在中间,“怎么回事?” 三花道:“我前天去找橘猫就没发现它,我以为它去哪里玩了,结果直到现在都没见过它的踪影。” “对了,不止橘猫,好些猫都不见了。” 虽然a大的流浪猫多,但猫猫都有自己的朋友,不见了肯定会有猫知道,有好几只猫补充。 “和我抓鱼的梨花也不见了。” “还有那只瘸腿的白猫。” “还有……” “还有……” 一群猫蹲在阳台上喵喵喵,姜珩被蹭得脸上的毛都乱了,他喵了一声安抚住有些焦躁的群猫,“一个一个来,你们认识的不见的猫,最后一次见它是什么时候?” 喵喵呜呜吵了阵,姜珩总算理清楚了,在这一个星期内,至少消失了十只猫。 听到这个数值时,姜珩的心沉了沉,这么多猫不见,十有八九是人类的手笔。 他将猫带进宿舍,也顾不得陆沂川会不会发现他的身份,指挥几只大猫把柜子打开。 他不爱吃猫粮,陆沂川也惯着他,一日三餐都给他喂猫条,因此柜子里的猫粮几乎还是满的。 流浪猫的爪子和牙齿很锋利,哪怕收着力道,可在拉扯的过程中袋装的猫粮还是被扯破,猫粮哗啦啦地流了满地。 姜珩想象了下陆沂川看见这副场景时的脸色,没出息地抖了抖。 “好了、好了,别再拖了,再拖下去我就死无全尸了。” 他朝那群猫道:“这两天你们就来这里吃,千万别吃人类喂的东西,特别是偏僻地方格外热情大方的人。” 等猫群吃饱后,姜珩跳上椅子,点了点底下的小弟,宣布道:“接下来我们来制定战术。” 一群吃饱的猫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看。 姜珩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退,屁股挨着椅背时才清了清嗓子。 “这么多猫不见了肯定是有人在搞鬼,所以我们要把那个人抓出来。” 三花道:“怎么抓?” “根据你们刚刚说的,我总结了下,其实这些消失的猫最爱去的一个地方就是学校后山的小树林。”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热衷于在小树林躲猫猫的三花。 “那个地方偏僻,又没什么摄像头,我怀疑那里就是案发地。” 几只猫迷茫的看着他,有几只吃饱了甚至开始躺下舔毛打盹。 姜珩恨铁不成钢。 一群猫队友根本带不动,他只能自食其力,“回去通知你们认识的猫,都别去后山树林了,我先去看看究竟。” 见他要走,三花跟在他后面,“我和你一起去。” 姜珩看了看自己的小短腿,又看了看三花矫健优雅的身躯,实在做不到拒绝。 打发完所有猫,姜珩和三花去了小树林。 下午时分,树林里很安静,虽然没什么人,但总能撞见一些小情侣。 姜珩躲在草丛里猫猫祟祟,三花直接把脑袋都伸出去了,“那两个两脚兽为什么要吃对方的嘴巴?” 姜珩:“……” 他扒拉过树枝挡住三花的脸,“少猫不宜,我们还是干正事要紧。” 三花抬抓,咔嚓一声,细弱的树枝成为它的爪下亡魂。 它冷静道:“什么叫少猫不宜?因为他们伸了舌头吗?” 姜珩:“……” 你可快别说了。 他拽着三花飞快逃离案发现场。 再往前走,就靠近学校的围墙,这边人更少,不过平时会有猫来晒太阳。 因为姜珩吩咐过的缘故,今天没有猫来这边,围墙下的草堆被阳光照得暖烘烘的。 三花一见那草堆就有些走不动路。 哪怕姜珩说过这里很危险,可没有哪只猫能拒绝这么暖和的太阳和这么柔软的草堆。 姜珩没阻止三花,他躲在草丛里叮嘱它,“你去那里躺着,我就躲在这里,待会如果有人来,你就看我动作,我朝你举手、举起爪子时,你就赶紧跑。” 三花颔首,迈着优雅的步子进到草丛堆里。 姜珩挪挪团团,把自己跟草丛融为一体。 他也不知道能不能蹲到,毕竟如果是心思不正的人,不一定会在今天来这里。经常犯事的人都知道,不能连续在同一个地方作案。 但姜珩显然高估了对方的智商,或许是对方压根不觉得会有人在意一群猫。 没过多久,一个人就来到了墙边。 是一个男生,一米七几的样子,看着不是很高,长相很文秀,脸上戴着眼镜,手里拿着肉。 他拿着的不知道是什么肉,味道很腥,这股腥闻得姜珩有些想yue,但晒太阳的三花明显眼睛都亮了起来。 男生看见三花,脸上浮现出一个笑,蹲下身把肉放在地上,“咪咪,过来吃肉。” 三花记得姜珩的叮嘱,没动。 见它不过来,男生明显有些不耐烦,站起身缓缓朝三花走过去。 姜珩眯了眯眼睛,举起了爪子。 看见爪子举起的瞬间,三花灵活地跳上墙头,一溜烟就蹿了出去。 见三花溜了,男生的脸扭曲了瞬,一脚踢翻脚底的肉,“不知死活的畜生!” 姜珩眼皮跳了跳,不动声色躲得更紧,盯着男生的一举一动。 男生收拾好情绪拿着肉接着诱哄其它猫,可诓了半天也没一只猫出来,他只能带着肉回去,脸上的表情很阴沉。 看他准备走了,姜珩悄悄跟在他身后。 他身子虽然抽条了,但个子并不大,再加上天黑,躲在草丛里男生一直都没发现他。 姜珩不远不近的缀在他身后,越走发现自己越困。 他摇了摇脑袋,想把脑子里的瞌睡虫摇出去,可不能这个时候掉链子。 一进到人群,男生就恢复了腼腆斯文的模样,根本看不出刚刚在小树林的阴沉。 三花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了姜珩身边,它盯着男生亮出爪子,“就是他抓走了橘猫?” “不确定。” 姜珩困困的,语调都慢了很多,“但根据他在小树林里的表现来看,也不是个好人,你记着他的味道,去跟别的猫说看见他就跑。” 男生走得有些快,姜珩轮着四条腿才勉强追得上。 和他的费力相比,三花就很轻松,“那我们现在是要干嘛?” 姜珩把目光放在三花的腿上,又比了比自己的。 ……不是,怎么差了整整一半? “我……” 忽然而来的困倦把他迷得险些一跟头栽在地上。 他刨了几下地把脸抬起来,发现男生还在前面时松了口气,“先跟着他,他把那么多猫绑了,肯定要找地方放猫,盯着他就能找到橘猫它们被关在哪里了。” 只是想着刚刚男生的样子,姜珩的心不由得沉下来。 也不知道它们还活不活着。 他跟着男生跑了一路,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进了熟悉的宿舍楼。 三花看着不远处姜珩天天爬的那颗梧桐树,忍不住道:“我们还要上去吗?” “不……”姜珩张嘴就是一个大大的哈欠,“不去了,肯定不会在宿舍里。” “你们……”又是一个哈欠,“你们找猫在宿舍门口盯着,如果发现他出来就立刻跟我说。” 两句话说完,他整只猫都迷糊了,“我好困啊,我要回去睡觉了。” 他困得如此神速,三花看得有些呆,“你还好吗?” “我很好……”姜珩眯着眼睛,感觉整只喵都飘了起来。 他飘飘然地朝梧桐树上爬,爪子刚一搭上去就软成一摊猫饼往下滑。 三花:“……” 美女的表情有那么一刻很无语,它高傲地哼了声,张嘴咬住姜珩的后颈,将他叼回自己的窝。 脑袋一碰到猫窝的边缘,姜珩就自己蛄蛹进去了,里面有一个尺寸贴合的毯子,爪子一勾就盖在了身上。 他闭着眼团吧团吧把自己卷成一团,还不忘跟三花道谢。 “谢谢,晚安,顺手帮我关下灯。” 三花:“……” - 梦里是一片漆黑,姜珩睁着眼睛迷迷糊糊了阵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在做梦。 到处都是黑的,伸手也看不见五指,可姜珩却没觉得害怕,明明看不见路,可他就这么直直地朝前面走去。 走了一段距离,微弱的光从远处亮起。 姜珩悄悄在心底舒了口气,毫无逻辑的梦,他却隐隐能猜到光亮的尽头是什么。 越往前越亮,周围不再是黑漆漆的一片。光亮照亮周围的墙壁、地板、家具,紧接着,宽敞明亮的卧室映入他眼底。 那是他的卧室。 姜珩愣了好一会,猛地回头,再熟悉不过的人就这么倚在门边安静地看着他。 他下意识嘴角一瘪,吧嗒吧嗒就跑了过去,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姜珩揪着衣角,很没骨气的吸了吸鼻子。 “陆沂川……” 温热的指腹从他下眼睑擦过,梦里的人笑得温柔极了,“谁又惹我们绒绒不开心了?” 一想到是梦,他顿时就没什么顾忌了,“当然是你了,除了你谁还会惹我生气?” “原来是我啊。”男人慢悠悠道:“那我给你道歉?” 姜珩踢了他一脚,“陆沂川,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惹人厌。” 梦境最后一转,变成了陆沂川的卧室,他被环抱着坐在他腿上,身边全是他喜欢的小零食。 饼干喂到嘴边,姜珩张嘴咬下去,身后有目光投下,一开口他的后背被带着微微震动。 “绒绒受委屈了。” 姜珩咬着饼干嘴巴也不停,“是天大的委屈,好多人还有猫欺负我,你还不理我!” “我不理你?” 姜珩重重点头,“是啊,你不理我。我生病了你也不来看我,我没吃的你也不管我。” 背后的笑声低低的,“那我还真是罪大恶极。” “也没有啦……”姜珩抬着脑袋往后面蹭了蹭,“其实我都理解,毕竟你又不知道我是谁。” 但他还是忍不住抱怨,“你养猫真是一点都不负责,身为铲屎官太不合格了,如果不是念着我们之前的交情,我早就让别人养我了。” 姜珩当猫当久了,哪怕做梦,也染上猫的习性,一挠下巴,脑袋就仰了起来,说话黏黏黏糊糊的。 “不过看在你给罐罐这么大方的份上,我原谅你啦!” 他感觉下巴被两只手指钳着,带着点肉的脸颊被迫往一边侧了侧,落了个带着水汽的吻。 靠在他的脸颊,带着苦橙香味,像飘落的一片雪,转瞬即逝。 姜珩蒙了瞬,脸瞬间就红了,“你怎么……怎么……” 手指往后移,搭在他的后颈上捏了捏。 “不可以?” 姜珩感觉自己被捏住了命门,他缩了缩脖子,有点恼怒,“陆沂川,麻烦你认清现实,这是我的梦。” 身后传来拖长声调的一声“哦……”,听语气,好像有些苦恼,“那让你报复回来?” 姜珩呆了瞬,“怎么报复?” “亲回来?” “……” 见他不说话,身后的人伸手卡住他的腰,提着他将他换了个方向。 他抬头,对上一双漆黑狭长的眼。 “还生气吗?” 姜珩缓慢地摇了摇头,“本来就没生你的气。” “那刚刚是在干什么?” “抱怨,抱怨懂不懂?” 周遭的景象顿时变得有些模糊,姜珩能预感到,梦境要结束了。 他抿抿唇,还是在梦里说了现实里说不出来的话。 “陆沂川,我觉得我现在过得挺好的,虽然我们不一定能相认,但能在你身边我就很满足了。” “我很开心,同样的,我也想要你开心。” “所以……” “不要为我难过啦!” 作者有话说: 梦是绒绒的梦,他是主导者,有的人只是旁观者,能看不能参与。 第32章 滴答—— 滴答—— 滴—— 陆沂川猛地睁开眼睛。 他张嘴缓缓吐了口气,因为失血,他瞳孔涣散,脸色青白,浑身冰冷僵硬。 他动不了,鲜血还在沿着手腕往下滴,碗里的血早就满了,地板上血淋淋的一片,空气里传来浓重的血腥味。 滴答—— 又是一滴落下,溅起的声音唤醒陆沂川的神志,他似乎还陷在刚刚的梦境里,温度的流失和濒临死亡的痛苦终于让他把脑袋里那根残缺的线给连接上了。 滴答—— 他闭了闭眼,在快要咽气之前抬起僵硬的右手按在左手上。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温失衡,心跳在加快,寒意一点点将他蚕食,催着他闭上眼睛睡过去。 陆沂川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倒下往前爬。在他的前方,他的手机放在那里,正在响着。 他身上全是血,肤色透着死人般的青白,映着他眼底灼热的光,将他衬得宛如厉鬼。 他想,他不能死。 他得活下来。 活着,把属于他的,抓回他手里。 铃声响了很久都没人接,突兀地停下来,然后砰地一声,关着门的暗室被人一脚踢开。 陆沂川抬头,对上了宋璋和姜灼目眦尽裂的脸。 他吸进一口氧气,缓缓松开手,笑了。 宋璋有先见之明,带了个医药箱在身边,他第一时间冲过来,哆哆嗦嗦给陆沂川止血。 姜灼站在门口看着里面景色有些发愣,他先是被满屋的血吓得脸色白了白,然后视线往上移,看见屋子里的摆设时瞳孔猛地缩了下。 最后看见姜珩的照片时连话都说不出来。 宋璋抬头吼他,“看什么看?人都要死了,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啊!” 姜灼这才拿出手机叫救护车。 宋璋给陆沂川止住血,看着他满身是血的白衬衫,二话不说把他的衣服扒了,“把他这身衣服给……” 他的动作很急躁,揪着衣服一扯,衬衫的纽扣顿时被他扯开,话还没说完,一截带着血的指骨就从他胸口跳了出来。 那指骨不知道在血里泡了多久,通身染上淡淡的血痕,被一根透着血腥味的红绳系着,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宋璋和姜灼都愣住了。 宋璋学医,他自然比谁都清楚,这截指骨根本就不是动物的,而是…… 人。 他松开手,感觉整个人都麻了。 姜灼一步就蹿了上来,他也不管陆沂川是死是活,伸手揪住他的衣领,“陆沂川,你告诉我,你身上这是什么?我问你,这是什么?!” 他的力道很大,原本昏睡过去的陆沂川被他晃得虚虚睁了睁眼睛,说话时没什么气,却能让在场的两个人都听得见。 “是什么?你不是看得很清楚吗?” 姜灼瞳孔一缩,低头看着那截指骨,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松开手。 “疯了,真是疯了!”他咬着牙问他,“谁的?” 陆沂川靠着墙,瞳孔还是涣散的,右手却缓缓抬起摸向胸口,亲昵地蹭了蹭。 “问之前你心底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姜灼静默几瞬,忽然上前一步,抬手给了他一拳。 宋璋被吓了一跳,立马过去查看伤势,“你干什么呢!他都要死了,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姜灼看着周围的景象,只觉得一股怒气蹿到头顶,“你要不要看看他在做什么?我眼前的这些是什么?他胸口挂着的又是什么?” “陆沂川……”他咬着牙道:“亏我把你看做是兄弟,你就是这么对我、对姜珩的?” “他死了,死了你懂不懂?”姜灼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沂川,“你做这些邪门歪道的是想做什么?你甚至还带着戴着、戴着……” 他目眦尽裂,“你想让他死了也不得安生吗?” 底下的人没说话,就在宋璋以为他晕过去时,很轻的一声咳嗽从他嘴里泻出来。 然后是低低的笑。 笑声断断续续的,连进口的气都没多少,却还能开口说话。 陆沂川说得很慢,也很轻。 “我就是要让他不得安生。” 他一字一句的。 “最好是恨我、怨我、怪我,然后变成鬼,拽着我、拖着我、缠着我,也好过一声不响地离开我。” 烛光下,他的脸染着血,眼眸暗沉,肤色苍白,比鬼还像鬼。 姜灼被他这副神情骇得怔了下,失常的心跳被救护车急促的声音盖了过去。 - 医院。 宋璋坐在吸烟室抽了一晚上的烟,揉乱了一脑袋的头发,终于丧着脸回到了病房。 他来的时候护士刚换好点滴,看见他,跟他打招呼,“宋医生,你来了啊。” 宋璋扭头瞅了眼,男人安静的躺在上面,呼吸轻盈,“他人怎么样?” “基本稳定下来了,病人的求生意识很强,应该要不了多久就可以醒了。” 见他愁眉不展的,护士安慰他,“你别太担心,很多人就是这样的,动了轻生的念头,结果中途后悔,救回来比谁都惜命。” 毕竟死亡的过程那么痛苦,只要体验过一次就不会再想第二次。 宋璋心想,陆沂川那能是很多人吗? 但他也不好跟护士说什么,皱着脸让她回去了。 他拉过椅子,屁股还没坐下,蓦然对陆沂川睁开的眼睛。 宋璋顿时被吓了一跳,屁股和板凳来了个亲密接触,“我靠!你幽灵啊,醒了也不吱一声?” 陆沂川用手撑着床坐了起来,他的表情很平静,可眼底却在燃烧着某种东西。 “宋璋,我错了……”他道。 宋璋愣了愣,“你终于意识到你这种行为给社会和朋友造成多大的负担了?” “我太自负了,总觉得把一切都算得很好,可独独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宋璋,“啊?” “我忽略了时间带来的影响。” “时间在往前走,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够让人从悲伤里走出来。对他来说,我是往前走的,所以我会自愈,会走出悲伤,会有新生活。” “在我的新生活里,新的人际关系和新的朋友都是被允许的,所以哪怕他看见我和姜星白说话,他会伤心,但不会愤怒。” “我终究还是算错了,我的错误行为让他伤心了。” “不过没关系,我会弥补。” 宋璋缓缓张大嘴,“不是,我以前是说你疯,但你不能真疯啊……” “我没疯。”陆沂川掀开被子下了床,“我很清醒,我之前就是太糊涂,这么久了,这么明显的破绽我都没看出来,直到那个梦才让我把一切串联起来。” “而现在……”他一把拔了手上的吊针,眼底闪烁着疯狂。 “我要去找回属于我的东西了。” - 姜珩是被几只猫给摇醒的,他的脑袋还沉浸在梦境里,呆呆地看着跟前那几张毛茸茸的脸,没反应过来。 最后是三花看不下去,叼着他的后颈将他从窝里拖出来。 姜珩挥着爪子挣扎了下,“怎么了这是?” 旁边的梨花喵喵道:“你让我们看的那个人,他出来了。” 姜珩抬头一看,天才刚亮。估摸着也才五六点的样子。 他从三花嘴里跳下去,“我清醒了,他人在哪里?” 姜珩把其它猫赶回去,带着三花跟在男生身后。 早晨的风很冷,姜珩混沌的脑子被吹得清醒,男生没发现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两只猫。 三花走在姜珩身边,看着他走得犹犹豫豫的,严肃道:“问题很棘手吗?” ……? 姜珩懵了几秒,“什么问题很棘手?” “我看你好像很担忧的样子。” 姜珩格外人性化地抬着爪子搓了搓脸,“我担忧的不是这件事,而是……” 而是陆沂川一晚上没回来了。 他到底去哪里了? 姜珩的心底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他甩了甩脑袋,暂时把陆沂川抛在脑后,“算了,我们先跟着男生,看他去哪里,解救大橘比较重要。” 好在猫猫们蹲哨了一晚上还是有成果的,男生拐出学校,来到了附近的小巷。 这里很乱,也没什么监控,到处都是小广告和廉价的旅馆。 走了三四分钟,男生上了一栋楼。 姜珩和三花立马跟上,看他上了三楼,然后开门进去。 两只猫蹲在楼梯口看着紧闭的大门。 “现在怎么办?”三花问。 姜珩转了圈,最后把目光移向楼道外的窗户,在那里,长着一棵比陆沂川宿舍外面还要高、还要大的梧桐。 三分钟后…… 秃毛小猫还在窗户下挥着爪子,别说梧桐树,他连窗户都没爬上去。 姜珩:“……” 在窗沿上蹲了三分钟的三花跳下来,姜珩泄气地把脑袋一低,后颈顿时传来熟悉的力道。 梧桐枝桠纵横,枝干粗大,姜珩终于不再是废物小猫了。 他牢牢抓住下面的树皮,往前挪动。 往前爬了段距离,终于可以看见男生那间屋子的窗户。他拉了窗帘,但没拉紧,依旧能看见一点里面的情形。 那是一间很昏暗的屋子,没开灯,里面放着的不是家具也不是床,而是一个个笼子。 看清笼子里的东西时,姜珩的瞳孔猛地放大,没忍住往后退了步。 笼子里都是猫。 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紧接着,男生出现了。 他的声音其实算不上大,但猫的听力比人类灵敏,自然能听见他说的话。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笼子里的猫,“让我看看,今天挑谁好呢?“ 他围着笼子转了圈,然后打开笼子提出一只猫,赫然就是消失的橘猫。 橘猫身上都是血,特别是右爪,血淋淋的,看着像是五根爪子被硬生生拔了。 男生见它这样,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把橘猫举到跟前,“这么多猫,就你命最硬,正好我这两天心情不好,就你了。” 就在他举着橘猫靠近脸的瞬间,原本闭着眼睛的橘猫猛地睁开了双眼,抬起左边的爪子朝男生的脸狠狠抓了过去。 它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顿时血肉翻飞。 男生痛得哀嚎一声,抬手就将橘猫朝墙上砸了过去。 砰地一声,姜珩心底暗道不妙,还来不及开口,身边一道影子就蹿了过去。 三花跟姜珩混熟了,甚至还学会了怎么开窗。 它灵巧地翻上窗户,伸出爪子一推,翻身就跳了进去。 男生捂着脸还没回过神,肩上猛地飞扑过来一个东西,张嘴咬住了他的脖子,同时脸上传来更锥心的疼。 尖锐的疼让男生终于回过神,伸手抓住身后的猫,朝一边扔了出去。 三花砸在墙上,迅速调整姿势,灵活地在地上滚了一圈,朝男生哈气。 男生伸手一摸,脸上脖子上全是血。 他唾了一口,看向三花的眼神恨不得把它吃了,“又是一个畜生,你等着,我要把你的牙齿敲烂,把你的皮扒了,把你的肉炖成汤喝!” 姜珩急得在树上团团转,“你快跑啊,你打不过他的,我们回去搬救兵。” 可三花已经红了眼睛,根本不听姜珩的话。 它在墙角转了两圈,像闪电一样再次朝男生扑过去。 姜珩没法,只能大声喊:“你抓他眼睛!” 这种丧心病狂的人,瞎了就瞎了。 听了他的话,三花调转方向,朝男生的眼睛抓去。 姜珩看着树梢到窗台的距离,心想死就死吧,然后闭着眼睛跳了过去。 好在上天眷顾他,他没掉下去。 姜珩抓住窗沿费力地往上爬,他看着放在外面的盆栽,又看了看楼下没什么行人的街道,心底说了声对不起,扯着嗓子就开始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盆栽给推了下去。 砰—— 盆栽倒地的声音配合着撕心裂肺的猫叫声,没一会邻居纷纷冒出了脑袋。 姜珩神色一喜,刚想张嘴,一只手忽然从他身后伸出来,一把把拽了进去。 他一扭头,对上了男生血呼哗啦的脸,再一扭头,三花倒在地上,血从它的腿上冒出来。 完了完了…… 男生掐着他的脖子,“叫啊?怎么不叫了?” “咪!” 姜珩费力地挤出一句气音,伸出腿蹬了蹬男生。 幼猫这点反抗的力道在男生眼底压根就不够看,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它挣扎,看着那双琉璃一样的眼睛一点点泛起水花。 “很漂亮的眼睛,剜下来给我收藏怎么样?” “这么想叫,想把其他人引来,把你舌头给拔了吧。” 姜珩这回是真的被吓到了。 三花在男生背后站起来,绿色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 姜珩闭了闭眼,抬起爪子朝男生手上抓过去,男生吃痛,但手依旧没松。 但就是他吃痛的这一瞬间,三花又扑了上去。 姜珩顺势滚到地上,他翻身爬起来,看着紧闭的大门,觉得以他的能力根本开不了,他只能把目光移向翻进来的窗户。 可他再次高估了自己的小短腿。 跳不上去,根本就跳不上去。 姜珩只能扯着嗓子嚎,希望能有人上来。 男生脸上又添了几道新伤,和三花打到最后,他他脸色逐渐变得扭曲。 三花太灵活了,哪怕他手里有刀,可根本就抓不到它。 想到这里,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拉开抽屉,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姜珩瞳孔一缩,“小心他手里的东西,那是箭!” 男生拿着箭,却没把矛头对着三花,而是指向姜珩,“小畜生,我先送你下地狱。” 他缓缓抬了抬手,咧开嘴,露出一个笑来。 正当他要射出去时…… 砰—— 巨大的响声后,跟前的门缓缓倒地。 姜珩的心没由来地跳了下。 他在漫天飞扬的尘土里,对上了陆沂川的脸。 他就这么站在门口,身上病号服松垮,脸色苍白,垂下来的手背青紫一片。 孱弱,却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突兀地挤进姜珩的视线。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 陆沂川一步步朝姜珩走来,他眼底似乎只有他,也只看得见他。 终于,在昏暗的屋子里,长相清俊的男人缓缓跪在一只猫跟前,用那只手背布满淤青的手托起他,放回自己怀里。 他一路都没说话,眼底像是压抑着什么,柔和的嗓音硬生生挤压出几分血腥气。 “找到你了。” 第33章 破旧的居民楼鱼龙混杂的,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这边的摄像头安一个拆一个,每天都会发生大大小小的刑事案件,因此哪怕有猫叫声,也没人去触这个霉头去查看,更没人报警。 等如今到事情闹大,警察赶来时,被满屋的惨状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跟在民警身后的实习生看见男生血肉翻飞的脸时在他身后骂了句“该”。民警没说话,扫了眼屋子里的情况。 虐猫的男生站在角落,捧着脸发出痛苦的叫声,而这叫声在看见警察进来后戛然而止,眼底终于流露出惊慌。 在他不远处的地方单膝跪着一个穿着病服的男人,男人怀抓着一只秃毛小猫,那猫眼神懵懵懂懂的,在被男人翻了个面后捂着肚子惊慌地叫了声。 另一个有些胖的男人在看见他们进来后立马蹿过来,“警察,就是他,他虐猫,你看这些猫都被弄成什么样了?” 民警终于把目光挪到身边的男人的身上,“你报的警?” “对、对!”宋璋点头,察觉到警察有些怪异的眼神,跟着他的视线往陆沂川那边瞥了眼,“那是我朋友,他怀里那个是他的猫。人还在住院呢,结果听说猫不见了,给他急得,费了好大劲才找到这里。” 他暗戳戳道:“你看见那人脚底的箭了吗?要是我们没及时赶来,那箭就射到他猫身上了。” 民警看着屋子里的惨状叹气,“把人和猫都送医院去,至于你们……” 他扫了眼单薄孱弱的男人,顿了顿,“你朋友也回医院吧,你跟我回去做个笔录。” 宋璋有些担心的看了眼陆沂川。 刚刚找猫的时候还疯得不行的男人此刻却诡异地又冷静了下来,他偏过头咳了声,脸上终于恢复了点血色。 他抱着猫撑着膝盖缓缓站起来,敞开的窗户有风灌进,撩开窗帘,阳光落在他身上,暖融融的。 哪怕他的脸色苍白得仿佛随时都能晕厥过去,但却站得很直,身长玉立,刻在骨子里的矜贵优雅。 “那我就先回去了。” 陆沂川看着宋璋,勾唇露出一个笑,“剩下的事就麻烦你了。” 宋璋:“……” …… 来的一干警察收拾着满屋狼藉,询问宋璋的事就落到了实习生身上。 “那屋子的门是你们踹开的?” 宋璋搓了搓手,“情况紧急,我们这也是迫于无奈。” “那个男生的脸是怎么回事?” “这跟我们可没关系,我们进去的时候他的脸就那样了,看着就是猫挠的。” 说到这里,他想到角落里哪怕遍体鳞伤依旧恶狠狠盯着男生的三花,不由得抖了抖身子。 平日里跟他喵喵喵的小天使,没想到动起手来却这么狠。 实习生记录的动作顿了顿,看样子估计跟宋璋想到一块去了。 “那你们是怎么找到那里的?” 宋璋神色如常,“害!我那朋友爱猫如命,就怕它哪天丢了,在它身上装了个定位装置,要不然我们哪里找得到猫。” 装个屁的定位! 宋璋在心底快把后槽牙给咬断了,陆沂川那个神经病在回到宿舍后看不见猫就开始发疯,也不知道怎么找的关系,硬生生把学校里的监控全给调了出来。 他们就这样一路追到外面的巷子里,刚好看见那只猫推翻了楼上的花盆。 他说得自然,实习生也没怀疑,毕竟给猫装定位再正常不过。 “行,就先了解到这里,后续如果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地方,麻烦你们能配合一下。” 宋璋自然是应下。 一出了警局,他就朝医院赶去。 他刚刚如果没看错的话,陆沂川手上的伤口好像开裂了。 …… 陆沂川给自己升级成了vip病房,房间宽敞温馨,外面还有一个露天的阳台。 宋璋回来的时候他正靠在沙发上摊着手,护士给他换纱布,而他则安静地看着外面的阳台。 阳台上,穿着西装的助理一丝不苟地往碗里倒猫粮,一只秃毛小猫围着碗转了圈,转身开始扒拉助理的裤腿。 没什么表情的助理明显一愣,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朝里面扭头,可单向的玻璃门让他只能看见外面蓝天的倒影。 秃毛小猫哒哒跑到一边,抬起爪子在放着罐头的包装上拍了拍。 助理领悟到了它的意思,弯下腰给它开了个罐头。 宋璋看着,“你还别说,你这猫还挺聪明,你要是真的不想养,我真的可以代劳。” 沙发上的男人阖下眼,“没话说你可以闭嘴。” 宋璋:“……” “看看你那副嘴脸,几天前你是怎么求我的?” 陆沂川没说话,瞧着外面埋头干饭的猫,眼底闪烁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他的伤口缝合又被弄得裂开,缠在手腕上的纱布都被血给染红了,愣是被他藏了一路,要不是宋璋眼尖都发现不了。 看着垃圾桶里那堆带血的纱布,宋璋觉得都疼,可陆沂川连眼神都没往旁边瞥一眼。 他拉过椅子坐在陆沂川身边,“话说你到底在想什么?” 阳光亮堂堂的,陆沂川眼底像是盖着一层阴霾,“我在想……” 想他的绒绒为什么不愿意告诉他? 陆沂川从来不觉得这是姜珩的问题,他在反思,反思他究竟是哪里没做好,所以才让姜珩来到他身边却不把真相告诉他。 “不过没关系。”他说,“我会把一切都弄清楚。” “啊?”宋璋张了张嘴,“弄清楚什么?你不会真的疯了吧?” 他的表情怜悯里夹杂着伤痛,“其实你让我给你养猫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了,我也知道你心存死志,经历过上次的事,我都不知道我该不该去找你……” 可他实在做不到,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消失在他跟前。 说到这里,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昨晚惊鸿一瞥的指骨。 他往男人的脖子上看了眼,病号服宽松,红色的绳子在他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陆沂川抬手,衣领往上,挡住了那抹显眼的红,瞥过来的眼神有些冷,“在看什么?” 宋璋愣了几秒,收回目光。 “我……”他艰涩道:“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 护士离开,余光里,身侧的男人收了手,他把叠起的衣袖放下,刚好挡住手腕,目光始终在阳台。 “你没做错,我很感激你救了我。” 阳台上,秃毛小猫吃了一盒罐头缠着助理还想要,猫粮一口都没动。 宋璋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心底还在为陆沂川难得的道歉而愣神,“你怎么忽然就看开了?难道真像之前护士说的那样,死过两次所以害怕了?” 陆沂川没回答他的话。 他推开门来到阳台,在助理犹豫着要不要再开一罐时弯腰抱起猫,“只吃罐头?” 姜珩无端感觉有些心虚,他抻了抻腿,假装自己是只什么都听不懂的无辜小猫咪。 “喵呜~” 下一刻,男人的手就探到了他的肚子上,像是在感受他吃了几分饱一样用指尖摸了摸,“肚皮都鼓起来了,再吃就撑傻了。” 姜珩:“……” 他蹬着后爪把想陆沂川的手踩出去,结果对方顺势抓住他的爪子,指尖按在肉垫上,往中间轻轻一用压,雪白的指尖就亮了出来。 他再次回到刚刚坐的沙发上,抽出湿纸巾细细地将肉垫上的灰尘擦干净,不咸不淡地评价,“指甲看着倒是锋利,就是连皮都抓不破。” 姜珩再次:“……” 他以为经历过生死时刻,他和陆沂川的感情会再进一步,没想到反而更让喵讨厌了。 终于,在湿纸巾搓过来的时候,姜珩忍不住亮出自己白雪锋利的利爪,朝湿纸巾上抓去,势必要让陆沂川看清楚,这四分五裂的纸巾就是他惹恼他的下场。 呲啦一声。 再呲啦一声。 姜珩…… 姜珩卡住了。 湿纸巾被他勾出几道裂纹,但他的爪子也光荣地卡在了中间。 他用力。 再用力。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爪子越卡越深。 一抬头,陆沂川拎着纸巾的一角,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 姜珩尴尬的在半空挥了挥爪子。 嗨!下午好啊。 陆沂川擦完爪子开始拆爪子。 他的动作很轻柔,一点点地将勾住的地方解开,声音也是一惯的温和冷静,更深层的东西都被他藏在眼底,埋在微微颤抖的声线里。 “下次别这么冲动,那么小一只猫,连挠人都不会,怎么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我不是永远都能保护你,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及时赶到。” 要是他晚来一步…… 陆沂川闭了闭眼睛,呼吸有些重。 姜珩自知理亏,他在陆沂川的腿上踩了踩,眼尖地发现他露了一角的手腕。 “喵?!” 你怎么了?受伤了? 男人太过于强势,姜珩从早上见了他后就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直到现在,他恍然才想起他穿着的病号服和格外苍白的脸色。 秃毛小猫着急地呜了一声,用脑袋去拱他的衣袖,想看看里面的情况。 陆沂川把猫提起来丢怀里,把衣袖往下拉了点,盖住手腕,“没事,昨天晚上出去玩,不小心摔了跤,把手割了个口子。” 小猫在他怀里扭头往下看,“呜?” 陆沂川笑了声,“不深,就流了点血,在医院打点消炎药,过两天就出院了。” 他拢着猫,人脸贴着猫脸,感受着他的温度,“要在医院陪我几天,愿意吗?” 姜珩一抬眼就是陆沂川扫下来的眼,他看不懂他的情绪,只感觉这些天里两人的隔阂好像消失不见了。 陆沂川变回了那个陆沂川。 那个对他顶顶好的陆沂川。 姜珩的心跳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快。 他找不到原因,呆呆地摇头,然后错开脸,歪到男人的脖子里,毛茸茸的脸蛋贴着那截红绳。 下一刻,一道声音在陆沂川脑海里响起。 “疼不疼呀?” 清脆的,尾调向上扬,拖长的,贯穿了他十多年的…… ——整整消失了四年的声音。 第34章 像是有什么从喉咙压过,陆沂川瞬间失了声,指尖收紧,在扶手上压得泛白。 那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在幻听。 男人的头往下低了低,下巴靠在刚冒出来的短短绒毛上,干燥的毛发带着太阳晒过暖烘烘的味道。 “你说……什么?” 姜珩愣住,倏地抬头,下一秒,宽厚的掌心盖住他的脑袋。 他被压着又贴回陆沂川的脖颈,湿润的鼻尖蹭过红绳,闻到了一股浸染着的血腥味,他看不见男人的表情,声音听着没什么异常。 “咪咪是在担心我吗?” 姜珩歪着头在他掌心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咪呜……” 不担心,一点都不担心,你死了我就把你钱都花光。 像是能听懂他的话一般,盖着他的手掌紧了紧,然后是一声笑。 姜珩顿时变得惊疑不定起来。 陆沂川不会真的听懂他说什么了吧? 就在他思索时,手掌从他脑袋上撤离,露出一张被揉乱的小猫脸,眼睛睁得溜圆,就这么盯着陆沂川,眼底的怀疑藏都藏不住。 陆沂川把手垂在身边,一点点捻着指间摩挲,对上小猫怀疑的目光,轻轻一弯眉,笑了,“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咪咪的心思可真难猜,究竟是担心还是不担心?” 这是听不懂? 他狐疑的目光落在男人身上,而对方只是安静垂下眼,手指摸上他颈间的软毛,密长的眼睫盖住眼底的神色。 察觉到他的目光,男人撩起眼皮,“怎么了?” 姜珩试探着咪了一声。 陆沂川是大笨蛋。 陆沂川没反应。 “喵。” 陆沂川是猪。 陆沂川还是没反应。 看来是真的听不懂。 姜珩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他就说,怎么可能会有人听得懂猫在说什么。 松了口气的同时他又有些怅然。 没挨着他,陆沂川的确没听懂姜珩在说什么,结合他刚刚鬼鬼祟祟的表情,他不难猜到自然不是什么好话。 他抬手往脖子那里摸了摸,红绳略显粗糙的纹路从他指腹碾过,再往下,骨头的温度熨得他胸口发烫。 会是……什么? …… 姜珩还是觉得不放心,伸出爪子很轻地碰了下陆沂川手腕上的伤口。 “嗷呜?” 真的不疼吗? 不用听懂陆沂川也能看出他的意思。 “还有点疼,医生说要多休息……” 那格外亲昵的两个字在陆沂川喉咙滚了滚,最终还是不想吓坏姜珩,咽了回去。 姜珩呆了几秒,条件反射地想跳下去,结果被抱着来到了床边。 “咪?” 我也要睡吗? 此刻的陆沂川就像是完全听不懂小猫咪诉求的无理主人,将猫不由分说地塞到被子里,强势招猫侍寝。 鼻尖暖烘烘的全是另一个人的的味道,姜珩伸出爪子抵了抵,被他胸口的温度烫得猛缩回去。 除了刚被陆沂川从医院接回来,他盘在他脖子上睡的那两天,姜珩还没和他这么亲密过。 再加上他变成猫小小一个,感觉整只猫都被包裹了。 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 姜珩有些不适应,拱着脑袋想出来,刚一动就被男人修长的指间压了压脑袋,“别闹,该睡觉了。” 这么大的小猫就应该多睡觉。 “……” 姜珩默了默,嗅着他指间的香气,再加上奔波了一早上,终究还是抵不过迟来的睡意,窝在陆沂川怀里睡了过去。 不到半刻,咕噜噜的呼噜声就从陆沂川怀里传出来。 他低头看了眼,秃毛的小猫抱着他的手指蜷成一团。 指间往下压,还能感受到细微的心跳声,正贴着他的手,缓慢而规律的跳动。 陆沂川眼底的神色一点点加深。他感受着指尖下面跳动着的鲜活生命,许久都没说话。 半响,他压着眉沉沉笑了声,伸手勾出衣领下的东西,盯着那截红绳看了会,然后掀开被子下床。 站在角落cos了半天隐形人的助理这才上前。 李桉跟着陆沂川好几年了,从他有能力反抗陆父陆母的时候他就跟在他身边。眼看着男人一点点谋划,眼看着他图谋了十多年的事就要实现,一场车祸,将一切画上句点。 他就这么失业了,原本以为陆沂川这辈子都用不到他,结果一个电话,他又被叫了回来。 原本给病人睡的舒适大床上睡着一只猫,医生叮嘱要好好休息的男人却倚在阳台的栏杆上。 高处空旷的风将陆沂川的衣摆吹得翩飞,勾勒出他过于清瘦的腰线。不过他脸上没了以往的那股死气,眉目间沉下去的气质让李桉恍惚间以为见到了四年前的那个陆沂川。 “去帮我查个人。”他说。 李桉愣了下神,然后飞快反应过来,“谁?” 陆沂川掏出手机,递给他一张照片。 照片是一个监控画面,里头的场景是一家早餐铺,里面坐着陆沂川和一个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人。 他伸手点了点,将画面放大,露出他对面那人的脸,“就算把a市掘了,也要把这个人给我挖出来。” 合格的助理不会多问老板的私事,他说什么李桉都应下。 “还有,安排一下,我要见见那个男生。” 伺候了一个小时的猫大爷,李桉自然知道那个男生指的是谁。 “我刚刚问了下,那个男生在医院包扎完了,现在送回警局了。不过,他做这事虽然过分,但你知道的,这种行为很难有什么实质性的处罚。” “学校那边也收到了消息,这件事闹得挺大,我打探了下校领导的意思,社会影响很严重,那个男生很难再留在a大了。” 陆沂川敛着眉没说话。 李桉观察着他的神色,“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你去……”陆沂川开口,然后止住话头,眉头皱了皱,难得的带着几分犹豫不决。 “算了,我再想想。” 李桉悄无声息地从阳台溜了出去。 - 姜珩醒的时候太阳还挂在天边,晚霞沿着山漫延出来,洒下来的光变成暖金色。 他翻身爬起来,发现陆沂川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半躺着靠在床上挂点滴。瞧见他顶着个睡得毛毛躁躁的脑袋从被子里拱出来,男人眼眸低了低。 “醒了,饿吗?” 姜珩撅着屁股坐起来,然后又沉着脑袋栽……栽…… 没栽下去。 “咪!” 有鬼在拉我! 身后传来一声笑。陆沂川伸手将挡在小猫面前的被子抽出去,就这么看着小猫脑袋一沉,终于如愿以偿地栽了下去。 咚的一声。 柔软的床铺砸出一个浅浅的坑。 姜珩从坑底爬出来,聪明的大脑终于占领高地,抬头一瞥,罪魁祸首慢吞吞地收回手指。 “……” 陆沂川道:“我以为你觉得被子挡你路了。” 那理所应当的表情,看得姜珩格外不爽,他哼哼唧唧一阵,低头才发现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系了根红绳。 “呜?” 这是什么? 陆沂川伸手在小猫脖子上勾了勾,勾出一截鲜艳的红,“这红绳是一个大师给我的,据说开过光,我们主仆一体,我有的咪咪也要有。” 姜珩往他脖子上一看,果然看见了一抹藏在衣领里的红。 原来是这样。 他勾着脑袋看了看,只能看到短短的毛毛边上映出一点红,其它的从他的角度看不见。 陆沂川将那截宽松的绳子勾出来点,往他眼底凑了凑,“不喜欢?” “喵嗷!” 一般般吧。 陆沂川又笑了声。 姜珩抬头,撞进他眼底,然后在窄窄的一方空间里瞧见了他。 也只有他。 他愣了愣,那股奇怪的感觉又涌进了心底。 他怎么感觉,陆沂川好像真的能听见他说话呢? 秃毛小猫围着陆沂川转了圈,故伎重施。 “喵!” 陆沂川是猪。 “喵喵。” 陆沂川是大笨蛋。 “喵喵喵。” 陆沂川晚上睡觉流口水还放屁。 陆沂川垂着眼看他,依旧微笑。 姜珩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果然是他的错觉,人能听见猫说话这种事根本就不科学。 在他没看见的地方,男人的笑缓缓落下。他还准备给某些猫一些惊喜,现在看来,好像也没有那么着急。 姜珩撅起屁股,做了个准备起飞的姿势往下跳,他在心底给自己打气: 一、二…… 一根手指戳上了他的屁股,咚的一声,他连着脑袋一起再次栽到了床铺上。 又留下一个浅浅的坑。 聪明的脑袋暂时被戳回了坑底。 …… 男生在拘留室里关了整整一天。 脸上的伤口的疼痛折磨着他的神经,警察问完话后也不管他,就让他这么坐着。 他对猫那么残忍,面对人时却懦弱得话都不敢说,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脸一点点的变得惨白。 终于,在墙上的针指到半夜十一点的时候,拘留室的门开了。 早上押着他的民警弯腰请进来一个男人。 深夜寒凉,男人身上盖了件外套,底下是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身量很高,但看起来单薄清瘦,黑色外套上的那张脸羸弱苍白,神色里带着几分挥散不去的病气。 一开始男生没反应过来男人是谁。 直到看见那身熟悉的病号服时,他的记忆才被拉回那个让他恐惧的早上。 民警拉出椅子,陆沂川拢着外套坐下。 他伸出手抵着唇低低咳了两声,说话时不急不缓,“脸上的伤怎么样了?” 男生愣了瞬,嗫嚅着回答,“还、还行……” “这样啊……”陆沂川笑了声,微微抬了抬下巴,站他身后的李桉适时掏出手机递给他。 陆沂川接过手机,没着急打开,而是问男生,“听警察说,你虐猫是为了拍视频发到网上赚钱?” “我……”男生抖了下,“我错了,我再也不会这样干了,求求你们,不要抓我……” 对面的男人没说话,眉头微皱,像是对他大声说话感到轻微不适。 男生无端想到他把那只小猫护在怀里的模样。 “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你的猫,如果知道的话,我一定不会对它动手。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就是想赚点钱……” 一整天的关押,显然让他感到害怕极了,说到最后语气颠三倒四的,“你们没有权力关着我,我没犯法,只是几只畜生而已,我又没杀人,你们不能关着我。” 陆沂川抵着唇又咳了两声,朝站在一边的民警投去一个眼神。 民警无奈道:“他抓的都是流浪猫,哪怕传播视频了,最多也只能拘留几天,然后再罚点款。” 男生一听,眼神顿时就亮了起来。 陆沂川也笑,温温和和的,“也是,毕竟是一个学校的同学,能考上那么好的大学,在抓之前你肯定都想过结果了。” 这回他终于拿起被搁置在一边的手机,“让我们来看看,你的视频都录了什么。” 修长干净的指尖轻轻一点。 昏暗的画面混合着声音顿时就传了出来。 镜头是固定的,画面对着笼子,那里只躺着几只不知死活的流浪猫,声音在画面之外。 “很漂亮的眼睛,剜下来给我收藏怎么样?” “这么想叫,想把其他人引来,把你舌头给拔了吧。” …… 很短,不到一分钟。 陆沂川收了手机,看着男生,“对你的作品有什么想要点评的吗?” 男生脸都白了,像是被吓住了,哆哆嗦嗦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反复强调,“我没犯法,你不能对我做什么,不能……” “我的确不能。” 陆沂川把手机还给助理,语气依旧缓和,“毕竟法律的条条框框就写在那里,只是可惜了我的猫,白白受了委屈。” 他站起身,拢住外套朝男生笑着开口,“恭喜你,可以平安出去了。” 第35章 两个月大的猫,吃饭和睡觉是头等大事。 姜珩很颓废地跟陆沂川厮混了半日,第二天撅着屁股爬起来时终于想起自己的小伙伴。 男人不在床上,姜珩跳下床,迈着四只小短腿跑得吧嗒吧嗒的,终于在卫生间找到陆沂川。 他正在换衣服。 指尖勾着病号服一拽,上半身就裸了出来。 他嘴里不知道含着个什么物件,红绳从嘴角滑落,搭在他冷白的锁骨上,再往下,身躯虽然清瘦,但还能隐约窥见点腹肌的轮廓,腰肢劲瘦,收进黑色的长裤里。 姜珩呆了呆。 下一刻,病号服就盖在了他头上。 等他从病号服里蛄蛹出来,陆沂川已经穿好t恤了。他张开嘴,用手接住嘴里的东西塞到衣领里,目光往下投,“怎么看你的表情好像有些失望?” 姜珩抬爪揉了把脸,心里想说他放屁,可他被裹着陆沂川体温的衣服盖了满脸,满脑子都是刚刚看到的画面,一时间没吭声。 笑意从眼底闪过,陆沂川将猫捞起来往自己肩头一放,“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姜珩的视线穿过洗手间的门,落到对面的墙上,指针明晃晃的指向早上九点。 陆沂川顿了顿,“小猫就是要多睡觉。” 粉色的肉垫落在男人侧脸,他笑着接纳了。下一秒,小猫攀着他的肩膀喵喵呜呜。 【陆沂川,猫呢?昨天那么多猫呢?】 今天天气不是很好,陆沂川拿了件外套,“走吧,带你去看你的朋友。” 宠物医院离陆沂川住院的医院不远,走路就几分钟。 医院姜珩也熟悉,就是当初他生病住的那个,四天前屁股上被打了一针的痛苦还历历在目。 医生跟陆沂川勉强算个熟人,看见他,主动跟他打招呼,“我记得还没到一个星期,今天怎么来了?” 秃毛小猫从他臂弯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陆沂川简单说了下那天发生的事,听得医生一愣一愣的,“完全想不到这事还有小家伙的参与,那些猫虽然伤得重,但还好没什么生命危险。” 他领着陆沂川往里走,“里面伤得比较重的是一只橘猫,伤它的那玩意真不是人,我看它右爪上的指甲硬生生的全给拔了,十指连心,都不知道当时该有多疼。” 那些受伤的流浪猫都放在一间屋子,他推开门,露出屋子里躺着的一群猫。因为受了伤,基本都在睡觉,只有角落里舔毛的三花在门开的瞬间抬眼看了过来。 姜珩一看见三花就从陆沂川的臂弯跳下去。他跑到桌子下仰头盯着三花,“你还好吗?” 三花侧了侧身,把背后的伤口挡住,依旧高冷的冷哼,“区区两脚兽而已。” 姜珩真心实意夸赞它,“你那天可真是太厉害了,简直就是女中豪杰,刷刷刷……”他挥了挥爪子,“那人就被抓得遍体鳞伤。” 三花翘了翘尾巴。 “要是没有你我早就死了,你简直就是我女神……” 姜珩没看见站他身后的男人目光慢慢淡了下去,带着点冷意的眼神落到三花身上,在看见对方身上的伤口时顿了下,最终还是没做什么。 姜珩接着叭叭,“对了,我给你介绍一下。” 他跑到陆沂川身边喵喵叫,“他就是我跟你说的陆沂川,昨天如果不是他我们就都死翘翘了,是他救了我们。” 三花抬头看了陆沂川一眼,见是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后,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 姜珩绕回三花身边还想再说什么,被男人托着肚子抱起来。 陆沂川体贴道:“它受伤了需要休息,别打扰它。” 姜珩想想也是,恋恋不舍的跟三花道别,前脚刚出屋子,后脚就被送到医生手上。 “帮我给他做个全身检查。” 姜珩:?? …… 结果出来得很快,医生把单子递给陆沂川,跟他解释,“除了有点营养不良,其它还行。”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乖的猫,不管是打针还是检查都乖得不行。 “之前哪怕生过病,但小家伙恢复得很好,是只健健康康的小猫。” 陆沂川捏着检查单指尖缓缓松了点。 “营养不良?” 医生才想起眼前是位新手铲屎官,他道:“饮食方面要注意搭配,我到时候发些资料给你,你有空的时候看看。” “对了,哪怕吃也不要给它吃得太过,零食什么的少给一点,不然养挑食了你的钱包可遭不住。” 陆沂川顿了顿,“零食?” 姜珩直觉不妙。 果然下一秒医生就开口了,“其实像冻干、猫条之类的都算是零食,如果是好一点的牌子还好,要是一些杂牌,里面放一堆添加剂,吃多了不仅没营养还容易养成挑食的毛病。” 他选个粗俗易懂的比喻,“其实就跟孩子不吃饭喜欢辣条一个道理。” 陆沂川低头,医生也跟着他一块低头。 姜珩咬着刚自力更生撕开的猫条和他们对视。 …… 场面一度有些安静。 医生缓了缓,道:“它平时都吃什么?” 陆沂川第一次生出几分羞愧的情绪来,“罐头和猫条。” “猫粮呢?” “……几乎没动。” 于是谴责的目光落在了陆沂川身上。 陆沂川抽出姜珩嘴里的猫条,在医生的监督下制定了未来几个月的饮食计划。 姜珩凑过去一看,顿时觉得天都塌了。 医生说:“猫条这种东西还是要少吃,一天一根就差不多了。” 男人表情淡淡,拿着笔在表格上轻轻一勾,“两天一根。” 姜珩:?? 不是,你养我的时候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 姜珩兴高采烈的出门,垂头丧气的回来。 病房里很安静,桌子上放着送过来的晚餐。陆沂川先把猫吃的伺候好才拆开筷子吃自己的。 姜珩跑到碗边看了看,荤素搭配、营养均衡,独独没了他最爱的猫条。 他又回到陆沂川的脚边,屈尊纡贵地蹭了蹭男人的裤腿。 “咪呜~” 陆沂川,真的一点都没有了吗? 陆沂川没收腿,就这么看着他,“卖萌也没有用。” “不过……”他弯腰抱起小猫,“今天检查很乖,可以奖励小鱼干。” 他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包小鱼干,煎得金黄酥脆,一口下去好吃得不得了。 姜珩吃过这款小鱼干,还没吃到嘴里,口水先不争气的流下,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陆沂川看。 男人把猫放在膝盖上,一只手搅了搅没什么味道的粥,另一只拿着小鱼干递到秃了毛的小猫身边,“咪咪会怪我吗?怪我之前没在你身边照顾你。” 姜珩一口下去鱼就没了半条,闻言往陆沂川怀里靠了靠,“咪嗷~” 【不怪你,你愿意收养我已经很好啦。】 拿着小鱼干的手因为他这句话顿在原地。 姜珩没发现,他把剩下的半条也吃完。 【其实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了,当然了,如果你不管着我吃辣条就更好了。】 好么…… 陆沂川看着他背上的那道伤口,敛下眼底的神色,送了口粥到嘴里,“之前没发现,咪咪背上的伤口竟然这么长,当时是不是很疼?” 姜珩是个小话唠,陆沂川只起了个头,甚至都不用怎么打探,他自己嘚吧嘚吧就全说了。 【我觉得还好,毕竟当时生死一刻,那三个熊孩子跑得那么快,我差一点就被抓到了,这根本不是伤,这是我英勇的勋章。】 其实之前姜珩不是没跟陆沂川说过这些,可那时候男人对他冷冷淡淡的,他的抱怨说了也得不到回应。 姜珩不喜欢没有回应的东西,渐渐的就不说了。 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说话时,男人就垂眸安静地看着他,就好像……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会被听到,都会得到回应。 被他这么看着,姜珩感觉那些快被他遗忘的流浪时光又浮现上来,昏暗的小巷、肮脏的城中村、东躲西藏的日子,以及被他忽略掉的委屈。 姜珩顿时觉得嘴里的小鱼干都不香了。 【陆沂川,我之前过得很惨很惨,我被人揪着,用打火机烧,尾巴的毛都被烧没了,然后还被泼脏水,怎么洗都洗不干净,每天臭哄哄的。】 【我也不想那么脏就来见你的。】 男人捏着勺子的手许久都没动。 【我也不会捕猎,又打不赢其它猫,天天都在垃圾桶找吃的,还被人踹,骂我是脏兮兮的小畜生。】 【我跑了那么远,偷偷摸摸坐了很久的车才来到学校,可你还不理我。】 【陆沂川,我那时候以为你不想要我了。】 …… 李桉是深夜来到病房的。 他一进来就先往床上看了眼,果然没看见人,只看见一只睡得正熟的猫。 再扭头,阳台那边正站着个人抽烟。 李桉来到阳台,想了想,没关门。 “陆哥……” 天边挂着一轮弯月,冷冷清清的,朦胧的光落在陆沂川脸上,给他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添了几分灰白。 桌子上的烟灰缸堆满了烟头。 李桉再傻也看出了他此刻的心情并不怎么好,他垂下头,简短开口,“事情办好了。” 陆沂川的目光往后移了移,看着床上不起眼的那小团。 李桉接着道:“瞎了一只眼,断了一只手,顺道敲断了几根肋骨。” “他之前就得罪过人,欠了一大笔钱没办法才想出这么一个法子,都不需要多做什么,那些人就找上门来。” 他弯着眼睛笑了笑,显得很纯良,“甚至还感谢我们提供线索。” 不过他说完后对面的男人并没有露出什么别的表情。 李桉揣摩不出他的心思,只能试探着问他,“不满意吗?” “不是……”陆沂川哑着声音开口,“那个男人找到了吗?” 李桉摇头,“没有,那人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陆沂川静默几秒,抬手摁灭烟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夜色很安静,陆沂川靠在栏杆边让风吹散身上的烟味。冷风下,他身上的体温一点点变冷。 他闭了闭眼,脑海里全是那句: ——陆沂川,我那时候以为你不想要我了。 第36章 等到姜珩要去医院打针那天,陆沂川也出院了。 出院那天宋璋来了,手里还带着个盒子。他把盒子丢给陆沂川,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没想到啊没想到,某些人嘴上说得好听,到头来还不是堕落了。” 陆沂川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伸手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个项圈,顶端坠着一个铃铛,不过里面没放珠子,不会响。项圈上带着一块铭牌,上面纹着陆沂川的名字和电话。 他垂下眼,指尖从他的名字上方刻着的两个字上划过,漆黑的眼底带了点满足的笑。 宋璋站他旁边,“你跟我说说,你这名字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你别跟我装傻,你之前跟我说什么绒绒只有一个,宁愿把猫送给我也不想给他找替身,怎么转头就把他的名字纹在铭牌上?” 陆沂川勾着项圈看了看,转身去抱还在床上的猫,“那你就当我后悔找了个替身。” 宋璋顿时恢复刚进门时那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哪怕猫听不懂,可当着小猫咪的面说它是替身什么的也太残忍了,宋璋只能默默把嘴闭上。 姜珩迷迷糊糊地被陆沂川抱起来放在膝盖上,挣扎了好几秒,终于睁开双眼。 陆沂川解开他脖子上的红绳,取过项圈,把红绳从铃铛穿过,细细缠绕在线圈上。 姜珩伸出爪子拨了拨铃铛,没听见清脆的响声,倒是感觉像是有什么从铃铛里滚落,闷闷的。 男人的指尖勾着红绳,力图让它缠绕得好看一点,低眸看见姜珩的动作,解释道:“猫咪的听力很敏感,往铃铛里放珠子的话会伤害耳朵,所以我放了定位器。” 姜珩呆了呆。这两者有什么必然联系吗?还有,为什么要在他身上放定位器? “咪咪总是乱跑,外面这么危险,放个定位我总要放心些,你也不想我找不到你对不对?” 他说得不急不缓,好像这只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他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看他正常的表情,姜珩恍恍惚惚也觉得好像没问题。 在陆沂川眼底他现在就是只猫,前两天还发生了那样的事,他担心他,所以放个定位器好像也说得过去。 见证这一切的宋璋也没觉得有问题。 毕竟在猫身上装定位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只有做着这一切的陆沂川在看着姜珩配合的抬了抬下巴时,把手里缠好的项圈扣了上去,那细微的两个字贴着他的名字,藏进短短的绒毛里,宣示着归属权。 他缓缓勾唇。 跑不掉了。 他想。 - 宋璋今天休息,闲得没事,跟着他们一道去了宠物医院。 刚一进去,医生带着手套手里正举着一团邪恶的东西,看见陆沂川,他淡定摘下手套,“你们来了啊。” 宋璋盯着透明盒子里的不明物,越看越熟悉,“这是什么?” 医生瞥了眼,“今天闲着没事,好人做到底,我把那群公猫都给噶了。” 姜珩扭头,果然在手术台上发现伸着舌头的橘猫。 a大猫中一霸,三花的忠实舔狗橘猫还不知道以后只能和它的女神当姐妹了。 医生深藏功与名,热情跟陆沂川推销,“陆先生,等你的猫到年龄了,欢迎来找我。我可是专业的,下手快很准,保准让它无痛当太监。看在我们是老朋友的份上,还可以给你打个折。” 姜珩感觉下半身忽然一凉,扒住陆沂川的手臂,格外惊恐地叫了声。 “咪!” 陆沂川按住姜珩的脑袋,让他别看盒子里的那堆东西,终究还是没舍得吓自家猫,婉拒了医生的好意,“不了,它不绝育。” 医生把躺手术台上麻药还没过去的橘猫抬回笼子里,闻言往男人怀里看了眼,“那你以后还得给它找个媳妇。” 陆沂川上挑的嘴角往下落了几个点,“医生这么闲吗?连猫的私生活都要过问?” 医生:“……”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宋璋围着那群猫转了圈,“我记得那个男生脸上的伤都是一只三花抓的,怎么没看见它?” 医生道:“估计是在这里呆不习惯,趁我不注意,跑了。我在外面找了圈都没找到。” 毕竟是流浪猫,哪怕跑了也饿不死,医生就没管。他收拾完手术台上的狼藉,笑呵呵地朝陆沂川伸出手,“来来……小家伙,到你打针了。” 好长一段时间,姜珩的噩梦都来自于这张笑呵呵的脸。 - 再次回到宿舍,姜珩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里面的摆设还是陆沂川离开时的样子,只不过柜门大大敞开,装猫粮的袋子被抓得四分五裂,里面的猫粮散落得到处都是,干净的地板上全是凌乱的猫脚印。 见此情景,姜珩有些心虚,逃避似的把脑袋往陆沂川手腕里一埋,不吭声。 男人没说什么,勾着他的尾巴捏了捏,把他放到床上,开始整理被一群猫弄得乱糟糟的屋子。 姜珩在床上挪挪团团,找了个合适的姿势卧下,侧过头看了眼搭在身侧的尾巴。 被烧的那半截尾巴长毛的速度好像比其它地方都慢,到现在看上去依旧光秃秃的。说实话,姜珩并不是很喜欢自己的尾巴,很多时候都是能不看就不看。 但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陆沂川好像很喜欢他的尾巴,动不动就捞过来捏一捏,特别是被烧的那半截,天天都被他用手摩挲着,恨不得揣怀里。 姜珩不是很懂,陆沂川也不需要他懂。 他收拾完已经到了下午,落日熔金,阳台被光铺成金色。 男人搬着椅子去了阳台,低头弯腰,手里拿着一把小梳子,细细地将小猫从来不舔的毛梳顺,然后又喷上促进生发的药水。 尾巴尖是他照料的重点。 他揉着那截地方,像是要将这块地方受过的伤一并揉碎,好让这块秃的地方长出最茂密的毛发。 “很漂亮。” 他真心实意的夸赞,“等以后毛毛长长了会更漂亮。” 姜珩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尾巴敏感,他被揉了会就忍不住收回来,嘴里发出两句无意义的哼叫。 他想,哪怕陆沂川不知道他是谁,让他们就这样过一辈子他也很开心。 风吹梧桐哗哗作响,落日的余晖从枝叶缝隙里溜进来一点,刚好落在陆沂川脸上,暖光照进他漆黑的眼眸,里面倒映着小小的一个身影。 他们就这样相拥着靠在一起。 可陆沂川总觉得。 这一切只是一个梦。 - 福利院搬迁的事被提上日程,原本聘用的员工顿时就变得不够用起来,苏叶留下来帮忙。 橘猫和白猫被福利院收养,日子过得还算滋润。只是那只额外可怜的脏小猫,从那群学生来了后,她就再也没见过。 这种地方,少一只猫一只狗再正常不过,苏叶心底虽然觉得唏嘘,可也改变不了什么。 直到早上,一个男人找上了她。 那人穿着一身西装,从头到脚透着精致,和布满油污的城区看起来格格不入。 她被带着进了一家咖啡店。 咖啡店的环境算不上好,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也没什么人,桌面落了灰店员都懒得打扫。 里面坐着一个客人。 四月底,温度逐渐升高,男人套了件白色的薄外套,坐姿挺拔,阳光照在他身上,透着和这个环境格格不入的干净。 看见苏叶进来,陆沂川将放在中间的咖啡推过去,“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点了个女生都喜欢喝的。” 苏叶踌躇着坐下,看见对面男人探出的左手手腕上缠着一圈纱布,指尖干净修长,再往上,是一张清俊的脸。 对上那双狭长的眼时,苏叶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陆沂川道:“我们见过,在福利院里,我是当时资助的学生。” 苏叶想起来了。 那个下着雨的下午,还有矜贵冷淡的男人。 她没喝咖啡,手掌局促地在腿上搓了搓,“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陆沂川取出一张照片递到她跟前,“抱歉,忽然把你叫出来,我只是想跟你打听一个事,你有见过这只猫吗?” 苏叶拿起照片,看到了一只瘦瘦脏脏的猫。 她愣了好一会,“见过,好久没见它,我以为它……” “他是我的猫,我找了很久,后来是他自己回到我身边的。”陆沂川仰头喝下一口苦到发麻的咖啡,“我不知道他之前经历了什么,听人说你见过他,所以想来问问。” 苏叶缓了会才接受这个现实。她捏着照片,看着里面的那只猫,思索着回答。 “其实我也没见过它几次,第一次是在我开的店门口,它浑身湿漉漉的,估计是被人泼水了,我见它可怜,给了它一碗蛋炒饭。” “后来我的店开不下去,关门了,我就回到福利院。在那里,我第二次看见它……” 说到这里,她像是想到什么,朝对面的男人看去,“对了,那天你也在。” 陆沂川猛地抬头。 “早上它和一只白猫从墙角的洞钻进来,我们给了吃的,后面我就忙去了,没在意,下午你们就来了。” 苏叶说完后,对面的男人表情看上去依旧没什么变化,可她却感觉像是有什么在无声的碎裂。 她忽然有些说不下去。 “你……在你们走之后,它就回来了,我看见它受了伤,想给它找点东西包扎一下,结果回来发现它和那只白猫都不见了。” “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它。” “它生了那么严重的病,我以为它已经……” …… 陆沂川没说话。 良久,那根支撑着他的东西终于还是断了。 他的肩不堪重负地下沉,拿着勺子的指尖发白,勺子从杯底刮过,发出刺耳的声音。 原来他是来见他最后一面的。 他想。 第37章 姜珩一觉睡起来,发现陆沂川不在。 他在床上弓着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脚踩在床单上,没忍住挠了挠,光滑的床单顿时勾出好几个线头。 他心虚的收回爪子,心底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得劲,于是跳下去扒着猫抓板哐哐来了一通,然后在撵着电动小老鼠跑了几圈,发泄掉过剩的精力后才满意的坐下来吃早餐。 吃了没几口,阳台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顿时吸引了姜珩的目光。 他扭头,看见三花从梧桐树上跳下来。 姜珩跑过去给它开门,“你不是从宠物医院逃了吗?是怎么回来的?” 三花看着姜珩碗里的豪华大餐,没忍住把他挤到一边,低头自己吃了起来。 姜珩没护食的习惯,看三花灰头土脸的,反而把碗往它那边推了推。 吃饱了,三花才开口,“我不喜欢待那个地方,所以回来了。” 它说得云淡风轻,姜珩却呆住了,“可是医院离学校坐车都要半个小时呢。” “所以我走了两天。” “……” 姜珩在心底默默给这位女神竖起大拇指。 三花叼着半大的小猫出去晒太阳。 阳光暖融融的,没了可恶的抓猫分子,后山的小树林稀稀疏疏地长着猫。 三花叼着姜珩上了树。 姜珩往树干上一趴,不动了。 还是当猫好啊,吃饱了就晒太阳,不用学习,也不用工作。 旁边的三花翻了个身,问他,“你说,橘猫他们还会回来吗?” 树叶被风吹得摇晃,尖尖的叶片扫过姜珩的鼻尖,他打了个喷嚏,“应该会回来吧,毕竟如果没人养它们的话,这里也算是它们的家。” 想着橘猫痛失的蛋蛋,看着一无所知的三花,姜珩试探道:“那个……你觉得橘猫怎么样啊?” 三花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但一举一动依旧优雅,瞥过来的眼神都带着淡淡的不屑,“粗俗,无理,令猫心烦。” 秃毛小猫呆了呆,“那你怎么还去救它?” 三花拍了他一巴掌,“喵想救就救。” 姜珩捂着脑袋缩了缩脖子,想了想,实在不忍心告诉三花这个残忍的事实,只能委婉道:“可能等橘猫回来,你会发现他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为什么?” 姜珩眼神怜爱。 因为它从此以后就是姐妹了。 早晨阳光温暖不刺眼,周围全是咕噜噜的呼噜声,明明才刚起床没多久的姜珩实在受不了着催眠的白噪音,随着猫群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到了中午。 姜珩迷迷糊糊间听到了猫的叫声,像是有什么忽然闯进打破了宁静的氛围,还没等他清醒,后颈顿时传来熟悉的力道。 他又被三花叼了起来。 下一刻,柔和的嗓音从他身下传来。 “下来。” 姜珩睁眼,看到站在树下的陆沂川。 他的大脑蒙了瞬,像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他的。 陆沂川依旧盯着他,再次重复,“下来。” 姜珩挣扎了下,“快放开我,陆沂川来找我了。” 三花眯着眼看了男人几秒,张嘴放下姜珩,“我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一股不太好的气息。” 姜珩扒住树干,茫然张嘴,“啊?” “他好像在在生气。” 姜珩低着头打量了下陆沂川的神色,“没有啊,我看他还笑着呢。” 他说完后,陆沂川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下来,我接着你。” 他看着男人摊开的手,没什么犹豫地就跳了下去,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直到将猫抱在怀里,陆沂川僵着的指尖才稍稍回暖,悬着的心落回原地,可随着而来的,是翻腾而起的不安。 人也好,猫也好。 总有东西在吸引着他的注意,只要他稍不注意,他就从他指尖溜走。 他总是抓不住他。 姜珩还在跟三花告别,脑袋忽然被一只手强制扭了回来。 男人眼眸漆黑,深得像是能吸进一切东西,里面盛着过于浓烈的情绪。 为什么不能只看着他一个人呢? 陆沂川的指尖擦过那双圆溜溜的猫眼,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又只剩温和。 “不要一声不吭出来玩,我会担心的。” 姜珩靠在他怀里,嗅着他衣袖上咖啡的苦涩气息。 【可是我之前都是这么出来玩的呀。】 怎么忽然关心起他的安全来? 想来想去,姜珩以为还是男生的事在作祟。 【放心啦,我又没有那么笨,好人坏人我还是分得清的。】 陆沂川没说话,走了会,他停在树下,很突兀地开口。 “对不起。” 姜珩愣住了。 “喵呜?” 【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因为我把我的猫丢了,让他在外面受了这么多的苦。 陆沂川在心底这么说。 他明明就去过那里,同他淋了一场雨,呼吸着同一个地方的空气,可就因为一个转身,他就和他错过。 迟来的后悔席卷着陆沂川,连“对不起”三个字都显得那么可笑。 他捏紧指尖,平复住翻涌上来的情绪,深吸好几口气才压住眼底的狠戾。 “因为我的疏忽,没有陪咪咪玩,让你独自跑出来,是我的不对。” 被他这么一说,姜珩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怪我出门没跟你说,下次我会记得跟你说的。】 陆沂川揉了把猫耳朵,没说话。 - 就这么过了两天,李桉来了。 陆沂川推了所有活动,什么都不干,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陪着猫待在宿舍,只有李桉来的时候才会出宿舍门。 李桉这两天忙得头发都稀疏了不少。 他万万没想到他会被派去调查一只猫的过往。 你说要是个人,无论干了什么都有迹可循,可这一只猫…… 想着他这两天翻的监控,李桉脸都绿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陆沂川这么在乎一个东西,上一个值得这么对待的还是姜珩。 想到那只猫琉璃一样的眼睛,李桉顿时有些沉默。 他收掉心底有些荒诞的想法,恢复了以往的精英模样,把查到的资料递出去。 “你说的城中区那片很混乱,再加上无业游民又多,很多地方是没有监控的,我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找到了那三个熊孩子。” 他调出手机里的图片递给陆沂川,“就是他们三个。” 他顿了下,“你要见他们吗?” 陆沂川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他的面容模糊难辨。 “见。” …… 陆沂川又出门了,出门前他给姜珩倒了猫粮,干燥温暖的手蹭过小猫毛茸茸的脸,说话轻轻柔柔的。 “我要出去一趟,你乖乖在家等我好不好?” 姜珩扭头一看,外面天都黑了,顿时歇了出去玩的想法。 陆沂川锁了阳台的门,拎着一件黑色外套融进无边的夜色。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身上带着露水的潮湿和煤污混合着胶水的难闻气息,白色的鞋子沾上黑色的星星斑点。 床上没猫,倒是空了几天的猫窝里团着一团不起眼的白色,隐隐带着点银色的毛发从白里冒出一个尖。 陆沂川靠在门边看了几秒,伸手脱了外套。 那套染着奇怪味道的衣服被他丢到垃圾桶,弯腰捞起猫,眼底带着不正常的红。 陆沂川像是察觉不到眼底的猩红,带着猫回到床上。 猫在睡觉,他在看着猫。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都没动,直到宿舍灯光刺眼,白色的小猫有些不舒服地翻了个身。 咔哒! 狭小的房间陷入了黑暗。 路灯的光隐约照进来点,高大的男人坐在床上,微低着头,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良久后,他眨了眨眼,缓慢地伸出手盖住那团柔软的身躯。 他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三个孩子的笑声。 “我们就是见它好玩想逗逗它,又没打算把它烧死,结果它竟然敢咬我们,我们就发誓,一定要捅死它……” 更加浓重的血腥味从陆沂川的喉咙里挤压出来,他眼底的血色更盛。 他落在猫身上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他,可搭在床沿的那只手却在一点点用力,直到咔的一声响,剧烈的疼痛将他的思绪唤回。 陆沂川侧过脸,借着光,发现自己的指甲被床沿崩裂开了。 鲜血沿着指缝流出来,他攥紧手,眼底的血色终于退了些。 他没去包扎止血,指尖摁着裂开的指甲反复搓揉,仿佛只有更加剧烈和尖锐的疼才能压住心底的疼。 夜更加的深,身边响起细细的呼噜声。 陆沂川的眼神落在床上,有时看着有一只猫,有时看着是一个人,有时看着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他时常出现这种幻觉。 失而复得的喜悦背后伴随着的是恐惧。 他努力忽略那些恐惧,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那些他不知道的过往点点揭露在跟前,在此刻,恐惧终于将他淹没。 姜珩真的回到了他身边了吗? 神明终于见他可怜,将他的珍宝送还给他了吗? 这一切真的不是他的梦吗? 鲜血沿着指尖往下落,钻心的疼刺激着他的大脑,可随即又被一只无形的手拽下深渊。 他本来就是要死的人,或许这一切只是那个奇怪的男人赠送给他的美梦。 想到这里,陆沂川沉沉笑了声,拖着带血的身子,弯下身在小猫身上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不过没关系了。 这次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再次分开。 第38章 姜珩初二那年,陆沂川高一。 两人在一个学校,只不过一个初中部,一个高中部,一南一北,除非故意,否则很难遇见。 开学那天,姜珩逃了课,来到高中部的大礼堂。 他去的时候刚好遇到上台演讲的陆沂川。 少年身形挺拔修长,站在那里,如松如月。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底下就有人拿着喇叭大声问他:“陆沂川,你妈作为小三生了你,现在你爸又找小三,请问你有什么想说的?” 满满的、刺裸裸的恶意。 满座哗然,校领导甚至都没反应过来,那人又接着道:“真是天道好轮回,你妈当小三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作为小三的儿子,就这么让你上台演讲,学校知道你的身份吗。” 等在场的领导回过神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整个礼堂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台上。 那里孤零零地站着一个人,一束白色的舞台灯光由上至下,将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清晰照亮。 “陆沂川他妈小三上位,气死了他爸的原配,自己翻身做了陆家夫人。” “你们眼里光鲜亮丽的陆家少爷,其实背地里是小三生出来的儿子,身体里流着肮脏的血脉。” 那一刻,怀疑、厌恶、嘲讽从在场的每一个人眼底流出,缓缓向台上汇聚,礼堂诺大的舞台空旷,白色灯光宛如耻辱柱,将他钉在上面,动不了分毫。 陆沂川像个猴子,在开学的第一天被人撕开外衣,赤裸裸地暴露在人前,供他人欣赏。 直到一个身影穿过人群朝他奔赴,小小的,像土豆一样,却张开双臂,毫不犹豫地挡在他面前。 姜珩拿起台上的话筒,说话时断断续续,声音都在抖,但眼神却很坚定。 “你口口声声骂陆沂川是小三的孩子,说他妈是小三,说他身体里的血液肮脏……” “他就算脏,这份脏也不是来自他的母亲,而是他的父亲,那个管不住自己的男人。” “还有,出身不是谁能决定的,你用别人决定不了的出生来否决一个人,我看你才是真正的肮脏龌蹉。如果你妈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她才更应该后悔生下你。” 姜珩觉得这世界总是荒诞极了,一场错误的婚姻和感情,他们不去怪这件事的根本源头,反而把错归结在起因和结果上,而制造这一切的凶手反而在背后完美隐身。 姜珩不否认陆沂川母亲的错误,可他也知道,没了他的母亲,也会有其他人。 …… 礼堂事的闹得太大,被陆沂川的母亲知道了。 他被他母亲拽着衣领跪在他父亲面前,高大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走了。 他的母亲掐着他的脖子质问他,“你为什么要闹出这么大的事?你爸养的那个小贱人刚到我跟前来耀武扬威,你就出了这个事,你让他怎么看我?你让他怎么对我?” 陆沂川看着她发疯,等她疯够了,才冷静开口,“我有能力可以养活你。” 女人怔怔松开手,“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已经有能力可以养活你了,忍受不了,你可以离婚。” 下一刻,巴掌就甩到了他脸上。 “陆沂川,谁教你这么说的?是不是那个小贱人,等我离婚了她就好上位?” “不是。”地上跪着的少年侧着脸,表情都被掩埋在阴影里,“陆城不是良配,你跟他在一起只会越来越痛苦。” 钱露拿起杯子就朝他额头上砸去,“离婚?我跟你讲,这辈子都不可能。陆沂川,我看你是天天跟姜珩混在一起,把心都混野了,若不是姜珩,今天这事怎么可能会闹这么大……” 鲜血从陆沂川额头流下,他像是没感觉到,只是眨了眨眼,语气艰涩,“母亲,如果没有他,你有想过我今天怎么收场吗?” “那你知道骂你的是谁吗?那是李家的人,李家是我们能得罪得起的?被骂两句又怎么样?” 陆沂川张了张嘴。 那他呢? 他想问: 在她心底,他又算什么? 少年伸手捂住额头,一点点弯下腰。 直到此刻,他终于明白,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而他,也从未得到过他们的爱。 …… 夜深了,姜珩才偷偷溜进陆沂川的卧室。 少年额头上贴着纱布,正低着头写作业,好像早上的事对他压根没什么影响。 姜珩有些愧疚,“对不起啊,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陆沂川握着笔没抬头,“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穿着小熊睡衣的姜珩坐到了陆沂川身边,他看着他额头上的伤口,“你的脸怎么回事啊?” “不小心碰到了。” 姜珩没说话,过了几分钟,他伸手碰了碰陆沂川的胳膊,“陆沂川,你别这样。” 笔尖在纸上划过重重一笔,空气静了几秒,“我哪样?” “我不知道,我感觉你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他笨拙的安慰,“你别难过,这些事明明就跟你没关系,如果你的朋友因为这些就跟你疏远,那说明他们也不是真的把你当朋友。” 陆沂川轻声道:“我没有朋友。” 小熊睡衣靠得离他更近,“没关系,你还有我呀。” 少年终于侧了侧身,朝身边的姜珩看去,“那绒绒会离开我吗?” “不会。” 灯光下,贴着纱布的陆沂川透着几分阴翳,他肤色苍白,目光锁定在姜珩身上,半响,他笑了声。 “你用什么保证?” 保证不会一辈子离开我? 姜珩晃了晃腿,思考了会,慢吞吞道。 “用我的生命。” - 姜小喵一觉醒来发现换了地方。 他身下的床比宿舍里的那个还大还软,睡在里面仿佛陷进柔软的云朵里。 阳光从干净透明的玻璃窗照进来,浅色的木质地板透下一片明黄的倒影。 姜珩顶开被子下了床,打量一下房间。 宽敞明亮,到处都是毛茸茸毯子,飘窗上挂着摇晃的羽毛,下面是柔软的猫窝。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来到了天堂。 几秒后,门被推开了。男人倚靠在门框上,朝他弯了弯眼睛,“你醒了。” 这是一个姜珩从未见过的别墅,门口是一个院子,郁郁葱葱的树木将周围的房子全都遮挡住,形成一个隐蔽的空间。 院子里种满了花,这个季节,粉的白的开了满院,引得好几只蝴蝶。 姜珩被放在花园里,蝴蝶从他跟前飞过,他控制不住地抬爪,然后高估了自己双腿的长度,连蝴蝶的边都够不到。 一回头,陆沂川就站在他身后。阳光和煦,他身上蒙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整个人看起来很温柔。 “喜欢这个地方吗?” 专门给你造的地方。 姜珩有些不好意思地“咪”了一声,日光落在他身上,身体拉得长长的,毛发又比之前长了点,银色的边看着更加明显。 【为什么忽然换地方了?】 陆沂川端着杯咖啡坐下,身上衣服宽松,显得他坠着红绳的锁骨消瘦突出。 他像是突然卸下了满身疲惫,眉目里带着舒适懒散,“我很喜欢这里,安安静静的。” 只有他们一人一猫,谁也打扰不了。 姜珩的心因为他这句话跳了下,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可还没等他细想,陆沂川就远远地朝他看过来,“要吃罐罐吗?” “喵!” 【要!】 这个别墅简直就是按照姜珩的心意来建造的,每一个角落他都喜欢得不了。温暖舒适的床铺,窗明几净的房间,满屋子的玩具,以及晚上八点准时开播的猫和老鼠。 小猫就要看猫猫动画片。 再加上陆沂川天天陪着他,从来不会觉得丢布偶老鼠这种游戏幼稚,姜珩简直乐不思蜀。 就这么在别墅里神仙似地过了一个星期,他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男人已经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出门了。 姜珩咬着小老鼠在厨房里找到陆沂川,男人系着围裙,手机放着视频,正在学习做小猫饭。 他啪嗒啪嗒跑过去,围在陆沂川脚边叫了声,被他抱起来。 男人伸手将他嘴里的小老鼠扯出来丢旁边,“别咬嘴里,脏。” 姜珩想说他的老鼠才不脏,就被强制捏开嘴巴刷牙。 “……” 姜小猫气不过,张着带着牙膏味的牙齿咬住陆沂川的指尖。 陆沂川垂眸盯了他一会,慢吞吞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指尖带着点湿漉漉的口水。 “我的手也脏。” 他道。 姜珩彻底无语了。 他无语的表情似乎取悦到了某人,背后抵着的胸腔震动了下,“全天下只有咪咪是干净的。” 姜珩木着一张脸往上看。 陆沂川把他放在肩上,看着案板上剁碎的食材,歪头问他,“要吃胡萝卜吗?” 姜珩严肃摇头。 陆沂川往里面加入胡萝卜碎。 “……” 他又问,“西兰花咪咪喜欢吃吗?” 姜珩再次摇头。 陆沂川往里面投放西兰花。 “……” 男人自顾自地,“哦,还有鸡蛋。” 姜珩张嘴咬住他的耳朵。 【难吃死了,我不要。】 陆沂川只能遗憾地把鸡蛋放回去,面对小猫幽怨的目光,他道:“不能只吃肉不吃蔬菜,忘记买南瓜了,明天把胡萝卜换成南瓜。” 姜珩也不喜欢南瓜。 陆沂川盖上锅盖,开始蒸小猫饭。 姜珩在他肩膀上踩了踩,终于想起自己来找他的目的。 【陆沂川,你怎么一直待在家里啊?】 以往能很快领悟姜珩意思的陆沂川这次像是完全看不懂一样。 姜小猫凭借与生俱来的柔韧性换到另一边肩膀。 【你已经一个星期没出门了,不去上课吗?】 陆沂川揭开锅盖,取出一小勺小猫饭,吹凉后送到姜珩嘴边。 “尝尝看好吃吗?” “咪咪每天只用吃喝玩乐,然后看着我就好,剩下的都不用在意。” 第39章 小猫饭很好吃,但姜珩却做不到什么都不在意。 别墅很大,他一只猫,哪怕天天换着地方玩,这么大个地方也够他玩很久。 但只要姜珩离开陆沂川的视线超过十分钟,男人总能精确无误地找到他。 他也不着急回去,就这么站在离姜珩不远不近的地方,安静地看着,等他玩够了,才带他回家。 有那么一瞬间,姜珩感觉自己好像深陷在一个巨大的牢笼里。 一个由陆沂川给他打造的牢笼。 在这里,他看似自由,实则一举一动都在男人的监视下。陆沂川多久没出门,他就多久没见过陌生人。他们的生活好像只剩下了彼此。 姜珩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只是隐约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而去。 因为这份担心,第二天姜珩醒得格外早。 他睁开眼的时候,外面的天甚至都还没亮,只有一抹晨曦的微光在最遥远的天际若隐若现。而原本躺在他身边的男人则不见了,被子里残留着余温。 姜珩翻了个身,在阳台上发现了陆沂川的踪迹。 男人正靠在阳台的栏杆边讲电话,从卧室通往阳台的门紧闭着,良好的隔音让姜珩无法听见他在说什么。 早晨的温度很低,陆沂川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睡衣,搭在栏杆上的手指被冷风吹得发白,脸上的表情没了姜珩熟悉的温和时,反而透出一股浓浓的厌世感。 时刻看着他,姜珩才发现原来他的唇色那么淡,衬着苍白的肤色,一眼看去,惨白如纸。 姜珩的目光很隐蔽,陆沂川自始至终都没发现。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牵了牵嘴角,笑容里带着几分讥讽,然后挂了电话。 晨曦一点点漫延,清晨的冷光照亮陆沂川的脸。他靠着阳台,碾着指尖,看样子有点想抽烟,但不知想到什么,没把这个想法付诸行动,而是独自吹了会儿风,才转身回到卧室。 在他进来的瞬间,姜珩立马翻了个身,用屁股对着他,闭着眼睛装睡。 他能感觉到男人就站在床边,但他没着急上来,而是等到被风吹僵的身子回暖后才掀开被子。 像是怕吵醒他,陆沂川的动作很轻,上来的第一时间不是盖被子,而是把撅着屁股对着他的猫拉到身边。 姜珩的呼吸放得很轻,他能清晰的感觉到男人还有些凉的指尖蹭了蹭他的脑袋,然后探到了他的胸口。 他之前一直以为这是他撸猫的手法,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惊觉: 他不是在撸猫,而是在用指尖紧紧贴着他的心脏,想以此来证明他还活着。 姜珩感觉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紧缩一下。 那手就这么贴着他,明明力道很轻,可他却感觉整个心脏连着身体都被紧紧挤压着,一时间酸涩无比。 姜珩从小到大就不是什么很聪明的孩子。学习也好,旁的事情也好,他总要比别人多花时间才能理解参悟。 以前的他总是傻呵呵的,也没什么大志向,没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好。 直到此刻,他靠在陆沂川怀里,脊背紧贴着他的心脏,而他的心脏正抵在他的指尖。 一向乐天派的姜珩终于生出名为懊悔的情绪。 他后悔自己的迟钝,迟钝得甚至到了今天才发觉事情的不对。 金色的太阳从天边冒出圆滚滚的轮廓,洒下来的阳光驱散积攒了一个夜的寒冷。 男人靠在床上,会在小猫醒的第一时间垂下眼和他对视,然后适时地说出“早上好”。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姜珩想,他得去验证一些事情了。 趁着男人去做饭的功夫,姜珩来到落地镜前。 他端详着脖子上的项圈:他这几日养得好,再加上陆沂川天天给他涂促进毛发生长的药水,他身上的毛和之前相比长了许多,看上去终于不再是秃毛小猫了。 不长不短的绒毛将项圈挡了大半,他看不清上面的内容,只隐约瞧着有一串数字,应该是陆沂川的电话号码。 顶端坠着的那个无声小铃铛倒很显眼,随着他的走动,里面偶尔会发出一个东西滚动的声音。 他知道,那是一个定位器。 因为这个定位器,无论他去到哪,陆沂川总能找到他。 而现在,姜珩伸出爪子利用巧劲扯出项圈的扣子,轻轻一拽,项圈就这样从他脖子上脱落,跟随着一起的还有那根被他忽视的红绳。 姜珩扭头看了眼还在厨房的男人,灵活地跳上窗台,转眼消失在屋里。 小花园的路他比谁都熟悉,不过几分钟,姜珩就来到了别墅外面的围墙边。 他攀着栏杆跳上围墙,坐在上面的柱子上。 其实姜珩没想着离开,他只是想借此来验证一些事情。 只不过他没想到,在陆沂川来之前,他却先等来了一只猫。 那是一只白猫,虽然身上的毛看上去灰扑扑的,可却长得格外圆润,远远看去,就像个煤气罐。 煤气罐笨拙的扒着别墅外面的栏杆吭哧吭哧往上爬,爬到一半因为太胖使不上劲,一屁股摔了下来。 一抬头,发现姜珩正蹲在上面盯着它看。 白猫看见他时先是愣了愣,然后眼底猛然迸发出光芒,嗷的叫了一声,“可算找到你了!你知道这些天我为了找你费了多大的劲吗?” 姜珩茫然地踩了踩爪子,“找我?” 白猫动了动鼻子,在空气里嗅了嗅,像是在确认它的味道,“对,就是你。就是这个味道,我不会认错。” 姜珩更加茫然了,“可我不认识你。” “我认识你就行。”白猫朝他喵喵叫,“你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吗?你身边那个人类他不正常!” 听它这么说,姜珩顿时扭头朝它看去,“什么意思?你认识陆沂川?” 白猫顿了顿,选择跳过这个话题,“总之,你先跟我走再说。” 姜珩才不傻,他又不认识白猫,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跟他它走? 他蹲在柱子上动都不动一下,“我凭什么跟你走?” 白猫道,“你本来就是要跟我走,我们才是一个世界的。” “什么叫我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白猫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挪着胖墩墩的身子坐下。他仰头看着姜珩,张嘴刚想说什么,余光一动,不知道看见什么,整只猫猛地僵住,嘴里溢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姜珩也跟着愣了愣,随即像是有所感般的回头。果不其然,他回头的瞬间就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陆沂川。 男人的脸上此刻没了一丁点笑意,平日里总是温和的脸冷下来时不由得让人胆寒,那双漆黑的眼眸暗沉沉的,里面似乎酝酿着一场新的风暴。 他看着姜珩,就像那日在学校后山的小树林找到他一般朝他摊开手。 “下来。” 被他这么看着,姜珩下意识就迈出爪子。 白猫在他身后叫了一声,“别去,你没看出来吗?他不正常。” “我……”姜珩张了张嘴,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底下的男人再一次开口。 “下来,我带你回家。” 陆沂川侧了侧脸,冰冷的眼神落在围墙外面的白猫身上,“还是说,你想要跟它离开?” 白猫在催促姜珩跳下来跟它一块离开,姜珩却扭头面对着陆沂川。 他就这么坐在柱子上,像是没听见白猫和陆沂川的呼唤,一动不动的。 他定定望着陆沂川,琉璃般的眸子直直撞上他漆黑的眼眸。 在对上他眼睛的瞬间,陆沂川的喉咙猛地紧了下,原本涌到嘴边的催促就这样咽了下去,整个人像是失了声。 姜珩还在看他。 哪怕小猫抽条了,看起来其实也没有很大,被陆沂川仔细喂养了两个星期,瘦瘦尖尖的脸终于长了点肉,看起来比之前圆润了些。 很可爱。 可被他这么看着,陆沂川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这个眼神他很熟悉,从小到大,只要姜珩生气了,就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陆沂川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下。 过了十多秒,他缓缓松开手,迎着姜珩,再一次哑着声音开口,“跟我回去,绒绒 。” 听到这两个字时,姜珩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心情。 原来,他真的知道他就是姜珩。 就在他感叹的这几秒,陆沂川已经走到了围墙下面。 他仰着头看他,眼神里带近乎卑微的祈求,“绒绒下来好不好?跟我回去。” “你不能去!”白猫道:“你已经被他关了两个星期了!” 陆沂川再次朝姜珩张开双手,手里还拿着被他解下来的项圈。 “绒绒总要回到我身边的对不对?” 他盯着他,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可更加汹涌的情感又将涌上来的本性压制回去。 到最后,他只能挤出一个略显怪异的笑,“你说过的,你不会离开我。” “你不能食言。” 这一次没了别的东西遮挡,姜珩终于看清了铭牌上的内容。 “绒绒”两个字就这样紧挨着陆沂川的名字,仿佛他们天生就该在一起,本来就是如此亲密无间。 看着这个铭牌,姜珩把时间往前推。 他终于明白,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早上,在他又一次差点和死神擦肩而过的时候,穿着病号服的男人踉跄着跪在他面前…… 那句“找到你了”,直到此刻,姜珩才领悟它的意思。 不过…… 姜珩在柱子上舒展着身躯,稳稳落进男人怀里。 不是陆沂川找到了他。 是他千里迢迢来找的他。 第40章 陆沂川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起的那种心思。 姜珩由他养大,可性格却和他完全相反。 十五六岁的少年,虽然还没长开,可五官已经透着明媚张扬的漂亮。 漂亮,却没有攻击性,谁看了都心生亲近。 陆沂川总能在姜珩身边看见许多人,男的、女的……只要他想,他就可以和任何人玩得很好。 陆沂川是特殊的,但没那么特殊。 陆家于陆沂川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在母亲的高压之下,他虽然看着与常人无异,可身体里的那根弦已经崩到了极致,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 只有在姜珩身边,他才能获得片刻的喘息。 陆沂川不明白世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开朗明媚的人,他就像是一棵顽强的杂草,哪怕被父母忽略到如此地步,依然在茁壮生长。 到如今,杂草长成了明媚的鲜花,姣好的容颜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陆沂川以为自己会开心,然而事实是:看着姜珩一日比一日还受欢迎,他的心情变得越发的糟糕。 因为总有人在吸引他的目光,可他只想他看着他一个人。 这种情绪不是忽然就来的,而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日复一日的积攒,到了现在,他几乎快要压制不住。 陆沂川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只能从常人的举止里察觉到自己的不正常。 在正常人的世界里,没有谁会对一个同性拥有那么大的占有欲。陆沂川知道,姜珩的目光不会只停留在他身上,所以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压制,一次又一次的沉默。 到最后,最先发现端倪的竟然是他母亲。 他高一时,那群人骂得不错,钱露的确是小三。 在钱露之前,陆城就娶过一任妻子。 但是那任妻子的身体不是很好,哪怕到后面生病住院,也没留下一个孩子。 钱露就是看中这点,用了些手段,怀上了陆沂川的大哥。甚至陆城的第一任夫人还躺在病房里,她就挺着肚子住进了陆家别墅。 她知道自己的手段并不光彩,同样的,她也比所有人都清楚,她既然能靠这个方法上位,那别人也能。 所以,在嫁给陆城后,钱露看他看得很紧。她不敢惹恼陆城,只能通过一些细枝末节来观察他的感情状态。 总而言之,她对男人的情绪感知已经达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状态。 陆沂川眼神的变化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 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钱露并不意外陆沂川会喜欢上别人,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他藏着隐忍爱意的眼神会落在姜珩身上。 一个……男人身上。 自从陆沂川长大后,钱露很少当着他的面发疯。在她觉得她还不能完全拿捏陆沂川时,她会选择在他面前适当伪装一下,哪怕这伪装很劣质。 陆沂川第一次在她眼底瞧见了赤裸裸的厌恶,和之前那种恨里夹杂着的隐约母爱不一样,这次,钱露看他的眼神仿佛恨不得从未生过他。 钱露打他向来都是手边有什么就扔什么,不管东西是否尖锐。 瓷盘重重落在陆沂川肩膀上,几秒后,鲜艳的红洇湿他洁白的衬衫。 “陆沂川,我让你和姜珩玩,是让你笼络姜家。这十多年来,你对他这么好,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忍了。” “可你呢?你是怎么报答我的?笼络到最后,是让你惦记他的屁股吗?” “我怎么就生了个变态!” 陆沂川垂着眼,安静地听她说,等钱露发泄完,他的脸色终于变了下。 不是因为钱露骂他变态,而是他终于知道这种怪异情绪的由来。 原来是……喜欢。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更多,带着尖锐棱角的茶盘顿时朝他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陆沂川偏了偏脑袋,没躲过,茶盘砸在他额角,发出沉闷的声响。 鲜血从他额角流下,那抹红短暂地激起钱露为数不多的母爱。 她蹲在少年跟前,掏出手帕擦掉他流下来的血,神色哀戚,“你告诉妈妈,是他勾引你的对不对?” 陆沂川沉默不语。 钱露呼吸一重,隔着手帕摁住那道还在流血的伤口,“你说啊?说是他勾引的你?!” 他们隔得那般近,姿势像全下母子那样亲密,可两人的眼睛里都没了爱。 陆沂川像是感觉不到疼,良久,他低声开口,“到底是谁在勾引谁,母亲您不是很清楚吗?” “我清楚?”钱露盯着他,“我为什么会清楚?我只知道我的儿子成了肮脏恶心的同性恋!” 钱露一用力,伤口的血流得更凶了,陆沂川的半张脸都被血红覆盖,密长的眼睫上坠着好几滴血珠。 隔着那些血珠,钱露精致的脸越发狰狞。 “您不是一直都清楚吗?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是您让我伪装,让我变得纯良无害,这样才能取得姜珩的喜欢,好一直待在他身边。” “这些都是您教我的啊……” 他知道姜珩喜欢什么样的,于是他下意识就成为了那样的。 面具戴久了,陆沂川都快忘了自己的本性是什么样的。 而在今天,这副面具被他亲手摘了下来。 两米高的围墙下,他和姜珩之间的距离不超过半米,陆沂川死死捏着项圈才克制住心里的戾气。 他想,他不该给他那么多自由的。别墅还是太大了,大到才没几天,有的猫心思就开始野了。 他就应该把他关在屋子里,放在眼皮底下,哪里都去不了,只能看着他。 这种情况在猫主动跳到了他怀里时依旧没有缓解。 陆沂川抱着猫转身,没管在围墙另一边还在试图爬过来的白猫。 姜珩在他怀里抬头,刚刚陆沂川那副仿佛随时能杀人的表情仿佛是错觉,才不过一会的功夫,他又恢复了以往温和的表情。 只是嘴角上扬的弧度很僵硬,如同一张面具。 姜珩顿了顿,伸出爪子勾了勾他的手臂。 “咪呜?” 陆沂川,你生气了? 陆沂川没反应。 他搂着猫回到屋子里,餐厅的桌子上还放着他刚刚做的小猫饭,刚炸出来的小鱼经过这么一会已经有点冷了。 阳光隐退,阴影沿着树梢漫延,回暖的屋子开始变得有些冷。 姜珩后知后觉,才察觉到陆沂川的情况不太对。他挣扎着想从他的怀里跳出去,结果刚一动,男人的手指就捏住了他的后颈。 他抬头,和男人垂下来的眼神对上。 那双眼眸漆黑一片,仿佛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见姜珩看过来,陆沂川弯着眼睛露出一个笑,只是笑意半分不达眼底。 他一只手捏着姜珩的后颈,另一只手拿着项圈从铭牌上面的字抚过。声音很轻,甚至算得上是温柔,“我就做个饭的功夫,绒绒就不见了,是打算背着我去哪里?” 姜珩弱弱地叫了一声,表情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陆沂川就这么看着他,既不生气,也不质问,而是把手里的项圈放下,伸过手去拿放一边快要冷掉的小鱼干。 他当着姜珩的面吃了口,笑着评价,“虽有点冷了,但入口还是很酥脆,出去玩了这么久,绒绒也该饿了。” 话音刚落,陆沂川又重新拿了条小鱼干递到姜珩嘴边,“现在该吃饭了。” 姜珩见他这样,莫名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他试着喊了声陆沂川的名字,可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男人低了低眉眼,问他,“是不喜欢小鱼干吗?没事,我还做了小猫饭。” 姜珩刚张嘴,又听见陆沂川开口,“怎么,也不喜欢小猫饭吗?” 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姜珩最终还是低头咬住了小鱼干。 见他吃下,陆沂川缓缓笑了,那张苍白的脸迸发出几分惊心动魄的艳来,看得姜珩的心尖忍不住颤了颤。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温馨。 陆沂川挑了条卖相最好的鱼拿在手里,往后仰,整个人靠在沙发上,半张脸覆盖着阴影。 “其实现在这样就很好,只有我们俩,没人可以打扰我们。” 姜珩急忙吞下鱼干,刚张开嘴,另一条鱼就塞了进来。 陆沂川弯着眉梢,“绒绒知道我为什么能理解你的意思吗?” 他伸手勾起项圈,指尖捻着和他脖子上一样的红绳,“因为它,我听懂了绒绒的话,可听了这么久,也没听见绒绒想告诉我真相。” “你在担心什么呢?” “还是说……” 他停顿了几秒。 “你压根就没想告诉我?” 姜珩缓缓僵住。 看着他的表情,陆沂川脸上的笑容更深,“看来是我猜中了。” 他道:“绒绒真狠心,来到我身边却不愿意告诉我,眼睁睁的看着我痛苦。” 不…… 不是的。 姜珩甚至来不及消化这么多东西,急得跳到他怀里,踩着肩膀喵喵呜呜的解释。 不是这样的。 没有看着你痛苦,我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 没了红绳,陆沂川听不懂他说什么。 他揉着小猫的脑袋,“很多时候,我甚至以为这只是一场梦。老天爷见我太想你,所以给了我一场美梦。” “可你总想离开我。” 我没有…… 姜珩徒劳地叫了声,余光瞥见项圈,伸手去推陆沂川,示意他给他带上。 陆沂川看见了,但没理会。 他垂着眼,整个人很安静,连呼吸都很轻。 “绒绒说的我不想听了,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哪怕是他一厢情愿的强求…… …… 最后一点光褪下,男人整个人都被阴影覆盖。 他想到在他情窦初开的十七岁,钱露用一种尖锐的方式撕开他的懵懂的暗恋。 他甚至都来不及品尝恋果青涩的滋味,就被他的母亲拽进深不见底的泥沼。 “你以为他会喜欢你吗?姜珩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没有心的怪物,也配得到爱?” “哪怕他愿意靠近你,可那是真正的你吗?” “陆沂川,皮披久了,你不会真的忘记你是什么样的人了吧?” “自私,冷血,无情……” “连你妈都不喜欢你,你还指望谁喜欢你?” 第41章 你还指望谁会喜欢你…… 这句话仿佛烙印打在陆沂川身上,伴随着他一辈子。 他好像就不配得到爱。 人生唯一一次渴望爱的结果就是永失所爱。 这代价太过于沉痛,以至于每次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他都在反思是不是他想要的太多、太贪心了,所以才这样对他? 现在再来一次,他收敛住那些过于贪心的要求,唯一祈求的,只要人陪在他身边就好。 他做不到放手。 姜珩本该就是他的,他就是死,也做不到放手。 …… 短短几瞬的时间,姜珩不知道陆沂川想了这么多。 他看着被他丢在一边的项圈,像是下定某种决心,抬爪踩了上去。 他不确定爪子踩在上面有没有用,只能试探道:“陆沂川?” 男人垂下的眼睫颤了颤。 “对不起。”姜珩说:“我不应该瞒着你的,我知道你可能会难过,但我不知道你会这么难过。如果我知道的话,我第一天肯定就告诉你了。” 少年的嗓音清脆干净,光听着他的声音,好像世间的所有美好都在他身上汇聚。 “你不要难过了好不好?有问题我们可以说出来解决,不要一个人闷着,这样不好。” 陆沂川搭在膝盖上的指尖动了动,终于,他抬起了头,像是许久没说话,声音听起来很沙哑,“你……不怪我吗?” 姜珩看着他,“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呀。” 想了想,猫大爷主动走到他身边蹭了蹭,猫眼微眯,嘴里发出不成调的哼哼。 那是一副全然信任的模样。 哪怕在陆沂川那样对过他,可他依旧依赖他。 终于,男人抬手抚上了小猫的脖颈,指尖从绒毛上蹭过,细短的毛刮过指腹,酥酥痒痒,那感觉直漫延到心底。 “我总是拿你没有办法。” 空气里传来一声很轻的叹息。 陆沂川拿起项圈,眼底的暗沉罩着姜珩,“你刚刚也看见了,我本性不是你认为的那样,如果你不戴项圈,那么还有逃的可能,但如果你选择戴上项圈……” “绒绒……”他道:“你以后,哪怕是死,都不能从我身边离开了。” 姜珩看着他,自然察觉到他冷静面容下微微颤抖的手指。 一人一猫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几秒后,姜珩缓缓低下头,主动将自己的脖子束进陆沂川为他亲手打造的牢笼里。 其实没人知道,比起陆沂川的患得患失,姜珩更怕陆沂川不要他。 夕阳落幕,外面天色渐暗,借着昏暗的光线,陆沂川再次把项圈戴到了姜珩脖子上。 白色的小猫在他面前低头,看似是主动受他束缚,可陆沂川却感觉栓住的其实是他自己。 巨龙锁住了宝藏,可它却衔着钥匙,日夜盘亘在它的珍宝跟前。 咔哒—— 轻微的一声响,姜珩动了动耳朵,抬起头,“嗷呜?” 【那我这样说话你听得懂吗?】 “可以。” 姜珩好奇地抬起爪子拨了拨,因为角度问题,只拨得跟前的铃铛晃了晃,“这是因为什么啊?” 或许是心绪大起大落的缘故,陆沂川靠在沙发上,神色有些倦,但目光始终落在姜珩身上,他问什么就答什么。 “我给你系的那根红绳和我脖子上是一样的,你戴着它时我能听懂你说的话。” 姜珩往他脖子上看,果然看见敞开的领口里隐约的一截红,下面坠着的东西他从没见过。 姜珩目光顿了顿。 陆沂川侧身,那截红滑进胸口,被他的衣服遮住。 “那是……”姜珩刚张嘴,陆沂川就打断他,“红绳是一个奇奇怪怪的男人给我的。” 姜珩瞬间被他带偏,“男人?什么男人?还找得到吗?” “到现在都没找到。” “哦……”姜珩应了声,“那原理是什么呀?是不是也可以听懂别的猫说话?” 陆沂川想到了那个梦和男人说的使用方法,曾经浸着血的指骨还挂在他胸口,而指骨的主人正睁着眼睛盯着他看。 “应该只有你一个。” 姜珩:“?” 可陆沂川已经不打算再往下说了。 他提着猫挂在怀里,拿起冷掉的小猫饭去厨房,“比起这种不重要的事,我好奇的是……” 他把猫饭再次放进蒸锅,“绒绒为什么不想告诉我?” 这般既强势又游刃有余的样子,仿佛刚刚看到的一切是姜珩的错觉。 刚刚的陆沂川姜珩很不习惯,但现在的陆沂川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熟悉,但心虚。 一心虚他就开始踩奶,男人洁白的肩头被他踩得灰扑扑的一团。 “啊这……” 陆沂川盖上锅盖点火,油烟机黑色的面板倒映着肩上小猫的样子。 “我这些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久,我一直以为是我哪里没做好,所以绒绒宁愿一个人承受委屈也不愿意告诉我你其实就在我身边。” “可我想不出来……” 他说:“我害你受了这么多苦,可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 “你是……在害怕我吗?” 姜珩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 蒸锅冒气的声音差点盖住姜珩的声音。 “我没有害怕你,我只是……” 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跟陆沂川袒露自己的心迹。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一醒来就变成猫,其实第一天我就想来找你,可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在哪里。直到后面,我发现我来到了四年后。” “要是一年两年还好,可那是四年。四年,我坟头草都不知道长多高了,我不知道我还回去干嘛……” 他说完后,空气里很安静,只有蒸锅在冒烟。 姜珩感觉到了爪子下的肩膀一点点变得僵硬。 他蹲下身,紧紧贴着陆沂川的脖子,“陆沂川,我不是怕麻烦你,我是怕你不要我了。” “我没有家,爸爸妈妈也不是我的爸爸妈妈,我只有你了。要是你也不要我,我就真的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 “四年那么长,我……我不敢赌。” 姜珩很小声,慢吞吞地。 “养一只猫比养一个人轻松。” …… 养一只猫比养一个人轻松。 良久,陆沂川揭开锅盖,色泽诱人的小猫饭再次热气腾腾地出锅。 灯光在他头顶倾泻,一人一猫的影子融在脚底,陆沂川垂眸眨了眨眼,压下眼底的酸涩。 “养一只猫的确比养一个人轻松,可我养人养习惯了,养不了猫。” 他终于知道姜珩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了。 他的猫,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惶恐。 “怪我……”他道。 姜珩惊呆了瞬,“这都能怪到你身上?” 陆沂川很有作为监护人的自觉,“绒绒出了任何问题都是怪我。” 姜珩有些无语。 陆沂川驮着猫端着碗出门。 姜珩闻着猫饭的味道,没忍住又踩了踩,“话说,你都不害怕吗?” 男人停下脚步侧了侧脸。 “我死而复生,又变成猫什么的?” 陆沂川搁下碗,把猫抱下来,“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会害怕?” 他又道:“小猫很可爱,如果绒绒是小猫的话,就更可爱了。” 姜珩被他说得嘿嘿直笑,“陆沂川,你可真好。” 陆沂川眼睫往下扫,拿起一个猫咪爪子形状的勺子挖了勺猫饭递到姜珩嘴边,“好吗?” 姜珩嗷呜一口吃下,“顶顶好。” 男人微笑,“吃完这顿饭我们来算算账。” “……” 姜珩呆了呆,“算账?” 新鲜的胡萝卜粒塞到小猫嘴里,陆沂川表情温和,“我的失误我会检讨,但我没说这事就这样算了。” 这下姜珩连胡萝卜是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为什么?” 陆沂川居高临下的,温和的面容下是藏不住的强势和掌控。 “因为绒绒总是学不乖,出了事第一时间不是来找我,而是在想一些莫须有的事。” 他弯下腰,和姜珩平视。 “我不管你对别人怎么样,但我要你记住一点。我和别人不一样,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在我这里,绒绒是最重要的,全天下,没有人比你还要重要。” 他盯着他,像是想要将接下来要说的话刻进姜珩的灵魂。 “只有我对你,永远不会变。” 姜珩的呼吸瞬间漏了几拍。 - 陆沂川连着两个星期没去学校,整个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连导师都联系不到他。 赵朔平日里看着和陆沂川很熟,可到了找人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对陆沂川一无所知。除了学习,他连他家住哪里、平时喜欢干什么、和什么人玩都不知道,找到最后,只能联系见过几次的宋璋。 宋璋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他甚至去他别墅的暗室里都没发现人。 他急得天天关注社会新闻,生怕看见什么深夜陌生的男人尸体。 好在在他一连串的消息轰炸下,在某个清晨,陆沂川终于回他电话了。 宋璋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男人也不回嘴,就这么安静听着,仿佛只是来报平安,等他骂完就想挂电话。 “等等!”宋璋喊住他,“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电话那头有风声传来,陆沂川的声音夹杂在风里不怎么清晰,“不重要,也不用找我,我很好。” “好个屁!”宋璋怒道:“你知道大家都很担心你吗?你同学让我转告你,你要是再不回去,导师就不打算给你毕业证了,你两年的研就白读了。” 陆沂川扯着嘴角笑了声,“白读就白读吧,我本来也不是很想读。” 宋璋气到极致,反而笑了起来。 他知道陆沂川这个状态根本听不进去,挂了电话转头就去找姜灼。 姜灼好歹算个老总,虽然姜家没落了,但手段还是有一些的。 几番操作下来,倒真让姜灼查到了陆沂川新买的别墅。 他盯着那个地址狞笑一声,第二天一早就和姜灼杀了过去。 宋璋按响门铃,心底却做好了翻墙的准备,结果没几分钟陆沂川就从里面出来了。 男人身形挺拔,脸色虽然苍白,但和之前比恢复了许多人气,肩膀上立着一只猫,神色瞧着完全没有之前死气沉沉的样子。 看见宋璋,陆沂川的脸色微变,像是回想起了什么。 第42章 门外,姜灼脸色疲惫,宋璋的眼神仿佛能杀人。 陆沂川神色自若放下猫,“你先回去好不好?我跟他们聊一聊。” 姜珩看了看宋璋,又把目光放到姜灼身上。察觉到小猫的目光,姜灼扭头,接触到那双琉璃般的眼睛时他顿了顿,不自觉的往前跨了一步。 陆沂川侧身,挡住他的视线。 姜珩收回目光,没说什么,从陆沂川肩膀上跳下来,消失在门口。 姜灼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只白猫,等到它消失不见,他回头,发现陆沂川正在盯着他看。 他眼底的神色让姜灼不由得皱了皱眉。 宋璋拍了拍跟前的铁门,“陆沂川,你给我开门!” 陆沂川这回倒很听话的把门开了。 宋璋走进来扯着他左右看看,见他是真的没什么后才松开手,“你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大家找你都找疯了吗?” 陆沂川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说实话,除了你,大概没人会满世界的找我。” 宋璋哽了哽,心想,他可真是他爹。 陆沂川把目光移向姜灼,“姜总日理万机的,也跟着来找我?” 宋璋顿时不满了,“你说的什么话?要是没了姜总,怕等你死了我都不知道去哪里给你收尸。” 陆沂川平淡地接过话头:“我以为自从上次那件事过后,姜总恐怕巴不得我早点死。” 听他这么说,宋璋不由得想到那个慌乱怪诞的夜晚,那个阴森恐怖的房间以及浑身是血的男人。 他往姜灼那边看去,果然在陆沂川说完后,姜灼的脸顿时就变了。 许久不见,他印象里意气风发的姜灼疲惫了许多,哪怕他的穿着依旧一丝不苟,可神色里总是带着几分挥散不去的倦色,看着苍老了许多。 姜灼看着陆沂川时,总是下意识地去搜寻他脖子上的东西。男人今天穿了件圆领t恤,脖子修长,肤色冷白,所以显得那截红很显眼。 目光一旦粘上就很难再移开。 姜灼张了张嘴,“我们应该谈谈的。”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陆沂川道:“如果你来是为了确认我的安危,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很好,现在不会死,以后也不会去死。至于别的……”他看着姜灼,“我们应该没有什么交谈的必要。” 空气里的氛围一时间降到了冰点。 宋璋左右看了看,终于知道姜灼为什么肯帮他了。 自从上次陆沂川昏迷,在医院一别后,姜灼和陆沂川再也没见过面。 姜灼思考了许久,在他终于下定决心要找陆沂川谈谈的时候,他人已经不见了。 陆沂川知道他想要什么,所以在姜灼先开口前就先回绝。 姜灼攥着手,咬着牙道:“陆沂川,那是我弟弟!” 陆沂川平静和他对视,“你弟弟是姜星白。” 他的话像刺,精准地往姜灼心窝里戳,他忍不住向前一步拽着陆沂川的衣领,“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他始终在姜家生活了十多年,我的心不是石头做的,我也有感情。” “所以呢?”陆沂川偏了偏脑袋。 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明显激怒了姜灼,可不知想到什么,他又将怒火压制下去,看着陆沂川,眼神几乎是带着哀求。 “我求你成吗?他都走了,你就让他入土为安不好吗?” 隔着衣服,他甚至都不敢和陆沂川胸口凸起的那块接触,目光触到时像烫到一样移开。 “四年了,你就让他完完整整的安息行不行?” 陆沂川拽着姜灼的手,将他一点点扯离自己,“姜灼,行不行不是你说了算,我做的事过不过分他自己会来评判,还轮不到你来说。” 姜灼道:“我是他哥!” “我再说一次,你的弟弟是姜星白,从我把单子给你的那一刻,姜珩和你们就没任何关系。” 他直白开口,“绒绒活着的时候你们没人在意他,他死了,别对他的身体有这么强的占有欲。” “……” 姜灼张了张嘴,怔怔往后退了两步。过了几秒,他像是难忍重负一般弯下腰,抱着头蹲在地上,积攒了许久的痛苦终于宣泄了出来。 “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星白重病躺在医院,医生说手术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六十……我什么都做不了……我连姜珩的尸骨都拼不全……陆沂川,你是不是要逼死我才甘心?” 陆沂川蹲在他身边,说话时的语调像是在微微叹息,“小时候你嫌弃姜珩话多麻烦,从来不肯照顾他,都是把他丢给保姆和我。后来大了,你身边有着数不清的新鲜玩意和朋友,自然不会多看你弟弟一眼。” “我不否认你是爱着他的,只是他无福享受。后来姜星白回来,你对他愧疚,对姜珩也愧疚,于是你把缺失的爱都加注在姜星白身上。” “结果到最后,你发现你之前留不住姜珩,而现在,面对病危的姜星白,你也无能为力。” 姜灼动了动嘴唇,脸上的颜色惨淡,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旁边,陆沂川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要是你,就应该好好守在医院里。” “你已经寒了一个弟弟的心了,姜灼。” …… 良久,姜灼抹了把脸站起来。 站他对面的陆沂川迎着光,眼底久违的盛着光,“绒绒很善良,不管曾经怎么样,他比谁都希望你们过得好。” 直到送走姜灼,宋璋缓了几秒才从刚刚的变故里回过神,他扭头想跟陆沂川说什么,结果看见对方勾着唇露出一个很浅的笑。 他问宋璋,“你觉得他是真心想要回姜珩遗骨吗?” 宋璋愣了愣,“什、什么?” “他只是想为他的愧疚找个合适的宣泄出口,而现在,我又给了他一个更合适的平息理由。” 他不否认姜灼的感情,可同样的,他也没高估姜灼的感情。 人性向来如此,陆沂川并不觉得难过。相反,他很开心。 连着姜珩的线都断了,他终于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宋璋不是很理解陆沂川说的话,只是瞧着他的笑,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沿着他的尾椎爬了上来。 - 陆沂川带着满肩的阳光回来时,姜珩正撅着屁股伸着爪子往柜子底下掏。 男人捞起他,举起他变得灰扑扑的爪子看了看,“干什么呢?” 姜珩扭头朝柜子底下看,“我的老鼠跑进去了。” 柜子底窄窄的,哪怕是陆沂川,也解救不出他的小老鼠,“里面脏兮兮的,重新给你买一个。” 姜珩很是可惜,“可我都跟它相处出感情了。” 陆沂川想着他咬老鼠的凶狠劲,淡淡道:“如果小老鼠有思想,我想它听到这话可能不是很开心。” 姜珩:“……” 他抬爪,报复似的把灰扑扑的爪子踩在男人的衣服上,“我就那么一个玩具,陆沂川你好烦。” 陆沂川像是没看见自己衣服上的脏污,“我的错,明天带你去买。”他抱着猫端详了阵,“绒绒该洗澡了。” 大清早的,姜珩在盆里狗爬式游泳。 陆沂川很有仪式感,给猫洗澡还准备玫瑰花瓣、小黄鸭、游泳圈,买的盆大了些,姜珩一只猫在里面像是在泳池里游泳。 毛一打湿,姜小喵立马瘦了圈,猫脸还没长开,尖尖的,那双眼睛倒是一直都大。 陆沂川在找沐浴露,姜珩便挥着爪子游到盆边。他耷拉着耳朵,仰头看陆沂川,“那个……早上的时候我……”他顿了顿,“姜灼来找你干嘛啊?” 陆沂川找好沐浴用品,放好小马扎,长腿一曲,坐在了姜珩面前。 他拿着小瓢舀了瓢水淋在姜珩背上,“没什么,就是好些天不见我,过来看看。” “哦……”姜珩低了低眼睛,应了声,然后又问,“那你怎么不出门?” 这回轮到陆沂川愣了下,没留神把水浇到了姜珩脑袋上。 水到淋头,姜珩呆住了,然后没忍住“咪”了声,对着始作俑者疯狂甩动脑袋。 陆沂川闭了闭眼,刚换的干净衣服又湿了,眼看着某只猫还在甩,他抬手按住猫头。 “姜小珩,我又不是故意的。” 姜珩用头抵着他的手使劲往外拔,见逃不出五指山后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 “咪……” 我也不是故意的。 陆沂川:“……” 男人收回手,评价,“小气鬼。” 姜珩:“?!” 见他开始蓄力,陆沂川眼疾手快摁住猫,“好了好了,该打沐浴露了。” 一场大战被海洋沐浴露平息。 作为人变成的猫,姜珩很享受洗澡,再加上相认后,他更是肆无忌惮。 湿漉漉的小猫往游泳圈里一钻,格外人性化的把两只爪子搭在上面,仰着头吩咐铲屎官,“我的背还没搓到呢,再打点沐浴露。” 铲屎官任劳任怨。 他嘿嘿翻了个身,“爪子也要洗,指甲缝缝里还有泥巴呢。” 铲屎官抓起他的爪子。 …… 姜小喵毛短,吹起来很快,吹干后也没蓬松多少。 陆沂川抱着猫往秤上一放,秤……秤没显示。 男人皱着眉,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个婴儿秤,终于称出来了。 1.3斤。 他记录下这个数字。 姜珩凑过去看了眼,“我竟然就这么点?” 陆沂川拿着手机搜了搜,这个数值偏瘦,但也正常。小猫之前受了很多苦,只能慢慢养。 他收了手机,取出软尺,回答姜珩的疑问,“是啊,鼻嘎大的一点,不注意一屁股就坐没了。” 姜珩很不服地冲他喵喵叫。 陆沂川蹲下身,比划着软尺,“来,猫大爷,伸出你的腿。” 姜珩伸出腿。 男人目光往他腿上扫,“伸完了?” 姜珩:“……” 男人拿出软尺比划,看了会,他收了软尺,接着在本子上记录。 腿长:4c 姜珩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陆沂川端着猫再量了一次,“错了,不是4厘米。” 他道,“是3.5。” 姜珩:“……” 天塌了! 作者有话说: 姜小猫其实是只短腿矮脚猫。 第43章 姜珩是只矮脚猫。 宠物医院的医生将他前前后后翻了个面,终于得出这个结论。 “小家伙的母亲估计也是只流浪猫,不然以它这个品种不像是会被遗弃的样子,母猫生了它后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留下这么小一只猫独自生活,它能活下来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医生又看了看姜珩新长出来的绒毛,“初步判断,应该是一只银白拿破仑,眼睛还是琥珀一样的,长大了会很漂亮,这么漂亮的品相竟然流浪在外……陆先生,你运气蛮好的。” 他想到男人初期付的医药费,笑着感叹,“其实算小猫的运气好,遇到了你,不然都不一定能活下来。” 男人没说话,脸上并没有露出多少欣喜的表情。姜珩看见了,主动上前去蹭蹭他。 细短的软毛从手腕擦过,陆沂川回神,“那他可以打疫苗了吗?” “可以。”医生道:“算算年龄,也差不多到打疫苗的时候了。对了,这种矮脚猫骨骼发育很多都会有问题,之前给小家伙拍片的时候没看出来,也不知道后天会不会畸变,你多留意一下。” 陆沂川一一记下,把挂在他手臂上试图往上爬的姜小猫抓下来,“乖,该打打疫苗了。” 姜珩尾巴往下落,明显不开心了。 “咪嗷!” 【很疼的。】 医生拿出来的针管都快有他半截长,哪怕姜珩在心理上已经是一个满十八岁的成年人,可看见那么长的针管,他下意识的还是会犯怵。 陆沂川没给猫戴头套,而是捧着小猫,把他的脑袋对着自己,再把屁股对着医生,“疫苗不能不打,要是疼了就咬我。” 正在取针管的医生嘴角抽了抽。 他一靠近,小猫就发抖。而高大的男人手掌心端着猫,猫一抖,他的眼神就凉凉的斜过来。 医生:“……” 真的,显得他像个丧尽天良的反派一样。 宠物医院方圆五里没有一只流浪猫敢靠近,医生也知晓自己在动物眼里的形象。 他在心底微微叹气,推掉针管里残留的空气,拎起小猫的尾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等到姜珩嗷出来的时候医生已经潇洒结束了。 银白小猫琥珀一样的眼睛包着两汪水,哭兮兮的抱着猫条啃。陆沂川在医生的忽悠下,又买了一堆东西,把东西放到后备箱才过来接猫。 姜珩一看见他,啃得更快了。 男人揪着他的后颈将他提起来,本来就小的猫顿时缩成一个圆滚滚的球,尾巴搭在肚子前面,怀里还抓着一根和他蜷起来一样长的猫条。 “咪呜!” 【这是我的,你不能抢!】 男人垂眸,晃了晃手里的球,“姜小珩,你这样显得好像我虐待你一样。” 姜珩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那表情好像在说“难道没有吗”。 虐猫人士沉默了几秒,忽然伸出手,指尖捏着猫条的边缘就往外抽。 姜珩大惊,连忙伸出爪子扒拉。 可他那点三瓜两枣的力气怎么可能敌得过陆沂川,不过几秒,猫条就被抽出了大半。 “呜呜!” 姜珩急得直在陆沂川手里挣扎。 “嗷呜……” 【我的辣条,陆沂川王八蛋!】 陆沂川眯了眯眼睛,停下了动作。 姜珩伸出3.5厘米的小短腿使劲扒拉一下,把猫条扒拉到自己怀里,“你明明答应我,好好打针就奖励猫条的,做人不能言而无信。” “是吗?”男人凉凉道:“我只是答应给猫条,又没说给多少……”他看了眼姜珩吃了一半的猫条,“半根差不多了。毕竟有的猫昨天晚上撒泼打滚已经吃了一根了。” 姜珩:“……” 天又塌了。 他闷闷不乐地垮着一张脸,半响,头顶传来一声很浅的笑,柔柔的,像风拂过。 顺着他肚子滑下去的猫条被两根修长的指尖捏着又塞回了点,姜珩被拎着举到陆沂川跟前,一人一猫面对面。 几秒后,他看着男人眉梢挑了下,曲了曲食指,然后—— 咚! 姜珩缩着脑袋。 “绒绒是只小笨猫。” 陆沂川说。 …… 陆沂川的车前排座位中间有一个杯架,拆掉杯架后里面空出来的位置刚好可以放下一只猫。 姜珩坐在里面,两只前腿搭在上面,歪头看向陆沂川,“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男人扣上安全带,扭头看姜珩,顿了顿,问他,“绒绒会害怕吗?” 他问得无厘头,但姜珩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他们的车停在路边,汽车来来往往的声音很明显,每次坐上车,姜珩的心跳都会不由自主的加快,会害怕。 但现在,他好像又没那么害怕。 他老实开口,“会,其实一开始每次坐车都会害怕,后来遇到你……” 说到这里,小猫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把搭在上面的脚收回去,整只猫团成一个带着银边的小汤圆。 “跟你在一起我就没那么怕了。” 因为他知道,只要他跟陆沂川在一起,出了事他肯定会保护他。就算……跟他在一起,哪怕是死亡,姜珩也接受。 他眼底的信任和依赖太过于真挚,光看着,陆沂川就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许久,他才动了动有些发麻的手指,抬起手揉了揉小汤圆的脑袋,声音低哑,“其实这样看来,绒绒也没有那么笨。”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姜珩张嘴,咬住了男人的手。 两个多月的幼猫,乳牙都还没开始换,咬人都怕崩了牙。 陆沂川抽出手,“都说了,我的手不干净。” 姜珩冲他喵喵叫! 男人拿着湿纸巾擦手,看他这样,终于还是笑了,“还没我手大,脾气倒是不小。” 他道:“你的小老鼠不是跑柜子底了,那还要新的吗?” 姜珩当然要,不过在去买小老鼠的路上,他左踩踩、右踩踩,还是没忍住跟陆沂川开口。 “我看到了姜灼给你发的消息了,他说姜星白住院,我、我想去看看。” 陆沂川握紧手里的方向盘。 姜珩也知道他的要求有些无理,“我知道你好像不是很喜欢他,让你带我去看他有些过分。可我看姜灼说他就是这两天动手术,成功率也不高,所以我才想去看看……” 陆沂川缓缓吐了口气,“绒绒,他怎么样跟你没关系的……” 姜珩踹着爪子,“我看过他们送过来的资料,资料里说我那年我、姜星白的母亲跟着父亲去出差,结果遇到地震,被吓到提前生产,当时的环境很混乱,所以才导致我和姜星白被抱错。” “抱走姜星白的夫妻在他五岁的时候出车祸走了,后来他被一对夫妻领养,虽然那对夫妻对他很不错,但他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从小到大生活都很拮据。” “陆沂川……”姜珩说,“如果不是抱错,其实那应该才是我的人生。” 陆沂川沉默着。 姜珩道:“我替他享受了十八年的荣华富贵,现在好不容易轮到他了,我不想他有事。” 他声音轻轻的,“如果过得很狼狈的那个人是我,你会心疼吗?” …… 医院。 赵怀兰提着保温桶推开病房门。 姜星白半躺着靠在床上盯着窗外,听见开门的动静,他扭回头,脸上露出一个浅笑,“妈,你来了。” 赵怀兰很勉强的笑了下,拿出保温桶里面的饭菜,“这是家里阿姨做的菜,都是你喜欢吃的,快下来吃饭。” 姜星白下了床,他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听话的吃了,边吃边问赵怀兰,“对了,我哥呢?怎么这两天都没看见他?” 赵怀兰顿了下,“这两天公司有些忙,他说晚一点来看你。” 姜星白搅着碗里的海鲜粥,肤色有些苍白,说话时慢吞吞的,像是气不太够用,“这样啊……他答应我要给我买新皮肤,到时候可别食言。” 赵怀兰眼眶有些红,她匆匆别过脸,“他答应的你的事怎么可能会忘,你就好好吃饭,养好身体,等着……”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有些哽咽,但怕姜星白看出来,立马止住了。 可姜星白还是朝她看了过来,眼底带着茫然,“你说要是失败……” 赵怀兰伸手捂住他的嘴,“别瞎说,怎么可能会……我们给你找的都是最好的医生和团队。” 面容清秀的青年垂下眼,神色里待着恹恹的病气。 陆沂川站在门口礼貌的敲门,打断了病房里有些凝滞的氛围。 “抱歉,我有打扰到你们吗?” 赵怀兰松开手,看见陆沂川的脸时变了变脸色,姜星白却笑了出来,“沂川哥。” 迎着赵怀兰有些怀疑的眼神,陆沂川把手里的果篮放在桌子上,“听说你要做手术了,过来看看。” 男人的黑色外套下鼓啊鼓,鼓出一只小奶猫。 姜星白的眼睛亮了起来,“你养的猫长毛了啊,好可爱。” 陆沂川抬手,将猫按回去,“它太粘人了,我出来也要跟着。” 赵怀兰对猫毛过敏,看见猫的瞬间脸色就沉了沉,“沂川,阿姨能理解你喜欢猫,可医院这种地方带猫进来不好吧?要是乱跑怎么办?” 陆沂川迎着她的目光,神色淡淡,“他很乖。” 赵怀兰还想说什么,被姜星白打断了,“沂川哥说它不会乱跑那就肯定不会乱跑。” 他的眼睛很亮,“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以为你生气了,不会再来看我……” 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可姜星白被保护得很好,什么都不知道,眼神依旧单纯。 这份单纯让陆沂川的眼神深了几分。他敛下眼底的神色,按住怀里的猫,开口,“我是替姜珩来看你的。” 在他说完后,姜星白愣住了,猫也呆住了。 第44章 赵怀兰再次变了脸色,下意识就挡在姜星白面前。 姜星白在后面伸手扯了扯她的衣服,“妈,你先出去吧,我跟沂川哥聊聊。” 赵怀兰当即不赞同的皱起眉头,“星白……”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弯了弯眼睛,“我还没那么脆弱。” 赵怀兰还是不赞同,可姜星白却朝她笑,“我可以的。” 拗不过他,赵怀兰瞪了陆沂川一眼,拿着包出了门。 正午阳光很刺眼,病房的墙被照出晃眼的白,立在窗边的绿植正耷拉着叶片。 姜星白慢吞吞喝完碗里的粥,笑着朝陆沂川道:“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那么直接。” 白色小猫从陆沂川外套里爬出来,蹲在桌子上。 姜星白低头看了阵,从自己清淡的菜里挑出一块鱼肉,“要吃吗?” 姜珩摇了摇头。 “你的猫真通人性,比我的猫的好玩多了。” 笑了一会,姜星白很突兀地开口,“你说你代表姜珩来看我,你怎么就确定他想来看我?说不定他巴不得我死在手术台上呢。” 陆沂川坐在他对面,听他这么说,他也只是把猫提回自己身边。 “他不会。” 姜星白咯咯的笑,“合着就我心肠狠毒呗。” 被陆沂川拢在手里的猫叫了声,男人沉默了几秒,开口道:“姜星白,事情都过去了,比起沉湎过去,过好未来更加重要。” 他说完后,姜星白收敛了笑容,“陆沂川,这话真是你说的?” “不是。”陆沂川说,“是姜珩说的。” “也是……”姜星白微微叹气,“在你心里,恐怕巴不得我早点死,好下去陪姜珩,不对……”他又笑,“我连去陪姜珩都没资格。” “我发现我挺贱的,”他说:“明明知道你恨我恨得要死,却还天天闹着要见你,还叫你哥,你是不是在心底觉得老恶心了?” 陆沂川没说话。 姜星白盯着他看了一阵,忽然觉得很没劲。 “我也觉得恶心。” “我恶心,你恶心,所有人都恶心……” “他们愧对姜珩,就把对姜珩的愧疚弥补在我身上,也不问我想不想要。是,他们是对我很好,无微不至的,可这份好里总是藏着另外一个人的影子。我有时候甚至分不清,他们看着我的时候,想的究竟是谁?” “那些人都在说,说我命好,不用争、不用抢,我一回来,姜珩就死了,什么都是我的……” 姜星白笑了声。 “可活人怎么争得过死人?” …… 他说完后,空气里恢复了寂静。 过了一会,一道毛茸茸的触感蹭过姜星白的指尖,他低头,对上一双漂亮的猫眼。 “嗷呜……” 陆沂川道:“可这并不代表他们不爱你。” 他看了小猫一眼,缓了几秒才开口。 “就像养花,因为他们的忽略,所以错过了第一株花的成长,在养第二株时想到第一株是难免的事。但对第二株更加好并不是因为它是第一株的替代品,而是他们想让你成为更健康、更茁壮的花,不要重蹈第一株的覆辙。” “你跟他们有着血浓于水的亲情,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还深的羁绊。人在世上就活几十年,他们正是因为失去过姜珩,所以才不想再失去你。” 姜星白动了动手指,偏过头。 良久,他抬起指尖蹭了下眼角,“这话是谁说的?” “姜珩。” 陆沂川看着猫,猫看着姜星白,几秒后,猫扭头冲他叫了一声。 陆沂川弯下腰抱起猫,软乎乎、毛茸茸的一团在他臂弯里转了方向。 姜珩看着姜星白,几秒后,他才轻轻开口。 “喵呜……” 再见。 “再见。”陆沂川说:“希望你手术顺利。” …… 陆沂川肩上立着猫,和站在门口的赵怀兰擦肩而过。 姜珩扭头,安静地看着赵怀兰弯腰和姜星白说话。阳光暖融融的,他们亲密无间的靠在一起。 曾经的姜珩也和她这样亲密过,只是后来他要的太多,而赵怀兰给的又太少,渐渐就渐行渐远了。 他不否认赵怀兰是爱过他的,只是现在物是人非,说爱太迟,他也不适合去打扰他们。 再见了,妈妈。 他在心底悄声说,转头靠了靠陆沂川的脖子。 “我们走吧。” 男人在病房门口短暂的停留,消失时只在空气留下一道清浅的茉莉香。 赵怀兰怔怔回头,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巨大的悲伤猝不及防淹没了她。 这一次,她好像真的失去什么了…… - 医院门口是一条长长的香樟大道,他们要去买小老鼠的店沿着香樟大道走不过十分钟。 陆沂川决定散步过去。 香樟的枝叶繁密,将头顶的阳光遮了个严严实实,姜珩抓着陆沂川的衣服踩踩踩,踩了一会,他把脑袋缩在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 “谢谢你陪我来。” 陆沂川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感觉到了他有些低落的情绪,正在斟酌要怎么安慰,姜珩又开口了。 “不过,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主动去见他们,以后我是我,他们是他们,我们再也没有关系了。” 他说:“姜星白手术成功,以后他们一家人幸福美满,我和你,我们也要开开心心的。” “我不想因为过去的事影响到我现在的生活。陆沂川,我希望你也是。” 陆沂川愣了愣。 短毛小猫贴着他的颈窝黏黏糊糊地叫。 “当然啦,你可能会觉得我太善良、不计较什么的,可是大家都是活生生的人呀,人性哪有非黑即白的,人也没有完美无瑕的性格。” “小时候,爸爸妈妈不常回家,我也各种无理取闹、大吵大闹过,所以我能理解姜星白,因为越没有,就越害怕和恐惧。” 姜珩小声道:“如果我们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指责他,我们的确没有错,可是那样也显得我们好冷漠。大家都是人,又不是完美无缺的纸片人,换个位置,我可能做得还没他好呢。” 说完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好叭,我就是心软,我想大家都好好的,反正也只见这一次,你不能笑话我!” 细碎的光从缝隙里洒下,像落下的漫天星河。 陆沂川抬脚从金色的星子上踩过,风撩起他的外套,颀长的身形看起来很单薄。 “不笑话你。” 他说:“绒绒总在对别人心软,那谁心软绒绒呢?” 姜珩毫不犹豫的。 “陆沂川心软绒绒呀。” 男人的眼底终于带了点笑意,“陆沂川心软绒绒,那谁心软陆沂川?” “姜珩心疼陆沂川。” 不是心软,是心疼。 “上次在校门口,你跟姜灼的对话我都听见了,谢谢你为我做的那些,不过我不想你再去见姜家人了。你已经替我背负太多,这些本来就不是你应该做的。” “不管之后再发生什么,那也是我和他们的事。我成年了,虽然偶尔不是很聪明,但已经有了为自己做决定的能力。” 姜珩勾着男人的衣领,从一边肩膀换到另一边肩膀,左踩踩、右踩踩,找到一个合适的姿势站定,昂首挺胸。 “喵喵大王宣布,陆沂川的肩膀,除了承载本喵之外,剩下的什么都不用再放了。” 一人一猫稳稳地走在笔直的香樟大道上。 银白的小汤圆翘起尾巴,眼睛很亮,“你看,我们在往前走。” 而尽头是阳光。 阴霾远远落在身后。 - 姜小猫去宠物店买了毛茸茸的小老鼠、小兔子、小…… 陆沂川木着脸把小蟑螂放回原位。 还没他鞋大的猫围着他的裤腿转了圈,抬起前爪扒拉着货架。 “呜……” 【陆沂川,我想要那个蟑螂。】 陆沂川很冷酷,“想都别想。” 姜珩试图伸出爪子去够,够到了第一层货架下面的标签。 “……” 矮脚猫这种物种到底是谁发明的?还他妈生大长腿! 店员笑呵呵的,“这种小昆虫比较受小猫喜欢,蟑螂的造型的确有些吓人了,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蚂蚱、蟋蟀、螳螂……” 姜珩眼睛亮了。 陆沂川脸黑了。 十分钟后,姜珩嘴里咬着和他脸差不多大的蟋蟀玩偶出了宠物店。 陆沂川左手拿着小老鼠,右手拿着小兔子,肩膀上顶着一只蟋蟀,脸上的表情很空白。 其实蟋蟀的照型做得很可爱,毛茸茸,胖乎乎的,一点昆虫的样子都没有。但架不住某个讨厌虫子的男人,光听着这个名字就觉得难受。 “陆沂川、陆沂川……” 姜珩用脑袋拱他,“可以麻烦你给我和我心爱的小帅拍张合照吗?” 陆沂川沉默几秒,“小帅是谁?” 姜珩露出被他抱在怀里的蟋蟀。 “拍一张嘛……”姜珩道:“阳光这么好,感恩第一次和它相遇。” 以后再见就不是这幅光鲜亮丽的模样了。 陆沂川木着脸掏出手机,姜珩连姿势都没来得及摆,就被他怼着脸来了张自拍。 他凑过去看,“陆沂川,你也太敷衍了吧?把我的小帅拍这么丑。” “怎么会……”男人微笑,“只是还原了它原本的丑陋。” 姜珩:“……” 小气鬼。 他在心底骂:回去就把小帅丢你被窝。 一人一猫磨磨蹭蹭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刚一踏进门口,看见屋子外面开着的那扇窗陆沂川就皱起眉头。 他停下脚步,姜珩左右看了看,问他,“怎么了?” 陆沂川把猫拿下来,仔细揣怀里,“家里进人了。” 姜珩缩成一团在他胸口,肉垫好像踩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陆沂川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小偷吗?” “不知道。”男人握着门把手,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给物业发消息。他听着里面窸窸窣窣的动静,打开了门。 门一开,里面的情景顿时涌入眼帘。 其它东西都没怎么动过,只有装着姜珩口粮的柜子大刺刺敞开,里面的猫粮被翻了满地,罐罐和冻干散得到处都是,而一只灰扑扑、有些眼熟的煤气罐正蹲在地上对着姜珩的罐头大快朵颐。 姜珩呆住。 姜珩震惊。 姜珩愤怒。 “咪!” 那是我的罐罐!!! 陆沂川眼皮一跳,下意识就去捞猫,结果猫比他还快,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姜珩已经从他身上跳了下去,直奔煤气罐。 煤气罐跟一辆大卡车似的,蹲在地上不知道比姜珩大了几个号。听见姜珩愤怒的声音,它非但没停下,反而吃得更快了,大有这是最后一顿的吃法。 姜珩一口咬在它的尾巴上,毛都竖起来了。 “嗷嗷!” 那是我的,我的! 煤气罐头也不抬。 “最后一口,再让我吃最后一口……” 姜珩拽着它的尾巴往后拖,他吃奶的劲都使上了,对方一动不动的,一挪屁股,反而把姜珩拽回去,啪唧一下摔地板上。 陆沂川提起小猫,“别乱咬,脏。” 姜珩在陆沂川怀里往下一扫,不仅他的罐罐被吃了,就连猫条都被撕了四五条。 猫条啊!那可是他表现好了才有的零食! 姜小猫眼泪汪汪,“陆沂川,从今天起,我跟这辆车势不两立!” 陆沂川,“……” 在人类的强制干预下,两只猫的纠纷暂时平息。 白色大卡车……白猫眼巴巴看着陆沂川把猫粮和罐罐都收进柜子里,察觉到旁边饱含怒气的目光,它舔了舔嘴巴,诚恳道:“你的东西可真好吃,你家还缺猫吗?” 缺你个大头鬼! 姜珩一巴掌拍在它脸上。 白猫肉厚,毛事都没有,反而是鼻嘎大的姜珩被反弹得歪了歪身子。 “强盗!小偷!你不要脸,偷东西吃!” 白猫被他骂得有些心虚,“我真的不是进来偷东西的吃的,我悄悄翻进来是打算找你的,结果你不在家,然后我就闻到了这个柜子里香香的,就没忍住……” 姜珩骂它,“你不要脸,你吃罐罐就吃罐罐,为什么要动我的猫条?” 白猫老实开口,“你的猫条也很香香。” 姜珩:“……” 在他幽怨的目光下,煤气罐老实缩成一团,看起来就像一个实心的巨无霸大汤圆。 陆沂川收拾完抱着姜珩坐下,打量着脚底下趴着的白猫,问姜珩,“你认识它?” 一些不太美好的记忆涌进姜珩脑袋,“不认识,但是上次它就在围墙外面鬼鬼祟祟的,说要带我走。” 男人眯了眯眼睛,狭长的眼眸将白猫里里外外扫视了个遍,“那我还蛮好奇,你要带我的猫去哪里?” 白猫盯着姜珩,表情有些震惊,对他就这么把队友出卖了表达万分的不满。 姜珩忍不住道:“你别用那种目光看着我,我们根本就不熟好吧。” 他借机跟陆沂川告状,“对了,它还说让我离你远一点,说你心思不正,说我跟它才是一路。” 姜珩说完后,男人的眉梢微微挑起,脸上没露出什么生气的表情,反而笑吟吟的。 “这么说来,你不仅认识我的猫,还认识我。”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白猫,“我记性一向不错,但我好像没见过你。” 白猫抖了抖身子,没敢说话,把脑袋埋得更低了,挪着屁股一点点往外蹭,试图就这样消失在陆沂川眼底。 陆沂川就这么看着它把被它弄脏的地板拖干净,等到煤气罐快挪到门边时,才不紧不慢开口。 “我认识一个朋友,他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吃猫肉。他这人吃猫肉也很讲究,要先把猫的毛剃干净,然后找到它身上最肥的一块,拿着刀活生生剃下来,再把猫包扎好,等到那块肉长出来,又拿着刀……” 他越说,门口的煤气罐挪得越慢,到最后靠在门边瑟瑟发抖。 陆沂川不动声色的靠近,放低声音道:“他还喜欢抓猫,特别是肥猫。他一般会选择悄悄靠近,假装很和善的样子,然后趁猫不注意,伸手……” 他话音一落,手就揪住了白猫的后颈。 白猫顿时瞪大双眸,嘴里发出一声极为凄厉的叫声。 “咪嗷!!” 然后疯狂在陆沂川手里挣扎,那敦实的重量晃得陆沂川差点揪不住它。 他压着眉,冷冷开口,“猫越是反抗他就越兴奋,越爱动,说明肉质就越紧实。” 白猫顿时不动了。 它显然被吓到了,嘴里发出人性化的抽噎声,整只猫在陆沂川手里拉长、变形,就这么当着他的面变成了一个人。 一个没穿衣服,浑身赤裸的白头发男人。 姜珩呆住了,一时间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缓缓张大嘴巴…… “咪??” 下一秒,一只手就捂在他的脑袋上。 陆沂川带着猫往后退了两步,饶是他,也被这景象骇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因为蹲在地上的男人赫然就是那天给他红绳的男人。 还没等他回过神,男人就哭了,哭得很大声的那种。 “我不好吃,我真的一点都不好吃,不要吃我!” “我错了,我再也不偷吃罐头了,不要吃喵!” 陆沂川:“……” 姜珩:“……” 姜珩试着扒了扒陆沂川的手,没扒开。 他试探着道:“刚刚是不是有只猫当着我们的面变成了人?” 几秒后,陆沂川回答他,“如果我们的眼睛都没出问题的话,那应该是。” 可是猫怎么会变成人? 如果别的猫能变成人,那…… 他闭了闭眼,压住有些杂乱的心跳,看着男人在他面前门户大开的样子再次选择把眼睛闭上,“你……” 他话还没说完,门被敲响了。 物业在门口道:“陆先生,听说你家进了贼,我们来看看。” 陆沂川站在原地缓了两秒,低声警告地上的男人,“别出声。”然后出门应付迟迟赶来的物业。 他怀里还捂着一只什么也看不见的猫,另一只手扣着门框,高大的身躯把门挡得严严实实,“抱歉,我看错了,是只野猫不小心进来了。” “哦。”物业道:“那需要我们帮你把野猫抓了吗?我们抓猫很专业的。” 话音一落,里面哭得更大声了。 作者有话说: 评论区看见了,在我心里绒绒就是一只软软的小猫,姜星白说到底也没做过什么伤害他的事,父母虽然忽视他,但也没缺衣少食,人都是有缺陷的,不能说非黑即白。 其实这也不是爽文,也不想写打脸真少爷,这只是一个故事。 在我心里,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姜星白虽然行为有些讨厌,但他不是什么坏人,绒绒虽然心软,但他也有自己的原则。 故事写完,大家看看也就忘了,可他们是真的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呀,现实生活已经很难了,不想猫猫的生活里也是矛盾和尖刺。 第45章 陆沂川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角,“不用了,麻烦你白跑一趟。” “没事、没事……”门口的物业很年轻,估计才刚上班没多久,遏制不住好奇心地往屋里瞥了眼,“我怎么听见你家屋里有人在哭?” 陆沂川不动声色把门又合上一点,“是我朋友,他喜欢的模型被野猫碰倒了,正在难过。” 送走物业,陆沂川看着还在哭的男人,冷着脸脱下身上的外套丢他身上,“裹上。” 白猫变成人看上去倒没那么胖,甚至算得上瘦,所以那天陆沂川才会觉得他只不过是一个神神叨叨的流浪汉。 蹲在地上的男人拿着陆沂川的外套裹在身上,抬着一张哭兮兮的脸盯着他,“你朋友不能吃我,我现在是人,人不能吃人。” “……” 陆沂川坐回刚刚的位置,把怀里的猫放出来。他看着男人,缓了几秒才开口,“那天给我红绳的是你吧?” 男人看了看姜珩,又看了看陆沂川,瞧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不由得抖了抖,“是、是喵……” 姜珩踩在陆沂川膝盖上,歪着脑袋盯着他看,好奇道:“你是妖怪吗?” 白猫呆了一瞬,然后缓缓瞪大眼眸,像是终于发现比被吃掉还可怕的事。他整个人缩成一团,“噗”地一声,一双白色猫耳从他脑袋上冒出来,微颤颤的在空气里抖了抖。 “不……我不是妖怪……不能抓我……哇……” 他张嘴又哭了。 陆沂川:“……” 他凉凉道:“你再哭,不用我抓,警察就上门了。” “哇呃……”男人死死憋住,脸都红了,被陆沂川的眼神一扫,“嗝——” …… 十分钟后,一辆白色大挂停在沙发下,抬着灰扑扑的爪子企图往柔软的沙发上跃,姜珩看见了,给了它一巴掌。 “你太脏了,不能上来。” 白猫瞧着沙发那柔软的弧度很是心动,可心动不到一秒,被陆沂川冷冰冰的眼神一瞥,顿时格外老实的趴下不动了。 陆沂川看着它,“能说人话吗?” 白猫团团挪挪,脸上的表情有些委屈,但还是老实开口,“喵呜~” 姜珩翻译,“它说他只有变成人才可以说人话。” 陆沂川捏了捏膝盖上小猫的耳朵,思量了会,道:“那我说话你听得懂吗?” 白猫缩了缩脑袋,老实点头。 “行。“男人弯了弯眼眸,“我问你回答。” “第一个问题,你要带我的猫去哪里?” 他含笑的眼神落在白猫身上时,它恨不得钻进沙发底下去,只可惜它是一个实心的煤气罐,再怎么努力存在感依旧显眼。 “嗷呜……” 姜珩翻译。 “它说它老大跟它说,要把我带回去,它只是听它老大的话,它什么也不知道。” “那你老大是谁?” “嗷……” 姜珩顿了顿。 “它说,老大就是老大。” “这样啊……”陆沂川换了个姿势,“那我换个问法,你老大也是只猫吗?” 白猫犹豫住了,在男人压迫的眼神下,缓慢点了点头。 一群猫妖么…… 男人带着表的左手在沙发上敲了敲,“你老大让你带走我的猫,它有说什么吗?” 姜珩往陆沂川怀里靠了靠,听着白猫喵喵叫。好一会他才从它的话里缓过神来,声音有些发紧,“它、它说,它老大跟它说,得把我带回去,我跟其它猫不一样,如果跟在你身边的话会出问题。” 陆沂川指尖一顿。 姜珩紧张兮兮的挨着他,“你说……它们会不会知道我其实就是一个人啊?” 陆沂川安抚似的捏了捏小猫的爪子,带着点审视的眼神落在白猫身上。 因为紧张变回原形的白猫又忍不住打了个嗝,最后实在受不了这压抑的氛围,主动叼着滑在地上的外套进了卫生间。 两分钟后,腰上围着外套的男人再次出现在陆沂川面前。 他还记得刚刚姜珩不让他上沙发,老实盘着腿坐在沙发下面的地毯上。 男人一头白毛乱糟糟的,他伸手扒了扒,露出一双棕色的眼睛,“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老大又不跟我说,只是让我把他带回去。” 陆沂川问他,“带回哪里?” “带回……”男人卡了卡,“喵不能说,这是秘密。” “秘密啊……”男人语调慢悠悠的,“行,那我不问这个。”他端起怀里的小猫,“你老大说他跟其它猫不一样,是因为他是人吗?” 白猫大惊,一屁股坐在上,“你怎么知道的!” “……” 竟无语凝噎。 白猫震惊的表情不似作假,姜珩左看右看,感觉它脑门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蠢”。 他跟陆沂川窃窃私语,“你确定真的是它把红绳给你的?” 身后的男人也有些沉默,像是在为自己看错人而进行深刻反思。 几秒后,他低咳一声,“那你为什么要给我红绳?” “喵不知道,是老大让给的,老大说了,只要喵把台词背下,把红绳给你,就可以奖励一个罐罐。” “可是你太坏了!” 白猫一激动,隐隐有走光的趋势。 “我承认,我跟你要钱是我不对,可是你为什么要派那么多两脚兽找我?害得我都不敢变成人,每天吃了上顿没下顿……” 姜珩想着那辆车的敦实体格,实在很难脑补出它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画面。 陆沂川总算知道为什么李桉几乎把a市翻了都找不到人,合着人早就变成猫了。 想到给出去的三百万,他眼眸沉了沉,“照你这么说,我给的三百万还让你吃不饱了?” 听他这么说,白猫更委屈了,“喵又没手机,银行卡也丢了,根本就用不到。” “……” 空气有点沉默。 沉默过后,陆沂川缓缓叹了口气,疑似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 最后是姜珩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朝陆沂川道:“看嘛,我就说,我肯定是全天下最聪明的猫。” 男人垂下眼睛看他,“你好像很自豪的样子。” 姜珩卷了卷尾巴,“一般般啦……” 他从陆沂川膝盖上跳下来,“我跟你讲,和猫打交道这种事,还是得猫来。” 姜小喵迈着3.5的小短腿跑到男人身边喵喵喵。 “你不是要带我去见你老大吗?那我们现在就去好不好,顺道再带上他。” 男人看看姜珩,再看看陆沂川,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可是老大没说带他一起。” 姜珩道:“可是你老大也没说不带上他呀,你的任务是带我回去,我跟你回去,你的任务就完成了,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无所谓的。”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见男人神色恍然,姜珩道:“别想了,只要你答应,我分一个罐罐给你。” 男人眼睛顿时就亮了,下意识就朝姜珩身边蹭过去。陆沂川看得眼皮一跳,弯腰就把自己的猫捞起来。 男人咚的一下栽到沙发底,原本就系得不紧的外套顺着他的腰滑下去。他撑着地板刚爬起来,沙发套就朝他蒙头盖了过来。 他揪着沙发套,眼睛亮晶晶,“我带你们去,可以给我两个罐罐吗?” 收买一个人三百万可能不够,但收买一只猫只需要两个罐罐。 …… 落日熔金,兵荒马乱的一天终于进入尾声。 勤劳的铲屎官陆某把屋子打扫干净,给一只猫和……一辆煤气罐配晚餐。 小猫用的是他特地选的印有猫爪子的小碗,煤气罐…… 陆沂川在厨房给它找了个盆。 姜珩站在盆里连底都盖不圆,“你吃这么多真的没问题吗?” 白猫盯着陆沂川手上的动作,眼神里充满了对吃的渴望。 弱小,无助,但能吃。 “没关系,我是大妖怪,妖怪都很能吃的。” 姜珩弱弱道:“能吃的不叫妖怪,那叫饕餮。” 陆沂川把蹲在盆里的小猫提出来,弯腰把姜珩不喜欢的猫粮倒进去,看着白猫张开深渊巨口,铲了满满一口猫粮。 姜珩目瞪口呆。 男人戳了戳他的脑袋,“姜小珩,你什么时候也能像它这样吃就好了。” 姜珩严肃,“我是猫咪,不是猪咪。” 陆沂川:“……” 但在白猫深渊巨口的影响下,姜珩吃得比平时多了点,小猫碗都见底了,肚皮撑得滚滚圆。 吃饱喝足的白猫终于想起自己的承诺,带着陆沂川和姜珩去找老大。 它没变成人,圆滚滚的身子一点一点往外挪,走一步duang一下,再走一步,再duang一下。 陆沂川走两步,它要duang一分钟。 最后男人忍无可忍地黑着脸把煤气罐抱了起来。 白猫天天在野外打滚,都快变成灰猫了,被男人用外套裹着,像抱一块实心的石头,拘谨地缩着爪子,动也不敢动一下。 姜珩左踩踩,右踩踩,跃跃欲试的想爬在白猫厚实的肚皮上。 陆沂川看见了,眼神凉凉往下扫,“姜小猫,你要是敢往那只脏猫身上爬,晚上睡觉就别想上床。” 姜珩:(~︿~) 白猫:qaq 走了二十分钟,终于到了白猫说的地方: ——一栋废弃的烂尾楼。 陆沂川看着瘦弱,但经常锻炼,抱着一个二十多斤的煤气罐走了一路也没怎么喘气。 他把白猫放下,抖了抖外套,抖落一地灰尘,看着眼前这个废弃的楼,脸色又黑了那么一点。 “你确定是这里?” 白猫弱弱叫了声。 姜珩翻译,“它说的是的。” 陆沂川只能跟着它爬上废弃的砖头,朝里面走去。 越往里走,隐隐约约的猫叫声就越明显,天色暗下来,环境越发昏暗。 姜珩站在陆沂川肩膀上,视力没受光线影响,已经看见好几个毛茸茸的脑袋从角落里冒出来,看见有人类,又警惕地缩回去。 回到快乐老家,白猫兴奋地嚎了一身。 “嗷嗷!老大!我回来了!” 下一刻,冲出来的黑影就把白猫掀翻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 从前的陆某:阴暗,疯批 如今的陆某:养猫,养猪 第46章 “嗷!” 白猫的惨叫声划破夜空。 等姜珩回神往下看的时候,底下的两只猫已经打起来了,准确来说,是白猫单方面地挨揍。 揍它的是一只黑猫。黑猫通体漆黑,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杂质,眼睛是幽幽的浅绿色,和肥胖的白猫相比,它显得格外矫健,抬着爪子就往白猫脸上敲,敲得梆梆响。 白猫躺在地上嗷嗷叫,猫毛漫天飞,一看连点皮外伤都没受。 见它这样,黑猫又是梆梆两拳,“蠢货!看你干的好事!” 白猫哼哼唧唧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打。 姜珩有些看不下去,主动道:“抱歉啊,是我骗了它,它才带我们来的。” 黑猫从白猫身上跳下来,蹲在地上舔了舔爪子,幽绿的眼睛盯着姜珩,“愚蠢的猫,竟然相信人类。” 姜珩蹲在自家竹马怀里替他说好话,“他人很好的,不会做伤害猫的事。” 他说完后,抱着他的男人适时露出一个温和纯良的笑,看起来没有丝毫攻击力。 黑猫有些迟疑,白猫缩着脑袋不敢说话。 陆沂川听不懂黑猫在说什么,但从姜珩的话他也能推测出大概。 他看着残破不堪的烂尾楼和黑暗里隐隐冒头的毛茸茸,弯了弯眼眸,“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们,我想……”他环顾一圈,“你们或许比我们还更需要帮助?” 五分钟后…… 裹着陆沂川黑色外套的黑发绿眸的少年带着他们进了烂尾楼里最好的一间屋子,里面收拾得还算干净,角落里放着几个破旧的猫窝。 少年不像白猫那么无所谓,身上就裹着一件外套,他耳朵尖尖都冒着红,抿着唇从角落里抽出一块砖头,冷酷道:“坐。” 陆沂川看着那块还染着水泥的砖头,往后退了一步,选择站着。 少年也不强求,扯过一个猫窝,一屁股坐了上去,抱住鬼鬼祟祟的白猫往膝盖上一放,下意识伸手撸了一把。 下一秒,尘土飞扬。 少年:“……” 他若无其事的咳了声,“你到底想要干嘛?” 门口陆陆续续聚集着好些猫。 姜小喵蠢蠢欲动的想下去,被陆沂川强制按着抱在怀里。他捏着猫的后颈,被一群猫围着没有丝毫的窘迫,反而气定神闲。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为什么要想方设法的带走我的猫?” 黑发绿眸的少年瞪了眼腿上的白猫。白猫眼睛一闭,选择原地装死。 知道老底都被人揭开后,少年也没什么藏着的必要,“他不是一般的猫,跟着你会把你吓坏的。” 虽然好像并没有吓到。 陆沂川沉默良久,再一次为这群猫的智商感到担忧。 姜珩弱弱开口,“那你们知道我变成猫之前其实是一个人吗?” 少年下意识接道:“我们当然知道你以后要变成……”他脸色一变,猛地从地上站起来,“什么?你之前是人?!” 白猫从他膝盖上咕噜噜滚下来,啪唧一下摔在地上,然后选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接着躺。 少年满脸的不可置信,“猫变成人之前怎么可能会是人?” 这复杂的关系显然让猫很困惑。 姜珩比他还要困惑,“那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变成人的?” 黑暗里,少年浅绿色的眸子幽幽发着光,“神圣的猫猫大人会给它的子民指引方向。” 陆沂川嘴角抽了抽。 姜珩道:“说人话。” “喵做梦梦见的,梦里预示着你是和我一样的猫,所以我才让白猫去把你拐过来,要是被人类发现,后果很严重。” 捏在姜珩后颈上的手力道顿时重了几分,陆沂川不自觉往前一步,“所以说,他会跟你们一样变成人吗?” “应该吧……”黑猫也不是很确定。 站他跟前的男人比他还要高,少年需要仰视才能看清他的脸,就这么几句话的时间,他发现男人身上一开始表现出来的那层和善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迫和审视。 在他的目光下,少年感觉身上的秘密都变得无所遁形。 绿色的眼眸紧缩,外套盖住的后方一鼓一鼓的,像是有什么不受控制地从屁股里钻出来。 少年伸手把露出来的尾巴塞进去,再抬头时,跟前的人又恢复了正常,仿佛刚刚是他的错觉。 他看见陆沂川再次好脾气的弯了弯眼眸,“那红绳是怎么回事?” 少年莫名不是很敢撒谎,“也是做梦,梦里祂让我拿根红绳给你。” 他心虚的眨了眨眼,“我不是要故意骗你的,是那个祂让我这么干的,祂指示我,只要我按照给定的台词说,你就一定会信……” 所以红绳的材质不是关键,那道符也不是关键,关键是他的血和身上那截指骨。 陆沂川下意识抬手朝胸口摸去,隔着衣服,原本冰冷的轮廓沾染着他的体温,而在另一只手上,小猫的肚皮紧紧贴在他的掌心,将他另一只手染上一只猫的温度。 这略显荒诞的触感让他生出几分割裂感来,直到一声很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陆沂川?” 陆沂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恢复了正常。他松开压在胸口的手,攥着指尖垂下,脸上情绪丝毫未变。 “谁给你托的梦?” “喵说了,是猫猫大人。” “那你所谓的……猫猫大人,又在哪里?” “后山。” …… — 陆沂川抱着猫从烂尾楼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姜珩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爬到熟悉的肩膀上坐下。 和那只黑猫的对话进行到后面时,他出奇的安静,一直到出来了也没说一句话。 陆沂川侧了侧脸,借着外面街道的光看着他毛茸茸的脸,“怎么了?” 姜珩踩踩爪子,犹豫着开口,“陆沂川,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啊?” 昏暗的光线里,男人脸上神色晦暗不明,“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就是有种奇怪的感觉。” 猫的视力很好,姜珩看着挂在男人脖子上的那截红绳,问他,“我刚刚看见你抬手摸胸口了,你着里面挂的是什么啊?” 男人的步伐很平稳,说话时嗓音轻柔,混合在夜风里,显得低沉温暖。 “绒绒这么好奇啊?” 姜珩挪挪屁股,“我不可以看吗?” 陆沂川却道:“你想知道我是怎么靠这截红绳发现你的吗?” 姜珩愣了愣,再一次被他带歪话题,“是怎么知道的?” “靠梦。” 姜珩呆了几秒,忽然响起橘猫失踪那晚那个奇奇怪怪的梦。 “梦里真的是你?!” 陆沂川抬手亲昵地蹭了蹭小猫,“是我,也不是我。” “那是你的梦,我只能看着,却不能有所动作。” “啊……难道是我在梦里面的抱怨让你发现了端倪?”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声音懒洋洋的,“是啊,谁叫绒绒那么笨,做梦都在骂我,想让人不发现都难。” 姜珩张嘴咬在他的耳垂上,没用力,细细的磨。 “陆沂川,你果然很讨厌。” “有多讨厌?” “有……”姜珩摊开爪子,“有这么多的讨厌。” 陆沂川扭过头看了眼摊开的爪子,然后抬手,捏住,“看不见。” 姜珩使劲拔了拔,没拔出来,反而一个没站稳,倒栽葱似的从肩膀上滚下来,然后被男人伸手接住。 “姜小珩果然是笨蛋。” 姜珩:“……” 路灯将男人的影子拉长,远处星子闪烁,风里开始带有夏天的味道。 陆沂川瞧着气鼓鼓的小猫弯了弯眼眸。 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呢?大概是姜珩让他好好生活、开开心心的时候吧。 他梦里的姜珩从来不会这样。他人是自私的,所以连梦也是自私的,他的梦,姜珩只会拽着他,让他陪他一起下地狱。 善良干净的绒绒不会是他梦里的绒绒。 所以那是真的姜珩。 …… 姜珩抓着自己的尾巴玩了一会,吹着风,忽然很伤感的开口,“我想我以前的小伙伴了。” 陆沂川脚步微顿。 姜珩比划着,“你知道吗,我被欺负的时候,是一只橘猫救的我,它全身的毛金灿灿的,为了救我还断了腿。我还收了一个小弟,是只白猫,不过没那个煤气罐胖。” “虽然走的时候我让他们投奔福利院,但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陆沂川问他,“那要去看看你的小伙伴吗?” 短毛小猫抬头看向他,“诶?我可以去吗?” 他这样的眼神让陆沂川喉头哽了哽,过了几秒,他抬手遮住姜珩的眼睛。 “只要你想,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你不用征求我的同意……”他轻声道:“我养着你,不代表我在掌控你。” “绒绒,我是很在乎你不假,可我更希望你是自由的,身体的自由,思想的自由。” 姜珩怔了怔,“可是之前……” 他被放在手心捧着,缓缓举高,和陆沂川面对面。 这种直视的距离太过于近,姜珩有些不自在的甩了甩尾巴,然后就听见陆沂川开口。 “对不起。” 他说:“我为我之前的行为道歉。我总是害怕你会离开,也害怕这是一场梦,所以不自觉做了些伤害你的事。” 临近五月,身后的槐树冒出一串串花苞,柔和的白在枝头悄悄绽放。 树下面,男人只穿着一身简单的t恤,五官在暖色的灯光下很柔和。 “可我独独忘了一件事。” “我害怕绒绒离开,却没有想过,绒绒究竟愿不愿意离开。” 他将猫举得更高一些,看着那双清澈到近乎透明的眼睛。 “我想,跟我离不开绒绒一样,绒绒也是离不开我的。” “其实不需要我做什么,我的猫自然会来找我对不对?” 被陆沂川这么看着,姜珩许久都没说话。过了好几秒,小猫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点点把脑袋低了下去,直到整张脸埋进爪子里。 风从姜珩头顶掠过,他立在半空的耳朵颤了颤,缓缓地,迎着风…… “喵呜~” 红绳翻译不出来,只是单纯的猫叫。 像是小猫的撒娇。 …… 陆沂川捧着一团看不见脑袋的汤圆回家。 快走到家时,汤圆把脑袋拔出来。 “陆沂川,你刚刚说我是自由的,是不是不会再管我干什么?” 他眼睛亮亮。 “那自由的喵明天想要吃一根猫条!” “不可以。” “凭什么?你都说了,你不会管我?” “我说的是不会掌控你。你的灵魂和你身体是自由的,但你的嘴不是。” “有些猫的嘴可怕得很,一天不管,就敢把什么添加剂都往里面塞。” “……” “陆沂川,你果然讨猫厌。” 第47章 宋璋还在睡梦中就被陆沂川的连环call叫醒了,好不容易等到周末的社畜看见他电话的瞬间恨不得钻到对面把他给掐死。 “陆沂川,你最好是有什么生死攸关的事,不然我跟你势不两立。” 那头男人的声音淡淡的,“我要出去一趟,你来帮我看看猫。” 宋璋哽住,“我是你爹吗?好不容易放个假,让我去给你看猫?姓陆的,我劝你做个人。” “钱给你转过去了。” 宋璋拿起手机一看,笑了,“陆爹,你是我爹,小的立马就飞奔过去。” 有钱能使社畜满脸微笑的从床上爬起来。 宋璋赶到别墅时,陆沂川刚好结束晨练。 穿着运动服的男人胸膛微微起伏,冷白的脸上蒙着一层汗水,正停在台阶上喝水,看见宋璋骑着一个小电驴晃晃悠悠从门口进来,他抬手撩起额前打湿的碎发,狭长漆黑的眼朝他投去。 宋璋一个急刹,停在了别墅门口的空地上,把头盔一摘,笑得格外谄媚,“爹,我猫祖宗呢?” 陆沂川顿了顿,拧上瓶盖,“在睡觉。”他语气有些微妙,“宋家已经没落到让你只能开电瓶了?” “那还不至于。”宋璋道:“这个点早高峰,路上堵死了,我开车过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到。” 他搓搓手,“我已经做好伺候主子的准备了,只等你一声令下。” 伺候一天猫就能赚他一个月的工资,这哪是猫,分明就是他祖宗。 “……” 或许是陆沂川脸上的无语太过于明显,宋璋被刺激到了,“你那什么眼神?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随随便便投点钱几天就能翻一番?自从我上班以来,家里就停了我的零花钱,美其名曰锻炼我。” 他苦着一张脸,“我t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医学生,一个月那点工资连吃饭都成问题。你知道我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吗?活得苦就算了,还遇到你这么个活爹!靠!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陆沂川拿着水进屋,“知道了,给你翻倍。” 宋璋眉开眼笑,“好咧,我亲爱的陆爹。” 陆沂川:“……” 宋璋跟在他屁股后面,“话说,你毕业证真的不打算要了?就这么混下去啊?” “没有不要。”陆沂川拿起毛巾擦汗,“我跟导师解释过了,过两天回学校。” 宋璋抬起手顺他桌子上的水果吃,“那这一大早的,你出去干什么?” “办点事,如果快的话中午就回来。你看好我的猫,别让别的猫把他拐跑了。”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下,“如果我的猫起来没看见我,你就跟他解释说我回学校了。” 说完后,陆沂川拎着毛巾进了浴室。他快速洗完澡,换了一身黑的衣服,揉了把半干的头发,盖着一顶鸭舌帽,手里提着袋子离开了别墅。 清晨的烂尾楼很安静,放眼望去全是一片废墟。 陆沂川抬手将帽檐往下拉了拉,带着一身潮湿的水汽,抬脚往里走。 他穿过一堆废弃的砖头,朝昨晚那间屋子走去。 空气里隐隐传来虫鸣的声音,靠得越近,虫鸣声越小,呼噜声越大。 陆沂川站在门口,看着猫窝里团成团睡得正熟的一黑一白两只猫。 听到脚步声,黑猫耳朵抖了抖,然后翻了个身接着睡。 陆沂川在门口站了几分钟,见两只猫丝毫没有要醒来的预兆,只能走过去,弯腰,揪着黑猫的后颈,将它提了起来。 猛然腾空,黑猫愣了愣,眼睛睁开了,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对上男人那双狭长冷冽的眼,它才受惊般的叫了声。 “咪!” 陆沂川松开手,看着黑猫倒在地上滚了圈,他把手里的袋子丢给它,“换上。” 黑猫翻身爬起来,发现袋子里是一套衣服。 此时白猫还在睡。 黑猫张望了阵,发现来的只有陆沂川一个人。它警惕的看着他,脊背微微拱起,眼底带着防备。 男人缓缓蹲下身,黑色帽檐下的脸在脏乱的烂尾楼里显出不合时宜的白,没了昨晚的平易近人,那张脸下巴微抬,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矜贵。 “你可以选择不穿,不过,到那时我的耐心就没那么好了。” 白猫翻了个身接着睡,咕噜声宛如引擎。 黑猫犹豫了瞬,小动物的第六感还是让它低头咬住袋子往另一间屋子拖。 路过白猫时它还在睡。 黑猫忍无可忍地抬起爪子。 梆—— 实打实的一巴掌,陆沂川站在两米外都能听见声音。 白猫…… 白猫摸了摸脑袋,抬起爪子抱着头接着睡。 “……” 黑猫气得把陆沂川装衣服的袋子当场抓了个洞出来。 …… 五分钟后,木着脸的黑发少年站在陆沂川面前,“人类,你想干嘛?” 陆沂川道:“我要你带我去后山。” 少年瞪大眼眸,“你要见神圣的猫猫大人?” 男人朝他颔首。 “不可能!”少年想也不想的拒绝,“猫猫大人岂是人类可以见的?!” 陆沂川猜到他会拒绝,他也知道有更委婉的方式可以达到目的,但对除了姜珩以外的猫,他没那么多耐心。 “让我猜猜你这栋烂尾楼里平日里藏了多少流浪猫?你说,要是你今天拒绝我了,它们还能不能再活着出去?” “你威胁我?” “怎么会呢?”男人微笑,“我只是见不到猫猫大人有些难过罢了,这人一旦难过,难免就会做出一些偏激的事情,你能理解的对不对?” 少年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陆沂川接着道:“我可以跟你承诺,只要你带我去,我可以让这栋楼里的流浪猫都不再流浪。” 少年的脸色变了变。 陆沂川慢悠悠的,“虽然这个冬天已经过了,但还有下一个冬天,下下一个冬天……” 单纯的黑猫连谈判也不会,被狡猾的人类敲一棒子再给一颗甜枣就哄老实了。 黑发少年带着陆沂川去所谓的“后山”,其实就是烂尾楼后面的那一片山。 烂尾楼在郊区,后面就是绵延不绝的山。五月的天,树木的枝叶完全发芽舒展开,放眼望去,尽是郁郁葱葱的绿。 后山估计很多年都没人来,台阶残破不堪,路上全是淤泥和枯枝败叶。 少年带着陆沂川沿着台阶往上走。 走到一处,陆沂川看见旁边立着一个牌子,在时间的腐蚀下,牌子上面的字迹大部分都模糊了,隐约只能瞧见“三清”两个字。 三清山…… 陆沂川拿出手机,输入这三个字搜了搜,还真给他搜出来了。 三清山,a市曾经的景点,山上还有个三清庙,当时据说很灵,有很多人慕名过来。 只是在七八年前,山上发生一起凶杀案。几名高中生在山顶露营,不知道发生什么,其中一名杀了另外两个同伴,据说当时现场格外血腥,目击者看了好几天都吃不下饭。 凶杀案之后,就有人传山上闹鬼,半夜总能听见猫叫和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传言是死掉的两个学生阴魂不散,一直在山上徘徊,他们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一直找人带他们回家。 久而久之,来三清山的人越来越少,渐渐地就荒废了。 这两年发展快,到处都在修高楼,要不是看见牌子,陆沂川都不知道这是他小时候来过的地方。 少年的身子格外轻盈,两三步能蹿很远。他每次都跑很远,然后蹲在地上等陆沂川。 陆沂川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又看了看升起来的日头,问黑猫,“还有多久才到?” 黑发少年抬头往看不见尽头的阶梯看了眼,伸出手比划了下,“大概还有这么远……” - 姜珩一睁眼就被宋璋怼过来的大脸吓了一跳。 见他醒了,宋璋默默往后退,然后俯下身,“主子,你终于醒了,奴才已恭候多时。” 姜珩:“……” 刚睡醒的小猫身上的毛乱乱的,眼神呆呆的,支棱着一对小耳朵,毛发长了些,整只猫像个带银点的蓬松云团,看得宋璋心都化了。 他搓搓手靠近猫,贱兮兮地伸手想摸一把,然后想到陆沂川的警告,只能遗憾地把手收回来。 “小家伙,你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的,你主人有事回学校了,让我来陪你。” 他一开口,就把姜珩心底的疑问给解开了。 回学校继续读书这件事是之前姜珩和陆沂川商量好的,因此宋璋这么说他也没怀疑,只是在心底埋怨陆沂川拿他当小孩子看,走了还要找个人来看着他。 姜小猫是只很省心的猫,自己去上厕所,自己去吃饭,甚至还能自己找到电动小老鼠的开关自己玩。 全程跟了一路什么也没做的宋璋:“……” 他看着姜小猫终于玩累了,躺院子里的秋千上晒太阳,心底暗道机会终于来了,于是举着小梳子蹲在姜珩面前,“我来给你梳毛吧?” 姜珩扭头看着自己蹭得乱糟糟的毛。 有的人当猫这么久了,还是没学会舔毛。 姜珩有点心动,但感觉他跟宋璋好像还没熟到可以梳毛毛。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远处的墙边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咚”。 宋璋吓了一跳,拿着梳子站直身子,“什么鬼?不会是家里进贼了吧?” 姜珩也站起来探头探脑。 宋璋按住猫,“你先别动,我去看看。” 结果他前脚刚走,猫后脚就跟了上来。 越往前走,姜珩就觉得脚底的路越发熟悉,一股不祥的预感爬上他的心底。 终于,走到墙边时,他看到了躺在墙根的那一团灰白色不明物体。 察觉到有人过来,那团灰白色不明物体蛄蛹一下,慢吞吞地抬起头,露出一张猫脸来。 姜珩:“……” 宋璋顿住,“嚯!好肥一只猫!” 第48章 姜珩和白猫相顾无言几秒钟,然后白猫缓缓低头,把脸埋进肚子里。 “喵呜~” 早上好。 宋璋走过去,蹲下,伸手戳戳,扭头看向姜珩:“它是来找你玩的?” 姜珩不是很想承认自己认识这辆半挂。 太阳把周围照得明晃晃的,陆沂川也不在,白猫的肚子适时发出一阵咕噜声。 姜珩只能把它先带回家。 白猫一进屋,眼神就落在客厅装猫粮的柜子上,眼底的渴望藏都藏不住,却还格外矜持的朝姜珩说:“喵就是来看看你,没有想要吃东西的想法。” 因着不是自己买的猫粮,宋璋格外热情大方,拎着猫粮就去厨房找碗,想着白猫的体格,找了半天,又把上次陆沂川喂猫的那个小盆给翻出来了。 他把盆往地上一搁,喵粮倒得哗啦作响,“吃吧,别客气。” 白猫矜持坐在盆边,然后张嘴,铲了满满一口。 短毛小猫团团挪挪,挤到白猫身边。白猫也不护食,看见小猫过来,主动往旁边让了让。 “我吃过那么多猫粮,就你家的最好吃。” 姜珩心想,含肉量极高的进口猫粮能不好吃吗?只可惜他还不是太适应猫咪的胃,吃着觉得太腥,所以很少吃这款猫粮,全便宜白猫了。 他抬爪,戳戳白猫,“你是怎么过来的?” 白猫吭哧吭哧,“走过来的。” “那昨天晚上那个黑猫呢?” 白猫咬着猫粮,脸上的表情迷茫了阵,“不知道,我醒来它就不在了。” 它只隐约记得睡梦中不知道被谁揍了一下,然后等它睡醒烂尾楼就空了。 它这个样子,姜珩实在很难和妖怪联系到一起。 他是这么想的,也这么问了,“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变成人的?” “啊……”白猫张开深渊巨口,两三下就吞进去,听着姜珩的问题,很是不好意思,“喵不知道,喵只是觉得人可以吃很多东西,然后就变成人了。” 姜珩:“……” 谁说吃货没有前途的?这可太有前途了。 吃完了,白猫发现那个让它很恐惧的男人并没有在家,于是赖在别墅的小花园里晒太阳。 阳光将它身上的毛毛晒得蓬松柔软,虽然看上去有些灰,但是如此可观的体积滩在地上,很难不让猫心动。 陆沂川不在,姜珩蹲在地上撅着屁股,“嗷呜”一声,猛地朝那滩大大的猫饼上扑去。 duang的一下,姜小猫被震得弹了弹,反观白猫,丝毫不动,甚至还在悠闲的甩尾巴。 小猫叠大猫,宋璋被萌得举起手机狂拍,上班多日的心酸在此刻都被治愈好了。 姜珩把脸埋在大猫的肚子上猛吸几口,猫没吸到,倒吸了好几口灰尘。 白猫把小猫的脑袋拔出来,尾巴尖从小猫跟前一甩,顿时就将小猫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那尾巴又粗又壮,还毛茸茸的,简直就是纯天然的逗猫棒。姜珩立刻伸出爪子去抓尾巴,每次在他要抓住的时候,那截粗壮的尾巴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立刻溜走。 一来一回的,让姜珩上头得不行,立刻沉迷于抓尾巴游戏不可自拔。 - 太阳快爬到头顶了,陆沂川和黑猫才爬到山顶。 山顶是三清庙,几年没有香火和人气,曾经辉煌的寺庙如今变得残破不堪,庙门口杂草丛生,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少年绕过寺庙,来到不远处一间破得连形状也看不出的屋子跟前站定。 他神色严肃,“喵喵大人就在这里。” 陆沂川站在他旁边,顺着少年的目光看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屋子前面精心供奉着的一个……木雕小猫。 他目光顿了顿,从木雕小猫身上移开,看向那间破得看不出形状的屋子。 高大的树木投下遮天绿荫,风里似乎传来一声很浅的叹息。 陆沂川朝黑猫道:“我可以单独和祂说几句话吗?” 黑猫犹豫了几瞬,最终还是觉得陆沂川不敢做什么,主动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树荫下,男人的身姿笔直。几秒后,那笔直的身姿主动弯折,低下头颅,跪在了地上。 他开口,“贸然前来,多有冒犯,如有因果报应,降临到我一人身上就好。” 空气里,叹息声似乎又重了几分。 陆沂川垂下眼安静等了一会,然后听见一道苍老的声音传进他脑海里。 “年轻人,来见我干什么呢?” 听见声音时,陆沂川脸上的表情没变,但却攥紧了搭在膝盖上的手。 哪怕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骤然面对这种超出科学的现象,他还是有些承受不来。他缓了好一会才开口,“您知道我来所谓何事。” “为了那个孩子?”苍老的声音道:“他的事怎么只有你来?” 陆沂川诚实道:“我不知道这里是否安全,我不能让他涉险。” 他得先来看看才能安心。 空气里安静了好几秒。 “说实话,你俩并不是良配。那孩子心思干净,性格纯良,而你……你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哪怕跪着,陆沂川的腰杆依旧挺得很直。听祂这么说,他抬起头,直直看着那间破败屋子里辨认不出形状的神龛。 “可我们注定谁也离不开谁,不是吗?” “哎……都是孽缘。” 陆沂川不可置否。 “我知道你所求何事。那只白猫和黑猫原本就是这山上的流浪猫,这山带有我的灵气,它们本身根骨就很好,在灵气的滋养下才能化成人形。” “可那只小猫原本就是要死的,因着他魂魄的进入才续了一条命,那只猫的根骨不行……” 祂缓缓叹了口气。 “当初我让黑猫给你红绳原本是想了结你跟他之间的夙愿,可万万没想到,仅凭一个莫须有的梦境,竟让你察觉到了真相。” “人变成猫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会觉得毛骨悚然,而且你执念太深,知道了不一定是件好事,所以我才让它们把那个小家伙带走,没想到……” 没想到遇到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白猫。 对此,陆沂川脸上没露出任何失望的表情,他平静道:“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对方回予沉默。 最终,他接受般的垂下眼,“我知道了。” 祂忍不住问,“你不伤心吗?” 陆沂川摇摇头,“对我来说,绒绒能活着就好,至于是什么形态,我并不在乎。” “可猫的寿命并不长。” “我知道。”他道:“可和永久的失去相比,我已经多获得了几十年,人不能太贪心。” “那如果到时候他走了呢?” 陆沂川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表情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没关系,我会陪他一起,没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就在陆沂川转身离开的时候,脑海里又传来祂的叹息。 “罢了罢了……我和那孩子还算有缘,你且过来吧……” - 陆沂川刚一进门就听见宋璋“银铃”般的笑声。 “咯咯咯……太可爱了,这样的小可爱我能一口吃掉一个,啊哦哦……” 笑声渐大,像是怕吵到什么又给压制下来,但死活抑制不住,笑得像母鸡下蛋。 “咯咯咯……” 陆沂川:“……” 他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以一个格外猥琐的姿势蹲在地上的宋璋,鬼鬼祟祟的举着手机不知道在拍什么。 陆沂川眉心一跳,抬脚就朝他屁股上踹过去。 宋璋“嗷”了一声,捂着屁股站起来,怒气冲冲回头,瞧见陆沂川的脸时当场表演了个变脸,笑着道:“陆爹,你回来了啊。你放心,你的猫我给照顾得好好的,还给它找了个朋友。” 不用宋璋介绍,陆沂川已经看见和他的猫躺在一起的“朋友”。 白猫天天被黑猫摁在烂尾楼的泥土里揍,身上的毛又厚实,灰尘都藏在毛发深处,看着是没多灰,可伸手一拍,那尘土像下雪似的。 他原本洗得白白净净的小猫跟白猫厮混了一早上,四只粉色的肉垫灰扑扑的不说,白色的毛发肉眼可见的黄了一圈。 陆沂川咬牙,“我不是跟你说,让你看好他吗?” 宋璋摸摸圆润的脑袋,“看得挺好的啊,寸步不离呢。你不是说别让别的猫把它拐走吗,你看,根本就没拐走,反而你崽把别的猫拐进来了。” 陆沂川把染了一层灰的姜珩提起来,看着他那张灰扑扑的脸时脸更是黑了一个度。 宋璋默默往后退了两步,“啊哈哈……小猫嘛,爱玩正常,脏了洗洗就好。” 黑着脸的男人凉凉道:“那你知道,他才刚打了疫苗吗?” 呃…… 宋璋缩了缩脖子。 陆沂川抱着猫进屋,“把那只肥猫给我丢出去。” 他这番动静,姜珩被吵醒了,脑子还没缓过神,鼻子就先闻到了男人身上的味道。 不是香水的味道,而是陆沂川身体的味道。带着阳光干燥的气息,夹杂着一点点冷冽的水汽,柔软温柔。 姜珩一歪脑袋,靠在他手臂上,“陆沂川,你回来了呀……” 陆沂川抱着猫去了楼下卫生间,明亮的镜子照出一人一猫的身影。他端着猫靠近镜子,指尖钳着小猫脑袋凑近,“姜小猫,看看你的脸。” 姜珩睁眼,看见了两个大大的灰眼圈。 他默了默。 男人修长的指尖从他下眼睑擦过,白皙的指尖顿时多了一抹灰。 “都跟你说了,少和脏猫一起玩,现在好了,绒绒也成小脏猫了。” 姜珩不好意思的嘿嘿笑,“可是真的控制不住,它的毛看上去又蓬又软,摊在那里,好大好大的,都能躺两个我了。” 谁能拒绝这么大的毛茸茸呢。 陆沂川调试好水温,打湿毛巾,低头先把粉色的小肉垫擦干净。 “真有这么好吸?” 听他这么问,姜珩反而犹豫了,“也……也没有。” 他把爪子主动放在男人手里,“其实猫猫吸起来都差不多的,跟大小没什么关系,跟毛长毛短也没关系。” 他没看见头顶男人眼底的笑意渐深,吭哧半天弱弱道:“你、你要吸的话吸我一只猫就可以了,我也……也很好吸的。” “是吗,有多好吸?” 姜珩仰着灰扑扑的小脸,“虽然现在我毛还没长长,但医生说了,我是长毛米努特,等将来我长大了,那毛肯定长长的,肯定比白猫还蓬松、还软。” “所以陆沂川,你再等等我呀……” 捏着爪子的手顿了下,然后洗干净毛巾,接着擦他身上染灰的毛毛。 “那要等多久绒绒才会长大呢?” 姜珩乖乖蹲在洗漱台上,毛巾擦过脸颊,他说话含糊不清的。 “快了,我长得很快的。” 他感受着男人手上的力道,问他,“陆沂川,你喜欢猫吗?” 毛巾擦过小猫的耳朵尖尖,看着那只耳朵在眼底颤抖,陆沂川没忍住伸手碰了碰。 “不喜欢。” 他说。 “但我喜欢绒绒。” 所以无论是什么,只要是你,我就喜欢。 第49章 姜珩其实不是生来就乐观,一个人想要活泼开朗的长大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只有爱才会让人不胆怯。 可他的父母并没有给他那么多爱,支撑着他平安快乐长大的爱通通都是陆沂川给的。 五岁的姜珩被丢给保姆照顾,粗心的保姆晚上睡觉连被子都不给他盖好,导致姜珩半夜发了高烧,烧了整整一晚,直到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才被发现。 姜珩醒来时已经在医院,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只有陆沂川坐在床边写习题。 他一醒,七岁的陆沂川立马就发现了,连忙伸手去按呼叫铃。 姜珩被烧得脸都红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浑身难受,张嘴就哭。 陆沂川拿着小帕子边给他擦眼泪边手足无措地安慰他,“别、别哭,你生病了,医生说你马上就好,不会死的……” 姜珩瘪嘴,“妈妈……我要妈妈……” 病床前的小男孩有些无措,最后在护士的帮助下,拨打了赵怀兰的电话。 那时的赵怀兰很忙,已经连轴转好几天,抽出十分钟来安慰姜珩已经是她的极限。 “小珩乖啊,那个保姆已经被我辞退了,只是发烧而已,你好好听护士姐姐的话,退烧了就可以回家了,妈妈到时候给你零花钱,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她又叮嘱陆沂川,“姜灼那小子太浑了,来医院就是捣乱,沂川帮姨姨照顾好姜珩好不好?姨姨太忙了,没时间回来,等姨姨有空了,回来给你买礼物。” 她说得很快,噼里啪啦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姜珩连一句话都没和她说上,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不是不来看我了?” 五岁的姜珩环顾着医院,四周的墙白茫茫,护士来挂完点滴就走了,空荡荡的,只有陆沂川守在他跟前。 那时他还小,不懂忽视是什么滋味,只是控制不住眼泪,哭得一抽一抽的,小脸皱巴巴的泛着红,连气都喘不上。 陆沂川一边按着他打点滴的手,一边手忙脚乱的给他擦眼泪,“别哭,你妈妈说了,她只是很忙,她只是没有时间,不是不想来看你。” 姜珩抓着他的手,眼泪顺着下巴往脖子里淌,浸湿了衣领,“可、可是,我这么难受,她都不跟我说说话,她是不是、是不是不爱我了?” 七岁的陆沂川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感情问题,只能笨拙的安慰,“没关系的,我妈妈也不爱我。” 姜珩哭了多久,他就守了多久,直到他哭累了,缩着脸靠在枕头上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姜珩手背上的吊针已经取了,手掌麻麻的,没什么知觉,外面漆黑一片,但房间里灯光却很明亮。 陆沂川坐在靠窗的桌子边,低着头不知道在写什么。 姜珩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揪着被子,声音还有些沙哑,“沂川哥哥……” 陆沂川回头,发现他醒后眼睛亮了亮,丢下手里的笔跑过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医生说你的烧已经退了,怎么样?有感觉好多了吗?” 姜珩没回答,只是盯着他看,然后伸手拉住他的手,“我以为你也不要我了……” 他眼眶红红的,脸上红晕还没退,眼睛雾蒙蒙的一片,说话时嗓音还带着没退完的稚气。 陆沂川看着那只揪住自己的小手,抿抿唇,“不会不要你的。” 五岁的姜珩紧攥着他的手,像是要从上面汲取体温。 他的妈妈不理他,可陆沂川却会永远守在他身边。 他下意识揪着陆沂川的手不放,像是脆弱的幼苗终于找到可以攀附的大树。 从此以后,他黏陆沂川黏得很紧。 那时候的姜家比陆家有钱,人人都说是陆沂川为了讨好姜家才和姜珩玩。 可姜珩却清楚,陆沂川聪明、成熟,年纪轻轻却能做到很多同龄人都做不到的事,离了姜珩,他依旧是那个优秀的陆沂川。 他是星子,早晚都会发光。 可姜珩不是。 他又笨又爱哭,不聪明,也不勇敢,甚至是无人在意。离开了陆沂川,就再也没人会注意到他。 所以他想方设法的靠近他、黏着他,想从他身上汲取一些他从未有过的爱。 可陆沂川给他的爱总是很超过。 姜珩发高烧离开医院那天,还是个孩子的陆沂川笨拙地把外套给姜珩套上,鹅黄色的卡通外套将姜珩的脸衬得格外白,白里透着红,眼底还残留着泪花。 陆沂川给他扣上外套,“不要怕,你妈妈不要你,我要你。” 那时候的姜珩还不知道这句话的份量,只是懵懵懂懂地伸出手抓着他的衣服,生怕他把他丢了。 之后姜珩的衣食住行里充满了陆沂川的身影,他在履行着他的承诺,把姜珩养得很好。 由一开始的惶恐不安,逐渐变得开朗自信。他像只无忧无虑的小鸟,飞向更高、更广阔的天空,而背后,永远有人在给他撑腰。 他把光明都给了姜珩。 直到他初三的时候,陆沂川的母亲钱露找上了他。 姜珩其实很少见她发疯,更多时候看见的是身上带伤的陆沂川。陆沂川也在下意识避免他和钱露的碰面。 对外,钱露依旧优雅,全身上下连着头发丝都透着精致。 那时候陆家已经发展起来,而姜家却渐渐没落,两家地位逐渐颠倒。 优雅的贵妇上下扫视一圈姜珩,目光不冷不热,全然没了小时候对姜珩的热情。 “许久不见,小朋友看样子过得还不错,陆沂川把你伺候得白白胖胖的。” 姜珩抠着咖啡杯的手柄,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钱露把手里的咖啡放下,杯子落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说实话,我有点讨厌你的眼睛,干干净净的,一眼就望到底。” 她捻着葱白的指尖,“你倒是活得简单,也不知道背后有人替你背了多少。” 姜珩心头一跳,连着嗓子都有些发紧,“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贵妇挑着唇笑了笑,“不知道不打紧,我来是想通知你……”她红唇一张一合,“离我儿子远一点。” 姜珩张嘴刚想反驳,钱露就开口了,“我是在通知你,不是跟你商量。” “当然,你也可以不走。”她不紧不慢道,伸手从包里掏出几张照片甩到少年面前,“我不喜欢强迫外人,不过因为你,我的孩子总是变得很任性,任性是要付出代价的。” 姜珩搓了搓掌心的冷汗,颤抖着指尖翻过离自己最近的那张照片。 照片拍得很随意,里面的光影被切割成两半,一半艳阳高照,一半昏暗不明。 少年跪在昏暗的那一半,脊背依旧挺得很直,可半边肩膀已经被鲜血染红。 姜珩手一抖,照片从他指尖滑落,看着还没翻开的照片,却没任何勇气再次伸手。 钱露弹了弹指甲,“阿姨的确不能对你做什么,可犯了错,总要有人接受惩罚对不对?” 姜珩惨白着一张脸说不出话。 他知道陆沂川身边有很多麻烦,他总是很小心的待在他身边,他帮不了他,只能尽力让自己不给他添麻烦。 姜珩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他的麻烦。 他几乎是仓皇逃离现场。 他的不对劲陆沂川总能发现。 少年在他跟前时永远眉眼带笑,身上的衣服干净整洁,垂下眼看他的目光里带着温度。 “绒绒怎么了?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 姜珩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看着陆沂川伸手将他眼前长了些的碎发撩起。 他抬起眼,“陆沂川,我们不要这么好了好不好?” 少年的手顿住,“什么意思?” 姜珩避开他的眼神,抠着沙发皮套,“我想……我们可以分开一段时间。” 举在他跟前的那只手垂了下去,“你真是这么想的?” 姜珩低着头没说话。 半响,陆沂川开口,“好。” 他这么说。 然后起身,离开了房间。 咔哒一声,安静的氛围笼罩着姜珩,他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两人就这么不冷不热的过了段时间,直到陆沂川高考前夕找上他。 “陆家的产业向北转移,姜珩,我要搬家了。” 姜珩呆呆的,半响才挤出一个干巴巴的“哦”。 “那绒绒希望我走吗?” 姜珩低着头,鞋尖撞了撞台阶,半天才挤出一句,“路……路上小心。” 他不敢抬头,等了几秒,听到了陆沂川开口。 “我知道了。” 姜珩很悲伤的想,他好像真的失去陆沂川了。 有的人就像是药,离别时不觉多痛,戒断反应足够让人痛不欲生。 偏生姜珩还戒不掉。 他窥视着陆沂川的生活,看着他越来越优秀,身边围绕着越来越多的人。如他想的那般,他是金子,他在发着光,哪怕离开姜珩,他也依旧过得很好。 姜珩只能让自己变得更优秀一些,好让自己也耀眼一点,让他能看看自己。 他咬着牙学了两年,终于考上了a大。他满心欢喜的看着录取结果,哪怕不是姜家的孩子他都不在乎了,他只要陆沂川。 他只要陆沂川…… 可怎么偏偏死的那个人就是他呢? …… 姜珩很笨,也很胆小,他总等着陆沂川朝他奔赴。可这回,他想自己做些什么。 深夜的别墅很安静,姜珩翻身爬起来时身边的人没任何反应。 他试探着叫了几声,见男人睡得很沉后才跳下床。 外面很安静,连虫鸣的声音都弱了下去,只有一轮弯月挂在半空。 围墙外面蹲着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瞧见姜珩,扭过毛茸茸的脸看他。 白猫率先开口,“怎么样?喵给的药很好用吧?” 姜珩端详了下墙头的距离,抓着栏杆爬了上去,翻出围墙他才回答白猫的问题。 “嘎嘎好用,我怎么叫他都没反应。” 白猫嘿嘿笑。 黑猫一巴掌拍它脑袋上,看着姜珩,神色很复杂,“你……真的要去见猫猫大人?” 姜珩紧张道:“我什么都没准备,猫猫大人会不会生气啊?” “那倒不会……”黑猫欲言又止,像是想告诉他什么,但是又忍了下来,“算了,你跟我来吧。” 姜珩立马迈着四只腿跟在黑猫后面。 他一只短腿小猫,哪怕跑起来,前进速度依旧令猫堪忧。 黑猫看了看月亮,又看了眼姜珩的腿,蹲在了短腿小猫面前,“上来。” “这怎么好意思呢……”姜珩一边说,一边往黑猫背上爬。 等到姜珩抓稳后,黑猫扭头看着还在duang的白猫,朝它道:“你回去。” 说完就如同一道闪电蹿了出去。 姜珩下意识抓紧爪子底下的毛,迎着风,看着周边疾驰而过的风景,缓缓张大嘴巴—— “哇哦~” 没了拖后腿的,黑猫上山很快,不到一会就带着姜珩蹿上了山顶。 月色如水,风从高大的树冠上掠过,洒下的月光将破屋门口的猫猫木雕照亮。 黑猫站在木雕前,说了同早上一样的台词,“这就是神圣的猫猫大人。” 姜珩自始至终都没往木雕后面的屋子看一眼,格外虔诚的蹲在地上,想了想,缓缓作了一个揖,口中念念有词。 “神圣的猫猫大人,深夜前来叨扰,多有得罪。” 黑猫自觉走到一边。 他道:“我知道,陆沂川早上肯定来找您了。” “世间本来就没有白吃的午餐,想要得到什么,势必要付出相等的代价。我不知道他找您说了什么,但我想说,我其实对变成人没有太多执念,能活着对我来说已经是顶顶幸运的事,做人不能既要都要。” “我也不知道我的复活是好事还是坏事,也不知道我再次活过来跟陆沂川有没有关系……” “但我恳求您,如果有因果报应,降临到我一人身上就好了,他是无辜的。” 短毛小猫小小的一团,缩在草地上不注意连身影都看不见。 “因果我承担就好,我只想他平安健康。”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他只想陆沂川好好活着。 第50章 姜珩话音一落,忽然整只猫猛地腾空。 他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把眼睛闭起来,嘴里溢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叫。 “咪!” 猫猫大人显灵了! 他闭着眼,等待着未知降临,可一秒、两秒……不知道过了多少秒,一点反应都没有。 姜珩缩着脖子,微颤颤地睁开双眼。 拎着他的力道往上提了提,他抬起眼,对上一双漆黑的眼。 姜珩愣了愣,“……陆沂川?” 男人垂下眼,“姜小珩,我是该夸你胆子大还是胆子小?” 姜珩尾巴往上翘,挡住肚子,前爪抱着尾巴,“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沂川伸出手托住小猫的屁股,月光下,他身形颀长,落下来的目光淡淡的,“你都能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在?” 姜珩团团屁股,往猫猫木雕那边看了眼,“可是……” 男人沿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这么想知道?” “不是很想。”姜珩老实道:“我只是怕你做傻事。” “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不想死了一次还要麻烦你。” 陆沂川伸手揉着他的耳朵,听他这么说,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惩罚似的捏了捏小猫的耳朵尖尖。 “绒绒从来就不是麻烦。” 他轻声道,语气里带着认真,“从前也好,现在也好,我从来不觉得你是麻烦。” 姜珩欲言又止,“可之前……” 不用他说出来,陆沂川也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可之前绒绒是个小笨蛋,说分开就和我分开,害得我伤心了好久。” 姜珩往他怀里靠了靠,声音闷闷的,“对不起,我没想伤你心的,我们只是没那么好而已,又不是不当朋友了。” “嗯……”男人附和他,“的确是没那么好了,某人制定了严格的标准,一个星期只准联系一次。” 提到之前的糗事,姜珩压了压耳朵,又听见头顶开口,“也不知难受的究竟是谁?” 小猫瘪着嘴。 寂静的夜色里,陆沂川轻笑了声,“终归到头来心疼的还是我。” “你都知道啊……” “我母亲的手段算不上高明,我想不知道都难。” 她起初发现时只当是陆沂川年轻不懂事,后来陆陆续续介绍了好多女孩子给他认识,见他是真的铁了心后才开始有些慌。陆沂川死都不愿意屈服,她只能从姜珩身上入手。 男人的手指从小猫的头顶顺着摸到背上,说起话来不急不缓,“我知道绒绒是为了我好,怎么会生绒绒的气呢?” 黑夜里,男人弯了弯眼睛。 他知道戒断反应的痛,他在痛着,也知道姜珩同样在痛。 娇养着的小猫,只有伤筋带骨的彻底痛过一回,才会恐惧,才会害怕,才会不敢离开。 只有他,才能给他最温暖、最安全的港湾。 感受着小猫对他无意识的依赖,陆沂川笑得更温柔了,“其实说到底还是怪我,如果我没有出生在那样的家庭,绒绒就不用为我做出这样的牺牲了。” 他这么一说,姜珩反而更愧疚了。 “呜……是我没用,不仅没帮上你的忙,还害得你……” “怎么会呢……”男人顺毛的手法很温柔,一不小心就让猫沉溺其中,“在经历过那样的事后,绒绒还愿意回来我身边,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 姜珩一点点陷在他编织的温柔乡里,“所以,我们还是最最好的朋友对不对?” “朋友啊……”陆沂川念着这三个字,眸子里的神色越发的深,“绒绒说是,那就是。” 姜珩不满了,抓着他胸前的衣服爬起来,“什么叫我说是就是?” 月光下,小猫的眼睛亮晶晶的,圆头圆脑,炸起毛来像一个小汤圆。 还是只小小猫呢。 陆沂川点了点他的额头,像一个苦苦等待孩子长大的父亲幽幽叹气,“嗯,跟绒绒是最最好的朋友。” 姜珩很好满足,得到了他的亲口承认,也不去追究话里的真假,捂着脑门就嘿嘿笑起来,把话题扯回正轨,“所以你究竟是怎么发现的?” 陆沂川拢着猫往破屋神龛那边看了眼,不知道是萤火虫还是什么,里面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很微弱,不注意都看不见。 他收回目光,抱着猫下山。 见他要走,姜珩“哎”了一声,“就这么走了啊?我还没得到猫猫大人的启示呢。” “猫猫大人也要睡觉,大半夜来找猫猫大人,小心祂把你丢出去。” 姜珩:“……” 陆沂川又道:“有的猫下药粉都洒杯子外面,生怕我看不见,笨死了。” 姜珩默默:“……” 沉默一会,他反驳,“我只是一只小猫,猫爪和人爪不一样。” 所以是下药工具的问题,和他笨不笨没关系。 陆沂川凉凉的,“比起下药,我更好奇,你的作案工具是哪里来的?” 姜珩顿时闭着嘴巴不说话了。 原本跟在他们身边一米远的黑猫默默往黑暗里隐身。 来来回回就那几只猫,陆沂川不用猜都知道是谁,“这叫什么?团伙作案猫?” 姜珩弱弱,“我们有名字的,叫猫猫队立大功。” “……” 咚—— 姜珩捂着脑门,“陆沂川,我迟早要被你敲傻了!” “傻了好,省得像现在这样半傻不傻的让人闹心。” 姜珩气得张嘴想咬他。 下山比上山快很多,走了没一会就到了山下。姜珩折腾了半宿,早就困得不行,他靠在陆沂川怀里,眼看着要睡过去,然后又挣扎着爬起来,“你还没跟我说你有没有见到猫猫大人呢?” 男人伸手盖住他的脑袋,“见到了,睡吧,睡醒跟你说。” 姜珩抓着他的指尖不放,“真的吗?你不会骗我吧?” 陆沂川按了按指尖底下粉色的肉垫,“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姜珩迷迷糊糊思索了阵,然后缓缓松开爪子,眼睛一闭,陷入了梦乡。 …… 他再醒来已经快到中午了,阳光灿烂,窗外月季开得正好。 姜珩翻身爬起来,在健身房找到陆沂川。 男人刚从跑步机上下来,瞧见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姜珩,弯下腰就把他抱起来。 眼前是男人还在起伏的胸膛,汗水将薄薄的运动服浸湿,紧实的肌肉纹理一览无余,脚底是温度滚烫的掌心,目光所及,不仅肉垫,姜珩连眼睛也被烫得有些发麻。 他移开视线,抬头对上陆沂川有些清冽的脸。看着他喉结滚了滚,汗水沿着下颌往下落,正正好溅在姜珩眼皮上。 他颤了颤,闭上了眼睛。 陆沂川指尖从小猫的眼皮擦过,擦掉那滴汗水,因为运动,说话的气息不太稳,吐气时带着微微热气,“绒绒醒了啊?饿吗?” 姜珩踹着爪子,难得的没说话。 陆沂川挑了下眉梢,将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小猫放在地上,“去玩一会,我去洗澡。” 姜珩目送对方去浴室。 他蹲在门口,抬起爪子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脏。 不对劲……不对劲……姜小猫你很不对劲,为什么看见陆沂川他会心跳加快? 他搓了把脸。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陆沂川什么样他没见过,心跳个鸡毛啊? 姜珩原地踱步转了两圈,然后追着小老鼠狂奔一圈,最后对着猫抓板库库一顿挠后,终于冷静了下来。 很好,刚刚果然是错觉,喵果然不能太晚睡觉。 …… 等到陆沂川洗完澡出来时小猫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活泼,一看见他就围在他脚边喵喵叫。 “陆沂川,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陆沂川拎着猫去外面小花园里晒太阳。 阳光暖融融的,躺椅晃晃悠悠,连时光都慢了很多。 姜珩的爪子一伸一缩的,按着男人的腹肌踩奶,话语里好奇又向往,“你真的见到了传说中的猫猫大人?” 陆沂川微阖着眼,整个人看上去懒洋洋的,“见到了,果然很威武,不愧是猫猫大人。” “哇哦~”姜珩眼睛亮了亮,“那祂就是一只猫?” “嗯。”陆沂川淡淡道:“是只很威严的猫,像小山那么高,身上的毛毛又长又飘逸,威风得不得了,说起话来,地面都要抖一下。不过猫猫大人法力有限,要很久很久才能现身一回,我就是运气好,才能碰到,下次等祂现身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他说得认真,姜珩听得也认真,“难怪我去祂都不理我。” 笑意从陆沂川眼底慢慢溢出来。 姜珩感叹了会,问他,“那祂有跟你说我可以变成人吗?” “有说,”陆沂川缓缓叹气,“不过绒绒也知道,变成人肯定没有这么容易对不对?” 姜珩摊开爪子,又抓紧,“其实能不能变成人不打紧的,我也不是很在意。” “猫猫大人说了,你跟祂有缘份,祂只渡化有缘的猫猫,就跟白猫黑猫一样。只不过你现在还小,身上的骨头太脆弱了,经受不住拉扯,所以要先把身体养好,把自己养得强壮,机缘到了,猫猫大人就会给你降下赐福。” “啊……”姜珩呆了呆,“怎么听着像是传销?” 他狐疑地盯着男人,“你确定祂是这么跟你说的?就没什么代价?” “代价自然是有。”陆沂川面不改色,“变人的过程是很疼很疼的,绒绒要做好心理准备。” 姜珩张嘴还想说什么,陆沂川的电话响了。 是他定的餐送来了。 男人抱着猫去门口拿饭。 姜珩抓了抓他的手臂,“陆沂川……” 陆沂川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好了,别想这么多,还早着呢,要等绒绒长成大猫再说这些。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吃饭,争取早日长大。” 姜珩张嘴咬住他的手,余光看见他提过菜。 嗅觉敏锐的小猫动了动鼻子,“我闻到了毛血旺的味道。” “我看绒绒不是小猫,是小狗吧?” “陆沂川!” 陆沂川从善如流,“对不起,我错了。” 姜珩冷哼一声,哼完又问,“我记得你不是不爱吃毛血旺吗?” 男人懒洋洋的,“最近有点虚,补补血。” 他垂着的指尖勾了勾,宽松的居家服里红绳若隐若现,胸前隐约有红光闪过。 第51章 是夜,别墅里很安静,星子在远处天边无声闪烁。 陆沂川曲着腿坐在地毯上。 他只开了盏昏暗的夜灯,整张脸在朦胧的灯光下模糊难辨。 静了一会,他伸手勾出藏在衣领下的东西。昏暗光线下,他手心里的东西没了往日晶莹剔透的感觉,反而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红,像是被鲜血浸透,催生出了新的生命力,一闪一闪地鼓动着心跳。 …… “这个方法算不上正统,他没这个根骨,你替他打造一副人骨即可。取你胸前的指骨,用精血养着,等到时机成熟,植入他体内就行。” “但同样的,这个法子有一个很严重的副作用,那就是从此以后你的命就系在了他身上,他若死了,你也活不成。” “哪怕这样,你也愿意?” “……我求之不得。” …… 窗户没关,冷风灌了进来,陆沂川偏过头咳了声,从身侧取出一根针,垂着眼,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往指尖扎了一针。 殷红的血珠从白皙的指尖冒出来,他伸着手,缓缓靠近指骨,就在他挨着的瞬间,指尖上的血珠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手上连伤口也看不见。 只有那节指骨,看着更红了些。 他敛着眉观察了阵,才抬手将指骨塞回衣领。 - 第二天是周末,在姜珩的催促下,陆沂川收拾行李去学校完成他未完的学业。 在走之前,他带着猫去了趟福利院。 福利院在前两天终于搬迁完毕,远离了机械轰鸣的城区,地址就在离别墅不远的郊区。 陆沂川抱着猫到的时候福利院正在吃午饭。 依旧是那个胖胖的管理员拿着大勺子站在最前面,天热,他之前的短袖已经换成背心,两条青龙盘踞在他的手臂上,声音很大。 “小兔崽子们排队!排队!谁要是不听话,看我不把他的屁股打开花!” 苏叶端着菜从厨房出来,她迎着太阳把一大盆菜放在桌子上,用围裙擦了擦手,一抬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男人。 他白衣黑裤,金色手表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白色衬衣干净整洁,安静的站在门口,太阳在他身后,暖和的阳光给他渡上一层柔软的金光。 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那个下着雨的午后。 只不过,和那次如霜雪般的冷漠不同,这回,他眼底带了温度。 苏叶往前走了一步,还没开口,就看见男人动了动手臂。下一秒,他怀里拱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小猫瞧见她,朝她挥了挥手,像是在打招呼。 或许是阳光太温柔,看到一人一猫站在一起时,苏叶竟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 福利院比之前大了许多,院子不在门口,在后面。院子中间没了那棵老榆树,但是又栽了一颗小榆树。 两只猫靠在榆树旁边晒太阳。 陆沂川和苏叶站在不远处看着短毛小猫冲向那两只猫。 三只猫顿时挤在一起。 苏叶看了会,捏了捏左手仅剩的两根手指,“原来它长这样啊,当时黑不溜秋的,我还以为是只小黑猫呢,原来这么漂亮。” 她侧身道:“你把它养得很好。” 陆沂川在太阳底下微微眯了眯眼,“是它自己长得好。” 那么小一只,带着满身的伤和病,一头撞在他的鞋上。时间过去这么久,他鞋上的黑印早就洗干净,秃了毛的小猫长出洁白干净的绒毛,小尾巴也毛茸茸的。 打火机撩起的火光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他的猫长成了漂漂亮亮的小猫,一眼望去,不会错认成没人要的老鼠。 苏叶有些感叹,“没想到它还记得曾经的伙伴,它们看着感情可真好。” 年迈的橘猫一把把短毛小猫按在脚底,然后低头,开始舔毛。 陆沂川看着小猫挥舞着四只爪子徒劳挣扎,笑意从眼底荡开,“别的猫对他的好,他总是记得的。” 苏叶离开后,他看了阵橘猫给姜珩舔毛的画面,看着橘猫舔完背面要舔正面时他才走过去弯腰把橘猫怀里的小猫拎起来。 姜珩动了动爪子,顶着一个湿漉漉的脑袋,“咪?” 瞧见是陆沂川后,小猫的尾巴尖在半空中勾了勾,“合着你刚刚一直在后面看我笑话啊?” 陆沂川掏出纸巾,把他湿漉漉的脑袋擦干净,“什么叫看你笑话,我只是不想打扰你们叙旧。” 擦完后,他变戏法似的掏出小梳子给他梳毛毛。鉴于某只不会给自己舔毛的小猫,陆沂川的顺毛技术直线上升。 见姜珩的脑袋再次柔顺蓬松后,男人把他放在草地上,“去玩吧。” 姜珩哒哒跑过去,先是蹭了蹭橘猫,然后又蹭了蹭白猫,“大黄,小白,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个就是我之前跟你们的说的,我顶顶好的朋友,陆沂川。” 变胖了些的白猫怯怯地望了眼了陆沂川,明明对方在笑着,可它下意识的就有些害怕他,于是往橘猫身后躲了躲。 橘猫安稳地躺在地上,听姜珩介绍,抬起略显浑浊的双眼看了眼他,然后又低头,跃跃欲试的再次想给姜珩舔毛。 姜珩往旁边躲了躲,“那你们想知道我最近都发生了什么吗?” 橘猫神色淡淡,只有白猫凑了过来,“发生了什么?” 陆沂川站在一旁,听他从只身一猫勇闯a大校园讲到双猫大战邪恶虐猫人,再由黑白双猫讲到圣神的猫猫大人…… 其故事之跌宕起伏,用词之夸张华丽,里面的主人公姜小猫,猫送外号丧彪哥,脚踩a大一霸凶狠橘猫,拳打邪恶化身重吨位白猫,已然成为猫猫届的大英雄。 橘猫翻了个身接着睡,白猫一愣一愣的,好半响才发出惊讶的感叹声,“老大,你好厉害。” 姜珩嘿嘿直笑。 “真的有猫猫大人吗?” “当然有啦!”姜珩看着跟前的小石头,抬爪踩上去,扬着头,“话说那日,斗转星移,天空忽然变色,我怀着虔诚的心和黑猫使者往山上爬。那山格外险峻,一般的猫根本就上不去。” “姜小猫是一般的猫吗?肯定不是,我的爪子比刀还要锋利……” 他刷地亮爪,雪白的爪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咔一下,尖锐的爪子顿时就嵌进石头缝里,我迎着风往前爬啊爬,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猫猫大人。” 这下不止白猫,橘猫都朝他看了过来。 姜珩压低声音,“风云变幻间,我听到了一声猫叫,然后我跟前的木雕猫猫就变成了一个大大的猫。” “威严的猫猫大人啊,像小山那么高,身上的毛毛又长又飘逸,还……还是五颜六色的,它一说话,地面都要抖上一抖。” 陆沂川:“……” 三只小猫故事会持续到傍晚。 落日熔金,晚风徐徐,晚霞在天边连成一片。 陆沂川身上套了件长到小腿的浅咖色风衣,双手插兜,衣摆被风吹得翩飞,肩膀上立着一只神气小猫。 阳光将一人一猫的影子拉长,姜小猫坐姿端正。 “陆沂川,你看,我长大了!” “绒绒长成一只大猫了。” 姜珩嘿嘿一笑,微颤颤伸出一只爪子,“你看,我的爪子有这——么——长。” 男人低头往影子上看了眼,走得更慢了些,好让小猫稳住身形。 “是很长的样子,少说也有五厘米了。” 下一秒,他的侧脸挨了不轻不重的一拳。 风里带着槐花的香气,影子被拉扯到隐隐变形,姜珩甩着和他差不多长的尾巴,然后缓缓立起,尾巴尖往下勾了勾。 “陆沂川,比心。” 男人侧脸,脸颊蹭着小猫毛茸茸的肚子,抬起手,弯曲指尖,轻轻靠在尾巴尖尖上。 “嗯,比心。” - 赵朔像深闺里的怨妇,盼望着、盼望着,他的学习搭子终于回来了。 听说陆沂川回来,他第一个就蹿到他的宿舍去。 和走时的轻便不同,回来时大包小包的,里面四分之三都是猫的东西。 赵朔开门进来时,他正拿着猫窝征求小猫的意见,“放这里?” “嗷呜~” 要放在门边,那里太阳好。 深闺怨妇缓了几秒,还是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表情隐隐的有些裂开,“别跟我说,在你不打算读书的日子里其实是去养猫了?” 陆沂川把猫窝放在靠阳台的位置,闻言有些沉默。 赵朔缓缓“靠”了一声,看着满屋的豪华猫猫用品,悲从中来,“果然是人不如猫。” 陆沂川撸了把小猫头,一句话就治好了赵朔的病症。 “晚上请你吃饭。” “好咧哥,要我帮你收拾吗?” …… 赵朔跟着他一道收拾,两个人收拾完时间刚好是下午五点。 今天忽然降温,有一种冷是父母觉得你冷,陆沂川摸着姜珩没多长的毛,打开衣柜开始选衣服。 本来就不怎么大的衣柜愣是腾了一半的空间出来挂小猫的衣服,里面花花绿绿的一堆,不仅赵朔看傻了,姜珩也傻了。 “这些小衣服都是你的猫的?” 这是赵朔说的。 “你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多衣服?” 这是姜珩说的。 陆沂川脸色不变,认真选出一件黑白配色小裙子,蹲下身在小猫身上比划,“这件怎么样?” “不怎么样。” “为什么?” “因为它集齐了三要素:蕾丝、花边、女仆。” 谁家正经猫穿女仆装出门啊?! “行叭……” 男人的语气听出淡淡的遗憾。 “这件呢?没有蕾丝,也没有花边,嗯……也不是女仆装。” 姜珩木着一张脸。 “陆沂川,再给我穿小裙子我挠你了啊!” 另一边,赵朔在衣柜里挑挑选选,凭着直男超强第六感,在一众小衣服里挑出最粉的那件。 “陆哥,穿这个,这个好看。” 陆沂川目光微凝,扫视了一圈,“也……不是不可以。” 姜珩原地爆炸。 在陆沂川和赵朔手背荣获三道白印之后,姜珩套上了一件黄色马甲,后面还垂着两只大大的兔子耳朵。 陆沂川撩了把兔子耳朵,把猫放在肩上。 姜珩无力吐槽,“陆沂川,你的审美真是够了,这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衣服?” 男人扭头端详了阵,“是吗?我觉得很好看。” 同样觉得好看的还有赵朔,直男举着手机拍了两张照片,后知后觉,“你要带猫一块出去吃吗?” 陆沂川弯腰换鞋,肩上的猫稳如泰山。 “嗯,他一只猫在宿舍很无聊。” “就这么放在肩膀上出去啊?不找个包装装?不会应激吧?” “不会。”陆沂川笑着道:“他胆子大得能单猫赴会呢,那可是脚踢橘猫、拳打白猫的存在。” 赵朔不明所以,姜珩…… 姜珩张嘴欲咬。 第52章 因为同行的人还有宋璋,所以吃饭的地点选在了离学校不远的一家餐厅。餐厅算不上特别高档,但胜在口碑很好。 赵朔和宋璋虽然之前在电话里沟通过,但这次才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因为陆沂川的缘故,两人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滋味,聚在一起就低着头窃窃私语,不用猜,也知道是在蛐蛐谁。 陆沂川全当没看见,拿过菜单翻了翻,准备先点菜。 他怀里拱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看得比他还认真,“点这个,这个好吃。” 男人眼神往下扫,姜小猫眼睛往上抬,一人一猫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汇。 对视几秒,姜珩扭捏羞涩开口,“我可以吃一点吗?” 罐头再好吃那也是猫的口味,他作为一个人类,当然还是更喜欢吃人类的饭。 平日里对他管控非常严格的男人此时却异常的好说话,“可以,到时候准备一个小碗,匀一点菜出来给你吃。” 这巨大的惊喜炸得姜珩有些没反应过来,“我真的可以吃?” “看来你对此很怀疑。”男人挑了挑眉,“既然这样,那就……” 姜珩立马扑上前,用爪子按住他的嘴,紧急撤回一个“算了”。 陆沂川把小猫的爪子从嘴上捞下来,张嘴正想跟他解释,结果迎面撞上赵朔有些复杂的目光,“陆哥,你是在跟你的猫说话吗?” 旁边的宋璋“害”了一声,“我跟你讲,那猫可聪明了,完全听得懂你在说什么,只差没开口说话了。” 他这么一说,赵朔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挺聪明的,不愧是学霸养的猫,智商在猫群中也是拔尖的。” 姜珩面色不显,可尾巴却不受控制地翘起来,尾巴尖尖戳在男人的下巴上,惹得他低头看了一眼。 嗯,不愧是猫猫界最聪明的猫。 菜单在三人手里转了一轮终于点好菜,服务员拿着单子下去备菜,赵朔格外有眼力见地起身倒水。 他们订的是包间,再加上他平时偶尔会看见陆沂川抽烟,于是便往兜里一掏,狗腿地递过一根烟,“来、来……陆哥,抽烟。” 瞧见他递过来的烟,陆沂川不动声色把身子往后撤了撤,张嘴刚想说自己不抽烟,结果就听见怀里的猫叫了一声。 “喵呜……” 傻孩子,你陆哥根本就不抽这个牌子。 见他凝眉不说话,赵朔看着手里的杂牌烟,倒也不觉得丢脸,表情自然地收回去,“那要不我开瓶酒?” 他们身后就是酒柜,赵朔看了眼,选了瓶自己能承受的价位,“这个怎么样?” “嗷咪……” 不是我吹,这个度数,你陆哥压根不喝。 陆沂川:“……” 陆沂川的表情缓缓凝固,凭借着极大的自控力才让自己的脸上没有露出异样的表情。 他瞧着赵朔手里的酒,又看了看他兜里鼓起的烟盒形状,长久以来稳住的心态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裂开了。 在识破姜珩身份之前,他都做了什么? 抽烟,酗酒……将所有不良的习性都在他跟前表演了个遍。 在接触到姜珩后,他下意识在他跟前规避这些不良习性,却独独忘了,在他还是只秃毛小猫的时候,该见的、不该见的,通通的被他瞧了个遍。 也就是说,他花了十多年在他面前营造的形象,在短短几个星期里,早就崩塌得渣都不剩? 陆沂川缓缓闭上眼,饶是他再强大冷静,也暂时性地不想接受这个现实。 可偏偏原本待在他怀里的猫灵活一跃,跳上了宋璋的膝盖,扒着他的外套,从里面咬出一盒烟来。 那是陆沂川常抽的牌子。 穿着米黄色兔子背心的小猫格外社会的将烟叼到陆沂川面前,伸出爪子推了推。 “喵呜。” 大哥,抽烟。 “……” 沉默是这场晚宴开始前的演奏曲。 另外两位是被小猫的举动给震惊到暂时失语。 而故事的主人公,则是对这个现实有些接受不能。 陆沂川闭着眼缓了好几秒,指节被他捏得咔咔作响,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伸手揪住小猫的后颈塞到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拿着烟盒丢到宋璋面前,语气听起来至少是冷静的。 “不抽烟,也不酗酒。前段时间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堕落了一阵,以后不要拿这些东西放到我跟前。” 赵朔一听,就知道今天这笔钱省下来了。他乐得开心,当即就把酒放回柜子里。 宋璋脸上的表情却有些莫名。 他看了一眼陆沂川,最后把目光投到他怀里的猫身上。 像,太像了,哪怕他跟这只猫接触过没几回,可是一举一动总是让他和记忆里的某个人重叠上。 他不了解姜珩,但了解陆沂川。 虽然外人都夸赞他温和有礼,可宋璋明白,没了姜珩,他就是一只无人约束的疯狗。 四年过去,他几乎快维持不住表象,越到后面表现得就越疯。可在疯疯癫癫自杀过一回后,陆沂川却诡异的恢复了正常。 宋璋并不认为他是想开了。 比起想开这个说法,宋璋更倾向于是那条拴着他的链子又回到了他身边。 就在他望得出神之际,一道阴郁冷淡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宋璋后脊一凉,一抬头,瞧见陆沂川正盯着他看。 他心头一跳,立马移开了目光,垂在身侧的手隐隐有些发麻。 赵朔乐呵呵地,“陆哥你这猫也太逆天了吧!竟然还会递烟。” 陆沂川揉了把小猫脑袋,“可能是因为我平时爱跟他说话,所以一来二去他比别的小动物更通人性些。” 他的手挡住小猫的视线,隔着一张桌子,陆沂川和宋璋对上。 他看见宋璋张张嘴,想要和他说什么。 陆沂川缓缓勾唇,眼底不含半分笑意。 他张嘴,用口型警告宋璋—— 闭嘴。 这顿饭陆沂川吃得心情并不是很好。但他向来善于伪装,哪怕内心如何烦躁,表面上却不露出丝毫端倪。 他跟服务员买了一个小碗,挑了些清淡的菜放到碗里给姜珩吃。 原本坐在陆沂川对面的宋璋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挪着椅子坐到他旁边,正鬼鬼祟祟地观察着他怀里的猫。 见男人夹了一小块清汤肉片,没忍住开口,“你给这么小的猫吃人吃的东西真的可以吗?” 这会陆沂川看起来又恢复了以往温温和和的模样,全然没有刚刚看宋璋时的攻击性,“没事,只要不给他吃重油重盐的东西就行。” 那天去山上的时候他就问过了,虽然姜小猫根骨不行,但终归跟普通的猫不一样,人吃的东西他也能吃,只不过他现在还小,不能吃太多。 他这边话刚说完,蹲在怀里的小猫就开始急哄哄地用脑袋拱他的手,“陆沂川,我吃完了……” 他眼巴巴盯着桌子中间那盘水煮鱼,“我是猫,猫天生就该吃鱼,劳烦你帮我夹一筷水煮鱼,谢谢。” 男人伸手戳他脑门,“猫是喜欢吃鱼没错,可没猫会喜欢半碗辣椒的水煮鱼。” 姜珩甩甩脑袋,也觉得自己要吃麻辣水煮鱼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不过只要能吃上菜,他就很开心了,挑三拣四的猫不是好猫。 他把小碗往桌子边推了推,“我要一块肉片、一块冬瓜、一块藕,谢谢。” 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天底下再也没有他这么会吃的猫。 陆沂川给他夹了。 他垂着眼,看着小猫把脑袋埋进小碗里,连脸都看不见,握着筷子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他脑海里浮现出钱露狰狞的面容,那张和他隐隐有三分相似的五官变得狰狞扭曲。 “你这副样子装给谁看呢?你不会真以为你是什么品行高尚的人吧?其实我们是一样的……” 她缓缓笑起来。 “你跟我一样,我们是一脉相承的疯子,你凭什么看不起我?凭什么想要远离我?” “你说,姜珩要是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还会和你在一起吗?” “知道你伪装成性,冷血、自私、无情,知道你那张看似完美的皮囊下其实住着一个肮脏丑陋的灵魂……” “陆沂川,你将他护的那么好,甚至害怕我对他不利,就不让我在他面前出现。是,他知道我是个疯子,看见我就绕着走,躲得远远的。可你呢?你难道不也是一个疯子吗?他害怕我,难道就不会害怕你?” …… “陆沂川?” 姜珩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男人回神,手里的筷子猛地并在一起,发出略显刺耳的摩擦声。 “你怎么了?看起来怪怪的。” 陆沂川放下筷子,将手藏到桌子底下。 “是有一点奇怪,”他缓缓开口,“有的猫都快吃成小猪了,也不见停下嘴。” “……” 姜珩恨不得给他那张嘴来个满清十大酷刑。 短毛小猫背对着陆沂川,就连背后两只长长的兔子耳朵都透露着气鼓鼓的味道。 他伸手拨了拨兔子耳朵,眼底浮现出笑意。可笑了没几秒,又蒙上一层阴郁。 陆沂川垂下眼,纤长的眼睫盖住眼底的情绪,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笑的脸浮上一层冷郁阴沉的味道。 他盯着姜珩的背影有些出神。 所以是被他知道了吗? 知道他糟糕、偏执的一面,知道他并不是他印象里那个光风霁月的竹马,而是一个烂到了骨子里的人。 那他的绒绒会离开他吗? 哪怕此刻姜珩就坐在他怀里,也没有露出任何讨厌的神色,可钱露的话就像是一枚烙印,刻进他的灵魂。 他的理智告诉他,他的绒绒并不会离开。 可心底却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嚣:你死心吧,无论你怎么做,只要他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一定不会待在你身边的。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拥有爱。 烙印陷得太深,每当他觉得淡忘的时候,总要翻出来让他痛上一痛。 这种糟糕的情绪直到吃完饭出来,在大厅看见迎面走来的两人时达到了顶峰。 李星跃搂着林辰,看见陆沂川,顿时迈着腿就挡在他面前。 “陆二少好大的面子,我来会所找了你几次都见不到你人影,见你可比登天还难。” 他往他身上扫视一圈,“你曾经不是风光得很吗?怎么,现在已经沦落到来这种地方吃饭了?” 被他搂着的林辰看见陆沂川骤然冷下去的脸,有些害怕的往后躲了躲。 “躲什么?”李星跃一把将他推了出去,“当时我们陆二少可是想要砍你一根手指头呢,你们会所曾经的头牌现在跟了我,陆沂川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陆沂川捻了捻指尖,“让开。” “嚯!好大的官威。”李星跃张嘴就笑,“你以为你是谁?曾经你是陆家二少的时候我还会给你几分薄面,现在……被扫地出门的感觉怎么样?听说你爸正和你那小三妈闹离婚呢。” “我说,让开。” 见他油盐不进,李星跃的脸色变了变,对着男人有些森然的脸,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随即又恼怒起来。 他知道往他哪里捅最痛,于是肆无忌惮地开口。 “我这才没回国多久,听说跟在你屁股后面的那个小跟班死了是吧?据说还是出车祸,被压得连个人都拼不出来。” “他叫什么来着?”他凑近陆沂川,“姜珩……姜珩是吧?姜珩死了,被车压死了……” “是不是被你克的啊?” 作者有话说: 李是那个拿着喇叭说陆的母亲是小三的人 林是开篇那个赌博的人 第53章 忽然,一道橙黄的身影从陆沂川怀里蹿了出去。他心头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捞,但却捞了个空。 下一秒,李星跃尖锐的惨叫声就响了起来。 平日里看起来笨拙的小猫此刻却灵敏得不像话,不过几秒的瞬间,李星跃的脸上就多了几道血淋淋的伤口,伤口看起来很恐怖,光看着,就知道抓他的主人用了多大的力。 林辰被吓得愣在了原地,下一刻就被李星跃抬脚踹了过去。他伸手捂住脸,鲜血从指缝里渗出来,“蠢货,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把那个小畜生抓起来!” 林辰被他踹得踉跄一下,抬眼刚想去找猫,就见陆沂川弯腰从一边的桌子上把猫抱了起来。 男人姿态从容,黑衣黑裤,身形修长,但并不健硕,甚至算得上清瘦,冷白的肤色里总是带着几分挥散不去的清弱气息,看起来就像是古代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但就是他这副样子,却让林辰的脚步顿在原地,怎么也不敢上前一步。 李星跃见状,又是狠狠的一脚,直接把他踹得踉跄着跪在地上,“废物!废物!” 他捂着脸,恶狠狠的盯着陆沂川,“陆沂川,你给我等着!” 陆沂川抓着小猫的爪子,闻言牵动嘴角,“好啊,我等着。” 只可惜……他漫不经心的想,估计他再也等不来那天了。 出了饭店,赵朔埋着头当透明人,假装自己刚刚什么也没听见。这种事情,他一个弱小的普通读书人最好不要问、不要管。 宋璋跟陆沂川熟,见他这副模样,反而很担心。 是为李星跃担心。 李家的这个小公子从来看陆沂川就不爽,高中时期甚至拿着喇叭宣扬陆沂川的母亲是小三,两家的关系一度闹得很僵。 到后来李星跃出国事情才渐渐平息下来,没想到才过去没几年,他一回国就开始致力于找陆沂川的茬,简直是在用生命诠释什么叫恨比爱长久。 陆沂川这厮的心就是黑的,他一笑,宋璋就感觉他得开始为李星跃送行了。 “你……”宋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你还好吧?” 陆沂川生动演绎了什么叫大人不记小人过,面对宋璋的担忧,他微垂着脸,肤色有些苍白,讲话也慢慢吞吞的,“还好,骂我两句而已,又掉不了一块肉。” “……” 宋璋一脸便秘的样子。 男人用手抵着唇轻咳了声,“不好意思,本来是请你们吃饭的,没想到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没关系的……”赵朔连忙摇头,“怎么能怪你呢?这明明就是对方找事,还得是陆哥你脾气好,要是别人这么骂我,我肯定要冲上去和他打一架的。” 陆沂川温和的笑了笑,“暴力冲突解决不了问题。” 宋璋的脸缓缓变绿。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的时候,陆沂川朝他道:“我们不顺路,你就自己回去吧。” 眼看着他们要走,宋璋没忍住上前一步,喊住陆沂川,“你想要干什么?” 路灯下,男人疑惑地朝宋璋歪了歪头,和苍白的脸色相比,他唇色却很红。 “我能干什么?我只不过是一个被陆家赶出门不受待见的少爷,手无缚鸡之力的,哪怕我想干什么,也没这个条件吧?” 宋璋张嘴…… 男人弯了弯眼:“宋璋,你多虑了。” - 陆沂川打了水,取过小毛巾,一点点把姜珩爪子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小猫没受伤,但指甲被抓劈了,毛毛上染了一点血迹。 姜珩乖乖蹲着让他擦爪子,嘴上一点也不闲着,“陆沂川,你看到我刚刚英勇的身姿了吗?我简直厉害爆了,直接就是一个飞扑,他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我抓成那个样子。说实话,我看他不爽很久了,今天终于报了仇。” 陆沂川擦完爪子拿出指甲刀剪他断掉的小指甲,没说话。 姜珩看着他,“陆沂川,你别不开心呀,我替你报仇了。” 男人的动作一顿,“我没不开心。” “你这个表情就是不开心的样子。” 陆沂川捏捏他的爪子,“我什么表情?” 剪好指甲,姜珩立马朝他蹭过去,“就是现在这个表情,不开心可以不笑的,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陆沂川嘴角的笑缓缓落下来,不带笑的时候,他的脸显出一种冷淡阴郁。 姜珩接着道:“感觉你今天吃饭一直都怪怪的,是因为我给你递烟吗?你要是不喜欢,我下次就不那么做了。” 短毛小猫仰着头看他,乖软呆萌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刚刚挠人的凶狠,“陆沂川,不喜欢、不舒服要说出来呀,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不说总不能靠我去猜吧?” 陆沂川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才伸手抱起姜珩。 当初一只手就捧得过来的小猫此刻需要两只手才抱得完整,他有些害怕面对那双清透的眼睛,逃避般的别过脸。 “我……”他犹豫着,缓慢开口,“你会觉得这样的我很糟糕吗?” “不会。” 姜珩想也不想的给出答案。 “可是我……” 姜珩把爪子搭在他肩膀上立起上半身,指甲忽然被剪了,他还有些不习惯。 “陆沂川,每个人都有坏脾气,你有我也有。那我问你,如果我抽烟喝酒,那你会讨厌我吗?” “不会。” 小猫拍拍他的肩,“很好,你已经学会换位思考这个特别优秀的品德了。” “可是绒绒,我……” “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可陆沂川你要记住,你是你,你母亲是你母亲,你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你再怎么样糟糕也不会变成她那样的。” “我知道,你想要在我面前表现出优秀的样子,可我只是有点笨,又不是傻,在一起十多年了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吧?所以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这样的,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想了想,姜珩学着人的样子,用两只爪子捧住他的脸,“就跟你不嫌弃我笨一样,我当然也不会觉得你糟糕。” 他盯着陆沂川的眼睛,“不要被你母亲影响,你要记住,在我这里,你永远是顶顶厉害,顶顶优秀。” 没有猫咪会拒绝一个可以亲手做小猫饭的铲屎官! 为了显得自己的话有说服力,姜珩从陆沂川腿上跳下来,跳到桌子上拉开抽屉,把里面许久未动过的香烟拿出来。 “大哥,抽烟不?这次是真心的。” “……” 陆沂川静了两秒,然后把烟丢到垃圾桶,“戒了。” 姜珩竖起猫猫拳,努力凹了个竖起大拇指的姿势,“不愧是大哥,说戒就戒。” 他道:“那我阔以试试吗?” …… 咚—— “哎呦!陆沂川,你又敲我!” “因为你笨。” 姜珩气死了,在心底暗暗发誓,下次再也不安慰他了。 - 李星跃进了医院,陪同着他的还有林辰。 他脸上的口子不深,来医院的这会功夫伤口的血已经凝固了,医生给他打了狂犬疫苗后又小心翼翼地将他脸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他狰狞着一张脸,抬眼看着唯唯诺诺站在床边的林辰时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抬手抓着旁边柜子上装着热水的杯子就朝他脸上砸去。 “贱人!我要你何用!?” 被他砸了,林辰不敢躲,热水将他半边肩膀都浸湿,玻璃碎在脚边,溅起的玻璃渣把他的脸划了一道口子。 他连大气都不敢出,哆嗦着靠在墙边,“对、对不起,李哥,我、我不是……” 清理伤口的护士被吓了一跳,手一抖,棉签不小心就重了几分。 李星跃顿时疼得叫了声,一把推开护士,“你会不会弄?什么破医院,随便找个护士来糊弄我,把你们护士长给我叫来。” 小护士张嘴刚想解释,被他一瞪,顿时吓得端着盘子就出去了。 李星跃烦躁得踢了脚柜子,“等着,我一定要让陆沂川和他那只小畜生生不如死。” 他狞笑道:“我要把那只猫的皮给扒了,指甲拔断,敲断它的骨头炖汤……” 林辰见他这副超雄的样子,害怕得低了低头。 …… 笃笃—— 两声礼貌的敲门声在门外响起。 李星跃看了眼,看不见是谁,以为是小护士喊来的护士长,于是骂了句,“你他妈敲什么敲,敲魂啊!” 他骂完后,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了,露出李桉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李先生是吧?不好意思,我老板想见见二位。” “你是谁?” 李桉穿着一身黑的西服,脸上带着黑框眼镜,听李星跃这么问,他整理了下领带,推推眼镜,“忘了做自我介绍,鄙人也姓李,跟你算是家门,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助理罢了,接到通知冒昧前来打扰,连果篮也没带一个,实在是失礼。” 他越说李星跃的脸越黑,“你是哪家的人?” 李桉道:“你去见了就知道了。” “不见,没看见我正烦着?” “那实在很不好意思。”李桉微微叹气,抬脚进了门,反手把门关上,“主人的命令实在不好意思违抗,那就只有委屈一下李先生。” “你他妈……” 李星跃刚开口,一股大力就将他提了起来。 他被李桉掐着脖子从床上提起来,对方一只手拎着他,一只手还格外斯文的推推眼镜,朝他露出一个笑,“抱歉,李先生这张嘴动不动就在喷粪,我只能先让你暂时闭嘴了。” 话一说完,李星跃的下巴咔一声就被卸了。 李桉松开手,看着李星跃死鱼一样倒在地上,抬脚踩在他背上,弯腰低头,看着对方的眼神逐渐变得惊恐害怕。 “不要害怕,主子让我把你完整的送过去,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至于下巴……”李桉摸摸下巴,“李先生别担心,到时候给你接上就行了。” 他松开腿,揪着他的衣领,像拖死人一样拖到门边。 门口站着两个人,看见李星跃,伸手就接了过去。 李桉拍拍手,扭头看向几乎快吓傻了的林辰,“这位……” 他思考了阵,实在想不起他是谁,只能道:“这位先生,你是主动去还是要我请你呢?” 作者有话说: 医院是私立医院,受资本管辖的那种,艺术效果,现实不可取。 第54章 陆沂川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李桉和另外两个保镖没什么形象的蹲在门口吃泡面,看见他,李桉擦擦嘴巴站起来,“主子,你来了啊?” 外头下了雨,雨声哗哗作响,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抖了抖伞面的水珠,朝李桉看了过来。 李桉打了个嗝,“最近追了部古装悬疑剧,有点上头,想着在那傻逼面前有格调点,给搞忘了。” 他把泡面放到旁边人的怀里,接过陆沂川手里的伞,从善如流改口,“老板,人我给你搞来了,说话太难听,下巴我给卸了,其它地方一点没动呢,就等着你来。” 陆沂川转了转手上的表带,“开门。” 屋子里很黑,窗帘拉得死死的,连一丝光也透不进来。李桉走先进去,主动把灯打开,刺眼的灯光瞬间将漆黑的环境照亮如白昼。 这是一间杂物室,里面放着一些废弃的桌椅板凳,地上空了一小块地,李星跃和林辰被绑着躺在地上。灯光骤然亮起时,两人条件反射地闭上眼。 等李星跃再次睁眼时,赫然看见当时在医院把他“请”来的那个男人拖了张干净的椅子放在他跟前,另一道修长清瘦的身影坐了上去。 他视线往上抬了抬,看到了男人矜贵冷淡的面容。 “嗬嗬……”李星跃猛地瞪大双眼,可被卸掉的下巴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几声无意义的音节,配着他还没处理好的伤口,看起来既狰狞又可怜。 “瞧我这记性。”李桉一拍脑袋,“怎么把李少爷这位贵客不能说话这件事给忘了呢,怪我、怪我,你别生气啊,我这就给你接回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靠近李星跃,抬手钳着他的下巴,再咔一声又给接了回去。 李星跃咽了咽口水,发觉自己能说话后瞪着跟前的男人,“陆沂川!谁给你胆子,敢这么对我?!” 陆沂川捻着指尖,身上染着外面带来的潮气,“我怎么不敢?” 他身体微微向前倾,“李星跃,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毫无长进,真是……”他微微叹息,“一如既往的蠢。” “陆沂川!”李星跃挣扎着往前爬,“你竟然敢绑我!要是让我爸知道了,我要让陆家不得好死。” “哦,是吗?”男人笑了笑,“陆家的死活,跟我这个被赶出门的废物有什么关系?” 他挣扎着坐起来,“那你呢?李家不会放过你的!” 在他说完后,原本坐着的男人站了起来,抬脚踩在他背上,明明看起来那么清瘦的一个人,稍一用力,李星跃就被踩得趴在地上,甚至还能听见脊背的骨骼在咔嚓作响。 陆沂川弯下腰凑近他,说话时连语气都没怎么变,平缓、温和,“好啊,我等着李家来搞死我。不过……你猜,你还能不能见到他们搞死我的场面?” 李星跃僵了几秒,终于明白此刻糟糕的处境,他的脸色白了几分,说话时声音里带了颤抖,“陆沂川,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这是犯法的。” 李桉插嘴道:“什么犯法?李先生你可别瞎说,我可是征求了你的同意的,不信你问你的同伴。” 说着他朝从一开始就缩在墙角当缩头乌龟的林辰看去,而对方一接触到他的眼神就开始打哆嗦,话都说不出来。 简直是…… 李桉在心底感叹,也只有李星跃这个蠢货以为把林辰抢到身边会气到陆沂川了。 陆沂川松开腿,掏出手帕擦手,垂着眼皮看李星跃,“你不是一直致力于惹我生气吗?现在我终于生气了,你看你又不高兴。” 他蹲下身,看着身下人的脸色慢慢涨红,“这么会说话,不如把舌头割了好不好?” “陆沂川……”李星跃挪动着身体一点点往前爬,“我错了,我不该嘴欠,你原谅我好不好?你说,你想要什么?我立马给我爸打电话,我都给你……” 陆沂川不动,看着他一点点靠近,在即将挨着他的瞬间忽然挣脱手上的绳子,暴起朝他扑过来。 在离他不到十公分的时候被李桉抓着头发一把掼在地上,脚上一用劲,李星跃凄厉的惨叫声顿时就响了起来。 陆沂川拍拍手站起来,“这么久了,还是学不乖。” 李星跃红着眼睛盯着他,“陆沂川!李家不会放过你的,我迟早要把你剁碎了喂狗。” 见他没有丝毫反应,他像是想到什么,张嘴笑了起来,“这么愤怒,是因为被我说中了吧,姜珩就是你克死的!” “据说你就在现场对吧?我还特意看了那天的新闻,可怜的小少爷,独独他一人被压在车底,据说当时很多看到现场的人都吐了呢,那血洗都洗不干净,警察连尸体都拼不全……” 他满怀恶意的盯着他,“你当时有帮忙找吗?他那张漂亮的脸当时是什么样的啊?不对,他已经没有脸了,你看见有没有吐呃……” 他双眸猛地瞪大,舌尖被钢管压着说不出话。下一秒,咔的一声响,钢管狠狠从他嘴里撬起,鲜血混合着牙齿从李星跃嘴里喷出来。 陆沂川伸手擦掉眼皮上溅落的一滴血,修长的手拿着钢管压在他的喉咙上,白皙的脸上带着血雾,微低着头,“怎么不说了?” 李星跃捂着嘴,疼得翻白眼晕了过去。 陆沂川松开手,拿出手帕先是把手上的手表擦拭干净,才收拾脸上的血迹。 他伸手把冲锋衣的拉链拉到最顶上,捏着拉链的那只手看起来修长,很白,指节分明,没多少肉,曲着指尖时手背青色经络明显,指腹带着一层薄茧,那是常年握笔磨出来的。 冲锋衣的衣领盖住他略显尖锐的下巴,黑色将他的脸衬得苍白,不笑时眉目间带着郁气。 透着和屋子里场景格格不入的干净和孱弱。 陆沂川抬腿,从李星跃身上跨过去,把手里染血的手帕丢到角落早就无人使用的垃圾桶,语气淡淡的。 “处理一下。”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家里贪睡的猫应该快醒了。 “陆哥、陆哥……” 就在陆沂川走到门边时,脚边忽然蹭过来一个人影。 林辰伸手抓住他的裤腿,“陆哥,我什么都没做,都是那个李星跃做的,都是他……求求你,放过我吧……” “我……”他颤抖着指尖,被刚刚的场景吓得眼泪在眼睛里打转,“求……” 求救的话还没说完,站在门边的男人回头看了林辰一眼。一个很平静的眼神,平静到什么感情都没有,可就是这一眼,却让林辰所有的话瞬间卡在喉咙里,冷意沿着脚底往上爬,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在他的注视下,他缓缓松开指尖,整个人瘫在了地上。 - 姜珩醒的时候外面还在下雨。 他是在阳台外面猫窝里睡的觉,身上盖着毛茸茸的小毯子,雨水打在梧桐叶上哗哗的,叫他一觉睡到了下午五点。 睡得太久,喵有些懵,先是伸伸前爪,然后伸伸后爪,撅着屁股,拱着脑袋…… 一、二、三…… 起床…… 起床失败。 姜珩再次重复之前的步骤。 伸爪,撅屁股,翻身,再翻身…… 结果翻过了,一骨碌从猫窝里滚了出来。 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不醒也得醒了。 阳台外面因为下雨雾蒙蒙的,里面传来诱人的香味。 姜珩动了动鼻子,从地上爬起来回到屋里。 屋里,陆沂川里面是t恤,外面套了件衬衫外套,正在他那间充满学术气息的宿舍里煮火锅。 火锅…… 姜珩眼睛顿时就亮了,立马喵喵叫。 “陆沂川,晚上吃火锅吗?” 陆沂川手上拿着手机,给刚刚某只猫起床全过程的视频按了保存,搅了搅锅底的番茄浓汤。 “下雨了,今天吃火锅。” “好哎……”他跳上桌子,盯着还没放菜的锅底,“丸子多多下,牛肉来一点,还有喵最爱的虾滑。” 陆沂川道:“有的猫睡醒了就是吃,使唤人倒是一点也不心虚。” 小猫无辜眨眼,“可是小猫咪本来就什么也不用干。” 他耍无赖道:“铲屎官的任务就是白天出门上班,然后带着他挣的工资晚上回来伺候猫大爷。” 男人曲起手指。 姜珩抱头灵活闪躲,“诶……打不着,略略略……” 见陆沂川收了手,姜珩又贱兮兮地凑过去,“嘿嘿!恼羞成怒了吧。” “没有恼羞成怒。” “哈哈!男人,我就知道你在嘴硬。” “我有比嘴还要石更的东西,你要看吗?” 姜小猫不是正经猫,闻言红了脸,“陆沂川,你、你也太……” 咚! 世界安静了。 两分钟后,姜珩抱着脑袋控诉,“陆沂川,你不讲武德。” “怎么会呢……” 陆沂川打开装食材的盒子,下了多多的丸子,一点的牛肉,和喵喜欢的虾滑。 “这叫兵不厌诈。” 两人份的小锅在咕噜噜冒着泡,隔着缓缓上升的雾气,陆沂川垂下眼,慢悠悠道:“我比较好奇,有的猫刚刚在想什么呢?” “啊?没有啊,猫能想什么?” 怕陆沂川再问,姜珩把自己的猫猫碗往他那边推了推,“陆沂川,虾滑煮老了就不好吃了。” 经过这几天的刻苦练习,姜珩已经熟练掌握用两只前爪抱着叉子叉东西吃了。 劲道弹牙的牛肉丸被男人分成几份,姜珩坐在为他量身定制的小猫椅里,缓缓举起叉子,张嘴嗷呜就是一口。 他晃了晃四厘米的大长腿,感叹,“世上最幸福的事就是在下雨天吃火锅了。” 想了想,他给刚刚的话加了个限制。 “世上最幸福的事就是和陆沂川在下雨天吃火锅了。” 第55章 三天后,李桉来别墅找陆沂川。 时间已经走进五月,阳光变得炎热刺眼。男人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看书,离他们不远的树上挂着三只猫。 白猫垫在最底下,肚皮上躺着一只黑猫和一只小猫。 李桉进来的时候只有黑猫抬头看了他一眼,另外两只白猫埋着脑袋睡得头也不抬。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陆沂川低头翻了页书。 李桉站他旁边压低声音道:“李星跃处理好了。他那个性格本来就得罪过很多人,后来被送去国外更加不知道收敛,甚至染上了毒,警察到的时候正吸得嗨呢,据说同行的人死了两个,东西是他提供的,这辈子估计出不来了。” “那天去医院的动静有些大,李家的人知道了,今早李星跃的父亲去了陆家,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天他就会有所动作。” “老板,我们要不要……” 陆沂川捏着书页的边角,指尖下意识将那个角卷起,然后又细细抚平,如此两次之后,他把书页翻篇,“你下去准备吧。” 李桉眼睛一亮,立马就应了下来。 他理理袖口,沉寂了好几年的特助之魂再次燃烧起来。这一次,他要把他失去的通通给夺回来! 树上的三只猫换个姿势接着睡。 李桉看着低头认真看书的陆沂川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男人往后靠了靠身子,“想说什么就说。” “我听说你父母正在闹离婚,还有……你父亲正打算要把你认回陆家,只不过忽然发生李家这件事,可能他又有了新的考量。” 陆沂川没说话,这种事情李桉也不好评价什么,只是通知一下,见他知道后,便离开了别墅。 临走时,他瞧着男人认真看书的模样,没忍住低头看了看背面的书名: 《新手养猫注意事项》 李桉:“……” 他抬头,顶上的三只猫又换了个姿势,原本在底下的白猫不知道什么时候翻身把另外两只猫给压在了身下,那敦实的份量,李桉都为另外两只猫的呼吸感到担忧。 …… 如此又过了段时间,姜珩身上的毛越长越密,白里带着银边,看着终于和别的短毛猫差不多。 他被养得很好,除了腿还是短,身形看起来比之前大了圈,尖尖的脸逐渐变圆,终于不是走在地上不注意就被踩一脚的小鼻噶了。 陆沂川回到学校后又跟导师接了个项目,项目才走了不到一半,导师忽然找到他。 “沂川,因为学校上层领导的一些决定,这个项目你……” 年迈的导师看着自己座下最优秀的学生,实在很难说出这样的决定,可他一个搞学术的老头,根本抵抗不了上面的压力。 “抱歉。” 陆沂川似乎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他把自己整理好的资料递给他,“没关系,我都懂。” 看着那些资料,导师眼眶有些发红,“怪我没用,作为你的导师,却什么也帮不了你。” “你……”他提醒陆沂川,“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不用想,陆沂川也知道是谁的手笔,“我知道是谁,一个项目而已,不打紧的。” “不止是项目,”导师道:“我听领导的意思,可能你以后的学术生涯都会受到影响。” “这样啊……”陆沂川笑了笑,“真是一点新意也没有。” 他安抚上了年纪的导师,“没关系,我会处理好,只不过可能最近有些忙,不是很重要的会估计参加不了了。” 出了导师的办公室,陆沂川接到了一个让他有些意外的电话。 他看着上面跳动的“大哥”两个字,思索了几秒,还是按了接听。 “沂川……是、是我……” 陆沂川靠在树边,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学生,“找我有事?” “我……”哪怕是亲兄弟,可面对陆沂川时,陆沂舟依旧会感到紧张,“我在你们学校外面,我可以见见你吗?” 见他不说话,陆沂舟连忙补充,“只有我一个人,没人跟着我。” 这个点,学校的咖啡馆里没什么人,只有角落坐着几对约会的情侣。 陆沂舟的五官和陆沂川有几分像,两人差不多高,但陆沂舟更多是继承了陆城的粗旷,人也长得壮,哪怕穿着西装,也显得老实木纳。 两兄弟面对面坐着,陆沂舟看起来很拘谨,他端着咖啡掩饰般的喝了口才开口,“你、你最近还好吧?” 陆沂川靠在椅子上,懒洋洋的,“托李家的福,过得很清闲。” 陆沂舟显然不知道该怎么接,安静了几秒才弱弱道:“李星跃就是那个性子,因为他大姨的缘故……你没必要跟他置气的。” 陆沂川挑下狭长的眼,“你是来跟他求情?” “不、不是……” “沂川,我跟爸求了好久的情,他终于答应肯接你回去,结果你弄出这样的事,前几天李家上门要一个说法,父亲、父亲他……” 陆沂川弯着眼睛笑了出来,“他放弃了我对吗?” 陆沂舟沉默着。 “正常,资本家只看重利益,为了我一个得罪李家,多不值当。” “可是……”陆沂舟往前探了探身子,肉眼可见的有些着急,“你知道李家的手段的,他家的小儿子被你弄得生不如死,他们不会放过你的,绝对不是把你学业停了这么简单。” “你就跟我回去,和爸求求情,你和我不一样,你这么聪明有能力,只要你好好求求他,他肯定会保你的。” “哥。” 两人坐了这么久,陆沂川第一次喊他哥。 “我以为你是知道的,和外面相比,陆家才是地狱。” “……” 陆沂舟张了张嘴,最后颓然地垂下头。 他怎么会不知道,他这么一个不受待见的长子都过得如此压抑,可见陆沂川这些年来过的是什么日子。 见他这样,陆沂川眼底带了些温度,主动站起来走到陆沂舟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担心,我心底有数,区区一个李家而已,我能解决。” “沂川……”陆沂舟握紧手里的杯子,犹豫了几秒,抬头看着他,“你知道吗?爸妈要离婚了。” 陆沂川没什么反应,既不高兴,也不难过,脸上透出一种和他无关的淡漠。 “他……他出轨了,小三怀了孩子,他觉得母亲精神有问题,生下的你也有……所以他打算重新培养一个……” 钱露费尽心机地往上爬,在多年后,回旋镖终于扎回她身上。 陆沂川并不觉得大快人心,他只觉得悲哀。因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依旧左拥右抱的享尽齐人之福,骂名都被钱露担了。 而她自己却察觉不到问题的本质,只会怪自己没看好陆城,甚至就连陆沂舟都深陷迷城。 “沂川,要不你跟我回去吧?陆家现在乱成一锅粥了,我没你厉害,要是真的等那个孩子出生,我们就什么都没了。” 陆沂川松开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我不会回去的。” “靠乞讨才能换得东西,一辈子只能低人一等。” “而我……讨厌向陆城低头。” …… 忙活了一早上的铲屎官回到宿舍并没有发现某只猫的踪影。 陆沂川看着手机上的定位,循着手机的踪迹来到了学校的湖边。 太阳将湖面照得波光粼粼,靠近后山那块没什么人,湖边的芦苇下围着一群猫。 一群毛茸茸乖乖排排坐,中间蹲着一只银白米努特,在猫群的围攻下,中间的小猫连脸都快看不见。 风吹过芦苇,湖面荡开层层波纹。 陆沂川靠近,在一堆猫喵叫里终于听清了自己猫说的话。 “我死了,死在我拿到高考录取通知书的那天。” “上一世,我被奸人所害,痛失一切。” “这一世,我要把我失去的通通拿回来。” “想要知道我的复仇计划吗?” 一群猫看着他。 姜珩矜持道:“v我一条小鱼干,就可以聆听我的复仇计划,看我如何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美貌的三花叼着一条鱼从湖边爬上来,走到姜珩身边一松嘴,那条鱼啪唧一下就掉在姜珩面前。 “这个够吗?” 姜珩低头,看着比自己还大的鲫鱼。 就在他低头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躺在草地上的鲫鱼忽然垂死病中惊坐起,猛地挺了个身,尾巴一甩,啪一下打在了姜珩的脸上。 姜珩啪唧一下坐在地上,猫都被扇得有些懵,直到一双大手将他从地上捞了起来。 男人擦了擦他脸颊湿掉的毛毛,“被打傻了?” 姜珩回神,抓着陆沂川的袖口,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还在草地上负隅顽抗的鲫鱼,“它打我?一条鱼,它竟然敢打我?!” 三花走上前,啪一巴掌敲在鲫鱼脑袋上,鲫鱼眼睛一翻顿时就晕了过去。 “……” 姜珩看着自己的爪子沉默。 听着耳边传来男人的轻笑声,他为自己挽尊,“我还小。” 三花可是敢和人类单打独斗的大猫。 陆沂川也不反驳他,只是道:“猫猫大人,大鱼都上供给你了,你的复仇计划呢?” 姜珩爪子抓地,“不是,你干嘛偷听我说话呀!” “那么多猫听得,我听不得?再说了,我就站在那,你自己没看到罢了。” “……” 姜珩张嘴咬住他的手,脸丢多了,就没脸可丢,咬了会手指,姜珩自己就把心态给放平了。 他问陆沂川,“我们今天是回宿舍还是回别墅啊?” “回别墅吧,怎么了?” 姜珩蹭蹭他,“我跟它们玩了一早上,我……想请他们吃饭。” 他有些不好意思,觉得麻烦到陆沂川了,“我可以打欠条的,等我以后变成人了赚钱还你好不好?” 陆沂川扫了眼躲在草丛里的毛茸茸,其实也没多少,就五六只,有的跟姜珩差不多大,大部分看起来都瘦瘦的。 学校对流浪猫再怎么友好,也不可能让每只猫都吃饱饭。 他把姜珩放在地上,“那回别墅吃可以吗?那边做饭方便一点,吃完在那里睡一晚,明天送它们回来。可以的话你跟它们商量好,我去开车。” “至于钱……”他戳戳小猫的脑袋,“欠条不用打,把猫抵给我就行。” 第56章 a大流浪猫的首次聚餐在五月的一天下午隆重拉开帷幕。 聚餐的参赛喵员有:三花、橘猫、小黄、小白、小梨、奶多牛少、牛多奶少、橘多白少、白少橘多,从福利院接过来的狮子猫一位,年迈橘猫一位。 以及不特邀蹭饭嘉宾:白色大卡一辆,优雅黑猫一位。 御用厨师陆某一位。 限时嘉宾:三斤重鲫鱼一条,三文鱼若干,猫粮一袋,罐头、冻干若干。 一群毛茸茸挤在别墅门口,姜珩先跑回屋里翻翻翻,翻到一个红色的小旗子。他咬着旗子哒哒跑到陆沂川身边仰着头道:“陆沂川,可以麻烦你把这个旗子绑在我身上吗?” 男人蹲下身,拿过他手里的红色旗子,没着急绑,而是找了个红色小马甲给他穿上,又戴上一个小帽子,最后才插上红色小旗子 他揉揉小猫耳朵,“去吧,小导游。” 姜珩对着镜子欣赏了几秒,最后才迈着小短腿往门口跑去。 “大家不要挤啊,我们有序进入别墅,我带你们参观。” 一群喵乖乖排队进入大别墅,整洁的地板留下一串不怎么明显的梅花印。 陆沂川倚在厨房门口,拿着手机给小导游拍了张带领猫猫参观的图片才去厨房处理食材。 …… “这里是健身房,我平时就在这上面锻炼身体,已经锻炼出八块腹肌了,只是我现在穿着衣服,你们看不见罢了。” “喵呜~” 哇! “这里是书房,我平时就在这里看书,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我要看十个小时的书,肚子里一晃,都是墨水。” “嗷呜~” 哇!文化喵! “这里是泳池,我平时就在这里游泳,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除了看十个小时的书,我还要游两个小时的泳,我现在一口气可以从这头游到那头。” “喵呜~” 哇!不怕水的喵! “这是我的小老鼠玩具,但我现在是大猫了,只有小猫才会玩这种幼稚的玩具,我才不玩。” 众猫盯着小老鼠,没喵说话。 姜珩善解喵意道:“等以后我有钱了,就送在场一只猫一个小老鼠。不过这个不行,这个是陆沂川给我买的。” 猫猫队接着往前走…… “这个是我的猫抓板,你们可以试试看。” 呲呲、呲呲…… “这个是我的猫爬架,你们可以爬爬看。” 吱吱咚、吱吱咚…… “这个是我的自动逗猫棒,你们可以抓抓看。” 啪咚、啪咚…… “这个……” 姜珩看了看,“这个是我的房间,不过陆沂川也睡里面,你们不能看。” 他扭扭腰,身上的小旗子晃了晃,“跟紧导游,我们要下楼啦!” “这个是厨房,陆沂川在做饭,待会就可以吃啦。” “嗷~” 人类好厉害。 “这个是客厅,我最喜欢从沙发这头跑到那头,然后一个急刹,再从那头跑到这头。不过今天不行,我们没洗脚,没洗脚是不能上沙发的。” “嗷呜~” 好叭~ “当当当……”姜珩站在门口,“外面就是超级大花园啦!想怎么玩怎么跑都可以,不过不要伤害花花草草哦。” 一群毛茸茸冲了出去。 阳光很灿烂,草地上长着猫,树上挂着猫,花朵下躲着猫,躺椅上躺着……一辆卡车。 年迈的橘猫跳上去,躺在了卡车旁边,看着它一身灰扑扑的毛,沉默几秒,张嘴遂舔。 白猫眯着眼睛换了个姿势,让橘猫舔得更方便。 而在一白一橘底下则躺着一只更橘的大猫,周围猫来猫往,大橘不为所动,抬头,格外忧伤的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姜珩凑近三花,“它怎么了?” 三花优雅蹲坐在地上,见哪只猫不听话、调皮,立马就是一巴掌让它知道社会的险恶。听见姜珩的话,它侧了侧脑袋,然后沉默几秒。 “从医院回来后它就这样了,因为某些不为猫知的隐疾。” 姜珩愿称它为噶蛋的忧伤。 “对此你是什么心情?” 三花优雅甩尾,毛茸茸的尾巴从姜珩脸上擦过,“挺好,省得发情的时候在我面前吱哇乱叫。” 美女冷酷道:“全天下的公猫都应该向它一样,那世界将会收获美好的明天。” 姜珩忽觉下体一凉,看了眼优雅舔爪子的三花,垂着尾巴进厨房去找陆沂川。 男人盖着锅盖在炖鱼。 小猫吃的鱼不需要太复杂的工序和调味,放点盐清炖就可以。 一挨到男人的脚边,姜珩就放任自己倒下去,在挨到地板的瞬间总会被陆沂川捞起来。 他在男人宽大的掌心摊猫猫。 “好累呀,当导游可太累了,我需要吃根猫条补补。” 陆沂川举着猫饼来到锅边查看鱼肉的炖煮情况,闻言连眼皮都没动一下,“申请驳回。” 姜珩翻身,头和后爪向下垂,整只猫拉成长长的猫条,只余中间的腰搭在男人手上,cos一条毫无生恋的猫。 “啊?为什么啊?” 陆沂川晃了晃猫条,柔韧性极强的猫随着他的动作在半空中晃了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拿着一条猫围脖。 “绒绒已经是只大猫了,作为别墅的主人,招呼客人不是应该的吗?怎么还讨要起奖励来了?” 姜珩一听,顿时在手掌心来了个仰卧起坐,小肚子上堆着一层肉,看起来圆滚滚的,“那我们是什么?男主外女主内?” 男人挑了挑眉,系着围裙往灶台边一站,倒真有几分温柔贤惠的模样,“既然这样,那以后赚钱的事就交给绒绒了,我就负责在家里洗手作羹汤。” 姜珩垮着一张小猫脸。 他忽然想起,他之前谋划的赚钱计划,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于陆沂川。 男人亲亲小猫脸,“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陪我去赚钱。” 姜珩抬起爪子指指自己,“咪?” 我吗? 他一只小猫能干嘛?卖艺吗? “不卖艺,”陆沂川淡淡道:“卖身。” 姜珩:“……” qaq。 - 第二天李桉六点就起床。 李特助站在镜子前观察自己的着装:衣服一丝不苟,领带搭配完全没有错误,发型透露着成功男人的优雅成熟…… 很好。 他推推眼镜。 从今天起,a市的商圈将掀起巨浪,一颗崭新的新星正在冉冉升起,而他李桉,作为这场巨浪的重要推手,即将成为站在新星背后的男人……男助。 一想到这里,李桉就兴奋得睡不着,恨不得把衣服扒了去楼下狂奔两圈。 四年前,老板为奸人所害,痛失所爱,于是封心锁爱。 四年后,奸人如此嚣张,老板终于忍无可忍…… 曾经的王,他!回来了! 这一次,他要让整个a市都随之颤抖,桀桀桀…… 李特助收住咧开的大牙,伸手搓了把脸,恢复以往的沉着冷静。 等到时针走到七点,他拿着包出门,开车来到别墅门口接陆沂川。 七点半,陆沂川准时上车。 他换了身西服,腕口的金表刚好被挡住,头发梳了上去,狭长冷冽的眉眼被窄边的银边眼镜挡住,肩宽腿长的,一举一动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和矜贵,除了…… 手里拎着一个和他这一身完全不搭的小篮子,篮子上盖着一块格外喜庆的东北花棉布,棉布下似乎躺着什么东西,随着呼吸,棉布一起一伏。 李桉静默两秒,“老板,你手上这是什么?” 陆沂川轻推了下眼镜,“我的猫。” 我知道可能是你的猫,但我想问的是,男人出来搞事业带什么猫! 李特助握着方向盘,精英般的表情有些裂开。 “我出来,他一只猫在家不安全。” 李桉:“……” 车子向前启动,陆沂川又道:“别人我信不过,所以……今天麻烦你照顾他了。” 李桉很想伸出手指指自己的鼻子:啊?我吗? 他精心潜伏四年,等的就是今天这一刻。而现在,在这无异于熹妃回宫的重要时刻,竟然让他去看一、只、猫! 男人的手搭在花棉布上,不冷不热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乐意?” 李桉抖了下,“不,乐意,非常乐意,能照顾猫主子是我的荣幸。” …… 姜珩醒来,面对的就是李特助幽怨的眼神。 他半路撤回一个伸爪动作,全身都缩进篮子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喵?” 怎么了? 李特助伸手点点小猫脑门,语气幽怨,但尽职尽责,“小祖宗你醒了啊?要吃饭吗?” 姜珩往周围看了看,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但通过装修不难认出是一个办公室。 他以为男人昨天的那句“陪我开会”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却是真的。 这个地方姜珩没来过,他也不知道陆沂川要去开什么会,但李桉他还是认识的。 “咪呜?” 陆沂川人呢? 李桉倒上猫粮,拆开罐头,恭敬的把猫主子请出来。 小猫刚睡醒,全身的毛毛乱糟糟,像一个被揉乱的芝麻汤圆,眼睛圆溜溜的,歪着头看李桉的时候能把人萌得晕过去。 他想,要不是陆沂川警告他除了必要的肢体接触,其它时候别碰他的猫,这么可爱的小猫咪他能一口一个亲晕过去。 王者归来的李特助化身谄媚奸臣,“陆总开会去了,特地拜托我来照顾你,你看,饭菜可否合口味?” 姜珩心不在焉的啃着罐头打量着这个办公室。 李特助心不在焉的看着他啃着罐头打量办公室。看着看着,他脑中灵光闪现,凑近姜珩,“主子,想要来一场惊险刺激的饭后消食活动吗?” 姜珩不明所以的抬头看他。 李桉言简意赅,“其酸爽程度不亚于品如回归、熹妃回宫……” 姜珩…… 姜珩眼睛亮了。 第57章 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从会议室门口的走廊穿过,最后停在后门。 一只手悄无声息从门缝外探进来,然后将那道缝隙越撑越大,撑到五六厘米宽的时候,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倏地从门缝外挤进去,两只耳朵压得瘪瘪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里面看。 会议室是一个长方形的形状,很宽,前面放了张会议桌,会议桌离后门的距离有些远,再加上坐着的人都背对着后门,因此无人发现门边挤进一个猫猫祟祟的脑袋。 一根手指戳了戳小猫的背脊,声音低低的,“怎么样?看见了什么?陆总是不是在大杀四方?” 姜珩动动屁股,努力往前瞅,终于在最前方发现了陆沂川。 男人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没了在他面前那副散漫温和的模样,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锐利,被镜片后面那双狭长的眼扫到时,心底下意识就觉得发毛。 可惜离得太远,姜珩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背后那只手又戳了戳他,“到底怎么样啊?” “咪……” 不知道呀,听不见呢。 身后沉默了几秒,然后那道门缝越开越大,一幅黑框眼镜抵在了姜珩头顶。 李特助歪了歪脑袋,努力让自己看得更清晰一些,然后吐槽,“这会议室谁设计的?搞那么老长干什么?听都听不见。” 姜珩无比赞同。 最前端,男人拿起放在跟前的文件,笑着不知道说了什么,将文件递给在场的人翻阅。 李桉压低声音配音,“看见了吗各位,惹了我,你们的下场就跟这上面的名单一样。” 姜珩抬头看了他一眼。 最前端,男人靠在椅背上,面对变了脸色的各位股东,姿态从容。 李桉又道:“我只是暂时隐退了,不是死了,如今,属于我的我都要拿回来。”他推推眼镜,“我要让你们知道,这家公司究竟姓什么!” 小猫的眼睛缓缓瞪大,整个身子都趴在了门上,恨不得立马听清陆沂川的霸总宣言。 李特助也努力扒拉着门框,恨不得把脑袋挤进去。 终于,在一人一猫的热切八卦下,原本只有一条缝的门忽然被他们挤开。 咯吱—— 咚! 姜珩整只猫滚了进去。 他呆住了,门口伸手试图拉住他的李桉也呆住了。 姜珩缓缓抬头。 因为背对着的缘故,在场的股东都没发现会议室滚进来了一只小猫,只有坐在最前端,面对着一干股东的男人视线顿了顿,伸手推了推眼镜,眼底神色不明。 李特助冒死伸进来一只手,咻的一下撤回一只猫。 咔哒一声,后门彻底合上,一人一猫靠在门口大喘气。 李桉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完了完了……” 姜珩踩踩爪子,“嗷嗷……” 丸辣丸辣…… 秘书端着茶水从他们跟前路过,然后又缓缓倒退,表情略显惊讶,“李助,你这是干嘛呢?” 李桉抱着猫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沉着又冷静,“陆总的猫不见了,我来找猫。” 秘书的视线往下挪了挪,看见了他怀里的猫,“好可爱的猫猫。” 她蠢蠢欲动,“我能摸摸吗?” 李桉重复,“陆总的猫。” 秘书收回手,“好的,我送茶水去了,李助再见。” 李桉抱着猫回到办公室,小猫站在桌子上,李桉低头和姜珩对视,“你说……陆总看见我们了吗?” 姜珩再次踩踩爪,“咪呜……” 大概、好像看见了。 李桉原地转了好几圈也没想出个不影响他完美特助履历的解决方案,然后门外就传来一阵喧哗声,几分钟后,陆沂川开门走了进来。 一人一猫不自觉地像罚站一样站直身体。 陆沂川勾了勾领带,低头抱起猫,“走了,带你去吃午饭。” 初来公司第一天,陆沂川不想带猫去公司食堂博人眼球,带着姜珩去了外面吃。 定的是一家不远的餐厅,环境很安静,包间的窗口正对着一片枫树林,绿叶在阳光下闪烁着光,不难想象,秋天的时候有多好看。 姜珩趴在窗子边伸出爪子去够被风吹得晃动的枫叶,扭头看向旁边把外套脱了的男人,“我……刚刚有给你惹麻烦吗?” 陆沂川叠了叠袖口,“没有,哪怕你直接进来也不会给我惹麻烦。” 他捏捏小猫耳朵,“不带你是怕你觉得无聊,一群老头开会没什么好看的。” 姜珩动动耳朵,前爪抱住他的手,“是因为那个李星跃吗?因为我上次抓了他,所以他才来报复你?” 殊不知他嘴里报复的某人已经去踩缝纫机了。 不过陆沂川也不打算让小猫知道,他的指尖往后,拎着小猫的后颈,把他拎回自己怀里,“算是吧,不过不重要,他们以后都蹦跶不起来了。” 姜珩懵懵的,“为什么?” “谁强大谁拥有话语权,当你站在顶端时,你就成了制定规则的那个,总之他现在不敢惹我们。” 小猫团团屁股,“你什么时候开的公司啊?我怎么都不知道?” “之前就有了,只不过一直没怎么管。” 公司是他和陆家抗衡的资本,也是他给自己和姜珩争取的机会,只不过后来姜珩出了意外,他做的这一切都像是个笑话。 陆沂川浑浑噩噩过了四年,公司里的事物很少过问,直到最近发生的事,才让他起了重新回来的念头。 姜珩挥挥爪子,“那你有把属于你的一切夺回来吗?” 陆沂川沉默几秒,“少和李桉待一块玩。” “哦……”姜珩贼心不死,“那品如回归、熹妃回宫的名场面呢?” 男人眼眸低了低,“姜小猫,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姜珩埋着脑袋,“在想我这些年看过的打脸爽剧。” 陆沂川:“……” 几秒后,他笑了声,“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没你期待的名场面。” 姜珩耳边还回响着李特助的碎碎念,“你四年不来,那些股东就没有把你偷偷架空,妄图取代你吗?” 男人语气不咸不淡的,“我手里有百分之六十的股份,拥有一票否决,谁看我不爽明天就可以直接离开公司了。” 公司的中心一直在国外,哪怕他缺席了四年,也依旧发展得很好。听闻他要转移到国内的消息,无数人递了拜帖,是探口风也是结交。 区区一个李家,的确并不值得他注意。 他花了那么多年,打造了一个偌大的集团,只不过是想给心上人一个盛大的告白礼。 可惜,他只等来死亡的谢幕。 努力成了笑话。 “绒绒……”陆沂川道:“你什么时候才长大呢?” “我已经很努力的在长了。” …… 姜珩是真的有很认真的在长大,才三个月,他身上的毛完全长恢复了。粉耳朵、粉鼻子、粉爪爪,圆乎乎的脸上是大大的眼睛,除了肚皮和爪爪都是白的,其它地方带着浅浅的银边,隐隐还有爆毛的趋势,一眼望去,像一团蓬松的云朵。 特别是尾巴,有粗又长,像一个巨大的鸡毛掸子。 姜珩每次看见自己的尾巴时都想不明白,那么短的腿,怎么能长出那么长的尾巴的?蓬松得都快有他猫大了。 不过身上的毛长了也不好,就像穿着一件厚实的毛衣,特别是现在已经八月,a市气温高达三十多度,一看见外面的太阳,姜珩就只想往屋里躲。 陆沂川学校公司两头忙,一开始姜珩还陪着他去上班,可随着他毛越长越长,公司的小姐姐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变态,弱小的腿短小猫最终选择在家吹空调。 八月,学生放暑假的时间。 姜珩趴在别墅二楼阳台凉席上看视频,余光看见几个学生模样的少年打打闹闹的从路边走过。 他看见了他们手里的通知书。 姜珩愣怔了会,回想起他好像也是八月去拿的通知书,是八月几号来着? 毕竟那天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平常的一天。 死的人就这样死了,刻骨铭心的永远都是活着的人。 这下他连视频也不看了,用肉垫操控着平板打开日历。 八月八号。 他是哪天去拿的通知书来着? 对姜珩来说,距离拿通知那天也只不过才过去几个月而已,他还记得老师特意在群里发了通知。 是……八月十五。 还剩一个星期。 也就是说,还有一个星期是他的……忌日。 那陆沂川会记得吗? 姜珩不太敢问,陆沂川也没说,一人一猫就这么过了几天,直到八月十四的晚上男人带着酒气回了家。 短腿小猫拖着长长的尾巴吨吨跑到陆沂川脚边,围着他转了两圈,尾巴隔着裤子扫过男人的小腿。 陆沂川缓了几秒才弯下腰把猫抱起,“绒绒吃饭了吗?” 姜珩伸出爪子抵住他凑过来的脸,“陆沂川,你喝酒了?” 男人缓慢眨了下眼睛,才把带着酒气的脸往后侧了侧,“嗯,有个应酬,喝了点,但没醉,洗个澡就好了。” 他靠在门口,目光往下垂,显得温柔缱绻,“绒绒要陪我去洗澡吗?” 姜珩闻言,立刻从他怀里跳出去,仿佛一朵炸开的云落在地上,“不去、不去,喵前天洗过了。” 吹毛都要吹半天,烦死了。 陆沂川也不勉强他,拿着睡衣进了浴室。 姜珩则在沙发上哐哐跑酷,边跑边纠结。 陆沂川知道明天就是他忌日吗? 他要不要提一下啊? 要是说了,他原本都忘了,结果被他一提想起来怎么办? 很快,他的纠结被陆沂川的一个消息给砸散了。 男人的头发半干,睡衣扣子没扣全,露出半截锁骨和若隐若现的胸膛。他拿着牙刷仔细地给小猫刷牙,看着小猫毛茸茸的尾巴从下巴拂过,忽然开口,“明天我要见一个客户,会议很长,估计没时间给绒绒打电话。” “我跟黑猫白猫说好了,他们会过来,到时候想吃什么跟它们说。” 姜珩愣了愣,几秒后,他眨眨眼睛,应了声好。 他想,他好像没必要说了。 这一晚,一人一猫都有些安静。 姜珩背对着陆沂川,盯着窗外的月亮看了许久,在月即将西沉的时候闭上眼睛一点点朝男人的怀里蹭去。 在他挨着陆沂川胸口的瞬间,男人就伸手过来搂着他,指尖从茂密的毛发里挤进去,一点点摩挲,最后停在跳动的心脏上方。 姜珩听着他的心跳声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姜珩醒来的时候陆沂川已经不在了,昨夜的月亮那么明,今早起来却下着雨。 一下雨,温度就开始骤降,明明是八月,姜珩却感觉冷。 他跳下床,站在通往花园专门给他留的小门边,冷风从外面灌进来,他伸出爪子扯下了脖子上的项圈。 - 陆沂川在车里接到了姜灼的电话。 男人一身黑,坐在光线昏暗的后座,几乎和压抑的氛围融为一体。 他看着手机,听着它足足响了十多秒才按下接听。 里面传来姜灼抱歉的声音,“最近我们一家都在国外,今天可能赶不回来了。” 陆沂川没说话。 姜灼接着道:“我们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我看你最近也过得很好,沂川,这么久过去了,总要学着向前走。” 陆沂川挂了电话。 车子开到墓园的时候雨小了很多,空气雾蒙蒙的一片,一座座墓碑冰冷又沉默。 他依旧带着定做的栀子花,没带伞,淋着雨站在山下往上看。 心情和前几年来总归是不同的,比起悲伤,他像是来做最后的道别。 陆沂川找到碑,放下花,跟往常一样坐着靠在石碑上。 “我知道你不在这,不过这些年来这里说话习惯了,不说些什么感觉有点奇怪。” 面对小猫姜珩时,他总是下意识克制着情绪,而这里,成了他阴暗面的宣泄口。 他伸手指了指旁边的空地,“看到没,那里是我给我自己留的地,不过现在看来没必要了,我比谁都想要和你长命百岁。” 墓碑的轮廓被他指尖摸得不再尖锐,他跟往常一样一寸寸抚过,“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 姜珩的尸骨长眠于地底,可他爱的是他的灵魂。 陆沂川曲着腿,鸭舌帽的帽檐盖住大半的脸。他靠在墓碑上,在渐大的雨声里,缓缓闭上眼。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陆沂川没管,脚步声越走越近,然后头顶的风雨被阻隔。 “陆沂川……” 雨滴落在伞面嘀嘀嗒嗒的响,陆沂川听见有人这么喊自己。 他愣了两秒,缓缓睁开眼。 在他抬眼的时候,那只撑着伞的手往上抬了抬,露出被伞盖着的脸。 漫天雨幕里,少年猫似的眼睛弯了弯。 “好久不见。” 第58章 有那么一瞬间,陆沂川怀疑自己在做梦。 比起还在恍惚的情绪,先做出反应的却是他的身体,他抬手扣住少年的手腕,将人拉着往自己身边拽。 姜珩被他拽得踉跄,身体连着手里的伞朝男人倾斜,雨珠连成线在两人中间滑落,嘀嘀嗒嗒溅在手背上,冰得他缩了下手。 陆沂川攥得更紧了。 他盯着少年生动的眉眼足足看了十多秒才稍微缓过神,声音沙哑得厉害,“你怎么……” 姜珩靠近,蹲在他面前,伞不是很大,两个男人遮不全,就这么会的功夫,姜珩的肩膀已经湿了一片。他身上穿着件不知道哪里借来的t恤,露出的脖颈细长纤瘦,单薄又漂亮。 “我求来的限时体验卡,总共就三个小时,来的时候花了快一个小时,现在还有两个小时。” “为什么……” 雨声渐小,雾气渐浓,旁边的墓碑被遮掩,世界空荡得仿佛只有他们两个。 当猫久了,忽然变成人姜珩有些不习惯,缩手缩脚地蹲在地上,浅色的发丝带着雨水的潮气,乖顺搭在他脸颊。 “因为不想你难过。” 他拉过陆沂川的手往自己脸上摸,“我想让你看看,我是真的活过来了,有血有肉,有温度。” 他弯着眼笑了笑,眼底仿佛有星辰,“当然了,不是说猫不好,我只是想让你看着我的脸。想用我的脸告诉你,我真的是姜珩。” 男人的手指一点点从他脸上摸过,眉毛、眼睛、鼻子,最后沾着水汽的指尖在他翘起的唇珠上按了按。 姜珩躲开他的手,慢吞吞道:“我知道你有事情瞒着我,或许我能变成人这件事压根就没你说的那么简单。我不是什么事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你不说,我就不问,可是陆沂川,我想要你开心。” “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总是把我当孩子看,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也什么都不要我做。” “姜珩。” 陆沂川忽然喊他的名字,声音低沉喑哑,在雨声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汹涌。 姜珩愣了愣,看着他暗下去的眼睛,有些结巴:“怎……怎么了?” 男人的手往后移,宽大的手掌卡住他的后颈,将他往前带。 姜珩趔趄一下,一只手撑在了陆沂川腰上,另一只腿则跪在了他腰侧的石板上。 伞再一次没拿稳,雨滴哗啦啦的掉,溅了几滴在陆沂川额前的头发上。水滴在他发梢坠着晃了晃,然后挣脱束缚,落进姜珩敞开的衣领里。 咚! 他似乎听见自己的心跳响了声。 男人就这么卡着他的后颈,迫使他仰头看着他,然后俯下身,张嘴,从他唇瓣上碾过。 这个过程很短,几秒不到,陆沂川离开时姜珩都没反应过来。 他感觉雨水的潮气都覆盖到他眼睛上了,眼前雾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迷雾里,他听见男人开口。 “绒绒,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姜珩大脑宕机,呆呆摇头。 “那讨厌我亲你吗?” 他下意识抿了抿唇,唇瓣连着指尖都在发麻,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半响才反应过来。 “不……不讨厌。” 于是事情开始变得失控起来…… 姜珩被按着腰向下贴近,跪着的那只腿撑不住,两只都岔开跪了上去,男人一曲腿,他整个人就被顶起坐在他怀里。 伞面又斜了下,不过这次无人在意。 姜珩仰着头,脸上落了雨,雾蒙蒙的。陆沂川的脸上也是雨。脸贴着脸时,冰冷的触感激得姜珩抖了下,然后更难耐的热在肌肤相贴的地方散开。 他眨了下眼睛,下一秒,唇就被含住。 和之前那种一触即离的亲不同,他被咬着碾磨,口腔被挤进,舌尖被勾着,里里外外都是另外一个人的味道。 因为位置的关系,他几乎被钳在陆沂川怀里,手脚都动不了,只能被迫承受。 或许是怕他难受,姜珩被托着屁股换了个位置。 两人的位置发生颠倒,他坐在冰冷的石板上,男人跪在他腰侧,捧着他的脸,一寸寸压下来。 姜珩攀着陆沂川的肩,手里的伞什么时候掉了都不知道,冰冷的雨落在脸上,又被更多的热掩盖。 才刚成年的少年哪里受得了这种,亲了没几分钟就开始喘不过气,伸手开始推男人的肩膀。 陆沂川往后退了点距离,擦掉他嘴角的水渍,眼底神色深沉。 姜珩一睁开眼睛就瞧见他这副模样,当即被吓得又把眼睛闭上,“陆、陆、陆沂川……” 陆沂川手撑在他腿上,宽阔的肩将姜珩彻底笼罩在身下。 四年过去,他的体格已经趋于成熟,平日里收敛着锋芒的时候看着还好,可一旦爆发,一举一动带着极强的攻击性。 反观他身下的少年,才刚成年没多久,身体还在抽条,看起来单薄瘦弱,像清晨刚冒出头的花苞,青涩稚嫩。 他低下头,看着小猫的脖颈连着脸颊泛起红。 “绒绒,那我这么亲,你会讨厌吗?” “……” 姜珩……姜珩说不出话来,揪着陆沂川衣服的手又黏又潮,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 于是他又被男人压着亲。 太近了…… 从前的十多年里,他们从来没有这么近过,近到姜珩怀疑自己快要融化在他怀里。 这种陌生的情愫让他心跳失常,脑袋晕乎乎的,什么也不知道,配合着予取予求。 直到他的腰支撑不住,往后倒在一块坚硬的石碑上。 姜珩伸手摸了摸,睁开眼睛,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和贴在上面的黑白照。 他瞳孔颤了颤,“呜……陆、陆沂川,不、不行……这里……” 他伸手去推男人,反而被他扣着手压在墓碑上。 姜珩身前是陆沂川,身后是自己的碑。 而他们…… 在他的尸骨上幕天席地的亲吻。 …… - “阿——阿嚏!” 姜珩裹裹小被子,吸吸小鼻子,然后,“阿嚏!” 陆沂川端着混着药的水走进来,甩了甩手里的体温计,“先把药吃了,吃完量量体温。” 姜珩幽怨地看他一眼,然后才低头慢吞吞喝药。 他毛茸茸的大尾巴一扫一扫的,琉璃一样的眼睛到处乱飘,就是不看男人。 药喝完了,姜珩乖乖含着体温计,坐姿端正优雅,尾巴含蓄的把前爪盖住。 陆沂川扫了他一眼,缓缓开口,“绒绒这是……害羞了?” “咪!” 才没有! 他一张嘴,体温计就掉了,被陆沂川伸手接着。 男人拿着体温计再次塞回他嘴里,“那为什么不看我?” 姜珩朝他看去。 跟前的人又恢复了以往的温和,逆着光坐在椅子上,好一派端庄君子模样。 可姜珩总能想起他掌心的温度和挤进口腔时的触感。 一想到这,他整只猫都不好了,眼神又开始乱飘。 陆沂川看着他,“生气了?” 姜小猫扭扭捏捏,咬着体温计说话含糊不清,“不是生气,就是……就是……” 好吧,就是害羞。 他耷拉着耳朵,听见男人笑了声,“没关系,以后习惯就好了。” 姜珩:“……” 也不是很想习惯。 他嘴里的体温计被拔了出去,“还好,没发高烧。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 姜珩被那场雨淋得感冒了,但好在只是打喷嚏和流鼻涕,精神状态看着还可以。 一听到吃的,长毛小猫忍不住喵喵叫。 “我想吃薯片。” 男人抱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姜珩恶从胆边生,“我们都是亲亲的关系了,我吃一包薯片怎么了!” 陆沂川,“……” 他放下手,蹲下身,“那你知道亲亲是什么关系吗?” 刚刚还很嚣张的小猫哼哼唧唧,“反正、反正那是成年人才可以干的事情,我已经成年了。” 男人戳戳脑门,“姜小珩,你还知道你已经成年了啊。” 姜珩是小猫的时候被一只手端着,现在变成半大猫的时候被两只手端着。 猫猫出街,毛茸茸的尾巴不受控制地扫来扫去,“陆沂川,你要带我去哪里?” 陆沂川垂眼看着那条尾巴,“带某个成年人去拿薯片。” 姜珩:“嘿嘿!” 到了零食柜,他主动跳下来。 之前是小猫的时候,他的小短腿走路啪嗒啪嗒的,现在他不仅大了,还胖了,带着一身长绒毛,走起路来吨吨的。 他吨吨吨围着陆沂川的脚绕了两圈,看见男人是真的从柜子上端给他拿薯片后开心道:“我要去外面的躺椅吃,然后把我的平板拿上,我上次看的剧还没看完呢。” 刚说完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陆沂川拿着薯片,“感冒还想出去吹风?” 姜珩只能把地点定在客厅。 他有自己的小沙发,坐上去时沙发的弧度刚好和猫身契合,剩下两只五厘米长的小短腿在外面晃悠。 左边是恒温的水,右边是陆沂川给他炸的小鱼干,怀里抱着薯片。 姜珩晃着腿,觉得他一定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猫。 他又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点开他没看完的剧。 咔嚓咔嚓…… 薯片这种东西究竟是谁发明的呢? 第59章 姜珩看剧看了没多久,墙边给他留的小门里挤进来一个圆滚滚的脑袋。 脑袋左右看了看,只看见姜珩,没瞧见陆沂川,于是便慢吞吞地往里挪。 很显然,仅供轿车通行的门并不使用于大卡车。 卡车在进行到肩膀的时候就卡住了。 白猫使劲、再使劲,小门被挤压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终于,在啵的一声后,白猫滚了进来。 姜珩扭头,看着它甩甩身上的毛,迈着实心的步伐朝他走来,看似笨拙又灵活地跳上姜珩放小鱼干的椅子。 “老大让我来问问你,你办的事办好了吗?” 姜珩捧着一块薯片放到嘴里,咔嚓咔嚓,“办好了,我已经跟陆沂川解释过了,他不会怪你们的。” “哦……”白猫心不在焉的,“你这个小鱼干看起来真好吃,我可以尝尝是什么味道吗?” 姜珩点点头,然后朝白猫道:“你们太笨了,猫猫大人根本就不是那个木雕猫,不对,根本就没有猫猫大人,那压根就不是猫猫大人……” 白猫咬着小鱼干咔嚓咔嚓,“那不是猫猫大人是什么?” 姜珩吃着薯片咔嚓咔嚓,“是山神,我去的时候祂都告诉我了。” “祂说,那时候三清山上的庙很火,每天都有很多人来,山神庙就在寺庙旁边,也会顺带着祭拜祂一下,因为那块地方还有稀薄的灵力,才让祂觉醒了神识,只可惜……” 姜珩揉了揉薯片的袋子,“三清山荒废了许久,没了信仰之力,山神日渐衰弱,甚至只能让我维持两个小时的人形。” 白猫咔嚓咔嚓,“那要怎么办?” 姜珩咔嚓咔嚓,“山神爷爷说没有办法,衰退是必然的,现在的人们并不需要神,祂已经活够久了。” 白猫揉揉肚子,忽然有些伤感,“那我们以后是不是没有猫猫大人了?” 姜珩咔嚓咔嚓,“在猫猫眼里,你们就是猫猫大人。” 白猫接着咔嚓咔嚓,“那你不难过吗?” 姜珩换了个姿势咔嚓咔嚓,“还好吧,祂虽然现在消退了,但等到需要祂的时候,祂自然会出来。” 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人们可能会忘记山神的存在,但猫不会。” 他道:“你们真的笨,这么久了,都没发现事情的真相。” 白猫咔嚓咔嚓,“那你可真聪明。” “那可不,我第一次就发现不对劲了,不过我是个谦虚的性格,一直没告诉你们,直到现在发现实在瞒不下去才跟你说的。” 白猫:“咔嚓咔嚓……” 姜珩掏掏袋子,爪子捞了个空,他捧起薯片袋子看了看,发现只剩一袋空气。 他扭头,白猫咬着最后一条小鱼干,在他的注视下,咔嚓一声吞进嘴里。 姜珩低头,看着椅子上的鱼干屑,又看了看空荡荡的碟子。 “阿嚏——” 他张嘴:“陆沂川!!!” “我的小鱼干!!” …… 陆沂川刚视频开了个远程会议,签了笔市值几个亿的单子,前后不过十分钟的时间,此刻正站在客厅处理两只猫的矛盾。 银白短腿小猫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朝对面的白猫呲牙,“就是它!它把你给我炸的小鱼干全给吃了!” 他强调,“一根都!没!剩!” 白猫趴在地上弱弱,“喵问过你意见的。” 姜珩气得抬起五厘米的腿在地上拍了拍,“你问的是能不能尝尝,你知道尝尝两个字怎么写吗?!” “喵不知道。” 姜珩:“……” 好气,吃了有文化的亏! 陆沂川抱起自己的猫,“好了,一碟小鱼干而已。” “根本不而已,我数过了,整整二十五根,我可以吃两天,它是猪吗?几分钟就给我吃完了!” 他亮出爪子,“喵要跟它决一死战。” 陆沂川捞回爪子,“你打不过它的,它一屁股就把你坐瘪了。” 姜珩:“……” 白猫:qaq 姜珩在陆沂川怀里深深吸了几口气,作为一个成年人,他决定不和一只猪计较,“喵不想看见你,下次有事让小黑自己来找我。” 白猫抬头,再次弱弱解释,“老大白天要上班,没时间过来。” 姜珩惊呆,“它还去上班?” “烂尾楼好多猫都等着老大养。” 姜珩问它,“那你怎么不去?” 白猫沉默两秒,很是不好意思,“我太能吃了,他们不要我。老大也不想养我,每次都让我自己在外面自己想办法吃饱回去。” 姜珩:“……” “我能问一下,你老大在做什么工作吗?” 白猫格外老实的全说了,“在工地搬砖,我们没有身份证,一天才五十,但是包吃。” 它就是太能吃了,干了一个星期就被赶出去了。 姜珩的脸色顿时变得严重起来,他让陆沂川找身衣服给白猫,让他变成人再来说。 白猫瞅瞅陆沂川的脸色,咬着衣服去了卫生间。 五分钟后,白头发的男人拘谨地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要、要说什么?” 姜珩蹲坐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尾巴在桌面扫来扫去,“把你刚刚说的再说一遍。” 男人只能结结巴巴的把工作的事又说了遍,听得陆沂川缓缓皱起眉头,“一天五十,只包吃?” “我和老大找了好久只找到这个,别的地方一听我们没有身份证就不要我们。” “你也没身份证?”陆沂川眉头皱得更深,“那当初你给我的卡是怎么回事?” “喵捡了个手机,手机里有张卡,后来手机丢了,卡也不见了。” 陆沂川:“……” 难怪当初李桉根据银行卡找到的是另外一个人,而他打钱的那张卡已经停用很久,连预留电话都换了,于是导致里面空有三百万结果一分没用。 李桉用了些办法把钱收回来,以为会钓到鱼,结果这么久过去,才钓出一只肥猫。 察觉到男人冷冰冰的视线,肥猫抖了抖身子,“我……我不是故意的。” 陆沂川揉揉眉头,“你们身份证的事我会帮忙解决,我给你两个……”他看着白猫,叹气,“算了,叫你老大来吧。” 这猫一看就不靠谱。 黑发绿眸的少年往那里一坐,看着就比白猫靠谱。 姜珩很有礼貌的咬着装饼干的盒子出来招呼客人,一抬眼,就看见少年把桌子上装着水的水壶盖子揭开,然后抱着2l的水壶开始吨吨吨。 “……” 好像也没聪明到哪里去。 一只猫两个人的目光都放在陆沂川身上。 而男人还在厨房做小猫饭。十分钟后,他端着小猫碗出来,抱着姜珩坐在黑猫和白猫对面,炖得软烂的小猫饭散发着诱猫的香味,对面两个人的眼神直勾勾的。 姜珩伸手把自己的小猫碗往跟前扒拉了下,警惕地盯着对面。 陆沂川:“家里还有猫粮……”他看着两个人,“算了,给你们叫点吃的吧。” 小黑拆开饼干盒,他一半,大白一半,咔嚓咔嚓,“工地的人看我小,不想收我,但是我可以一口气扛两麻袋水泥,比所有人力气都大,于是他就收了我。” “什么!”姜珩愤怒了,“你一口气扛两袋水泥他们一天才给你五十?!” 大白咔嚓咔嚓,“可是五十可以买几斤猫粮了。” 小黑老实道:“我们又没身份证,也不认识几个字,有份工作就不错了。” 他想,要不是还有那么多猫等着他养,他才不想上班。 说了这么多,陆沂川终于弄明白事情的原委,他道:“我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我把之前承诺的三百万还给你们,你们自己支配,但是你们后面怎么样都与我和姜珩无关。第二:你们把钱给我,我给你们办理身份证,同时给你们找一份可以养活自己和那群猫的工作。” 小黑毫不犹豫的,“我们要工作。” 陆沂川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为什么?” 他老实道:“因为我们本来就没打算要你那么多钱,大白他只是想要三百吃饭而已,那本来就不是我们的钱,我们都是大猫,可以靠自己养活自己。” 这群猫倒是比陆沂川见过的人都要纯粹。 “可是我不养闲人,你要是做不好也是会被辞退的。” 黑发少年正襟危坐,“我们会好好干的。” 正经了几秒,他挠挠头,“是做什么啊?” “根据你们的能力,我能给的也只有保安这个活,待遇和其他保安一样,包吃包住。” 想到两只猫的特殊性,陆沂川道:“我会安排你们俩单独呆一间。” 少年伸出手,拍了旁边的男人一巴掌,“说谢谢。” 男人咬着饼干,一张嘴,饼干渣哗啦啦地掉。 “谢、谢谢。” 陆沂川:“……” - “我们的口号是——” “没有抓不到的老鼠,只有不努力的小猫!” “我们的目标是——” “方圆百里,寸鼠不生!” “很好。”姜珩站在小土堆上,毛茸茸的大尾巴随着狗尾巴草晃,“大声喊出来,本喵是谁?” 小土堆下,零零散散蹲着十多只猫,听见姜珩的话,齐齐喵喵。 “丧——彪——” 姜丧彪脚踩土堆,“从今天起,抓鼠能手公司正式成立。凡是加入本公司的猫猫,每天都有基础猫粮可以领,一只老鼠可以兑换两条小鱼干,要是能抓到一个小偷那可不得了,一个小偷可以兑换一个豪华版罐头。” 他大声道:“你们想吃小鱼干吗?” “喵喵!” 想吃! “你们想吃罐头吗?” “喵喵!” 想吃! “那要干嘛?” “抓老鼠!抓小偷!” 姜珩收回脚,“很好,不过一切小心为上,老鼠可以抓,但不能吃,因为老鼠可能吃药了,小偷也是,发现不要和他对上,立马回来上报组织。” 喵喵队听他说完便解散往工地的各个角落散去。 姜珩站在小土堆上直抒胸臆:陆沂川,看!这片工地是朕为你打下的无鼠江山! 狗尾巴草从他眼前晃过,姜珩抬爪…… 我抓抓抓! 第60章 工地是陆沂川公司新承接的项目,坐落在郊区,周围长着大片大片的狗尾巴草。 姜珩的抓鼠能力有限没责任公司刚成立不到几个小时,惨败于后山飘满狗尾巴草的小土堆。这边没什么人烟,狗尾巴草长得尤其粗壮,底下密密麻麻长着猫。 有能力的猫都被小黑挑去一起干活了,剩下的都是些没什么自控力的小猫,被打发到姜珩这里来捉老鼠,比起捉老鼠,更像是一个托儿所。 幼儿园老大姜小猫迈着五厘米的大长腿跑到长着猫的小土堆旁边,嗷呜一声一个猛扑,跳到狗尾巴草底下躺着的猫身上,惊起一层猫浪。 “我要把你们的小鱼干通通扣光!” 底下的小猫从他肚皮里拱出脑袋,“现在太阳这么好,老鼠不会出来的。” 它咕噜咕噜试图给姜珩舔毛,“不如先睡一觉。” 周围的猫咕噜咕噜,风吹着狗尾巴晃啊晃,阳光温柔不刺眼,小猫们的毛发被阳光晒得散发出暖烘烘的味道。 姜珩眯了眯眼,尾巴一扫一扫的,跟着猫群咕噜咕噜。 …… 醒来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姜珩站起来伸伸前爪、伸伸后爪,再伸伸腰,终于想起自己的任务。 “我们该去巡视工地了。” 圆头圆脑的一群小猫跟在他后面。 橙黄在天边铺开,地面被照得金黄一片,长毛短腿猫带着七八只小猫从工地外围路过,正在上班的工人看见了,纷纷投去目光。 “发现没有,咱们工地的猫好像特别多,前几天听说一只狸花猫还抓到了一个试图偷钢管的小偷。” “你不知道吗?上面好像成立了个什么流浪猫救助协会,每只流浪猫都可以领猫粮,不过想吃更好的只能靠别的来换,所以这附近别说小偷,连老鼠也没一个。” “猫这么有灵性?” “小动物只是不会说话而已,谁对它好它肯定都记得的。” 另一边,刚刚还在巡视工地的小猫们却跑到了草地里捉蚂蚱。猫群里,格外漂亮的那只长毛猫站在田埂上大声喵了一声。 “都别动!那只最大的蚂蚱是我的!” 姜珩蹬蹬后腿,做出狩猎的姿势,一个飞扑—— 咚! 撞在了石头上。 他抬爪捂着脑袋,绿翅膀的蚂蚱在他头顶的草叶上晃了晃,一弹腿,跳到了他脑袋上,再一弹腿,跳更远了。 姜珩:“……” 是可忍,猫不可忍。 “快快快!帮我抓住它。” 一群和他差不多大甚至比他还小的猫一拥而上,其场面之宏大,堪比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 弱小的蚂蚱被七八只猫围着,还没绿豆大的眼睛眨了眨。 姜珩一爪子踩在蚂蚱身上,笑得格外嚣张,“你跑啊?这次你插翅难逃了吧?” 他对着蚂蚱左看看、又看看,“我要把它送给陆沂川!” 男人一定会流下感动的眼泪。 一群小猫叽叽喳。 “只送蚂蚱一点新意都没有。” “是呀是呀,蚂蚱这么好抓,一点也不特别,要送特别的。” “我们可以去抓个老鼠,黑黑的,大大的,一定要找活的,还会满地爬,两脚兽肯定很高兴。” 姜珩:“……” 他是笨,又不是真的傻。 他要是真的抓个老鼠送陆沂川,他猫连着老鼠都会被陆沂川打包扔出去的。 再说了,他虽然现在是猫,但骨子里依旧是个人,家里的毛茸茸小老鼠玩具他追得欢,可要是遇到真的老鼠,他跑得比谁都快。 没人不怕老鼠这种阴暗生物! 变成猫的人也不行。 见他拒绝,小猫们又出主意。 “那可以抓小鸟,找那种颜色多多又漂亮的,两脚兽肯定喜欢。” 喜提牢底坐穿。 “壁虎也好看,还有四只脚,让它偷偷爬到两脚兽被窝里,给他一个惊喜。” 惊吓。 “长长的辣条,咔嘣脆。” 姜珩:“……” 姜珩婉拒了小弟们不顾他人死活的建议,咬着蚂蚱去工地找大白猫和小黑猫。 蚂蚱被他咬着,动也不敢动一下,无助地弹了弹腿。 这个点工地也快下班了,陆沂川下午要过来视察,姜珩找不到陆沂川在哪里,只能去找大白和小黑,让他们带他去找陆沂川。 他翻过小土堆,在一堆工人里发现了在门边跟门神似守着的两个人。 姜珩走过去,把蚂蚱吐出来踩在脚底,仰头礼貌问话,“你们还没下班吗?” 黑发少年看看时间,“按道理应该下了,但今天陆总来视察,下班时间就被推迟了。” 他老实道:“领班说,务必要让陆总看见我们无与伦比的工作热情。” 姜珩沉默两秒,“所以就让你俩在这里站岗?” 两只猫变成人,把瞳孔的颜色遮一遮,再戴上帽子把白猫的头发颜色盖住,捯饬捯饬,竟然成了保安里颜值最高的那挂。 终于有了新工作,公司的食堂还能管饱饭,大白很兴奋,干得比谁都认真。 “是的,领班说了,陆总待会会过来,让我们在这里迎接他。”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就走来一群人。 被围在中间的男人很高,穿着一身定制的黑色西装,身型修长,被众星拱月般的围在中间,一眼就能望见。 姜珩脚底的蚂蚱发出一声不甘的嘶鸣,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忽然一个用力,从他爪子下挣脱了出去。 我的蚂蚱! 玩得灰扑扑的长毛小猫此刻也顾不上远处走过来的人群,立马朝蚂蚱追去。 好在蚂蚱刚刚断了两只腿,跳不了多远,没几分钟就被姜珩逮了回来。 他咬着蚂蚱,看着离大门不到两米距离的人群,默默往大白身后躲了躲。 项目的负责人领着陆沂川往里走,“陆总,现在虽然才刚动工没多久,但我相信,不出三个月,这里肯定会焕然一新。我请的设计师和施工团队都是专……” 他话还未说完,刚靠近工地大门,站在门边的两个保安便齐齐九十度弯腰,“陆总好!” 陆沂川行走的步伐顿了下,目光从两个保安身上掠过,然后垂了垂,看着躲在后面假装自己是只透明猫的小猫。 负责人脸上的笑容更盛,“你看,公司的员工一向都是如此热情,看见您都忍不住激动起来。” 说完,他没听见陆沂川的回应,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地上蹲着的小猫。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猫,全身的毛发如同云朵般蓬松飘逸,大尾巴长长拖在地上,嘴里还咬着一只蚂蚱,对上他的目光时,无辜地眨了眨。 负责人愣了几秒,呵斥两个保安,“哪里来的猫,还不赶紧赶走!” 保安也是一愣,下意识朝陆沂川看去。 被围在中间的男人走上前弯腰抱起蹲在地上的小猫,余光瞧见他嘴里的蚂蚱时眼角跳了跳,干脆扭过头眼不见为净。 “我的猫,你有意见?” 负责人的脸变了又变,最终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哈哈……陆总的爱猫来了工地怎么不说呢,这要是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了它可怎么办?” 陆沂川抬脚往里走,里面一幅忙得热火朝天的模样。 “这个点不是应该下班了吗?工人怎么还在上班?” 负责人上前一步站在他身边,“因为大家对工作都很热情,每次到下班的时候都自发延长工作时间,争取早日完工。” 男人扯着嘴角凉凉笑了声,“你是觉得我傻还是觉得我好糊弄?” 负责人脸上的笑僵了下来,“陆、陆总……” 陆沂川道:“让工人们都下班,把额外加班的工钱算一算,到时候一并结给他们,叫领工的过来我亲自问他,另外……” 他瞥了眼负责人,“你收拾东西走吧,我花那么多钱可不是找一个阳奉阴违的狗腿子。” 说完他连眼神都没给负责人一个,抱着猫就往里走,身后跟着两个猫猫祟祟的保安。 走到临时搭建用于开会的工棚外,陆沂川揉了把小猫的脑袋,把他交给黑猫,“你们也下班吧,我待会还要开个会,他和你们玩一会,我待会来接他。” 黑猫白猫带着姜珩去了员工食堂。 大白因为异于常人的干饭能力,刚来上班没几天,他们两个就被食堂管饭的大叔给记住了。 一看见他,大叔就给他打了满满一盆饭,瞧见他身后的黑发少年手里端着一只猫,好奇道:“这是你们的猫啊?” 大白直勾勾地盯着菜。 小黑干巴巴解释,“不是,是老板的。” 大叔不知道他口中的老板真的是顶尖上的那个老板,还以为是哪个管事的,“别说,虽然看着有些脏,但实在好看得紧。” 玩得脏兮兮的姜珩不好意思的缩缩爪子。 小黑捧着姜珩,问他,“你要吃饭吗?” 姜珩左看看,又看看,然后摇了摇头。 这里的饭菜都是给工人吃的,主打一个量大管饱,但味道可能就有些美中不足。 姜珩嘴巴被陆沂川这些时间养刁了,对这种油腻荤腥的菜不是很感兴趣。 “算了,我等陆沂川一块回去吃。” 因为姜珩在这里的缘故,陆沂川的会开得很快,黑猫白猫还没吃完他就来了。 这里的工人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是看他长得好看还穿着一身看着就很昂贵的西装不由得多看两眼。 男人的袖口上还残留着两个灰扑扑的梅花印,姜珩回到他怀里时,爪子又把两个梅花引盖上。 姜珩咬着奄奄一息的蚂蚱跟着陆沂川回家。 回程的路是李桉开的车,陆沂川抱着猫坐在后面。 落日的余温还没散尽,晚风带来凉意。 姜珩张嘴,蚂蚱啪唧一下掉在男人的腿上,“陆沂川,看,我给你带来的礼物。” 蚂蚱每在陆沂川腿上垂死挣扎一下,他的眉心就狠狠跳一下。 “谁让你带这些的?” 姜珩抬爪按住蚂蚱,“我自己带的,我小时候去乡下玩,就是捉的蚂蚱,嘎嘣脆,一口一个。” 他推了推,“你别嫌弃呀。” 陆沂川:“……” 李桉谄媚道:“陆总,这是小猫给你带的礼物呢,说明它喜欢你,千万别客气,你就收下吧。” 男人冷冷一瞥,“李特助,你这个月的奖金没有了。” 李特助:“……” 现在撤回还来得及吗? 第61章 陆沂川抱着猫下车,蚂蚱被丢在车里任由李特助毁尸灭迹。 姜珩抬着爪子在陆沂川肩膀上踩踩踩,看着他黑色西服上显眼的印记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把你衣服弄脏了呀?” 男人拎着猫去浴室洗澡,听他这么说,举着猫往镜子跟前凑了凑,“你还知道啊,小脏猫。” 镜子里的猫长长的毛发里藏着滚进来的草籽,原本白里带银的毛发在工地里打了一天滚,变得灰扑扑的,小脸蛋带着几道黑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捡到的流浪猫。 陆沂川伸手试了试水温,把猫放到专属小盆里,伸手解开西装外套。 姜珩在水里狗刨一样游了圈,把脑袋靠在洗澡盆边缘盯着男人脱下外套,扯下领带,修长的指尖将白色的衬衫袖口叠上去,迈着一双大长腿朝他走过来。 温水迎头兜下,蓬松的毛一萎缩,看起来很有份量的姜珩顿时缩水一大圈。 他把爪子搭在盆边支起身子方便陆沂川给他洗澡,绘声绘色地给他描绘今天发生的事。 “大白和小黑给我的这批猫根本就不听话,我让它们去抓老鼠,结果全跑去玩了,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他露出左边给他搓,“不过工地外面的那片狗尾巴草地好大呀,那么多狗尾巴草,草地还软软的,打滚一点都不疼。” 他露出右边给他搓,“不过我已经是大猫了,打滚是小猫的是,和我大猫没有关系,所有猫只有我在认真抓老鼠。” 陆沂川伸手揪掉他身上的草叶子。 “绒绒不怕老鼠?” 姜珩露出后面给他搓,哼哼唧唧,“我是猫,猫怎么可能会怕老鼠?陆沂川,只有你这么胆小的人类才会怕老鼠。” 男人挑挑眉,伸手将姜珩翻了个面。 姜小猫伸爪捂住前面,“这里我自己来就好。” 陆沂川收回手,看着他背对着自己坐在盆里抬着爪子搓肚皮。 搓完了,陆沂川才换水。 足足洗了三回,盆里的水才恢复清澈。 姜珩站在台上,让陆沂川把自己的毛拧得稍微干一点才吹风。男人伸手握上他的尾巴,水哗啦啦的掉,拧完尾巴又来拧肚子…… 姜珩感叹,“我感觉我好像一块毛巾,被你扭来扭去的。” “嗯。”陆沂川淡淡的,“还是实心的毛巾。” 仅一句话,姜珩立刻跳脚,“都说我只是虚胖!虚胖懂不懂!” 陆沂川笑了声,捏捏小腿上的毛毛,把姜珩放在烘干机里,“好了,乖乖待在这里吹风,我去做饭,要吃什么?” 姜珩顶着一身湿漉漉的毛礼貌点菜,“我想吃番茄炖牛腩。” “番茄少一点可以接受吗?” 姜珩勾着尾巴缓缓打了个不怎么完整的句号,关上门,在烘干机狂乱的风里张牙舞爪cos冷宫中疯掉的妃子,表情狰狞又扭曲,是那种任谁看了,都会怀疑陆沂川虐猫的程度。 陆沂川的牛腩炖上,姜珩的毛也吹好了,他被放在桌子上细细把毛梳顺,又变成了一只矜持漂亮的小猫。 今天姜小猫在工地疯玩一天,吃完饭倒头就睡。 陆沂川处理完公务后回到房间看了眼睡得四仰八叉的猫,把快滚出床的某只猫往里面提了提,才转身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他没着急出去,而是靠在墙边看着手里那截指骨。他跟往常一样,拿出针取一滴指尖血。 鲜艳的红在他指尖晃了晃,颤颤悠悠落下,滴在指骨上。 而就在这滴血跟指骨融为一体的瞬间,空气里似乎传来一声轻微的嗡鸣声,在他手心的指骨颤抖了下,通体血红,散发着微弱的光,用手摸着时再也不是冰冷坚硬的感觉,反而触感温热,像是活过来一般。 陆沂川攥了攥指尖,盯着眼前的东西看了许久,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 第二天一早,姜珩就被陆沂川从床上捞起来。 清晨的山上还带着薄薄的雾气,太阳刚升起,露水还未消散,空气显得潮湿。 陆沂川的裤腿被露水打湿,带着姜珩站在废弃的山神庙前。 初生的太阳越过高林,照在男人挺拔的背影上。 太阳往上升了一寸时,他弯腰缓缓跪下,从怀里掏出那截指骨,“骨头我养成了,剩下的还要麻烦您了。” 姜珩从他怀里冒出一个脑袋,看见他手里的那截东西时有些懵。 “陆沂川,那是什么?” 陆沂川没说话,眼睛始终盯着前方。 当一阵风拂过时,他在脑海里听到了那声久违的叹息声,紧接着,他手里的指骨就飘了起来。 姜珩瞧着这奇奇怪怪的东西,往陆沂川怀里躲了躲。 可不管他怎么躲,那截骨头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一个劲往他身边飘,最后缓缓停在他脑门前。 姜珩眼睁睁看着它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在他脑门前停滞几秒,然后咻的一下朝他飞过来,直直撞进他脑海里。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嗡地响了一声,然后整个人空白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 陆沂川捧着他的脑袋眼底盛满了担忧,“怎么了?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 姜珩好几秒才回过神,想着刚刚的情况,呆滞地摇摇头,“没有,就是感觉傻了几秒。” 陆沂川端着他左看右看,“那有没有哪里疼?” 姜珩依旧摇头。 他往男人怀里靠了靠,心跳有些快,“刚刚那个是什么啊?” 陆沂川依旧没回答他,而是郑重地朝山神庙拜了拜,带着姜珩下了山。 走到半路,姜珩忽然开口,“陆沂川,那个是骨头吗?” 男人的脚步顿了下。 “我的?” 不用陆沂川说,看他的表情姜珩也猜到了。 “什么时候?” 沉默几秒,陆沂川还是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 “出车祸那天。” 姜珩顿时说不出话来。 他想,陆沂川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亲眼看着他出车祸的?他们隔得那样近,却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他是怎么一点点把他残缺的尸骨从车底找出来?又是怎么从一堆分辨不出器官的烂肉里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着这截指骨不放? 他死就死了,死得毫无预兆,徒留陆沂川一个人在世上苦苦煎熬四年。 姜珩想,如果换成是他,陆沂川死了,他要怎么毫无希望的撑过四年? 小猫垂着脑袋,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陆沂川有些无措地伸手去擦,那些眼泪掉在他指尖,烫得他心脏紧缩。 “绒绒别哭好不好?我不是不想跟你说,我只是怕你觉得我变态。” 他没忘记当时姜灼和宋璋看他的眼神,他不想姜珩也那样看他。 “陆沂川……”姜珩抓着他的手,“你当时是不是很难过啊?” 陆沂川的手贴着他柔软的毛,闭了闭眼睛,将涌上来的情绪压回去,“都过去了。” “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 顿了顿,他忍不住问姜珩,“绒绒不会觉得我这样做很变态吗?” 姜珩抽抽鼻子,“可是如果你不留着这截骨头的话,我就不能变成人了,这明明是件好事,为什么会觉得变态?” 他想,要是他的话,说不定做得比陆沂川还要变态。 旁的人体会不到陆沂川的痛苦,却还总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他。 他道:“要说讨厌,那些说你的人才更讨厌。” 陆沂川揉揉小猫脑袋,太阳升起,照亮他们下山的路。 …… “陆沂川……” 姜珩围着镜子左看右看,“都过去好几天了,我为什么还没变成人啊?” 明天就是开学的日子,陆沂川在收拾回学校的行李。他们晚上不在宿舍住,但姜珩白天要在宿舍待,所以大部分是姜珩的东西。 听见他的话,陆沂川朝正在镜子面前扭屁股的小猫道:“山神说了,等你成年就可以了。” 姜珩道:“我已经成年了。” 陆沂川把布偶小老鼠装行李箱里,“姜小珩是成年了,但姜小猫还没有。” 姜珩摊猫饼叹气,“那还要多久呀?” 陆沂川把小衣服装行李箱里,“当猫不好吗?” “好是好,可是什么都做不了,我不想一直都被你养,我想找点事干。” 陆沂川合上行李箱,房间里响起拉拉链的声音,然后是男人淡淡的嗓音,“不用担心,你快活不了几天了。” 姜珩不明所以地抬头朝他看去。 “我在网上定了批教材,算了算时间,差不多快到了。” “教材?什么教材?” 陆沂川洗干净手,抱着猫去睡觉,说出来的话慢悠悠的,“包括但不限于:《5年高考、3年模拟》,《天利38套》,王后雄《教材完全解读》……” 姜珩:“……” “不是……”他垂死病中惊坐起,“我还是只猫,你让一只猫去高考?” “等明年七八月份你肯定成年了,虽然过去四年,题型有所变化,但基础知识大差不差,趁你考完没几个月,脑子还算新,抓紧时间复习。” 想了想,陆沂川又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请不了家教,不过没关系,我会教你。” 男人垂眸,和姜珩对视,眼神里透露出一种属于学霸的残忍。 姜珩:“……” 姜珩恨不得穿越回去打死刚刚乱说话的自己。 叫你乱说,现在报应来了吧! 第62章 姜珩愉快的猫猫生活终结于陆沂川搬了一大箱快递回来。 男人是个行动派,资料刚拆开放桌子上还没捂热,他就开始给姜珩写时间计划表了,残忍到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有规定。 姜珩一脸生无可恋。 大学的快活他是一天也没享受到,学习的苦他是成倍的吃,谁有他憋屈? 陆沂川收了笔,把计划表贴在姜珩能看见的墙上,“辛苦这几个月,总比今年考不上,还要再来一年强。”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 “喵不想学习,这世上没有哪只小猫咪是要去高考的。” “姜小猫是普通的小猫咪吗?” 姜珩眨眨眼,“从现在起就是了。” 男人戳戳他的脑袋,“嗯,等以后变成人,姜珩就是一个笨蛋。” 姜珩闷闷不乐,“好叭,你再给我放一天假,我明天起来学。” 说到底,他还是那种传统的小孩,性格也没养成富家少爷该有的骄纵性子,打心底觉得学生还是一定要学习考大学。 他抻着脑袋看了眼计划表,忽然感叹,“如果我明年考上的话,那你是不是已经毕业了啊?” 一开学,陆沂川升研三,已经在准备毕业论文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他道:“明明在我的时间里,你几个月前才大二,没想到一晃眼就研三了。” 姜珩从软垫上坐起来,“那岂不是说,我还是十八岁,但是你已经老了。” 陆沂川垂着眼皮看他。 姜珩张嘴嘚吧嘚吧,“之前你大我两岁,现在你变成大我六岁了……” 男人拿起笔,“姜小珩,你的休息时间每天减少十分钟。” 姜珩呆住,眼睁睁看着他把计划表变更时间,“凭什么!?” “年纪大了,觉少,见不得年轻人一天睡八个小时。” 姜珩:“……” “小气鬼。”他嘟囔。 “你说什么?” 姜珩气得张嘴去咬他的裤腿,“老男人!” 老男人垂眼看他。 姜珩晃着尾巴阴阳怪气,“不是老男人吗?”他拖长音调,“人家刚~满~十~八~岁~哦~” 陆沂川对付他的方法一贯简单且直击要害。 “休息时间减少半个小时。” 姜珩:“……” 天塌了! - 姜小猫的学习生涯就这样在老男人的监督下拉开帷幕。 别的猫在睡觉的时候他在背单词,别的猫在晒太阳的时候他在背古诗,别的猫在愉快玩耍舔毛的时候他在研究函数…… 三花优雅地从梧桐树上翻进来,不大的宿舍很安静,阳台上没睡猫,猫窝里没躺猫,猫架上没爬猫,只有书桌前坐着一只痛苦面具的猫。 三花从通往阳台的窗户跳进来,轻盈落在书桌上,“你在干什么?” 姜珩幽幽抬头,“你知道abandon是什么意思吗?” 三花茫然摇头。 “你知道cos、sin、tan吗?” 三花摇头。 “那你知道钢珠落到圆弧上时的速度是多少吗?” 三花依旧摇头。 姜珩面容恍惚,“我知道,但我依旧考不了五百分。” 他张嘴,尖尖的牙齿咬住桌子。桌子那块坑坑洼洼的,一看平日没少受他迫害。 “把abandon放在单词本第一个的人简直是个天才,他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们,遇到不会做的事第一件事就是……” 咔哒一声,门开了。 姜珩直起身子,“遇到不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坚持,不要放弃。” 他捧着单词本,“abandon,放弃,抛弃,离弃。” 陆沂川一手拎着饭,一手勾着门,见姜珩这样笑了声,“行了,来吃饭吧。” 长毛小猫把单词本一丢,欢欢喜喜跳下桌。 三花看了眼陆沂川,迈着优雅的步伐跟着姜珩下了桌。 饭菜是陆沂川让人送来的,特地给长毛小猫开的小灶。姜珩张嘴嗷呜一口咬住鸡肉,问三花,“你要吃吗?” 三花凑过来闻了闻,很是嫌弃姜珩这盘放了一堆调料没有任何血腥味的鸡肉。 陆沂川给它开了盒罐头。 优雅的美女哪怕面对罐头这么好吃的东西动作依旧矜持,汤汁连嘴边的毛毛都没染上,“好久没看见你,它们让我来问问你在干什么?” 姜珩嘴里的鸡肉顿时不香了,几日不见,他清澈的大眼睛多了几分沧桑,“我要学习,一个星期只有一天的假期,现在哪里都去不了。” 三花试着理解了下,总结道:“你要当文化猫。” 猫界最聪明的文化喵忧伤叹气,“文化猫只需要知道一加一等于二,可文化人却要证明一加一等于二。” 果真是,人不如猫。 当要做的事情多了后,时间就会过得很快,当陆沂川将姜珩做过的题都放进箱子里收纳起来时,a市已经开始步入冬天。 阳台外的梧桐叶子陆陆续续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指着灰蒙蒙的天。 曾经的小猫也逐渐长成大猫的样子,体积看起来比之前大了很多,由小云团变成了大云团,浑身的毛发蓬松顺滑,琥珀色的眼睛如同琉璃,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只再漂亮不过的小猫。 除了腿依旧短。 长达半年多的成长期,姜珩的腿终于从四厘米长到了惊人的六厘米,身上的毛都快有他腿长了,走在地上有时候都看不见腿的存在。 今日小雪。 a市靠南边,小雪是没有雪的,但有雾蒙蒙的毛毛雨。 姜珩今天不学习,陆沂川也没课,一人一猫打算出去吃火锅。 这几天温度骤降,姜珩长着一身纯天然毛绒大衣,暖和得像个小火炉。 陆沂川外面套着一件黑色大衣,怀里抱着一个银白色漂亮小猫,迎着冷风出了门。 鉴于姜珩的颜值,学校里的人或许不认识陆沂川,但都知道这只既漂亮、又聪明还不怕人的小猫。 瞧见他时,纷纷打招呼,“学长,带猫出门啊?”然后也不等陆沂川回应,低头夹着嗓子跟姜珩说话,“咪咪要出门呀?” 原本踹着爪爪坐在陆沂川怀里的猫挥了挥爪子,“咪。” 系呀系呀。 俩个女生顿时双手捧脸,在原地跺脚无声尖叫。 陆沂川脸色黑了几分,侧身绕过女生,默默加快步伐。 …… 陆沂川的车装了个儿童椅,椅子上放着一只猫,文化猫格外有安全意识地让陆沂川给自己系上安全带,盯着外面的风景,尾巴晃啊晃。 趁着男人不注意,姜珩悄咪咪按下车窗,冷风沿着窄窄的一条缝灌进来,吹乱刚梳顺的毛毛。 姜小猫摊开双爪,眯着眼睛感叹,“啊!自由的味道!” 开车的陆沂川瞥了他一眼。 姜珩接着感叹,“没了薛金星的空气竟然是这么清新。” 恰值红灯,陆沂川停下车,“我感冒最多三十的感冒药,有的猫感冒了,五百都治不好。” 有的猫默默把象征自由的车窗升上去,“五百都舍不得,小气鬼,喝凉水,喝完凉水变魔鬼。” 紧接着,他的脑门就被戳了,“那感冒了别哭兮兮的不吃药。” 姜珩以沉默回应。 冬天黑得早,不过下午五点,天色就已经暗得看不清了,街边亮起霓虹,五彩的光交错在一起,倒将原本清冷的冬显出几分热闹和繁华来。 陆沂川在路边找到位置停车,抱着猫下了车。 火锅店是姜珩选的,来自众多网友的推荐,和陆总经常出没的高端场所不一样,一下车就是扑面而来的人群和烟火气。 火锅店的位置离停车的地方有段距离,姜珩坐上陆沂川的肩头,将近一米九的超绝身高让他在人群里拥有超高视角。 “冲冲冲!向火锅店出发!喵要丸子多多、牛肉多多、虾滑多多,我要吃爆辣锅底!” 男人不理他。 于是姜珩扒拉着他的头疯狂摇晃,“爆辣!爆辣!我要把我失去的辣椒通通夺回来!” 过路的行人诧异地盯着陆沂川,“先生,你的猫……”他委婉组织措辞,“看起来好像有些问题。” 陆沂川揪着姜珩的后颈把他抱下来,回应路人,“智障小猫,理解一下。” 姜珩张嘴遂咬。 高大的男人指尖上挂着两颗尖牙进了火锅店。他们定的是可以带宠物的包间,老板很热情,领着他们进包间,“桌子上有菜单,先生想要什么自己点,如果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叫服务员。” “对了,你是一个人来的吗?一个人的话我们这边有陪吃的玩偶。” 陆沂川晃了晃手,“不用了,不是一个人,这里还有一个。” 老板低头,大眼睛小猫咪咬着手指朝他呲了呲嘴,那尖锐雪白的犬牙看得老板手指一紧。 等到老板出去,陆沂川找了个位置坐下,他拿起菜单,被咬着的那只手动了动,“姜小珩,来点菜了。” 下一秒他的手指一松,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就拱了上来。 陆沂川抬起手,指尖湿漉漉的,一点皮都没破。 姜珩捧着菜单看得认真,“牛肉来一个,虾滑来一个,毛肚必不可少,鸭肠也来一个……” 男人拿起笔,在姜珩的目光下,缓缓在蔬菜拼盘上打了个勾。 姜珩捧着他的手,推着他远离蔬菜,来到上方的肉类区域。 想着他这些天学得辛苦,陆沂川把他想吃的都点了,最后在汤底那里点了个清汤。 姜珩不依,“爆辣,我的爆辣!” 陆沂川用笔戳戳毛肚皮,“姜珩,你见过哪只猫吃爆辣锅底?” “我这只猫。” “……” “你的肠胃受不了。” “那就重辣。” 陆沂川沉默。 最后实在拗不过他,点了个微辣。 菜单递出去了姜珩还在碎碎念,“陆沂川,你就是瞧不起我,我之前可是吃辣小能手,冬天吃火锅不是爆辣根本没有灵魂。” 男人微挑眉梢,“好啊,那我等着。” “等什么?” “等你的灵魂。” 十分钟后…… “嘶哈嘶哈……陆沂川,帮我倒杯水好不好?” 陆沂川慢悠悠倒了杯水,“你的灵魂呢?” “嘶哈嘶哈……” 都在水里了。 第63章 姜珩用生命诠释什么叫又菜又爱玩。一边辣得受不了,一边又疯狂催促陆沂川给他碗里夹东西。 到最后,陆沂川都有些看不下去,停下手里的筷子,“要不我们换个清汤的锅底?” 姜珩誓死捍卫辣锅,“不行,再换就真的没有灵魂了。” 他咂巴一下嘴,“我感觉我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再来一个丸子,谢谢。” 陆沂川给他夹了个丸子,伸手摸摸小猫的肚皮,“姜小珩,你不觉得你今天晚上吃得有些多吗?” 多吗?姜珩感受了下,看着几乎被消灭一半的菜品有些疑惑,“可是我感觉我完全没有吃饱。” 陆沂川抱着他左右看了看,眉头微皱,“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 姜珩摇头,“没,就是觉得饿。” 能立马狂炫两碗饭的那种饿。 见陆沂川露出担心的神色,姜珩安慰他,“没事,说不定我真的被辣傻了,胃部暂时失控了。” 姜珩发誓,他只是礼貌性的安慰一下,结果陆沂川还真的换了个锅底。 寡淡的清汤,跟他的学习一样索然无味,姜珩吃了两口就饱了。 离开火锅店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小雨,冷风裹挟着冰冷的雨丝直往衣领里面钻,街边悬铃木枝叶稀疏,路灯透过还没掉完的枯叶往下照,男人的影子被拉长到变形。 姜珩缩在陆沂川的黑色风衣里,风雨都被隔绝在外面,他的肚皮贴着男人的腰腹,隔着一件毛衣,一人一猫的体温交错在一起。 他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醒来时不知道几点,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地响,宿舍里只开了盏柔和的台灯,陆沂川坐在台灯前面低头不知道看什么。 刚刚从火锅店穿回来的黑色大衣挂在门后,上面染着几根显眼的白色毛发,而他则穿着一件驼色的圆领毛衣,坐着时脊背挺得很直,微垂着头,脖颈修长,侧脸形状好看。 姜珩一时间看得有些入迷,直到男人抬眸和他对上。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脑袋,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陆沂川合上手里的文件,温和的嗓音在寒冷的雨夜里带着让人沉醉的温度,“怎么忽然醒了?” 姜珩伸出爪子勾勾床单,察觉到勾出线头时又心虚地松开,“有点饿了。” 陆沂川给他拆了盒罐头,带着点凉意的指尖戳上小猫脑门,“绒绒是猪吗?” 姜珩吭哧吭哧啃罐头,甩甩脑袋,用屁股对着陆沂川,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男人也不恼,见他活蹦乱跳的,打算明天带他去医院看看,他把桌子上的东西整理好,洗完澡出来时姜珩已经吃完宵夜了。 他带着小猫去刷牙。 姜珩迷迷瞪瞪地靠在陆沂川怀里任由他动作,刚刚吃东西时还很精神,就这么会的功夫眼睛都睁不开,“几、几点了啊?” 陆沂川擦干他嘴角染湿的毛毛,摸了把柔顺的毛发,回到床边。 “快一点了……” 他抱着猫上了床,厚厚的被子抵御住外面的风雨,隔绝出一个温暖安全的地界。 陆沂川伸手安抚似地拍了拍小猫的背,“睡吧。” 姜珩靠在他胸膛上闭上眼睛。 - 疼,无边无际的疼。 姜珩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像是被什么硬生生给敲碎了,然后又被碾压、拉扯,疼得他灵魂都在颤栗,可偏偏像是陷在无尽的梦魇里,怎么也醒不过来。 他像是一条搁浅在岸上的鱼,连反抗都反抗不了,只能承受着,感受自己的筋骨被一寸寸敲碎,然后又被无情重组,拉扯成另一幅模样。 这疼痛太过于剧烈,偏生姜珩还醒不过来,在梦魇里硬生生给自己疼晕了过去。 …… 陆沂川是被烫醒的。 他睁开眼睛,人还没回神,手就先下意识一捞,捞到了一个滚烫得吓人的火炉。 他顿时就被吓醒了,抬手摁亮床头的小夜灯。 昏暗的光线下,长毛小猫双眼紧闭,嘴里溢出细弱的哼声,浑身颤抖,像是陷入在极大的痛苦里。 “姜珩?姜珩!”陆沂川晃了晃小猫,对方疼得弓着背,没有丝毫要醒来的预兆。 陆沂川咬了口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翻身下床,随便捞起一件外套就想裹着猫去医院。 结果就在他拿着外套转身的瞬间,却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原本躺在床上的长毛小猫在他的眼皮底下一寸寸被拉长,竟当着他的面缓缓变成一个人。 浑身赤裸的少年蜷缩成一团躺在床上,双手死死揪着被子的一角,眼眸紧闭,像是终于熬过了让他痛苦的事,脸上虽然还带着冷汗,但呼吸已经均匀起来。 陆沂川的大脑空白了几秒,入眼处全是温润细腻的白,白得晃眼,晃得他嗓子疼。 他捏了捏指腹,再次咬了口舌尖,好以此来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 几秒后,他往前一步,不小心被床脚的拖鞋绊倒,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前跌去。 眼看着离躺在床上的人越来越近,陆沂川慌乱间想用手撑着床,但忘了手上还拿着外套,于是又被绊了下,一头朝床上栽去。 下一秒,他的脸埋在了毛茸茸的肚皮里。 陆沂川单膝跪在床上,把脸从毛肚皮里拔出来。他捻了捻指尖,如果不是手上细腻温润的触感,他几乎快怀疑之前看到的一切是他的幻觉。 男人盯着眼前摊着肚皮陷入沉睡的猫看了许久,半响,空气里传来一声浅笑。 ”绒绒终于长大了啊……“ - “陆沂川,我半夜被人揍了!” 清晨,姜珩嘹亮的声音响彻宿舍。 陆沂川刚回宿舍,正在低头拆装早餐的盒子,闻言朝床上的猫看过去,“谁揍你了?” 姜珩左翻翻,左边的骨头疼,右翻翻,右边的骨头疼,他疼得龇牙咧嘴的,“那我为什么全身这么疼?就像是被人挂着揍了一晚上似的。你说,是不是你看我不爽,偷偷把我迷晕了拴起来揍?” 男人沉默几秒,然后无奈叹气,“比起把你拴起来揍,我觉得更应该带你去看看脑子。” 姜珩被人偷偷揍了还不说,现在还要被陆沂川嘲讽没脑子,他气得伸出爪子拍床,“那你说,我为什么浑身这么疼?” 陆沂川走到床边把猫抱起来,看着他精神抖擞的样子,揉了揉脑袋,“你真的什么也记不得了?” 姜珩歪着头思索了阵,“不记得,只是隐约好像做了个梦,有人在敲我的骨头,结果我动都动不了,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然后我就晕过去了。” 他勾着男人的衣袖,“不会真的有人在敲我的骨头吧?” 陆沂川揉着他身上的肌肉缓解疼痛,闻言挑眉,“不是在敲你的骨头,而是绒绒已经长成大猫了。” 姜珩呆了呆,“啊?” 他头顶的男人迎着光笑了下,“你昨天晚上变成人了。” “你觉得疼是因为骨骼发生变化,等以后稳定就好了。” 姜珩什么记忆都没有,对此很是怀疑,“真的假的,为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真的。” 男人眼底的笑太过于真实,姜珩想不相信都难。他还是觉得有些魔幻,“我真的变成人了?那为什么我现在还是猫?” “我问过小黑了,他说刚化型时还不稳定,等经历几次后稳定下来就可以随意转换了。” 姜珩眨眨眼,忽然觉得身上好像也没那么疼了,“我真的变成人了啊?” 和上次三个小时的幻术体验卡不一样,而是他真的真真正正变成了人。 他真的再次活过来了。 “太不可思议了。” “陆沂川,那你有没有见到我长什么样啊?跟我以前一样吗?” 陆沂川想到昨晚那抹惊鸿一瞥的颜色,落在小猫背上的指尖收了下。 一晚过去,他的指尖上仿佛还残留着当时的触感。 “像,但不是一个人。” 神态很像,但一眼看去,倒不会让认识姜珩的人觉得那个人就是姜珩。 他越这么说,姜珩就越好奇,恨不得立马再变一次身。 他左等右等,过了好几天,在某个安静的夜晚,身体又传来熟悉的疼痛。 不过这回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比起疼痛,这回姜珩感觉自己像被丢进一个火炉,浑身上下又疼又烫,吐出来的呼吸都灼热得吓人。 在他睁眼的瞬间,陆沂川就醒了过来。他翻身坐起来,看着姜珩,想抱抱他,但又怕弄疼他。 “你还好吗?” 姜珩张嘴,连一句简单的话都说不出来。忽然,一阵剧烈的疼贯穿他全身,他浑身一哆嗦,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被拉扯变形。 一分钟后,黏热的汗落在姜珩眼皮上,他动了动指尖,缓缓睁开眼。 他缓缓吐了口气,疼痛稍稍退去,人也从火炉里捞了出来。 陆沂川垂眸看着他,犹豫了瞬,从被子里退了出来,带着两人体温的被子落在姜珩身上。 少年迟钝半拍地伸出瓷白的指尖勾着被子边缘,被冷汗浸湿的眼睛眨了眨,带着点疑惑的光芒扫了下他露在外面被冷空气侵袭的手臂,然后掀开一点被子,往里扫了眼。 满眼的白。 姜珩:“……” 姜珩裂开了。 第64章 半夜的男生宿舍没那么安静,甚至还能听见打游戏时发出的骂声。 姜珩裹着被子缩手缩脚地坐在床上,接过陆沂川递过来的衣服,耳尖挂着红。 他埋着身子在被子里鼓鼓捣捣半天,穿着不是很合身的宽大衬衣掀开被子。 少年盘腿坐在床上,猫极好的柔韧性让他做着这个高难度的姿势也不觉得难受。衬衣宽大,长度足够挡住一些隐私部位,因此姜珩下面什么也没穿,露在外面的两截小腿白得发光。 他不自在地勾了勾脚尖,伸出手,发现手指被衣袖盖住,于是又撸了撸,觉得没那么丢人后才开口,“哈……有点突然哈……” 天杀的!为什么变身没有衣服! 鬼知道他一掀开陆沂川灰色的被子时,发现自己光溜溜后心情有多崩溃。 也就是说,他不止今天,还有昨天,当着陆沂川的面,由猫变成了一个什么都没穿的人。 重点是什么都没穿! 站在姜珩对面的男人用手抵着唇咳了下,眼神从他的小腿上扫过,最后落到他脸上,“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 姜珩张了张手,有些不习惯,“还好,感觉骨头有点疼,还有点热。” 说着他伸手扯了扯衣领。 原本就宽松的衣领被他这么一扯,小半个胸膛都露了出来,漂亮的锁骨在陆沂川眼底凹出一个精致弧度。 他的呼吸错了一拍,然后弯腰,拉过衣服,把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 姜珩许久不穿衣服,顿时感觉脖子被勒得有些喘不上气,习惯性伸手拍男人的手臂,“撒手,我说我热,不是冷,你干嘛呀?” 陆沂川扣完了甚至还顺手扯过被子把他的腿盖上,“热只是你的错觉,现在气温五度,免得感冒。” 姜珩瞪他。 瞪了没几秒,他伸手挠挠头顶,“陆沂川,我头好痒啊。” 少年顶着一头银灰色的头发,似乎是挠不到痒处,气得蹬了蹬被子。 一时间,所有的旖旎氛围都没了。 陆沂川嘴里溢出一声浅浅的叹息,弯腰凑近,“哪里痒?” 姜珩挠啊挠,“这个位置,骨头痒,肉也痒。” “好痒啊,我是不是要长脑子了?” 陆沂川:“……” 男人道:“可能是脑子要被吃了吧。” 他话是这么说,可手却摸上少年的头顶。怕他把自己挠出个好歹来,他拿开姜珩的手,自己沿着他说的位置摸了摸。 姜珩伸手捅捅他的腰,“你别摸呀,越摸越痒了。” 陆沂川按了按,“这里?” 手底下的头忙不迭地点了点。 他皱着眉头细细摸索,“好像有点凸起……” 他又按了按,然后听见手底下的少年忽然溢出一声惊喘,空气里传来细微的一声“噗”,一双雪白的耳朵就这么当着陆沂川的面冒了出来。 耳朵在他跟前弹了弹,像一颗软糖一样晃了晃,最后俏生生地立在姜珩头顶。 “诶……” 姜珩惊呼一声,耳朵随着他的声音压了压,“好像不痒了。” 陆沂川没说话。 几秒后,他伸出手,指尖捏着耳朵不轻不重地捻了下。 “等等!”姜珩猛地瞪大眼睛,腰猝不及防地软下去。他伸手捞住陆沂川的手,“你刚刚在干什么?好奇怪。” 他一激动,压下去的耳朵倏地一下立了起来。 “陆沂川,我感觉我脑袋好奇怪,像接了根天线。” 陆沂川抓着某只笨猫的手往他头上放,“你自己摸摸看。” 姜珩感觉自己的手碰到了两团毛茸茸,他捏了捏,触感q弹,但没刚刚陆沂川那种仿佛有电击过的感觉。 他再捏了捏,“我原来是长耳朵,不是长脑子。” 瞧着他对自己的耳朵捏来捏去,陆沂川忽然有些手痒,“你好像挺失望的样子。” 姜珩道:“猫耳朵可有可无,但脑子一旦失去,我的前途将是一片灰暗。” 陆沂川道:“我以为灰暗了十八年你已经习惯了。” 姜珩:“……” 男人微微弯下腰,目光沿着姜珩的耳朵往下滑,落进盖着的被子里。 “既然有耳朵,那尾巴呢?” 姜珩愣了愣,下意识伸手往屁股上摸去。 结果他手刚动,就被陆沂川抓住了。男人俯身单膝跪在姜珩身侧,一只手拉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寒冷的冬夜,只穿着一身单薄睡衣的陆沂川掌心却是异常的滚烫。 他撑着姜珩的肩,“我来帮你。” 姜珩结结巴巴,“这……这不太好吧。” 男人的眼神像是带有温度,落在他脸上时烫得不行,“我们都是亲亲的关系,有什么不好的?” 仅一句话,姜珩顿时就勾起某些差点被他遗忘的记忆。 在他愣神的时候,陆沂川的手沿着他的脊柱缓缓往下。 姜珩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背能敏感成这样,被他轻轻一摸,就浑身轻颤,缩成一团栽在陆沂川怀里。 陆沂川一手揽着他的肩,一手缓缓滑到尾椎那里,不出所望地捞了空。 他也不着急退出,而是用手在尾椎那里按了按。 少年在他怀里哆嗦了下,咬着唇溢出一声浅哼。下一秒,陆沂川从被子里捞出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他伸手一撸,尾巴像一个巨大的鸡毛掸子落在姜珩肩头。 陆沂川盯着看了几秒,眼神落在少年染着一抹红晕的脸上。 宿舍光线昏暗,他的被子里藏了个仿佛能夺人心魂的精怪。 陆沂川忽然有种搬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姜珩幽幽盯着他,“陆沂川,我忽然好饿啊,我感觉我能生吞一头牛。” 陆沂川:“……” 他缓缓吐了口气,往后退一步,下了床,宽松的睡衣衣摆藏住某些异样,声音听起来很哑,面色看起来还算正常,“点外卖?” 别人摸尾巴姜珩一分钟能抖几百次,但他自己抱着就跟抱毛绒玩具似的。他团着尾巴往前坐了坐,“那我可以自己点吗?” 陆沂川把手机递给他,自己去阳台洗冷水脸。 姜珩看了眼,抿抿唇,伸手摸了把自己的尾椎,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男人按下去的奇怪触感。 他晃晃耳朵,把这股奇怪的感觉晃出去,将注意力拉回手机上。 什么? 深夜炸鸡?来一份。 劲爆烧烤?让我康康有多劲爆。 火辣烧鸡?让我康康有多烧。 奶茶?没喝过,来一杯。 啤酒?没洽过,来一打。 小龙虾,来…… “诶……手机……” 姜珩眼睁睁看着手机被男人的手抽走,然后带着水汽的眼睫往下一扫,“炸鸡、烧烤、奶茶,哦,还有啤酒。” 姜珩抠抠床单,“我就是看看。” 加购物车的那种看。 陆沂川把购物车清空,没收手机,“忽然想起宿舍的小冰箱里还放着几块牛排,吃牛排吧。” 姜珩:“不是说点外卖吗?” “点外卖不是点垃圾食品。” 姜珩也不说话,就这么抱着尾巴盯着他看。 陆沂川:“……” 两秒后,他递出手机,“只能点一样。” “嘿嘿!” - 牛排在锅里小火慢煎,陆沂川低头将裤子剪了个洞出来,然后递给姜珩,“试试看能不能套进去。” 姜珩接过裤子,撅着屁股在被子里拱啊拱。 陆沂川将牛排翻了个面,听见被子里传来姜珩闷闷的声音,“陆沂川,快来帮我拉一拉,尾巴拽不出去了。” 他走到床边,犹豫了瞬,还是没掀开被子,就这么把手伸了进去。 他摸了摸,入手触到一团柔软,下意识捏了捏,下一秒手就被抓住了。 “那是我的屁股,你摸错地方了。” 他被拽着手往上挪了挪,终于摸到了堵在洞口的毛茸茸。 在牛排即将被煎糊之际,姜珩的尾巴终于从裤子里拽了出来。 裤子也是陆沂川的,和他显然不是一个尺寸,又大又长。姜珩穿着长长的衬衣,手里拽着长长的裤子,被拽得乱糟糟的尾巴在他身后甩来甩去,“都怪你,要不是你非要把我尾巴拽出来,我哪里会这么麻烦?” 他把陆沂川的拖鞋踩得吧嗒吧嗒响,吸了吸空气里浓郁的牛排香味,还是决定先去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姜珩来到阳台,把长到拖地的裤子使劲拽了拽,然后把脸凑到镜子边。 镜子里的人看起来也是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半长不短的,带着点卷翘的弧度,将他的脸衬托得只有巴掌大小。 就像陆沂川说的那样,镜子里的人和他以前有点像,但又没那么像,神态举止里能看见以前姜珩的影子,但五官的的确确又是另外一个人。 唯一像的,只有那双猫一样的眼睛,清澈、明亮,像盛着一汪水。 姜珩摸摸眼睛,摸摸鼻子,然后又摸摸脑袋上的耳朵。 好奇怪啊…… 像是忽然换了一张脸似的。 而且…… 他凑得更近。 镜子里那张脸几乎贴在他眼前。 这张脸长得也太…… 姜珩找不到形容词,想了半天也只想到一个好看。 是的,很好看,是那种前后左右都挑不出瑕疵的好看,就好像把他之前微瑕的妈生皮给整成了无瑕女娲皮。 姜珩看得有些愣神。 一抬眼,发现陆沂川不知道什么时候抱着手靠在门边看着他。 瞧见他的目光,男人抬了抬下巴,“姜珩,你裤子掉了。” 姜珩:“!!!” 第65章 姜珩条件反射地伸手往屁股后面一摸,摸到了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上面挂着一条要掉不掉的裤子。 他收回手,提提裤腰,提高音量,“陆沂川!” 陆沂川委婉提醒他,“现在是凌晨两点半。” 如果他的声音再大点,隔壁就要上门来找他了。 变成人的猫提着裤子站在洗手台边看着他,灯光绰约,他的眼睛在黑夜里亮如星辰。 这颗星陪伴了他十六年,又骤然熄灭四年。一颗星的一次闪烁需要跨越无数光年,好在他等得不是很久。 他不知道他有多少个四年,但姜珩只让他等了一个四年。 姜珩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思考用头创死陆沂川的可能性。不过他还没思索出结果,裤腰带就被人勾住了,“走了,吃饭了。” 姜珩被他带着往前走,不合脚的拖鞋吧嗒吧嗒的,“陆沂川,你能不能不要勾我的裤腰带,这样一点都不礼貌……” 最重要的是,显得他好没尊严。 走在他跟前的男人停住步伐,姜珩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头撞到他宽阔的背上。 他捂着脑门抬头,以为是陆沂川终于察觉到自己行为的不妥,结果对方只是扭头看了他一眼,语气轻飘飘的,“那我以后还要脱你裤子呢,岂不是更没礼貌。” 姜珩:“!!?” “你!你!你……” 于是陆沂川全方位的观看到了猫尾巴炸毛的全过程。他松开手,撸了把长长的猫尾巴,将炸开的毛一点点捋顺,完全不觉得自己在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平淡到仿佛在跟姜珩谈论家常。 “还早呢。”他弯了弯眼睛,“不过应该会有那么一天的,希望绒绒到时候别说我没礼貌。” “毕竟,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姜珩不是很想要这种打招呼。 他被陆沂川撸着尾巴,又摸摸耳朵,保留着猫科习性的姜珩立刻倒在他怀里咕噜咕噜,眼睛舒服得微微眯起,尾巴绕在陆沂川的脖子上蹭来蹭去,暂时忘了这些让猫害怕的东西。 陆沂川捋过大尾巴,垂眼看他,才发现姜珩的眼尾长着一颗黑色的小痣,像笔墨不小心溅到的一点,让原本清纯的五官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 他抬手,从少年的眼尾擦过,指腹温度滚烫。 宿舍里开着空调,但经过这么会的时间,原本煎好的牛排已经冷掉了。秉承着不浪费食物的想法,陆沂川只能又将它回锅。比起牛排,此刻更像是烤肉店里煎得两面金黄的全熟烤牛肉。 好在无人在意。 姜珩听着牛肉滋滋冒油的声音,提着裤子吧嗒吧嗒从陆沂川身后走过,“我的炸鸡到了吗?” 男人没理他。 他又提着裤子吧嗒吧嗒从他面前走过,“我的炸鸡到了吗?” 陆沂川把手机丢给他。 姜珩捧着手机,“啊……我亲爱的炸鸡距离我两公里。” 陆沂川关火,取出牛排,拿着刀切小块,“如果不是我的记忆没有出问题,我甚至怀疑我在虐待你。” 姜珩学习期间吃的饭一直都是家里厨师送过来的,从原材料到烹饪工艺层层挑选,营养均衡,健康美味。不过很显然,这些昂贵的有机食材里并不含有添加剂和各种香精色素。 “你不懂……”姜珩道:“这是一种追求。” “对添加剂的追求?” 姜珩张嘴,露出两颗比常人略尖一些的虎牙,“我咬你了啊!” 陆沂川顺势塞了块牛肉到他嘴里。 姜小猫很好养活,全熟金黄焦脆牛肉依旧吃得香喷喷。 他一边吃着牛肉一边举着手机给陆沂川看,“我的炸鸡离我只有一公里了。” 陆沂川边给他喂牛肉边扫了眼手机。 地图里,带着头盔的黄色小人在寒冷的冬夜里前行,每前进一米,姜珩尾巴晃动的弧度就大一分,在某种程度上说,也是极为感人的双向奔赴了。 ”五百米了……“ 到一百米的时候姜珩就开始催陆沂川下去给他拿外卖。 陆沂川被他推到门边,看着某个人殷勤地拿下外套给他披上,“我这个样子不好出门,这个艰巨的任务组织就交给你了,你帮我拿上来,我可以分你一个鸡腿。” 陆沂川并不是很想要他心心念念的炸鸡鸡腿。 见他不说话,姜珩忍痛道:“一个鸡腿加一个鸡翅,全身的精华都在这里了。” “……” 男人沉默几秒,伸手把姜珩一头银白的头发揉乱。 “在我回来之前把牛排吃完,不然别想吃炸鸡。” 宿舍有门禁,陆沂川是翻墙出去的。夜里下着毛毛细雨,他迎着冷风走到门口时外卖小哥刚好到。 他伸手接过姜小猫的追求,裹着一身寒意回到他温暖的港湾。 只是他开门时屋内空无一人,地上堆着散落的衬衫和裤子。 在他的注视下,洁白的衬衫鼓了鼓,然后慢吞吞地从里面拱出一只长毛猫。 毛发乱糟糟的小猫抬头看着陆沂川,“咪?” 陆沂川放下炸鸡,捡起床上被崩开的项圈,蹲下身给小猫系上,然后就听见姜珩无能狂怒: “我怎么又变回来了?!” 他解释,“能量还不稳定,多来几次就好了。” 他揉揉小猫肚子,明显感觉到鼓起,“你的追求还吃吗?” 桌子上,哪怕隔着袋子,炸鸡依旧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而姜珩闻着闻着,缓缓打了个饱嗝。 他抬起六厘米长的爪子,狠狠拍在陆沂川腿上。 多多少少带了点迁怒的味道。 - 为了不在学校上演一出大变活人吓到别人,再加上陆沂川最近在学校没什么事,一人一猫搬回了别墅。 如今身价过亿的陆总不像小说里那样进进出出有一堆佣人伺候,别墅也不是很大,比起别墅,姜珩更觉得他们的家像一个漂漂亮亮的小洋房,里面都是两人的回忆。 除了一些必要的工作,比如打扫卫生和陆沂川忙不过来时会有人做饭,其他时候别墅里都没别人的存在。 姜珩的情况不是很稳定,陆沂川的工作实在让他抽不出时间天天在家陪着他,再加上他不是很会控制自己的身体,于是白猫和黑猫就被叫来了。 清晨,陆总出去上班后,阿姨会上门来做早餐。 阿姨五十多岁,手艺好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不会乱看乱说。 这栋别墅的活很轻松,她的雇主是一个高大温和的男人,男人似乎会自己做饭,只有忙不过来的时候才会叫她。 一般来说,她在别墅里待的时间不会超过两个小时,做完饭就走。 不过这几日男人似乎有些忙,她连着去做了好几天的早餐和午餐。 别墅很安静,她的活动范围只有一楼,二楼是不能上去的。 有时候她会看见一只非常漂亮的长毛矮脚猫,不怕人,甚至看见她做饭还会绕在她脚边叫。 阿姨听不懂它说什么,哪怕很漂亮,雇主的猫,她也不敢上手摸。 有时候是一个漂亮的少年。 男人迎着寒风去上班,她做完早餐,才会看见少年睡眼惺忪的下楼。 少年身上总是套着不合身的衬衫,露出来的脖颈纤细漂亮,上面戴着一个精致的皮革项圈,铭牌上的字闪烁着细微的光,顶着一头银白色的头发,神态慵懒,一举一动里带着难言的风情。 像是被豢养在华美笼子里的名贵猫咪。 阿姨不敢多看,每次都是匆匆瞥一眼,把早餐放在桌子上就离开别墅。 今日难得的出了太阳。 一出太阳,a市的冬就不太像冬,暖洋洋的,连云都漂浮得很慢。 阿姨站在别墅门口往里看。 别墅被打理得好,哪怕是冬日,院子里的花依旧有开的,小洋楼矗立在花园里,更像一个华美的牢笼了,里面关着不谙世事的黄鹂。 …… 姜珩完全不知道家里沉默寡言的做饭阿姨究竟脑补了什么。 他咬着包子来到门口的栏杆边,那里不出所望的卡着一只猫。 瞧见姜珩,白猫艰难地抬了抬爪子,眼睛里流露出求救的信号。 于是姜珩咬着包子拔猫,他抓着白猫的前爪,把脚踩在栏杆上,用力,再用力…… 白猫纹丝不动。 姜珩拿下包子,“你是不是又胖了啊?” 白猫否认这个结果,“是你家的栏杆又变窄了。” 它动动鼻子,“你吃的是什么,好香啊,请问我可以尝尝吗?” 姜珩:“……” 姜珩把包子塞它嘴里,绕到另一边拔猫,努力了半天,回头一看,白猫正忙着往嘴里塞包子。 他静默两秒,抓着栏杆,抬脚一踹,白色大卡咕噜咕噜滚了出去。 白猫在地上艰难翻了个身,咽下最后一口包子,“今天太阳真好,我们来晒太阳吧。” 姜珩蹲在它身边,衬衣领口大开,展露的风光无猫在意,“你忘了你的任务吗?” 白猫道:“我当时变身也控制不住耳朵和尾巴,每次我控制不住的时候小黑就揍我,揍着揍着就可以了。今天小黑有事来不了,明天就可以来揍你了。” 姜珩沉默,“一定要揍吗?我们是文明猫。” 就蹲在地上的这会功夫,姜珩头上的耳朵又冒了出来。他不敢待在外面,怕路过的人以为他有什么奇怪的爱好,于是拎着二十多斤的猪回到屋子里。 桌子上的早餐还散发着热意,姜珩小心眼地给白猫倒了家里最便宜的那款猫粮,自己则坐在桌边吃早餐。 白猫咬着猫粮咔嚓咔嚓,姜珩喝着粥吸溜吸溜。 光影落在少年脸上,好像连时光都为他停驻。 钱露站在别墅外面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少年头上带着仿真到极致的猫耳,脸上挂着笑,弯腰递了个生煎包给脚底的猫。他身上穿着宽大的衬衣,那衬衣本该整洁,却被另一个人揉乱,裹在不贴合的身躯上,无形中彰显着亲昵和占有。 他像只不谙世事的鸟儿,整日关在这别墅里也不烦忧,面容精致旖丽,一颦一笑里带着她熟悉的神态。 在消失了四年后,又卷土重来。 第66章 最先发现异常的反而是认真干饭的白猫。 出于某些敏锐的动物直觉,让它在干饭的间隙抬头朝外面看去。 别墅的采光很好,门连着旁边的墙都是落地的大玻璃,阳光轻柔落下,女人站在花园里,目光看着姜珩,和陆沂川几分像的五官带着扭曲和怨恨。 “你家门外面有个人。” 它提醒姜珩。 姜珩端着粥扭头,对上了钱露的脸。 他吓得耳朵咻地一下立起来,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先蹿到门边,抓着门,当着钱露的面啪唧一下拧了反锁。 咔哒一声,玻璃门将两人隔绝。 钱露的脸绿了,“开门。” 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姜珩抬手掩耳盗铃地捂住耳朵,“不开。” 女人漂亮的指尖将手里的包缓缓捏变形,她深吸一口气,维持住表面的优雅,“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我是陆沂川的母亲,我来找他。” 姜珩一只手捂耳朵,一只手端着粥连忙喝了口压压惊,“他不在家,你留个联系方式吧,他回来我让他给你打电话。” 钱露强调,“我是他母亲。” 隔着干净无尘的玻璃门,猫耳少年眨了眨眼,“所以呢?” 钱露再次深吸一口气,“所以你应该让我进去。” 蠢死了,陆沂川身边怎么净是些蠢货! 姜珩直白道:“那你给陆沂川打电话,他让我开门我就开门。 要是陆沂川同意,钱露也不会在他上班的时间出现在别墅外面。 她盯着姜珩,看着他漂亮得找不到一丝瑕疵的五官,“你和陆沂川是什么关系?” 耳朵在姜珩手里动了动,他手盖得有些酸。 他觉得自己掩耳盗铃的举动反而更引人注意,于是放下了手。随着他的动作,项圈上坠着的铃铛晃了晃,落在他小巧的喉结上,异常显眼。 姜珩看着这位记忆里动不动就发疯的女人,思考几秒,选择一个自认为不是很能刺激到她的关系,“主仆吧。” 猫与铲屎官。 他主,陆沂川仆。 钱露看着他的耳朵,又看着他脖子上的项圈,再看看他那身明显不合身的衬衣,脸终究还是黑了。 瞧着她的脸色,姜珩往后退一步,见钱露张嘴还想说什么,他立马大声喊:“小度!小度!” “哎!我在呢。” “快快!快把窗帘关了!” 哗啦一声,钱露那张脸在小度的控制下一点点消失在门外,隔着厚重的窗帘,姜珩隐隐还能听见她气急败坏的声音,于是别墅里响起了好运来。 姜珩在“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的声音里喝完了一小碗粥,感觉还需要再吃点别的东西压压惊。 他拿着碗转身,精致小碟子里的东西空空荡荡,旁边蹲着一只打饱嗝的白猫。 姜珩:“!!” 他放下碗,伸出双手去掐白猫的脖子,“我的生煎包,我的蒸饺,我的早餐,你给我吐出来!” 白猫一动不动,安详的闭着眼。 “……”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 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 姜珩把歌换成了祝你平安。 他抱着手机给陆沂川打电话。 此时男人刚开完会,笑眯眯的把各部门的负责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李桉拿着文件跟在他身边。 电话响起的时候他正在给陆沂川介绍,然后见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李桉合上文件,往后退了两步,低着头,耳朵默默竖了起来。 陆沂川单手插兜站在走廊边,眼底是不息的车流。 姜珩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变了脸色,“陆沂川,你妈今天来别墅了。” 他握紧手机,“你见她了?” 姜珩抓抓耳朵,“也不知道算不算见,我把门反锁了,她在外面,我在里面,说了两句话,我就把窗帘关上了。” 他问陆沂川,“我其实有点怕她来着,我这样做是不是很没礼貌啊?毕竟她是你母亲。” 电话那头,男人像是松了一口气,“不会,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必要为我改变什么。” “再说了……”陆沂川的眼神冷下来,“我跟她早就没了关系。” 听他这么说,姜珩就放心了,“那她为什么要来找你啊?” 陆沂川简短解释,“她跟陆城离婚了。“ 至于为什么会在他不在的时候来别墅?这些不是姜珩需要思考的事。 “你就在家里呆着别出门,我现在就回来。” “好叭……” 对姜珩来说,钱露还没楼上那堆没做完的卷子可怕。 他跟陆沂川告状,“就在我跟你妈说话的时候,大白把我的早餐都吃完了!全部!所有!” “陆沂川,我没有早餐吃了。”姜珩可怜兮兮地说。 男人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在电话那头没说话。 果不其然,在几秒后,姜珩道:“我可以申请吃一桶泡面吗?” 陆沂川说:“我不同意你可以把申请撤回吗?” 姜珩化身霸道总裁,“男人,我这是在通知你,不是在跟你商量。” 被通知的男人无声挑眉。 - 陆沂川回到别墅的时候钱露已经不在了,门口一株绣球惨遭蹂躏。 门被反锁,他打不开,只能按了按门铃。 十多秒后,窗帘缓缓撩开一条缝,一只肥胖的白猫脑袋一点点伸了过来。 瞧见陆沂川,白猫条件反射地抖了下。 然后姜珩就把门打开了,“陆沂川,你回来啦!” 少年的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冒了出来,在身后甩啊甩。 陆沂川从上到下打量着他,见姜珩是真的没什么事才放下心来。 空气里还残留着泡面的香味,盒子放在桌子上,看样子才吃了一半。 姜珩端着泡面吸溜吸溜,“当时的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你妈就站在门外面,仅仅只差一厘米,她就开门进来了。我能让她如愿吗?肯定不能。于是我只花了一秒,就一秒,瞬间从桌子这里跑到了门边,速度快得大白只能看见我的残影。” 他喝一口汤,“她看见我过来,立马变了脸色,甚至不顾我的阻扰就要夺门而入。我们家的门怎么能就让她这么夺了?我当时心底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把属于我们的门给夺回来,面对着她的威压,我毫不犹豫伸出了双手……” 他吃一口面,“她对我使出排山倒海,我回应一招隔山打牛,她拿出玉女心经,我嗝——” 姜珩打了个嗝,发现自己的牛皮越吹越大。 他把泡面挡在脸上,慢吞吞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陆沂川坐在他对面,把手机调成静音,一边查看监控一边回应姜珩,“然后呢?你用什么对付她的玉女心经?” 姜珩把最后一口泡面吃下,“我对她使出我的必杀技——余音绕梁。” 男人不解抬眸望他。 姜珩老实道:“我把窗帘关了,送了首好运来给她。” 正所谓,杀人于无形,姜小猫精神力攻击瞬间提高到一百。 陆沂川:“……” 他总算知道门口的绣球为什么死那么惨了。 他扯出一张纸,擦擦小猫脸上不小心溅到的汤汁,“你们说了什么?” 说起这个,姜珩就来劲了。 他的尾巴扫啊扫,“当时我们就离得这么近,她看我的眼神老吓人了。她让我给她开门,我肯定不干啊,于是我就……” 姜珩手边拱上来一个脑袋,“你的泡面闻着好香啊,请问我可以喝一口汤吗?” 他立刻反手掐住白猫的脖子,“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我都要被你吃穷了!” 白猫弱弱,“我只喝汤……” 姜珩顿时垮起一个小猫脸。 白猫:qaq 汤也不让喝吗? …… 一分钟后,白猫抱着泡面桶吨吨吨,姜珩抱着自己的尾巴组织措辞。 “她应该不知道我是谁,以为跟我说她是你母亲后我就会立马放她进去。我才不傻,难道要放她进来甩五百万在我脸上让我离开你吗?” 陆沂川问他,“那如果她给你五百万,你会离开我吗?” 姜珩肉眼可见的犹豫了。 陆沂川:“……” 陆沂川就这么看着他纠结,纠结了足有一分钟之久,然后才下定决心,“那我还是选你吧。” 他凉凉,“是吗,好感动。” 姜珩嘿嘿笑,“毕竟你可以赚好几个五百万。” 这回陆沂川没问如果他不能赚五百万姜珩要选谁这种伤自尊的问题,他狠狠揉了把猫脑袋。 “然后呢?” “哦,她还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你怎么回答?” 姜珩摸摸毛尾巴,伸手捋长毛,“她看着状态不是很好,我也不是很想刺激她,不太敢跟她说我们是亲亲的关系,所以选了个比较委婉的。” “有多委婉?” 尾巴尖在陆沂川眼底愉悦地勾了勾,“我跟她说我们是主仆关系。” “……” 半响,陆沂川说:“姜小珩,你还记得你现在是个人吗?” 姜珩捋着捋着愣住了,“完了,她不会以为你是我养的男宠吧?” 少年怀里抱着尾巴,头上顶着毛茸茸的耳朵,银白发丝凌乱,脖子上戴着项圈,穿着不合身的衬衫,一身的细皮嫩肉。 因为变形还没掌握的原因,只能天天待在别墅,抓耳挠腮的做完一张卷子就趴在栏杆上仰望自由,像只被锁在牢笼的鸟儿。 只不过拴着他的不是纯金打造的链子,而是时不时冒出来的尾巴耳朵以及薛金星以及王后雄…… 咚! 姜珩捂住脑门。 “你敲我干什么?” 陆沂川慢慢收回手,“看看有没有坏掉。” 姜珩:“……” 他露出尖牙,“我真的会咬人!” …… 陆沂川脱下西装外套,拿着铲子去拯救这栋别墅里唯一的受害者——叶子快掉光的绣球。 姜珩趴在门边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后抱着尾巴站陆沂川身边,“这花怎么这样了?” 男人弯腰将绣球踩断的枝叶捡到一边,“被无情蹂躏了。” 绣球枝叶断了许多根,蔫蔫的垂在地上,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明年春天。 姜珩围着转了圈,“没素质。” 陆沂川应和,“嗯,没素质。” 第67章 钱露和陆城离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她嫁给陆城虽然这么多年,但当时她小三上位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如今陆城揽着更加年轻的妻子把钱露赶出门,没人会替她感到悲哀,只会觉得罪有应得。 她苦苦经营多年的婚姻,到头来,依旧抵不过漂亮的皮囊和妖娆的身段。 陆沂川和她见面是在一间包间,诺大的桌子很空荡,除了茶水外什么也没有。 二十多年的母子情分,再见时,宛如陌生人。 钱露依旧精致,一身的名牌,哪怕是胸口不起眼的胸针配饰,也要用最华贵的。 好似只有用金钱装点的华贵皮囊才能掩盖住她内心的腐烂。 陆沂川把菜单推到她面前,“看看有什么想点的。” 钱露想也不想地抓起眼前的菜单朝陆沂川砸去,尖锐的棱角擦着他的脸侧滑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陆沂川,你什么意思?连你妈也不认了是吗?” 男人侧着头,身姿依旧挺拔,空调运转发出嗡嗡的轰鸣。 他伸手从脸侧擦过,看着指尖上的血迹,浮于表面的笑意收敛,“钱女士,我们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钱露的指甲狠狠嵌进皮包里,“陆城跟我离婚,陆沂舟那个废物选择跟他爸,你也不管我。好啊……都走,让我一个人死了算了……” “那你就去死。”陆沂川打断她,“记得选一个安静的地方,不要死了还要给人惹麻烦。” 他眼底是真正的一丝温度也不再有,钱露一时间被他眼里的冷意骇住,半响没说话。 “据我所知,陆城给你的钱足够你挥洒下半辈子,我和我哥也会给你提供赡养费,你还想要什么?” “要什么?”钱露的指甲划过包包发出刺耳的声音,随即又被她尖锐的声音盖过,“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成了整个圈子的笑话?陆沂川你要是有点心,就应该跟我一起回家,撕了那个小贱人的嘴!” 陆沂川觉得她无可救药到了极点,“这么多年了,你还没看清陆城的为人吗?你赶走了这一个,永远还有下一个,只要他还有钱一天,就永远有比你年轻漂亮的人。” “我不在乎。”钱露道:“我只要陆太太的位置。” 她不仅要钱,她还要那些瞧不起她的人跪在地上求她。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看向陆沂川的眼神充满了恨意,“如果不是你当初非要从陆家出来,现在陆家就是你的了,我苦苦经营这么多年,现在好了,拱手让给那个小贱人!” 这叫她怎么甘心。 说着说着,她疯疯癫癫的笑起来,“也对,陆总现在的公司炙手可热,怎么会瞧得上区区陆家呢?” 她凑近陆沂川,“我是不是还得讨好你啊?离开了陆家,你依旧过得这般风生水起,我以后说不定还要仰仗你的鼻息呢。” 陆沂川不说话,只是平静地望着她。 他冷静的眼神让钱露作呕。 她在这场失败的婚姻里付出了太多,而唯一拽着同她沉沦的只有陆沂川一个,也只有他见过她的歇斯底里和疯狂。 可如今,她变得越发的神经质,他却成了无动于衷的陌生人。 那一刻,钱露是真的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抓住。 她尖叫着抓起身边的茶杯就要朝陆沂川脸上砸去,如同无数年里的那样,任由一个孩子承受她歇斯底里的情绪。 可这回,她的手举在空中无法再动分毫。 那个当初身子单薄跪在她面前的少年长得已经比她高了许多,一只手就轻易地钳住她,垂下来的目光很冷漠。 “钱女士,我说过,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陆沂川松开手,撕开餐桌上的湿纸巾,一点点擦过手指,“另外,我今天来不是跟你叙旧的。” “请你离我的生活远一点,你对我发疯我心情好的话还能忍一忍,但对别人……” 他笑了声,“我不敢保证你还能愉快的安享晚年。” 钱露看着他,她知道他说到做到。 “毕竟……”她听见对面的陆沂川慢悠悠开口,“你也说了,我不是人。而且我和你也没所谓的母子情分。” 他们互相折磨二十多年,彼此似乎只剩下恨。 钱露抓紧包,脸色一时间有些苍白。 想到某个“霸总”的经典语录,陆沂川眼底的笑带了丝温度,“我是在通知你,并不是跟你商量。” 他拿起菜单,再次放在钱露面前,“如果你不信的话,大可以试试。另外,祝您用餐愉快。” 看着他迈步走出包间,钱露忽然道:“姜珩知道你在别墅里养了个跟他长得很像的人吗?” 陆沂川脚步微顿。 以为戳到了他的痛点,钱露眼底露出几分报复的快感,“他长得和姜珩可真像啊,特别是那股蠢劲,要不是那张脸不一样,我都要怀疑姜珩回来了。” “陆沂川,你找这么一张脸花了不少时间吧?我听说,你把他日日关在屋里,哪里都不让去,你说,要是姜珩泉下有知,会不会气得从坟里爬出来找你啊?” 门口的男人终于回身看她。 钱露笑了,“那么单纯的一个孩子,你说他知道自己是姜珩的替身吗?” 这个问题陆沂川还真没想过,一时间有点沉默。 包厢里顿时回响着钱露略显尖锐的笑声。 …… 陆沂川出门的时候外面下着雨,十一月一过,天气越发的冷,不过a市的温度还不足以将雨凝成雪,只是飘飘洒洒的落下,往路灯下一看,雾蒙蒙的一片。 路口行人稀少,就连街边的夜市摊因为寒冷也收了摊,冷冷清清的。 所以显得撑着伞站在路灯下的那道身影格外显眼。 姜珩头上戴着顶毛绒帽子,身上裹着件橙黄色的羽绒服,站在路灯下,像从天上落下的小太阳。 小太阳朝他招招手,“陆沂川!” 陆沂川迈着长腿两步靠近他,“怎么过来了?” 站久了,脚有些僵,姜珩跺跺脚,帽子上的两个球随着他的动作甩了下,“我来接你回家。” 回家…… 男人目光柔和了下来,“绒绒长大了,都知道接我回家了。” 这话说得…… 姜珩不爽地捅了他的肚子一下,“能不能不要老是拿我当小孩子看?” 停车的地方不在这里,两人撑着伞迎着寒冬的雨往前走。 陆沂川比姜珩高,于是姜珩努力伸直双手给他打伞,并且拒绝了男人的换人申请。 姜珩说:“以前都是你来接我,这次换我接你。” 他把伞撑得再高一些,“我没有爸爸妈妈,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没爸爸妈妈了,但是没关系,我们有彼此。” “之前都是你给我撑伞,虽然我没有你那么厉害,但是我也想给你撑伞。” 他说:“陆沂川,你也可以偶尔依靠我的。” 陆沂川伸手揉了揉毛线帽子,“一直都有依靠绒绒。” 姜珩打开他的手,“别乱揉,把我耳朵揉乱了。” 陆沂川目光向下垂。 难怪毛线帽子那么高。 两人继续往前走,在第五次碰头后,陆沂川委婉道:“你撑的伞让我碰壁了。” 姜珩把伞又撑高了些。 “雨漏进来了。” 姜珩把伞往陆沂川那边偏了偏。 “挡住视线了。” 姜珩:“……” 他鼓着脸道:“陆沂川,你果然是我见过最烦的人。” 最烦的人反思了两秒,“那还撑伞吗?” 撑个屁!这种人就应该独自淋雨。 …… 一把不大的伞容纳不住两个成年人,原本不是很长的路拖拖拉拉走了十多分钟,回到家时姜珩发现自己的半边肩膀都湿了,毛线帽子上也挂着一颗颗小水珠。 躲伞躲了个寂寞。 他把毛线帽子拿下来,认真检查了下自己的毛耳朵,发现依旧挺翘后才放下心。 别墅里开有地暖,姜珩勾着羽绒服的拉链,才脱了一半就被一只手揽住了腰。 橙黄的小太阳被抱着坐上了腿,羽绒服翘起的边横在两人中间。 陆沂川把姜珩拉了一半的拉链拉开,露出穿在里面的毛衣,他的手探进去,隔着毛衣按在那节窄窄的腰上。 少年不出所料地抖了抖,顶着一双毛茸茸的耳朵看他,“你干什么啊?” 陆沂川盯着他,眼神直白,“我想亲你。” 姜珩被他的直白吓到,抿了抿唇,还没回应,就被一只大手按住后颈迫使他往下弯腰。 干燥温暖的唇撞上来,然后撬开,挤进去。 上次吸猫已经是好几月之前的事了,姜珩都快忘了是什么感觉,没想到在今天又重温了一回。 风雪被隔绝在门外,原本冰冷的身躯因为一些零距离的接触渐渐回暖。 姜珩被亲得尾巴什么时候出来都不知道,被男人从裤子里捞出来,垂在身后一抖一抖的,然后从头到尾被摸了个遍,摸得他小腿有些打颤。 再松开时,已经变成了一只晕头晕脑的猫。 他的羽绒服被脱下,少年单薄的身躯被裹进男人厚实的大衣里,胸口染着好几根白色猫毛。 他们贴得很紧,陆沂川不像他一到冬天就裹得厚厚的,一些异常他不想发现都难。 男人捏着姜珩的下巴,像是在尝什么东西,一点一点的吮,不像那日在墓前的激烈,但反而是这种亲昵的举动,让猫更难受。 姜珩感觉自己又被浸染透了,呼吸里都带着另外一个人的味道。他动了动,然后伸手去推陆沂川的肩膀,“硌……” 忽略两人交叠的地方,陆沂川看起来还算是个正人君子,生着一幅端庄俊美的皮囊,讲话也很温和。 他说:“绒绒,帮帮我。” 第68章 撸猫姜珩还算有经验,撸人的话是第一次。 第一次难免生疏,手法多多少少有些不得要领,或轻或重全凭自己的感觉。 他坐在陆沂川怀里,身后是他滚烫的胸膛。男人的头埋在他的颈窝,呼吸落在耳后,带起一片密密麻麻的酥痒。 姜珩看似主动,其实被禁锢着,全身上下能动的只有手,被另一个人带着,把握不属于他的东西。 “绒绒……” 陆沂川咬着姜珩的耳垂,干燥的唇从他颈侧的肌肤划过,咬字很清晰,如果忽略他滚烫得吓人的呼吸,不知道还以为在指导什么重要的学术研究。 “重一点。” 他说。 不知道是热的还是什么,汗水从姜珩的眼皮滑落。他闭着眼把脸埋在陆沂川怀里,不敢看,也不敢听。听着他的指示,胡乱动了下。 两秒后,另一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男人的指腹带着常年握笔磨出来的细茧,不容反抗地握紧姜珩的手时,他感觉整个人变成了夹心饼干。 掌心潮湿黏腻,像落了一场雨。 等雨停歇时已经是半小时后了,姜小猫眼尾挂着潮红,身上裹着件小毯子,耷拉着眼任由陆沂川拿着纸巾给他擦手。 精怪的皮肤总要比人类的娇嫩,他伸出手,摊着手给他看,“你看,都磨红了。” 陆沂川擦过他白皙的指尖,捏着那点红看了看,眼底挂着餍足的神色,格外地好说话,“嗯,我的错。” 姜珩道:“手也很酸。” “嗯,也是我的错。” 姜珩抽回手,整个人缩进小毯子里,睁着两只眼睛瞅陆沂川,“你欺负我,我很难受。” 陆沂川把纸巾丢到垃圾桶,空气里还残留着很浅的味道,他穿着新换的裤子人模人样的,颇有几分渣男的味道,“是吗,那我很抱歉。” 他垂着眼睛看姜珩,看着他缓缓展开地图。 “你难道就没有点表示吗?” 图穷匕首现。 “比如请我吃包螺蛳粉?” 男人蹲下身,看着裹在毯子里的猫,伸手戳他脑门,“你脑子里只有这些吗?” 姜珩很不满,“我都这么帮你了,你请我吃包螺蛳粉怎么了?” “很臭,姜珩。” “哪里臭了?明明是你鼻子出了问题。” 陆沂川不说话,只是盯着他。 姜珩又把手伸出来,“你看,我们现在不只是亲亲的关系了,撸撸的关系也不值得一包螺蛳粉吗?” 陆沂川说:“照你这样的递进关系,如果我们上床了,你是不是要把垃圾食品小卖部开到家里来?” 姜珩眼睛亮了,“可以吗?” 陆沂川伸手去捏他的猫耳朵,“意思我说可以你就让?” 姜小喵犹豫了两秒,“我再考虑考虑吧。”他一脸单纯,“你太大了,我有点害怕。” 陆沂川:“……” 他甚至都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 夜里雨渐大,窗外滴答滴答地响,陆沂川面无表情的站在灶台前煮螺蛳粉。 姜珩穿着毛拖鞋围着他转,“帮我把辣椒油全倒进去,我要爆辣!” 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冒开,陆沂川把粉条下进去。 他倚在灶台边,朝姜珩招招手,“过来。” 姜珩不明所以,但听话地蹭到他身边,“怎么了?” 他揽着少年单薄的肩,低下头咬住他的唇,“亲一个,等你吃完螺蛳粉到明天就不亲了。” 他嫌弃得太过于光明正大,以至于姜珩让他勾着舌头亲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沂川终于放开他。 姜珩被咬得嘴巴红红,张嘴控诉,“你嫌弃我?” “不是,我只是嫌弃螺蛳粉。” 姜珩:“……” 男人靠着灶台垂脸看他,散落的碎发搭在眉前,目光柔和,脸部的轮廓被灯光切割得明显,眉目深邃。 “绒绒还想亲吗?” 姜珩抿抿唇,垫脚去勾他的脖子,“可以再亲一个一分钟的。” 于是更加隐秘的水声掩盖在了小锅冒开的声音下。 一分钟很短暂,粉条还没煮熟。陆沂川拿着筷子搅了搅,捏了捏小猫的后颈。 “你说,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呢?” 姜珩靠在他怀里回神,闻言下意识道:“亲亲的关系。” “除了亲呢?” 他迟疑,“撸……” 然后他的后颈就被捏了下。 姜珩缩着脖子抬头看陆沂川。 他们外面是许久都未停歇的雨,身后是在锅里翻滚的粉条,身上穿着宽松随意的居家服,一个寻常得再寻常不过的场景。 陆沂川缓缓道:“按照我在网上搜的那些教程来看,我应该准备鲜花、气球,再找一个昂贵安静的餐厅,或许还需要一个很好的天气,我们面对面的坐着,然后我再制造一些惊喜和浪漫,最后再把我的话讲出来。” 姜珩指尖缩了缩,表情难得的有些空白。 “可我不想等了。” “其实在我第一次亲你,你没有拒绝的时候我就应该说的,哪怕我们都心知肚明。” 陆沂川看着他。 “我喜欢你姜珩,我不想和你只是亲亲的关系,我想要更亲密的、只属于我们两个的、一辈子的关系。” “用更直白的话来说就是——我可以当你男朋友吗?” 他笑了声,“没有鲜花,没有气球,也没有烂漫的烛光晚餐,但是有你最爱的螺蛳粉,或许还可以配炸蛋和烤肠。” 站在他跟前的小猫压了压耳朵,尾巴从左边甩到右边,又从右边甩到左边,耳尖的粉漫延到脸颊,眼睛沁着水雾,盯着那口冒开的锅,半响才结结巴巴道:“我、我可以要两个鸡蛋吗?” 他补充,“男……男朋友……” 陆沂川好心情地勾了勾男朋友的尾巴,成功收获一只炸毛小猫。 …… 螺蛳粉很好吃,某个扬言吃了螺蛳粉就不亲他的人到了晚上就被狠狠打脸。 姜珩撸人技术还没学会,倒被人熟练地撸猫。 乱七八糟的搞完后已经到半夜,姜珩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陆沂川还算有点良心,给他放了假。 姜珩在床上左滚滚,右滚滚,伸伸手,又伸伸腿,顶着一头鸡窝下了床。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家里的做饭阿姨换了一个。新来的阿姨看着比之前那个慈祥,也会跟姜珩打招呼,瞧见他下楼笑呵呵的。 “小少爷你醒了啊,菜马上就好。” 姜珩歪着头往里瞅了眼,荤素搭配,营养均衡,空气里还残留着昨晚螺蛳粉的味道。 嗯……还是螺蛳粉香一点。 今天没下雨,不过天气阴冷阴冷的,别墅外头蹲着两只猫。 姜珩开门放它们进来,“你们下次直接从小门进来就行,我跟阿姨说过了,她不会赶你们出去的,外面多冷啊。” 黑猫很有原则,“不行,这样没有礼貌。” 白猫只顾着看厨房。 姜珩撕开零食分给两只猫,白猫咬着猪肉脯跟姜珩分享好消息,“我们今天发工资了,喵打算请你吃东西。” 黑猫严肃点头,“以前都是你请我们,现在我们可以请你了。” 吃东西啊…… 姜珩眼睛转了转,低头凑近两只猫,“你们听过疯狂星期四吗?” 大白茫然摇头。 “不知道没关系……”姜珩道:“你们一个v我五十,我们去吃疯狂星期四。” 小黑道:“可是今天是周一。” 姜珩揉乱白猫的毛,“以我们的实力,不用等到周四就可以疯狂。” 两只猫似懂非懂。 “到时候你们跟着我就行了。” 也不是姜珩想要贪两只猫的工资,只是他目前没有卡也没有身份证,用的全是陆沂川的,男人对他吃垃圾食品管得很严格,他去疯狂星期四,等待他的只有悲惨星期五。 如今两只猫主动请他吃饭,而他刚好放假,此时不吃,更待何时? 他拿起手机给男人发消息: 【大白和小黑找我玩,我下午要出门。】 陆沂川估计在忙,十分钟后才回他消息。 【穿厚点,晚上要降温,带着帽子,藏好耳朵,我把司机的电话发你。】 他暗搓搓。 【那我晚饭就不回来吃了。】 陆沂川暂时没发现他的小心思。 【卡在床头柜里,手机也能支付,我晚上有个应酬,回来给你带小蛋糕。】 好耶! 姜珩把手机一放,宣布,“我们去疯狂星期一吧!” 疯狂星期一自然是要变成人,三只猫在别墅里倒腾半天,终于换好了衣服。 一个白头发中年男人,一个银白头发少年和一个黑发绿眸少年就这么出了门。 经过这几天的控制,姜珩的尾巴已经能自主开关了,只有耳朵还会时不时地冒出来,于是他又戴上了那天晚上的毛绒帽子。 他坐上车,一拍大腿,决定行程,“我们先去疯狂星期一,然后还可以去宠物店。” 他说:“那里有小老鼠,小蟑螂,小蚂蚱,还有大大的毛毛虫……” 两只猫的眼睛都亮了,“哇……” “我要大老鼠。” “我要毛毛虫。” 司机抽空往后看了眼,心想这几位的爱好还真是奇怪。 车子停在肯爷爷门口,姜珩第一个蹿下车。 别墅离大学城不远,因此最近的一个店就在大学城附近,周围来来往往的大部分都是学生。 他们三个显眼的发色和眼睛一下车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不过染着奇奇怪怪发色的年轻人很多,更多是被颜值吸引的。 姜珩毫无所觉,咚咚跑到前台,“你好,我们要点餐。” 前台被他的颜值恍惚了瞬,几秒后才回神,“您这边要点什么?” 三只猫头挨着头。 姜珩:“我要吃这个,我要放多多辣椒面,爆辣!” 大白:“哇…… 这个看着肉很多,大鸡腿。” 小黑:“我要啃骨头。” 姜珩:“我之前读书的时候,同学说,要点套餐,套餐最便宜。” 大白、小黑:“喔……” 姜珩笑眯眯,“我们把上面的套餐都点了吧?” “好噢,我们请你。” “嘿嘿!” 他们找个位置坐下。 姜珩左摸摸、右摸摸,许久没人形出来,他有些新奇。 店里学生很多,很多人有意无意往他们那边看。 大白挠挠头,“我怎么感觉老是有人在看我们?” 姜珩道:“可能是因为我们的头发,如果别人问你头发为什么是白的,你就说你混二次元。” 他也挠挠白毛,觉得顶着这样的发色好像挺引人注目的。但是如果染黑的话,那他会变成黑猫吗? 姜珩不太敢尝试,于是把目光落在大白的头上。 好在响起的叫号声拯救了大白的白头。 他们点的东西很多,店员先上了一点。 姜珩端着可乐重重喝了一口,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嗝。 “哇——” 大白学着他的样子。 “哇——” 小黑打了嗝,拒绝哇。 姜珩咔嚓咔嚓吃着薯条,余光看见门口进来一群人。 被围在中间的青年脸色有些苍白,但看着还算精神,闻着满屋的炸鸡味道,皱了皱眉头,“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吃的?油腻腻的,还不健康。” “行了……”朋友笑着推他,“知道小少爷吃不惯这种东西,这不小雅想吃嘛。” 听他这么说,姜星白皱着的眉头缓缓松开点,虽然不是很喜欢吃这些东西,但还是点了杯橙汁和一份薯条。 “哇哦……”他旁边传来女生的惊呼,“我看到一个超绝小哥哥。” “在哪?” “左边,三点钟方向。” 姜星白下意识沿着她说的方向看过去,对上一双琉璃色眸子。 第69章 姜珩的目光就这样和他在半空撞上。 两人皆是愣了愣,然后双方齐齐移开视线。 姜星白和姜珩本就没见过几次,姜珩换了张脸他根本不会认出来,只是看着那双眼睛时,心底爬上一抹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被朋友的说话声打断了。 他们一行人去了另一边,和姜珩他们成了对角线。 姜珩拿起汉堡,团团团,捏捏捏,张开深渊巨口。 牛肉没被挤出去,完美。 陆沂川也不知道开了几个会,签了几份合同,终于想起还有一只散养的猫。 【在哪里?】 如今的姜珩已经不是以前的姜珩了,如今的姜珩撒起谎来脸皮都不会红一下。 【在优雅的西餐厅吃牛排。】 那头发来六个点。 【……】 【往你脖子上摸摸。】 姜珩下意识伸手往脖子上摸了摸,勾到一截被毛衣挡住的项圈,铃铛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 一开始那段时间他当人当猫都很不稳定,说变就变,项圈都不知道被崩断过几回,姜珩嫌系来系去的很麻烦,于是找陆沂川换了换,做了个可以伸缩的项圈,哪怕他变成人,项圈也不会被崩掉。 好消息是他终于不用系来系去了。 坏消息是,戴久了,姜珩都快忘了脖子上有这么一个东西。甚至连里面的定位器都忘了。 他回以六个点。 【……】 陆沂川发了张定位的截图给他。 【西餐厅?牛排?】 姜珩拍了张汉堡的照片给陆沂川,重点把里面的牛肉圈出来。 【怎么不算西餐厅和牛排。】 【少吃点垃圾食品,小心拉肚子。】 他诱哄姜珩。 【晚上的饭局绒绒要和我去吗?在城北那家餐厅,以前我带你去吃过。】 他一说,姜珩顿时就想起来了。贵是贵,但的确好吃,里面的乳鸽一绝。 【可是你的应酬我跟着去会不会打扰你啊?】 【不会,大家都带伴,你不去我就只能带李特助。】 听起来怪可怜的。 【好哦,什么时候啊?】 【下午六点。】 姜珩看了眼时间,还早,他嚼嚼嚼。 【那我吃完饭去宠物店买玩具,买完来你公司找你。】 事情就这样定下。姜珩放下手机,专心干饭,才吃了没几秒,就听见另一边传来一阵起哄声。 他歪头看了眼。 人群里站起来一个女生,抓着手机忽然就朝他走过来,姜珩鼓着腮帮子嚼嚼嚼,眼睁睁看着她走到自己跟前。 “你好,小哥哥,我可以要你一个联系方式吗?” 姜珩愣了一秒,刚想开口,冉念飞快道:“我不追你,就是你太好看了,不要个联系方式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我是隔壁a大的,看你的年纪,你也是附近的学生吧?我们有一个动漫社,你的形象也太适合cos了……” 她看着小黑,“你也适合。” 又看看大白,“你……勉强适合。” 大白嚼嚼嚼,“cos是什么?” 冉念道:“二次元你知道吗?” 大白恍然大悟,“我们就是二次元。” 姜珩:“……” 冉念顿时激动了,“我就说,一看你们这个发色就很二次元,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社团?里面俊男美女超级多。” 姜珩婉拒,“不了吧,我们不是很感兴趣。” 冉念也知道事情不能强求,只不过她举着手机,“那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我发誓,我绝对不会骚扰你,要是骚扰,你就把我删了。” 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姜珩不好拒绝,而且他也没看到她的恶意。 他拿出手机,在加之前问了句,“那个坐在墙边的男生和你什么关系啊?” 冉念回头看了眼,“你说姜星白啊?” 姜珩点点头。 “我和他没啥关系,他性格安静,和我这种咋咋呼呼的人玩不到一起,不过他和顾沉南关系好,顾沉南是我们社长。” 姜珩沉着脸拿手机找出二维码。 他是很小气的,如果冉念和姜星白关系好的话,他就不加了。 成功拿到美人联系方式,冉念在心底重重耶了一声,咧开嘴笑道:“我不打扰你们吃东西了,如果你改变想法的话,欢迎随时来找我。找我玩也可以,我知道好多好吃好玩的地方。” 冉念回去没多久他们就走了,姜星白临走时回头看了眼,姜珩在低着头啃鸡腿。 然后姜星白回头,出了炸鸡店。 他们如同两个陌生人一般,哪怕见面,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 姜小猫是典型的心眼大、胃口小,一个汉堡,两个鸡腿,再来几口炸鸡就把他给撑倒了。 他按照计划带着两只猫去了宠物店,让他们挑选喜欢的玩具,刷的陆沂川的卡。 姜珩告别两只猫,羽绒服左边的兜里揣着毛毛虫,右边的兜里揣着他心心念念的大蟑螂,没叫司机,跟着人流上了公交车。 四点多,还没到晚高峰,车上人不是很多,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天空又开始飘起小雨,内外温差大,玻璃上凝结着一层雾。 姜珩从衣袖里探出一截白皙的指尖,在玻璃上画了个笑脸,想了想,开辟了块崭新的地方,歪歪扭扭地画了个猪头,上面写上陆沂川的大名。 然后拍照,发送。 男人估计又在忙,没回他。 姜珩又画了个乌龟。 在靠着他的那块玻璃被他画得乱七八糟后,终于到站了。 姜珩站在楼底抬头往上看,足足三十多层,都是陆沂川的。 他抿着唇嘿嘿笑,心想,陆沂川果然实现了他的生日愿望,开了大公司。 不过他没他这么有出息,姜珩只想好好学习,争取考上a大,然后毕业能在这种公司上班就好了。 穿着橙色羽绒服的小太阳挪进了公司一楼,前台拿着手机在悄悄摸鱼,瞧见一个人影进来时,条件反射地问好,“您好……” 她抬眼,被少年的颜值晃了一下神。 被公司大楼严肃冰冷的灯光一照,姜珩忽然发现自己的羽绒服颜色也太幼稚了,他不好意思地团团手,“你好,我找陆沂川。” 前台愣了几秒才想起他嘴里的陆沂川是公司老总,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姜珩,“您有预约吗?” 姜珩挠挠头,“没有。” 好像是陆沂川预约了他。 “很抱歉哦……”前台小姐姐温声道:“公司的规定是没有预约见不到陆总的。” 姜珩不上班,不过也知道大公司都是这个流程。 他看了眼时间,五点多,“那我不上去了,我在这里等他。” 他问:“这里应该可以等吧?” 原则上是不能的…… 前台咽下这句话,“可以,那边的沙发都可以坐,我给您泡杯茶。” 姜珩坐在沙发边给陆沂川发消息,心想大公司的服务态度可真好。 茶上来得很快。 外面天色渐暗,开着暖气的明亮大厅和冷空气隔绝。 姜珩捧着茶杯暖手,暗戳戳地跟前台打探消息,“你们公司待遇可真好,来这边上班是不是很困难啊?” 被他那双眼睛一看,前台不打自招。 “是很好,公司之前在海外发展,所以待遇跟外企一样,哪怕是个前台,我也很满意我的工作。” 姜珩又问:“那招聘条件是不是很严格?” “是有点,毕竟公司最忌讳裙带关系,一切靠实力说话,没点实力的都被刷下去了。” 姜珩的嘴角往下落了一个像素点,看来不能走关系了。 “那要怎么样才能进去啊?” “我看您还小,还在读大学吧?” 姜珩迟疑着点点头。 “我们公司和很多学校都有合作的,每年都会招实习生,实习评估过的话是可以直接留下的。” 少年捧着茶听得认真。 忽然他的手机响了一声,姜珩低头。 【等两分钟,我派人下去接你。】 姜珩觉得在这里和前台聊天也挺好的,就是好像会打扰到她工作。 前台问他:“您来找陆总干什么?” 姜珩老实道:“他喊我来吃饭。” 烤乳鸽! 前台:“??” 姜珩端着一次性杯子,“他刚刚回我消息了,他说让人下来接我,我这样是不是算预约上了?” 前台:“??” 墙边的总裁专属电梯叮地响了一声,日理万机的李特助从里面走出来,眼神在大厅扫了圈,缓缓落在姜珩身上,带着点不确定。 李桉没见过姜珩,但姜珩感觉自己跟李桉已经很熟了,于是站在原地热情地朝他挥了挥手,“李特助。” 李桉脚步顿住,极为缓慢地用表情凝出一个“?”。 不是,他们认识吗? 就在他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错觉时,穿着橙色羽绒服的少年已经走到了他身边,“是陆沂川喊你来接我的吧?” 李桉第一次听见有人直呼陆总大名,眼神里三分震惊,三分迷茫,还有四分不可置信。 姜珩恍惚觉得自己在他眼里看见了扇形图,也停住了脚步,“……怎么了?” 李特助两秒回神,神情严肃,依旧是那个精英特助,“没,您跟我这边走。” 姜珩跟着他进了电梯,光滑的墙面照出两人的身影,这时他才发觉自己人形好像和李特助并不是很熟。 他喝了口还端在手里的茶,主动自我介绍,“对了,我叫姜……姜……” 姜珩卡住了,半响,“我叫姜小喵。” 李特助扭头,“哪个喵?” 姜珩:“……” 姜珩脚趾轻微抠地,“我老家的人说,贱名好养活。” 李桉从善如流,“好的,姜先生。” 姜小喵先生木着脸端着茶跟着李特助上了二十层。 李特助依旧精英,哪怕开着重要的会被总裁打发下来接人。他带着姜珩去了陆沂川的办公室,“陆总还在开会,他让我带你在这等他,有什么需要你就吩咐我。” 姜珩换只手端茶,“好哦……” 他探头探脑地跟着李桉来到这个只呆过几次的办公室。 其实办公室的整体格调跟家里的书房很像,就连架子上的书姜珩都怀疑陆沂川买了两份,一边放一份。 只不过家里的书房成了他的备战场地,里面零零碎碎地放着和沉闷的书房不怎么搭的物件。 一进来,姜珩就放松许多,端着茶就窝进了陆沂川的椅子。 他拿起桌子上放着的文件看了眼,好多字,拿开拿开。 李桉欲言又止。 那是价值几个亿的商业机密合同。 猫都是有点手欠欠的生物。 姜珩看着陆沂川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桌面总有点不得劲,于是暗戳戳地拨了拨笔记本,拽了拽整齐的文件,再把立在桌子上的相框扣下来…… 这样果然舒服多了。 李桉:“……” 强迫症当场去世。 第70章 姜珩左扣扣、右摸摸,半响才想起办公室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他善解人意道:“李特助,你去忙吧,我在这里等他就好。” 李桉一脸严肃,“陆总让我留下来照顾你,我不会丢下你去忙别的。” 其实是他觉得这个长相异常漂亮的少年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他跟着陆沂川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个人,忽然就这么冒出来,让他亲自下去接不说,还把他带到自己的办公室。 而且…… 他看着姜珩,越看越觉得眼熟。 李桉和那位死去的姜家小少爷并没有接触过,只知道那是陆沂川的命根子,暗地里不由得多注意了下。 初见时并不觉得异常,可如今人在跟前,眉眼鲜活,越看就越觉得熟悉。 颇有几分故人之姿。 陆沂川颓废了四年,一朝掌权,这人就忽然冒出来,李桉不由得多想。 办公室空调充足,坐了没一会,姜珩脸上就爬上一抹红晕。 他脱了身上的羽绒服,露出里面浅色的毛衣,只有帽子还戴在头上。 少年的身躯清瘦,脖颈露出的肌肤细腻雪白,帽子里探出几缕藏不住的银白发丝,碎碎落在眉梢,趁着白皙的肌肤,并不觉得怪异,倒像从哪里冒出来的精怪。 他坐在只有陆沂川才会坐的老板椅上玩了会,然后起身绕着办公室转了圈,最后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 入了夜,天边只剩一片朦胧的青色,要不了一会,青色就被黑夜吞噬。楼下车水马龙,灯光无声耀眼闪烁,安静又繁华。 姜珩双手插兜,脊背挺直,眼神微眯,眼底露出王霸之气。 那瞬间,李桉甚至觉得他下一秒会说出“男人,看,这是我为你打下的江山”这种话。 其实姜珩在心底还真是这么说的。 不过他下半身是条浅色的牛仔裤,脚踩小白鞋,双手插兜不像霸总,倒向初中校园门口插兜朝小女生吹口哨的小黄……小白毛。 小白毛遗憾地收了手,继续窝在陆沂川的椅子上玩开心消消乐。 别的游戏陆沂川不让他玩。 姜珩跟那些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没什么区别,自制力不行,要是玩别的游戏很容易上瘾,因此在高考前他的娱乐活动大部分都被禁止了。 唯一留存的只有开心消消乐。 他技术没那么好,经常卡关卡,体力耗尽就没得玩了。 李桉在欢快的游戏背景音里有些沉默。 他实在想不明白,眼前这位姜……嗯……姜小喵先生是怎么和陆沂川认识的? 通过相处的这段时间,他清楚的感觉到他和陆沂川根本就是两个画风。 李桉是大学的时候认识陆沂川的。 别看男人温温和和的模样,其实比谁都卷。他要是不卷,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成立这么大个公司?李桉连带着也无形中变得卷起来。 当然,光靠卷是不可能成功的。 他刚认识陆沂川那会,感觉他就像是一个无情的工作机器,将每一分、每一秒都利用到极致。 哪怕他面上不显,可李桉总感觉他很着急,着急扩张,着急掌权。他仿佛只给自己短短几年的时间,让自己从陆家脱离出来,好让自己干干净净的。 干干净净的,才配拥有某样事物。 陆沂川好像天生就情感淡漠,哪怕他笑着,可没人能走到他心里,他平等地厌恶和看不起所有人。只不过他善于伪装,那些厌恶被藏在俊雅的皮囊下,除了亲近的人,无人发现。 正因如此,他和人的交往都是带有极强的目的性。用他一分,他要连本带利的讨回三分。 这么多年来,他只看到过一个例外。 时隔四年,他又看到了一个例外。 哪怕他和姜珩只接触了不到一个小时,可凭借他这么多年的直觉,他知道他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李桉朝他看去。 少年的出现是意外还是人为?他跟在陆沂川身边又有什么目的? 没人回答他的话,不远处的椅子上游戏声渐歇,手机从少年手里滑落,而他则缩着身子靠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李桉捡起落在他膝盖上的手机,取出休息室里的薄毯给他盖上,转身出了办公室。 - 陆沂川六点才开好会。 饭局七点才开始,他说的六点是想把姜珩诓过来,结果没想到项目出了问题,一个会开到这个点,倒把他给冷落了。 几个负责人一出了会议室,溜得比兔子还快,走廊里顿时只有男人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秘书像是有特异功能,踩着高跟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 她眉眼低垂,眼神却往上瞟,拿着手机想通知秘书组总裁脸色状况不好。 结果刚拿出来,发现秘书部的小群消息达到惊人的99+。 陆沂川往前走,秘书落后两步半,飞快扫了眼,总结出一句话: 李特助带了个异常美貌的少年进了总裁办公室。 哦……秘书松了口气,只是进了个人啊…… 什么?!进了个人?还是个美貌少年? 她一吃惊,特异功能失效,高跟在地上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秘书:“……” 她悄悄抬头,发现前面的总裁根本没注意到她,而是拿着手机不知道看到什么笑了声。 霎时,从会议室里带出来的寒意消散在他舒展开的眉眼间。 陆沂川垂眸看了眼照片里歪歪扭扭的猪头和乌龟,点了保存,推开秘书部的门。 李桉和外头的几位秘书不知道在说什么,双方看起来都很激动,门一开,像是被按下静音键。 陆沂川对他们的谈话内容并不好奇,他解下手腕的扣子,问李桉:“人呢?” 李桉推推眼镜,一脸精英的模样,“姜小喵先生在你的办公室睡着了,我怕打扰到他,就先出来了。” 姜小喵…… 陆沂川脚步微顿,在几个秘书和李桉的眼神里进了办公室。 里面很安静,只有空调运作时发出的声音,椅子上安静缩着一团,秀气的下巴埋进毯子里,阖着的眼睫纤长卷翘,毛绒帽子歪在一边,隐约能看见里面抖动的两只耳朵。 陆沂川站了两秒。 然后靠近,取下帽子,解开另一只手腕上西服的扣子,掌心温度火热,卡住少年的耳朵时修长的手指压在他脸颊上。 弯腰亲了下去。 …… 姜珩是被亲醒的。 他人还是蒙的,舌头就先被勾了过去,黏腻的水声听得他耳尖发红。 鼻息间是成熟的木质男士香,氤氲的热气里,好像有什么让人更晕眩的味道在香水的底层漫延,熏得他手软脚软。 口腔被里里外外亲过,陆沂川撤离时,少年的唇瓣上还泛着水光,被亲得透着粉,好像挂在枝头熟透的桃,稍微一按,就能沁出汁水。 的确能沁出汁水。 汁水被他咽下,却更渴了。 姜珩晃了好久才回过神,眼睛雾蒙蒙的,“陆沂川,你干嘛呀?!” 竟然趁他睡觉偷袭他。 男人一只手撑在椅子上,半弯着腰,灯光照在他头顶,眼底盖着阴霾,阴霾里像是在翻涌着什么,蓬勃着,几乎快要按耐不住。 陆沂川缓缓吸了口气,压下那些不合时宜的躁动,站直身体,灯光倾泻。他又变成衣冠楚楚的样子。 他弯了弯眸,“显而易见,我在亲你。” 姜珩:“……” 真的是,他不知道吗?还有,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亲人这种私密的事往外说脸都不红一下的吗? 姜小喵不爽地瞪了他一眼。 陆沂川欣然接受,理了理猫耳朵,把帽子给他带上,“走吧,带你吃饭。” 姜珩捏捏垂下来的球,“烤乳鸽吗?” 陆沂川拿掉毯子,取过外套给他穿上,“嗯,烤乳鸽。” “嘿嘿!” 他重新把姜珩裹成一个小太阳,取过一旁的黑色大衣套在身上。 姜珩围着他转了转,“啊,我忽然发现我穿得好幼稚啊。”他瞅着男人斯文禁欲的模样,“这才是真正的男人。” 真正的男人垂眼看着他被顶起来的帽子,“还不算。” 他淡淡道:“还没破处。” “…………” 在姜珩瞪大的眼眸里,陆沂川心底涌上来的邪火终于退了干净,他揉了把帽子,笑了笑,“开玩笑的,走了,带你吃烤乳鸽。” “……” 被吓到的猫很呆,脸上被亲出来的红晕还没消退,看起来又纯又欲。 陆沂川站在门口,双手插在大衣的兜里,目光掠过少年露在外面的那截脖子。 细腻,白皙,他一只手刚好卡得过来。 上面还有一个项圈,冠着他的名字,宣示着归属权。 像是开窍了,又像是没开。 花苞绽放的速度太慢,窗外风雪太冷,陆沂川发现他好像等不了那么久。 于是只能催催进度。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当真正的男人?” 姜珩张嘴:“……” 算了,还是闭嘴吧。 男人倚在门边,看着小太阳一拉拉链,把露出来的那截脖颈也挡住,双手插兜,鼓着脸,像一枚炮弹,从他身边发送出去。 陆沂川跟在他身后。 秘书部的座位上冒出几个脑袋,然后又默默低下去。 “陆沂川!” 姜珩走到门边又折回来,伸手扣在门框上,并没有发现电脑后面隐藏着的几个脑袋。 他瞪着他,很大声的宣布,“我要跟你绝交!” “不!”他语出惊人,“是分手!” 陆沂川站在离他两米的地方,淡淡提醒,“烤乳鸽。” 该死的男人!竟然用他的软肋要挟他。 姜珩纠结两秒,“吃完饭就分手。”他伸出手指,“分三天!” “这三天里我不会跟你说一句话的。” “那叫冷战。” 姜珩:“……” 眼看着他隐隐有爆发的趋势,陆沂川走近把歪掉的帽子扶正,“我错了,分手一天好不好?三天有点久。” 姜珩攥起沙包大的拳头锤他,“陆沂川,你真的很烦!就三天。” 男人带着他往外走,“那我们来算一算你去吃垃圾食品的账。” “……两天。” “吃了三百多。” “那又不是我一个人吃的。” “三百多……” “你好烦!一天半。” 语气隐隐有些可惜,“好吧。” 走到电梯门口,姜珩忽然一拍脑袋,“我手机没带。” 他风风火火地出来,又风风火火地回去,一头冲进总裁办公室外面的秘书部,然后停住…… 和里面四五张脸大眼瞪小眼。 第71章 “我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 “从来没有!” 在车上,姜珩第三次这么说。 陆沂川掌着方向盘,随着车流前进,闻言往副驾驶瞥了眼,“和我谈恋爱很丢人?” 姜珩对他的理解能力感到震惊,“我说的明明不是这个。” “哦。” 陆沂川淡淡,“那就是和我分手很丢脸。” 姜珩:“……” 他愤怒地拍了下座椅,“根本就不是你说的这样!”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姜珩好像听见陆沂川笑了声。他扭头朝他看去,男人开车的动作很认真。 寒冷的冬夜下着雨,玻璃上雾蒙蒙一片,雨刷挂过,街边霓虹清晰。 姜珩抠抠座椅上的皮,“刚刚的话显得我好幼稚啊。我那么幼稚,你跟我谈恋爱,他们会不会笑你啊?” “不会。”陆沂川说:“他们只会觉得我老牛吃嫩草。” 车子拐了个弯,进到一个别致的院子。门口站着服务员,见车一停,便立刻弯腰撑起伞。 陆沂川先下车,拒绝了服务员的撑伞,拉开副驾驶,把姜珩从上面带下来。 两人带着寒风进了大厅。 陆沂川从大衣里掏出一张卡递给前台,歪头朝姜珩道:“他们说不定在背后疯狂嫉妒我。” 姜珩把手揣在兜里,“嫉妒你什么?” 又来了个服务员,朝他们做了个请的姿势,默不作声地在前面带路。 姜珩和陆沂川跟在她身后。 灯光明亮,姜珩发现自己的白鞋上溅了几滴泥点,陆沂川在他身边开口。 “嫉妒我吃得好,二十四的老男人吃到了十八岁的小鲜肉,背地里指不定要怎么蛐蛐我呢。” 姜珩:“……” 前面带路的服务员哪怕很克制,但姜珩还是看见她回头匆匆看了他们一眼,眼底的神色很复杂。 姜珩没忍住又伸手捅了陆沂川一下,“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还说得这么大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男人垂下眼,“哦,觉得我丢脸了。” 姜珩哽了哽。 陆沂川理了理他歪掉的帽子,缓缓笑了声,“你丢脸,我也丢脸,他们笑话我,也笑话你。我们扯平了。” 姜珩并不是很想要这种扯平,但经过他这么一闹,他心底的别扭算是彻底消散了。 饭局是正经饭局,来的几个老总都带了家眷,陆沂川带着姜珩进去的时候人群虽然露出诧异的目光,但大家都很有分寸的没问什么,也不会朝姜珩投去怪异的目光。 姜珩彻底松了口气,窝在陆沂川旁边专心干饭。 烤乳鸽烤乳鸽! 酒过三巡,姜珩捧着装着橙汁的杯子看着饭桌上谈生意的众人。 为了避免一些兄弟相残的豪门事故,姜珩从小的培养理念就是不争不抢。姜家不需要他优秀,也不需要他学很多东西。他只要安安分分的不闹事,靠着姜灼,就能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因此他很少参加这种活动,甚至连一些应付的场面话都不会说。 清澈的高中生一枚。 陆沂川就不一样。他坐在姜珩旁边,姿态舒展,依旧是温和的,可这温和却像藏在剑鞘里的利剑,看似没有锋芒,言行举止里能窥见几丝偶尔泄露的锐气。 推杯换盏间,不动声色的让对方让了几个百分点。 姜珩瞧得有些愣神。 忽然身旁的人朝他靠了过来,木质香里带着酒气,西装贴在他浅色的毛衣上,微一侧头,就看见男人凸起的喉结滚了下,落在脸上的呼吸带着酒的味道。 “绒绒……”姜珩眼前递过来一个手机,“我喝酒了,帮我发个消息给李特助,让他过来开车。” 姜珩蜷了蜷指尖,没说什么,很听话地接过手机。 于是搭在他椅子后面的大手沿着背落在后颈上,虎口钳着那截白捏了捏,嗓音很低,只有姜珩听得见。 “绒绒好乖。” 酒气从他耳畔拂过,后颈那块皮肤像烧着似的烫,姜珩瑟缩了下,一巴掌拍掉陆沂川的手。 他耳尖通红,声音不大,但咬牙切齿,“陆沂川,你烦不烦?” 从小到大,他骂来骂去也就这句。 那头又有人跟陆沂川说话,男人的身体从姜珩身边撤回去,萦绕在他肩头的酒气消散,刚才的亲昵仿佛是个错觉。 只有他的耳朵还在发着烫。 姜珩拿着陆沂川的手机缓了几秒才打开,他刚想问他密码,结果手指一按上去,就这么开了锁。 他愣了愣,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他的指纹录了进去。 对面的男人笑着说奉承话,陆沂川动作自然地夹了一块糖醋小排到姜珩碗里,脸上神情很淡。 姜珩没骨头似的缩着身子,点进绿泡泡软件,入眼处就是他的头像,明晃晃地挂在最顶上,设置了置顶。 他嘴角向上勾了勾,找到李桉,发送消息。 等到那边回复后,姜珩把手机熄屏,塞回男人挂在椅子后面的大衣口袋里,低头慢吞吞啃排骨。 他吃完乳鸽,啃完排骨,再喝完一杯橙汁时,饭局终于结束了。 陆沂川身上带着酒气,不过眼底的神色很清明,先给姜珩穿好衣服再穿自己的外套。 时间指向九点半,包间里的人都走完了,只剩他们俩。服务员拿着打包好的东西敲了敲门,陆沂川伸手接过,“麻烦你了。” 姜珩凑过去看了眼,只看见一个花里胡哨的包装,“这是什么?” 男人带着他往外走,“早上答应给你的小蛋糕。” 姜珩缀在他身后,“你还记得啊?” “答应给你的,我肯定记得。” 姜珩嘿嘿笑。 …… 姜珩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拿掉帽子,然后检查头上的耳朵。 今天出门的时间有点久,耳朵都被压塌了一点,不过只要顺着毛捋一捋,依旧挺翘。 陆沂川站在他身后,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安静的看着他捋耳朵。 姜珩透过镜子看见他,伸手往兜里掏啊掏,“陆沂川,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男人挑了挑眉稍,身子站直了点,“什么惊喜。” “你把手伸出来。” 一只修长的手摊在姜珩面前。 姜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兜里猛地掏出他精心挑选的大蟑螂,啪唧一下放在陆沂川手上。 那蟑螂毛茸茸的,五官丑萌丑萌,和实物比起来,勉强算得上可爱。 “当当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陆沂川一松手,手心里的大蟑螂就这么落在了地上,他面无表情收回手,“不惊喜,但很意外。” 姜珩继续往兜里掏,“我还有一个毛毛虫……” “到时候我们可以玩抓毛毛虫的游戏。” 陆沂川:“……” 并不是很想。 他按着姜珩的手拒绝看毛毛虫,推着他往里走,“你该洗漱了。” 姜珩扭头,“我的小强还在地上。” 他瞪大眼睛,“陆沂川,你把我的小强踩瘪了!” 陆沂川低头,脚底躺着一个死不瞑目的大蟑螂。他松开脚,脸色很平静,“看来我们家得制定一个新规矩了。” 姜珩:“?” “我和蟑螂,这个家只能呆一个。” “……” 姜珩含泪把大蟑螂丢到垃圾桶,一步两回头的去洗漱。 他洗漱完出来,发现陆沂川正靠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着眼睛,灯光下,男人的五官深邃。 姜珩靠近,团团身子,蹲在陆沂川跟前,轻声喊他,“陆沂川,你睡着了吗?” 陆沂川睁开眼,目光往下落。 少年的睡衣领口荡开莹白,目光总能扫到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有点刺眼,但陆沂川没移开。 他上半身姿势没变,双腿分开,像是把人框在中间,语调低沉缓慢,“怎么了?” “没。”姜珩把手扶在他膝盖上,“我还以为你睡着了,你喝醉了吗?” 曾经在会所里醉生梦死的男人眨了眨眼,神色有些困倦,“好像是有点醉了。” 他身上还穿着西装,扣子扣住,领带往里塞,长腿靠在姜珩身侧,酒气消散,木质香便随着体温漫延,眼底带着几分朦胧,像是真的醉了。 姜珩不疑有他,他看到陆沂川应酬的辛苦,也想为他做些什么。 “那你还能动吗?” 陆沂川微微坐直身体,俯视蹲在地上的猫,伸出手掌扣住他的后颈,大拇指沿着颈部一点点摸向耳后。 手法说不上来的色情,不像安抚,倒像勾引。 “动不了。”他说:“手软脚也软。” 姜珩被他摸得也有点软,没蹲住,踉跄着往前跌了一步,凑得更近了。 “绒绒……” 陆沂川软声道:“帮我洗漱好不好。” 姜珩稳了稳心神,被他摸得尾巴都要冒出来了,“你、你先放开手。” 男人意外地好说话,说放开就放开,舒展身子,懒洋洋地往后靠,只是依旧看着他。 “放开了。” 木质香更浓烈了。 直到此刻,姜珩才发觉他们之间这个糟糕的姿势,他想往后退,结果被男人的腿卡住。 “不是说要帮我吗?绒绒要去哪里?” 姜珩的手还撑在他的膝盖上,“你先让我出去,我不出去怎么扶你起来?” “扶我起来?” 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的笑,“不用扶。” “帮我把衣服脱了好不好?” 脱脱脱衣服…… 姜珩觉得不太好。 “我喝醉了,动不了。” “绒绒会帮我的对不对?” 姜珩抬头看他。 陆沂川目光下垂,灯光明亮,那身黑色西装将他修长的身躯束缚在里面,面容懒散冷淡,无端的显得禁欲。 姜珩的心漏了一拍。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点的头,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在了陆沂川的膝盖上。 男人靠着沙发,将手摊开,任由他动作。 姜珩咽咽口水,指尖有些颤抖,勾上他的领带…… 第72章 领带系得规整,从扣好的西装外套里拽出来时,姜珩恍惚有种拆礼物的错觉。 他勾了勾手,那条系好的领带顿时散在他手里,衬衫洁白的领口被带得翻起。 屁股后面的膝盖有些硌肉,姜珩往前挪了挪,于是两人贴得更近。杏色的居家服贴着规整的西装,柔软和硬挺,黑和白。 姜珩的呼吸空了几拍,手里拽着那条领带,大脑有些空白。 “然后呢?” 陆沂川摊着手问他。 然后呢? 姜珩木着脸,不知道然后该干嘛。 然后他的手就被陆沂川拉住了。姜珩手一颤,领带从他指尖滑落,落在沙发上,摆成一个凌乱的姿势。 他的手被拉着放在男人的胸口,对方腿向上曲起,姜珩便不受控制地往前滑,密不可分的贴着。 “该解这里的扣子了。” 手掌心感受的温度滚烫,隔着布料,姜珩甚至能触摸到底下的心跳。 有点响,他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姜珩抬眸朝陆沂川看去。把他的手带到胸口后他就收了回去,保持着刚刚摊手的动作坐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夜深的缘故,他神色缱绻,眸光里像含着水。 鬼使神差地,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姜珩开始抬手解开扣子。 解完外套解里面的衬衫。 随着第三颗扣子的解开,瞧着眼底那片展露的胸膛,姜珩怎么也进行不下去了。 陆沂川还在催促他,“绒绒……” 姜珩烫到一样松开手,“你、你自己解,我要睡觉去了。” 他撑着他的肩想要下去,结果男人一顶膝,他就被撞在他怀里。 陆沂川伸手揽着他的腰,呼吸里带着酒气,“还没脱完,怎么就走了?” 热气沿着两人相贴的地方漫延,姜珩小小地“呜”了一声,忽然发现事情有些失控,“陆、陆沂川,你自己解,我要下去了。” 陆沂川掐着他的腰,身上衣服凌乱,胸膛露出大片肌肤,神色温和,手上的力道却很大。 他温和地说:“我喝醉了绒绒。” 痒意沿着腰蔓延,再往下,正贴着他,像有生命在跳动,隔着布料,恐怖得吓人。 “我我我不行……”姜珩推他的肩膀,“我可以叫阿姨来帮你。” 陆沂川看着他,“你要让别人帮我脱衣服?” “……” 小猫塌着耳朵,眼里满是雾气,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陆沂川……” 陆沂川摸了摸猫耳朵,心知不能把人逼得太紧,万事循序渐进。 他弯了弯眼睛,“绒绒,要接吻吗?” “什、什么?” 姜珩呆了呆。 男人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卡着他的脖子,“我换个说法,要亲亲吗?不吓人,很舒服的。” 他一说,姜珩就想到唇舌刮过口腔的感觉,从头麻到脚。 就在他愣神的这几秒里,脖子上的手一用力,他就被带着往下弯腰。 陆沂川依旧靠着,木质香从他的衣领蹭到姜珩的袖口,带着点辛辣的味道窜到鼻尖,狭小的空间里升起火焰。 姜珩又被勾着往下一点,两人鼻尖抵着鼻尖,呼吸交错在一起。 “要接吻吗?” 姜珩脑子一片浆糊,下意识抿唇,“我……” 他的手再次被拉着,放到小腹。 这么几息的功夫,陆沂川原本只开了三个扣子的衬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全蹭开了,手底触感温热,形状分明的腹肌随着他的呼吸浮动,结实有纹理。 姜珩的视线不可避免地往下移了移。 那是一具很成熟的男性身体,哪怕平日里穿着衣服看起来修长清瘦,可一旦脱了衣服,带来的荷尔蒙不是姜珩这种刚成年的高中生具有的。 直到此刻,他才清晰的感受到,陆沂川不再是他记忆里那个只大他两岁的邻家哥哥。他们中间差了六年,而这六年,足够一个邻家大哥哥长成一个成熟的男人。 “喜欢吗?”陆沂川问他。 姜珩受不了他语言里的直白,明明长着一张那样温柔的脸,讲出的话却格外的少儿不宜。他都怕他下一秒当着他的面直接问他要不要跟他上床。 于是他弯腰,用嘴堵住这张乱讲话的嘴。 男人笑着接纳,一点反抗都没有的就张开,任由他入侵。 姜珩仅有的几次接吻经验还是跟陆沂川学的,他被动着接受,如今轮到他主动,却发觉脑袋空空,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帮,只能胡乱地舔了舔。 男人捏着他的后颈,沿着后颈摸上他头顶的猫耳朵,被舔了几下后,忍不住错开脸,跟懵懂无知的小猫传授经验。 “你应该含着,最好再挤进来,咬着我的舌头……” 姜珩红着耳朵再次堵住这张什么都往外说的嘴。 水声黏腻,细微,姜珩什么时候丧失了主动权都不知道,等回过神来时他还坐在陆沂川怀里。 两人贴很近,他发现了陆沂川,陆沂川也发现了他。 男人的手从睡衣衣摆里探进去,灼热的掌心贴上那截腰,然后往下…… 姜珩哆嗦一下,双眼有些发直,蹬了蹬双腿。 “呜……陆……陆沂川……” 陆沂川咬着他的耳垂,“叫沂川哥哥。” 姜珩没说话,细细的哼,脊背僵硬,身体弯成一张漂亮的弓。 陆沂川眯着眼欣赏,然后忽然停了手。 弯着的弓慢慢回收,弓弦上还残留着拉过的后遗症,一碰就抖。 姜珩眨了眨眼,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从眼角滑落,无助地攀着男人的肩。 “陆沂川……” 陆沂川不说话,看着少年眼神变迷茫,“你怎么停了……” “应该叫什么?” 少年“呜”了一声,靠在他身上,妥协一般地开口,声音发软。 “沂川哥哥……” 陆沂川笑了声,再次掌控着。 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冲动的年纪,没一会就缴械投降。 陆沂川松开手,从一旁抽出纸巾。 他擦拭的动作和往常消毒时没什么区别,一举一动很优雅,慢条斯理的,像是再正常不过。 姜珩还趴在他怀里。 等他回过神来,刚好看见陆沂川把纸巾丢到垃圾桶里。 “该你摸它了。” 他说。 ……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清晨,姜珩趴在床上一边垂床一边呐喊,一闭眼,昨晚的一切历历在目。 “你是喝了假酒吗姜小珩!”他怒骂自己。 不然为什么会鬼迷心窍的跟陆沂川干了那种事? 虽然之前也摸过,可是也不像昨天那样衣衫不整的对着摸啊? 照这趋势下去,他觉得要不了多久他就要被陆沂川拽到床上吃干抹净了。 想到昨天摸到的轮廓,姜珩抖了抖耳朵。不行、不行……太吓猫了。都是吃白米饭长大的,陆沂川咋那么能长? 简直阔怕。 姜珩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终于顶着一头鸡窝似的白毛爬了起来。 今天没下雨,但也没太阳,外面刮着冷风。 他拿起手机看陆沂川给他发的消息。 除了某些特定时刻,陆沂川还是温和又正经的。 【给你找了个家教,十点上门,吃了早饭再学习,不喜欢的话跟我说。】 姜珩往头上摸了摸,没摸到猫耳朵,于是就这样下了楼。 楼下阿姨刚好把早餐端出来,看见姜珩,笑着打招呼,“小少爷,你醒了啊。陆先生跟我说你大概这个时候起床,我一开始还不信,现在看来他说得可真准。” 姜珩打了个哈欠,汲着毛绒拖鞋走过去,“吃什么啊今天?” “你之前不是说想吃馄饨吗?今早我买了馅,包好就下锅煮了,刚捞出来,热腾腾的,冬天吃最好了。” 姜珩的眼睛被她说得亮了起来,“哇—— ” 他拿过勺子,迫不及待地坐下,舀起一个冒着热气的馄饨,“豪次……” 阿姨眯着眼睛笑呵呵的。 姜珩吃了半碗,门口传来按门铃的声音,他估摸着是家教老师到了,就让阿姨去开门。 门一开,寒风里进来一个年轻女生,她很有礼貌的跟阿姨问好,换鞋,脱掉身上臃肿的外套。 一转身,看见坐在餐厅吃早饭的姜珩,两人都愣住了。 “怎么是你?” 姜珩和冉念对视几秒,最后是姜珩笑着打招呼,“好巧啊。” 冉念也没想到自己的教学对象会是那天在快餐店遇到的美少年,见着熟人,她也没那么拘谨了。 “我也没想道会是你,我说怎么没有听过你的名号,原来还是个高中生啊。” 阿姨去厨房再煮了碗馄饨,两人在餐桌上边吃边聊。 姜珩问她,“你怎么会想着当家教?” 冉念很大方道:“没钱呗。陆学长给的钱最高,我就来了,还好我高中知识比较扎实,不然根本选不上。” 姜珩拿着勺子不知道该不该问,“你不是和姜星白他们一起玩吗?” 冉念笑了笑,“我哪能和他们一起玩啊,我家是山区,父母都是农民,快餐店还是我偶尔奢侈一下才能去的。至于姜星白他们……”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姜星白有个好兄弟叫顾沉南,他追我,我们刚在一起没多久,所以我才和他们一起。不过看样子,我和他要不了多久就要分了,有钱人的新鲜劲都很短。” 姜珩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 “其实本来不应该跟你说这些的,我只是看你好像不是很喜欢姜星白的样子,所以解释一下,要是因为这个丢了工作,我都不知道去哪里哭。” 她性格豪爽,说话做事敞亮,姜珩很喜欢她,再加上是陆沂川找的人,知识方面肯定没得说。 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下。 冉念今早来算是来面试,定下后,制定好时间她才开始上课。 弄好已经差不多中午,按照规矩,冉念应该告辞的,可姜珩却留她下来吃午饭。 大别墅里的午饭对冉念没什么吸引力,可被姜珩那张脸看着时,她发现她根本就说不出拒绝的话。 是的,他们颜狗就是这么的没出息。 可她万万没想到,就在她和姜珩吃午饭的时候,陆沂川回来了。 身价过亿的总裁站在门口,身后是萧瑟的寒风,跟前是捧着碗干饭的冉念和姜珩。 男人的目光扫过来时,冉念感觉自己像是丈夫出门在外,偷偷溜进家里和妻子苟合的野女人。 第73章 冉念逃似的离开别墅。 姜珩歪头看了眼她离开的背影,注意力被陆沂川吸引,“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外面天寒,陆沂川倒了杯热水,修长的指尖被透明的玻璃杯烫得透着一层很浅的粉。他站在离姜珩三米远的地方,看着满桌丰盛的菜肴。 “来看看你和新的家教老师相处得怎么样。现在看来,我的担忧显得有些多余。” 姜珩没察觉到他语气里的冷淡,兴冲冲地跟他说了他和冉念认识的过程,然后刨了一大口白米饭感叹,“世界好小呀,谁能想到那天遇见的女生刚好是你给我找的家教老师?” 陆沂川似乎是“呵”了一声,语气不咸不淡,“那看来是我打扰到你们叙旧了?” 姜小猫睁着眼睛瞅他,反应迟钝地终于察觉到了什么。 “陆沂川,你是不是吃醋了呀?” 男人很冷静地说:“没有。” 姜珩放下碗,走到他旁边伸手去揪他的脸,“你看,你的脸皮都耷拉得这么长了,还说没有吃醋?” 陆沂川垂眸,瞧着他笑盈盈的脸,“看见我吃醋,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嘿嘿……”姜珩道:“也没有那么开心。” 冉念的碗筷撤下去,换了副新的碗筷上来,陆沂川陪着姜珩用午餐。 姜珩张嘴咬住一个肉圆,嚼嚼嚼,“你回来就是为了看我和家教老师?” 陆沂川坐在旁边剔鱼刺,“忘带一个文件,趁着午休回来拿,顺道看看你。” 他把剔好的鱼肉放姜珩碗里,“下个星期我要出差。” 姜珩愣了下,然后就听见陆沂川接着往下说,“有点远,在北方,据说那边下了雪,很好看。” “绒绒……” 他说:“要去看看吗?” 姜珩有点心动,“可我不是还要上课吗?” “三天而已,不会的我也可以教你。” 他又道:“可我好像还没身份证。” “有私人飞机。” 合着都准备好了,就等他答应呗。 姜珩咬着鱼肉往外瞅,外面的天空灰扑扑的,冷是冷,就是一丁点雪的影子都看不见。 没有哪个南方人可以拒绝雪! 于是他就这么决定跟着陆沂川去出差。 飞机落地的时间是晚上八点。 天色漆黑一片,姜珩哆嗦着身子往外面看去,道路的雪都被扫干净了,但远处的山白茫茫的,银装素裹,世界一片白。 陆沂川提着他上了车,车里暖气很足,姜珩动了动发僵的手指,趴在窗边往外看。 “哇——” 很没出息的样子。 “可以滑雪吗?”他问陆沂川。 “可以,得空了带你去。” 车子开了不到十分钟,姜珩指着外面惊喜道:“陆沂川,你看,下雪了!” 陆沂川顺着他指的方向往外看,果然看见天上飘下细碎的雪花,被灯一照,纷纷扬扬的。 半路下了雪,车子开得很慢,将近半个小时才到酒店。 陆沂川带着姜珩进了酒店大堂的厕所,出来时抱着一只猫,于是就这么办了入住。 姜珩有点兴奋,到了酒店就开始在套房里跑酷。他六厘米长的小短腿虽然短,但倒腾起来还挺快。 陆沂川打开行李箱,刷地从面前跑过去一个白色残影。 他拿起衣服挂在衣架上,咚地一声,床上跳上来一个实心毛团,然后噼里啪啦对着被子一顿抓。 他把衣服放在衣柜里,酒店的被子成功变得乱糟糟。 他转身,一个小炮弹准确降落在行李箱里。 陆沂川熟练地找到后颈的软肉,把某只猫从行李箱拎出去。 哐—— 垃圾桶被碰倒了。 砰—— 枕头掉在了地上。 咚—— …… 陆沂川转身开口,“姜珩。” 空气安静了两秒,然后…… “咪呜……” 喵不是故意的。 陆沂川把两人的行李收拾好,转身把倒在地上的垃圾桶扶正,然后看见一个银白色的毛团从包里翻出一个小球。 姜珩咬着球噫噫呜噫,“陆沂川,我们来玩游戏吧!” 陆沂川拎起枕头坐在床上,伸手拿过他嘴里的球,“姜小珩,你是小狗吗?” 姜珩甩了甩尾巴。 见他这样,陆沂川笑了声,靠在床上,把手里的球丢出去。 姜小猫咻地飞奔出去,然后又咻地飞奔回来,嘴里叼着一个球。 一人一猫就这么玩了几个来回,直到姜珩摊着肚皮躺在地毯上喘气为止。 他喘了会,翻身爬起来,跳上旁边的桌子。 跳远运动员站在桌子上扭扭脚,又扭扭屁股,朝拿着手机回消息的男人道:“陆沂川,我可以从这里跳到你那里。” 陆沂川看了眼床到桌子的距离,收了手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是吗?我不信。” 姜珩:“你瞧不起我?” “我只是比你更能认清你的实力。” “……” 被小瞧了,姜珩不爽地垮着脸。他蹲下身,做了个起跳的姿势,势必要让陆沂川好看。 陆沂川抱着手,安静的看着他。 一、二、三,跳! 银白团子猛的从桌子上跃起,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朝床上扑去,眼看着离床上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后姜珩挥了挥爪子,爪子…… 爪子看不见。 然后下巴碰到床铺边缘,直溜溜地滑了下去。 啪唧一下,在床底摔成一滩猫饼。 姜珩:“……” 他举起爪,满眼的不可置信。 不是,怎么可以这么短? 一只大手将他从床底捞起,放在膝盖上。姜珩睁着眼溜溜的眼睛往上看,刚好对上男人带笑的眼眸,“绒绒大猫跳远失败了?” “……” 姜珩把眼睛一闭,倒在他怀里。 嗷呜……喵死了。 社死。 - 第二天,天气零下十多度。 陆沂川一早就出门,姜珩一只猫在酒店里睡到大中午。 他伸伸腿,撅着屁股从被子里爬出来。外头白茫茫的一片,大雪下了一夜。 姜珩变成人,拿过放在床头的衣服换上。他不想出门,在酒店叫了个餐,打算窝在房间吃饭看雪景。 吃完饭写了两张卷子陆沂川就回来了。 西装革履的男人翻着被他揉得乱七八糟的卷子改得很快,姜珩趴在他身边看着他改,分数出来的时候叹了口气,“好难啊,才及格。” “正常。”陆沂川盖上笔帽,“四年过去,题型和知识都会有所变化,多做就好。” 他揉揉小猫的脑袋,“绒绒已经很棒了。” 姜珩顶着一头银毛又笑了起来,“你说得对,重来一世,我势必要拿下a大!” 陆沂川捧着他的脸,很自然地侧过身去亲他。 叩开牙关,唇舌交缠在一起。 等到人被亲软了他才放开,“晚上有宴会,要去吗?” 姜珩靠在他怀里,手掌把西装外套揉乱,闻言松开手,顺了顺那片褶皱,“什么宴会?人多吗?有好吃的吗?” 陆沂川低头压着他的脸很轻地啄,声音低沉,“一个交流会,人算不上多,有吃的,就在酒店里,要是无聊就回来。” “好哦……”姜珩慢吞吞地应。 陆沂川把他凌乱的毛梳顺,给他套上一件黑色羽绒服,问他:“要戴帽子吗?” 姜珩摸了摸头顶,“不用戴,我最近已经能熟练掌握耳朵开关了。” 他奇怪的形容词引得陆沂川笑了声,最后帮他把拉链拉上,拍拍脑袋,“出发吧,机器猫。” 姜珩捂着头瞪他,“不要动不动就拍我脑袋,会长不高的。” 将近一米九的男人目光往下落了落。 姜珩莫名感觉到侮辱的意味,“我才十八,肯定还能长!” “会长。”陆沂川找出鞋给他换,“回头我让阿姨制定一下食谱,二十岁之前肯定能往上窜一截。” 姜小猫哼了一声,把脚踩进鞋里,“虽然我猫腿只有六厘米,但我人腿不一样,我人腿一米八!” 陆沂川道:“人腿一米八的姜先生,你左脚踩右鞋里了。” 姜先生:“……” 陆沂川果然烦死了! …… 姜先生跟着陆先生来到酒店的宴会厅,他们在门口跟李特助汇合,然后拿着请柬进了宴会。 里面人群觥筹交错,大家都西装革履的,姜珩穿着羽绒服也没觉得自己不合群。这种聚会以前他也参加过,十分清楚自己的定位,主打一个蹭饭。 刚一进来他就打算溜去角落,才走了两步,就被陆沂川拽住了帽子,“别喝酒,别吃别人给的东西,有事就找我和李特助。” “知道了知道了,陆沂川你好啰嗦。” 见他是真的记住后陆沂川才松开手。 姜珩跟猫一样悄无声息端着盘子夹了一堆吃的,然后猫在阴暗的角落,边吃东西边看戏。 根据他的经验,这种角落总能吃到一些劲爆的瓜。 果不其然,他待了没多久,旁边走过来两个男人。 他们没发现身后还猫着一个人,说话时也没怎么压低声音。 “看见了吗?那群人里,最高的那个就是陆沂川。” 姜珩险些一口咬在了叉子上。 不是,他怎么还吃到了陆沂川的瓜? 另一个声音弱弱道:“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不这么做怎么做?你还想不想要钱了?” “可是……你真的确定他喜欢男人吗?” “怎么不确定?他那个疯子妈都传开了,说他在别墅里养了个男人。” “那说不定人家……” “蠢货!你知道他为什么在别墅里养个男人吗?据他妈说,那个人和姜家死掉的小少爷有几分像,这分明就是找的替身。就凭你这张脸,你什么都不用做,往他跟前一站,要什么他不给你?” 听到这么说,那个身高稍微矮一点的男人顿时没吭声,良久,他轻声问:“我真的跟他长得像吗?” 另一个男人从怀里拿出手机,“你自己看。” “不是我说,你别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行不行?脸像有什么用,你性格也跟他学学。” 那人低头看手机,没说话。 男人拍拍他的肩膀,“现在去太刻意了,你先在这里待着,等会我来叫你。” 说完那人就走了。 姜珩坐在原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沉默了会,然后转身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 他转身的功夫,姜珩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五官和他之前的脸很像,形像,但神不像,神色里带着挥散不去的怯弱气息。 在姜珩看来,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人。 可能是他的目光太过于直白,坐在旁边的男人终于回过头。瞧见他时,男人愣了愣,“你怎么……” 姜珩放下叉子,直白道:“我听到你们刚刚说的话了。” 男人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姜珩盯着他,“你别靠近陆沂川,他不会喜欢你的。” 第74章 他说完后,男人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为什么这么说?” 姜珩拿着叉子戳戳盘子里的小蛋糕,食欲少了大半,“反正他肯定不会喜欢你的。” 陆沂川烦死了,二十多岁的男人了,出个门还招蜂引蝶! 角落里的少年容貌精致,昏暗光线下扬起的脸透着一股让人心惊的美,银白头发下的五官不笑时冷如霜雪。 好看,却有距离。 跟这样一张脸说话,好像呼吸重一点都成了罪。 男人蜷了蜷指尖,张嘴犹豫着刚想说什么,远处过来一个人,一把把他从位置上拽起来。 “赶紧的,跟我走。” “我……”男人被拽着踉跄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姜珩,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就被拽着朝远处的人群走去。 姜珩丢下盘子,跟在他身后。 宴会厅很大,人群交错。姜珩放眼看去,没看到陆沂川。 那个长得跟他很像的男人已经走到了宴会厅的中央,眼看着还要往前走。 姜珩灵活地在人群里穿梭,周围朝他投来隐晦的目光。 他一个人比两个人快,跟着跟着前面两人离他不到两米的距离。 忽然他跟前冲过来一个人影,姜珩一时间没察觉到,就这么直直和他撞到一块,鲜红的酒液哗啦一下全倒在了他羽绒服里的毛衣上。 “啊——” 两人都是一阵惊呼,姜珩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抖毛衣,指尖染上红色的酒液。 旁边的人也在手忙脚乱地给他擦衣服,“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啊!要死了、要死了!人怎么能捅这么大的祸?我姐不得把我皮给扒了!” 声音有些熟悉,姜珩不由得抬头看去,他还没看清跟前人的五官,身后骤然有人在喊—— “姜珩?” 姜珩一愣,下意识回头。同样回头的还有有些做贼心虚的男人。 不远处,姜灼端着酒杯,目光越过姜珩,落到男人脸上,表情像是失望,又像是松了口气。 然后皱眉瞪过去,“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遭到质问,男人的脸又开始泛白。 最后是他身边的男人上前挡在他面前,“姜总,我们这无冤无仇的,干嘛对我的人这么大火气?” 瞧见他时,姜灼握紧手里的杯子,“杜总,好久不见,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身边这位?” 杜博伟笑着道:“这是我远房侄子,刚毕业,带他来见见世面。” “远房侄子……”姜灼嚼着这几个字,冷笑了声,“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跟我弟弟长得像的远房侄子?” 杜博伟往旁边的人看了眼,像是什么都不懂,憨笑着摸摸头,“是吗?我还不知道这事呢,这也太有缘份了吧……” 姜灼的脸顿时变得铁青。 靠! 姜珩在心底骂: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靠!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他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姜珩扭头,对上一张自然卷娃娃脸。 四年过去,宋承安依旧没怎么变,那双眼睛里的清澈愚蠢和姜珩比只多不少。 察觉到他的目光,宋承安扭头和他对视,然后缓缓:“……” “靠!”他道:“兄弟,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啊?” 姜珩道:“你认错人了。” 宋承安看了看风暴中心和姜珩长相酷似的男人,又看了看银毛少年,来来回回对比好几次,猛地一拍脑袋。 “我估计喝假酒了。” 姜珩:“……” 宋承安,姜珩高中三年的同桌,算得上是他最好的朋友。没想到好朋友的第一次见面竟是这样的抓马场面。 红酒沿着毛衣渗进去,两位当事人好像都忘了这件事,凑在一块盯着不远处的几个人。 杜博伟依旧笑呵呵,“世界这么大,这有人长得像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姜灼的脸黑如锅底,“那你在这个时候找这么一个人来干什么?” “我刚刚不是说了嘛,带他来见见世面。” “喵的!他好不要脸!”姜珩道。 宋承安附和,“好不要脸。” 杜博伟朝姜灼抬了抬下巴,“姜总,我和侄子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你有空不如多照顾照顾令弟。” 姜珩沿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不远处的姜星白。 他脚趾轻微抠地,这是什么终极修罗场? “抓马!太抓马了!”宋承安道。 他们这一闹,人群的目光顿时汇集过来,不知不觉间,这里成了中心。 忽然,人群里传来一阵喧哗,姜珩身后不知道是谁说了声“陆总过来了”。 他往喧哗的那边看去,果然看见了身高有些出众的男人。 杜博伟站在他们前面,看见陆沂川的瞬间,他拽着身边的男人就走上去打招呼。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姜珩把宋承安胖了许多的身躯拽到自己面前,然后躲在他后面猫猫祟祟地往那边看。 宋承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觉得姜珩有种熟悉感,被他拿来当遮挡物也不生气,费劲地扭着头跟他八卦。 “陆总这一年混得可真是风生水起啊,难怪我姐用他当例子骂我。你看,他这一出来,杜博伟就覥着个大脸上去了。” “不过他这操作我有点没看懂。他有个跟姜珩长得很像的侄子,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去结交姜灼吗?虽然姜家这几年的确不是很行,那总比得罪他好吧?” “他这带着人去结交陆沂川干什么?” 说着说着他脸色就变了,“靠靠靠!他不会是……” 姜珩说:“你才发现啊。” 宋承安开始撸袖子,姜珩拽住他,“诶!你干嘛去?” “我要去给姜珩报仇,天杀的杜博伟,竟然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姜珩有些感动,边感动边把他的袖子放下来,“别去了,你打不过他们的,先康康……” 那头杜博伟杵在陆沂川面前,先是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把缩在身后的人拽出来,“陆总,这是我侄子,杜虞,我带他来见见世面。” 他瞪了旁边人一眼,“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陆总打招呼。” 杜虞睁着一双猫似的眼睛,怯生生的跟陆沂川打招呼。 周围的人都在看戏。 四年说久不久,虽然换了个地方,可豪门就那么点人,再加上陆沂川现在风头无两,自然会有人查清他的过往。 他和姜珩不是什么秘密。 姜珩在他心底的份量也不是什么秘密。 死了四年,忽然冒出来一个长相酷似的人。哪怕杜博伟就这么明晃晃地把心思摆在面前,可这种诱惑,谁又能拒绝得了? 陆沂川扫了眼跟前的青年,目光往后移了移,看见宋承安的脸时,脸色终于变了变。 宋承安莫名打了个哆嗦,“嘶!我好像感觉道一股久违的杀气。” 姜珩揪着他的西装外套挡脸,“你的错觉,你往前走走,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别,我不敢去,我怕陆沂川。” 四年过去了,他还是这么怂。 陆沂川收回目光,语气冷了几分,“还有什么事吗?” “呃……”杜博伟脸上的笑顿时僵在原地。 他还没回神,姜灼就走上前,“杜博伟,我劝你别太过分,把人往他跟前引是什么意思?” 他的火药味太冲,杜博伟来不及思考陆沂川的态度,立马反唇相讥,“姜总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引荐引荐我侄子怎么了?人人都挤破脑袋往陆总跟前凑,你就这么见不得我?” 姜灼火冒三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杜博伟看着他,“那你说,我打的什么主意?” “你!” 姜星白扯了扯他的衣袖,“哥……” 姜灼深吸两口气,转而对陆沂川说:“陆沂川,之前你做的那些我都不跟你计较了,小珩死都死了,你怎么能……” 陆沂川抬脚走到他面前,面对他的指责,脸上并无波澜,只是淡淡道:“让开。” 姜灼不动。 姜星白望着他,“沂川哥,你的事我们都听说了,我哥他只是气不过才……” 陆沂川打断他,“我的什么事?” 面对他冷下去的目光,姜星白脸色白了白,“你母亲说,你在别墅养……”他似乎说不下去那两个字,忽略掉接着往下说:“我知道,你还忘不了他,可是你这样对他公平吗?对另一个人公平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陆沂川看去。 人群里,他沉默了两秒,然后短促地笑了声,“笑话。谁给你说他是我养的男宠?” “这里人多,我不防挑明了直说。他从来就不是男宠,也不是谁的替代品。他就是他,他只有一个,是要和我走完一辈子的伴侣,要是再让我听见一句关于他的不是……” 他冰冷的眼神扫过人群,意思不言而喻。 姜星白张了张嘴,放在姜灼衣袖上的手指发白,“沂川哥……” 陆沂川看着他,“再说一次,让开。” 他心底陡然一惊,下意识让开了路。 他看着男人从他身侧走过,朝宋家那个无所事事的小公子走去,伸手从他背后揪出一个银白色头发的少年。 少年对他发现他似乎很诧异,眼睛瞪得溜圆,琥珀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宴会迷乱的灯光。 姜星白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少年那张脸,心底爬上一抹难言的恐慌。 姜灼又冲了过去,拽住陆沂川的胳膊,看着姜珩,眼底神色惊疑不定,“他又是谁?” 陆沂川张嘴,话还未说出口,背后就冒出一个脑袋,“你好,我是他养的男宠。” “……” 陆沂川揉揉眉心,“嗯,如你所见。” 姜灼盯着姜珩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姜珩很有经验道:“我叫姜小喵,家里人说贱名好养活。” “姜?哪个姜?” 姜珩:“长江的江。” 姜灼依旧盯着他,“你和陆沂川是怎么认识的?” 姜珩抠抠男人西装上的扣子,“哦,我家在农村,家里很穷,没出过深山,后来实在穷得揭不开锅,我爸妈就让我出来打工。” 他声情并茂,“a市的工,太难打,a市的人心更冷,我不敢碰。我又冷又饿,实在没有办法,同乡说我长得还不错,让我下海去陪老男人……” 他的腰被拧了下。 “这哪行啊,我当场就拒绝了。” “于是身残志坚的我在一个雨夜,荒无人烟的盘山公路打算终结我的一生。可就在我放弃的那一刻,一道耀眼的光照亮我的脸。” “我的金主,也就是陆先生!他开着迈巴赫从磅薄的雨夜里穿过,如同天神一般降临在我面前,朝我伸出手……” 所有人都看着他。 姜珩清了清嗓子,低沉道:“男人,你愿意跟我吗?我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你……只需要当我最听话的宠物。” 霸道总裁强制喵! 陆沂川:“……” 宋承安缓缓张大嘴巴:“我靠——” 第75章 事情朝着玄幻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当然了,姜灼一个字也不信。他盯着姜珩的脸,看着那双眼睛,许多质问的话卡在心头,却奇异地吐不出来一个字。 他想到了以前。 那时候的姜珩也是个小话唠,爱看电视,成天幻想自己是个小英雄。可他遇不到电视剧里那些英雄遭遇的事迹,一切全靠自己编,救了一只蚂蚁都能被他编成一本小说。 姜灼深受其害。 那时的姜灼按照姜家继承人的标准接受培训,心智比同龄人成熟许多,自然看不上姜珩这种极其幼稚的行为。 回到家好不容易休息一会,还要受姜珩拯救蚂蚁大作战的小说荼毒,他终于忍不住发火了。 “姜珩,你能不能做点有意义的事?别老是烦我行不行?你那幼稚得要死的故事谁想听啊!” 他今天发过的火,第二天就忘了。只是从此以后,他就在也没听见姜珩在他身边念叨。 直到姜珩许久不回家,他去隔壁陆沂川家的别墅找他。 钱露钟爱蔷薇,别墅里蔷薇大片大片的开,什么颜色都有,缤纷的墙下,一大一小两个人影靠在一起。 小的那个说:“小蚂蚁立志要当蚁族最勇敢的小蚂蚁,于是他背上了行囊——一颗晶莹剔透的大米,就是你刚刚吃饭挂在嘴角的那颗!” 大的那个说:“我怎么记得是你挂在嘴角?” “胡说,姜珩吃饭不会漏饭在嘴角,但陆沂川会。” 比姜珩稍微高一点的男生翻了页手里的书,对他话不予置评。 “小蚂蚁翻过高高的雪山……” “现在是八月,没有雪山,不过气温三十度,勉强可以有火焰山。” “好叭……小蚂蚁翻过高高的火焰山,糟了!火焰山的温度太高,它背上的米粒被爆成米花啦!” “……” 阳光安静倾泻,花枝随着风摇晃。 在重重花影间,拿着书的高个男孩抬头和他对视,弯着眉露出一个很温和的笑。 好比现在,在优雅的钢琴曲里,宴会灯光迷乱,高大的男人揽着少年的肩,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如同十多年前的阳光。 陆沂川弯着眉露出一个很温和的笑,“抱歉,我们还有点事,就不陪姜总了。” 姜灼眼睁睁看着陆沂川带着人越走越远。 他想去追,但脚底仿佛生了根。 他想:他凭什么去追?又有什么理由去追? 当年他当着姜珩的面踩死了那个背着行囊的蚂蚁,如今又有什么理由叫回那个站在陆沂川身边的少年? “哥……” 姜星白站在姜灼身边喊了他一声。 姜灼回神,伸手抹了把脸,“是我失态了。” 他盯着两人的背影,“现在想来,我的确没有立场去管他。” 他道:“我们走吧。” 角落光线一暗,许多人的目光也跟着光线一道隐匿。 陆沂川拿着手帕一点点擦掉姜珩毛衣上的酒渍,“怎么弄的?” 姜珩嘟嘟囔囔,“还不是宋承安,走路不长眼睛,往我跟前撞。” “哦。”陆沂川说。 姜珩瞅他的神色,凭借猫咪超绝第六感,总感觉他在生气。 “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 好的,生气了。 在确认关系的时候,姜珩还特意搜了搜情侣之间是怎么相处的?他只有当竹马的经验,男朋友的经验为零。 搜索结果最高的一条赫然就是—— 别问,问就是你错。 姜珩立即老实道:“对不起,我错了。” 陆沂川撩起眼皮看他,“嗯,哪里错了?” 不是…… 攻略没说啊。 姜小喵抠抠羽绒服的拉链,又抠抠手指头,试探道:“我不该胡乱编造我们的关系,让你被别人看笑话?” 陆沂川脸上并没有露出开心的神色,光线昏暗,趁着没人的时候,他伸手掀开毛衣,手指探到姜珩的肚皮上,看看里面有没有被红酒沾到。 姜珩被他带着点茧的指腹摸得打了个哆嗦,声音立刻劈了个叉,“干色莫呀!” 陆沂川捏了把柔软的腰,抽出手,“看看里面有没有湿。” 他道:“你还没说完。” 没完没了! 姜珩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哼哼唧唧,“不该跟姜灼说话?” “不对。” “不该跟着过来?” “也不对。” 这回姜珩是真的不耐烦了,沙包大的拳头锤了陆沂川一下,“你烦不烦!我没有错!” 陆沂川拽着他的手,看着他浅色毛衣上晕开的痕迹,眼底晦暗,“你为什么躲在他后面?” 谁后面? 姜珩想了半天,终于想起宋承安。他瞪大眼睛,“那我不躲他后面躲哪里?” 男人沉声道:“躲我后面。” 姜珩:“……” 他伸手去摸陆沂川脑门,“陆沂川,我看你才是喝了真的假酒吧?” 陆沂川沉着脸不说话。 姜珩有些不可思议,“你不会吃醋了吧?” “绒绒……”陆沂川说:“我是吃醋了,你不哄哄我吗?” 他就这么望着他,好像真的在等着姜珩来哄。 姜珩耳尖爬上一抹热,想到了情侣相处攻略点赞率最高的第二条: 如果道歉不管用,那就哄,没有什么是亲一口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亲两口。 他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人,于是踮起脚在男人脸颊上亲了口,脸有些红,语气却老气横秋。“真是服了你了,这么大个男人,大度一点好吗,我跟他就是哥们,哥们懂吗?” 陆沂川眉稍往上抬了抬,“不懂。” 二十多的男人最难哄了。 姜珩只能再次惦着脚尖在另一边的脸颊又亲了口,“关羽和张飞会睡在一张床上吗?肯定不会,我跟他就是这种关系。” “你怎么知道关羽和张飞晚上关了灯不会睡在一张床上?” “陆!沂!川!” 陆沂川拢拢小猫外套,“好了,我原谅你了,要回去吗?” 姜珩想了想刚刚抓马的场面,“回去吧,这里没啥好玩的。” “我也没想到姜灼会过来,按道理,姜家并不在受邀的名单里,他应该是借着别人的名头进来的。” 陆沂川带着姜珩往门口走去,结果刚一转身,脚步停了下来。 姜珩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看到了一张自然卷娃娃脸。 姜珩:“……” 靠!刚刚他亲陆沂川是不是被他好哥们看见了? 也就是说,他哄男人的场面被他看见了? 脚趾又开始了新的工程。 宋承安看看陆沂川,又看看姜珩,像是很生气,但是碍于陆沂川的威压,不敢有所动作,只能站在原地,憋了半天吼出一句:“陆沂川,你简直就是个渣男!” 说完狠狠瞪了姜珩一眼,怕被报复,一溜烟跑了。 姜珩挠挠脑袋:“诶?” “不是……”他问陆沂川,“他瞪我?他是不是瞪我了?” 陆沂川声音很缓和,“是的,他瞪你了。” “好你个小安子,我要跟他绝交,绝交三天!” “他都瞪你了,三天是不是有点太少?要不三个月吧。” 姜珩扭头看他。 男人像是有点遗憾,“好吧,三天。” …… 姜珩跟陆沂川回到酒店房间,一进门他就把打湿的毛衣脱下。 少年身躯柔韧单薄,肤色宛如釉面一样白,腰身很窄,弧度由肩膀向腰收拢,然后又蜿蜒向下,被宽松的运动裤遮盖住,弯腰拿衣服时腰向下塌,很浅的两个腰窝若隐若现。 陆沂川不由得动了动指尖。 不过几秒的功夫,姜珩便随手抓着一件t恤往身上套,转身时两枚红晃了下陆沂川的眼睛,然后被衣服盖住。 “啊啊啊啊……” 姜珩叫了声,“刚刚在下面根本就没吃饱,我要点外卖。” 陆沂川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水。 房间暖气很足,姜珩穿着t恤也不觉得冷,拿着手机没骨头似的盘在床上,“让我康康点个什么好,我还没吃过这边的东西呢。” 他低着头,肩胛骨微微凸起,脖颈纤长莹白。 陆沂川边喝水边盯着那截脖子看,目光像是能沿着t恤的领口转弯。 姜珩哐哐一顿点,点完才想起来问陆沂川,“你要吃吗?” 陆沂川在倒第二杯水,“不用。” 行吧……反正陆沂川从小到大对外卖都不是很感兴趣。 姜珩拿着手机玩了会游戏,玩着玩着他抓了抓脑袋,抓出两只冒出来的耳朵。 他缓缓坐直身体,朝喝了两杯水坐在沙发上看文件冷静的男人道:“陆沂川,我好像变得有点奇怪。” 陆沂川放下手里的东西朝他走过来,“怎么了?” “不知道……”姜珩抿抿唇,“不知道,感觉有点热,还有点心慌。” 陆沂川伸手摸摸他的脑门,又用自己的额头挨着触了触,“没发热,我叫前台送个体温计上来,或者直接去医院?” “不了吧。”大晚上的,姜珩不想动。 男人摸摸他的脸,平时也会做的一个举动,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陆沂川的手像是有电流一样,摸得姜珩浑身的毛都舒服得立了起来,眯着眼睛,嘴里发出猫一样的呼噜声。 陆沂川的手停在他脸上没动,眉头轻微皱起,“除了热和心慌,还有什么其它难受的地方?” 姜珩抓着他的手,把自己的脸靠在他手上。他发现摸脸这种贴贴已经满足不了他了,他浑身像是有把火在烧,烧得他心慌,想贴着什么来降降温。 “陆沂川……”他拖长音调撒娇,“你摸摸我呀……” 陆沂川端着他的脸左看右看,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绒绒……” 他话还没说完,穿着t恤的少年搂着他的腰贴上来,呼出来的气很热,眼底神色逐渐变得迷茫。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知道抱着陆沂川的腰黏黏糊糊地往他怀里拱,挺着腰,一点一点地蹭着。 “你摸摸我呀……” 男人眼底的神色骤然加深,深吸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你吃了什么?还是喝了什么?” 他的骤然离去让姜珩短暂清醒了几分,“就……就吃了几块小蛋糕,什么……什么都没喝……陆沂川,我好难受……” 说了不到几句话,姜珩的脑海逐渐被从骨子里涌出来的交配念头所占据。 他抓着男人冰冷的西装袖扣,嘴里溢出一声低低的,像猫发情的叫,遵循着本能,朝他发出邀请。 “陆沂川,你要和我上床吗?” 第76章 陆沂川,你要和我上床吗…… 这句话涌入脑海的瞬间,陆沂川几乎是下意识扣紧手底的腰。 少年柔软的身体就这么贴着他,像是将他当成可以发泄的物件,一点一点蹭着,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细哼,眉头不舒服地皱着,拽着他的手往下。 “陆沂川……你摸摸这里好不好……” 不像猫,像个小狗。 运动裤很宽松,抽绳垂在两边,陆沂川的手被引导着盖在姜珩手上,然后少年的手鱼尾一样溜了出去,把发挥的空间留给他一个人。 他动着,靠近姜珩,看着少年舒服得微微眯起眼睛,“绒绒,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姜珩在他怀里轻轻地颤,呼吸跟着频率,时轻时重。听着他的话,扭头靠在他的颈肩,一歪头就能看见男人浮着青筋的脖子。 陆沂川远不像他话语里的那般平静。 姜珩伸出舌尖,小猫似的舔了青筋一口,潮湿的汗从眼皮滑落。 “我好像发情了。” 男人手上动作一顿,颈侧的筋脉更加明显,呼吸重了几分。 指腹重重碾过,汹涌归于平静。修长的指尖就这么摊在姜珩面前,在即将滑落之际被纸巾擦拭干净。 姜珩缓和了几分钟,又被涌上来的热潮吞没,他已经不满足仅仅只是手指的接触。 陆沂川工整得一丝不苟的西装被他揉皱,黑色外套上带着点不小心溅落的白色痕迹,空气里味道浓郁。 不知足的猫又蹭了上来。 陆沂川扶着他的肩,从身后捋出一条长长的尾巴,尾巴像有意识,遵循着主人的意识缠上男人的腰。 “你也摸摸它……” 陆沂川伸手,将尾巴从头捋到尾,舒服得怀里的猫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捋了两次他就停了手,在少年再次催促之前问他:“姜珩,我是谁?” 姜珩闻到了陆沂川身上同他一样想要交欢的味道,他伸手抓住男人的皮带,却被他制止。 他有些委屈地抬头,对上一双漆黑幽深的眼:“姜珩,我是谁?” 姜珩抓着他的手咬了口,略尖的虎牙刺进男人的虎口,留下两个浅浅的印子。 可陆沂川依旧不为所动。 姜珩松开嘴,眼底滚落两滴滚烫的泪,溅在虎口上,惊得指尖颤了颤。 “陆沂川……”他喊他的名字,终于回答了这个问过两遍的问题,“你是陆沂川。” “乖。” 陆沂川哑着声擦掉姜珩脸颊残留的泪痕,伸手抱起他,哄小孩一样让他坐在怀里。 他的手指探进少年湿润的口腔,指尖从尖牙上摸过,“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宽阔温暖的怀抱给了姜珩极大的安全感,他仰着头,就这么咬着他手,说话时声音含糊。 “要……要你……” 男人在他脸颊落下密密麻麻的吻,“要我干什么?” “要你……” 手指猝不及防抵着舌头压了下,然后抽离,带着水痕。 姜珩像是被刺激到,眼神闪了下,恢复短暂的清明,然后又卷入漩涡,本能的求欢。 “要你亲亲我……” “只要亲亲?” “呜……别的……别的也要……” “乖。”陆沂川托着他,安抚似地捏他的后颈,轻声道:“绒绒张开嘴。” 姜珩依言张开。 “唔……” 唇舌闯入,于是所有的欲念都被满足。 遥控将酒店房间的窗帘拉上,外头是冰冷的夜,不知何时又开始下了雪。 而在大雪纷扬的冬夜,隔着厚重窗帘的大床上,温度浓稠黏腻,热意节节攀升,姜珩身上的t恤被脱了下来。 他靠在枕头上,睁着迷蒙的眼,看着陆沂川跪立着,抬手扯下脖子上的领带,然后是外套、衬衫…… 一具成熟的男性躯体在他面前缓缓展露。 肩膀挨着肩膀时,肌肤相贴的温度很好地抚慰住姜珩内心的燥热。 他像渴了许久的鱼,明知这很羞耻,可还是忍不住伸手环着男人宽阔的肩背。 陆沂川摩挲着他的腰,指尖勾着运动裤的一截,看着他,压低着声音,“要吗?” 少年的脸被热气熏得坨红,雪在窗外落下,发出簌簌的声音,被子盖在陆沂川背上,挡住大片灯光,落下厚重阴影。 姜珩没说话,毛茸茸的大尾巴爬上男人的背,圈住他的腰。 潮湿,炎热,黏腻…… 姜珩点的外卖在大雪里终于送到,落在床头的铃声响起时无人答应,隔了一分钟,又再次响起。 这回,被子里终于伸出一只手。 手掌的主人虎口上印着两枚牙印,指尖上还带着些许潮湿水渍,缓动着,取过纸巾擦过才拿起手机。 声音喑哑低沉,“什么事?” 一声呜咽传了出来,陆沂川低头,含住那截舌尖。 外卖员的声音在混乱里模糊不清,“您好,酒店不能上来,你的外卖我放前台了。” 陆沂川挂了电话,时轻时重,暗沉的眼眸里带着浓重的欲色。 他托着姜珩的后颈,咬着他的唇,狠狠一下,看他眼眸变得破碎又亲了亲,“喜欢吗?” 姜珩说不出话。 男人提着那条尾巴,手指摩挲,然后靠在他耳边笑了声,“绒绒,尾巴根湿了。” “被你弄湿了。” 尾巴尖在他手里打着颤。 …… 雪下得很久,夜也很漫长。 姜珩也不知道究竟被弄了多久,等他从无边的热潮里醒过来时,别说尾巴,连手指也动不了。 本就饿着,仅剩的那点体力也被反反复复地压榨没了。 他只记得被褥凌乱,床单更乱,软着手脚被陆沂川抱去浴室。热水淋在身上时姜珩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在热气里看见了男人餍足的脸。 陆沂川亲了亲他的唇角,“睡吧。” 姜珩往他怀里一倒,睡死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似乎是换了间房间,窗帘拉着,边缘漏了条光进来,熏香的味道让人昏昏沉沉。 姜珩动了动手,又动了动脚,然后皱着脸“嘶”了一声。 叮地一声,门开了,陆沂川手里拿着吃的走进来。 姜珩抓着被子的边缘,半张脸缩在被子里,露出一双带着潮红未消的眼睛盯着他看。 男人似乎只是下去拿吃的,脱了身上的长款羽绒服,露出里面的睡衣。 里面暖气很足,哪怕穿得少也不觉得冷。 陆沂川把打包盒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转身对上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 他走进,弯腰伸手摸了摸姜珩的脑门,“嗯,还好没发烧。” 姜珩依旧不说话。 等到陆沂川的手离开后,他拉住被子缓缓盖着脸。 陆沂川瞧着只有几缕银白发丝的枕头挑了下眉,“绒绒这是害羞了?” “我才没有!” 被子里传来姜珩闷闷的声音。 陆沂川拆开打包盒,“哦,那为什么不敢见我?” 空气里飘荡着海鲜粥鲜美的味道,“还是说,你打算提上裤子就不认账了?” 他轻飘飘道:“渣男。” 姜珩万万没想到,自己手软脚软的还要被冠上渣男的名号,他气得掀开被子坐起来,“陆沂川我劝你说话别太过分!” 牵扯到下面,他顿时又皱起眉头,“都怪你,我感觉我被你搞成破布娃娃了。” 耳畔传来一声笑,陆沂川把小桌子支开放在姜珩面前,又把海鲜粥放在小桌子上。 “破布娃娃,海鲜粥要吃吗?” 姜珩拿着勺子哼哼唧唧,看他哪里都不爽,“呵!男人!” 男人手里拿着药坐他旁边读使用说明,“我怎么了?” 姜珩喝了大大一勺海鲜粥,掷地有声,“你根本就不爱我!” 陆沂川目光没抬,伸手把姜珩碰歪的餐盒扶到中间,又把热水往他那里推了推,“先喝点水再吃饭。” 然后才接着他刚刚的话,“我怎么又不爱你了?” 姜珩捧着杯子吨吨吨,“小说里都不是这么写的。” 陆沂川合上手里的药,抬眸看他,“是吗?小说里是怎么写的?” 姜珩又吃了一勺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就是单纯的看他不爽。 吃完粥,陆沂川拿着毛巾给他擦脸擦手。 姜珩仰着脸,把爪子搭在他手臂上,头发乱糟糟。 t恤领口宽松,往里看能看见几枚鲜艳的吻痕。 吃完饭,姜珩力气回来了些,除了某些不适的异物感,手脚有点酸以外,倒没什么其它的感觉。 毛巾擦过指尖,他道:“我还以为我会像小说里那样,起来腰酸背痛、脚不能沾地呢。” 陆沂川把睡眼惺忪的小猫擦成干净漂亮的小猫,闻言把手里的毛巾翻了个面擦他另外一只手,“我们只是睡了一觉,不是打了一架。不过……” 他攥着少年细长白皙的指尖,“背痛不知道,腰酸的话可以让绒绒实现。” 姜珩睁着一双眼睛望他,“怎么实现?” “绒绒自己动就可以了。” 陆沂川捏着他柔软的指腹,“坐上来,自己动。” 姜珩刷地一下把手抽出去,“你你你!” 可恶!零下二十度的天气是怎么说出这种让人温度骤升的话的? 陆沂川放下毛巾,弯腰去脱他的裤子。 姜珩被吓了一跳,“干森么!干森么!” “上药。” 陆沂川拿着刚刚看的药,见某只猫炸毛,缓缓道:“你看的小说里没这个环节吗?” 姜珩揪着裤子,“我可以自己来。” “乖,你看不见。” “……” 姜珩红着脸趴在陆沂川怀里,尽量不去听某些奇怪的声音,转移话题,“陆沂川,我们这样好像白日宣淫啊。” 陆沂川动作停了停,声音有点低,“我倒是想,但是某个破布娃娃好像不高兴。” 他叹气,“优秀的娃娃应该学会自己缝缝补补。” 姜珩:“……” 姜珩张嘴咬在他的肩膀上。 陆沂川很小心,姜珩没受伤,尺寸问题只能慢慢磨合。 他洗净手,抱着猫窝进被子,揉揉本就乱的头发,“好了,再睡睡。我问过小黑他们了,发情期据说要一个周左右。” “!!” 什么?! 第77章 原本三天的出差计划就这样被推迟,姜珩跟陆沂川在酒店厮混了七天,套都不知道用了多少个,结束的时候,姜珩看着外面的阳光险些流下眼泪。 牛有没有累坏不知道,他这块田已经快被耕坏了。 虽然有太阳,但外面温度依旧低,寒风裹挟着细小雪粒往脸上扑。陆沂川把姜珩套成一个小企鹅,最后把围巾给他围上,“还要滑雪吗?” 这回姜珩是真的腰酸背痛,整整一个星期,他终于体会到小说里全身散架的感觉。 “滑个屁,我现在走路都费劲。” 陆沂川笑了声,“没事,a市也有滑雪场,或者下次来。” 姜珩下巴杵在围巾里,头上戴着个帽子,露出来的半张脸白里透着粉。“我不会每年都要来这么一下吧?” 李桉拎着行李过来,看着很亲密站在一起的两人时停住脚步,脸上表情严肃,眼里思绪缤纷。 陆沂川没察觉到他缤纷的思绪,安慰姜珩,“不会,我问过了,你这次发情期是因为成年。过了这次,后面就跟正常人类一样。” 姜珩悄悄在心底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不然到时候就不是霸道总裁强制喵,而是oga娇妻哪里逃。 回到a市,姜珩蒙头睡了一天才从肾亏的状态里缓过神。 临近元旦,天气越发的冷,早晨的时候别墅外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不过依旧不下雪。 时隔一个多星期,冉念终于再次回来上课。这边打不到车,她是骑小电驴过来的,脸被冷风吹得发红,边搓手边脱围巾。 “听管家说你跟陆学长去北方出差了,那边下雪了吧?怎么样,好不好玩?” 什么雪?姜珩见得最多的是酒店的天花板。 他端着杯子喝了口热咖啡,“还行,雪而已,就那样。”说完指了指旁边泡好的另外一杯,“喝点暖暖胃。” 冉念坐他旁边端着咖啡捂手,“我家那边海拔比这里低,读了这么多年书,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这里。二十多年了,还没见过几次雪呢。据说今年是冷冬,也不知道能不能看见雪?” 姜珩说:“会看见的。今年看不见还有明年,这里看不见,你以后会去到更远的地方。” 身上穿着起球毛衣的女生笑了起来,“是的,我也相信我会走得更远。” 说完,她朝姜珩揶揄地眨了眨眼,“看来,你这一个星期和陆学长过得不错。” 姜珩愣愣地,“什……什么?” 冉念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姜珩条件反射地摸去。 冉念道:“摸错了,吻痕在右边。” “……” 社死,就在一瞬间。 看着某只猫涨红的脸,冉念欢快的笑了笑。 “我还以为陆学长是那种彬彬有礼的类型,原来男人上了床都是一个模样。” 其实想想也能理解,要是她也有那么一个漂亮的对象,指不定比陆沂川还变态。 冉念不再打趣脸皮薄的少年,拿出资料,准备上课。 而姜珩看着她掏东西,捧着杯子犹豫几瞬,忍不住问她,“在你眼里,陆沂川是什么样的人?” 冉念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思索了几秒才回答。 “其实我和陆学长并不熟,只不过他在学校挺有名的,偶尔会听到一些关于他的事迹。” 光靠颜值在那么大一个学校是出不了圈的,陆沂川有名无非是靠那一身优秀的学术履历,以及狗血的豪门身世。 她道:“我是学生会的,我们会长叫高芷兰,陆学长跟她是朋友,偶尔会见他来学生会。我跟他没什么交集,只是远远看着时,觉得他是一个温和有礼的人,跟我认识的那些富二代都不太一样。” “抛去那些有钱人的光环,陆学长在大家眼里风评一直很好。” 她总结,“给我的感觉就是,温和,但有距离。” 冉念手里拿着做的笔记,不知道该不该跟姜珩说这些。作为一个打工人,她不应该过多泄露雇主的隐私,可少年的目光太过于坦诚,坦诚到让她觉得他不应该被隐瞒。 “不过有件事……” 她犹豫道:“事情过去太久,我来到学校的时候只有些捕风捉影的帖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本来是不相信的,但最近跟我男朋友在一起,我又听他提起了。” “什么事啊?”姜珩问。 “陆学长据说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后来出车祸没了,因为这件事,他和家里面的人断绝了关系,可见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最近他们都在传……”冉念的声音有些艰涩,“传陆学长新交了个男朋友,眉眼和那位发小有几分像。” 她见过陆沂川看姜珩的眼神,她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好像全世界的光都汇聚在姜珩身上,而陆沂川只是本能的追逐光。 可里面的热切究竟是给姜珩一个人,还是透过他在望着谁?冉念无法得知。 死的人宛如遥不可及的月,白玫瑰开得再怎么艳,终究比不上那抹触不到的光。 姜珩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他想,外面不会都传开了吧?他成了他的替身? “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他跟冉念解释,“我也不是替身,总之我们的情况有点复杂,但绝对不是外面猜测的那样。” “那样再好不过了。”冉念松了口气,“虽然接触得不多,我总感觉那时候的陆学长像个空壳似的,虽然完美,但毫无灵魂,说不定哪天就碎了。” “现在不一样,你帮他注入了灵魂。”她笑了笑,“我想,他应该是真的喜欢你。” “也是,陆学长那么清冷自持的人,能留下这种痕迹,就足以证明他的占有欲了。” 姜珩:“……” 他怀疑外人对陆沂川有什么误解。 晚上六点,冉念的辅导结束。她前脚刚离开,陆沂川后脚就下班了。 姜珩咬着笔,写下最后一个答案,然后把笔一丢,围在陆沂川身边,“吃火锅!吃火锅!” 男人脱下身上的外套,姜小猫围着他绕第二圈,“爆辣!爆辣!” 陆沂川挂衣服的手顿了顿,“姜小珩,爆辣锅底上辈子是救过你的命吗?”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陆沂川买了个鸳鸯锅,姜珩终于如愿吃上爆辣锅底。 陆总脱了西装,系着围裙在厨房准备配菜。食材阿姨早就准备好,他洗洗切了就可以。 姜珩汲着毛拖鞋围着他转,说来说去还是老样子,“丸子多多,虾滑多多,还有喵最爱的牛肉。啊!毛肚也要,土豆也要……” 陆沂川背后拖着一个人型玩偶,把洗好的蔬菜切段,“香菜要吗?” 姜珩皱着眉头,“拿走!拿走!” 陆沂川笑了声。 姜珩把脸埋在他肩上,露出一双大眼睛,嘴巴被衣服堵着,声音有些闷,“陆沂川,是不是快元旦了啊?” “嗯,到时候放一天假,绒绒想去哪里玩?” 姜珩抠抠他的围裙带子,“我想去看看我的父母,亲父母。” 陆沂川手上动作顿了下,“怎么忽然想去?” “也不是忽然,其实我想了很久。我从没见过他们,哪怕是姜星白可能跟他们也没什么感情。” 同他有感情的,应该是后面领养他的那对夫妻,可这些都跟姜珩没关系。 这世上跟他有关系的,早在他五岁的时候,在他不知情的某天,永久地长眠地下。 “能变成人的时候我就想去了,可我不知道我去了能说什么,也不知道要怎么见他们。一晃这一年都要过去了,总不能一直不去吧?” “嗯。”陆沂川应了声,“元旦那天去?” “前一天吧。”姜珩说:“元旦我想跟你一起过。” 男人侧过身望他,似乎有些意外。 姜珩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梳顺的头发又被蹭得乱糟糟,“我很自私的,我觉得还是你最重要。” 陆沂川擦掉指尖上的水渍,带着凉意的手捏着小猫的下巴,“好巧,我最喜欢你的自私。” 他低下头,含住少年轻微抿住的唇。 …… 永乐村属于a市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村。 元旦的前一天,天空起着雾,姜珩和陆沂川坐了将近五个小时的车才到山脚。 姜珩怀里抱着花,陆沂川从后备箱里拿出准备好的香火和纸钱,李桉拿着手机看地图。 无所不能的李特助望了望跟前的山,“根据地图显示,我们爬上这座山差不多就到了,不过……” 他看了眼后面的两人,跟陆沂川道:“看这草的长势,陆总,我建议你最好准备一把镰刀。” 养尊处优的陆总听到这个略显陌生的名字时皱了皱眉,“镰刀?” 得…… 李桉放弃和他沟通,走到附近的农户里借了把镰刀,主动走在前面开路。 深冬的草大部分已经枯黄了,李桉把挡路的灌木砍掉,沿着山爬了二十分钟左右,终于看见两个不起眼的土堆。 年轻的两夫妻走得突然,家里只剩一个五岁的孩子,就这么草草埋了,也没立个碑。 姜珩抱着花站了会,拿过李桉手里的镰刀,主动把坟上的杂草割了。 李桉摸着兜,识趣地退回路边望风,把空间留给他们。 姜珩割草,陆沂川就在旁边帮忙清理。两人都没干过这种活,但都做得很认真。 中途的时候换成陆沂川,他手脚比姜珩麻利,没一会就将坟头清理干净。 姜珩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把花放在坟中间。 “第一次见面,我是不是应该做个自我介绍?” 他道:“我其实才是你们亲生儿子,我本来应该是这个村子里的人,结果和姜星白抱错,阴差阳错成了享福的小少爷。” 陆沂川拿过纸钱和香烛放下,没烧,就这么放着。 姜珩絮絮叨叨,“其实我应该是死了的,我们一家人可真有缘,都出车祸走了。我能活过来说不定是你们在天上保佑我呢,毕竟我都死而复生了,好像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他笑了笑,伸出手去拉陆沂川,“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个是我男朋友,我打算跟他过一辈子。我也不知道你们对同性恋是怎么看的,反正我认定他了,你们生气也没有办法。” 陆沂川同他一道站着,风从两人耳畔拂过,像是一个冰冷的吻。 “叔叔阿姨,我会把姜珩照顾好,你们不用担心。” 姜珩和他牵着手,“虽然我们没相处过,也没见过,不过你们放心,我们每年都会来看你们的,别的坟头有的,你们也不会少。” “爸爸妈妈……”他说:“再见啦,祝你们快乐,希望你们也保佑我快乐。” …… 下山的时候下了雨,雨水溅湿山路,回程的路变得泞泥。 陆沂川拿着镰刀,在坟前蹲下身,“上来,我背你。” 姜珩讲话时嘴里哈出热气,一边说着“不太好吧”一边爬上他的背。 他靠在男人宽阔的肩上,前头是雾蒙蒙的雨,“你可以吗?” “不可以你上来干什么?” 姜珩嘿嘿笑。 他晃着腿,看陆沂川一步步往山下走,身后是欲言又止的李特助。 “好快呀……”姜珩说:“没想到已经过了一年了。” 陆沂川稳稳托着他的臀,脚底的每一步都走得很踏实,“是挺快的。” 回想起来,像梦一样。 雨渐大,落下的雨在高空遇到冷空气凝结,变成一颗颗雪米。 姜珩把黑色羽绒服上的雪米递到陆沂川跟前,“陆沂川,你看,下雪了!” 陆沂川瞥了眼,“地表温度太高,这种程度落在地上就化了。” “好叭……” “那晚上会下吗?” “不一定。” 姜珩在他背上拱啊拱,拉过羽绒服的帽子盖在头上,顺道把陆沂川的也拉盖着。 “你说巧不巧,我亲生父母也姓江,滔滔江水的江。” “陆沂川,我以后就叫江珩吧,一个崭新的我。” 陆沂川抬脚的动作顿了下,然后踩在枯草上。 “好,江珩。” “嘿嘿!” 第78章 正文完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 姜珩先去洗澡,出来时陆沂川正在煮姜汤,小锅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散发着辛辣的味道。 见他出来,男人招了招手,“过来把这个喝了。” 姜珩凑过去看了眼,被熏得打了个喷嚏,“说实话,我觉得它像生化武器。” 陆沂川关了火,拿着勺子盛了一碗出来,“不想明天流着鼻涕跨年的话,生化武器也得喝了。” 姜小猫皱着眉,不情不愿地端着碗,“咕噜咕噜……” 陆沂川盯着他喝完,把人塞被子里才去洗澡。 等他出来时被子里的人已经不在了,一只漂亮的长毛猫正拿着平板玩小游戏。 瞧见他,银白小猫duangduang跑了两步,然后一头栽在柔软的被子里。 “嗷呜!” 陆沂川走过去,把猫提起来,“来,我们来量量身高体重。” 姜小喵两只前爪抵住他的下巴,全身上下的毛毛都在说着抗拒,“咪嗷。” 脖子上没戴项圈,陆沂川权当他默认。 他手里有个本子,记录着小猫从小到大的身高体重,看着上面的数据由缺乏营养变成健康。 不管是猫还是人,都被他养得很好。 在这年的最后一天,陆沂川抱着猫上了秤。 体重:4kg。 身高:15c 腿长:…… 小猫从他怀里逃脱,拒绝量腿。 陆沂川垂着眼,在本子上缓缓写了个6厘米。 姜小猫跑远了又跑回来,看着他就这么随便写下结果很是不服:“喵!” 陆沂川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对姜珩的抗议,缓缓合上笔帽,“不服?” 姜珩把爪子拍得十分响,“咪!” 不服,相当的不服。 男人拉开软尺,“不服来试试?” 姜珩有点犹豫,但一想距离上次测量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一个月过去,他总不能一厘米都没长吧? 长毛小猫犹豫着朝陆沂川伸出一只爪子。 他的毛被养得又长又顺滑,不注意看都不知道毛毛里伸了只爪子过来。 陆沂川拿着软尺弯腰,拨开长毛毛,开始量腿。 一人一猫的神色都很认真,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做什么大事。 一分钟后,陆沂川用指尖按着软尺的刻度给姜珩看,“之前是我不够严谨。” 他笑着道:“其实不是6厘米,是5.8。” 姜珩:“……” 他凑过去,上面刚好卡着的5.8明晃晃印在他眼底。 似乎怕他不相信,陆沂川把猫仰躺在自己怀里,从毛里捞出一只小猫腿,从根部往上拉,姜珩连脚趾都张开竖起来了,最后刻度缓缓停在了5.9。 “……” 姜小猫张嘴咬住软尺,目露凶光。 “呜呜噫噫!” 陆沂川把软尺从他嘴里拽出来,“别乱咬,脏。” 于是姜珩去咬他的手。 陆沂川摸摸小猫尖锐的犬牙,“5.9的确不是很好看,四舍五入也可以算6厘米。不过绒绒也知道,我一向是个严谨的人,小数点精确到后两位的这种,让我把5.9写成6好像有点难为人了。” 姜珩抬头看他,嘴里力道加重。 男人笑着,指尖陷入小猫柔软的毛发里,“不过绒绒可以贿赂我。” “咪?” “比如……” “看看腿。” 他举着小猫,看着那双琉璃般的眼睛,“乖,变成人好不好?” …… 姜珩猫形的腿短短小小的,人形却不一样,笔直、细长,陆沂川张开手,一掌刚好能握住小腿肚,入手触感细腻,莹白有光泽。 他的手从那截小腿缓缓往上,卡住大腿,目光向下扫,“很好看。” 少年什么都没穿,几乎是以一个羞耻的姿势向他展露,垂在男人腰侧的双腿紧绷。 屋外风雨淅沥,屋里热气上涌,熏得姜珩手心冒汗。 他撑着陆沂川的肩膀,想从他身上下来,结果被男人抱着放到床上。 床脚是厚实的地毯,少年的足尖落在地毯上,下一秒被男人的手握住。 陆沂川半跪在他跟前,身上睡衣扣子蹭乱了几颗,脸上还架着刚刚量身高时戴上的银边眼镜。 头顶的光照在镜片上,弱化了他眼底的暗色,发丝柔顺垂下,如果忽略掉他有些凌乱的睡衣,整个人看上去几乎是稳重自持的,清俊温和,像是在做什么学术研究。 他握着姜珩的小腿,正对着他,用手抚上、把玩,然后问他:“要吗?” 姜珩抓着床单,脚背紧绷,听见他的话,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要、要什么?” 男人推了推眼镜,背后是窗户,外头风雪正盛。 “要我吃它吗?” 什……什么…… 姜珩愣了几秒,下意识抗拒,“不……怎么可以……” 陆沂川蹭掉指尖清液,“绒绒,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想吗?” 姜珩依言低头,对着他漆黑的眼眸,四肢百骸软了下来,拒绝的话就这么卡的喉咙里。 “那你告诉我,舒服吗?” 少年呜咽一声,指尖用力得有些发白,虽然害羞,可在他的包容下,还是忍不住说了实话。 “唔……舒服……” 陆沂川笑了声,低语引诱他,“那想要更舒服吗?” 姜珩抬手,修长的指尖抓住男人的头发,几乎是受本能驱使,按下他的头。 高傲的男人,在爱人面前,心甘情愿低下头颅。 姜珩仰着头喘了口气,热泪从眼眶滑落,世界失了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风拍打在窗户上时,一切归于沉寂。 陆沂川张嘴吐掉,从姜珩的角度往下看,发现他的镜片上也被溅到了,莫名的色气和欲。 完了……他想,陆沂川被他玷污了。 陆沂川取下眼镜,站起来和姜珩接吻。 于是他被迫尝到自己的味道。 …… 纵欲的后果就是第二天姜珩醒来又是下午。 身体干爽,没什么不适。姜珩撅着屁股爬起来,半长的头发依旧乱糟糟。 他走到洗漱间抓了两把,把额头前面挡住眼睛的头发抓到头顶扎起来,露出一张带着红晕的脸。 他垫着脚凑近看了看,胸口有吻痕,特别某些地方简直是重灾区。姜珩把睡衣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终于看不见了。 洗漱完的少年慢吞吞下了楼。 楼下传来食物的香气。 外面的天气竟久违地晾开了,虽然没看见太阳,但关照明亮了不少。 看见他,陆沂川招手,“过来。” 姜珩不爽地瞪他,“过来过来,我是小狗吗?你一招手我就过来?” 话是这样说,但他还是过去了。 他歪头看了眼,陆沂川在煮饺子。 陆沂川把他绑得乱七八糟的头发解下来,用手梳理他那头银白头发,就跟以往用梳子打理不会舔毛的小猫毛发一样。 指尖从头皮穿过,姜珩舒服得眯了眯眼睛,听见头顶说:“中午先随便吃一点,晚上带你出去吃。” 姜珩无所谓,“吃什么都行,我不挑食的。” “嗯。”男人淡淡道:“只是不吃香菜,不吃莴笋,不吃胡萝卜,咸了不吃,淡了不吃,丑了不吃罢了。” “陆沂川,我咬你哦!” 陆沂川看着扎好的头发,拍拍小猫脑袋,“好了,漂亮小猫。” 漂亮小猫围着锅打转,“什么馅的?” 陆沂川道:“小猫馅的。” 姜珩:“??” 不是…… 胡闹完一通,吃完午饭,两人晚上才出门。 街上行人很多,熙熙攘攘的,零点江边还有烟火表演。 陆沂川带着姜珩去了临江的一家餐厅,最顶层,坐在里面可以把沿江的风景尽收眼底。 姜珩插着兜站在窗边,头顶的发揪晃了晃,“有钱就是好。” “哼!万恶的资本主义!” 资本主义拿着菜单看他,“资本主义的菜要点吗?” “来啦来啦……” 姜珩坐在他旁边,“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酒水在最后一页,姜珩翻着翻着,“哇—— 陆沂川,我们来喝酒吧。” 陆沂川看他。 “我要八二年的拉菲!” 陆沂川抽回菜单,“八二年的拉菲没有,但有二四年的可乐。” 姜珩:“……” 他道:“我成年了!而且今天跨年哎,是不是应该喝一个?” 陆沂川不为所动。 姜珩站在他后面疯狂摇晃他肩膀,“点一个!点一个!点一个嘛!” 男人无奈叹气,“喝醉了怎么办?” “姜小猫千杯不倒!” 陆沂川:“……”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陆沂川把身后扒拉着的八爪鱼扯下来,再次翻开菜单,“点个果酒,你第一次喝,别的味道喝不习惯。” 也行…… 姜珩把脑袋枕在他肩膀上跟他一道看,“我要这个,劲爆百香果,一看就很劲爆。” “哇——火辣红玫瑰,让我们来康康有多火辣。” 陆沂川拒绝了他的火辣劲爆邀请,点了杯青梅酒,然后在姜珩的死缠烂打下又点了杯火辣红玫瑰。 夜晚九点,人群朝江边聚集,而楼上的餐厅正在上菜。 姜珩眼巴巴望着那两杯酒,陆沂川把菜夹在他碗里,“先吃饭,垫垫肚子再喝。尝尝味道就好,果酒很甜,一不小心就喝多,我可不想带个醉鬼出去。” “都说了我千杯不倒!” 陆沂川不置可否。 姜珩炫了小半碗饭,端起他中意的火辣红玫瑰,低头浅尝一口。 “嘶!” 陆沂川挑眉,“怎么样?” “嘶哈!好辣,果然很火辣。” 姜珩连忙吃了两口虾压压强烈的辛辣味。 然后他又尝了尝青梅酒,哪怕有甜甜的青梅味,可酒的苦涩和辛辣依旧掩盖不住。 姜小猫皱着鼻子。 他道:“我还以为酒很好喝呢,那么多人喜欢喝。” 陆沂川回答他:“说不上好喝,也算不上难喝,不过喝酒能暂时忘掉很多烦心事。” “所以你那个时候才会那么喜欢喝酒吗?” 陆沂川愣了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时候,他笑了声,“算是吧,只有懦弱无能的人才会选择在酒精里沉溺,绒绒还是不要学我的好。” 姜珩上脸快,两口下去,脸上浮现一层很淡的粉。 他坐陆沂川旁边看着他笑,“可是酒不一定是伤心才喝,高兴也可以喝呀。” 他端起那杯青梅酒,“就好比现在,我们坐在一起跨年,我们就可以庆祝,庆祝新的一年。” “陆沂川,新年快乐。” 陆沂川端起那杯火辣红玫瑰,“新年快乐。” 咚! 杯壁碰撞,外头绽放了第一束烟花。 吃完饭将近十一点,姜珩手里的那杯青梅酒还是见了底。 少年脸色坨红,眼神有些迷乱,但意识还算清醒,不是一个一杯就倒的猫。 姜珩不想在楼顶跨年,于是两人穿上外套融入江边的茫茫人海。 人潮拥挤,陆沂川把姜珩护在怀里,少年在人群里埋头往前蹿,忽然听见一阵惊呼。 他抬头,看见天上落下雪米。 “陆沂川,又下雪米了!” 他嘴里呼出热气,眼神很亮,“你说今天会下雪吗?” 陆沂川替他把帽子拢好,“会下,天气预报说会下。” 所有人都在抬头往上看,迎接着初雪。 忽然,江对岸的大厦亮起屏幕,上面赫然是一个倒计时。 十 九 八 七 …… 人群大声喊: “三!二!一!” 砰!烟花绽放。 姜珩大声道:“陆沂川!新年快乐!” “绒绒,新年快乐。” 烟花在头顶绽放,姜珩仰着头,陆沂川弯下腰,两人如同广场里的许多情侣一样,在漫天的烟火里接吻。 …… 烟花还在继续,姜珩和陆沂川从人群里退出来。 雪米变轻变大,变成雪花从天上飘下,纷纷扬扬。 姜珩仰头看雪,明明从小到大也见过很多雪,可在a市这种地方,常年不下雪,偶然一次,显得很珍贵。 “陆沂川,真的下雪了。” “嗯,下雪了。” “嘿嘿!” 他跳上男人的背,“你背我好不好?” 陆沂川揽住他的屁股,“我说不背你会下去吗?” “哼哼!” 雪花落在地面就融化,可仍有源源不断的雪花降落,直到堆砌雪白。 高大的男人穿着黑色风衣,背上趴着一个少年,逆着人潮,背后是盛大烟火。 姜珩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淋着漫天的雪,不一会头上盖着一层白。 “陆沂川,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白头?”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1] “算。” 姜珩晃晃腿。 “那我有跟你说过我好喜欢你吗?” “没有。” “陆沂川,我好喜欢你呀……” “嗯,陆沂川也好喜欢绒绒。” 我爱你。 “嘿嘿!” “我听到啦!”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1]:来自龚自珍的己亥杂诗。 正文完啦!接下来写番外,会有if线和一些之后的故事,可能会涉及到一些配角,会标注在章节提要里,大家买的时候记得看看内容提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