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主母重生!孽子孽女都跪下》来自www.aqbxs.com 《黑莲花主母重生!孽子孽女都跪下》 作者:青墨歌 简介: 上辈子墨锦溪为了丈夫一家花光自己的嫁妆,临死之前才知道丈夫已故的妻子根本没死,还被丈夫养做了外室,他们一家子花光了她的嫁妆,觉得她家没了利用价值,和人图谋她娘家家产,害她娘家满门抄斩!临死之前,是小叔子救了她,为了她还没了命,她才知道原来当初她救的人根本不是丈夫,而是小叔子, 重生归来,墨锦溪发誓要让害死她的人血债血偿! 标签:宫斗 宅斗 古代言情 重生 虐渣 打脸 第1章 她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几年前? “耀柏病重,神医说,需要以人的心头肉为药引,才能将他治好。妹妹,姐姐知道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将这孩子当做自己的亲生骨肉,如今,他需要你的心头肉做药引,想必你一定是愿意的吧!来人,拿刀和碗来,取夫人的心头肉。” 身着华丽衣裙的妇人坐在上首,吩咐道。 下人们端着托盘,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呈上来,将躺在地上早已没了力气挣扎的女子拉了起来,便将刀狠狠地刺入她的心口,挖了一块肉。 女子原本早就没了力气,被这么一刺,疼的眉头紧促,身上的汗水已经完全打湿了衣衫,她感觉到自己今日必定命丧于此,抬头看向上首的女人,眼底满是怨恨。 “我不明白,既然你没死,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你既然这么舍不得,当初就不应该假死离开,让我嫁入府中。” “妹妹你在说什么傻话?我若是不离开,哪能让你心甘情愿的嫁过来,拿出你的嫁妆,帮青远谋仕途呢?” 墨锦溪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嫁妆?他们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嫁妆? “你们都先退下。”女人一挥手,屋子内所有的下人全数退下,还将屋子的门窗都给关上。 女人站起身来,走到墨锦溪身边,“这件事说来话长,当初青远考中了科举探花,他年纪轻轻就有此成就,让我们全家都看到了希望。” “只可惜,公公只是周家的庶出子,且当初和嫡出那一脉闹得很不愉快,在青远考上探花后,大房那边也并不打算帮青远走更好的仕途,还借口他们大房都是武将,帮不了青远这个忙。” “我们二房庶出这一脉,一直都没什么钱,哪怕是想要帮夫君打点一下,都拿不出钱来。就在这时,我知道了你。你的父亲是有名的商人,富甲一方,你是他唯一的女儿,虽然上头有几个哥哥,但从小就受尽宠爱,嫁妆必定非常丰厚。且听说你当初为了救一落水的男子而毁了容,迟迟没有嫁人,我便和夫君有了想法。” “只要我假死,让出正室的位置,再让夫君谎称是当初被你救下的男子,为了报答你,想要迎娶你过门,你不就会带着丰厚的嫁妆嫁来了吗?” “让夫君谎称他的身体出了问题,不能和你行房。你又以为我已经死了,便只能将我生下的孩子,当做你的亲生骨肉对待,你便会为我们付出一切。” “说起来还得感谢你啊妹妹,若不是你,夫君也不会在这几年内步步高升。但你既然嫁妆已经用完,也就没了利用价值,所以我便回来了。我回来了,你就成了我的绊脚石。” “你那富商爹虽然只是商人,可毕竟常年做生意人脉甚广,我要弄死你,首先就得先毁了你的娘家。” 墨锦溪不敢置信的看向她,难道,她全家的死,也和他们有关系? 下一秒,女人便给出了答案:“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太子早就看上了你娘家的资产,是以我和青远便联手设计栽赃嫁祸,让你娘家被抄家,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太子承诺,只要能得到墨家的全部钱财,就能换我女儿成为他的侧妃,且只要他今后登基,我儿子入仕途后,必定重用。” “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被救下了。说来也奇怪,大房的小公爷一向体弱多病,和你也不过只有数面之缘,为何会冒死救你?我让夫君查了下,才知道,原来当初你救的男人,就是小公爷。” 墨锦溪气的不断深呼吸,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来。 看着她苟延残喘的模样,女人得意的勾唇,“姐姐还得谢谢妹妹为我们一家付出了这么多,只是看妹妹如今这样子,应该是撑不下去了,妹妹放心,等你死后,姐姐会想办法,将你的尸体和小公爷的埋在一起……” “该怎么和世人解释呢?就说,妹妹不甘寂寞,和小公爷早就有了苟且,夫君心善,决定成全你们?让你们到了地府当一对狗男女?啧啧,不知道妹妹会如何被人唾弃呢!妹妹真是不守妇道呢!” 女人幸灾乐祸的说完,便要离开。 墨锦溪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道:“尹天瑶……你和周青远,不得好死!” 尹天瑶脚步一顿,侧过脸来,道:“不得好死?可惜了,如今我丈夫是三品大员,儿子小小年纪就考上了秀才,女儿还被太子看重,再过不久就要成为太子侧妃了。我这日子过的如此幸福美满,还得多亏了妹妹你的无私奉献呢。”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墨锦溪感觉自己身体内的血液正在不断的流失,她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脑海里有自己的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们。 是她害了他们,是她识人不清! 还有那为了救自己,死于太子死士手下的男人。 若是能早些知道一切,那该有多好? 一行血泪从她眼角滑落。 老天为何如此不公,要让这般心狠手辣之人得到一切,她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为他们付出一切? 她最终没了神志,陷入了一片黑暗。 墨锦溪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身处在柔软的大床上。 “夫人,您什么时候才能醒来,不要吓翠儿啊。” 耳边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墨锦溪清醒的那一瞬间,便觉得头疼欲裂,脑子像是要炸裂了一般,很是难受。 耳边熟悉的声音,让她有片刻的恍惚,一时之间分不清是什么情况。 好像是翠儿的声音? 这怎么可能,翠儿和她的家人,都被凌迟处死了,还是在她眼前凌迟的,怎么可能还活着? 墨锦溪迷茫的睁开双眼,便看见眼前熟悉的小姑娘,看着比她印象中的翠儿,竟然还要小上几岁。 “夫人,您终于醒了!”翠儿见她睁眼,赶紧询问:“您觉得身子如何?可有哪里难受?奴婢给您叫大夫来看看?” 墨锦溪点点头,翠儿赶紧跑出去喊人。 墨锦溪看看四周,震惊的发现,屋子里的陈设,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这是她嫁人后住的屋子,陌生的是,里面好多是她成亲时,带来的嫁妆,应该早就已经为了周青远去变卖,给他打关系疏通官路。 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她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寝衣,居然还是自己刚成亲的第二年穿的? 这是怎么回事?她和周青远成亲已经有八年,这衣服应该早就已经扔了才是。 难不成……她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几年前? 【 第2章 母亲是不是心里怪我? 不过多久,大夫便来了,给她把了脉后,确认并无大碍,写了药方便走了。 翠儿赶紧喊来玉儿,两人在屋子内关切的看着她。 墨锦溪问:“我怎么会生病?我完全不记得了。” “夫人,都是大小姐的错,前几日大小姐生辰,说要看荷花,您便带她去了,结果大小姐调皮,在荷花池旁边跑,您担心她摔到池子里去追,她还不领情,直接推了您一把,将您推到了荷花池里。”玉儿赶紧道。 翠儿原本在玉儿开口时,便想阻止她说下去,想了想还是没开这个口。 自打夫人成亲以来,老爷便没有在夫人这边过夜过,老爷娶夫人,不过是因为夫人当年救了他,也因此毁了容嫁不出去,才决定负责。 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夫人便想着抱养孩子。 首选就是大小姐和大少爷,是老爷死去的结发妻子留下的嫡出孩子,她更是当亲生孩子对待,这一年多来,她事事谦让,哪怕大少爷和大小姐做错了什么,也只是小惩大诫,且每回她们说起那俩孩子的不是,就会被主子责罚。 她们心里清楚,夫人这是后娘难当,不能太过严厉管教,也是真心喜欢那俩孩子,觉得只要对那俩孩子好,今后他们便会将自己当做亲生母亲对待。 可大小姐这回实在是太顽皮了些,竟然将夫人推到了荷花池里! 夫人落水后生病的这两日,她作为女儿,还没来看过夫人一眼。 这一年多来夫人对她的好,大小姐根本不在乎,根本没将夫人当做母亲看待。 玉儿说完后,便想着夫人肯定会斥责她,然后替大小姐说话,肯定又要说大小姐还是个孩子,没有坏心。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被夫人教训,之所以说出来,不过是心里不忿大小姐的行为。 墨锦溪道:“你说的对,是她的错,她可有来看过我?” “夫人,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下次绝对不……嗯?”玉儿正想嘴上应付自家夫人说下次绝对不敢,心里想着她下次还敢说,脑子反应慢一拍,才反应过来,夫人说的和她想的……似乎不太一样? 墨锦溪不由觉得好笑,“你说的又没错,哪里有什么错?她来看过我吗?” “没有,大小姐这两日吃好喝好的。”翠儿道。 墨锦溪上辈子就知道这点,这辈子听见了,还是会忍不住觉得心寒。 她自问自己对这俩孩子不错,要什么给什么,唯独在俩孩子学业方面苛刻了些,但那不也是为了他们今后能有更好的未来? 只怕这俩孩子心里还在记恨她管的严,心里恨死了她。 而未来他们的亲生母亲回来,只要接受她培养的成果,还能温柔贤淑的说学习刻苦之余也要好好休息,轻而易举得到孩子的喜欢。 更让两个孩子以为她这个后娘就是虐待他们,亲生母亲才是对他们真的好。 他们却从不曾想过,若非她严格管教,他们能一个年纪轻轻就考上秀才,一个小小年纪就是京城内有名的才女吗? 她用心培养他们,只希望他们未来过的更好,到头来,却被两个孩子嫉恨。 她被尹天瑶关起来时,要求见两个孩子。 但他们过来看她时,口口声声辱骂她贱妇,说她是上不得台面的商贾之女,还妄想当他们母亲。如今他们母亲回来了,她是时候让位了。 墨锦溪回过神来,放在从前,她定是不忍责怪孩子,轻轻揭过后,暗自抹泪,心里盼着孩子懂她的用心良苦。 如今重活一世,她再不看开,就是愚蠢了。 左右是别人的孩子,既然真心不能换真心,她白费那功夫做甚。 “夫人?”见墨锦溪久久不语,玉儿担忧地唤了她一声。 “我无事,既然有我没我,她都吃好喝好,我还操心做甚?我只是觉得自己从前好笑。” 墨锦溪扯了扯嘴角,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噼啪’炉子里的炭火蹦出火星,墨锦溪转头看去,目光落在烧红的炭火上,漠然道:“玉儿,去库房取上好的红箩炭来添在炉子里,日后屋里只用红箩炭。” 玉儿沉稳,翠儿嘴上则是个没把门的,闻言脱口而出:“咱们院里红箩炭的份例全匀给了哥儿姐儿,夫人不是只让我们用寻常黑炭……” 翠儿话未说完,就被玉儿用手肘怼了一下。 “是,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翠儿纳闷地看了玉儿一眼,很快反应过来,下去取炭去了。 墨锦溪接过玉儿递来的茶盏,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才缓缓道:“从今日起,我们院里的份例都不必匀出去。” 上一世,便是什么好的都顾着那两个白眼狼,她屋里用的炭火品质一般,导致后来患上风湿。 如今?呵,她凭什么委屈自己。 “夫人,您想明白就好。”玉儿鼻尖一酸,心想主子病了这一遭,能想明白也算好事一件。 哥儿姐儿的心分明不向着夫人,夫人能早些看开最好。 翠儿去库房又是取炭,又是去厨房让人熬参汤,墨锦溪醒来的消息,很快在府里传开。 与此同时,周府大小姐周梦欣院内。 “奴婢听闻主屋那位醒了,小姐快些收拾收拾,过去请安。” 约莫四十来岁的嬷嬷,拿着斗篷走进屋来,抬眼就见周梦欣正在缠着下人给她做烤肉。 周梦欣今年不过八岁,一身浅色衣裙穿在身上显得她娇俏可爱。 她爹周青远虽说只是周家庶子,但因有墨锦溪在,这一年来府上一切吃穿用度都比以往好了不少,她的穿着打扮更像是不少三品大员以上家里嫡女的用度,看着很是贵气。 听说墨锦溪醒了,周梦欣“哼”了声,不悦道:“醒了就醒了,做什么非要我去请安。” 她气鼓鼓在软榻上坐下,一幅不服气的模样。 “那位落水,与您多少有些关系,不过她是个好拿捏的,只要小姐撒撒娇,这件事揭过去,您想要什么,她不给?之后她院里还不是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您?” 嬷嬷笑眯眯地将人抱起来,把斗篷披在她身上。 周梦欣转念一想也是,那人屋里可有不少好东西。只要把那蠢货讨好,东西就都是她的! 她知道那女人想当她母亲,为的就是想要在爹爹面前展现出贤良淑德的一面,好以后和爹爹再生个孩子,把她和弟弟挤下去! 她才不会上当!她要好好利用那女人对自己的讨好,得到一切,然后在爹爹面前说那女人的坏话! 就凭她还想当自己母亲?简直做梦! 嬷嬷说了,她不过是一个商贾之女,士农工商,她是地位最底下的,她爹爹可是科举探花郎! 她是官员之女,那种低贱身份的女人,不配和她母亲相提并论! “我这就和嬷嬷去。”周梦欣笑着牵住嬷嬷的手,快步往墨锦溪院子那边走。 她脸上笑意盈盈,哪有半点去请罪的样子? 不过做样子么,周梦欣最会了。 前脚要踏进墨锦溪的院子时,她立即换了一幅嘴脸,泫然欲泣地小跑进屋去,看似很是着急的模样。 “母亲!”周梦欣抹着泪,装腔作势就要扑到墨锦溪的病榻前。 平日里她每每做出样子认错,这个蠢货就会扶住她,把她抱在怀里好一顿安慰。 墨锦溪斜眼睨了一眼,默默将手臂抬高,免得周梦欣碰倒她的参汤。 周梦欣作势扑过去,却见墨锦溪没扶自己的意思,眼皮抽了抽。 ‘咚’,周梦欣膝盖撞上脚踏,发出一声闷响。 “啊!”周梦欣痛呼一声,眼泪紧跟着掉了下来,这回眼泪掉得倒真心实意,不过是被疼的。 “欣姐儿怎毛毛躁躁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墨锦溪没多看她一眼,淡定地喝着参汤。 她这些年操心府里上下,没怎么将养身体,落下不少病痛,一碗参汤下肚,身上跟着暖和不少。墨锦溪惬意地眯了眯眼,心想这样的好东西,自己以前竟都想着别人,实在愚蠢。 “母亲是不是心里怪我?”周梦欣伏在榻边伤心抹泪。 【 第3章 还请小姐认真抄写佛经,别辜负夫人一番好意 不等墨锦溪说话,她就哭哭啼啼接着道:“都怪我不懂事,是我对不起母亲,害您病了。” 此情此景,换做从前,墨锦溪定是万分疼惜地将人抱到怀里来,帮她擦眼泪,再给些名贵之物安抚她。 可现如今,看着周梦欣在跟前掉眼泪,墨锦溪不为触动,只觉得厌烦。 “知道自己错了就好,下回不可再胡闹。”墨锦溪将最后一口参汤饮下,把碗递给玉儿。 玉儿接过碗与翠儿对视一眼,夫人自醒来之后,似乎变了许多? 周梦欣以为墨锦溪会和从前一般安慰自己,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她:“啊?” 墨锦溪靠着软枕,垂眸凝视着眼前这张脸,如今的周梦欣还稚嫩,看起来人畜无害。 今年周梦欣不过八岁孩提,眼泪汪汪瞧着人时格外教人心疼,也难怪她当年会被这副样子蒙骗。 而今想来,从她嫁过来周府开始,周梦欣面对她从来都是逢场作戏。 上辈子她丧命时,周梦欣已十五岁,不仅搭上太子这条线成为太子侧妃,婚约还是用墨家满门性命与家底换来的,可见其心机深沉与心性之歹毒。 “母亲?”见墨锦溪看着自己不说话,教周梦欣心里有些打怵。 “若没什么事,就回自己院子去,我有些乏了。”墨锦溪歪在软枕上,没精神地捏了捏眉心。 她厌恶周梦欣,不想这个人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是其次,她才醒过来,确实精神乏累。 有一些事,她需要静下心好好想一想。 周梦欣都已准备好演一出戏,没料到墨锦溪压根不正眼看她。 八岁孩童到底心计稚嫩,无措地看了一眼跟着自己的嬷嬷,抬手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抽噎起来。 “母亲不愿和我说话,就是真怪我了,我已然知错,求母亲别生我的气。” 逢场作戏的时候多了,尽管只有八岁,说起违心话来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并未生气,李嬷嬷,将大小姐带回去。”墨锦溪不愿多说,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 李嬷嬷是跟着周梦欣的嬷嬷,听出夫人话里不耐烦的意味,连忙对周梦欣使眼色。 在来的路上,她已经将大致要说的话教给周梦欣,她只需依葫芦画瓢即可。 “既然母亲要休息,梦欣不便打扰,梦欣自知有错,愿抄佛经为母亲祈福,祝母亲早日康复。”周梦欣起身退了几步,跪下来朝墨锦溪叩首。 好一个孝心备至的乖女儿形象。 墨锦溪本来阖上的眼缓缓睁开,意味深长地落在周梦欣身上。 “抄写佛经?”她的语气颇有些玩味,周梦欣没听出来,李嬷嬷却是一咯噔,隐隐觉出不妙的意味。 “嗯,是。”周梦欣应得不假思索,声音脆生生的,听起来可爱极了。 哦,墨锦溪险些忘了,上一世,周梦欣也来她跟前做了一出戏,不过那时候她顾念其年幼,没加以苛责,哪里舍得让其抄佛经? 周梦欣自个心里也认定,墨锦溪不会罚自己,根本没在怕。 “好,既然欣姐儿有孝心,我不好驳了你的好意,我这次病得不轻,抄经书一遍,只怕不顶用,不过欣姐儿的手金贵,也不用多抄,就抄二十遍吧。” 墨锦溪语不惊人死不休,睨了怔愣的周梦欣一眼:“欣姐儿觉得多了?” “不,不是。”周梦欣膛目结舌地摇了摇头,大脑一片空白。 她自己开了口说要抄佛经,就算墨锦溪要她抄一百遍,她也不能拒绝。 可是从前只要她做样子,墨氏不是都会免去她的责罚么?怎么这次不同? “不是就好,欣姐儿有此孝心,母亲心甚慰。”墨锦溪眯眼一笑,这回眼里的笑才多了几分情真意切。 屋内膛目结舌的不止周梦欣一个,屋内众人都被震惊地说不出话。 夫人今儿是怎么了? 李嬷嬷见状不对,赶忙上前将失神跪着的周梦欣扶起来。 “哎哟夫人,小孩子不知轻重,您身为长辈,还能和姐儿一般见识不成,姐儿固然一片孝心,但大小姐到底年纪还小,抄写佛经二十遍未免太多。” 她一番四两拨千斤的话,就将周梦欣给摘了出来。 墨锦溪要是坚持让周梦欣抄写,就是故意为难。 这样的把戏,墨锦溪上一世备受磋磨时见多了,闻言眼底闪过一抹不屑。 墨锦溪支着额头,抬眸看了看李嬷嬷,一对好看的眉头蹙起,似有不解。 “欣姐儿自己来我病榻前认错,要抄经向我这个母亲表孝心,怎么话从李嬷嬷嘴里说出来,倒似本夫人是个恶人,苛待欣姐儿似的。” 她斥责的语气不轻不重,话落在心头,却压得李嬷嬷喘不过气。 “欣姐儿年纪小难免调皮,我自不会真去责怪,姐儿自己能反省,我身为母亲感到很是欣慰,我与大小姐你情我愿的事,你开口阻止,是存心要离间我们母女之间的感情?” 墨锦溪的目光落在李嬷嬷身上,李嬷嬷语气对视一眼就低下头,心下惴惴。 夫人今儿是怎么了?分明还和从前一样,可眼神看起来平白锐利起来,让人不敢直视。 “夫人说的哪里话,奴婢岂敢!奴婢只是心疼小姐!” 李嬷嬷心电急转,立即装模作样地跪下来请罪。 墨锦溪抿了抿唇,垂眸摩挲着手帕上的花纹:“李嬷嬷的意思是只你心疼欣姐儿,看来姐儿那屋里的好东西好物件,全都是李嬷嬷倾力置办的。” 她说得不咸不淡,李嬷嬷却是被吓出一后背的冷汗。 “自然不是。”李嬷嬷哆哆嗦嗦开口,寻思墨氏怎变得如此不好对付。 李嬷嬷从前是尹天瑶的陪房,看起来憨厚老实,实则心思歹毒。 上一世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人在周梦欣身边,不断在背后挑拨她与周梦欣的关系,才导致她们之间关系恶化。 换做从前,她还想挽救一二,可如今么,呵,又不是她的孩子,她操什么心? 偏偏这人是尹天瑶的人,墨锦溪不能随意将人打发了。 “夫人将大小姐视如己出,府上人人都看在眼里,奴婢是大小姐奶母,哪能不希望小姐与夫人您关系和谐?夫人明鉴。” 李嬷嬷见墨锦溪不说话,心里没有数,跪了没片刻功夫就紧着开口为自己辩解。 周梦欣和李嬷嬷是一个鼻孔出气,见状自是要帮腔。 “是啊母亲,嬷嬷说话也是无心的,嬷嬷膝盖不好,母亲就饶恕了她,让她起来吧。” 李嬷嬷是周梦欣的乳母,相比起来,她和李嬷嬷的关系,要比和墨锦溪这个后娘的关系亲近。 “李嬷嬷以为呢?”墨锦溪没接周梦溪的话,而是转头去问李嬷嬷。 虽说看透人情冷暖,但亲眼见周梦欣维护李嬷嬷,终归有些灰心。 八岁孩提并非不会关心人,只是从没把她这个热脸贴冷屁股的后娘放在眼里。 一通施压下,李嬷嬷已是汗流浃背,知道墨氏今儿是存心要罚她。 “多谢小姐体恤,但奴婢说错了话,理应责罚,无论夫人罚什么,奴婢都领。” 李嬷嬷俯身叩首,低下头时,递给周梦欣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多言。 周梦欣一噎,焦急地看向气定神闲的墨锦溪。 墨锦溪略过周梦欣的眼神,轻咳了几声才道:“我就知李嬷嬷是个识大体的,就罚半个月的月钱小惩大诫,跟在主子身边伺候的人,应当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从墨锦溪话里听出敲打的意味,李嬷嬷一惊,身为下人不敢顶撞,只好应是。 见李嬷嬷还算规矩,墨锦溪没继续发难,凡事点到即止。 “好了,而今天越发凉了,将小姐带回去。夜里抄写多点两盏灯,别熬坏了眼睛,二十遍佛经,不着急,李嬷嬷看着小姐慢慢抄,经书抄几遍下来,心静了,自然就不调皮了。” 墨锦溪说罢便阖眼躺下,玉儿心思通透,见状,上前将李嬷嬷扶起来。 “大小姐,请随嬷嬷先回去,还请小姐认真抄写佛经,别辜负夫人一番好意。” 说是请,在说话的功夫,玉儿就已经搀着李嬷嬷往外走,周梦欣只得跟上。 出屋子时,周梦欣回头看了两眼,墨锦溪只管闭目养神,竟是一眼没看她。 周梦欣委屈巴巴地撇了撇嘴,可是见李嬷嬷脸色不好,只好先跟着嬷嬷回院子。 “人送走了?”玉儿一进屋,床榻上的人就睁开眼。 玉儿上前帮墨锦溪将软枕放低,轻声道:“送走了。” “夫人,虽说大小姐有错在先,但您让她抄二十遍佛经,只怕老夫人那边……不好交代啊。” 翠儿说话历来直接,说罢就被玉儿无奈地瞪了一眼。 望着半新不旧的帐子半晌,墨锦溪疲倦地闭上眼:“我自有办法交代。” 翠儿还想说什么,被玉儿扯了扯衣袖才住了声。 与此同时,听梦轩。 周梦欣气鼓鼓地挥开门帘进屋,婢子见她瞪着眼的模样,便知这个主子不开心了。 看见跟进来的李嬷嬷,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嬷嬷!为何我照你说的做,母亲还是罚了我?以前她从不这样!” 到底还是个孩子,周梦欣抱怨着就掉起眼泪来。 周梦欣想不明白,以前分明她只要装出乖巧的样子,墨氏就什么毒依她。 怎么这回不好使了? 墨氏非但不搭理她,还让她抄二十遍佛经,那样厚的经书,要她抄多久! 【 第4章 后娘哪会真待孩子好? 回来的路上李嬷嬷早早想好措辞,满脸心疼地递给周梦欣一个新的汤婆子,从善如流道:“小姐您到底不是主母所出,后娘哪会真待孩子好?主母从前对您的好,不过是做样子。这回您不小心将她推到了荷花池,她想必是心里生气,一时之间演不下去了。” 李嬷嬷面容和蔼,说话时声音柔和,在周梦欣眼里是一位顶好的长辈。 “做样子?可是,她有什么好的都给我,那扇案屏,我说喜欢,她就给我了。” 周梦欣回想起之前,墨氏待她还是不错的。 她以为墨锦溪就算是想讨好她爹爹,心里多少应该也是想对她好的,这才有恃无恐。 “她是主母也是续弦,您是老爷发妻之女,她当然要对您好搏贤名,哪里会是真心?您不要被她迷惑了,只有您的亲生母亲才会真的对您好,您要记住奴婢说的话。” 李嬷嬷摸了摸周梦欣的鬓发,俨然一副将她当作自己的孙儿一般看待的模样。 周梦欣似懂非懂得点点头,忽想到什么,有些慌张地拉住李嬷嬷的手。 “可是,嬷嬷,娘亲不在了,墨氏不疼我,我今后该怎么办?” 她虽然年龄小,却也不是全然不知事。 她知自己是女孩子,家里对她没弟弟那般重视。以前仗着墨锦溪要讨好她,利用墨锦溪得到了不少好处,让她在家里的日子过的很好。 若是今后墨锦溪不似从前那般,岂不是说明,她以后没好日子过了? 小孩一双眼明亮透彻,映出李嬷嬷满是褶子的脸庞。 她慌乱地抓着李嬷嬷的手,像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 “大小姐莫怕,奴婢会陪着您,您再忍些时日,等以后您长大了,嫁个好夫婿,她还不是要对您客气恭敬?所以您千万要争气,眼下先沉住气,把佛经抄写出来。” 李嬷嬷抱起周梦欣,将她带到桌案前坐下,跪下身来帮她磨墨铺纸。 周梦欣喃喃念叨着‘嫁个好夫婿’,有些似懂非懂。 虽然感到委屈不满,还是乖乖提笔写字。 在学业上,墨氏对她与弟弟的要求向来严格,她不敢乱写应付,可写得越小心,她就越委屈。 “嬷嬷,当真要抄写二十遍么?”周梦欣说着话,眼泪就掉了下来。 偏偏不敢让眼泪掉在宣纸上,不然抄的字就要作废,她小心擦眼泪的模样,看起来好笑又可怜。 李嬷嬷重重叹了口气,掏出帕子来,帮她擦了眼泪才道:“夫人既然说是二十遍,便一遍不能少,不过这么冷的天,夫人真是狠心,怎能这样对您?” 窗外天色渐暗,为了让周梦欣抄写时,光亮堂些,李嬷嬷多点了两盏烛灯。 周梦欣狠狠抹了把泪,平复好心情才继续提笔誊抄佛经。 “她这般对我不是很正常?我本来就不是她亲生,她怎会真心待我好。” 周梦欣言辞间,对墨锦溪愈发不满,加上听了李嬷嬷的那些话,觉得墨氏对她根本没半分真心。 烛火掩映,桌案上的螺钿案屏在黄澄澄的光线下,流光溢彩,好不精致漂亮。 周梦欣握着羊毫的手紧了紧,愤然将案屏拂落。 螺钿案屏精贵非常,却也格外易碎,砸在地上,顷刻碎裂。 李嬷嬷没想到她会将案屏打碎,顿时痛心疾首。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怎么使得,这架案屏市价足足要六百两啊!可抵得上一座宅子!” 李嬷嬷是周梦欣院里的管事嬷嬷,大小姐一应物品都交给她来打点。 平时李嬷嬷仗着身份便利,私下藏了些值钱东西,墨锦溪给周梦欣的名贵物品不少,缺一两件没人能发觉。 李嬷嬷最眼馋的,就是这架螺钿案屏,奈何周梦欣宝贝得很,她不敢妄动。 谁承想,这小祖宗一气之下,随手就把案屏砸了,李嬷嬷捧起地上的碎片,只觉得肉疼。 “一座宅子又怎样,我难道缺它不成!墨氏给我这些,不过是做样子给别人看!” 周梦欣丢下羊毫,起身将断成两半的另一半案屏,踩得稀碎。 李嬷嬷:“!!!” 如果说原来碎成两半的案屏还能贱卖个几十两的价钱,那么现在就成了一文不值。 “小姐能想明白,奴婢为您感到高兴。”李嬷嬷欲哭无泪地将案屏碎片当作垃圾清扫干净。 “那当然,爹爹常常夸我聪明,墨氏想要拿捏我,白日做梦!她表面对我好,实际上怕是和嬷嬷说的一样,早就想要自己的孩子。” 周梦欣还未长开,加上府里养的好,小脸圆嘟嘟的,看起来纯真善良的脸,口中说出的却满是算计的言语。 她口头埋怨,深以为墨锦溪对她不真心,可她自己待墨锦溪,何曾真心过? 说到爹爹,周梦欣皱成一团的小脸,才舒展几分:“还好爹爹私下和我与弟弟说过,母亲不会有自己的孩子的,这一辈子,她都别想得偿所愿。” 恶毒的言语从八岁孩提口中说出,让人不寒而栗。 李嬷嬷看着周梦欣这般,眼底却闪烁着阴暗的疯狂。 妇人箍住周梦欣双肩,嘴角笑容怪异:“小姐说得对,她休想得偿所愿!府里的嫡出,只能是您和大少爷。” ——————————————- “咳咳!”墨锦溪伏在榻边咳嗽着,那股劲,像是要把心肺都一并咳出来。 她忽然咳嗽起来,把两个丫头吓得不轻,翠儿帮她拍了拍背,起身就要往外跑:“夫人,今早不是好了些许么?这是怎么了!奴婢这就去请大夫来给您瞧瞧。” “我只是喉咙发痒,不碍事。”墨锦溪咳得面颊涨红,难受地躺回床榻上喘着气。 上一世她忙着操劳阖府上下大小事务,全不把自己身体情况放在心上。 没想到她只是嫁到府里第二年,身体就已经这般差。 照这样下去,七年后,就算尹天瑶不挖她的心头血,她也没几日好活。 “夫人,您是不是还为大小姐的事忧虑,您身为主母,大小姐也确实调皮,您教训一二无可厚非,别给自己惹出心病来。” 玉儿从匣子里拿出一颗润喉的丹丸给主子服下,忧心地帮她拍背顺气。 墨锦溪将丹丸咽下,才缓过气来:“为她忧虑?你想多了。” 玉儿闻言微怔,转念一想,只当主子是下定决心要给大小姐教训,就没多想。 “如此便好,夫人且休息个把时辰,奴婢再来叫您用饭。” 帮墨锦溪掖好锦被,玉儿便领着翠儿退了下去。 墨锦溪疲倦地阖上眼,脑海中闪过上辈子的记忆,攥着被角的手,紧了紧。 上辈子当了一世的蠢货,她这辈子不会再重蹈覆辙,那些欺她、害她的,她会一点一点讨回来! —— “好孩子,你今朝出嫁,为父与你兄长,皆盼你与夫婿携手百年,不过若是受了委屈,墨家永远都是你的靠山,别怕,好好过日子,别委屈了你自己。” 墨家门外锣鼓喧天,周家的花轿停在府门外,等候新嫁娘上花轿,墨锦溪的父亲墨世轩,正握着女儿的手含泪叮嘱。 离别前父亲的眼神,尽管隔着红盖头,墨锦溪这辈子也不会忘。 —— “从这逃出去,别怕,只管往前跑,不要回头!”小公爷被暗箭中伤,毒发前,最后推了她一把。上辈子每一个护着墨锦溪的人,最后看她的眼神,走马灯般在她的梦境中闪过。 —— “夫人没有害大小姐!就算打死我,我也是这句话!” 是玉儿。 为了帮她证清白,玉儿被活活打死。 【 第5章 责问之意 断气前,她满口的血,仍声嘶力竭地喊着这句话。 “夫人?” “玉儿!”墨锦溪倏然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玉儿干净圆润的脸。 玉儿伸手要推醒她的手顿在半空,看见墨锦溪神情惶恐,以为自己吓着了主子。 墨锦溪深吸了口气,坐起身将玉儿抱住。 愣了片刻,玉儿便心疼地回抱住墨锦溪:“夫人可是做恶梦魇着了?” 她与翠儿都是从小跟墨锦溪一起长大,又跟到周府来的,主仆三人关系亲近,私下亲如姐妹。 墨锦溪闷闷‘嗯’了声,将脑袋埋在玉儿肩上,鼻腔充斥着皂荚的清香气,才觉得心安。 “只是恶梦,夫人别怕。”玉儿心疼地帮墨锦溪顺气,夫人嫁进周家这两年过得不容易,她都看在眼里。 “对,只是恶梦。”墨锦溪放开手,心情已然平复下来。 “到用饭的时辰了?我没什么胃口,厨房送来的饭菜,你与翠儿分着吃了罢,另叫小厨房熬一碗细粥来我喝。”墨锦溪揉着太阳穴缓解困意。 “夫人病了几日连这也忘了,今日是老爷办公回来的日子,主子都要到厅上去用饭。” 玉儿拿过新灌好的汤婆子,给墨锦溪抱着,将人扶起来。 原本墨锦溪病着,今日用饭本不用去,可眼下人醒了不过去,回头那边不知怎么编排。 “周青远回来了?”墨锦溪一激灵,顿时清醒不少。 死前她已算彻底与周青远反目成仇,嘴快直呼这人的名字,也未觉得哪里不对。 玉儿讶异地看了主子一眼,面色微变:“是,老爷去任上办差,已有数日。” “是得见见。”墨锦溪冷笑一声,起身让玉儿更衣。 上辈子与周青远成婚那几年,她被算计得丝毫不剩,今年才是她嫁到周家第二年,一切还未真正开始,还有回旋的余地,日后,她少不了要与这厮打擂台。 总归要见,就没回避的必要。 “换一身。” 玉儿从衣柜里取出一身橘色衣裙,墨锦溪看了一眼,当即吩咐换掉。 “嗯?夫人不是说老爷喜欢橘色,让奴婢平日都备这个颜色的裙裳。” 玉儿低头瞅了瞅手里拿的衣裙,确实是橘色的不错。 施施然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瘦削的面庞,墨锦溪自嘲一笑。 上辈子她将周青远的喜好奉为圭臬,对方喜欢什么,她就做什么,就连在穿着上都极尽讨好,可最后呢? “去拿我从前穿的水蓝色的袄裙来,所有橘色的衣裳,都拿去赏给下人。” 墨锦溪拿篦子将头发梳顺,吩咐玉儿去办。 粗笨如玉儿,也从主子的话里,嗅出不同寻常的意味。 “是。”眼见快到用饭的时辰,玉儿没功夫纠结,紧着去把主子要穿的衣裳找出来。 半柱香功夫后,周府厅堂。 “夫人来了。” 传话小厮的声音响起,众人闻言转头朝门外看去。 墨锦溪在丫鬟的搀扶下款款而来,尽管面带病容,举止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今日她穿着一袭水蓝色的袄子,配一件颜色略深的马面裙,围着毛领围脖,如瀑青丝挽起,鬓边以衣裳同色系的象生花点缀,她一身打扮恬静温和,端的是娴静端方。 奈何一道伤疤横在脸上,生生破开这份平和的美感。 墨锦溪进了厅堂,径直向齐夫人行礼:“儿媳见过母亲。” 周青远身为长子,坐在主位一侧的位置,离墨锦溪极近。 见墨锦溪今日没穿橘色衣裙,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平日里墨锦溪见了他,都是含羞带怯,目光在他身上流连,可今日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是想变法引起他的注意? “你的病才好,快入席,主君今日不得空,便只我们用饭,动筷吧。” 齐夫人淡然点头,随便说了句客套的场面话。 “祖母,孙儿今日抄了一下午的佛经,手酸的很。” 周梦欣娇气地把手举给齐夫人看,齐夫人扫了她一眼就往周耀柏碗里夹菜。 比起周梦欣这个孙女,她更疼爱周耀柏这个孙子。 “抄写佛经是积功德的好事,又能静心,既然主母没定日期,你慢慢抄就是。” 齐夫人言语间睨了墨锦溪一眼,眼底划过一抹讥讽。 “……哦。”周梦欣见祖母不给自己撑腰,只好规矩坐好用饭,委屈巴巴地瞪了眼墨锦溪。 墨锦溪全当没看见,在周青远身边坐下。 齐夫人不为周梦欣问责自己,全然在墨锦溪意料之中。 在齐夫人看来,哪怕是嫡亲孙女,将来也不过是用来联姻为孙子铺路的工具。 是以,齐夫人对她的看法,亦是如此。 只不过后宅之中绕绕弯弯那一套,齐夫人素来玩得炉火纯青。 尽管打心底里看不起她,也会表面上说几句无关痛痒关心人的话。 上辈子她就是因为这点,临到死前,才知道自己在齐夫人眼里,不过是她儿子的垫脚石。 不过,可惜啊,如今她和那宝贝儿子飞黄腾达的梦,是做不成了! 周青远喜熏香,且熏的都是名贵的沉水香,分明是冗长好闻的气味,不知怎的,在他身上总觉得刺鼻。 墨锦溪眉头微皱,恨不得离这人远些。 “听说你罚了欣姐儿?” 甫一落座,周青远便冷声开口,听语气,大有责问之意。 他不开口,墨锦溪尚可忽略这号人,经过前世重重,她愈发觉得这人恶心至极。 墨锦溪沉住气,抬眼看向身侧之人。 周青远一袭灰蓝色圆领长袍,头发束以玉冠,只是脸颊线条紧绷,看起来颇为刻板,一双眸子阴沉沉的,透着算计的意味,怎么看怎么面目可憎。 墨锦溪眉头微动,几欲作呕,从前她怎么瞎了眼看上这个人? “欣姐儿而今将十岁,却仍调皮跳脱,于将来议亲不利,我亦是忍痛让其抄经书,二十遍是太多了,但若能让姐儿静心,也不枉我一番用心。” 她低着眼帘,掩去眼底翻涌的恨,话里话外让人挑不出错处,只有她知道手心被指甲刺得有多痛。 “老爷在任上辛苦了几日,先喝口热汤。” 墨锦溪话音方落,一碗汤就递到周青远面前。 是芳姨娘。 “还是你贴心。”周青远笑着捏了捏芳姨娘的手,接过那碗汤喝了一口,才不冷不淡道,“欣姐儿虽说调皮,你这个做主母的也不能太严苛,这次就罢了。” 高高在上的语气,颇有饶过你一回的意思。 “是。”墨锦溪不动声色地应了句,就接过玉儿递来的粥小口喝着。 “老爷任上辛苦,听说老爷要回来,妾特地让厨房做了花胶羊肚,爷尝尝。” 秦姨娘见芳姨娘缠着周青远,哪能甘于人后,笑吟吟地给周青远布菜,顺势将芳姨娘那碗汤挤到一边。 两位姨娘脸上笑吟吟的,话里却是夹枪带棒。 周青远乐见女人为自己争风吃醋,并不制止。 墨锦溪暗地里对此嗤之以鼻,视线在饭桌上扫了一圈。 今日除了周府主君,也就是周青远的父亲周安正之外,其他主子都在。 除去墨锦溪这个继室之外,周青远还有三房姨娘,三位姨娘除了不能生育的芳姨娘,都各育有一个女儿。 墨锦溪回想上辈子与这些人相处的种种细节,视线从桌上这些人脸上掠过。 上辈子芳姨娘与秦姨娘斗了数年,但凡见面都免不了面红耳赤,其中独月姨娘性情冷清,不爱与人亲近,她所出的女儿周芝芝性格懦弱,和月姨娘一样都是透明人。 “我不要吃这个!” 饭桌对面,周梦欣推开身侧之人递来的果子,坐在她旁边的少女和她差不多年纪,比她小一岁,名为周晓月,是秦姨娘的女儿。 这厮平日里惯会拍周梦欣的马屁,和她姨娘一样,对墨锦溪这个主母都敢给脸色。 不过秦姨娘本是尹天瑶身边的婢女,正是仗着这一点,很不把墨锦溪放在眼里,墨锦溪从前为博贤名,只能忍气吞声。 坐在齐夫人身边的,是周府二房嫡孙,周耀柏。 也是齐夫人的心头肉,府上的大少爷。 周耀柏看着很是乖巧,今年不过7岁,已经识得不少字,按照上辈子的发展来看,他会在13岁那年便考上秀才,比他爹周青远有过之而无不及,青出于蓝胜于蓝。 但这孩子表面看着乖巧,实则心机深沉,看着不显不露,对她很是恭敬,实际上心里非常讨厌她。 上辈子她死时被挖去心头肉便是为了给他做药引,但墨锦溪知道,他根本没病,不过是找结果要她在临死前吃苦。 因为他知道了亲生母亲尹天瑶假死在外的消息,并且将这一切的过错都推到了自己的头上,认为都是她的错,才害的他亲生母亲要在外面当八年的外室。 回想上辈子种种细节的功夫,墨锦溪碗里的粥见了底。 她还在病中,眼下没功夫也不想和这些人周旋,起身对齐夫人俯身一礼:“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齐夫人从不把这个儿媳放在眼里,想也没想就摆手让她下去。 墨锦溪对她的敷衍根本不在乎,连下人奉上的茶都没饮就走了。 直到人出了厅,饭桌上的人才察觉不对。 “夫人……今儿是怎么了?”秦姨娘放下夹菜的筷子不解道。 往日里墨锦溪无论生病还是如何,对丈夫与婆母的贴心恭敬都不减分毫,可谓风雨无阻。 今儿从进厅堂开始,就只管独自用饭,吃完就走,实在反常。 “夫人脸色看起来不好,想是病得难受。”芳姨娘说着,亲手奉了茶给周青远。 秦姨娘不快她是青楼出身,又处处占着老爷,不屑地哼了声:“不过是一场小病,能怎么难受?怕不是欲擒故纵的把戏,想引起爷的注意罢了。” 【 第6章 怎么今日用的不是红箩炭 芳姨娘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听出对方是讥讽自己,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把秦姨娘气得不轻。 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周青远面上神色不显,却认同秦姨娘的说法。 墨锦溪这个丑妇,自嫁进周府,有哪一日不是费机心思在他面前露脸?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姿色,他口头不说,心底则觉得恶心极了。 “不安静吃饭就下去,吵吵嚷嚷不成体统。” 齐夫人不悦地瞥了吵嘴的两人一眼,秦姨娘与芳姨娘只好都噤了声。 厅堂外一片白雪莹莹,眼下隆冬时节,院子里、屋檐上都积着雪。 墨锦溪从厅堂出来,踩着雪往回走,让玉儿与翠儿远远在后头跟着,她走在前头,在院子里逛了小半圈。 在席间用饭时,她细细捋着上辈子发生的事,乍然看,才发觉周府到处是尹天瑶的眼线。 对于只带了两个陪房丫鬟的她而言,周府是龙潭虎穴,她孤身在此,难以保全自己,还是得想办法求助娘家才成。 是夜,墨锦溪卧房内灯火通明。 “玉儿,你拿着这封信,去找一个靠谱的人,将信送到父亲或是二位兄长手里,不拘跑腿要多少银子,只要那人能信得过。” 墨锦溪取了十两银子,与信一并递给玉儿。 她娘家与周府离得不远,十两银子送信,可算是一笔很值当的买卖。 玉儿见主子神情凝重,又想起主子病了一场后醒来的种种,不敢怠慢,立即拿了信和银子去办。 “夫人放心,奴婢一定给您把事情办妥。” 信,玉儿是当晚找人送出去的。 后半夜,天洋洋洒洒下了一夜的小雪,墨锦溪在风雪声中半睡半醒,不得安眠。 她闭上眼,上辈子的记忆,就会无孔不入钻进她的梦境。 次日,墨锦溪是顶着一对黑眼圈醒来的。 “玉儿?”墨锦溪坐起身,看了眼天色,没听见玉儿应声,又喊,“翠儿?” 没人应答。 屋外静悄悄的,一片死寂。 死过一回的人,感知要敏锐许多。 墨锦溪心神一禀,穿上鞋袜取下斗篷披上,厉声道:“什么人?” 飞雪飘落,半开的窗格落下,眨眼,屋里就多了两名身穿黑衣的女子。 “夫人莫怕,我们是大公子派来保护您的,属下名为阿九。” 为首说话的女子声音低沉,气质清冷一如院外冰雪。 她身侧那名暗卫倒活泼几分,拱手道:“夫人可以叫属下十一。” 大哥派来的人?信昨晚才送出去,没想到大哥这么快就安排了人来。 “玉儿与翠儿呢?”墨锦溪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门口方向,那两个丫头平时这个时候应当来叫醒她才是。 “玉儿去为夫人熬药,翠儿去厨房让人为您预备暖胃的早饭。”阿九说得一板一眼,像汇报情报。 墨锦溪有些忍俊不禁,不过玉儿与翠儿暂时不在倒好,有些事,她要私下吩咐。 “大哥安排你们来,你们想必多少知道这府里的情况。府里明争暗斗,我一人应付不来,十一,你留下,在暗处负责护我周全,阿九,你去跟踪周青远,实时向我回禀他的行踪。” 墨锦溪坐到炭炉前,瞳孔映出烧得火红的红箩炭,眸光忽明忽暗。 “属下遵命。”阿九与十一应得异口同声。 “切记,不要放过任何监视他的机会,务必把人跟紧了。我怀疑,周青远的发妻,尹天瑶没死,什么丧妻续弦,不过是他们周家撒的弥天大谎。” 墨锦溪分明坐在炭炉前,仍旧觉得手脚冰凉。 上辈子被人生生挖心头血的痛楚,是那般刻骨铭心,她不会忘,也不敢忘。 阿九与十一闻言大惊,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震惊夫人的想法。 “此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解释不清,你们只需照我说的去做就是。” 墨锦溪没打算解释,只等拿到证据,周青远乃至周家的龌龊心思,自会大白于天下。 “是!”阿九是个利落的,领命后,就与十一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暗卫将将退下,落下的窗格就有人从外头支了起来。 “诶,窗怎么合上了?大夫说夫人屋里要空气流通,窗户得开个口。” 翠儿端着热腾腾的粥,抬起窗,看见墨锦溪坐在炉火前的情景。 “夫人?您还在病中,不用起这般早。”翠儿把窗支好,忙绕进屋去拿汤婆子给主子。 “我睡不着,干躺着也没意思,待我洗漱完,你与玉儿就先去用早饭,不用急着来伺候。” 墨锦溪病还未全好,着实打不起什么精神做什么,跟前有没有人伺候都不打紧。 洗漱罢喝了粥,玉儿正好熬好汤药送来,墨锦溪将药喝了,就打发她们二人去吃早饭。 独自待在房内,墨锦溪拿出嫁妆单子,粗略清点了屋里大致少了的东西。 “才一年,给出去的还真不少。”墨锦溪自嘲一笑。 她爹是当朝第一富商,给女儿的嫁妆,丝毫不逊色于世家大族,周家人本就奔着这笔嫁妆来的,用起来毫不客气。 短短一年,从墨锦溪嫁妆出去的帐,就有一万之数。 此外,还有不少名贵物件,但凡周梦欣开口要,她都给了。 花出去的银子难要回来,物件可不一样。 这头墨锦溪琢磨着,要怎么将给周梦欣的东西要回来,而周青远这头,则在为她没到跟前来伺候,感到不快。 “她没送早饭来,也没让人过问,我是否得空去她院里?” 周青远不满地将洗脸的帕子摔在铜盆里,那个丑妇还没演够?还在欲擒故纵? 真以为那点招数他看不出来么? 小厮不知该如何作答,心下有些郁闷,爷不是从来都瞧不上夫人么? “爷,您的参汤。”一名小丫鬟提着食盒站在门外传话。 周青远得知有参汤送来,哼了声。 “给东屋送回去,带我的话去,就说既不是真心要伺候,还送汤来做什么!” 送汤的小丫鬟顿了顿,不解爷提东屋做什么,挠头道:“回爷,汤是厨房送来的,按例,冬日厨房要给府里每位主子在早晨预备一碗参汤。” 小厮见小丫鬟不机灵,赶忙打圆场:“夫人这些天病着,想来没精神准备,汤留下。” 不由分说接过小丫鬟手里的食盒,小厮给她使眼色,示意她下去。 小丫鬟愣愣地点点头,不明就里地走了。 有什么不对么? “她真是出息了,进府那阵嘘寒问暖,每日亲手做羹汤,原是故作贤良模样!” 周青远只肖想起墨锦溪这号人物,就心生厌恶,但人的本质就是如此,尽管再厌恶,也享受着对方上赶着倒贴自己带来的虚荣感。 “大清早的,爷这般肝火盛做什么,夫人嫁到府里这一年对您的用心,我们都看在眼里,她这么做,兴许想变着法引起爷的注意,存心欲擒故纵呢。” 秦姨娘梳好头从里屋出来,见周青远大动肝火,娇笑一声,拉着男人坐下。 早年秦姨娘是尹天瑶身边的人,容貌生得清纯,周青远最喜欢这一款。 周青远看着这张令自己满意的脸,想起墨锦溪那张破损的皮囊,更生厌恶。 “欲擒故纵?她也配!也不看看自己那张脸。她若尽心伺候,我还能舍她几分好脸色,她要是想用若即若离的法子,引我对她上心,可打错了主意!” 墨锦溪就是再貌丑,周青远也不否认她的厨艺确实不错。 何况这人在跟前嘘寒问暖时,会识趣地低着头,不让他看见脸上的伤疤,周青远口头上不说,对她的贴心伺候却很受用。 秦姨娘低着眉眼,眼底闪过一抹得意。 “夫人也是对爷用情至深,才会如此,爷何必与之计较呢。” 听似劝慰的话,实则是火上浇油。 周青远自命清高,认为府里妻妾就应该上赶着讨好自己,怎敢想着拿捏他,着实可笑。 男人捏了捏秦姨娘的脸,冷笑道:“到底是你更得我心,那个蠢女人,出身商贾之家,心思就是上不得台面,她既然喜欢装模作样,就让她装去,我看她能装到何时!” 周家也算书香门第,周青远年少科考,心比天高,为了仕途取了商贾之女,可心底里对续弦墨锦溪很看不上,但哪怕再看不上他都得娶。 毕竟他爹只是周家庶出,为官之道并非有才能就行,必要时刻少不了对上头大人物送礼打点。 以周府的情况,想要拿出这笔钱几乎是可以说不可能的。 嫡出的大房也完全没有要帮衬的意思,是以他只能委屈自己娶了商贾之女。 觉得降低了自己的格调,但看在墨锦溪嫁妆丰厚,他勉勉强强娶了她。 一边要利用她的嫁妆,一边嫌弃。 真真是放下碗就骂娘的典范。 秦姨娘笑着揉了揉男人的胸口,劝慰他稍安勿躁,亲自端了参汤喂给他喝。 周青远握住秦姨娘的手腕,将人拉得离自己近些。 屋里的下人见状,都识趣地退了下去。 落雪无声。 冬日天寒,炭火就成了府里的开支大头。 各房过几日,就要到库房领取炭火。 周梦欣自幼娇养,下午小憩,没睡一会,就觉得呼吸不大好,立即将下人叫进来。 “咳咳!炉子里烧的是什么?” 婢女闻言往炭炉那头看了眼,垂眸道:“回小姐,自然是火炭。” 周梦欣眉头一紧,脸色有些不大好:“谁问你这个!怎么今日用的不是红箩炭!你在给我用什么劣质炭?” 李嬷嬷趁着主子歇息在暖阁为主子熨烫衣服,听见动静就过来看是怎么回事。 在后宅待久了的人,三言两语就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得知今日炉子里用的不是红箩炭,李嬷嬷冷脸打了婢女一巴掌。 “下作东西!连小姐的东西都敢昧下,你不要命了?红箩炭也是你能偷的?” 婢女被李嬷嬷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委屈地捂着脸跪下来哭道:“就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啊,炭火是今日奴婢去库房取的,不信嬷嬷可去库房看账目。” 周梦欣院子里光是伺候的婢女,就有十个,李嬷嬷对她的照顾恨不得事事躬亲,今日去库房取炭火,是李嬷嬷抽不出身,才让婢女去的。 红箩炭名贵,底下伺候的婢女哪分辨得出?取回来直接就用了。 “嬷嬷,到底是怎么回事?”周梦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对府里事务一知半解。 听婢女一番辩解的说辞,周梦欣只当是库房给错了。 李嬷嬷老练,一听就知道不对,库房取出来的东西都有记录,一查就能明了,婢女不敢撒谎,但库房绝不可能做出给错了份例这般离谱的事。 “外头下着雪,小姐好生在屋里待着,老奴这就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李嬷嬷瞪了婢女一眼,拿了伞顶着风雪往库房走了一趟。 库房的人见李嬷嬷来,不用她开口就拿了账册指给她看,意思不言自明。 库房的人也是遵照主子的吩咐办事,做下人的,哪里敢得罪府里嫡出的小姐。 李嬷嬷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怒气冲冲去了墨锦溪的院子。 “夫人是什么意思?” 【 第7章 入府一年,就敢贪账上的银子 把玩着红梅花枝的墨锦溪在李嬷嬷的质问声中抬起头,懒懒地看了她一眼。 “什么意思?”她怀里抱着一枝红梅,歪在凭几上,身上披着一件白狐裘,似一幅活色生香的白雪红梅的景,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脸上那道伤疤落在脸颊上,尤为醒目。 李嬷嬷视线扫过墨锦溪脸上的疤痕,眼底闪过一抹嘲弄。 区区丑妇,当了爷的续弦,那是烧了高香,不知好好待小姐,居然还有脸克扣用度! “老奴来是想问,库房给大小姐屋里的红箩炭怎么没有了,夫人,大小姐虽不是您亲生,到底是老爷发妻生的嫡女,您身为主母,就这般怠慢她?” 面对李嬷嬷的指责,墨锦溪面不改色,漫不经心地抚弄着手里的红梅。 “嬷嬷这话我听不明白,大小姐屋里从前用的,难道不是寻常木炭?份例几时给错了?” 墨锦溪脸上不见刻薄,不过是慢悠悠地和李嬷嬷阐述事实。 都说斗米恩升米仇,李嬷嬷哪里肯依这番说辞:“老奴只知道,小姐屋里只用红箩炭。” 墨锦溪被李嬷嬷厚脸皮的嘴脸逗笑,勾了勾嘴角,干脆支着下颚看她。 “嬷嬷说得不错,我嫁到周府后,大小姐屋里的炭就换成了红箩炭,那是我额外添的,本不在大小姐份例之内,既然是额外,没有预算,自然就没有了。” 她为人脾气好,与人论理是慢条斯理,一字一句都有理有据,让人反驳不得。 “别说是大小姐,就连大少爷、周,老爷那屋和老夫人那边都减了这部分开支,嬷嬷既然体恤小姐,不如自己拿出钱来额外添。” 说罢墨锦溪心下冷笑,她上辈子若早些看明白这些人吸血的本质,也不用吃后头那些苦。 掏心掏肺拿出来的好处,被视作理所当然,没有这样的好事! 李嬷嬷备墨锦溪呛得说不出话,如霜打了的茄子,闭了嘴悻悻走了。 “李嬷嬷就算是大小姐身边伺候的人,对您也太不敬,大小姐屋里添的红箩炭哪来的,她不是清楚得很,居然还有脸过来问。” 翠儿对李嬷嬷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要不是夫人没吩咐,她方才非要和这婆子对峙不可。 拿了好处不知感激,还认为是自己应得的,没心没肺的东西。 玉儿把从库房里挑出来的花樽放在花几上,接过墨锦溪修剪好的红梅插放好,接着翠儿的话道:“其他房里的炭火用度也减了,他们明面上不说,只怕心里也不满。” 自打主子进府头一年,玉儿就看明白了,周府上下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一面用着主子的嫁妆,一面不将主子当正经主母看待,不过是把夫人当作金库。 偏偏夫人前一年心甘情愿为周府的人付出,玉儿不好说什么,而今夫人慢慢明白过来,她比谁都要高兴。 不过高兴是一回事,周府的人难缠,是另一回事。 “不满又怎样?账上的银子就够这些开支,又不是我的问题,他们还能怪到我头上?” 墨锦溪嗤笑一声,见玉儿担忧,又道:“别怕,他们真来责问,我自有办法应对。” 玉儿的担心没有错,炭火的份例才裁减,周青远得知此事,立即吩咐身边下人去账房询问。 一问才知道,是墨锦溪这个月给到账上的银子,比之前少了一半,各房分到的份例就只有这些。 有道是从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周青远过了一年的阔绰日子,哪里肯受这‘委屈’? 得知库房账上的银子少了,不由分说,就杀到墨锦溪住处去。 墨锦溪刚摆弄好瓶里的红梅,就听见院里传来叱骂声。 她都不用问也知道是谁来了,果不其然,转过身就看见,周青远人已经进了屋。 “墨锦溪!”周青远奔着质问来的,没想到墨锦溪倒好,竟在插花品茗。 墨锦溪挑了挑眉,倚着软榻的矮几坐下,平淡道:“老爷有事?” 看她这副样子,根本没把周青远放在眼里。 周青远以为她还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不快道:“你如今本事大了,入府一年,就敢贪账上的银子!” “贪账的罪名我担不起,老爷这么说,可有证据?” 墨锦溪呷了一口茶,只当没有周青远这个人,没有请他坐的意思。 周青远被气得够呛,但‘清高’如他,怎拉的下脸自己讨茶喝。 “这个月账上的银子,只有上个月的一半,还要什么证据?” 前一年墨锦溪管账,也没见她出什么差错,真不知她发什么疯。 此时此刻周青远还没意识到,墨锦溪嫁到府里这一年,什么事他都没操心过。 等日后离了这个人,周青远才后悔莫及,可一切都迟了。 墨锦溪面对周青远的责问全然不惧,反而笑了:“府上铺子每月交上来的营收并不乐观,老爷想来不知道吧?之前账上多出来的份例,是我用嫁妆银子添的补贴。” 早知补贴也不落好处,她做什么还要上赶着,又不是脑子坏了。 墨锦溪只说明之前账上多的份例是额外添的,没提为何如今不添了。 周青远这人只在乎自己,当然不会关心墨锦溪不添钱的缘由,更不信她的说辞。 “你添?你添什么?你无非是随便找个借口贪周府账目上的钱,果真是出身商贾的下作家风,看见钱就走不动道!”男人言辞刻薄,并未注意到,墨锦溪眼底闪过的阴狠。 出身商贾便下作,那周家贪图自己看不起的下作人家的钱,算什么?岂非更下作! 墨锦溪胸腔里恨意翻涌,如果不是不想为这个人把自己搭上,墨锦溪恨不得将这人此刻就杀了,好解心头之恨。 不动声色深呼吸了几息,墨锦溪才将心头的滔天恨意,勉强压了下去。 见墨锦溪久久不语,周青远以为是自己说中了,心情畅快地扬起下颚。 周青远理了理衣领,口若悬河教训起墨锦溪来:“你身为周府主母,掌着中馈,理应做好表率,堂堂主母,贪自家账上银子,被外人知道如何看你?如何看周家?” 他话里话外无不是敲打警告墨锦溪,暗室她作为当家主母,不该这么办事。 说穿了,还是让她把银子添回去。 周青远的嘴脸,她上辈子看了八年,并不意外他会说出这番话。 她既然减份例,怎会不做应对之策? “玉儿,你去拿府上开支的账本来给老爷过目。”墨锦溪懒得废话,直接让人把账册拿来。 今儿一早,墨锦溪就把账册拿出来放在桌案上,玉儿很快就去书房取了来。 “墨锦溪,你这是什么意思?”周青远看着玉儿拿来的账本,没有接。 墨锦溪睨了他一眼:“哦,还少了一样东西。” 说着,女子起身,从匣子里拿出一枚拇指大小的玉印,连账册一起放在周青远身侧的桌案上。 周青远哪里会认不出,她拿出的是掌家玉印。 男人错愕地看向她,这回他是真的有些看不明白墨锦溪到底想做什么。 “老爷不用这样看我,如老爷所言,我没掌中馈的能力,老爷也不信我,不如将管家权交出来,仍旧由婆母管家,稳妥又信得过。” 周青远还有些懵,没有觉察出墨锦溪口中说出“稳妥”二字时,戏谑的语气。 墨锦溪拢紧身上的狐裘,有气无力道:“我病了一场,还没好全,精气神全给消磨了,病中管家委实有些勉强,老爷自己斟酌吧,我有些困乏,先去休息了。” 说罢,墨锦溪留下周青远与管家的东西,回卧房歇息去了,懒得搭理他怎么想。 待人走远,周青远才回过神来,看了看桌上凉透的茶,再看桌上放着的账册与玉印,不敢置信,墨锦溪居然敢给自己甩脸子。 “她真是疯了!难道还想我拉下脸来求她管家不成!简直做梦!” 周青远险些没被墨锦溪气死,抄手拿走账册和玉印,黑着脸快步离开了。 “老爷,夫人想来只是一时置气。”玉儿将人送出来,还得装模作样坐和事佬。 “滚!”周青远瞪了她一眼,甩袖走得更快。 玉儿收住脚,目送周青远走远,顺便送他一双白眼。 吃软饭的男人,还敢对她们家夫人这样的态度! 离开墨锦溪的院子,周青远一路上越想越不忿,觉得自己给足了墨锦溪脸面,她却如此不知好歹。 不过商贾之女,又是续弦,还敢跟他耍脾气,岂有此理! 快到齐夫人的住处时,周青远的气才消了几分,心想墨锦溪种种反常之举,也许是想釜底抽薪,分明是贪了银子,还把中馈权甩开,好把自己摘干净。 没门! 不要中馈权?她最好回头不要哭着来求他! 齐夫人下午小憩醒来,擦完脸下人便传,说周青远来看她。 “青远这孩子今日休沐,不好生歇着,到我这来做什么?”齐夫人口头这么说,脸上却是掩不住的高兴。 紧着穿好衣裳出来,让人去泡最好的茶。 周青远见齐夫人时,脸色已缓和下来,收敛了在墨锦溪那被气得急头白脸的模样。 “母亲。”齐夫人一进客房,周青远就起身拱手一礼。 “你这孩子,私底下和母亲这么见外做甚,快坐。”齐夫人是个重男轻女的,见了儿子自是笑得合不拢嘴,“怎么来母亲这?” 不提还好,一提,周青远就冷了脸,将账册和玉印放在矮几上推到齐夫人面前。 “这?你去过她那儿了?”齐夫人对墨锦溪很瞧不起,私下鲜少称她姓名。 周青远点点头,将在那边院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账上的钱,不会无缘无故少了一大半,她管着掌家权,一年来,怕是没少从其中捞油水,母亲且拿了账册,好好算算账目,上头少了多少,儿子都让她补回来!” 周青远认定墨锦溪手脚不干净,也不知道动脑子想想,墨家富甲一方,最不缺的就是钱,大钱也就罢了,谁没事去贪这块八毛,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我今早就得知份例少了一半的事,不过这,算账……” 齐夫人看着那厚厚的几本账册,面露难色。 “怎么?”周青远见齐夫人面色不对,以为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周青远不管家事,哪里知道齐夫人并不是大族之女,早年她打理家务事,就是焦头烂额,算账,更是让她头疼。 别看后宅就一亩三分地的事,可真的料理起大小事情来,麻烦可不少。 齐夫人不愿在儿子面前落了面子,加上听周青远说的,觉得墨锦溪太没规矩了些,回头账查下来,数目真不对,正好可以借此磋磨她!给她儿子出口气! “没什么,就是算账需要些时间,好孩子,这是母亲新得的好茶,你尝尝,回头账一查出来,母亲定让她好看!” 齐夫人但凡是个有成算的,应该就知道,墨锦溪从账上贪不走钱。 就账上的银子,真有人去贪,周府上下都别吃喝了。 但眼下他们只想着,怎么治一治墨锦溪才好,哪里会细想这些。 “既如此,就麻烦母亲了。”齐夫人把事情应下来,周青远才觉得,出了心口的浊气。 母子二人都等着由头,好生让墨锦溪吃苦头。 然而查第一本账时,齐夫人就发觉不对。 【 第8章 找不出任何错误,大小姐生病 “老夫人,您都盯着账本愁眉苦脸看了一炷香功夫,是账目哪里不对?” 跟在齐夫人身边伺候的陈嬷嬷把灯芯挑短,好让烛光更亮堂些。 齐夫人紧握着手里的毛笔,盯着账册最后一页直摇头。 不是不对,问题是都对。 账目上的数目,没有任何问题,非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只有一个。 那便是账上多出来的银钱,是墨锦溪自己的嫁妆补贴进去的。 这个月账上的份例少了一半,连炭火都只用寻常木炭,起初,她也料定是墨锦溪在这上头动了手脚,而且做得愚蠢。 谁曾想,账目竟是没有一点问题,甚至之前多的,还是墨锦溪自个儿添的。 “今儿天晚了,账本明日再看无妨,您别熬坏了眼睛。”陈嬷嬷是跟在齐夫人身边伺候多年的老人,早在心里将齐夫人当作自己的亲人看待,伺候万分上心。 齐夫人瞅了眼余下半年的账,头疼地搁下手里的笔,扶着陈嬷嬷的手起身。 “也罢,先歇息罢,等明日醒了再看不迟。” 光是一年的账,就足够她头疼,墨氏嫁到府里这一年,别的不说,管账没出过差错。 之前不觉得怎么,今日算这些账,齐夫人才觉着,墨氏门第不高,但嫁到周家,确实让她这个婆母得了闲。 不过,儿媳不就是该伺候公婆,让公婆顺心? 齐夫人虽有感慨,但断不会生出感激墨锦溪的想法。 次日,天灰蒙蒙亮,齐夫人就起身查账,结果第二本账册看下来,账目仍没问题,多出来的,照样是墨锦溪给的补贴。 齐夫人就算再没成算,看到这,也意识到不对劲来。 “陈嬷嬷,青远今日当值,你派个人到前院打听着,青远一回来,就让他到我这来一趟。” 齐夫人看账册看得头昏眼花,如碰炮烙似的丢开手。 “诶!”陈嬷嬷跟着齐夫人,看她愁眉苦脸了两日,多少猜到账有问题,利索地差了个机灵的到前院听差。 傍晚时分。 周青远处理完公差回府,才进前院,就瞧见面熟的门房迎上来,说是老夫人请他过去。 齐夫人两天算账的功夫,周青远心里,也惦记着账本的事。 一听齐夫人叫她去,还以为,是母亲查出墨锦溪贪份例的事来了,也没问,火急火燎就往齐夫人院子那头赶。 “母亲。”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齐夫人闻声,扫了眼桌上的账册,勉强地冲进屋的儿子笑了笑。 “今日翰林院的差事多不多?累坏了吧,娘让厨房准备了你喜欢吃的饭菜,先吃两口,垫垫肚子。” 齐夫人拉着儿子,在饭桌前坐下,可周青远急着捏墨锦溪的错处,看都不看桌上的饭菜一眼:“不急,母亲是不是查到那丑妇的把柄了?账目查出了多少缺漏?” 周青远认定墨锦溪手脚不干净,想到能挫她的气焰,心里头就觉得痛快。 “唉。”齐夫人叹了口气,“我连着看了两本账册,账目没问题不说,墨氏还用嫁妆添了不少用度在里头,剩下那几个月的,不出意料,也是一样。” ‘挑灯夜读’一口气看了大半年的账,算是给齐夫人看出心理阴影来了。 所以发觉墨锦溪没在账目上动手脚后,后面的她账她索性没看。 “怎会?”周青远没料到等了两天,等来这样一个结果,他心思在官场,从没在意过后宅事务,开支多少,他当然不知晓。 “她的嫁妆,不是只在打点儿子仕途时,用了六千两么?怎么府里开支用度,也有嫁妆添补?” 倘若墨锦溪在,听周青远云淡风轻得吐出‘只’这个字眼,能笑出声来。 周家所有商铺田地卖了,只怕也就得个六千两。 当真不是自己的,用起来肉不疼。 “我也没想到,还算她知好歹。”齐夫人冷哼一声,说罢,眉头又皱了起来。 “你和她怎么回事?我让人去打听,得知墨氏近几日,对你淡淡的,母亲知道,你看不上她,但表面功夫,还得做做。” 心底就算再看不起墨锦溪,齐夫人也不会和钱过不去。 当初他们向墨家下聘,看中的就是墨锦溪的嫁妆。 周青远虽震惊墨锦溪用嫁妆添了府里的份例,但在他看来,那也是当家主母该做的。 听齐夫人所言,他当即不乐意了:“母亲,您难道想让儿子去向那个丑妇低头不成?” 区区无貌无德的商贾之女,敢对夫君摆脸色,他断不会对那丑女低头示好。 齐夫人哪不知儿子的脾性,却半点责怪的意思也无。 “母亲知道你的委屈,你是男儿,怎能向妇人低头。母亲的意思是,让你不要和她置气。” 齐夫人剥了一颗在小炉子上烤得热乎的橘子给他,劝得那个叫语重心长。 “墨氏毁了容,又是商贾出身,确实配不上我儿,但我们本来又不是看上她这号人,她嫁妆丰厚,接下来周府上下的日子,还得看她的嫁妆。” 经过份例削减一事,齐夫人自以为心如明镜。 周府眼下要过好日子,主意自是要打在墨锦溪嫁妆上。 为了不伤儿子的自尊心,齐夫人将话说的,那叫一个委婉,恨不得将墨锦溪贬的一文不值,来捧自己的宝贝儿子。 周青远不是不明白齐夫人的意思,只是想起墨锦溪的嘴脸,深感不虞。 “母亲别急着下定论,不是还有近几个月的账没看?母亲且看着,我不信,她真把嫁妆添在府里账上,商贾之女,哪会全无算计?” 周青远就不信,墨锦溪有那么好心。 齐夫人:“……” “好了,账我再细看看。”齐夫人按了按太阳穴,光是想到要看账,心里就打怵。 觉察出齐夫人面色哀愁,周青远眉头皱了皱,话未出口,屋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老夫人,不好了,大小姐病了!老爷也在?” 伺候周梦欣的婢女跑到齐夫人这来传话,没想到周青远也在。 “好端端的,人怎么病了!”周青远猛地站起身,面色难掩担忧。 他与发妻尹天瑶得了一男一女,平时对两个孩子还是上心的。 尤其是在发妻为了自己的仕途做出‘牺牲’之后。 “李嬷嬷已经去请大夫,奴婢急着来传话,底下的事,奴婢不知。” 周梦欣与周耀柏是周府的宝贝疙瘩,对周青远而言,更是如此。 得知周梦欣病了,阖府无论大小主子,都往她院里去探望问候。 就连齐夫人这个重男轻女的长辈,得知了这事,也赶着来瞧。 不知是婢女有意还是无心,是最后一个到墨锦溪那传的话,等墨锦溪到的时候,周梦欣屋里,已站满了人。 大夫正好给周梦欣把完了脉,她一进屋,所有人的目光就看了过来。 “大夫,大小姐身体不适,是哪儿出了毛病?”墨锦溪没搭理这些人,先问周梦欣的病。 周青远记着墨锦溪和自己‘耍脾气’的事,寻思过了两天,她该有什么表示,结果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男人本来想给墨锦溪脸色,结果被她目中无人的态度噎得死死的。 “小姐自幼就患有咳疾,本来不严重,好生养着就是,这病最怕寒冬与烟尘,想来是天寒的缘故,将病勾起来了。在下去写张方,贵府让人按着方子抓药,每日早晚一服,养上一阵就能病愈。” 周府门第低,请不起府医,大夫是外头请来的,把完脉开了方子就可离开。 大夫前脚刚走,周府上下还在屋里,李嬷嬷便哀嚎一声,哭着跪了下来。 “请老夫人和老爷为我们家小姐做主啊!” 齐夫人被李嬷嬷的动静吓了一跳,皱眉道:“嬷嬷这话是何意?大小姐受了什么委屈?” 周青远这头正心疼女儿,听李嬷嬷这话脸色就不好看了:“李嬷嬷,怎么回事?” 他一双浓眉皱成‘川’字,眼神冷下来,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到底是三年前的探花郎,样貌清俊,墨家会同意这门亲事,有一点就是因为周青远长得好。 墨锦溪站在人群边上,本来都打算走了,李嬷嬷的动静一闹出来,她就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夫人……”玉儿也觉察出,李嬷嬷应当是奔着自家主子来的,担忧地轻声提示。 墨锦溪轻摇了摇头,让玉儿冷静。 她好奇地很,李嬷嬷到底预备给她泼什么样的脏水。 “老奴是看着大小姐长大的,小姐虽说有咳疾,但因为照料得好,已经许久没发作,之前都好好的,谁知道这个月库房减了木炭的份例不说,还不再给红箩炭了!” 李嬷嬷痛称自家小姐遭受的不公平待遇,哭得那个凄惨。 就是苦了墨锦溪,听这着拙劣的栽赃话术,她没笑出声,是因为憋着。 听到红箩炭几个字,屋里几位主子神情都有些微妙。 躺在床榻上盖着厚厚锦被的周梦欣,恰如其分地咳嗽了几声,娇弱地喊了声:“爹爹,我好难受……” 周青远极为疼爱发妻尹天瑶的孩子,见女儿病得难受,红着眼从内室出来,不分青红皂白瞪向墨锦溪。 “寻常木炭或多或少有烟,大小姐就是因为炭火的缘故,身子才不好。” 李嬷嬷抹泪哭诉时,有意无意往墨锦溪站的方向看一眼。 她在炭火上大做文章,又这副作态,谁还不知她的意思? 【 第9章 摆烂,不管家了 墨锦溪是府里主母,库房的事由她打点,李嬷嬷口口声声说周梦欣的炭火被克扣,要指摘什么人显而易见。 “墨锦溪,你不要欺人太甚!你真当自己带了丰厚嫁妆,嫁到周家就了不起!” 周青远问都不问墨锦溪,听了李嬷嬷几句话就给她定了罪。 墨锦溪把玩着手腕上的碧玉镯子,漫不经心地看着周遭,等周青远说完了,气死人不偿命来了句:“难道不是吗?” 此话一出,不止周青远,其他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有道是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他们也不能软饭硬吃。 偏偏她们再看不起墨锦溪,到底花着她的嫁妆,就是再不痛快,也不好明说什么。 “你!”周青远脸红一阵白一阵,深觉自己倒了八辈子霉娶了这个女人。 他这么想的时候,真是全忘了墨家的婚事,是周家自己求来的。 “你初掌中馈时事实妥帖,我还觉得你是个贤妻,两个孩子你照顾得也算上心,没想到不过是做做样子,你真教我感到失望,俗话说的不错,后娘果然不如亲娘!” 周青远冠冕堂皇地怒斥墨锦溪的虚伪,全然不觉得周府上下,墨锦溪已经算最实诚之人。 “你无论怎样作妖,都不应该拿孩子出气,稚儿无辜,你居然做出虐待我嫡女的事来,你该不会以为,嫡系子嗣有个好歹,你就能生出孩子来吧?别白日做梦!” 受了墨锦溪几日闲气,这会子借着周梦欣的事,周青远将怒火全泄了出来。 他在气头上,就连说出了自己那不妥当的心里话,也全然未觉。 还是齐夫人眼见不对,沉着脸咳了一声提醒他。 墨锦溪闻言笑了,好啊,总算是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周青远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有些尴尬之际,听见墨锦溪的笑声,怒火又被勾了起来。 “你笑什么?虐待嫡女,是值得你高兴的事?这事告到官府,你可知自己什么下场?” 若非墨锦溪自小就接受良好的教育,心理素质尚可,她此刻会直接给周青远一记白眼。 “真是奇了怪了,李嬷嬷一口一个克扣炭火,老爷一口一个虐待嫡女,口里蹦出来的话跟戏文似的有趣得紧。你们一唱一和责问我,我倒也有句话要问。” 墨锦溪抬起手,玉儿就将早准备好的库房记档递给她。 她随手翻了几页,就面无表情地将记档扔在李嬷嬷面前。 “册上记录是府里每位主子应得的份例,嬷嬷拿去核对吧,看看大小姐房里少了哪一样,但凡少了,我百倍给她补回来。” 谁都没想到墨锦溪还带了记档来,都愣了愣。 见李嬷嬷不动,墨锦溪沉了脸,拔高音量提醒:“对啊!怎么不对?” 李嬷嬷本是想借着老爷和老夫人的势,让主母恢复这屋从前的用度,谁知道她居然带了记档来!夫人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李嬷嬷哆哆嗦嗦去捡地上的册子,可上头的字,她哪敢念? 念出来,她就是蓄意污蔑当家主母。 “你少在这咄咄逼人,耍主母威风!” 周青远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李嬷嬷,意思很明白,他要为李嬷嬷撑腰。 周家的人沆瀣一气,墨锦溪见怪不怪。 她啊,都看腻了。 “别的多说无益,不止大小姐,就连各房屋里应得的份例,都一分不少,你们如今拿的份例都是周府自个儿公账定下的,以前多出来的,是我拿了嫁妆做补贴,不是凭空来的好处。” 墨锦溪有些懒得看这些人的嘴脸,目光越过旁人,看向珠帘后静悄悄的内室。 但凡这个时候,周梦欣开口为她说一句话,往后这屋里的份例,墨锦溪照添。 可惜。 墨锦溪拢了拢自己身上厚实的狐裘:“我的嫁妆是娘家给我傍身的,总不能全用在公账上,我不拿钱出来,还有错了?没有吃完好饭,嘴都没抹就骂人的道理,至于大小姐……” 衣着雍容的女子冷笑一声,看着周青远的目光充满轻蔑。 “没有我悉心照料,一年前大小姐就已经病了,她的咳症,一年前是什么光景,诸位都不记得了?不能够吧。” 她字字珠玑,犹如一记又一记的巴掌,毫不留情地打在周府众人的脸上。 别的不论,墨锦溪用在周家人身上的银子,那是实打实的。 甚至这一年来,府里上到齐夫人,下到姨娘都过着高枕无忧的日子。 齐夫人拉不下面子去劝墨锦溪,更不屑去劝,但又不想墨锦溪真和周青远闹僵回头大家都捞不着好,便悄悄给秦姨娘递眼色。 秦姨娘原是贴身丫鬟出身,口齿伶俐很会说话,意会齐夫人是什么意思,立即就出来打圆场。 “夫人嫁过来之后,治家有方,我们都看在眼里,今儿大家都是因为担心大小姐才来的,都是一片好心,何必起口舌之争,夫人消消气。” 话么,秦姨娘说得那叫一个漂亮,又捧了墨锦溪,又给了彼此台阶下。 但凡放在上辈子,墨锦溪能被骗得团团转,当场落泪,对秦姨娘感恩戴德。 如今么,她懒得和这些人装。 墨锦溪冲秦姨娘眯眼一笑,不动声色地躲开她伸过来的手。 “秦姨娘真抬举我,我可当不起治家有方四个字,我没这能力本事,今后还得靠老夫人管家,打点府里上下大小事宜呢。” 轻柔如风的一句话,听得在座的人心头一片冰凉。 齐夫人难得机灵一回,变色道:“你是气糊涂了,胡说八道什么?” 中馈是烫手山芋不说,齐夫人还想墨锦溪继续往账上添钱呢! 墨锦溪不管家,那怎么成! “我是觉得老爷说得对极了,我这个后娘,不疼老爷发妻留下的孩子,毫无人性,大小姐如今这么惨都是我的不是,这样的人怎能当家?婆母是大小姐的亲祖母,一定把她当宝贝似的疼,想来大小姐的病,不日就能好。” 墨锦溪阴阳怪气,不说是自己不想管,而是搬出周青远来说事,让齐夫人不好反驳。 无论关心这场闹剧还是不关心的,都嗅出硝烟的气味,暗道不妙。 周青远自个更是当场石化。 墨氏在他眼里确实无貌无德,唯有一点好,就是温顺。 她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时,周青远后知后觉意识到,墨氏根本不是什么欲擒故纵在他这拿乔,而是真的想撂挑子不干。 “母亲上了年纪,无精力再管家,你身为新妇,应当为母亲分忧。” 周青远措辞僵硬,还处在震惊之中没回过神。 他以为,只要自己表现出对她失望的模样,墨氏定会被吓得六神无主,为讨好他,从而拿出更多嫁妆来给他们花。 【 第10章 为什么她态度变化如此之大? 事态发展,怎和想象中不一样。 “我瞧婆母精神还好,昨儿不是还查了一年的账?” 每一个字眼从墨锦溪嘴里说出来,周家的人就觉得惊悚一分。 桌上的香炉里点着祛寒的艾草,多亏这股气味,与这群人同在一个屋里,墨锦溪才没作呕。 她自知说的话难听,但既然要甩开中馈权,李嬷嬷还往里头添了一把火,就没有继续维持明面关系的必要了。 上辈子她为周府掏心掏肺,到头来周府有谁感激她? 非但如此,她的愚蠢与软弱更是害死了全家。 最后她惨死,尹天瑶还要在她死后,污蔑她与小公爷有染。 她为这群白眼狼顾虑一分,她都觉得自己好笑。 “你是在质问你的婆母?”齐夫人被墨锦溪当众讥讽,脸上过不去,就搬出婆母的架子想压她。 墨锦溪根本不吃这套,把话说开,她可以彻底撂开手,拿自己的嫁妆过好日子去,管这乌烟瘴气的一家子做什么? “儿媳不敢,婆母喜欢看账,那就慢慢看。昨日之前,我就已经把管家的事务交接好,有什么问题,婆母可以直接和库房那边对接。我累了,先回院子了。” 说罢墨锦溪直接起身走人,就连礼都没有行。 齐夫人气结,瞪大眼看向墨锦溪离去的背影。 ‘啪’一枚茶盏摔在门槛边上,周青远指着墨锦溪离开的方向,破口大骂。 “好一个目无尊卑的丑妇!商贾之家教出来的女儿,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至于三位姨娘都有些瞠目结舌,墨氏进府这一年做派如何,她们都看在眼里,怎么今天夫人如此硬气?像是变了个人。 “远儿,你堂堂科举探花,和一个没教养的商贾之女一般见识做甚。” 齐夫人再不满,也只得先压下火气去安慰儿子。 她本就看不上墨锦溪商贾出身,墨锦溪做得再出格,她都不会太意外,只会认为这女子,果真上不得台面。 她口头上劝周青远,心底里何尝不觉得,墨锦溪居然敢给自己宝贝儿子脸色看,着实无礼粗鄙。 李嬷嬷僵立在原地,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已经懵了:“这……” 墨氏疯了?反应怎么和她设想的完全不同? 周青远睨了地上的册本一眼,面如黑炭地握紧了拳头。 这个贱人!她怎敢! “墨锦溪,你等着!”周青远愤然甩袖离开,暗暗发誓,一定要给墨锦溪颜色看! 她别忘了,这是周家! 今日闹得不愉快,周青远走了,其他人再留在这,也没意思,等齐夫人一走,也都跟着离开。 原本拥挤的外室一下冷清下来。 李嬷嬷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的心口,失魂落魄地向内室走去。 “嬷嬷,怎么她的反应,和你预想的不一样?父亲和祖母都在,她不是应该认错,然后送更多好东西来给我?” 周梦欣虽躺在内室榻上,但外头的动静,她听得一清二楚。 墨氏说话凶巴巴的,和以前唯唯诺诺的样子截然不同。 父亲来看她的时候,她都已经想好,要和墨氏讨要什么了。 不料是这么个结果。 李嬷嬷自己,何尝不是不知所措? 她哪知墨氏发什么疯,为了让周梦欣仍信赖自己,李嬷嬷思索片刻,便开口胡诌。 “奴婢早就说过,夫人待小姐不真心,您的亲生母亲,是老爷的发妻,夫人只怕暗地里恨透您了,之前进府对您和少爷好,那是做样子给外人看,现在,不过是装不下去了。” 周梦欣如今,不过是个半大孩子,母亲假死一事她一无所知,只知父亲娶了续弦,若这个后娘不对她好,在府里就没好日子过。患得患失之下,周梦欣心里,恨透了墨锦溪的‘无情’。 “嬷嬷说得不错,不是亲生母亲,果然靠不住!她刚嫁来的时候待我好,我还很高兴,没想到都是装出来的,根本不是真心疼我!” 她说着觉得伤心,窝在锦被里狠狠抹眼泪,把眼睛都揉红了,似受了极大的委屈。 李嬷嬷一年来,没少在周梦欣耳边吹风,周梦欣只怪墨锦溪待自己不如从前,就没想过自己多贪得无厌。 “小姐能知道她不安好心,老奴就放心了,您母亲不在您身边,您可千万不能被蒙骗。” 李嬷嬷在周梦欣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对于一个没有判断力的孩子而言,李嬷嬷无异于她最亲近最值得信赖的人。 “幸好还有嬷嬷你愿意为我筹谋。”周梦欣感动地一沓糊涂,她哪知道,真正算计她的,恰恰就是面前这位她百般信任的乳母。 因周梦欣的事,墨锦溪与周青远等人闹得不愉快。 各人散去之后,都以为事情到此为止。 殊不知开了头,墨锦溪就不会让事情到此结束。 冬季天黑得快,还在吃饭的功夫,天就已经暗了下来。 周府各处点起了灯,玉儿这边也带着人,风风火火来到周梦欣院子。 “你们几个,照着账上写着的物件,通通拿出来收到箱子里,一件都别少。” 玉儿一声令下,跟着来的下人就蜂拥而入,照着单子,收走周梦欣屋里的东西。 “你们在干什么!这些都是母亲给我的,你们怎么敢抢本小姐的东西!” 周梦欣正吃着饭,听见暖阁的动静,过来打眼一瞧,就看见自己的爱物,被逐个收走。 “小姐自己也说了,这些都是您跟夫人要的,单子上罗列的明目,皆是不属于您份例的部分,夫人吩咐,无论大小,只要不在份例之内,都收回来。” 玉儿是墨锦溪身边的大丫鬟,魄力不小,看主子吩咐办事。 从前低调,是因为墨锦溪处处讨好周府的人,玉儿才跟着敛了锋芒,不代表她没本事。 “放肆!不管是不是小姐份例上的东西,夫人既然给了小姐,怎么能再要回去!你带着一群人搜刮小姐的屋子,是什么道理!” 李嬷嬷跟着周梦欣过来,看见玉儿带了人,在收屋里的东西,心里一咯噔。 “嬷嬷话说得有意思,主母给小姐的东西是从嫁妆里出的,没走府上的账,虽给了小姐,在账目上市属于夫人的,夫人有权处置自己的东西。” 在李嬷嬷面前,玉儿气势丝毫不弱于她。 东西确实是给了大小姐不错,但账,确实是归在墨锦溪嫁妆里的。 按理说送出去的东西,要回来是难看了些,不过比起喂给白眼狼,这份难看实在不算什么。 “夫人怎能这般待大小姐,她可是小姐的嫡母啊!差人来小姐屋里收东西,打劫一般,让小姐脸面往哪儿放?主母这么做,就不怕落人口实!” 李嬷嬷是在后宅经营多年的人,墨氏接二连三的动作,已经表明她的态度,李嬷嬷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夫人这是在秋后算账。 就为了大小姐推她落水一事? 如果墨氏肚量这般小,更早之前就应该发作了,哪里会等到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她态度变化如此之大? 【 第11章 收回一切 玉儿端立在廊下,颇有大管事的做派。 她吩咐下人,有条不紊地把屋里的东西拿出来,闻言,转头看向李嬷嬷。 “大小姐年纪小,嬷嬷你不糊涂,小姐的脸面往哪儿放,不是主母该管的,毕竟小姐从没顾及过夫人不是?要说落人口实,之前做得那般好,难道夫人讨到了好名声?”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玉儿说得笑眯眯的,话也是实话,让李嬷嬷吃瘪。 李嬷嬷愣神的功夫,婢女已经到卧房去搬东西。 不搬不知道,抬来的空箱子被逐个装满,众人才发觉,大小姐这一年来,从夫人那拿了不少东西,且件件都价值不菲。 “怎么缺了一件螺钿案屏?”玉儿接过下人对过的账目看了一眼,发现还差了一件。 李嬷嬷呆滞地看着空了许多的屋子,像是丢了魂。 听玉儿这么问,怕墨氏那边误会是她昧下,赶紧解释:“前几日摔坏了。” 玉儿没说信不信,将装点好的木箱盖上:“既然少了一件,就当是主母宽宏不计较,不要大小姐赔,奴婢还得回去回话,告辞。” 看着大木箱一个接一个被抬走,傻眼的周梦欣才回过神来,扑上去抱住家仆的腿不让走。 “你们把我的东西都放下,这些都是我的!” 家仆为难地看着挂在腿上的主子,为难地看向玉儿。 处理难缠的小主子,对玉儿而言不算什么难事。 玉儿走过去,不由分说扶着她站起来,家仆见状,加快步子离开。 等家仆都出了院子,玉儿才将人放开。 “大小姐还病着,嬷嬷千万要把人照顾好,别回头人有什么,又怪在夫人头上。” 玉儿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你们都是墨氏派来的坏人!我回头告诉爹爹,要你们好看!” 周梦欣歇斯底里地在院子里乱喊。 玉儿一行人,只当没听见,才不会纵着她。 眼睁睁看着屋里的东西被搬走,周梦欣这几天的不安与委屈,彻底爆发出来。 “她是坏人!她不配做我母亲!嬷嬷,坏女人把我的东西都抢走了!我要我的娘亲!呜呜呜我要娘亲!” 周梦欣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周梦欣深深觉得自己被欺骗了感情,哭得格外委屈。 李嬷嬷有心离间周梦欣与墨锦溪之间的关系不假,待周梦欣有几分关怀也是真。 看见小主人哭天抢地,李嬷嬷心里也不好受。 “夫人不在乎您,还有您祖母与爹爹为您做主,咱们不和她一般见识。” 李嬷嬷将周梦欣抱起来,周梦欣被人一安慰,眼泪掉得更凶。 京城中的官家小姐、公子打小就会有来往,周梦欣也不例外。 她身为周府嫡女,得了府里位置最好的院子,偶尔会请其他府上的贵女,到府上做客。 周青远的官职是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读,在众官家小姐的父亲之中,职位不算高。 不过因为墨锦溪有钱,对这个‘女儿’出手十分阔绰,这一年来,周梦欣屋里从不缺好东西,吃穿用度放在三品官家的小姐那,也是让人羡慕的。 同龄人的吹捧,寄予了周梦欣极大的内心满足感,虚荣心跟着水涨船高。 一夕之间,她引以为傲的东西,全都被人收走,屋里哪还有什么?下回那些贵女来玩,指不定怎样笑话她,让她把面子往哪搁? “我不!我就要那些东西,嬷嬷,你让坏女人把东西还回来给我!” 周梦欣不想被人讥笑,唯恐被人知道自己是不被后娘重视的,心里又恨又怕。 —————————— “夫人,东西都拿回来了,哦,少了一件螺钿案屏,说是摔坏了,不知真假。” 玉儿把单子给墨锦溪看,只要拿回来的,物件名字后头都打了个勾。 “摔了就罢了,我主要的目的,也不是在这些东西上。” 玉儿办事墨锦溪放心,墨锦溪将单子接过来并没有打开来看。 看着院子里摆着的木箱,玉儿有些不解:“奴婢不明白。” “有没有听说过杀鸡儆猴?”墨锦溪抓了一把干果塞给玉儿,让她尝尝。 见玉儿还是有些懵的样子,墨锦溪莞尔一笑:“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因为木炭质量不够好的缘故,周梦欣的咳疾被勾起来,本来好好养着没什么大事,结果坐在地上又哭又闹,被冷风一吹,心情大起大落之下,病情从小病小痛,变得严重起来。 周梦欣当夜高烧,烧得迷迷糊糊还咳个不停,李嬷嬷别提多心疼。 “大夫呢!怎么还没来!”李嬷嬷没处发火,就拿屋里的下人出气。 “眼下是夜间,大夫过来难免会慢,嬷嬷稍安勿躁!” 婢女把拧干水的毛巾递给李嬷嬷,默默退到边上。 李嬷嬷正愁没地方发火,没人愿意往枪口上撞。 李嬷嬷把周梦欣额头上的毛巾换下来,敷了新的上去。 手碰到周梦欣滚烫的额头,李嬷嬷不禁红了眼眶。 “我可怜的小姐!那天杀的毒妇,是故意要小姐的命啊!不过就是几件东西,给了孩子就算了,居然还让人大张旗鼓把东西收回去,就是存心要小姐不好过!” 李嬷嬷心疼周梦欣,又急又气,也不避讳,当着屋里婢女的面破口大骂。 婢女个个寒蝉若禁,下人辱骂主母,不是倒反天罡么。 墨锦溪差人到大小姐屋里收东西,大小姐哭闹病重的事,很快闹了开来。 “老夫人,小姐今早烧才退下去,病得可怜,大夫说小姐这一病,冬寒时节不过怕是不能好,您要为小姐做主啊。” 李嬷嬷守着周梦欣烧退了,就到齐夫人跟前来告状。 “她居然这般不要脸!”齐夫人得知墨锦溪的做的事大吃了一惊,“还真是商贾之女的做派,上不得台面的蹄子。” 墨锦溪减份例,不给夫君台阶下,齐夫人就已经觉得她没教养。 谁承想,这上不得台面的事还在后头。 “老夫人,小姐命苦,求老夫人疼她,惩治墨氏!” 李嬷嬷一夜没睡,眼下乌青眼睛通红,很是憔悴。 孩子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李嬷嬷对周梦欣,多少有几分真心。 前头还义愤填膺骂人的齐夫人,闻言低头呷了口茶。 “我的孙女我自然疼的,墨氏忒不是东西,不就是被梦欣不小心推到湖里去,这也值得计较?跟一个孩子记仇,就这肚量,根本不配做周家的主母。” 齐夫人口头上骂着墨锦溪,话里却没有要责罚的意思。 “正是呢,老夫人定要给她颜色瞧瞧!她不过是老爷的填房,怎么敢虐待老爷发妻留下的孩子?”李嬷嬷这时还没听出齐夫人的意思,盼着对方给周梦欣主持公道。 茶盏里的茶有些凉了,齐夫人蹙眉转手把茶倒在花几上的花盆里头,让人去沏新茶来。 屋内火炉里炭火烧得正旺,屋里暖烘烘的,将雪天的寒气挡在外头。 李嬷嬷等了许久见老夫人没发话,心里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 “小姐还在病中,老奴这就回去先照顾小姐。”李嬷嬷咬咬牙,只得识趣地行礼告退。 齐夫人这才放下茶盏,露出温和的笑。 “你是大小姐身边得力的人,回去好生照顾着吧,需要什么药,就让人来和我说一声。” 听齐夫人这话,李嬷嬷心中一哽,暗骂老夫人重男轻女也太没边。 今日受委屈的若是大少爷,她还能坐得住? 无非看大小姐是女娃,就算病了,老夫人也懒得折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嬷嬷,怎么样?” 跟着李嬷嬷来的婢女见她出来,赶忙凑上来问。 屋外寒风习习,李嬷嬷心跟着凉了半截。 李嬷嬷看了眼落下来的门帘,眼底闪过一抹失望。 她知道老夫人历来是个重男轻女的,但没想到大小姐病成这样,老夫人都不做声。 “老夫人不管,老爷是大小姐的亲爹,总不能看着孩子受苦不管,不让墨氏吃点苦头,我咽不下这口气。” 忙了一日,周青远傍晚从翰林院回来,没来得及歇上一口气,就被李嬷嬷堵住诉苦。 “真是岂有此理,她身为主母,苛待欣姐儿,她说是她拿嫁妆添的份例,之后不再给就罢了,居然连给孩子的东西都收回去,搏了好名又将东西拿走,好算计!” 【 第12章 要想在这上头捏她的错处,是不成了 周青远对待周梦欣与周耀柏,虽说是更偏袒儿子,但也容不得别人作践女儿。 在翰林院当值一天本来累的很,被气了一遭,反而精神了。 “老爷说的是!请老爷给小姐做主,不然小姐的病,不是白受了?今后府里的人,又怎么看待大小姐?” 李嬷嬷观察周青远的身侧,看他的反应,知道有指望,心情豁然开朗,生怕周青远反悔似的,提醒他周梦欣病重,不能让女儿白白吃苦。 周青远对墨锦溪这几日的作风,本就极度不满,哪里能忍她接连作践自己的女儿。 “你回去照顾好小姐,我不会让那贱人好过!” 男人说罢拂袖离去。 周青远没有直接去找墨锦溪,而是先找了齐夫人。 “母亲!您看了几日的账,是不是已经找到那丑妇贪了账上钱财的证据?” 之前周青远还拿捏不准,那么经过这几天墨锦溪的反常行为,他认定墨锦溪在账上必有猫腻。 如此想着,周青远接着道:“也许她做了假账,要不儿子去库房取所有账目来一一比对。” 齐夫人光是份例一年的账就够头疼,听儿子说要取所有账来,吓得白了脸。 “账不会有假,你拿来给母亲看的账,就是从库房拿出来的,上头盖的是府里的印,不会有差错。”齐夫人将周青远劝住,思衬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的顾虑为娘不是没想到,所以对账的时候格外用心,一笔账都要算上几遍,原本份例银子一分没少,多出来的,确确实实是她自己拿嫁妆给的补贴。” 齐夫人怕账算得不准要复查,所以在过目时事无巨细,这么费精神,就是为了确定结果有没有误,结果是账完全对得上。 所以在李嬷嬷来求她时,她算计着墨锦溪的嫁妆,当然不会为了周梦欣,去为难墨锦溪了。 “怎么可能!您难道没看见她最近的做派?哪点像是真心拿出钱来补贴我们的样子?” 周青远愣住了,那个丑妇,竟然真的拿自己的嫁妆,补贴周府上下的份例。 “母亲知道你不愿相信,但账目明明白白摆在那,要想在这上头捏她的错处,是不成了。” 齐夫人泄了气,她何尝不想挫墨锦溪的气焰,但之前她在府里言行举止,根本挑不出毛病。账管得更是叫一个漂亮,就没让齐夫人操过心。 周青远一掌拍在案几上,恨得咬牙切齿。 “账管得好,是她身为主母该做的,她带来那些嫁妆,本也应该添给周府,我们不开口,她自己懂得拿出来,是她识趣,她一个毁了脸的女人,出身又低,能嫁到周家已是高攀。” 周府上下,别说是齐夫人母子,就连府里的下人,暗地里也瞧不上墨锦溪。 在周府所有人眼里,墨锦溪嫁给周青远,简直是彻头彻尾的高攀。 “她而今不乐意,我们得想办法,让她把钱吐出来,府里不可能养吃白食的丑女!” 周青远指腹摩挲着桌案边缘的花纹,想到女儿受的委屈,心头火越烧越旺。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齐夫人也有自己的花花肠子,静默一瞬紧接着开口,“不如还是把管家权给她,我们再说说好话,她指定愿意继续往账上添钱。” 齐夫人打得好算盘,只想着几句话,就将墨锦溪打发了。 不过在上辈子,这一招确实百用不腻。 周青远还琢磨着,怎样让墨锦溪不好过,闻言黑了脸。 “那怎么成!” 要让墨锦溪把嫁妆吐出来不假,但要是就这么把管家权给了墨锦溪,岂不是让她得意? 周青远心里烦躁的很,觉得管家权就不应该还。 从墨锦溪接连几天作妖看来,她不可能再拿嫁妆出来给周府用,管家权给她,也不过就这样过下去。 “母亲您别忘了,她昨天在欣姐儿屋里怎么说的,我们把管家权给她,只怕还得求她接手,她也不会再往账上添钱,如此,还不如给您继续掌着中馈。” 要周青远在墨锦溪面前低头,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可是堂堂探花郎,只能是墨锦溪讨好他! 齐夫人把汤婆子摁在腿上,头疼地支着额头叹了口气。 “你的想法母亲明白,但周府事多繁杂,后宅的事我管不来,既然有一个人能接手,做什么不给她做?” 在墨锦溪之前,府里的事是尹天瑶管着,齐夫人丢开中馈权之后,过得不要太快活。 缺什么了,张口就成,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母亲何必自谦,儿子未娶妻之前,府里的事,不就是您在管?” 周青远不解地看向齐夫人,不明白,她为何百般推辞? 齐夫人一噎,头一回对儿子有些无语。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管过后宅,当然不知道里头有多少事。 “你看。”齐夫人指了指已经收在盒子里的账本,“光是算一年的账,我就算了这么多天,管家?我是不成了。我上了年纪,没有精力再去操持这些事。” 齐夫人摆了摆手,别说周青远,她这几天算账算得那是心烦意乱。 到昨晚看最后一笔账时,齐夫人甚至想,不添钱就不添钱,好歹让墨锦溪继续管账。 否则她这一把年纪,每天都要管这些,还有几年可以活? 齐夫人一再推脱,周青远静默一瞬,想起从前齐夫人管家的光景。 早年就是因为齐夫人不善管家,导致周府账上一直没什么钱。 周青远眼底闪过一抹不耐,顿时觉得,齐夫人也是个没用的,就连管家这样的事都做不好。 当初父亲若非庶出,也不会娶母亲作为夫人。 推己及人的,周青远想到自己‘逼不得已’娶的丑女,更觉得心烦。 “也罢,就依母亲说的。” 权衡良久,周青远还是松了口。 一来,齐夫人管家能力一般,她不愿意,周青远不能逼着,二来,他不想看见墨锦溪占着主母的位置,却什么都不做。 “唉,就是嘛,你能想通就好。”齐夫人长舒了一口气,心想,今晚就把管家的玉印送回墨氏那里去。 什么账本,她是一眼都不想看! “管家权可以给她,但她针对欣姐儿,让欣姐儿在人前难堪,闹得孩子大哭加重病情一事,必须得算清楚。” 周青远冷哼一声,用这个理由来罚她,他就不信墨锦溪还有什么说辞。 “欣姐儿那不是已经请了大夫,不如就算了吧。”齐夫人担心一折腾,墨锦溪不肯接管家权,立刻支支吾吾打起了马虎眼。 【 第13章 一年来的付出,喂了狗? 周青远被齐夫人不争气的样子气得够呛,他哪里能不知道母亲那点心思。 掌中馈就让她怕成这样?自己的母亲竟这样无能! “母亲这话什么意思?欣姐儿高烧一夜,从前她何曾受过这样的苦,您是她的祖母啊,居然说算了?儿子怎么不知,您居然还怕起那个丑妇来。” 周青远一时气急,说的话,不免难听。 齐夫人被说中痛处,更伤心儿子居然斥责自己,脸上有些挂不住。 “我十月怀胎生下你,对你百般用心教育,盼你成才,你就是这么回报自己的母亲?” 陈嬷嬷察觉两位主子气氛不对,打发屋里其他的下人退下去,只自己留下伺候。 “二位主子稍安勿躁,为一个墨氏争执成这样,不值得,还是为大小姐主持公道要紧。” 陈嬷嬷慢条斯理为二位主子奉茶,话里提醒二人,应当一致对外,先料理了墨锦溪才是。 方才话说出口,周青远就后悔了,有陈嬷嬷打圆场,自是顺坡下驴,向齐夫人赔不是:“孩儿一时着急口不择言,母亲莫怪,这些年母亲含辛茹苦栽培儿子,这份苦心儿子怎会不知?” 齐夫人是个重男轻女的,向来以儿子为天,更别说这儿子还是探花郎,那是她得骄傲啊! 周青远认个错,她哪里还舍得再责备? 母子二人互相服了软,话题又说回墨锦溪身上。 “还得劳烦母亲叫那丑妇过来,管家权可以给,但她必须做出承诺,不能再苛待欣姐儿,这是后宅的事,我一个大男人,不好直接出面。” 周青远脱下身上的斗篷披在一边,端起茶来喝。 在他看来,后宅的污糟事,就应该女人去解决。 他好歹是科举出身的探花郎,在翰林院任侍读,哪能做自降身份的事。 齐夫人深以为然,也觉得不能让儿子出面料理,立即差了陈嬷嬷去叫人。 等陈嬷嬷回来回话的功夫,周梦欣那边屋里过来人传话。 “老爷,小姐喝完药醒了一会,一直哭着要见老爷,李嬷嬷哄小姐睡下了,老爷得了空,还请去看看小姐才是。” 李嬷嬷求过齐夫人无果,得知周青远在齐夫人屋里,就派了另一个小丫鬟过来。 她亲自来了,齐夫人要是多心,觉得她是有意在老爷面前埋汰便不好了。 “我待会得了空,就去看欣姐儿。”周青远得知女儿哭闹着要见自己,不禁皱了皱眉。 “欣姐儿也是可怜,你们好生照顾着,等小姐好了,将她带到祖母这来,祖母让小厨房给她做好吃的。”齐夫人心里也有几分心疼。 她纵不重视孙女,也觉得墨锦溪这次的行径,有些过火。 做长辈的,哪有把给小辈的东西收回去的?还那样大张旗鼓地去取,不成体统。 “是,奴婢告退。”小丫鬟躬身退下,心里暗暗腹诽。 老夫人也是有够小气的,那可是嫡亲的孙女,都病了,也不给什么,只让等孙女病好了,带过来吃一顿饭,就没见过这样抠搜的长辈。 与此同时,陈嬷嬷也到了东屋。 “夫人,老夫人有话,叫您过去一趟。” 玉儿与翠儿闻言,都有些担忧地看向正慢悠悠制香的主子。 “有劳嬷嬷来一趟,我换一身衣服,好生准备准备再去面见老夫人,嬷嬷不用干等,先回去回话吧。”墨锦溪说话的功夫,制香最后一步正正做好。 欣赏着香炉里的莲花样式的香,墨锦溪颇为满意地微微颔首。 “是。”陈嬷嬷行礼起身,瞧了眼案几前温柔大方的墨锦溪一眼,神色怪异地退了出去。 “夫人对陈嬷嬷的态度,似乎有些不一样。”翠儿将人送到门口,放下门帘看向正点香的墨锦溪。 主子自打病了一场之后,除了跟前伺候的人,就没给过谁好脸色,连对老夫人都是淡淡的。 方才翠儿瞧着,主子没有给笑脸,但对陈嬷嬷的态度,竟是寻常的温和。 “陈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人不假,也是府里少有的体面人,既然暂时还要在府里住着,就没必要把事情做绝。” 墨锦溪把香炉盖好,才起身预备更衣。 她不会认为,陈嬷嬷是什么大好人,只不过上辈子,最后她在府里事事艰难,陈嬷嬷是为数不多没落井下石给她白眼的。 翠儿呆呆点点头,没有多想墨锦溪话里那句‘暂时’是何意。 其实墨锦溪打发陈嬷嬷先回去,没让人在屋里等着,是因为她就没打算快些准备。 “主子,您要换哪件衣裳?”玉儿把墨锦溪箱规里的旧衣大致都整理了出来。 出嫁时,墨老爷给女儿准备了不少衣裳,都是墨锦溪喜欢的样式。 嫁到周府后,因为周青远不喜欢那些明亮的颜色,墨锦溪就没再穿。 要如今的墨锦溪说,她非但要穿鲜艳的,甚至还想恶趣味地戴上满头珠翠,膈应死他不可! “主子?” 墨锦溪看着衣裳出神,玉儿叫了好几声,她才应。 “就这身芽绿的。”墨锦溪选了一身顺眼,又亲自选了喜欢的琉璃珠花。 待换上衣裳首饰,玉儿与翠儿看着眼前的人儿,都吸了口气。 “夫人穿上这身衣服真是好看,这套琉璃珠花,奴婢记得是二少爷找了工匠给您打的,不过一直没有戴过。”玉儿帮墨锦溪将狐裘领子整理好,眼眶有些泛红。 嫁到周府这一年,夫人过得真是委屈。 “今后父兄为我准备的首饰,都整理出来,摆在妆台上。”墨锦溪轻抚鬓边垂下的流苏,看着穿衣镜中,容貌明媚鲜妍的女子,瞳孔颤了颤。 她脸上的疤痕斜在下颚的位置,在一张明艳的脸上,是有些可惜,但绝对到不了令人侧目的地步。 上辈子,她为周家操劳八年,到后来神容消瘦,脸上的疤痕就变得格外显眼,说是丑女不为过,最后在周家那两年,墨锦溪都没再照过镜子。 半个时辰后,墨锦溪才到齐夫人屋里。 抬眼瞧见周青远也在,墨锦溪并不意外。 “墨氏,你可知罪。”齐夫人愠怒地睨着姗姗来迟的墨锦溪。 “不知儿媳何罪之有?”墨锦溪捏着帕子,站得很是端庄规矩。 齐夫人被她气笑,冷哼一声:“你还好意思问我?你身为主母,虐待周府嫡女是什么道理?你好歹是她名义上的母亲,你这么做将她的脸面、周府脸面置于何地?” 名门望族最重名声,周府虽说是小门小户,但在外也要脸。 主母虐待嫡女这样的事传出去,还不让其他人笑掉大牙。 外头的天彻底黑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屋里只点了寥寥几盏灯照明。 暖阁里光线昏暗,让齐夫人与周青远的嘴脸,看起来有些阴森。 墨锦溪不自觉笑了,这对母子,不就是恶鬼一般,伺机将她的嫁妆蚕食殆尽。 “你笑什么?”周青远不满地斜了一眼墨锦溪,不解她发什么疯。 “我笑婆母的话。”墨锦溪没有敛了笑意,笑容反而更加明媚,她坦坦荡荡,倒是显出她的大方与稳重来。 她的病还没好全,说话喉咙有些干痒,低声咳嗽了几声。 “要论对大小姐好,一年来,我自认对大小姐掏心掏肺,没有不周到的,结果呢,我得到好名声了?” 话她是笑着说的,阴阳怪气那股劲儿,却一点不少。 就齐夫人和周青远两个得着她好处的,还想谴责她,做梦呢。 齐夫人不耐烦地抿了抿嘴,敷衍劝了句:“是你自己多心,哪里有人说过什么。”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墨锦溪见过不少,和齐夫人这样张口就来的,让墨锦溪想发笑。 “是,也没谁说过,无非是李嬷嬷,敢直接在我面前,直接指摘我对大小姐不好,真让人心寒。” 墨锦溪‘啧啧’了两声。 从前她都是唯唯诺诺,看起来小气别扭,而今不将这些人放在心上,状态舒展,恰如其分放大她身上的优点,使得她看起来美艳又冷淡。 “婆母,您说说,换做您,您难道不觉得,自己煞费苦心,一年来的付出,喂了狗?儿媳是这么觉得的,既然怎样都不落好,还不如把东西都拿回来呢。” 齐夫人起初觉得墨锦溪在说无稽之谈,越听到后面,越是震惊。 这女人,嘴里都在说什么!她在说谁是狗? 说她周府嫡女是狗? 【 第14章 墨锦溪:我这人一向宽厚,不会和晚辈计较 齐夫人四十多岁的年纪,多少见过点市面,还是被墨锦溪的话惊掉下巴,目瞪口呆地指着墨锦溪,‘你’了半天。 尽管屋内光线晦暗,也不能遮掩墨锦溪明媚的笑容半分。 “我就是要让府中所有人都知道,我真对大小姐不好,那大小姐过的,应该是怎样的日子。” 话说到这,墨锦溪还算给周府的人留了一点脸面。 周府账上开支少得可怜,在富足人家,他们甚至算得上穷酸。 周梦欣这一年好吃好喝,屋里摆的奇珍异宝无数,哪里来的? 她既然没记着,墨锦溪不介意做个好人,让她记起来,而且是记得刻骨铭心。 叫了墨锦溪来,是为了责问她的,结果墨锦溪话说罢,让周青远玉齐夫人都沉默了。 她的话说得不中听,说的却是真话。 墨锦溪就不信,老夫人和周青远这个算计她嫁妆的无用男人,还敢站出来说,自己没靠着她的嫁妆,过上好日子? 府里的人看不上这个出身商贾的夫人,周青远和齐夫人焉能不知?他们自个都看不起。 李嬷嬷是尹天瑶的人,不敬重墨锦溪,他们也知道。 事情之所以一步步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有墨锦溪自己懦弱的原因,更大的缘由,是周青远等人从上至下的纵容与漠视,滋长了李嬷嬷的气焰。 齐夫人有些无措地看向周青远,余光就瞥见,儿子正给她使眼色。 “唉,这……”齐夫人赔着笑脸,尴尬地看了墨锦溪两眼,“好孩子,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是欣姐儿身边那个嬷嬷没分寸,居然敢对主子呼呼呵呵,真是岂有此理。” 唱白脸开了头,要接着往下说,就容易多了。 齐夫人叹了口气,故作心疼墨锦溪的模样。 “她是被猪油蒙了心,自恃是大小姐的乳母,就背地里挑拨欣姐儿与你的关系,欣姐儿是个孩子,哪里懂得分辨,全都是那蹄子害的!” 三言两语的,齐夫人就把过错,全都推到了李嬷嬷身上。 齐夫人咳嗽一声,陈嬷嬷就识趣地给墨锦溪挪了凳子。 既然不能再兴师问罪,他们就得换一个策略,先把人给哄住再说。 “婆母的意思,是觉得所有的过错,皆在李嬷嬷挑拨离间?” 墨锦溪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她病没全好就过来和这两个人打擂台,确实累的很。 她开口接话,齐夫人顿时眼前一亮。 “你是个聪明的,能想明白这点最好,欣姐儿才几岁?你别和她计较,至于那没有分寸的老奴才惹了你不高兴,将其发卖出去就是了。” 齐夫人只当这几天墨锦溪是在为李嬷嬷的事闹别扭,只要人哄好了,她照旧还和从前一般,事事补贴府里。 墨锦溪低着头,没点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真是好一个没分寸的老奴才,尽管墨锦溪厌恶李嬷嬷,此刻也不免‘同情’她了。 尹天瑶留下李嬷嬷,府里的人会不知道,这个人是谁的心腹? 李嬷嬷为府里做过不少事,结果到齐夫人这,不过是一个没分寸的老奴才,不值一提。 墨锦溪不说话,齐夫人心里没底:“你身为府里的主母,应当放宽心,不要什么都往心里去,于欣姐儿,你更是长辈,哪有长辈和晚辈计较的?” 她一头说,一头观察墨锦溪的脸色。 奈何屋里光太暗,墨锦溪的神色哪里瞧得分明。 “我这人一向宽厚,不会和晚辈计较。” 墨锦溪话说出来时,齐夫人和周青远的嘴角,都抽搐了一下。 不计较?那她还跑到欣姐儿屋里把东西都拿回去? “呵呵,可不是么。”齐夫人干笑着。 “这样离间主子感情,往小了说,是影响我与大小姐的关系,往大了说,是坏周府的名声运势,那还了得?这样的人必须得发卖了才成,只不过……” 墨锦溪声音一止,屋内静悄悄的,落针可闻,莫名地让人紧张起来。 等气氛差不多够了,墨锦溪才露出苦恼纠结的样子。 “嬷嬷是前夫人留下来,特地安排她照顾欣姐儿的,我不想伤孩子的心,也担心被人指点,不好动手发卖人,这一年,我可是忍了她许久。” 墨锦溪把错处归在李嬷嬷身上,齐夫人求之不得,自是顺着她的话说。 “她没有规矩,早就应该卖出府。” 墨锦溪等的就是齐夫人这句话,起身朝她福了福身。 “既然这样,可就得麻烦婆母做主。至于我,索性我做什么,在前夫人留下来的人眼里,都是错的,那不如就什么都别做好了,省得我吃力不讨好。” 此话一出,周青远母子心里都一咯噔,有些背脊发寒。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她不会是知道了什么? 墨锦溪将他们的眼神,看得一清二楚,哪里不知道他们在怕什么? 不过她复仇之路,现在只开了一个头,还不到彻底撕破脸的时候。 她要慢慢,一步一步让周家的希望落空,让周青远和尹天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说的是什么话,现在你才是府里的主母,下人不懂事,你就管教,她们不服,你就来和我说,别委屈了自己。” 齐夫人这番安慰人的话,说得她自己都觉得尴尬。 墨锦溪眼底的嘲讽一闪而逝,让她别委屈自己,这种话不可笑? 他们今日叫她来,大有公堂会审的阵仗,不就是要她咽下黄连,硬吞下委屈? “既然婆母让我别委屈自己,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墨锦溪施施然坐会位子上,心里暗暗舒了口气。 前面铺垫这么多,总算来到她的最终目的。 为了和这对母子演一出戏,还怪费精神。 从前墨锦溪称呼齐夫人,都是叫母亲,如今称婆母,多少有些疏远。 齐夫人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说不上来,便道:“你说。” “我嫁到周府一年,无论大小姐还是大少爷,我都下了心思栽培,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曾经是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孩子来养。” 将两个孩子养在膝下,对于重生的墨锦溪而言,是多年前的事。 她经历生死,许多东西都看淡了,只想复仇。 而今说起对两个孩子花的心思,墨锦溪还是不免心寒。 想到陈年旧事,墨锦溪鼻尖微酸,好一会才道:“大小姐不知好歹,不把我放在眼里,娇纵成性,不过也不能全怪她,都是李嬷嬷挑唆,还好,大少爷身边的人,不至于这样想。” 她深深叹了口气,周青远和齐夫人的心,跟着她这口气凉了下来。 “不然啊,我不止要拿回给欣姐儿的东西,就连大少爷那边的,也得一件不少收回来。” 屋里坐着的主子,一个赛一个的会算计。 平时周青远和齐夫人装糊涂,涉及自身利益就变得无比清醒。 当朝律法,新妇的嫁妆独属于新妇,除非本人愿意用,旁人没有使用的权利,所以她要回自己的东西,谁都不能阻拦。 见识过墨锦溪不管不顾的做派,周青远和齐夫人口头不说,心里多少有些忌惮。 她说收回,就真的会收回,而且他们还不能怎样。 周青远与齐夫人都是重男轻女之人,格外注重男丁的培养,如果说之前只是想占便宜,如今就是明白了墨锦溪带来的钱财,对整个周府运势与将来的重要性。 “耀柏是个懂事的孩子,身边更不会有这般混账的下人!好孩子,你可别迁怒了他。” 齐夫人急忙开口为周耀柏开脱,生怕墨锦溪真的恼上了自己的宝贝孙子。 “陈嬷嬷,你找个办事牢靠脚程快的,立即找了人牙子来,把李嬷嬷发卖了,无论她说什么都别管,直接干脆卖了就是。” 齐夫人除了自己与府里的男丁,对谁都心狠。 墨锦溪冷眼看着这一切,觉得讽刺又可笑。 上辈子,自己居然是栽在这样一群人手里。 陈嬷嬷下去之后,齐夫人脸上重新挂上笑容。 “人我做主处理了,没有经你的手,没人敢说你一句半句。下人不懂事,但欣姐儿年纪小,是被人撺掇的,你就去和她赔个不是,让她宽宽心。” 齐夫人心里勉强有几分记得自己的孙女还在病中,这会子将李嬷嬷打发了,要是墨锦溪不与她和解,还不知道周梦欣怎么闹。 事情到这,齐夫人以为再没什么,让墨锦溪不满意的。 和解不过是哄孩子开心,还能不同意不成。 诶!墨锦溪就是不同意。 “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我宽容了欣姐儿一年,也算够了,她自己不争气,那就要承担后果,她才能长长记性。” ‘哐’周青远拍案而起,指着墨锦溪道:“我和母亲念着你的委屈,都做了退让,你还得寸进尺?” 墨锦溪被忽然跳脚的周青远吓得一愣,这人不吱声,她都忘记这个废物在这。 “老爷说得对。”墨锦溪对他颔首一笑。 她不笑还好,看见她阴森森的笑容,周青远就觉得大事不妙。 “我不光得寸进尺,今后府里的事,我也不会再管,中馈权该谁接就谁接,总之不会是我。这几日我在病中,撇开手头的事静养几日,觉得甚好,轻快的很呢。” 墨锦溪笑容淡淡,笑意不达眼底。 “不用打理府里大小事,我很是舒心,这才醍醐灌顶,一下就清醒了,掌管府中中馈,实不是什么好事,管得再好,也无人看见,更无人谅解,那还管什么,不如甩手作罢。” 她前面故意引着齐夫人顺着自己的思路走,让齐夫人以为她还愿意掌家。 等把李嬷嬷打发了,人也敲打了,她才杀一记回马枪,告诉他们自己根本不稀得管家。 在周青远和齐夫人面如菜色的怒视中,墨锦溪漠然道:“劳心费神这么些时辰,我乏了,婆母,儿媳先行告退。” 【 第15章 周青远尹天瑶私会 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再留,墨锦溪连礼都没有给周青远行,直接扭头就走。 等门帘落下,一阵寒风透过缝隙吹进来,周青远才回过神。 “她那是什么意思!把我当空气?身为妻子不敬重夫君,丝毫不知礼数!” 周青远气得摔了桌上的茶盏,那是上好的甜白釉,齐夫人好容易得了一套。 措不及防被摔了心头爱,齐夫人一阵肉疼,可对上周青远阴鸷的眼神,哪里敢开口斥责。 “我不过是说她贪了府上的钱,她遮遮掩掩的,我怀疑难道有错?身为管家的人,我还说不得她!这点小事,她也敢给我甩脸色,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她!” 时至今日,周青远还不觉得自己有错。 关于这点,墨锦溪再熟悉不过,所以压根没想过他会跟自己道歉。 不过这倒正中她下怀,周青远不低头,对她而言才好办。 周青远黑着脸僵持着,因为气极,胸腔剧烈起伏,可见真是被气狠了。 “远儿,你消消气,你难道没听见她说的,她的意思是要我们服软呢,你就去跟她赔个不是,冤枉了人,低个头没什么,有什么好僵持的?” 齐夫人欲哭无泪,还想着劝周青远去跟墨锦溪服个软。 总不能两个人都犟着,那周府岂不是永无宁日。 周青远甩开齐夫人的手,似被羞辱一般,涨红了脸:“这个家她不管就不管,还指望我去求她!男人向女人服软,像什么话!这种丢人的事,我做不出!” 气急败坏说完,周青远就黑着脸甩袖走人了。 齐夫人如遭晴天霹雳,崩溃地跌坐回座位上。 一个个的,这不愿意,那不愿意,岂非,还要她继续接着管家么! 天呐! “夫人!夫人!” 齐夫人情急之下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 离开的周青远已经走远,没听见齐夫人屋里的动静。 “秦姨娘身边的丫鬟来传过话,说在屋里准备了老爷您爱吃的饭菜,爷要过去么?” 跟在周青远身后的小厮,好一会才斟酌着开口询问。 一贯喜欢在人前展示自己文人风度的周青远,少见地装不下去:“吃什么吃!你瞧我还有心情吃么!” 他乍然暴怒,小厮方才在屋外候着,大概知道怎么回事,哪里敢再说话。 “尽是无用之人!”周青远低骂一声,小厮不知他在骂谁,也不会这么不知死活去问。 小厮自是不知,周青远自恃清高,在墨锦溪那吃了亏不说,母亲还是个不顶用的,至于院里的姨娘,更是什么忙都帮不上,可不就都是无用的么! 周青远走得急,不知哪个扫雪的小厮不上心,没把小径上的雪扫干净,他一时不妨,滑了一跤,好在小厮扶着才没摔个四脚朝天。 人气到了极点,反而笑出声来。 “哈哈。”周青远扶着小厮,不禁苦笑起来,心头如打翻了五味瓶,说不上是好气还是好笑。 他高中探花那年,府里虽说没钱,但也十足的威风体面。 才过去三年,就连商贾之女都敢给他脸色看。 周青远本就厌恶墨锦溪,受了气,更觉得她不仅上不得台面,还丑陋无比。 “还是阿瑶好。”周青远低声喃喃道。 周青远与尹天瑶定下婚事时,在他高中之前,那时他父亲不过是庶出,分家后在京城都是没什么地位的人,尹天瑶怎么也是官宦人家出生的小姐,父亲虽然官位不高,嫁给他也算是低嫁。 两人婚后关系平和,更是为了他的前程肯复出,自请出府,委曲求全。 如今有了墨锦溪的衬托,更让他觉出原配妻子的好来。 小厮没听清主子的话,紧张道:“老爷说什么?” “备车,我要出府。”周青远甩开小厮搀扶的手,往东屋方向看了眼,眼底闪过不屑与鄙夷。 娶了个丑妇虽说委屈,但她的嫁妆确实给了自己不少助力,且这主母之位,她也坐不了一辈子!等他加官进爵,就是这丑妇下堂之日! 小厮备好车马,以为周青远要自己随行,不想对方登上马车就对他摆摆手:“不必跟着。” “今夜只怕还有雪,老爷办完事早些回来。”小厮说着躬身退到一旁让路。 周青远甩下车帘,坐进马车才觉着舒了口气。 自从娶了丑妇,在这个家里多待,他都觉得不舒服。 马车摇摇晃晃在夜色中前行,车辕滚动的声音,不绝于耳。 周青远从衣襟里拿出贴身携带的玉佩,玉佩上刻有池中莲花的样式,是瑶池仙姝的意思。 这块玉佩,是尹天瑶的东西。 摩挲着玉佩上的花纹,周青远阴沉的脸色,缓和下来,低头轻吻玉佩。 坐着周府的马车来到一家酒肆,周青远下了马车走进去,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从后门出来,坐上另雇的马车,往京城北走去。 寒风萧瑟,客栈后门外的松树,无声伫立。 车夫莫名觉得毛骨悚然,往树上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马车绕了一段路,才来到一处一角偏僻的宅子前停下。 周青远递给车夫银子,让他到巷口去等着。 ‘吱呀’,不等周青远上前叩门,紧闭的门扉,就被人从内院打开。 “夫君。”一位身着明亮橘色袄裙的美妇人迎出来,亲昵地抱住周青远。 潜伏在暗处的阿九,震惊地瞪大眼,望着门前那对如胶似漆的男女。 “夫君许久没有来,教我好生担心,府里一切可都还好?” 迎出来的美妇不是别人,正是假死躲出来的尹天瑶。 假死后,为了不露馅,她本该搬出京城,原本打算就是如此,后来夫妻二人发觉,墨锦溪木讷愚蠢,从没怀疑过什么,尹天瑶就大胆地搬回京城,定期与周青远私会。 她以素簪绾发,打扮与衣裳的颜色一明一暗,倒衬得简约素净。 周青远抬起她的下颚,亲昵地吻她的脸,两人耳鬓厮磨,看起来好不亲密。 “夫君,我们进去吧,这虽然偏僻,但还是要小心被人看见。”尹天瑶红着脸,含羞带怯地看着周青远。 周青远极为享受她仰视自己时的样子,笑道:“好。” “小姐的猜测竟然是真的。”阿九想起墨锦溪的怀疑,哪还能猜不到美妇是何身份? 阿九是跟在墨家大少爷身边多年的暗卫,暗中见过墨锦溪多次,加之墨锦溪是主子的妹妹,她爱屋及乌。 想到小姐带了那么厚重的嫁妆嫁到周家,不想周家不仅厚脸皮地用着小姐的嫁妆,还在背地里耍如此卑劣的手段! 阿九查过,为了得一个翰林院侍读的官职,周家用了嫁妆里的六千两去打点,周青远不知感恩就罢了,竟背着小姐在外头找原配,委实令人作呕! 作为潜伏在暗处帮主子侦查消息以及杀人的暗卫,阿九见过许多场面许多事。 周青远这会找到尹天瑶这来,阿九哪看不出,是为了什么? 阿九嫌弃地皱起眉头,暗骂周青远徒有空皮囊,实则是个有辱斯文的,家里有那么多妾室还不够。 尽管心里恶心,但阿九谨记着墨锦溪的吩咐,还是跟了上去。 “你最近可还好?许久没来瞧你,委屈你了。” 周青远的声音从屋里传来,阿九借着夜色趴在屋顶,听得一清二楚。 “我一切都好,为了夫君,没什么好委屈的。夫君看起来脸色不好,可是官场上有什么不顺?” 两人颇有同病相怜之感,依偎在一起,互相关心对方的近况。 想起不愉快的事,周青远眉眼间的笑意淡了下去。 “夫君看起来心情不佳,我方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 尹天瑶身材娇小,靠在周青远怀里撒娇,看起来惹人怜爱。 周青远轻吸了口气,轻捏了捏她的脸颊,眸光柔和道:“还是你贴心。” 想到另一个人时,周青远冷哼一声:“不像墨家那个丑妇,张牙舞爪,毫无德行,简直就是个夜叉。” 【 第16章 尹天瑶这个女人,不简单 周青远与尹天瑶为了计划能顺利,也担心他们频繁见面会被发觉,所以尽管墨锦溪愚钝,夫妻二人也合计,一个月只见一两回。 因为这个月翰林院差事多,两人已经一个月没见。 尹天瑶行事谨慎,一般只等周青远来见自己,再问周府的事,不敢贸然打听。 “墨氏?她怎么了?”尹天瑶得知是周青远是因为墨锦溪心情不好,心里一咯噔。 她为了夫君前程假死,让周青远娶墨锦溪入门,尹天瑶口头上不说,但心里不是没担心过,周青远为了利益真的放弃自己。 “能有什么?不过是欣姐儿生辰那日,将她推进荷花池,她病了一场,就耍起脾气来,先是罚了欣姐儿不说,还把周府账上的份例减了。” 周青远恼怒地说了墨锦溪最近做的事,说到最后墨锦溪不肯管家,更是骂她不知好歹。 “她想当周府的闲人,也得看她有没有那么好的命,不过她最近的行径,也算让我看清楚她骨子里的卑劣,上不得台面的丑女,果然是没教养的商人之女!” 尹天瑶原本菟丝子一样歪在周青远怀里,得知自己女儿受了‘亏待’,气得没压住脾气,猛地站起身。 “她居然敢这样对待欣姐儿?那可是我们嫡出的孩子!没脸没皮的商人嘴脸,给孩子的东西,也好意思大张旗鼓地要回去!” 尹天瑶这些年,和周青远只有这两个孩子。 得了周耀柏之后,她对周梦欣就不怎么上心,但到底是自己的长女,不会全然不关心。 李嬷嬷是她装死离开周府前,安排在女儿身边的人,就是担心女儿心性浮躁,容易被墨锦溪给哄骗了去。 尹天瑶暗暗咬牙,没想到墨锦溪看似好拿捏,结果居然是这样的性子。 “阿瑶,你身体弱,别和她一般见识,气坏了自己的身子,至于那个女人,我会让她吃苦头!” 周青远将尹天瑶拉回自己怀里,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观察到男人微妙的表情,尹天瑶面色微变,立即做出柔弱的模样,很是委屈般点了点头。 她与周青远多年夫妻,对他的性格喜恶,摸索得一清二楚。 在这个人面前,绝对不可露出自己太要强,或是不柔弱的一面。 “我是一时担心欣姐儿,这才有些着急了。”尹天瑶说着话,眼泪珠子就往下掉。 周青远最吃这套,所以后院三位姨娘,都是柔柔弱弱的美娇娘。 果不其然,周青远一见尹天瑶掉眼泪,就心疼起来。 “为人母,自然挂心女儿,你也有一年没见到欣姐儿了。” 周青远拍着尹天瑶的背安抚她,两个人如此亲昵,在旁人看来,真真是情深夫妻一对。 这两人看起来越是情深不寿,暗地里监听的阿九,就越是作呕。 抱着温香软玉的美妇,周青远心情舒畅无比,心想果真还是阿瑶最让他舒心。 他哪里能想到,看似性情温和的尹天瑶,心里盘算着,等利用完了墨锦溪,绝不能简单放过她。 那个贱人占了她的主母之位,又苛待她女儿,不使些手段弄死墨锦溪,怎能对得起女儿吃得苦头? 尹天瑶将情绪藏得很好,心里想的再恶毒,脸上也是一副无辜柔弱的神态。 “夫君,你也别和墨氏一般见识,同为女子,我多少能理解她。” 她故作怅然地长叹一声,周青远不解地低下头看她:“阿瑶,你糊涂了?” 他们当初选墨锦溪做续弦的时候,看中的就是这个人柔弱好拿捏,结果一年过去,这个女人露出本性,可见之前都是装的。 如此可恶的贱妇,阿瑶竟然说理解她? “夫君先别不高兴,听我说。”尹天瑶揉着周青远的心口,一双柔荑白皙,看起来柔若无骨。 周青远眸光暗了暗,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动了动。 尹天瑶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算计。 “夫君想想,欣姐儿毕竟不是墨氏的亲生女儿,她嫁到周家一年,夫君一直寻借口,没和她圆房,她心急之下,自然就对我与夫君生的孩子怀恨在心。” 出生在小门小户的后宅,尹天瑶自小就懂得拨弄是非。 周青远这样极度自卑且自尊心极强的人,她最知道如何拿捏。 “照夫君说的,她又是针对欣姐儿,又是减了账上的用度,应当是想避夫君妥协,和她生下个一儿半女,她的主母之位,才能坐得稳。” 说到一儿半女,周青远脑海里,就闪过墨锦溪那张破了相的脸,顿时一阵反胃。 对于贴心柔弱的发妻说的话,周青远没有丝毫怀疑,一听就信了这可笑的假设。 其实只要他细想想就能看出破绽,墨锦溪真恨尹天瑶留下的两个孩子,为什么不进府的时候就用这个办法,等到现在有什么好处? “阿瑶你放心,你为了我假死躲出来,受了这么多委屈,我怎么可能对那个丑女妥协?就算她想尽办法为难威胁,我也绝对不会碰她!” 周青远嫌恶地哼了声,别说碰墨锦溪了,他光是想到这个人,就犯恶心。 看着周青远露出几欲作呕的神情,尹天瑶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夫君无论怎么打算,我都支持,我只愿夫君鹏程万里、平步青云,就算夫君来日弃我,我也无怨。” 尹天瑶掩面而泣,真真是好一个梨花带雨的美人儿。 趴在屋顶的阿九听见这番话,背脊窜上阵阵寒意。 尹天瑶这个女人,不简单。 她是否有其他的本事,阿九不知,但光是听着她这番话,就知道她是极为擅长拿捏周青远的。 此女先是跟周青远表达处处为他着想的心,又适当表现自己害怕被抛弃的柔弱,如此攻势下,周青远这个废物,哪里受得住。 有这样的人在背地里给小姐上眼药,难怪小姐在周府,吃了那许多苦头。 小姐从前养在深闺,府里千娇万宠的养着,哪见过这样的人? 【 第17章 尹天瑶从始至终,竟然都住在京城 阿九心疼墨锦溪之余,听得更加认真,她今日定要听到更多线索,才能帮上小姐一二。 一颗豆大的泪珠恰如其分滴在周青远颈窝,周青远心仿佛被人揪了一下,搂紧她,郑重其事道:“别胡说,我定不负你!” 说那些话,确实是尹天瑶为了拿捏周青远不假,但她心里,确实也隐隐有些担忧。 钱财对于人的诱惑力,尤其是周府这样人家的诱惑力极大。 得到周青远笃定的回答,尹天瑶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感到颇为得意。 她是出身小门小户,娘家没什么钱,那又怎么样? 墨锦溪父亲是富甲一方的商贾,结果呢?还不是被她耍得团团转。 听周青远说有关墨锦溪的事,她便能琢磨出那个女人就是个蠢货。 “我自然信夫君的。”尹天瑶解下周青远身上的斗篷,披在矮榻边上,将火炉里的炭火拨得更旺些。 “不管墨氏目的是什么,夫君先忍她一年半载,您在官场上的仕途,还需要她的嫁妆打点,不能和她彻底闹僵,拿不出钱,我们的计划不是白搭?” 尹天瑶担心,周青远沉不住气,守着什么所谓的清高,和墨锦溪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要是真拿不到墨锦溪的钱打点,他们一年来的筹谋,就算是白费了心思。 炉火旺起来,周青远身上暖和许多,心也跟着冷静下来。 尹天瑶说得不错,别的不打紧,但是他眼下,还需要墨锦溪拿出更多钱来。 光是一个小小从五品的官职,可不是他的最终目标。 他要爬到更高的位置!要让整个周府,在嫡出一脉那边扬眉吐气! 看出周青远的顾虑,尹天瑶莞尔一笑。 “欣姐儿确实委屈,但是为了大计,我们都需隐忍,她受些委屈没什么,等夫君日后官职提拔上去,还何须用墨氏的钱财?” 尹天瑶声音软,说起话来,像是蛊惑人心。 当年她门第不高,和周青远成亲虽说是下嫁,但那是因为周青远父亲是庶出一房,且没有官职。 但其实若是说上周府大房这层关系,倒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但周青远这人贪心,之所以两人夫妻关系还不错,就是因为尹天瑶极为擅长在他面前装柔弱。 “等夫君身居高位,还愁什么银子?那时我们不受墨氏掣肘,且不说怎么让墨氏百倍偿还,就是那时补偿欣姐儿,那孩子也会理解。” 周青远为女儿生病一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听尹天瑶这么一说,内心的想法立即自洽,再没什么纠结的。 “夫人所言有理,你和欣姐儿受的委屈不会白受,等我身居要职,就是那个丑妇跪下来求我那日!” 墨锦溪身为正室无所出,处境就摆在那。 周青远因此对尹天瑶说的话深信不疑,墨锦溪可不就是着急着想要一个孩子? 不然再等上几年的功夫,周青远完全可以以七出之条休了她。 本朝对女子多有规矩束缚,在世道上女子艰难,被休可是奇耻大辱。 “她没有孩子,又是商贾之女,我休她,合情合理,届时我给她一封休书,让她滚回墨家去,看她还怎么耍威风!” 周青远说着,已经能想象到自己所说的画面。 被休的女人,回到娘家,往往没好日子可过,被人指指点点不说,兴许还会被家人认为有辱门楣,如此情况下,被休的女子,极大部分会选择自绝性命。 在周青远看来,墨锦溪被休,就算成婚期间没碰过她,在他看来,这个女人也是一双破鞋。 被自己弃如敝履凄惨死去的女人,周青远想想心里就觉得痛快。 周青远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不知尹天瑶得知他只是打算在事成之后休掉墨锦溪,心里感到不满。 她可不想这么简单就放过墨锦溪那个鸠占鹊巢的女人! 占去主母之位就罢了,还欺负她可怜的欣姐儿!她非要了墨锦溪那贱妇的命不可! 阿九慧眼如炬,听着屋里两人谈论的话,大概能猜出心怀鬼胎的两人的想法。 尹天瑶和周青远到底怎么想的,她能猜出个七八成。 阿九气愤地握紧拳头,因太用力,手背上青筋凸起。 “别再说那个晦气的女人,我们许久不见,你难道就不想我?” 周青远从背后将尹天瑶抱住,手不老实地向她的衣襟探去。 尹天瑶久久才能见男人一回,哪有不想的,羞红了脸低下头,欲拒还迎地按住周青远的手:“我自是想念夫君。” 几个女人里,他最喜欢尹天瑶欲说还休的模样。 两个人一个月不见,干柴烈火的,很快就缠抱在一起,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紧接着传出来。 这处院子偏僻,加上尹天瑶为谨慎起见,只有白天的时候,雇婆子来收拾院子照顾一日三餐,晚间院子里只有她自己。 因为这层缘故,两人折腾起来毫不顾忌,动静格外大,那声音就是在院墙外都能听见。 阿九趴在屋顶,听得格外清楚,实在是辣耳朵。 阿九默默将耳朵捂住,无奈地等着这两人完事,好再探听他们还有没有别的计划。 “怎么还没完。”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屋里的动静还没有停歇。 阿九翻了个白眼,想着要不随便弄点动静,吓吓这两个人算了。 夜黑风高的,这两人在这苟且,但凡闹出点动静,不得吓死他们两个? 想想就有意思的很,但出于稳妥起见,阿九还是忍住了。 所幸阿九才吐槽完,屋里的动静就歇了。 办完事,周青远与尹天瑶又拉拉扯扯了一会,两人才净身穿衣。 从屋里出来时,尹天瑶面颊泛红,依依不舍地将人送到院门口。 周青远怜惜地握住她的手:“时候不早,我得回府去,免得惹人怀疑,你照顾好自己,之后得了空闲,我就来见你。” 尹天瑶红着眼点点头,两人这架势,看起来真真是难舍难分。 尹天瑶送走周青远就回了屋,阿九一刻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立刻跟着周青远的马车,离开。 一路盯着周青远回到周府、进了卧房,确定对方暂时没有别的动向后,才去往墨锦溪的住处,向其回禀自己今日见到的事。 深夜时分,墨锦溪屋里已经熄了灯,今日是翠儿守夜,墨锦溪因天冷,就让她回屋去睡了。 ‘叩叩’,叩窗的轻响在寂静的深夜里,听得格外清晰。 墨锦溪睁开眼,坐起身点亮床头的烛火,朝窗口方向道:“进。” “小姐,您让属下查的事情,有了眉目。”阿九从窗外翻进来,开口就道。 看她神色着急,墨锦溪眉头动了动,看来查到的眉目很是重要。 “尹天瑶没死?”墨锦溪双手撑在床沿边上,意料之中地问。 屋檐上的积雪无声滑落,在夜色里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的淡定,让阿九有些错愕,身为暗卫,她的感知力,比寻常人更为敏锐。 小姐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是怀疑尹天瑶活着这件事,而是十分笃定。 “是,属下这些天,在暗中监视周青远的动向,前几天并无异常,直到今夜他回府后又出府,中间去一间酒肆掩人耳目,换了一辆马车,一路去了城北一处偏僻的宅院。” 墨锦溪原本垂头听着,闻言瞳孔震了震,愕然抬眼看向阿九。 上辈子她困于后宅一生,为周家鞠躬尽瘁,在榨干利用价值后被狠狠丢开。 许多事,她直到死前才知晓。 尹天瑶假死,她是知道的,但不知道这一家人如此不要脸,如此不将她放在眼里,尹天瑶从始至终,竟然都住在京城! 连基本的避到城外都没有! 【 第18章 周府小公爷 阿九注意到墨锦溪的神色变化,识趣地低下头,不至于让她觉得太难堪。 看来小姐不曾料到周青远将嫡妻安置在京城内,谁又能想到呢? 如此胆大包天,压根没把墨锦溪当回事。 “真是好一个周家,呵。”墨锦溪不禁冷笑,不是笑别人,而是笑自己。 周青远不过粗略遮掩,就将她骗得团团转,上辈子,倒是她活该吃了那些苦。 “小姐接下来有何打算?” 过了好一会,阿九才开口问。 收拾好思绪,墨锦溪深深吸了口气,眼底已恢复成一片冷寂。 “既然他们露出狐狸尾巴,我们这边怎好不筹备一出好戏?阿九,你继续盯紧周青远,下回他再去见尹天瑶时,立即来向我回话!” 有阿九帮忙看着人,墨锦溪得以透口气,就算知道尹天瑶在京城,也能心平气和部署。 周青远那边有阿九,至于府里的事务,墨锦溪全甩给了齐夫人。 把账册和管家的信印给齐夫人后,墨锦溪还‘贴心’地从自己书房里,找出各类府内开支细账全给齐夫人送去。 “夫人您不知道,奴婢把细账送过去的时候,老夫人的脸黑得,哈哈,从前夫人管家,他们不知感恩,如今您看开了,就应该把事全都丢给他们去!” 送账本的是翠儿,瞧了齐夫人的反应,她觉得大快人心的很,憋笑憋得那叫一个辛苦。 一出齐夫人的院子,翠儿就紧赶慢赶回来,和墨锦溪说这件事,让夫人也乐乐。 “你笑得太过了。”玉儿被翠儿手舞足蹈的模样逗得啼笑皆非,见夫人没有责怪的意思,就由着翠儿去了。 翠儿憨憨地吐了吐舌头,坐在软榻的脚踏边上,给墨锦溪剥果子:“夫人听得高兴就成。” 她眨巴着眼看着墨锦溪,颇有要夸夸的意思。 墨锦溪失笑,把手里的橘子塞了一块到她嘴里:“我何止高兴?我甩开中馈权这个烫手山芋不说,还能歇口气养好身子,你们俩陪着我说笑,再没有比这更让我高兴的。” 嫁到周府一年,墨锦溪身体的亏空还不算厉害,这些天养着,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 从前为府里忙上忙下时,墨锦溪不觉得什么,而今什么都抛开不管,才发觉日子可以过得这般舒坦。 “老夫人不善管家,再过一阵,若找过来要您掌中馈,您要如何应对?”玉儿沉稳,也较操心,她看得分明,齐夫人管不来家里的事,回头只怕还要把事情丢给夫人。 墨锦溪不以为意地拨弄着小火炉上烤着的橘子:“我坚持不管,她能怎样?” 玉儿一愣,寻思着也是,做什么一定要管齐夫人她们怎么做? “翠儿,你去寻一身外出穿的衣裳出来,玉儿,你为我梳妆,我们出府看戏去。” 墨锦溪此话一出,玉儿与翠儿都不淡定了。 自打进了周府,主仆三人就没踏出过府门一步。 不是玉儿与翠儿不想,而是因为夫人从前一门心思扑在府里的事情上,两人都是墨锦溪的贴身侍婢,哪里有机会出府。 “出府?夫人您是说,我们可以出府么?”翠儿剥果子的手有些发抖。 她们在四四方方的周府里待了一年,说不想出去是假。 对上两个丫鬟激动的眼神,墨锦溪心里有些泛酸,她们都是忠仆,上辈子跟着她,没过上一天好日子不说,玉儿最后甚至为了维护她而死,而翠儿也和她娘家的人一齐被害。 “嗯,之后我们高兴便出府玩去,你们俩也都收拾收拾。”墨锦溪莞尔一笑,多日来积在心头的郁气,一瞬散去不少。 时隔一年,难得能出府,翠儿与玉儿都以为,夫人是为了哄她们高兴才这么说,都没往心里去,高高兴兴打扮完主子,又各自换上外出的厚衣裳,三人便出府去了。 京城酒肆茶楼多有听戏听书的地方,墨锦溪随意选了一家,没要雅间,而是坐大堂。 “轰然一声惊雷响,好似乱箭穿胸膛……”台上戏子正唱一出《陆文龙》。 《陆文龙》戏文填词可谓荡气回肠,让人听来极受触动。 墨锦溪要了一壶好茶与几碟点心,奈何玉儿她们两坚持不肯和她同桌,墨锦溪只好让她们坐到一边去,把点心都给了她们。 戏子唱腔清亮,墨锦溪听得入迷,听到一句“辉煌战功竟是滔天罪”时,一滴泪自她眼角滑落。 玉儿与翠儿听得亦是感动,以为夫人也是被戏感动了,都没多想。 “夫人,您擦擦泪。”玉儿自个抹着泪,就把帕子给墨锦溪递过去。 墨锦溪吸了吸鼻子,低声对玉儿道:“去给他打赏一锭金。” 台前听戏,打赏戏子是常有的事,没什么稀奇。 墨锦溪自个嫁妆丰厚,不过一锭金,也就是弹弹指甲,不损分毫。 玉儿擦了泪,拿了一锭金扔到台上去,此为博彩头之意。 这家茶楼店面不大,来的客人也常有打赏的,但出手阔绰直接赏一锭金的不多。 唱戏的戏子眼神微动,放眼往台下看去,墨锦溪戴着纱帽,隔着头纱对其点头致意。 戏子生得清俊,尤其一双眼,似能勾人。 墨锦溪头发尽数绾起,做贵妇人打扮,戏子在风花雪月之地,见过的人多了,以为墨锦溪出手阔绰,是哪个府上不得宠的夫人寂寞了,这才到茶楼来找乐子。 戏子以为自己有高枝可攀,走戏时频频对墨锦溪眉目传情,却又若即若离,是吸引贵夫人的常用手段。 殊不知,墨锦溪看戏看得认真,压根没注意到他的那点心思。 一曲终了,主仆三人不约而同长叹一声,心里都有些怅然。 “夫人,天寒,天晚了该冷了,我们回府去吧。”玉儿扶墨锦溪起身,柔声提醒道。 “嗯。”墨锦溪点点头,将最后一口茶喝完,就与仆从动身离开。 晚来天欲雪,天边夕阳落在京城官道上,四下黄澄澄一片。 墨锦溪站在茶楼门边,等玉儿去唤车夫将马车赶过来。 “今夜只怕有一场雪,回去奴婢得把炉火烧得旺些。”翠儿看着天,冷得搓了搓手。 今年的雪较前年多,天也更冷,只求不要有雪灾才好。 墨锦溪脑海里还想着戏词,正出神之际,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人影,瞳孔骤然放大。 恍惚间,墨锦溪的脑海中,闪过上辈子那人临死前,最后救她的画面。 山脚下的河岸边,两人才逃过追杀浑身湿透,狼狈至极。 她没有看见那人后背已经折断只剩箭头的毒箭,更没想到,这是两人上辈子见的最后一面。 本以为阴阳两隔,不想与他还有再见这日。 【 第19章 周家财力一般,想来不大能体会到这一消遣的乐处 那人站在一家铺子前,身上披着白狐裘,将他苍白的脸,映得格外分明。 因为体弱,他的呼吸极轻,胸腔看不出起伏,夕阳照在他身上,他仿佛是没有生气的假人,生机寥寥。 周府小公爷,自幼病弱,自小锦衣玉食长大,最后为了救她,却是早早丧命。 墨锦溪不自觉热泪盈眶,良久没有反应过来。 “夫人,您喜欢看这家茶楼的戏,我们下回再来看就是。”翠儿伸手在墨锦溪面前晃了晃。 她的眼力见比玉儿到底差功夫,愣是没发觉,自家主子在看长街对面的小公爷。 墨锦溪回过神,下意识走下台阶,就要去和小公爷打招呼。 周青远是周国公府庶出一脉,墨锦溪与小公爷也算沾亲带故,长街上碰见打个招呼不算什么稀奇事。 她才迈下台阶,小公爷身后的铺子,就走出来几位贵公子。 那几人亲昵地与小公爷勾肩搭背说笑起来,听不清说的什么。 小公爷神情有些无奈,但没有表现出抵触与不满,可见一行人关系不错。 墨锦溪抿了抿唇,收回脚,将头转向另一边。 “夫人,上车吧。”玉儿放好脚踏走过来。 墨锦溪点点头,往小公爷方向看了一眼才上了马车。 玉儿放下车帘,与翠儿随侍在马车两侧。 马车在官道上缓缓前行,墨锦溪在马车内静坐了一会,还是没忍住悄悄揭起帘子一角,往小公爷在的方向看去。 他们几人还在玩闹,小公爷没有血色的唇勾了勾,不笑还好,他这一笑起来,看着愈发虚弱。 看了好一会,墨锦溪才恋恋不舍放下帘子。 墨锦溪不知道,她才将帘子放下,小公爷就向这边看了过来。 “黎昕,在看什么?”一位世家公子发觉小公爷有些走神,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其中一位世家公子眼尖,一眼看出走远的马车是周府的:“那是周府的马车吧?” “熟人?”另一位公子将手搭在周黎昕肩膀上随口问道。 周府分嫡庶两脉,是以虽说都是周府,但并不是人人都熟悉,这么问没毛病。 周黎昕面容苍白地摇摇头,他从来寡言少语,不说话是常事。 “我听闻周府庶出那一脉,也就是你的堂兄,那位探花郎最近在官场中,可是势头大好。” 几人在一块,总有那么一个人大大咧咧没有心计。 他不过随口一说,落在别人耳朵里,就有些不妥了。 “咳咳咳!”那位公子说罢,周黎昕就捂着心口咳嗽起来。 他自幼体弱多病,就连咳嗽都与寻常人生病的咳嗽不一样,那咳嗽的声音,上气接不上下气,仿佛这一咳嗽,能把气生生咳断。 周黎昕身侧的友人皆是面色剧变,说了无心之言的公子,更是被吓得脸都白了,手忙脚乱帮他顺气:“诶!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吓我!” 另外两位好友见状忙给他递眼神,又对周黎昕道:“他从来都这样,你别把他的话放心上。” 捂着嘴咳了好一会,就在其他三人吓得魂飞魄散,想着要不要把人抬去医馆时,周黎昕总算缓了过来。 “你们多心了,我并不介意,不是说满香楼出了新菜式,去尝尝,今日我请客。” 周黎昕嗓子咳嗽地沙哑,笑得却温和,他这个人看起来没什么脾气,待朋友也大方温和,是以和他交好的世家公子不少。 同行的三位好友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无不感到酸涩,周黎昕身为公府小公爷,身份矜贵、品行极佳,什么都好,偏偏摊上一身的病痛。 几人虽说口头上都不说,但心里都清楚,周黎昕如此下去,只怕命不长久。 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不约而同想到一块,齐齐吸了吸鼻子,年纪稍长些的靠着周黎昕故作轻松道:“那今儿可就仰小公爷请了。” 墨锦溪重生后与周黎昕第一次见面,就是这般戏剧地擦肩而过。 卸下管家权后,鲜少有人来墨锦溪这叨扰。 这正合她的意。 之后连续几日没下雪,墨锦溪就日日出府看戏。 她为人大方乐意打赏,登台唱得好的戏子她都给彩头,如此行事颇有些高调,她频频去听戏,还给戏子打赏的事很快传到周青远耳中。 是日正午。 墨锦溪在屋内小憩,才闭上眼,就听见廊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院里伺候的人都知晓她的脾性,素日里办事都小心谨慎,不知这是怎么。 墨锦溪蹙眉睁眼,就见一道人影闯进屋来。 是周青远。 “贱妇!你倒好意思享福!” 他耳根通红,脸阴沉地可怕,看来被气得不轻。 “老爷说话真是难听,不知我犯了什么滔天大事?” 墨锦溪本来想起身,看见是他,干脆躺实了。 见墨锦溪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本就在气头上的周青远,更是火冒三丈。 “你不守妇道,还有脸问我?” 墨锦溪昨日夜里没睡好,午间困顿的很,周青远这个时候跑过来聒噪,墨锦溪烦得很。 左右如今她无所谓两人的关系,便连抬眼看他都懒得了,只冷冷道:“还请老爷慎言。” 周青远虽说是周国公府庶出一脉,但身为庶出一脉的嫡长子,他不曾受过这等委屈。 他自认墨锦溪又丑,出身又微贱,没有资格这般和他说话。 “真是可笑,你自己做的事,还不敢承认了?你去茶楼和戏子眉目传情,闹得人尽皆知,真是丢尽了周府的脸,莫不是你出身商贾,和那低贱的戏子共情上了不成?” 自尊心被墨锦溪的目中无人刺激地狠了,周青远说起话来,那叫一个难听。 墨锦溪垂着眼,眼底闪过一抹寒意,转念一想,却是勾了勾嘴角,坐起身来,平静地看着周青远,也不说话。 一个人在极度愤怒时,你气定神闲的沉默,对他而言是一种无声地羞辱。 周青远被墨锦溪不以为意的态度气得一噎,认定她果然和那戏子有些什么。 男人气得指着墨锦溪的鼻子就骂。 “墨锦溪我告诉你!身为你的夫君,我就算不碰你,你也不能给我戴绿帽!我就算不将你告到衙门去让你被浸猪笼,一纸休书给你,也能让你身败名裂,在人前永远抬不起头!” 本朝对女子规矩颇为严苛,若与旁人有染被告上衙门,就会被判浸猪笼之刑。 就算是夫家不告,因为这个缘故被休,这辈子与死了也无异了。 反观男子有外室,则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往往妻子只有忍让的份。 这番威胁人的话,就算自身清白,听了都要脸色大变。 周青远期待着从墨锦溪脸上看到惊惧的神色,可墨锦溪从头到尾脸色都淡淡的,没有丝毫波澜。 “无论什么事都讲究证据,老爷说我与那戏子有什么,不妨拿出证据。我看的,是正经唱戏的戏子,我看戏不看人,并未对他如何,至于打赏,对有钱的人家而言,不过是消遣。” 墨锦溪将躺乱的头发拢到身前一侧,她梳着满头青丝,忽然笑了。 “是了,周家财力一般,想来不大能体会到这一消遣的乐处。” 【 第20章 左右是个女娃儿,不打紧 周家就是因为没钱,才寻上墨家说亲。 这么说简直就是戳周青远的肺管子。 周青远被踩中痛处,脸红一阵白一阵,墨锦溪没打算点到为止,继续开口刺他。 “茶楼里多的是闲暇时去听戏的高门显贵的贵夫人们,照老爷这么说,莫不是往茶楼李一坐听个戏,就都是和戏子有染?那老爷很该快快去告官才是啊,一告一个准呢。” 墨家只得墨锦溪这一个女儿,她从小被娇养着长大,和两位兄长一起玩闹,养成了伶牙俐齿的一张嘴。 上辈子也不知着了什么魔,到周府后就变得畏畏缩缩,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周青远被怼得半晌没话。 见他左右是没毛病挑了,墨锦溪没精神再搭理他,便懒懒地躺回软榻上。 “老爷再没其他事,就请回吧,我乏了,还请老爷容我清净清净。” 说是下逐客令,墨锦溪实则没半点商量的意思,说罢就闭上眼。 意思再明显不过,是明摆着赶人。 她的淡漠毫不遮掩,就算周青远再清高,也受不了她这般冷漠。 周青远忍住想扭头就走的冲动,郁闷地看着歪在软榻上的女人。 在冬日,就算是正午阳光也不强烈。 光线透过窗户照进屋内,愈发显得柔和。 因为墨锦溪破了相的缘故,周青远先入为主地厌恶这个样貌丑陋的妻子,是以,从来没正眼看过她。 此刻墨锦溪卧在软榻上,垂下的头发遮去脸上的伤疤,这副画面映在周青远眼里,竟莫名生出岁月静好的意味来。 男人咽了口唾沫,嘴唇动了动,不无郁闷道:“你到底在别扭什么?你病了一场醒来后,至今就在闹脾气,是为了欣姐儿推你下水的事?因她没和你道歉,你才置气到现在?” 他的语气不难听出,他的匪夷所思。 若不是见过可笑的事太多,墨锦溪能当场为这句话笑出声。 在周青远看来,真真是永远只有别人有错,他是明月清风,他是天之骄子,可笑。 墨锦溪心里冷笑,面上则做出惶恐不敢的模样。 “老爷何出此言?我不过是区区继室,又是商贾出身啊,哪能和正妻所出的大小姐置气,您这么说实在是折煞我了,我哪里敢呢?” 她满口都在说自己惶恐,可阴阳怪气的味漫得整个屋子都是。 周青远的耐心,被她阴阳怪气的语气彻底耗尽,不屑再看墨锦溪一眼,沉着脸甩袖走人。 “老爷不是有话要和夫人说?怎么这么快出来了?” 在院子里等着周青远的侍从见主子这么快从屋里出来,颇为惊讶地迎上来。 “一介丑妇!有什么值得我花时间和她说?浪费时间!” 周青远冲着侍从发了一通火,就头也不回地回书房去。 侍从大冷天的在院子里冻着等主子出来,不想还莫名其妙受了气,郁闷地撇了撇嘴。 周青远才回到书房,还没来得及坐下,齐夫人那边屋里的陈嬷嬷就来传话,说老夫人找。 他憋着一肚子的火,想说有什么事一天天的,见是陈嬷嬷,气才憋了回去。 周青远虽说看不上自己母亲无能,但陈嬷嬷自幼带他长大,周青远心里对陈嬷嬷多少有几分敬重。 “不知母亲叫儿子来要说什么?”周青远一进屋就开口。 既知道齐夫人找不出账上有什么不对,他也不奢望自己这个什么事都做不成的母亲,能找出墨锦溪别的错处。 这样一来,齐夫人找他不论为什么,他都不会太关心,说话的语气也就不免浮躁。 齐夫人为打理府里的事心力交瘁,精神疲乏,没心思去注意宝贝儿子的语气好不好。 “你最近在翰林院不知有没有听说,下个月就是兵部尚书王大人家的嫡长子今年十二岁生辰,尚书夫人有意办得热闹,就借生辰宴举办一场赏花会。” 周青远闻言一愣,经齐夫人提及,他才想起这件事来。 “儿子确实有所耳闻,怎么?”周青远不知道后宅里那些绕绕弯弯的事,不知这次赏花会有何不同。 他只会念书,脑子不太灵,加上思维刻板,这才是他在官场上难升迁的真正原因。 不过就周青远的惯性思维,只会觉得是因为府里没钱给他打点而已。 齐夫人见儿子果然不懂,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啊,尚书府大公子的生辰宴,明面上说是为了热闹办一场赏花会,实际上是想广邀各府贵女赴宴,好借此机会打听谁家有适龄婚嫁的女子,再相看了样貌,好早一步定亲。” 周青远才要坐下,闻言激动地直起身。 尚书府的嫡长公子今年十二,他的嫡长女周梦欣今年八岁,不是正好合适么? “欣姐儿年纪合适,模样也长得好,若我们府上能和尚书府牵上线,之后还愁儿子不能借尚书府的势力扶摇直上么?”周青远心动地握紧拳头。 在官场上,好的岳丈,能给自己一定程度的支撑与依靠。 倘若真搭上尚书府这门殷勤,就算他还只是翰林院五品侍读,官场上那些人待他还不得不看僧面看佛面么? 不待事成,光只是这么想着,周青远就已经心动不已。 “自然,请帖尚书府那边送过来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欣姐儿,府里也只有她的身份合适,她嫡出身份,又有不错的品貌,配尚书府的嫡公子正好合适。” 齐夫人眉头皱着,说得那个叫煞有介事。 要不怎么说有其母必有其子?周府这一家子,都拎不清。 听她这边说,就像婚事已经板上钉钉,只要去了,尚书府的公子就会看上周梦欣也似。 也不看看他们周府,不过是周国公府庶出一脉。 周青远想不到这层,只听齐夫人说周梦欣与尚书府的公子合适,他已大为动心。 “既然一切都合适,母亲有什么为难的?”周青远理了理衣摆,寻思还有什么事难办。 思索之余,周青远心里不免对齐夫人更为不满,觉得她太过无能。 “你真是糊涂,各家宴会,但凡未及笄的女子,若无特殊原因,一般都要主母带着前去,到底是相看,别府长辈不好问未出阁的女儿,自己去也是白搭。” 齐夫人知道宝贝儿子从不关心后宅的事,但没想到他连这都不晓得。 和墨锦溪闹了一场,如今听到主母二字,周青远的眉头就不自觉皱了起来。 “母亲的意思,是让我去和墨氏说?”周青远不情愿地别过头,但凡开口,就少不得要求她。 一连几天,周青远在墨锦溪那吃的闭门羹够多了,他不想再到丑妇面前低声下气。 “我知道你不愿意,但赏花宴须得墨氏带欣姐儿去,但你也看到了,墨氏最近显然对她不如从前那般喜欢,甚至生了厌恶的心理,恐怕要她答应没那么容易。” 齐夫人想起墨锦溪当着他们的面挑明了说的那些话,心里便有些惴惴。 墨锦溪明摆着是不想再管欣姐儿的,但带着女眷赴宴这样的事,都须得家中主母出面。 正经主母摆在家里不来,她一个老夫人,带着孙女去赴宴相看,还不让人笑话死。 见儿子不说话,齐夫人知道他是心里别扭,可带发妻嫡女去参加赏花宴的事,只能他这个做夫君的去说。 “我们周家没有靠山,万事只能自己筹谋,这桩婚事若能定下,于你而言,百利而无一害,不能有失,就当为了你的仕途,你去和墨氏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说一说。” 齐夫人颇有些心力交瘁,为了这个家,她真是操碎了心。 儿子性子傲,可墨氏那边,须得低这么一回头,谁让欣姐儿把墨锦溪推下水害她病了一场这件事板上钉钉。 加上打理中馈那段时间,墨锦溪没有任何错处,他们真想搭上尚书府这条线,就只能低头。 “母亲说得简单,墨氏的态度,您难道没见识过?岂是儿子几句话,就能说动她的?” 周青远哼了声,心想墨锦溪如今可是厉害的很,他哪能说得动那尊活佛去? 堂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炭火在炉子里燃烧的声响。 齐夫人搓着手里的汤婆子,沉吟片刻后方道:“她既然是和欣姐儿置气,你就带了那孩子到她屋里和她赔个不是,再说上几句好话,她也就心软了,哪里还会不答应?” 私下里他们的关系是闹得有些僵,但齐夫人相信墨锦溪不会什么都撇开不做考量。 “你想想,欣姐儿都低声下气赔不是,她身为府里主母,不能耽搁子女婚事,心里再不开心也会答应,毕竟这一家子,明面上还是得照旧过日子。” 里头的那点龃龉,齐夫人自诩都想明白了,觉得只要周梦欣去赔罪,什么都能顺过来。 他们周家一群人,要是谁能够少一分算计的心思,墨锦溪还能给他们几分好脸色。 “可是欣姐儿才病好了些,她和墨氏闹得脸上不好看,要她去墨氏跟前认错,难。” 就在今儿早上,周青远去看女儿时,女儿才扑在他怀里大哭了一场。 他不是什么尽职尽责的慈父,但对女儿还算是关心的。 听出他是舍不得周梦欣低头,齐夫人当即不悦地拧起眉头:“不过是道个歉怎么了?她不懂事,难道要我们都陪她一起和墨氏僵着?今年周府名下铺面的营收你不是看过了?” 齐夫人不认为牺牲一个周梦欣的自尊算什么大事,左右是个女娃儿,不打紧。 如果周梦欣下跪能求得墨锦溪冰释前嫌,她会毫不犹豫让周梦欣跪。 【 第21章 发卖 说起铺面的事情,周青远的脸色沉了下来,上回去墨锦溪那拿回管家玉印,他就看过铺面的账,周家铺面的位置本就不好,每年的营收不说亏,但也赚不了多少。 观察着儿子的神色,看他还是在乎这个的,齐夫人的脸色才缓和些许。 “试想一下,你与墨氏若一直大眼瞪小眼的水火不容下去,墨氏不肯再往账上拿出一分钱,先不说府里的日子不好过,你的前程亦会受到影响,难道你连前程都不管了不成?” 说了这许久,齐夫人口舌都说干了,只求周青远能够听进去一句半句。 周青远眼底的情绪一变再变,片刻后,站起身对齐夫人拱手一礼:“儿子明白了。” 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三年,周青远哪能不知道墨锦溪出钱与否,对自己前程的影响? 齐夫人说的不无道理,这件事既然是因为周梦欣而起,让周梦欣去道歉就是。 左不过是在墨锦溪跟前受一点委屈,能换了全府的舒坦,那点委屈算什么? 如此想着,周青远从齐夫人屋里出来,就到周梦欣那儿走了一趟。 周梦欣多日没有出门,病差不多好了,见到周青远来看自己,别提多高兴。 “爹爹您来了!您看,这是女儿学着点的茶,茶沫好不好?” 自从生母走后,周青远到周梦欣这来的时候不多,所以周青远一天来两遭,她别提多高兴,乐呵呵地把自己点好的茶捧给父亲看。 周青远满心满眼想的,都是怎么从墨锦溪那儿弄出银子来,没心思看周梦欣点的茶好不好。 男人敷衍地点点头,随手就把茶盏搁在边上,看都没看一眼。 “下个月就是尚书府嫡公子的生辰,尚书夫人有相看各府贵女的意思,但各府贵女赴宴,须得主母带去。” 周青远甫一开口,周梦欣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 “她只想要自己的孩子,对我冷眼相加,才不会愿意带我赴宴。” 孩子气的话,周青远听着觉得不耐烦,但为了让女儿去道歉,也只能耐着性子和她讲。 “她为什么不愿?你难道真的想不明白?你推她落水害她病了一场,之后更没有诚心认错。爹爹今日来,就是想让你和爹爹去她那儿认个错,多说几句好话,求她原谅你。” 想到自己一个男人,居然要管这些琐碎的事情,周青远便一阵的心烦气躁。 周梦欣没想到父亲对自己这个态度,也不愿意干了,抹着眼泪就哭起来。 “我凭什么去给她道歉?我没有错,是她自己蠢不知道躲开摔水里去了,也能怪我么!” 周府别的不说,一家子的心性都是一样的卑劣,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 哪怕是杀人放火了,他们也能责怪他人跑不脱,命该如此。 周青远挂心着自己的前程,他本来对周梦欣还有点恻隐之心,女儿这么一闹,他也颇为头疼。 “小姐莫哭,都是夫人心眼小,容不下您,您年纪还小,还能是故意害她不成?她这都要和您计较,是她待您没有真心。”李嬷嬷见周梦欣掉眼泪,心疼地把人抱在怀里哄。 因着之前的龃龉,李嬷嬷和墨锦溪算彻底结下了梁子。 安慰周梦欣没几句,她就从善如流开始挑拨离间。 “主母带子女赴宴是分内之事,居然还要大小姐去低声下气赔罪她才肯,她还想当天王老子不成?大小姐实在委屈。” 李嬷嬷小声嘀嘀咕咕,可话就是说给周青远听的,声音当然是恰如其分足够对方听见。 周青远心里本就犹豫,看见女儿哭,心里也不好受,听这个嬷嬷这么说,心更软了几分。 不料抬起头,就看见说话的人是李嬷嬷。 周青远愣了愣,脱口而出斥道:“你怎么还在这?” 之前母亲不是做主将这刁奴发卖了? “李嬷嬷说得对,父亲,您别让女儿到墨氏面前去认错好不好?”周梦欣红着眼抱着周青远的手就撒起娇来。 殊不知她这一番话,加上李嬷嬷的说辞,对周青远而言不异于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什么心软,什么犹豫,全没了。 这个刁奴之所以还在这儿,不难想齐夫人那边只是为了稳住墨锦溪,佯装要打发李嬷嬷。 从这老妇熟稔的挑拨离间的行径看来,把她打发了简直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真是好一个忠仆,轻则挑拨主子之间的关系,再厉害些,你是不是还要拿捏欣姐儿?我之前怎么没注意到你这个祸害?让你把大小姐带歪了!” 周青远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指不定都是这老奴挑拨出来的,一时心头火起。 李嬷嬷没想到火会烧到自己身上,连忙跪下:“老奴冤枉!老奴还不是关心大小姐没有亲娘疼,才为姐儿多做筹划么?老爷当真狠心让小姐去跟墨氏赔罪?” 她自诩是尹天瑶身边的人,觉得周青远看在发妻的份上,不会对她怎样。 这么想,李嬷嬷可就想错了。 许多时候,一些错处,就是需要有人来担。 比起让女儿担,为什么不让一个无足轻重的老奴才担? 周青远心里有了算计,沉着脸一掌拍在桌上。 “我让欣姐儿做什么自有我的考量,倒是你这个老嬷嬷,毫无德行,挑拨了欣姐儿与主母之间的关系,还说是为她好!你话太多,不适合留在小姐身边伺候。” 男人眉头压着,想起上回墨锦溪就提到,欣姐儿之所以与她作对,不就因为是这个嬷嬷挑拨的缘故,甚至这老奴还当面指责过墨氏。 想来,这应当就是墨氏闹别扭的原因了。 听出周青远话里有打发自己的意思,李嬷嬷彻底慌了神,跪行到周青远脚边,连连磕头求饶。 “求老爷绕老奴这一回,老奴年纪大了,只想陪在大小姐身边,绝无半分不该有的念想啊!”李嬷嬷死死盯着地面,眼里满是惶恐。 之前她在齐夫人面前哭求许久,又说了自己还有些用,从外头再买个人来也不值当,这才说服老夫人留下自己。 今日触了老爷的霉头,李嬷嬷心里这会才反应过来,事情不妙。 “说了那样的话,就算你没有不该有的念头,也心术不正,我岂能留你?来人,把这刁奴给我按住,去找人牙子来,现在就发卖了她!” 屋子里变故突然,听见动静进屋的家仆左顾右盼,不确定是要卖谁。 “愣着干什么!”周青远见这些人不机灵,心里更添了不痛快。 被这么一吼,这些人回过神,再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李嬷嬷,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两名家仆上来将人按住,另外一个人则跑出去,找人牙子。 屋子里闹哄哄的,又是斥责的声音,又是李嬷嬷哭求的声音。 周梦欣眼眶里的眼泪还在直打转,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 直到家仆跑出去找人牙子,她才反应过来,父亲是要将李嬷嬷给发卖了,哪里肯依? 离了尹天瑶后,周梦欣以为自己亲娘真死了,一直把跟在身边伺候的李嬷嬷,当作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人,素日对这人多有依赖。 周梦欣不敢想,李嬷嬷不在自己身边,还有谁会真正关心她的饮食起居。 恐惧伤心之下,周梦欣‘哇’的一声哭出来,抱着周青远的手臂苦苦哀求。 “爹爹你不要卖了李嬷嬷,她待女儿很好,是对女儿最好的人了,您不要卖了她!” 从前李嬷嬷教周梦欣,有什么想要的或是遇到什么事,耍个性子哭闹一场,家里的长辈没有不依的。 在墨锦溪病这一场之前,周梦欣用这招可谓百试百灵,对于李嬷嬷这个点子,她当然奉为圭臬。 她以为自己这么哭,周青远就会于心不忍把李嬷嬷留下。 她胡乱地擦了一把眼泪,视线清晰不少,一抬眼,就对上周青远漠然的眼神。 周梦欣心头一颤,下意识松开抓着周青远衣袖的手。 “你年纪还小,不懂人心险恶,她平时只怕没少在你面前挑唆你去得罪墨氏,她留在你身边,只会害了你,今天爹爹不论说什么都要卖了她!” 周青远没有理会周梦欣的哀求,说什么都要把李嬷嬷清理出府。 让周梦欣去道歉一事,周青远确实有自己的私心,但有一点他没有说错,李嬷嬷留在周梦欣的身边,只会害了她。 李嬷嬷以为周梦欣开口,周青远就会饶过自己,听周青远这番言语,这才彻底死了心,绝望地跌坐在地上,没有再开口求饶。 “我不听!我不听!我就要李嬷嬷!爹爹您根本就不疼女儿!府里只有李嬷嬷对女儿好!” 【 第22章 周梦欣下跪道歉 八岁的孩子,心思再多也是小孩子脾气,周梦欣哭个不停,又说这样的话,周青远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要卖了李嬷嬷的心思,更加坚定。 平时也不知道这个贱妇,是怎么教大小姐,竟然让她生出这样的想法,他果然还是应该多留心两个孩子身边伺候的人。 要不是因为这个老贱妇,也惹不出这么多事来。 家仆去将人牙子找来后,周青远二话不说让人去把李嬷嬷的卖身契拿出来。 直到李嬷嬷被拖出去,周梦欣才被迫接受李嬷嬷被发卖的事实,木然地站在原地没了声。 周青远揉捏着胀痛的眉心,垂眼瞥见木然站着的女儿,重重叹了口气。 “爹爹今日发卖了她是为了你好,你如今还小不懂,等你长大些自然会明白,为父一片苦心。”说罢周青远将女儿抱起来就往门口方向走。 走到一半想起什么,折回屋内,拿了斗篷,披在周梦欣身上,才出了屋门。 也不知是想通了还是怎的,去墨锦溪那的路上,周梦欣没有再哭,也没说话。 不过在周青远看来,她安静乖巧些,总比哭闹不休要好。 一路上周梦欣只小声地啜泣,默默拿帕子擦眼泪,周青远心里就是再不痛快,也不忍再对她发脾气,语气终究软和下来。 “去到墨氏那,你且忍下心里的委屈,好生跟她道歉赔不是。你是个聪明孩子,这些天墨氏收回你屋里的东西与份例,你这阵子过得并不舒坦不是么?” 为了让周梦欣待会不耍小孩子脾气,周青远只好苦口婆心地和她解释。 “你到了相看的年纪,没有主母帮你操持,也难择一门好亲,你若能被尚书府看上,日后身份不会低了去,只等婚事定下,你再不理会她也无妨。” 周青远许久没有抱女儿,才发觉女儿重了许多, 说起来,过了今年,周梦欣就九岁,而眼下已经是年末,再过个五年,周梦欣及笄,若婚事定下,那时就差不多是成亲的时候。 周梦欣双目失神地望着前方的走廊,不知有没有将周青远的话听进去。 周青远见她呆呆的,轻拍了拍她的背:“爹爹说的话,你有没有听进去?” “女儿听见了,待会见了墨氏,女儿会乖乖向她道歉,绝不让爹爹操心。” 她垂下眼,纤长的眼睫颤动时,像是煽动翅膀的蝴蝶。 周青远一听女儿乖巧答应,眉头舒展开来,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以为女儿是想通了里头的利害,哪里知道此刻周梦欣在心里,连带他一起记恨上了。 周青远小心地收着手里的帕子,这是李嬷嬷绣给她的。 李嬷嬷说得不错,在深宅大院里,谁都靠不住。 不仅墨氏不把她放在心上,只想着有自己的孩子,爹爹也不疼她了。 既然他们都不在意她,那就罢了!日后,她只疼弟弟。 一路上,周梦欣心思千回百转,一到墨锦溪的院子,眼泪就掉了下来。 周青远把孩子放下,还担心周梦欣是闹着不愿意道歉。 没想到周梦欣乖乖在墨锦溪面前跪下来,抽抽噎噎道歉。 “母亲,之前推您落水的事,是女儿不懂事,女儿真知道错了,您不理欣儿这些天,欣儿夜不能寐,时时都想着母亲,今日特来向母亲赔罪,求母亲原谅。” 稚嫩孩童之言最能打动人心,周梦欣认错认得如此诚恳,实属难得呢。 若不是墨锦溪上辈子见多了这副做派的话,还真就感动了。 墨锦溪才换上暖和的脚炉子踩着取暖,正打算让翠儿她们去厨房取些热乎点心来吃,没想到周青远父女这个节骨眼上来了,又是哭又是喊的,实在扫兴。 “地上凉,大小姐病不是才好,别跪病了,玉儿,去把大小姐扶起来。” 墨锦溪就是再恶心这一家子,也犯不上折磨一个十岁孩童。 再说了,周梦欣要是真在她这跪病了,她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到时候齐夫人要是借题发挥,她要是还暂时拿不出让周青远永不得翻身的证据,就得暂时在周府虚与委蛇,就不得不拿出钱来打点,她不想吃这亏。 此举落在周青远眼里,以为墨锦溪对周梦欣果真有恻隐之心,不忍看孩子受苦。 男人的消极心理再度活络起来,搁置在心里的键盘打得震天响,面露喜色趁热打铁。 “欣姐儿是真知道错了,她身边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妇,已经被发卖,不会再有人挑拨你们母女关系。欣姐儿是个心思通透的孩子,也自己想明白了。” 为了消除墨锦溪心里的隔阂,周青远熟稔亲切地称墨锦溪与他的女儿为母女。 母女二字,本应该是十足的温情才是,可墨锦溪听着,只觉得一阵反胃。 “大小姐能想明白是好事,要说母女,我这个后娘是担不起,老爷千万别这么说。” 她一头夸周梦欣,一头不动声色地拒绝了周青远的示好。 周青远殷勤地带着大小姐到这来,又是哭又是认错,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且看看这对父女到底唱哪一出。 周青远打算坐下的动作顿了顿,有些不明白墨锦溪是什么意思。 方才欣姐儿要跪的时候,她不是还心疼来着?怎么转头又冷下脸来。 周青远在心里琢磨着,寻思,墨锦溪心里兴许一时半会还有些芥蒂。 “你是我的妻子,自然是欣姐儿的母亲,没什么担不得的,她身边那个刁奴已经发卖,身边还缺一个可靠服侍的人,还得麻烦你挑一个合适的在她身边伺候。” 府里的主子,身边都有一个大嬷嬷伺候,周梦欣身为大小姐,更不能少。 把挑人的事情交给墨锦溪来办,周青远是存了向墨锦溪表态,让她不再计较的意思。 周梦欣以为父亲带她到这来,只为让她和墨氏道歉,没想到父亲竟然还让这个女人,给她安排贴身伺候的嬷嬷。 墨氏待她并不真心,还不得借着这个机会,安排亲信在她身边监视她! 想到这些天受的委屈,周梦欣的眼眶又红了一圈。 爹爹果真一点都不疼她这个女儿,满心满眼只有弟弟。 爹爹和祖母都一样,只看重男丁,只因她是个女娃,就不放在心里。 周梦欣与周青远各怀心事,不料墨锦溪接下来说的话,皆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面无表情端坐着的墨锦溪,一听要为周梦欣选贴身伺候的嬷嬷,先是皱了皱眉,旋即转过头呷了口茶,嫌弃之意无需赘述。 “我一个没孩子的后娘,管不好孩子,也不想管,老爷既然想欣姐儿好,不如让老夫人这个亲祖母来安排,想来婆母待大小姐,比我这个后娘亲厚,选的人也会更稳妥。” 费力不讨好的事想让她来做?门都没有! 李嬷嬷心术不正,留在周梦欣身边,不知惹出多少风波。 此前墨锦溪坚持要打发了李嬷嬷,不是为周梦欣谋划,单纯是烦李嬷嬷事多,想出一口恶气。 周梦欣的贴身嬷嬷,才因她被发卖,她转头就安排个人过去,落在别人眼里,别人怎么想? 类似的事上辈子墨锦溪做过,还不止一回。 周梦欣屋里的下人,在李嬷嬷的煽动下,个个目无尊卑,当年墨锦溪不过是发卖了个小丫鬟,重新往周梦欣屋里添一个,就被李嬷嬷抓着大做文章,说她在大小姐屋里安插眼线。 事情闹到周青远那后,周青远大怒,罚她去跪了祠堂。 往事涌进脑海,墨锦溪脸上的表情更冷淡。 “就依母亲说的,让祖母安排吧。”周梦欣心里欢喜,期待地看向周青远。 只要不是后娘安排的人,周梦欣就能安心。 周青远瞪了周梦欣一眼,示意她闭嘴。平日里周梦欣不是很机灵么?怎的这会这么蠢? 瞧见周梦欣溢于言表的高兴,墨锦溪勾唇冷笑,果真,周梦欣怕极了她这个后娘安排个自己的眼线到她屋里去。 “母亲和欣姐儿是隔辈亲,你才是她的正经主母,这些事还是你料理最稳妥。” 两个人成亲了一年,今日是周青远头一回在墨锦溪面前好言好语地说话。 越是稀罕,越是虚伪。 墨锦溪有些没了耐心,摆摆手支着额头,歪着身子靠在椅背上,看起来很是疲惫。 “老爷记性不好,想来是忘了,我如今不管事,更不是当家主母,府里一应琐事还请不要来劳烦我,我不想多管闲事,回头反落人话柄。” 翠儿与玉儿听出主子话里夹枪带棒,是铁了心不打算退让,两人对视一眼,默默上前把桌上凉了的茶换了,又默默退了下去。 旁人尚且能听出的画外音,周青远哪能听不出? 墨锦溪是说什么都不想再继续管家。 屋里烧得正旺的炭盆莫名让人有些心浮气躁,周青远只能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今日来这的目的,按捺住心里的不爽快。 墨锦溪尽管破了相,也是女儿家,想抓住丈夫的心,偶尔使使性子也没什么,可都这么多天过去了,她还僵着,未免拿乔太过。 为了不让气氛变得剑拔弩张,周青远只好先转移话题。 “既然你不愿意谈,那就之后再议。一个月后便是兵部尚书嫡长子的生辰,尚书夫人邀请各府贵女前去赴宴赏花,届时,须得你这个做主母的,带欣姐儿去一趟。” 周青远观察墨锦溪神色,见她面上不为所动,只得继续开口。 “欣姐儿再过几个月便九岁了,尚书大人的嫡子过了生辰,便是十二,正合适。你身为主母,理应操心家中子女的亲事,下个月的赏花宴,劳你务必上心。” 尚书府的赏花宴?墨锦溪怔了怔,终于记起这件多年前的旧事来。 她还纳闷到底是什么事,值得周青远父女这般大费周章,原来是为了尚书府说亲的事。 敢情,是来求人啊。 周青远搬出墨锦溪主母的身份,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提醒她身为周府主母,就算中馈不管,也要管儿女婚事,暗示她,务必搭上尚书府这条线,将这门亲事说下来。 上辈子,这门亲事墨锦溪确实为周梦欣鞍前马后定了下来,只不过…… 想起兵部尚书那位长子的作风,墨锦溪心里觉得好笑。 当时不止是周青远,墨锦溪也觉得这于周梦欣而言,是一门顶好的婚事。 谁知那孩子没过几年之后,就开始逛花楼,还因为这层缘故,染了一身的病,可谓声名扫地,而那时周梦欣尚未及笈。 【 第23章 哪怕那位小公子以后留恋烟花之地,周梦欣也得嫁 周梦欣心机深沉,得知此事后,并没有哭闹着不定这门婚事,而是选择私下里,常给那位公子送东西去,以示慰问。 也不知当年周梦欣怎么做到的,愣是让那位花天酒地的纨绔公子,对她愧疚万分,主动私底下退了亲。 当初两府的亲事只是口头答应,因为孩子没到年纪,没过婚书,尚书府那边主动作罢,外人哪里晓得怎么回事? 正因如此,愣是没有让周梦欣受人指摘。 墨锦溪不言语,周青远心里没了底,不明白自己都说到这个份上,她还有什么不满。 不过,话既然已经开了口,也就不介意把语气放得再软些,不然今儿这趟,不是白来了。 “不管别人怎么说,如今你才是欣姐儿的母亲,这门亲事成了,全的是你的名声,府里的日子也能好过,总之不管怎样,对你都没有坏处,你好好想想是也不是?” 既然墨锦溪不想管欣姐儿,把她自身的利益搬出来,她总不会还拒绝。 周青远拿捏不准墨锦溪的心思,说罢抬眼看她。 墨锦溪恰巧也向他看过来,那双眼在明亮的光线下,格外澄澈,周青远看得心头一震,下意识别过眼。 他不是第一次见墨锦溪时发愣,其实成亲一年以来,有几回他不刻意关注墨锦溪面上那丑陋的疤痕时,也觉得她很美。 应该说,她原本就是美的,这是被那疤痕损了容颜。 若是墨锦溪的脸完好无缺,周青远想,哪怕是贪图她的嫁妆,他也会好好对她。 墨锦溪打量着屋里面色各异的父女,想到上一世发生的事,心里有了打算。 若照上辈子那样发展,周梦欣就是将来的太子侧妃,身份地位怎么都比做一个小小夫人要高不知多少。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周青远都在这个节骨眼上,动了利用女儿和兵部尚书打好关系的心思。 与尚书府攀亲,对于眼下周青远的处境而言,再合适不过。 不过后来周青远借着她嫁妆打点,与尚书府的扶持,周青远不断高升,渐渐看不上与尚书府的这门姻亲,转头搭上了太子这条线。 “欣姐儿,你过来。” 墨锦溪忽然唤她,周梦欣意外地抬起头,从椅子上下来,不解地走上前去。 周青远还以为事情怕是难办,一听墨锦溪叫孩子上前,顿时眼前一亮,看来让墨氏带欣姐儿去尚书府赴宴一事,有戏! 他就知道,虽然墨氏这段时间表现的似乎是不太在乎他的样子,其实不过是闹别扭,实际上心里还在乎他。 事关他的前程,她不会不管! 因为身体不好,周梦欣身上的衣服,穿得格外厚些,脸颊在来的路上,被冻得红彤彤的,一双眼因为才路过,看起来我见犹怜。 周梦欣的底子好,加上有心机又懂得示弱,上辈子不仅有惊无险,从与尚书府那门亲中全身而退,还得了太子的垂青,可见她很懂得,利用自身条件。 当年周青远发觉,太子对自己女儿有意之后,利欲熏心的他,不想真和尚书府将婚事定下,正好,趁着尚书府大公子愿意松口,干脆利落地将这门亲撇开了。 “母亲,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周梦欣站在墨锦溪跟前,被她看得有些头皮发麻。 墨氏进府后,初时对她明面上还关心,看她的眼神也是柔和的,从来没这样看过她。 她的眼神分明没什么情绪,周梦欣就是觉得,墨氏的眼神,让人心里犯怵。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墨氏的眼神,变得不一样的? 八岁的周梦欣,到底还是个孩子,心里还没那么多算计,那双眼瞪得大大的,像玻璃珠子。 墨锦溪收回目光,随口道:“你还小,脸最紧要,别冻坏了。” 此话一出,屋里无论站着还是坐着的,面色都有些怪异。 之前她不是还对周梦欣冷言冷语的么?怎的眨眼,就换了个态度。 “母亲……”周梦欣懵圈地轻抚自己的脸,墨氏这是在关心她? “尚书府设宴,我身为主母,带大小姐前去赴宴,为其议亲,是我的职责,老爷放心,我就是心里再置气,还能不管大小姐的终身大事不成?” 墨锦溪粲然一笑,随手从一旁的果盘子里,抓了一把瓜子塞给周梦欣。 众人:“……” “好了,没什么事,老爷就带大小姐先回去吧。”墨锦溪拍了拍手,笑眯眯地赶人。 她的态度变得太快,屋里的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周青远的目的已经达到,加之墨锦溪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教他无所适从。 从墨锦溪屋里出来时,周青远人还是懵的。 送走了讨债似的父女,翠儿转头就将门关上:“夫人,奴婢瞧着老爷才开口时,您是不愿意带大小姐赴宴的,怎么后来又同意了?还关心起大小姐来……” 翠儿担心夫人又变回从前那般,只顾别人不顾自己,她心里便警铃大作。 “你别担心,我脑子没病,受人白眼还上赶着对她好,我自有打算,你们把他们用过的茶具收下去,好好洗一洗,洗干净了就扔角落里去,以后我们就不用了。哦,他们下回要是还来,那就拿出来给他们用吧。” 墨锦溪瞥见桌上喝了一半的茶盏,嫌恶地收回目光。 她可不想用他们用过的东西,恶心。 身为婢女,翠儿不好对主子的决定再三置喙,只好捧了茶盏退下。 再不管府里的事后,墨锦溪屋里的一应用度,都用最好的。 抱着怀里的汤婆子,踩着暖和儿脚笼,墨锦溪舒坦地眯起眼。 周梦欣与尚书府的亲事成不成,她原本不大关心,之所以点头,是因为她想起另一件事。 这一世,没有她的帮助,周青远难以步步高升,这样一来,尚书府的亲事,就是周家的救命稻草。 他们死扒着这门亲事不放,周梦欣日后,就成不了太子侧妃。 最好能想个办法,早些让两府过聘书,真正的将这门亲正儿八经定下来。 到时候,哪怕是那位小公子以后留恋烟花之地,周梦欣不想嫁也得嫁!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周青远没搭上太子这条线,为了搭上尚书府,肯定会牺牲女儿的幸福! 墨锦溪想起上辈子自己被关时,周梦欣和周耀柏在她面前说的那些话,心里一阵发凉。 上辈子她真心待他们,最后两个白眼狼长大还怪她霸占了他们母亲的位置。 完全不会去想,这一切都是他们的亲生母亲主动设计,是他们的母亲不要他们,离开他们多年,然后再回来这个家,采摘她培育好的果实。 既然他们对他如此冷漠无情,她又何必对他们好? 何况上辈子没有她墨家的帮助,周梦欣本来就应该嫁给那位小公子。 她只不过是让一切顺从发展下去罢了。 【 第24章 大少爷偷懒了 与此同时,周府大少爷周耀柏的书房内。 “怎么到了冬日里就抓不到蝈蝈?去多给他们几两银子,让他们用点心去找!” 周耀柏将手里的蝈蝈笼子扔在地上,对书童耍起了脾气。 自从墨锦溪彻底不管家后,连带着,不再管府上的几个孩子。 孩子幼时贪玩,没有人看着哪里肯自觉读书?周耀柏便趁着墨锦溪不管自己的空当,常常偷懒不念书。 时间一长,发现墨锦溪不来考察学问,就更加放肆。 今儿更是因为家仆没有找来蝈蝈,就对着书童发了一通脾气。 “少爷,您已经有数日没有温习功课,回头夫人若来问,您如何交代。” 周耀柏身边的书童,是墨锦溪从周府里挑出来的,当初看中的,就是书童的本分尽责。 其实周耀柏学不学好,都不碍着书童什么事,但出于良心,书童还是开口提醒。 没有得到想要的玩意儿,周耀柏本就有些兴致缺缺,结果小小书童,还要教训他? 他可是周府大少爷!是周府这一辈唯一的男丁!小小书童,算什么玩意儿? “墨氏不过是我后母,她管我功课,是她身为主母的职责,我要向她交代什么?笑话!” 周耀柏不屑地翻了一记白眼,李嬷嬷虽没跟在他身边伺候,私下给他送东西的时候,也没少说墨锦溪的坏话,日久天长的,周耀柏也就不怎么把墨锦溪放在眼里。 若不是李嬷嬷是伺候周梦欣的,没日日在他跟前,周耀柏也要被教唆地无法无天。 书童对周耀柏无礼的言辞感到莫名,暗道主母教导大少爷,可谓尽心尽力,怎的落在大少爷眼里,倒是理所应当的。 书童本分,但也不是毫无脑子的,知道再说无用,就闭了嘴。 “天这样冷,你去小厨房,让人给我炖一碗银耳羹,要热着送过来!” 周耀柏盘起腿,对书童颐指气使,言行举止已经有纨绔子弟的影子。 书童暗暗叹了口气,起身就要出去,书房的门却是先一步被人叩响。 “大少爷,老爷那边,叫您过去一趟。” 是周青远身边的侍从。 本来吊儿郎当的周耀柏,脸色剧变,猛地坐起身,惶恐地看向书童。 “父亲叫我去做什么?”周耀柏咽了口唾沫,心已经开始虚了。 “老爷每半个月查问一回您的功课,大少爷不记得了?老爷已经在书房等着,少爷快些过去吧。”侍从在门外冷得直催促。 一听要查问功课,周耀柏的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最近太过放肆,他哪里还记得查问功课的事? 就算再害怕,这会周青远那边,已经派人来请,他也只得去。 周耀柏到书房时,周青远手里已经拿着一本论语在看。 听见脚步声,周青远抬眼看了他一眼,抬手示意他坐下。 “爹爹问过先生,你每日都去学堂,论语已经学到一半,爹爹今日便考考你,论语十二章,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是何意?” 周青远是送了周梦欣回去,才让人叫周耀柏来,连日为府里的事头疼,还记得考校儿子的功课,他对周耀柏的重视,可见一斑。 周青远问罢阖上眼,捏着眉心闭目养神,等周耀柏开口回答。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屋内一片死寂。 周耀柏久久不说话,周青远不解地睁眼看他:“怎么不答?” “这,这句话的意思是,是……” 周耀柏摆弄着自己的衣袖,嗫嚅了半天,都没有答上来。 作为过来人,周青远以为是问得太难了,就换了个问题接着问。 “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是何意?” 问题接连抛出来,周耀柏的大脑,已经是空白一片。 书童侯在门边,见大少爷如此,暗暗叹了口气。 一轮问题问下来,周青远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合上手里的书往桌上一放,锐利的目光,就落在周耀柏身上。 “你自小聪慧,念书一学就会,以前考校你的学问,但凡问的你都能答上来,今日却是十个问题,有三个答不出,你有必要给为父一个解释。” 周青远神情严肃,这是他再周耀柏面前鲜少流露的。 尹天瑶给他生的两个孩子,一个赛一个的聪慧,只可惜欣姐儿不是男子。 因周耀柏天资聪颖,周青远对这个嫡子青睐有加,从没有对他疾言厉色过。 没想到一个好好的孩子,才半个月,就变成这样,他怎能不气? 周耀柏低着头不敢说话,双腿杵着直打颤。 他偷懒时,光想着墨氏不抓他功课,就可劲的玩,就忘了每半个月,父亲还要查问功课的事。 看周耀柏这副样子,周青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黑着脸指了指跟着他的书童:“你来说,最近大少爷都干些什么?在书房可有好好念书?” 书童秉性正直,自个也盼着周耀柏能一心向学,此刻周青远责问,书童看了大少爷一眼,垂眸答道:“大少爷对待功课,是比从前怠慢了些。” 书童说怠慢,已经是客气。 他若是直说周耀柏拿银子让人去找蝈蝈给他玩,周青远还不知怎么动怒。 周青远闻言眼前一黑,脸红一阵白一阵,那叫一个精彩。 周耀柏看出父亲气狠了,到嘴边狡辩的话,是一句不敢说。 深呼吸了几回,周青远才咬牙道:“你为何不好好念书?你难道不知,今后你要参加科举考取功名么?你如此懈怠功课,功名自己就能考上了?” 周青远的父亲,是国公府庶出一脉,没有爵位继承,这是周家众人不宣之于口的痛处。 当年周青远的父亲和周府大房分家,本来就闹得不愉快,他们这一房根本就没分到什么东西。 因周青远的祖父非常重视嫡庶区别,对待嫡子从小精心培养,而周青远的父亲则是一直由姨娘带大,没怎么读书,也没什么出息。 刚分家那段时日,他们这一房的日子过的很是困难。 好在周青远自己争气,表现出读书的才能,是以她父母砸了钱给他上京城最好的学堂。 他自己也是年纪轻轻就考上了探花,算是扬眉吐气,混个一官半职。 奈何因为和大房那边关系太过疏远,哪怕他考上了探花,因家里贫寒,没关系没钱财打点,得不到重用,从最开始皇帝给封了个从六品的官职后,三年时间也不过晋升到了正六品。 后来还是尹天瑶觉得不能如此,假死给墨锦溪让位,墨锦溪嫁入府中一年来,用嫁妆以及墨家的人脉打点,才在一年时间内,就从正六品升到了正五品。 周青远早就意识到,他们这一房想要出人头地,很是困难,墨家虽有人脉,但本朝向来看不起商人,只能通过钱财打点,若是以后儿子想出头,就只能通过科举考取功名,自己得有本事。 不像是一些权贵人家,随便动用点人脉,就能给儿子捞个一官半职。 周青远唯利是图,为人阴险,若说有什么他是做对了的,那就是鞭策儿子走科举这条路。 不科考,他们庶出一脉,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只有靠着自己的本事走到了官场,爬上高位,才能在国公府那些人面前,出一口气! 周耀柏对父亲的话不以为然,科举、科举,父亲在他耳边不知念了多少回,他的耳朵都快长茧子了。 心里虽有不服,但看父亲气成这样,周耀柏不敢触他的逆鳞,便乖乖地认错。 “父亲您别生气,孩儿知道错了,孩儿再不敢怠慢功课,回去就埋头苦读,等半个月后,父亲再考察功课时,绝对不让父亲失望!” 周耀柏认错的态度相当端正,周青远心里才略微舒坦些。 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刚想让他回去定要好好看书,忽然想起什么。 “等等。” “你最近怠慢功课,你母亲应当也看着你才是,她对待你的学业,从来严格,你这半个月的功课,学得糟糕成这样,莫不是……她都没考你的功课?” 儿子的学业出了问题,周青远才想起墨锦溪来。 墨锦溪嫁进周府这一年来,他口头上没有过问,但他知道,墨锦溪很是尽职地管着他那些孩子,尤其对待嫡子与嫡女的礼仪、功课的管教十分严格。 起初周青远看不上墨锦溪的出身,觉得她是胡闹。 墨锦溪的父亲是商人,让她来教孩子,只怕把孩子教歪了去,因此对墨氏揽事的行径,周青远很是不屑,只当她是想立威。 结果没到半个月,墨锦溪就在所有人面前,展示了自己的才干与能力,周青远才发现,她还是读过书的,而且管教孩子确实上心,这才放心把孩子交给她。 以往考校周耀柏的功课,不曾出现他答不上来的情形。 周青远心里门清,是墨氏素日里看得紧的缘故。 可今日,周耀柏的表现,差强人意,显然最近的功课,他都没上心,墨氏可不会这样纵容他。 “母亲……有偶尔过问。”周耀柏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回答。 墨氏对他严厉,他好容易轻松了半个月,若是被父亲知道,她没管着他,让墨氏将他看紧,他岂非又要日日埋头苦读了,那样太累,他不喜欢。 所以,他说了谎。 周府上下,周青远独对这个儿子上心,周耀柏有没有撒谎,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周耀柏显然撒了谎,可墨锦溪不是最关心他嫡子的学业?到底怎么回事? “竹青,你来说,夫人最近可有到少爷那边屋里,去看着他念书?” 周青远话一出口,两道目光同时落在竹青身上。 竹青自然知道大少爷在看着他,但这事他就算想瞒也瞒不住,只得如实说了。 “回老爷话,夫人自从病后,就再没来看过大少爷的功课,大少爷想着,既然夫人不来询问课业,心也松了下来,不太想念书。” 周耀柏还想在父亲面前蒙骗过去,结果竹青全都招了。 他心里气愤竹青打小报告,殊不知就他喜耍小聪明,不把学业放在心上的性子,不好好管教,就只会是烂在后宅,永无出头之日一个结果。 “她竟然没来看过柏儿的功课,岂有此理!”周青远也猜到,墨锦溪最近没怎么管周耀柏,没想到事实是,她不是没怎么管,是压根就不管。 想到这些天儿子无人看顾,周青远止不住的心疼。 他就说,耀柏这孩子天资聪颖,怎么功课会学得这样差,原来都是墨锦溪搞的鬼。 墨氏减了府里众人的份例,也就罢了,和欣姐儿闹个脾气,还连带着牵累耀柏是什么道理! 【 第25章 墨锦溪:我这个做后娘的,做不好母亲 周青远除了周梦欣外还有庶女,但是儿子却只有一个嫡子! 别的姨娘不是没怀孕生下过儿子,但是体弱多病,很早就夭折了。 唯一活下来还身体健康的嫡子,他最是重视不过。 他周家这一脉今后就靠周耀柏来光宗耀祖,这墨氏,居然如此忽略他的嫡子! 这是想将他的儿子养成废物不成! 周耀柏偷瞄两眼父亲的脸色,咬了咬唇,当即灵机一动,哭丧着脸道:“父亲,不是儿子有心懈怠,而是从前功课都是母亲跟进,母亲如今不管儿子,儿子不知从何学起。” 他明晃晃的甩锅行为,在周青远看来则成了‘果然如此’。 竹青闻言眉头动了动,无奈地暗暗摇头。 周青远心里虽把过错怪在墨锦溪头上,但也不会真就这么任由周耀柏懈怠学业。 “你将来是要科考的学子,难道要靠着一介妇人,你才能成才?她不看着你,你就不会自己学,那为父给你请的先生,是做什么用的?竹青!把大少爷带回去,看着他,让他好生念书!” 一听要念书,周耀柏就耷拉下脑袋,活像是霜打了的茄子。 周青远被他这副样子气笑,呵斥道:“还不快去!” “是。”周耀柏行了礼,垂头丧气地被竹青领了出来。 没走几步,就开始掉眼泪珠子。 他心里委屈极了,不明白父亲做什么这样冷脸呵斥他,他可是父亲唯一的儿子! 不就是没有好好念书么,有什么好值得父亲生气的,还不都是后娘的错! “大少爷,老爷语气是重了些,但也是为了您好,您回去就好好认真念书,争取来日科考一鸣惊人,那时扬眉吐气,便知老爷今日用心良苦。” 竹青是周府的家生奴才,没被选为书童时,做的是收拾书房的差事,深知科考对于家族荣耀的重要程度,对周耀柏说的话,不可谓不真心。 才被父亲训斥的周耀柏听这些话,只觉得心烦。 周耀柏甩开他的手,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后,大步走开。 心想竹青到底是后娘挑的人,见不得他高兴,所以在父亲面前,打他的小报告,简直比后娘还要可恶。 破天荒的,周耀柏脑海里,竟冒出好些墨氏待他的好来。 后娘对他的严格不必说,但只要在父亲面前,后娘总会帮他说好话。 因为这层缘故,他但凡能答上父亲问的问题,父亲都会很高兴。 竹青话太多,还在父亲面前,说他的不是,回头他要想想办法,把竹青换掉才成。 周耀柏在心里盘算着换书童的事,而周青远在书房,屁股还没坐热,就气冲冲到墨锦溪那,去质问儿子的学业一事。 “墨锦溪!” 熟悉的台词,熟悉的语气,在同一天响起第二次。 从前掌中馈时,府中的一应事务,她都要打点,院子里时刻都有人走动。 撂开手后,她的院子别提多清净,墨锦溪觉得挺好。 冷不丁的,周青远隔三差五来找麻烦,墨锦溪从未觉得,这个人这么烦人过。 “老爷,您有什么事可否一口气说完,不然来回地跑,您不累我都觉得累。” 墨锦溪迫不得已,从软榻上坐起来,躺着与人说话多少有些无礼,她的教养不允许她这么做,就算面对的人是周青远。 周青远不要脸是他的事,她没必要为不紧要的人埋汰自己,就是有些烦人。 “要不是为了柏儿的学业,你以为我愿意到你这来看你的脸色?这么些天了,我一直想问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就算精神状态再好,周青远此刻也少不得有些崩溃。 怎的府里什么事,离了墨锦溪就不行? “大少爷的学业,与我什么相干?我又不是教书先生,老爷是不是找错人了?”墨锦溪打了个哈欠,今日她还没午睡,确实有些累了。 “怎么和你不相干?柏儿的课业,不都是你在盯着?你和欣姐儿置气就罢了,怎么就连柏儿都不管,这段时间,连他的课业也不考校?” 在周青远眼里,这就是墨锦溪应该做的。 相夫教子,不都是女人的本分? 墨锦溪把矮几上的干果挪到面前,抓了一把干桂圆,懒洋洋地剥着吃了起来。 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她才慢悠悠接话:“我只是个后娘,不敢管大少爷的事,他的课业,自有教书先生与老爷看着不是?” 墨锦溪拂去手上的碎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对她怒目而视的周青远。 “这段时间什么都不管的日子,我过得很舒坦,自打嫁进周府,我就没这么舒坦过。我的身体本就一般,我不想再像从前那样劳心劳力,熬坏了身体,可没人心疼我半分。” 其实这些戳心窝子的话,墨锦溪是很不屑找上门去说的,偏偏周青远自个来找不痛快,那她就不客气了。 她的话在周青远听来,如同诡辩,尽是鬼话连篇的推脱之词。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周青远拂袖背过身去不愿看她。 墨锦溪笑了笑,压根不辩解,捏碎手里桂圆干的壳,暖意融融的屋子里,频频响起捏碎果壳的声音,略有几分戏弄周青远的意思。 在墨锦溪要捏碎第十枚桂圆干时,周青远终于忍不住了。 “够了!”周青远忍无可忍转过身,“你身为当家主母,这也不管那也不管,你想做什么?我娶你回来,是摆着好看的?你也不看看自己这副尊容!你好看嘛!” 注意到墨锦溪脸上那道疤痕,周青远眼底闪过一抹嫌恶。 因为这张脸,墨锦溪不知受过多少冷言冷语,尤其是周青远这样的人,讽刺她几句,她心里就要不好受,那干脆别活了。 墨锦溪顿了顿,抬手将脸颊边垂落的鬓发挽到耳后,将脸上的疤痕完全露出来。 她本身眉眼生得明艳,如此大大方方,反而让那些拿她脸上疤痕说事的人显得卑劣。 “老爷说这话倒是让我好生心寒,我脸上的疤痕,不是当初为了救老爷才落下的吗?如今老爷嫌弃我丑?”墨锦溪语气幽幽的问道。 周青远面上的表情一僵,当初为了娶墨锦溪,这不过是他找的借口,因她知道墨锦溪迟迟没嫁人就是因为脸上的疤痕,才想着以这个借口娶墨锦溪,在墨家人面前发誓会对她好。 但事实是,墨锦溪根本就没救他! 谁知道这丑妇救得到底是哪个野男人! 在水里救野男人,肯定还和野男人抱在一起过了! 真脏! 想到这,周青远心底涌起厌恶,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不说话。 墨锦溪知道自己成功恶心到了她,继续道: “老爷,同样的话我说过不止一次,但我不介意再多说几回,好提醒老爷记住,我已不是当家主母,管家权不是在婆母那边,您有事,应当去找婆母商议,而不是来找我的麻烦。” 暖炉上烧着的茶水开了,咕嘟咕嘟冒着腾腾热气。 翠儿提起茶壶要上前添茶,墨锦溪抬手让她先退下。 “老爷与婆母都曾说过,我这个做后娘的,做不好母亲,既然如此,你们更应该周家上下一心,肥水不流外人田,就别让我掺和了。” 墨锦溪不断拿他们之前说过的话,来堵周青远的嘴,那叫一堵一个准。 多行不义必自毙,就是这么个道理。 既然都说后娘当不好母亲,她干脆就不当,多省事。 周青远愕然地看着软榻上的女人,她身上穿着藕色的小袄,一头青丝松散地挽在脑后,平添几分娇媚。 他似乎已有许久没看她穿橘色衣裳,就连屋子里都没了橘色的陈设物件。 周青远皱了皱眉,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就眼下的周府而言,确实少不得墨氏。 内心纠结良久,周青远认命般叹了口气:“你到底要怎样,才愿意管两个孩子?你一直这么闹,总归是想要什么的,对吧?” 在周青远看来,墨锦溪做到这个份上,无非是想要他低头,对她好声好气说话,或是要别的什么。 墨氏没进门时,也没觉得府上没有这个人会怎么,才短短一年时间,府里竟离不开她。 母亲那边,光是看账本就焦头烂额,无暇管别的事。 除开账目的事,周府还出了大大小小鸡毛蒜皮的小事,事情虽小,但让人头疼,就更没人有时间管两个孩子。 至于这两个孩子的亲爹,周青远本人,多时候都有翰林院的差事要忙,哪里能时时盯着周梦欣和周耀柏有没有好好学习课业与六艺? 说到底,只能是墨锦溪来做这件事。 墨锦溪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镯,这枚玉镯成色极佳,乃是上好的阳绿镯子,价值不菲。 光是这枚镯子,就能把周家上下的宅邸,乃至仆从全买下来,她想要什么?周青远给的起么? 拿短处说人痛处,容易把人惹急眼,墨锦溪照旧还是那套说辞。 “老爷又说胡话了不是?我都说了,我一个没生养过的,又是身份敏感的后娘,不好轻易管教你发妻留下的孩子。” 她啧啧摇头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无奈,表现地淋漓尽致。 “我大公无私地将人管严了,难免落人话柄,被人说成没将原配留下的孩子放在心尖尖上,虐待了孩子,如此罪名,我万万不敢受,老爷说是也不是?” 墨锦溪说罢,自己先笑了。 此事并非假设,而是板上钉钉发生过的。 她这一年来,严加管教尹天瑶留下的两个孩子,将他们教得在同辈公子小姐里样样拔尖,其中花了多少功夫? 到头来有一个人感谢她了么?没有,反而是受了不少的白眼。 屋里阴阳怪气的味太冲,周青远被墨锦溪接连冷嘲热讽的话,激得血气翻涌。 可是想到儿子今日懈怠学业成那般模样,周青远只要顾念儿子的前程,就只能服软。 “府里的下人最喜嚼舌根,夫人何须和他们计较?” 为了劝墨锦溪,周青远用上自己平生最为温和的语气。 墨锦溪打量着他,心里觉得好笑得紧。 这人能如此求她,无非因为他只有一个嫡子罢了。 上辈子她是看着周耀柏长大的,知道他虽顽劣,但天资的确聪颖。 周青远心里对这个嫡子格外重视,加上他对光耀门楣的执念,他很看重对周耀柏的培养。 “我不和下人计较,是你们与我计较。”墨锦溪坐在窗前,窗外的光明晃晃的,她背着光,让人瞧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唯独她的语气,冷得让人有些发寒。 凝视着周青远逐渐瞪大的瞳孔,墨锦溪无比庆幸,自己重生在这个时间节点上。 嫁进周府一年,在一切还没有变得更坏的时候。 墨锦溪午夜梦回,常常阴暗地想,她不仅可以名正言顺地膈应这些人,且她身体还没有熬坏,她可以慢慢一个个收拾周府所有害过她,喝过她的血的人! 周青远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恶意中伤墨锦溪的话,都尽数还到自己身上。 那些言语,就如无形的巴掌,重重甩在他脸上,将他的脸打得火辣辣的。 人就算再厚脸皮,要一句一句去推翻自己之前讥讽过他人的话来求得原谅,也是艰难。 墨锦溪好整以暇欣赏着周青远难看到不能再难看的脸色,觉得看够了,才作罢。 她喜欢猫捉老鼠的游戏,眼下还不适宜把人逼得太急。 墨锦溪将手拢进手捂里,冲周青远莞尔一笑:“老爷日理万机,不得空闲管孩子,我虽说是后娘,但也算娘,哪能真的什么都不管。” 周青远被墨锦溪怼地没了脾气,本以为让她松口是没指望了,所以对方忽然答应,周青远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后娘不后娘……嗯?” 男人惊疑不定地抬起头,心里惊喜,又怕自己是听错了。 到底是‘求’了墨锦溪多次,让周青远不自觉有些忐忑起来。 墨锦溪懒懒地支着下颚:“我尽一尽后娘的本分,去管一管两个孩子不是不行,但话说前头,我只管两个孩子教习一事,别的一概不管。” 她能管两个孩子教育的事,已让周青远求之不得,没有不点头的。 等他点头,墨锦溪才接着往下讲。 “教导孩子也有前提,从今往后,我不想再听见谁人指责我对孩子太过严厉,谁指责,就让谁来教。哪怕是罚哪个孩子抄几遍经书,也不得有异议,半个字都不成。” 【 第26章 学得不好,她放鞭炮都来不及 墨锦溪笑眯眯地提着要求,眼里可没有半点笑意。 她着重咬牙切齿地提什么抄写经书一事,便是故意讽刺周青远。 周青远不是个傻的,哪里听不出来她是在讽刺自个之前因为她让周梦欣抄经书不满的事儿。 可为了孩子的教育大事,周青远心里再不痛快,也只能忍下来。 “就依你说的办,之后府里我也会吩咐下去,让他们都管好自己的嘴,管教两个孩子的事,就交给夫人了。” 周青远说罢,竟然正儿八经地对墨锦溪拱手一揖。 墨锦溪挑了挑眉,淡淡道:“好说。” 好歹是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八年的人,周青远什么性子,她再了解不过。 只要能够达到利益最大化,他很能忍。 眼下他为达目的对你恭敬有礼,不妨碍你失去利用价值后被卸磨杀驴。 过河拆桥的把戏嘛,在周府是家常便饭。 无论周梦欣和周耀柏不都有样学样? “老爷真令人不齿,多少难听的话都说了,居然还好意思让您去管他的嫡子嫡女,您说得对,干您什么事呢?” 周青远前脚刚走,翠儿就在背后吐槽他脸皮厚。 “是不干我的事,但有时候面上还是得做戏。”墨锦溪穿好鞋袜下了软榻,将汤婆子搁在一旁的桌上。 “夫人要午睡了么?奴婢这就去把床铺好。”翠儿说话的功夫,人已经走到床榻前去。 “不,我这就往大少爷书房走一趟。” 锦溪把头发散下来,坐到铜镜前,招手让玉儿帮自己梳头。 “去,去哪儿?”翠儿铺床的动作僵在半空。 玉儿恨不得捂住翠儿的大嘴巴:“你少说几句,夫人要去哪还要和你交代?” 墨锦溪知道,玉儿是担心翠儿说话没个把门,伤了她的心,只是笑笑让她无需在意。 “你们都别担心,我不是从前那个傻子,不会让自己吃亏。” 她如此殷勤地着急着要去周耀柏那,当然不是想好好培养这个孩子。 周耀柏学得好,和她没关系,学得不好,她放鞭炮都来不及! 上辈子她到底因何而死,她可不会忘记。 她煞费苦心将周耀柏养大,教出一鸣惊人的周家公子,最后呢?周耀柏非但没感谢她,还装病,要她的心头肉作为药引。 她不会再在他身上犯下同样的错误,别说是栽培,任何让他变得更好的事,墨锦溪都不会做。 周青远放心地将孩子交给她,她自然要给他回礼。 作为周家下一代,周耀柏被养废,周家的前程,就算是完了。 墨锦溪‘招摇过市’,来到周耀柏的书房,原以为这孩子在偷懒,没想到推开书房的门,就见他正在书童的监督下念书。 瞧见跪坐在一旁研墨的竹青,墨锦溪愣了愣。 上辈子竹青莫名失踪,她再没见过这号人,说起来,竹青还是她亲自挑了给周耀柏的,他做事妥帖,平时她不在,都是他监督着大少爷。 “母亲?” “夫人。” 周耀柏心不在焉地翻着论语,看见墨锦溪来,头都大了。 竹青则先是规矩地起身行礼,才让到一边。 “你平时陪着大少爷念书,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这有我看着就好。” 墨锦溪接过翠儿手里提着的食盒,让她也一起下去。 在竹青印象中,夫人对大少爷比他还要严格,加上主子吩咐,他没什么好说的,便安静地退了出去。 书房内,一时只剩下墨锦溪与周耀柏。 正午时才被周青远训斥过,周耀柏以为,母亲也得知了自己懈怠功课的事,不免有些心虚。 “母亲不是在养病么?怎么过来了?我有好好习字,没忘记母亲的嘱咐!” 周耀柏因心虚急着辩解,语速极快,舌头都快打结了。 墨锦溪神情柔和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心想她从前怎么没发现,周耀柏从小就会撒谎,表面上乖巧,实则心思恶劣,要不怎么说,是周青远和尹天瑶的孩子。 “母亲知道,日日苦读想来很辛苦吧?母亲听说你今日被老爷斥责,心里不太放心,所以过来瞧你,瞧瞧,柏儿的脸都快皱成苦瓜了。” 墨锦溪捏了捏他的脸颊,她神情柔和,声音温软,横看竖看都是慈眉善目的慈母形象。 “父亲都和您说了?”周耀柏有些不敢看墨锦溪的眼睛。 墨锦溪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她都这样温和,周耀柏竟然还害怕? 看来从前她确实对他太严厉,不过以后不会了,永远不会。 她上辈子也是缺心眼的很,对别人的孩子,那么上心做什么? “嗯,你父亲也是为了你着想,你不好好念书,将来如何一举中榜?柏儿,你千万要用十分的心,在学习上才是。” 墨锦溪把桌上的食盒打开,拿出几碟点心,和一壶还热着的热牛乳:“这些是母亲亲手为你做的,吃些歇一会,书待会再看吧。” 墨锦溪从善如流地拿过他手里的书,把糕点和热牛乳塞给他。 “这些都是母亲做的?”周耀柏心头一暖,心想后娘对他的衣食住行,其实比爹爹对他还上心。 墨锦溪内心毫无负担地笑着点头,内心想的则是:当然不是,傻孩子。 这些点心和热牛乳,是她去厨房拿的份例,亲手给他这个白眼狼做点心煮牛乳?还不如做梦! “哎,其实母亲知道你读书辛苦,每日抱着书本,看得眼睛都有红血丝了,母亲管你虽严,但心里疼你的很,我病的这些日子,原本是想你好好休息,别太劳心费神的。” “虽然读书考科举是重要,但人总要休息不是?你父亲虽然是为了你好,但未免太过严厉了些。” 说罢,墨锦溪仰天长叹一声。 演着演着,墨锦溪自个有些想发笑,不成想自己最精湛的演技,竟是用在周耀柏面前。 “所以母亲是因为这个,这些天才没来?”周耀柏往嘴里塞着糕点,紧接着喝了半杯热牛乳,嘴角边挂着点心碎屑和奶渍,看得墨锦溪皱了皱眉。 墨锦溪不着痕迹拉开与周耀柏之间的距离,免得他弄脏她的衣裳。 “是啊,若不是你父亲今日去和我说,非要我来看着你念书不可,我哪舍得柏儿如此辛苦?可你父亲既然发了话,我只能来监督你。” 【 第27章 儿子女儿埋怨周青远 在同龄人中,周耀柏确实聪颖,可四书等文学巨著,于孩子而言,到底太过晦涩深奥。 周耀柏能读得懂,但不代表不花功夫。 “父亲真是这么说的?”周耀柏撇了撇嘴,“孩儿也没有很懒怠,不过是母亲最近病着,孩儿才想不劳烦母亲,暂时将功课放一放。” 他说罢对墨锦溪眨了眨眼,水汪汪的眸子,看起来可怜极了。 墨锦溪笑着点点头,眼底的讥讽随着笑意一闪而逝,分明是自己不想念书,还硬说是为了她,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天赋异禀。 “你父亲也是为了你好,你莫要心生怨怼,你父亲还说,今后我必须看着你刻苦念书,就连目标都给你定下了。” 墨锦溪笑吟吟地将出来时,写好的课程安排拿给周耀柏看。 周耀柏一看密密麻麻的学习安排,险些打翻手里的牛乳。 “这,这么多,母亲,孩儿光是素日里的功课就紧的很,再添这些,怎么学得过来。” 孩子在这个年纪,是最贪玩的时候,之前被墨锦溪严加管教,才耐着性子学。 看到满满当当的课业安排,心里哪有不打怵的? 墨锦溪瞥了一眼一旁烧得热乎的炭盆,心想齐夫人与周青远不是一般的偏心,周梦欣纵然病了,他们都不舍得给好炭,反而是周耀柏这,自己掏腰包让他用最好的炭火。 “这是你父亲对你寄予厚望,才亲自给你定下的目标,你落下了半个月的功课,接下来这个月都得加把劲,补上之前落下的进度才是。” 满意地欣赏完周耀柏苦不堪言的神情,墨锦溪故意将日程表,往他面前再递了递。 “要补上你从前落下的功课,每日就需少睡两个时辰,到书房来念书。” 墨锦溪甚至贴心地罗列出他落下哪些功课。 就算心里对周耀柏再厌恶,墨锦溪也得承认,她从前对这个孩子花的心思,不知多少,是以对他的短板长处,了解地事无巨细。 她没来看他学习这段日子,她不用查问都能猜到,周耀柏落下哪些功课没学。 周耀柏知道父亲看重自己的学业,就算后娘不盯着,父亲只怕要亲自抽出时间,来看着他,那还不如后娘呢,好歹后娘还会给他准备好吃的,还会对他嘘寒问暖。 “柏儿怎么不说话?若不喜欢我陪着你,我去和你父亲说说……” 墨锦溪话还没说完,周耀柏就被吓得连连摇头,生怕墨锦溪真去和父亲说。 “孩儿会努力补上落下的课业,母亲可千万别让父亲来跟我的课业。” 看着周耀柏有些发白的小脸,墨锦溪心下觉得好笑,这个时候的周耀柏,还真是好拿捏。 “那柏儿要认真习字,在半个月后考校学问时,让你父亲满意。”墨锦溪只字不提是自己的要求,一再强调都是周青远的意思。 周耀柏埋怨爹爹太较真,看着排得满满当当的课业表,心里暗暗叫苦。 和周耀柏交代明白,墨锦溪就叫了竹青进来,把课业安排递给他看,要他务必尽到监督之责。 周耀柏见墨锦溪是认真的,意识到落下的功课,自己非补不可,不敢心存懈怠。 竹青行事有原则,说监督他就监督他,当真认真督促周耀柏跟上落下的课程。 周耀柏下定决心去学时,倒是认真,因担心再被爹爹责骂,小小年纪熬起夜来挑灯夜读。 小小年纪哪里经得住这样熬,尤其从前周耀柏皆是锦衣玉食,就没受过什么苦,不过几天,就熬得面容憔悴。 “哎哟,我的乖孙,怎么脸瘦了这么一大圈,快过来给祖母瞧瞧。” 周府的规矩,是每隔三日一大家子聚在同一桌用饭,才三天不见,周耀柏的脸就熬瘦了,活像病了一场。 齐夫人瞅见宝贝乖孙憔悴至此,简直比让她看账还要难受。 “祖母。”周耀柏揉揉眼走到齐夫人面前,一脑袋扎到她怀里,撒起娇来。 “好孩子,祖母听说你这几日很是用功,到子时书房还亮着灯,你才几岁,伺候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也不知提醒你休息?” 齐夫人把周耀柏抱在怀里,宝贝地什么似的。 说起学习的事,周耀柏就情绪恹恹,连开口说话都不愿。 周青远见了憔悴的儿子也大吃了一惊,那日去和墨锦溪谈判过后,得知墨锦溪当日就去了大少爷的书房,他就放下心来。 没想到才过去三日,周耀柏就熬成这样,墨锦溪到底怎么教的孩子? “孩子的功课固然要紧,也不该逼得这么紧才是。”齐夫人心疼地逗着怀里的周耀柏,话里虽没指名道姓,但是和谁说的,众人心下了然。 几位姨娘各自帮周青远布菜,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关注着桌上汹涌的暗潮。 周青远接过芳姨娘递来的汤喝了几口,轻咳一声,在桌上拿出一家之主的架子来。 “柏儿的学业重要,也不该太苛刻,他今年才七岁,哪有让七岁稚童熬夜学习的?” 他心里心疼周耀柏的紧,口头上关心的话不多,却能当着满桌家眷的面,给儿子系上围兜,可见他对儿子的疼爱。 周梦欣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地埋头吃饭。 她想得不错,父亲的眼里,从来都只有弟弟,不关心她这个女儿。 墨锦溪不做声地夹着菜呢,听着齐夫人母子的意思,是把矛头对准她了。 墨锦溪人也不慌,拿帕子轻拭嘴角后,把周耀柏从齐夫人怀里抱了过来。 “婆母与老爷心疼柏儿,我何尝不是?可是柏儿将来要科考,学业就马虎不得,这也是老爷的意思。” 墨锦溪把周耀柏要喝的细粥端到面前来,亲自舀了粥吹凉,送到他嘴边喂给他。 如此贴心细致,就是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 她一边给周耀柏喂粥一边解释:“不过我确实有错,之前没看着孩子,让大少爷懒散了一段时间,把功课落下了,这段时间若不补上之前的进度,学起后头的课业来更慢。” 周耀柏被墨锦溪的糖衣炮弹砸得晕头转向,乖乖地喝了送到嘴边的粥,心想后娘对他其实一直都很好,比爹爹好多了。 周青远还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心已经偏向墨锦溪,想起上回考校儿子功课时,儿子竟有数道答不上来。 至于答上来的,只是勉强过关,可见周耀柏无人监督时,散漫到什么地步。 他好说歹说墨锦溪才愿意管孩子,孩子的学习抓严些本就应该。 “嗯,夫人言之有理,之前柏儿落下一大截功课,确实不像样,是该抓紧跟上。” 周青远点点头,心想一味惯着孩子,反而会让孩子不成器,墨锦溪这么做是对的。 闻言周耀柏瞳孔一震,后娘说的原来是真的,严抓他的功课,真是爹爹的意思。 他连续几日恶补功课,人都熬瘦了,爹爹没看见么?就全然不心疼他?哪怕只是把课业减少些也好啊。 【 第28章 花小钱办大事,能把这傻子骗住,补品就送得值得 周耀柏恶狠狠抿散口里的粥咽下,对周青远起了怨怼。 齐夫人心疼孙儿受累,奈何儿子已经点头,自己也没功夫管孙子的学业,便只有闭嘴的份。 饭桌上,秦姨娘觉得哪里不对,可是仔细观察着老爷的神情,也不见他对墨氏有多好的脸色,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眨眼半个月过去,又到了周青远查问周耀柏功课的日子。 墨锦溪演了半个月的戏,怎能不验收成果,早早准备好,亲自陪着大少爷,去周青远的书房。 七岁的周耀柏没多沉,墨锦溪便将他抱在怀里。 “你的手怎么这样冷?”墨锦溪明知故问。 接近年关府里上下都忙,屋檐下悬挂着晶莹剔透的冰锥,下人还未来得及清理。 墨锦溪呵出一口白气,抱着周耀柏全当取暖。 “母亲,我害怕。”周耀柏将脑袋埋在墨锦溪肩头,手因为紧张直发抖。 他的脸被风吹得冰凉,墨锦溪嫌弃地悄悄将自己脖子向后仰了仰,不让他碰到。 “别怕,最近柏儿都有认真念书不是么?待会你父亲问什么,你答什么就是,只要你能全部答上你父亲的问题,他满意了,就会放你早些睡下,过了今日这关,就不用再熬夜。” 能够早睡,对于周耀柏而言,极具诱惑力,可是他又害怕面对父亲的责问。 周耀柏揣着手点点头,眉头皱得更紧。 墨锦溪斜眼睨了眼周耀柏,脸上的笑容变得狡黠。 “你父亲之前因你懈怠功课的事,格外生气,你这次千万要表现地让他满意,哪怕是错一个字也不能,你父亲不喜说话支支吾吾,你是知道的。” 一路上墨锦溪不断地说周青远如何严格,听来是安慰人的话,实际上只会加剧周耀柏的不安。 很快来到周青远的书房,墨锦溪将周耀柏放下来时,他的脚抖得厉害。 “一路上过来冻着了吧?来,坐到为父面前来?”周青远看见他的腿抖得厉害,招手让周耀柏坐自己身边。 不坐在他身边还好,离周青远越近,周耀柏只会更紧张。 “愣着做什么?”周青远不明就里地皱起眉头。 这孩子从前不是挺懂事大方?如今怎么扭扭捏捏起来。 周耀柏咽了口唾沫,不情不愿地坐到周青远面前去。 小孩子不懂得掩藏心思,周青远见他像是不愿意靠近自己,又好气又好笑,脸不自觉沉了下来。 他的脸一黑,周耀柏就打了个哆嗦,把头埋得更低。 “听说你近来都有认真念书,为父也不考你别的,就问之前的问你的问题,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的意思是什么?” 周青远寻思孩子瑟瑟缩缩,是自己之前太严厉的缘故,就挑了简单的问,之前就问过的问题,不该还不会。 结果,周耀柏答是答上来了,但答错了。 “回爹爹,这句话的意思是身为君子要为人本分,为人本分,方能行于世间。” 周耀柏紧张地大脑一片空白,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一派胡言!”周青远气得将手里的书摔在桌上。 别的问题答不上来就罢了,之前问过的竟还能答错! 周耀柏被吓得抖如糠筛,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周青远不可置信地看着跪坐在面前的儿子,不敢相信他连如此简单的问题都能答错。 “你最近夜夜挑灯攻读课业,到底有没有认真学进去?” 看着这个自己素来满意的儿子,周青远头回对他感到无比失望。 “柏儿,你不思进取至此,如何对得起为父对你的期望?” 周青远摇摇头,一时之间也不想继续往下问。 他甫一说罢,墨锦溪走上前把周耀柏抱起来。 “老爷别对柏儿疾言厉色,他的功课我日日都有去看,柏儿学习很是认真,桌上誊抄策论的宣纸还收着,老爷不信可以去看。” 墨锦溪抱着周耀柏向后退了几步时,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长舒了口气。 墨锦溪心下冷笑,继续趁热打铁:“柏儿最是好学聪颖,不过是老爷你太过严肃,吓着他了,这孩子天资如何,老爷还能不知?” 正在气头上的周青远闻言,冷静下来,墨氏说得对,柏儿这孩子孺子可教,并非纨绔之辈,想来是被他吓着,加上最近学业重,精神不好才答错了。 “罢了,这次为父先不罚你,你回去继续按照之前的课业安排念书,半个月后我再问你,你若是还答不上来,就别怪为父届时罚你,周府不养废物,你自己想清楚。” 周青远摆了摆手,眼下见了周耀柏他就头疼。 “是,孩儿知道了。”周耀柏委屈地擦了擦眼泪,抱着墨锦溪哭鼻子。 越是依赖墨锦溪,周耀柏便越发觉得,父亲对他不好。 后娘不是他的生母,可是从来不曾贬低他,还帮着他在父亲面前说话,反观父亲呢? 他不过是一两回答不上问题,父亲就说他是废物。 周耀柏越想越伤心,又不敢在周青远面前哭,倔强地憋着眼泪,心里便更怨父亲对自己太过严厉。 回去的路上,周耀柏在墨锦溪怀里哭得伤心。 墨锦溪没有感情地给他顺气,心里没有一丝怜惜,只是机械地做样子。 “今日你父亲问你的题,你分明是会的,怎么答错了?你父亲对你严格,是想你能成才,你心里别怪他,回去之后你仍好好看书,花时间多看几遍,争取下次的表现,让你父亲满意。” 嘴里说着哄孩子的话,墨锦溪一扭头,就看见周耀柏人中上挂着的鼻涕,恨不得把人扔出去。 “春寿,把大少爷送回去。”墨锦溪不由分说把脸上挂着鼻涕和泪的周耀柏,塞给他的贴身侍婢。 “是。”春寿将周耀柏接过来,拿帕子给他擦去脸上的脏污。 “柏儿,你别怪母亲逼你学,你想想,只要你学好了,你父亲一高兴,就允你不必日夜不停地读书了,是不是?” 墨锦溪逼着自己摸了摸周耀柏的脑袋,尔后故作心疼地长叹一声。 “天愈发寒了,玉儿,你待会去厨房那边吩咐一声,炖些热身的补品给大少爷屋里送去。” 对玉儿吩咐完,墨锦溪点到即止地领着贴身婢女离开,让春寿送周耀柏回去。 走出一段路,翠儿才压低声音道:“夫人好厉害,方才奴婢回过头去瞧,大少爷被抱着走远了,还泪汪汪往您这边看呢。” 起初夫人说继续管大少爷的事,翠儿还担心主子是心软了。 看了半个月下来,翠儿才明白了夫人的用意。 与其揽事让他人埋怨自己,还不如把自己放在‘迫不得已’的位置上,让大少爷去怨别人。 “他生母不在身边,父亲对他严厉、祖母没功夫管他,他可不得对我这个事事关心他的后娘感恩戴德么?” 墨锦溪冷笑着拿出帕子用力地擦着方才摸过周耀柏的手,这孩子身上有股小孩子的气味,抱一会就会沾在身上。 墨锦溪不讨厌这气味,但讨厌这气味儿源于周耀柏,晦气! “补品可还要让厨房送过去?”玉儿看出主子对大少爷的嫌恶,帮她掸了掸外衣。 “送,花小钱办大事,能把这傻子骗住,补品就送得值得,我不缺这点银子。”墨锦溪说罢将手里的帕子递给翠儿。 【 第29章 参加宴会 冬日漫长,但若忙起来,日子也过得快。 转眼一月过去,到了尚书府设宴这日。 一般官宦人家设宴皆在白日,早上开始,傍晚结束。 这日墨锦溪起了个大早,亲自去了周梦欣的屋子,帮她挑选了一身合适得衣裳与首饰。 周府就算再没钱,给自家嫡女置办行头的钱,还是拿得出的。 齐夫人盼着周梦欣能攀上尚书府的高枝,还从库房里拿了自己年轻时,戴的红珊瑚玉钗来给孙女戴。 “今日是你头一回正式参加别府宴会,无论言行举止,都需不失大家风范,端庄大方,才能够入尚书夫人的眼。” 墨锦溪接过侍女递来的簪子,亲手簪在她鬓边。 其实周梦欣生得粉雕玉琢,打扮起来像是个玉娃娃,加上她后来很会在男人面前装柔弱,愣是将太子拿捏地死死的。 墨锦溪看着镜中如含苞待放的孩子时,冷冷地勾了勾嘴角。 不过啊,这辈子她想拿捏太子,可没那么容易。 她帮周梦欣打扮时尽心又认真,让周梦欣有些云里雾里。 之前墨氏不是都不搭理她了么?怎么今儿如此殷勤。 “你父亲想来也和你说过,今日于你而言,是个很重要的机会,待会到了尚书府,你要在尚书夫人面前好好表现,知道了么?” 墨锦溪在周梦欣面前蹲下来,看着她慢慢地说,显得自己苦口婆心。 周梦欣眸光闪了闪,心里对墨锦溪很是鄙夷。 她还道墨氏怎么转性了,原来是担心她在尚书夫人面前出错。 说来也是,只要她能得尚书夫人的青眼,把这门婚事定下来,墨锦溪身为教养她的后娘,还能博个好名声不是?回头聘礼墨氏还能占不少好处。 尽管心里鄙夷墨锦溪,周梦欣也知道,墨氏对自己的叮嘱没错,便做出乖巧的模样,来点了点头。 “母亲说的梦儿都记下了,待到了赏花宴上,梦儿绝不让母亲失望。” 墨锦溪闻言‘嗯’了声,让她身边的嬷嬷,牵着她出府去坐马车。 就周梦欣表面乖巧,实则暗藏奸狡的样子,她见得多到不能再多了。 兵部尚书梁府在京城是百年世家,在京城有几分薄面,但凡下了帖去请的人家,十之八九会前来赴宴。 晨露未歇,周府门前已经是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梁夫人与一行侍女前院迎接来客,妇人身着大气的紫色袄裙,外披一件水貂毛的褂子,看起来华贵体面极了。 墨锦溪下了马车,忍着抵触,牵着周梦欣的手往里走。 进了府门,应付眼帘的,就是尚书夫人与来客们谈笑风生的场面。 “周府墨氏,携女儿周梦欣来为贵府公子贺寿,欣儿,快上前来见过夫人。” 墨锦溪落落大方地先向梁夫人行了礼,就顺着将周梦欣推上前。 因平时墨锦溪管教严厉,周梦欣礼数周到自不必说。 “梦欣见过夫人,夫人安康。” 周梦欣穿着一件绿色织金马面裙,搭配一件毛领红袄,发髻上簪着珊瑚碧玉簪子,她如此打扮又笑盈盈的,像是年画里的娃娃,让人见着就心生欢喜。 尚书夫人上下打量了周梦欣一眼,笑着将她扶起来:“这孩子,礼数倒周到。” 尚书夫人看似在夸周梦欣,余光实则定在墨锦溪身上。 墨锦溪今日打扮低调,一袭鹅黄色滚红边的马面裙,搭着一件藕荷色的短袄,看起来大方不累赘,莫看这一身穿得素净,做衣服用的缎子,可是百金难得一匹的蜀锦。 “你们有心来犬子的寿宴,外头冷,先入席吧。”尚书夫人收回目光,让领路的婢女先带她们入席。 尚书夫人对墨锦溪的态度,客气有余亲近不足,墨锦溪看惯了,没放在心上,对其颔首示意,就牵着周梦欣跟着婢女往里走。 她的父亲是商人,在本朝商人地位低,甚至受人鄙夷,但墨氏的财力富可敌国,这些高门大户,瞧不上墨家的出身,私下可没少羡慕墨家的财力。 尚书夫人就算瞧不上商贾出身的她都好,明面上,也会对她客客气气。 今日赏花宴只是个眉目,尚书夫人一早就做好安排,男女分席而坐,如此一来,女眷这边说话就不必拘着。 待宾客尽至,尚书夫人才入座,与女眷们饮茶说笑。 墨锦溪的位置,安排在中间靠前些的位置,就周府门楣而言,此番安排已是很给面子。 尚书夫人坐在首席,与相熟的夫人说话,墨锦溪自知自己的身份没多金贵,还不到让尚书夫人上赶着找自己说话的份,要想让对方注意到周梦欣,她就得主动开这个口。 “今日是梁公子生辰,我等前来皆为梁公子庆贺,方才远远看了贵府公子几眼,不想公子才舞勺之年,已经教养得沉稳持重,将来必定是栋梁之材。” 墨锦溪斟酒一杯,熟稔地和尚书夫人搭话。今儿本就是来贺生辰的,这么说并不突兀。 恭维的奉承之言,谁都知道是那么回事,但自己儿子被夸赞,哪有心里不得意的。 迎接宾客的时候,尚书夫人就注意到,墨锦溪带来的嫡女,梁夫人闻声目光便落在周梦欣身上。 “他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哪里经得住夫人这般夸赞。”尚书夫人客气地举起酒盏对其微微颔首,“说起来今年周小姐几岁,许久不见,都这么大了。” 尚书夫人开尊口,就是给墨锦溪与周梦欣一个机会,也说明她对周梦欣还满意。 “周府嫡女周梦欣,今年八岁,见过夫人。虽说夫人许久不见欣儿,欣儿瞧夫人容貌还和几年前般。” 不枉墨锦溪对周梦欣一年来煞费苦心的栽培,无须人提醒,她就主动见礼。 夸妇人年轻这样的话,放在关系不亲近的成年人之间,会显得刻意,说得不当还会让人尴尬。 由小孩子说来,便是惹人开心的俏皮话了。 尚书夫人意外周梦欣的机灵,被夸地怔了一瞬,才掩嘴笑了起来。 “周家丫头好甜的一张嘴,教我这个脸皮薄的都不好意思了。” 尚书夫人口头这么说,脸上的笑意却可见真切。 墨锦溪适时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把周梦欣搂到自己怀里,为的是把她推得坐更前些。 “夫人哪里话,您姿容清贵,她并未夸错,不过您是不知道,这丫头一张巧嘴,听她说一整日的话,能被她迷得找不着北,就像被浸在蜜罐子里头。” 墨锦溪从容地将周梦欣介绍到尚书夫人面前,她的落落大方,无形之中为嫡女的形象增色。 就连旁的夫人见了墨锦溪都有些诧异,不想一个商贾出身的主母,行事如此得体不输其他官眷,她教养出来的嫡女,自不会差。 “能得如此可人儿的女娃儿,可是修不来的福气,我啊,就没女儿福。” 尚书夫人叹了一声,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已经关注起周梦欣来。 “夫人说笑,您是有大福之人,贵府公子小小年纪,就已有尚书大人几分风采,还愁将来前程么?就是不知梁公子人中龙凤,能得谁家女子相配。” 墨锦溪说笑着,捏了捏周梦欣的脸,两人相视一笑,恍若一对感情深厚的母女。 似玩笑一样,从墨锦溪口中说出的话,尚书夫人听出她话中深意,和颜悦色的客套了几句。 尚书夫人端详着墨锦溪一身蜀锦制成的衣裳,心下艳羡,连带着对周梦欣也瞧着顺眼。 周梦欣的父亲是翰林院侍读,官不大,但仕途不错,将来会有迁升。加之有墨家的财力支持,周府将来的前程不会差。就连周府的嫡子,尚书夫人也听说过,此子很是聪慧,将来定有作为。 再不济,周家国公府有点关系在,怎么都不差。 不过么,梁夫人环视周遭,大堂内高朋满座,今日来的官眷贵女不少,她儿子还有更好的选择,没必要急着定下人选。 【 第30章 周梦欣展现琴技 周梦欣看得出来,尚书夫人对周梦欣还算满意,不过梁夫人还需考量斟酌,她能为周梦欣做的,也就到此为止了。 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 今日尚书府好生热闹,尤其男席那边时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惹得夫人小姐们频频侧目。 尚书府公子的生辰宴,有专门来贺生辰的,更多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墨锦溪记得,当年这场赏花宴很是热闹,热闹不在赏花,而是参加宴会的人。 大堂内梅香弥漫,墨锦溪品尝着菜肴,淡定自若,就似是单纯来赴宴的。 “男客那边有饮酒作诗、投壶酒令,我们干坐着也无趣,不如夫人让在座的小姐们切磋琴棋诗画,她们可借此机会活动活动手脚,我们看着也热闹有趣,夫人以为如何?” 一道温和的女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就见说话的,是坐在尚书夫人身边的贵妇人。 墨锦溪上辈子早年为了府中嫡女庶女的婚事,没少在各府宴会走动。 说话的贵妇人墨锦溪记得,是中书舍人的夫人,王氏。 尚书夫人往男席那边瞧了一眼,笑道:“是我想得不周到,王夫人提议得好,就让几位愿意凑热闹的小姐们,给我们瞧瞧她们压身的本领,让我们都开开眼。” 今日来的夫人们,都有各自的小心思。 尚书夫人何尝不明白,但她乐意做这个顺水人情。 将及笄的小姐们,要在别府夫人或公子面前露脸,大多只能借赴宴之名表现。 是以今儿来赴宴的,虽不尽然是冲着尚书府这桩亲事来的,也想让女儿表现一番,名声好听了,日后说亲事自是不难。 “席间贵女们人多,若要分上台的前后,也不好分,不如就抓阄,就按抓到的顺序上台。” 梁夫人低声吩咐了身边的嬷嬷几句,嬷嬷便先行下去准备。 来赴宴的贵女们面面相觑,有交情的则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嬉笑起来。 嬷嬷很快将抓阄的纸条准备好,席面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墨锦溪不宜直接开口提醒周梦欣,便只向她打眼色示意。 “不可争强好胜,最近学了什么,就让夫人们掌掌眼就好。”墨锦溪帮周梦欣整理衣裳,柔声叮嘱她莫要和别人攀比。 周梦欣还算有几分眼色,听出墨锦溪的画外音,是让她别管别人如何,只管认真做好自己就是,乖巧地点点头,跟在其他贵女后头,去嬷嬷那拿抓阄的纸条。 受墨锦溪教导这一年,周梦欣对各府势力有几分了解,更清楚父亲在朝中前程如何。 这次相看,对父亲、对她都很重要,今后她说亲容易与否,就看今日。 周梦欣抓阄的顺序不前不后,她很满意,慢条斯理地选了一把琴,就坐回位子上等。 “那是谁家的小姐?倒是很稳重,许多同龄的贵女多有些急躁贪玩。” 很快有夫人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周梦欣,她打扮惹眼,加上神情平静,就算坐在不起眼的位置,也不妨碍让人一眼就注意到她。 “是周府的嫡女罢?方才我听她说话,才八岁就有如此稳重,真了不得。” 大家议论着周梦欣,目光便不自觉向墨锦溪那边看过去。 要知如今周家主母是墨氏,商贾出身的女儿,能将嫡女调教得亭亭玉立,真让人刮目相看。 墨锦溪敛眉垂眸喝着茶,对他人议论充耳不闻。 很快女眷这边开始展示自己的才艺,男席那边的公子们,很快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目光。 各府贵女,有擅书、有善诗,也有舞姿卓绝的。 既然上了场,每个人都使出浑身解数来,既不想丢人,也想得到其他宾客的肯定。 “下一位要上台的是,周府小姐,周梦欣,周小姐擅琴,就以琴艺献于夫人,请。” 嬷嬷笑着请周梦欣上台,周梦欣往墨锦溪那边看了一眼,得到对方肯定的目光,便抱着琴起身,施施然对梁夫人福身行礼。 从开宴起,周府的两位女眷就备受关注。 自然而然的,轮到周梦欣上台时,不少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今日夫人以梅花宴客,梦欣便弹一曲《梅花三弄》回赠夫人,亦贺梁公子生辰之喜。” 摆好琴,周梦欣又对梁夫人一礼,说罢才提裙坐下。 尚书夫人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墨锦溪一眼,这位周家嫡女,确实识大体。 有门第与周府不相上下的女眷,不屑地嗤笑一声,对周梦欣的能说会道很不齿。 “小小年纪就油嘴滑舌,最好是琴技能入耳,别贻笑大方。” 她话音未落,周梦欣就奏响琴音,偌大的尚书府大堂一瞬静得落针可闻,连男席那边也静了下来。 周梦欣面颊微红,宠辱不惊地凝神抚琴,无人知晓她胸腔里的那颗心,在席间众人静下来后,跳得有多厉害。 她的琴技是墨锦溪亲自所授,她自己也争气,连日来勤加练习,《梅花三弄》是经典名曲,在座的宾客听得不少。 周梦欣技巧是有,但因为尚年幼,琴艺略有些青涩,但恰恰是这份青涩,让她弹的曲子生出别的意趣来,新鲜悦耳的很。 略懂琴的,都能听出周梦欣的琴技,在同龄的孩子中,实属难得。 尚书夫人本来对这个孩子没多上心,只将其列做可考虑的人选。 此刻看周梦欣端坐台前,抚琴时娴静温和,已是出落标志的大家闺秀,少不得对她刮目相看。 不止是尚书夫人,席间不少夫人看周梦欣如此出挑聪慧,都有些心动。 周梦欣一曲罢了,规矩地向梁夫人行了礼,就在众人的掌声中,从台上退了下来。 “周夫人管教子女有方,竟将周小姐教得如此标志,让我等都有些自惭形秽了。” 方才还对周府家眷冷嘲热讽的人,立即换了一副嘴脸,转头夸起墨锦溪来。 周梦欣坐回墨锦溪身边,礼貌地笑着向过来搭话的夫人们颔首。 墨锦溪斜了眼礼数周到的周梦欣,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夫人哪里话,是这孩子肯努力且天赋佳,她可是个机灵的,我不过是行了教导之责。” 过来说话的夫人,听墨锦溪这么说,心里对周梦欣更是满意。 这般得体的女子,若能聘为自家媳妇,那真是再好不过。 “周夫人谦虚了不是,瞧瞧这孩子的姿态,能教养得这么好,必然没少花心思。” 夫人们哪能不知道教养子女的不容易,不过见墨锦溪为人亲和,本来是来搭话的,三言两语下来,倒觉得这人值得相交。 墨锦溪娴熟地应付着诸位夫人的客气话,不留余力地夸赞周梦欣如何乖巧聪颖不让人操心,好的都是周梦欣自己的,她不揽半分功劳。 这是墨锦溪不屑于和孩子争这点功劳,周梦欣听着,心里别提多得意。 在她看来,她的琴艺能有今日造化,本就是她自己聪明机敏,干墨氏什么事? 【 第31章 周梦欣:墨氏身份微贱,害我丢了脸 “诸位夫人今日可是来参加梁小公子的生辰宴的,光围在我这可不好。” 略和夫人们说了几句话,墨锦溪便低声开口,提醒拉着她说话的几位夫人。 几位夫人闻言一愣,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颔首示意后回自己的座位去。 劝走几位夫人,墨锦溪一抬眼,就对上梁夫人的视线。 不出所料,梁夫人果真一直在注意着墨锦溪这边。 墨锦溪也不尴尬,对其点了点头,就转过头装作帮周梦欣整理鬓边的簪子。 尚书夫人虽看着这边,对其他夫人找墨锦溪说话却并无怨怼。 墨氏将孩子教养得这样好,就连她都另眼相看,何况其他夫人? 这场赏花宴,借的是她儿子生辰的名义,却不是专为她儿子‘选秀’的。 尚书夫人随手取过花瓶里一枝梅花来把玩,递给身边的嬷嬷一记眼神。 “今日赏花宴,本就是为让大家玩乐来的,光是让孩子们拘在我们身边,可没什么乐子,不如就让她们到隔壁的小花厅去玩,她们有意思,我们也能说体己话。” 尚书夫人才说罢,嬷嬷就走上前去,让各府小姐们随她去花厅。 今日来的小姐们,年纪都不大,都是贪玩的年纪,一说到花厅去玩,都很高兴。 总算到重头戏了,墨锦溪拿起一颗腌梅子咬了一口,心知夫人们是要开始试探相看说亲,这些话不好当着女儿们的面说,便让她们到别处玩去。 “母亲,梦儿就先过去了。”周梦欣的声音,将墨锦溪的神思拉了回来。 墨锦溪点点头,只道一句:“去吧。” 两人一来一回,不知情的见了,都当这两人有多么的母女情深。 “梁夫人,我喝了些酒,想到园子里走走醒醒神,你们先说话,不用等我。” 周梦欣前脚刚走,墨锦溪就起身要离席。 她什么都没说,但在座的夫人一听就都明白了。 周梦欣已经在尚书夫人面前亮过相,众夫人叙话时墨锦溪有意回避,意思很明显,周府有意让嫡女与梁小公子结亲,至于怎么考量,是尚书夫人的事。 如此处理既体面,又不会让其他夫人面上过不去。 “去吧,我让一个小丫鬟跟着你,免得迷了路。”尚书夫人脸上的笑容愈发深,开始认真考虑起,周家嫡女这一人选来。 梁夫人为人心思活络,很是健谈,有她在,夫人们又大多认识,坐在一块说笑子女婚事,自成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贵女们那边,就没这么和谐静好了。 “周小姐这身衣裳好生漂亮,短袄的毛边用的是白狐毛吧?我听母亲说,今年狐毛难得,能拿这么些皮毛来做衣裳毛边,可真舍得,不过这样确实漂亮。” 贵女们围坐在一起吃果子喝热牛乳,屋里还另外准备了好些好玩的玩意儿,俨然是一个小孩子的乐园。 夸墨锦溪衣着的小姐,是真心夸赞,在宴席上时,她就盯着周梦欣的衣裳,移不开眼。 当你衣着华贵时,人群里有真心夸赞你的,便也有眼红的。 那小姐话音方落,一位比周梦欣大了三岁的贵女,放下手里的蹴鞠球,娇嗔地哼了声。 “不过是区区白狐毛,对于富甲一方的墨家,算什么,周小姐能做一身这样好看的衣裳,是你后娘墨氏筹备的吧?你后娘待你可真好。” 正沾沾自喜的周梦欣,听人提起自己的母亲是后娘,脸色立即冷了下来。 “她母亲是后娘?可周夫人待她很好,就跟亲娘似的。” 年纪小的姑娘,不明白周梦欣为何没亲娘,好奇地议论起来。 “你们不知道吧,她后娘家世厉害得很,乃是大名鼎鼎的富商之女,她才能穿上这么名贵的衣裳,她父亲真会娶,给她找了这样好的一个后娘。” 说话的贵女一口一个后娘,又刺墨锦溪商人之女的身份,是故意戳周梦欣的心。 在本朝,商人地位低,是心照不宣的事。 不少贵女一听,周梦欣的后娘竟是商人之女的身份,不善隐藏心思的,面上便露出鄙夷神色。 “原来是商人之女,难怪能够拿那么好的料子做衣裳,我才不稀罕呢。” 有嫉妒周梦欣又鄙夷墨锦溪身份的,很不客气地当面讥讽起周梦欣来。 然也有人不管什么商贾身份,只羡慕周梦欣能得好衣料做衣裳,对此很是羡慕。 从前去周府和周梦欣一起玩过的贵女,见有人这么说她的好友,仗义地站出来为其说话。 “你不稀罕,你难道就有么?我倒觉得她后娘对她很好,比什么都中用,她的吃穿用度一定很好,你能比么?就在这说。” 贵女们心里彼此不服气,但这到底不是自家,只是争执了几句,就没了下文。 也有前一刻还在吵,下一刻就玩到一块去的,眨眼,花厅又是一片欢声笑语。 周梦欣被挑了痛处,心里不快,觉得墨氏身份微贱,害她丢了脸。 不过心里再不满墨锦溪,明面上还是维持着笑,不在人前表现出自己对此事的在意。 还在八岁的时候,周梦欣就已经开始学会左右逢源。 赏花宴进行到傍晚时方歇。 墨锦溪身体才恢复,受不住寒,就先辞了梁夫人,上马车等周梦欣。 周梦欣在花厅与众贵女有说有笑,表现出自己的大度与不计较,离开时,还笑着和梁夫人辞别。 听见周梦欣的声音,墨锦溪拂开车帘,伸出手去拉她上马车。 既然是要演母女情深,自然要戏做全套。 “多谢母亲。”周梦欣握住墨锦溪的手,抬眸对她甜甜一笑,在旁人注视下,踩着脚踏,上了马车。 车帘放下那一瞬,周梦欣就甩开墨锦溪的手,就连位置都坐得离墨锦溪远远的。 墨锦溪见怪不怪,于暗中拿帕子擦了擦方才碰过周梦欣的手。 “夫人,是直接回府么?”玉儿隔着马车低声问。 “直接回府。”墨锦溪揣着手捂,今日赴宴累了一天,她身上不怎么好受。 她说罢,马车便开始缓缓前行。 马车压过路上积雪,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墨锦溪闭目养神,全当周梦欣是个透明人。 她不用睁眼,都能想到这会周梦欣坐在角落里黑着脸,上辈子就是。 在花厅玩的时候,周梦欣多半没少因为她商人之女的身份被人取笑,所以才脸色不佳。 那又怎么了?墨锦溪才懒得管。 她的任务已圆满完成,至于周梦欣受什么委屈,是她自个的事,墨锦溪没兴趣哄孩子。 周梦欣起初摆着臭脸,坐在角落里目不斜视,等着墨氏关心自己,结果过了半天,她发现墨锦溪根本没搭理她的意思。 周梦欣有些坐不住,抬眼瞅了墨锦溪一眼,一看,周梦欣更气了。 这个女人,竟然在闭目养神,全然不管她!更没有问她为何不开心! 以往她略脸色不好看,墨氏就巴巴地凑上来询问怎么了,就算她不开口说话,墨氏也会想办法哄她开心,对她更是无有不应。 【 第32章 之前不过是在耍小脾气,实际上还是很爱他这个夫君的 “我想吃果子。”周梦欣闷声开口。 在她的印象中,只要她主动开口要什么,墨氏就会立刻让人给她弄来。 墨氏虽吩咐侍女直接回府,可她即开口要吃果子,墨氏定会让侍女去买来,周梦欣如此想着。 闭目养神的女子散漫地睁开眼,目光蜻蜓点水般,从她身上扫过后重新闭上:“想吃什么回府去让人准备,只要你份例上有,厨房自然会给你。” 墨锦溪的语气算得上淡漠,周梦欣愕然瞪大眼,不敢相信,后娘对她冷漠至此。 “我,我不过是想吃果子!”惊讶之下,周梦欣将心里话脱口而出。 也不怪她这么大反应,实在是从前墨锦溪对她无所不应。就算之前墨锦溪让人收回她屋里的东西,在经过方才宴会上墨氏对自己诸多夸赞,周梦欣以为墨氏已不做计较。 小孩子的声音尖锐,墨锦溪被她吵得皱起眉头:“我听见了,不是说回去让厨房给你准备?” 不管周梦欣的日子久了,墨锦溪有那么一瞬间不解,她嚷嚷是为什么,还是吐槽完才反应过来,这孩子是和她使性子。 墨锦溪冷笑着靠在软枕上,周梦欣还想她和从前般巴巴地去让人赶紧把东西准备好,再捧到她跟前哄她这个祖宗? 不知是无意还是车夫有意为之,在墨锦溪说完话后,马车跑得快了许多。 周梦欣以为墨氏会和从前一样对她好,没成想都是假的,墨氏今日对她百般关心,原来是做样子给其他人看。 她揣着手眼眶憋得通红,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心里委屈极了。 后娘最近是怎么了?也不关心她,就连话都不想和她说,现在更是懒得看她。 果真是像李嬷嬷说的那样么?后娘对她的关心从不真心,不过是做表面功夫。 周梦欣裹着斗篷,缩在马车里有些怀疑人生,脑袋还晕乎乎的,马车就已回到周府。 “康嬷嬷,把大小姐送回院子去,今日大小姐累了一日,回去后夜里照料仔细些,别让大小姐着了凉。”墨锦溪先行下了马车,叮嘱完跟着周梦欣伺候的嬷嬷,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康嬷嬷是齐夫人新给周梦欣安排的嬷嬷,为了省几两买人的银子,齐夫人直接从自己院里将人拨了来。 “大小姐,奴婢抱您下来。”康嬷嬷卷起车帘,探进半个身子到车厢里,要将人抱下来。 自认为被冷落的周梦欣又羞又恼,不能接受墨锦溪变脸如此之快,管都不管她的事。 “谁要你抱!本小姐自己走!”她甩开康嬷嬷的手,提着裙摆气哼哼地下了马车。 周梦欣才八岁,马车的脚踏高,她一时没看好,下地时自己绊着自己摔了一跤。 她乍然绊着自己,把下人都吓了一跳。 “大小姐!您没事吧!”康嬷嬷着急着下了马车,要去扶人。 周梦欣摔在雪地里吃痛,眼泪眼见就要掉下来,可泪眼朦胧地抬起眼,看见府里的下人围上来,顿时觉得丢脸的很,咬牙自己站了起来:“不用你们扶!” 她擦了眼泪甩脸就走,让一干下人云里雾里,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说回墨锦溪这头。 回到自个的院子,墨锦溪就卸下头上的珠钗,换上轻便暖和的衣裳,盖上毯子舒服地烤起火来。 “今日参加尚书府的宫宴,奴婢瞧夫人应对得宜,夫人们与您也相谈甚欢,应当还算顺利才是,可奴婢见您回来,就有些愁眉不展,不知是不是奴婢笨拙,漏了什么?” 玉儿帮墨锦溪掖好毯子,端了主子喜欢的甜水来,主子却兴致缺缺。 “确实顺利,我是心烦待会还得汇报宴会上的事,跟述职似的,麻烦。” 墨锦溪今日在宴席上吃得不少,玉儿拿来的甜水只喝了一口,就搁下了。 府里待会会过来问宴会上的事的,除了周青远不会是别人。 玉儿闻言一怔,安抚墨锦溪稍安勿躁,让她先歇着养养神,便躬身退下。 不出墨锦溪所料,周青远办完差回府,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她的住处。 时值太阳落山,屋内掌了灯才亮堂些。 墨锦溪卧在软榻上小憩,周青远过来时,她闭着眼侧躺着,青丝垂落脸侧,她脸上的妆容还未洗去,青丝掩了脸上的疤痕,她静静睡卧,呈现出的,便是活色生香的美人图。 推门进来时,这幅画面直击周青远眼底,男人呼吸一滞,连说话都忘了。 寒风从门帘的缝隙吹进来,墨锦溪眼睫颤了颤,被寒气逼得醒了过来。 “玉儿,怎不将门关严?”墨锦溪一睁开眼,就看见杵在门边的周青远。 墨锦溪:“……”晦气! “老爷来了,坐吧。”墨锦溪耷拉着脑袋坐起身,周青远早不来晚不来,倒会挑时间。 墨锦溪坐起身,顺手将乌发拢到脑后,脸上的疤痕便露了出来。 屋里光线本不明亮,伤疤横在脸上,加之头发披着,面庞阴影错落,平添了骇然阴森。 周青远眼中的惊艳,一瞬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恶痛绝的嫌弃。 他真是疯了,怎么会觉得眼前这个丑女明艳可人。 男人在一旁茶几边坐下,只以侧脸示人,不想正眼看墨锦溪。 墨锦溪上辈子看他这副德行多了,对他怎么看自己不屑一顾,只想快点将这人打发走。 “老爷来,想必是要问尚书府赴宴一事,今日宴席上一切顺利,大小姐在尚书夫人面前很争气,又在众夫人面前以琴艺露了脸,梁夫人口头上没说什么,但对大小姐,想来是满意的。” 墨锦溪把赏花宴上的事,删繁就简地说了,左右周青远根本不在乎细节,只想知道他女儿表现如何,以及梁夫人对他的女儿满不满意。 那日求了墨锦溪带周梦欣去赴宴,周青远心里还没底,担心墨氏只是应付了事,不会尽心。正因为如此,周青远回府后,才第一时间过来打听情况。 尽管墨锦溪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了,周青远也能想到,她花了心思在里头。 他今早出门前问过的,齐夫人出了首饰,既然周梦欣能得尚书夫人青眼,可见墨氏到底在欣姐儿的衣裳打扮上尽了心。 “今日辛苦你,我就知道,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对几个孩子还是上心的。” 周青远轻叹一声,颇为感慨似的,殊不知他自说自话的样子,在墨锦溪眼里有多可笑。 “我不过尽主母职责,大小姐身上的衣裳、玉佩香囊等都花了不少银子,用的不是账上的钱,老爷别犯了糊涂,回头说我用账上的钱。” 此时特地提一嘴,墨锦溪没别的意思,就是为他女儿忙了一天,墨锦溪心里不痛快,不刺一刺周青远,她便更不痛快了。 她到底低估了周青远为人的自恋,她一番冷嘲热讽,在周青远听来,是娇嗔的埋怨。 “我知道,今日赴宴一事多谢你。”周青远扬起下巴,洋洋自得地理了理衣襟。 看他的脸色,哪有半点像是道谢的样子? 墨锦溪眉头微动,不解周青远什么意思。 她若知道周青远心里,把她之前和周府割席的举动,看成是她在闹别扭,她能气笑。 周青远自恋地抬手去扶头上的玉冠,感叹自己到底是姿容清俊的探花郎,有哪个女子不动心? 尤其是墨氏这等丑女,嫁给了他,心当然都在他身上。 至于之前的举动,不过是在耍小脾气,实际上还是很爱他这个夫君的,不然怎会拿出银子来,给他的嫡女收拾那样一身体面的行头不是? 【 第33章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软榻上发呆的墨锦溪,没注意听周青远说了什么,愣神了一会,才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天色不早,老爷还有什么想问的,不如去大小姐那看看。” 周青远自以为墨锦溪对他情深根种,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得意之下,没听出墨锦溪话里的厌烦:“好,我先过去欣姐儿那,你好生休息。” 男人起身理了理衣摆,昂首阔步地离开墨锦溪的屋子。 墨锦溪冷冷看着他的背影,等他一走,就让玉儿赶紧拿熏香,将他坐过的地方熏一熏。 周青远心情愉悦,来到女儿的院子,想问她在赏花宴上,可有结交别的贵女,不料才进院门,就听见女儿屋里,有哭声传来。 “这是怎么了?是谁伺候不周惹了小姐不快?” 周青远沉着脸迈进屋内,就看见汤婆子被摔在地上,嬷嬷与丫鬟都围着周梦欣。 “回老爷,大小姐自回府就这样,奴婢们哄了许久都不见好,不知是怎么回事。” 康嬷嬷原本是跟在齐夫人身边伺候的人,说的话还算可信。 周梦欣身上穿的,还是去赴宴的行头,就连首饰都没摘。 就算哭成了大花脸,一身的打扮,也是气派非常。 周青远对墨锦溪今日办的事很满意,可转念一想,女儿从宴会上回来,就哭成这样,莫不是……墨氏隐瞒了什么? “今日打扮地这么好看赴宴,不是应该高兴,怎么回来倒哭上了?是不是受了委屈?你和为父说说。”周青远将女儿抱起来,从婢女手里接过帕子帮她擦脸。 周梦欣满腔委屈,在见到周青远这一刻,尽数爆发出来。 “今日梁府赏花宴,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其他府上的小姐,听说后娘是商人之女时,都开始嘲笑起女儿来,她身份卑贱,让女儿丢尽脸面,女儿不要她做后娘!” 周梦欣以为周青远会为自己做主,帮着她狠狠说后娘的不是,以前李嬷嬷便是如此。 她才说完,就瞧见父亲的脸冷了下来。 周梦欣高兴地环住周青远的脖颈,心想父亲果然还是疼她的。 “父亲,您快去帮女儿责骂墨氏,或是去她那讨些什么来,她不会不给。” 八岁的女娃,天真地以为墨锦溪不喜欢她,是因为她是父亲的孩子,而墨氏是父亲的妻子,只要是父亲开口要的东西,墨氏自然会给。 她高兴地劲儿还没过去,周青远就将她放了下来:“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那个李嬷嬷?” 周梦欣被父亲斥地有些愣神:“什么?” 看着打扮华贵的女儿,周青远失望地摇了摇头。 不管墨氏闹脾气,是为哪一层缘故,周青远吃了这么些苦头,已然意识到,墨氏对周家的重要性。他再和从前那般对墨锦溪,那么墨氏的嫁妆,乃至整个墨家的支持,他都别想得到。 “今日你伤心难过,为父不和你计较,从今往后,不许你把这样的话挂在嘴边。” 周青远不关心周梦欣今天是否在宴会上受人白眼,墨锦溪的出身确实没多好,但墨家的财力,就连皇室都为之动心。 他不想因为女儿对墨锦溪态度不好,墨锦溪又撇开府里的事,什么都不管。 到时损失的不仅是周梦欣,还有整个周府。 “父亲您怎么可以为了后娘,斥责女儿?她只是卑贱的商人之女,对我也不过虚情假意,凭什么要我尊敬她!” 周梦欣心里委屈,耍起性子,就不管不顾地喊了起来。 周青远被她一番话,吼得肝胆俱裂,惶恐地向门外看去。 “够了!你这个逆女,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好容易才将墨锦溪一点点哄好,周青远不想这些话传出去,让这些天的努力,功亏一篑。 在墨氏的面前低头一回,已经足够难受,他不想再为这个女儿,低声下气去求墨氏相同的事。 周梦欣被父亲吼地一愣,错愕地瞪着眼。 周青远从前觉得,这个嫡女乖巧,如今看来,果真是那个老妇将她教坏了。 平时有什么话私下讲,也就罢了,就怕她嚷嚷到墨锦溪面前去。 见女儿呆愣地站着,周青远心下无奈,只好蹲下身,对她好言相劝。 “墨氏从前待你的好,怎会是虚情假意?她确实是商贾之女,那又如何,她同时也是你继母。”周青远还想极力和周梦欣说道理。 商贾之女几个字,就如周梦欣心里的一根刺,碰一下就炸毛。 “我才不要什么继母,我要我娘亲,是不是只要她走了,我娘亲就能回来!” 周梦欣还不懂死意味着什么,崩溃之下,她只想要母亲回到她身边来。 尹天瑶假死一事,知道内情的没几个人,周青远做贼心虚,被孩子的无心之言,吓得寒毛直竖:“够了!别说了!” 周青远气急败坏地站起身,若不是周梦欣还小又是女娃,他真想给她一巴掌了事。 “你娘已经病逝,如今墨氏才是你的母亲,身为子女,怎可在背后议论父母?为父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好,今后不可再得罪墨氏!听见了么!” 周青远居高临下地,睨着周梦欣,心里已生出,将这孩子送走的想法。 若周梦欣不知悔改,等她的婚事定下,就把她送到观中去养着,一来可以避免她得罪墨锦溪,二来名声也好听。 面对周青远的怒火,周梦欣怂了。 “是女儿不懂事,女儿答应父亲,今后会敬重母亲,绝不惹母亲生气。” 说罢周梦欣撇了撇嘴,但不敢将自己的不满表现地太明显。 “这才是爹爹的乖女儿,夜里天寒,你身体不好,用过饭早些休息。” 周青远满意地揉了揉周梦欣的脑袋,女儿能听话些,于他而言,也省事。 周梦欣低着头不说话,他以为女儿是将他的话听了进去,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如果今日是弟弟受了委屈呢?”周梦欣小声问。 她哭哑了嗓子,低声说话,听在周青远耳中就是模糊不清的嘀嘀咕咕。 “什么?”周青远没听清。 “没什么,父亲还有别的事吧?女儿会乖乖的,父亲去忙吧。” 周梦欣仰起头冲周青远一笑,像是对方才的事已经释怀了。 “乖女儿,之后为父得空再来看你。”周青远捏了捏女儿的脸颊,心满意足离开了。 周梦欣红着眼站在门边目送他,直到完全看不见周青远的身影,才转身回屋。 她小跑进卧房,从枕头低下拿出一张皱巴巴,但折叠整齐的纸条来。 纸条上是她五岁生辰时,父亲写了挂在风筝上,为她祈福的字条。 周梦欣看了纸条好一会,然后转头将纸条扔进炭炉里。 母亲走了,墨氏待她虚情假意,就连父亲都变了。 李嬷嬷说得不错,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后娘嫁到府中才一年,尚且还没孩子,爹爹就这般对她,可见也没怎么重视她这个女儿,爹爹只疼弟弟!从不疼她! 她已经是个没有爹娘疼爱的小可怜了。 【 第34章 秦姨娘管家 周青远还不知女儿越发恨他,心情欢快地去齐夫人处,和齐夫人说了尚书府赏花宴一切顺利的事。 “阿弥陀佛,顺利就好,我们府里只得欣姐儿这一个嫡女,她的婚事若选得好,对整个周府都大有裨益,是以在说亲一事上,不得马虎。” 齐夫人吁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既然在宴席上,尚书夫人对周梦欣青眼有加,就有极大可能结这门亲事。 就算婚事不成,周梦欣也在众夫人面前露了脸,今后的夫家差不到哪里去。 周青远跟着点了点头,他回府还未用饭,随手拿了一块桌上的米糕,吃了起来。 齐夫人端起茶盏,送到嘴边,瞥了儿子一眼,又把茶盏放下。 “我们虽说看不上墨氏的出身,但她对周府还有大用,她闹了一通脾气,府里就鸡飞狗跳,往后,你对她就算不亲近,也要有个度,不能太过冷淡惹恼了她。” 齐夫人和周青远的看法一样,都觉得墨锦溪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抱负周青远一年来的冷眼相待。 见周青远没吱声,齐夫人担忧地皱起眉:“再有,你想想办法,让墨氏重新打理中馈,我到底上了年纪,劳累不得,光是管这半个月,就已经很头疼。” 齐夫人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之后若都由她来管家,那真是一天安生日子,都别想有了。 “儿子知道。”周青远抿化口中的米糕,心里也有算盘。 墨氏一直不管家,就没办法让她拿出银子,管家一事,他还得想办法和墨氏斡旋。 是夜。 秦姨娘的卧房内。 “老爷您今儿是怎么了,一整晚的都愁眉不展。” 秦姨娘面颊微红地伏在周青远怀里轻轻喘息,娇媚地抬手抚平周青远皱着的眉头。 周青远共有三位姨娘,除去月姨娘太寡淡外,其他两位姨娘住处,周青远都常常留宿。 芳姨娘是青楼里出来的,拿捏男人的手段自不必说,但有时周青远不喜被人拿捏的感觉,就喜欢到秦姨娘这来。 秦姨娘婢女出身,出身不高,但于房事很放得开,倒比芳姨娘别有滋味。 周青远握住她的手,按在心口揉着,眼里的情火还未歇下去。 “还能是为了什么,我今日去母亲那请安,她又和我说了中馈的琐事。” 周府不是高门显户,家里那点事,确实算是琐事了。 秦姨娘在周青远心口打转的手顿了顿,脸上当即挂上柔和的笑。 “老爷忙着翰林院的差事,要管府里后院诸事有心无力,主母性格执拗,一时半会劝不动,老爷也不该受低声下气的委屈,可老夫人有心无力,其实,正缺一个人从旁辅佐。” 为了后宅能安宁,周青远已经愁了一阵,闻言顿如醍醐灌顶,猛地坐起身。 “你说得对,母亲既然自己管不来,选一个妥帖的人,帮她管家不就是了?” 如此一来,掌中馈的难题解决了不说,还不用去求墨锦溪。 只不过…… “到底上哪找出这样一个人来?若论家中女眷,欣姐儿还小。” 周青远想了一圈,目光冷不丁落在怀里的秦姨娘身上。 铺垫了那么多,秦姨娘就等着他这一记眼神呢。 “老爷若不嫌妾愚笨,就让妾尝试着帮老夫人管家,也可解了老爷心头大事。” 她跪坐起来,对周青远俯身一礼。 两人才办完事,身上什么都没有,她如此做派,周青远心一热,哪有不答应的? “你从前就跟在天瑶身边,哪怕依葫芦画瓢,也该学到几成管家的本领,只是跟着母亲帮她打点,想来不是难事,你就先跟着母亲,管府里的事一段时间。” 周青远把秦姨娘搂在怀里,越发觉得她是个可心的人,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若没有人出来帮齐夫人管家,周青远少不得要去和墨锦溪低头示弱,委屈人的很! “多谢老爷!妾定不让老爷失望!”秦姨娘没想到,周青远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欢喜之余,搂着周青远吻上他的唇。 两人余韵未过,来了兴致又缠在一起。 周青远答应地太轻易,秦姨娘便更肯定,老爷果真对主母没有一点喜欢。 娶那个女人回来,只是因为她背后的家世。 倘若她将老爷伺候得高兴了,又将家里管得井井有条,日后她若能踹掉墨氏,还愁不能脱离妾室的身份,成为这周府的主母么? 次日一早,周青远动身进宫早朝,秦姨娘也没闲着,早早用过早饭,就去了齐夫人屋里。 齐夫人这人素来拜高踩低,对婢女出身的秦姨娘,没多看得上眼,但也不讨厌,就是态度冷淡。 陈嬷嬷将秦姨娘引进屋,就见齐夫人已经坐在桌案前看账。 “不是说最近都不必来请安么?你今儿来做什么?”齐夫人头也不抬,注意力全放在账本上,她每日只有早起,这般起早贪黑的,才能将府里每日的账勉强看完。 对于齐夫人的冷淡,秦姨娘全然不放在心上。 她早年跟在尹天瑶身边伺候,对这位齐老夫人的心性,早琢磨明白了。 “老爷昨夜和妾说老夫人管家辛苦,奈何主母称病不愿管中馈,老爷心疼老夫人,属意妾帮老夫人打点一二,妾本愚笨,还请老夫人不吝赐教。” 一听秦姨娘要帮自己管家,齐夫人脸冷了一瞬,反应过来,可以把手里的烫手山芋甩掉,登时眼前一亮,什么不痛快都没了。 秦姨娘很会说漂亮话,三言两语地,捧了齐夫人不说,还点明自己辅佐管家,是周青远的意思,至于她,没什么本事,还得仰赖齐夫人。 不显山不露水地拍了齐夫人一通马屁,齐夫人最是虚荣,立即得意地昂起头来。 “你出身不高,想来是不懂后宅事务,不过既然你有心想学,我儿又是一番孝心,我自当教你一二。”齐夫人小人得志的模样,瞧着滑稽可笑,她自己全然不知。 秦姨娘笑着毕恭毕敬,对她再行了一礼:“老夫人说的是,妾一切都需仰仗您。” 齐夫人心里分明高兴有人能帮自己理家,面上却不愿意表现出来,故作沉着地说让秦姨娘先学着看账,让陈嬷嬷在一旁指点,自己则喝茶享福去了。 为了不拂齐夫人的面子,秦姨娘谦虚地问了几回,之后装作很快上手,将看账一事揽了过来。齐夫人乐得撂开手,直接把管家的玉印给了她。 哪有什么辅佐不辅佐的,秦姨娘就这么将府里的中馈权,接了过来,全权打理。 “将算好的账目送去给老夫人过目,老夫人若是有话吩咐,立即过来回禀。” 秦姨娘将算好的账目,交给身边的婢女,她身边伺候的人,是提为姨娘之后,才买来的,伺候尽心,就是不够机灵。 婢女拿着账册有些不解:“姨娘不是已经把账算好了,又给老夫人过目做什么?” 婢女不明白,这些天不都是姨娘在管事?也不见齐夫人过问。 “府里明面上,还是老夫人管家,必须顾及她的脸面,她看不看是她的事,给不给是我们的事,还有,将近年末,你去把往年送给各府人情客礼的单子,拿来给我。” 秦姨娘不屑和丫鬟多做解释,催促她快些去。 “是,奴婢这就去。”丫鬟点点头,便老实巴交埋头干活去了。 秦姨娘接了管家权,就忙得不可开交,但她心里满足的很。 管着中馈,不仅要管府里的事,就连外头的人情客礼,也要操持准备。 不过秦姨娘不觉得辛苦。 她打理中馈,体验了一把做府中‘女主人’的感觉,每日睡觉都是笑醒的。 不过很快,秦姨娘就高兴不起来了。 到了月末,账房那边把总账送过来,连着一起送来的,还有铺子一个月来营收的银子,也就是下个月府中的用度。 “三十两?将过年节了,三十两够做什么!”秦姨娘看了送来的银子,以为是铺子管事的看她是姨娘,所以随意糊弄,气得将钱袋摔在管事面前。 管事看了秦姨娘一眼,俯身捡起钱袋,重重地放回桌上。 “姨娘看来没有看过之前账上的数目,府里铺子的经营,除去请人工与进货等银钱,能得三十两,已经很不错了,姨娘既然觉得我贪了钱,不如去拿铺面的账来对一对。” 月中时,得知老爷授意姨娘帮老夫人管账,管事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铺面的账确实不好看,但一个姨娘对他颐指气使,什么东西! 【 第35章 你也可以用自己的嫁妆,怎么不用?是因为没有吗? 看出掌柜不服自己,秦姨娘也不恼,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 “掌柜何出此言?我不过是见铺面营收不好,所以问一句,掌柜就对我阴阳怪气起来,我是姨娘不假,但管家一事,是老爷授意,你既然不满,何不到老爷面前分辨?” 同为出身不高的人,秦姨娘深知,应该怎样拿捏他们。 掌柜闻言,面色微变,扯了扯嘴角赔笑道:“姨娘哪里话,小的是担心姨娘误会,所以特地向姨娘说明,说来也巧,小的今日过来,正巧就带了账册,请过目。” 他自个也是个老狐狸,早料到有这污糟事,送银子过来,顺带把账册带来了。 “账目我会细看,若有问题,我再让人把掌柜请来。”秦姨娘心知要管这些人,就不能太色厉内荏。 她是主母,倒可以不用有诸多顾忌,但她如今只是姨娘的身份,待人接物,就得截然不同。 既然要管家,日后和府里铺面那些管事,就少不得接洽,闹僵了,对她没好处。 她能从尹天瑶的贴身婢女,成为姨娘,又颇得周青远的宠爱,自然有点本事。 掌柜听秦姨娘谈吐,知道不是个好对付的,心里就是再有不服,也得客气些。 “全凭姨娘吩咐。”掌柜拱手揖了揖,皮笑肉不笑地退下了。 掌柜出了账房,秦姨娘就冷下脸来。 掌柜既然把账目送来,这三十两只怕就是真数目。 如果铺面上的的营收可观,府里账上哪里还缺银子使?也就不用仰仗墨氏。 婢女奉茶进来时,秦姨娘正面色凝重地翻看掌柜送来的那本账册。 “姨娘,可是账目有什么问题?” 婢女把茶放在桌上,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但账上密密麻麻的,她哪里看得懂。 “账真有问题,我还能松口气,偏偏是没问题。”秦姨娘眉头紧锁地看了眼桌上那三十两。 她并不知,在齐夫人最初管家时,和她的内心想法,可谓大同小异。 秦姨娘有心机,管家的能力比齐夫人好不止一点,严格来说,她有当家的能力。 但府上缺的不是管家的人,而是钱。 “墨氏称病不管家的时候,府里的用度减了大半,我还以为,是府里舍不得拿出钱来,想倒逼墨氏拿钱,现在看来,这一个月来,府里用度拮据,是因为本身开销就紧张。” 秦姨娘头疼扶额,看来老夫人前段时日,脸色不佳,并非全然为家务所累。 “奴婢有听库房的管事说过,从前账上多的银子,都是主母用嫁妆添补的。” 秦姨娘绕绕弯弯的心思不少,身边伺候的丫鬟,却是个没心计的。 当着秦姨娘的面,把话说出来,就算她是说者无心,也难免听者有意。 “你先下去。”秦姨娘淡淡地瞥了丫鬟一眼,她心里虽说不痛快,但她并不希望身边伺候的人太聪明,笨笨的,有时候反而是好事。 丫鬟还不知自己惹了主子不快,把桌案整理好就出去了。 屋内炉火不知何时燃尽,屋里的温度渐渐冷下来,秦姨娘呷了口热茶,思衬良久后,眼底闪过一抹不甘。 年节将至,账上只有三十两哪里够,这个时候要是有钱能添些…… 秦姨娘端着茶盏的手紧了紧,她原不过是老爷原配的陪嫁丫鬟,哪有钱? 到底尹家没什么家底,不然尹天瑶也做不出让出正室的位置,骗墨家将女儿嫁过来这样的戏码,更别说是她曾经的婢女秦姨娘了。 秦姨娘之前对周府的经济情况毫不知情,不然只怕不会主动提管家一事,自找麻烦。 “墨氏。”秦姨娘低声呢喃良久,才万般无奈地叹了口气,“也只能去找她商量。” 秦姨娘披着鹅毛斗篷来寻墨锦溪,手脚被冻得冰凉。 如今各屋用度紧张,炭火多是有人在屋里时才点,这也就导致屋里尽管暖和,但热乎不到哪里去。 秦姨娘迈进墨锦溪的卧房,身上就被一股暖意包裹着,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姐姐这不愧是东屋,到底暖和。”秦姨娘搓着手,笑盈盈地和墨锦溪见礼。 在墨锦溪这,秦姨娘是稀罕客,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墨锦溪只淡笑道:“这样冷的天,怎么到我这来?” “哦,是这么回事。”秦姨娘在一旁坐下来,脸上挂着雷打不动的笑,“姐姐在病中不管家,老夫人年逾四十,对府里的事力不从心,老爷就着意我帮老夫人做些杂事。” 拿人手短,秦姨娘是来开口要钱的,哪里好在墨锦溪面前托大,便谦虚地说自己只管杂事,同时委婉地解释,自己接了管家权,可这么说的时候,她心里真真是痛快。 毕竟自己一个妾室,在正室夫人还在世,且身体健康的情况下管家,这可是极少有的,足以说明她在府中地位不一般。 “我略有耳闻,你很有本事,我瞧着,你管得挺好的。”墨锦溪装作听不懂弦外之音,并不接茬。 秦姨娘没料到她会夸自己,到嘴边的话,愈发难出口。 但银子的事,总得有个人出来撑场面,这个人只会是墨锦溪。 秦姨娘脸上撤出尴尬的笑:“妾不敢当姐姐夸奖,今日外头商铺将这个月的月例送了过来,只有三十两,我愚笨,才知府里开支紧张。” 她说话的功夫,翠儿将茶煮好呈给她,秦姨娘把茶盏接过来,不断观察墨锦溪的脸色。 结果墨锦溪埋头剥着手里的果仁,没有接话的意思。 秦姨娘双手捧着茶盏,局促地笑了笑。 “我寻思,姐姐管着府里的事已有一年,也许姐姐能想想办法,不然光是三十两银子,如何能过这个年节,外头看着,也不大体面。” 墨锦溪没应声,翠儿却已经听出,秦姨娘话里的意思。 她绕这么多弯,是在哭穷,让夫人拿出银子来补贴周府呢。 “你所言有理,不过你也看见了。”墨锦溪苦恼地摊了摊手,“我就是事情管不好,才把管家权还给婆母,你这会来问我,我也是没办法的。” 墨锦溪把剥好的果仁随手塞给玉儿,皮笑肉不笑地与秦姨娘对视。 她一个姿势坐久了,身上不舒坦,便挪了挪地方,身上盖着的毯子滑落下来。 “夫人您还在养病,不能受寒。”翠儿把毯子拾起来,重新给墨锦溪盖好,话是叮嘱墨锦溪的,说的时候是看着秦姨娘说的,话里的意思便是提醒她,别打扰自家主子养病。 墨锦溪怕冷,所以屋里除了三个炭炉,还有脚炉和手炉,身边更是毯子不离身。 秦姨娘以为自己亲自过来,为难地开了口,墨锦溪多少会拿出点钱来,没想到,她绝口不提拿钱,哪怕只是意思意思。 自己放低姿态要钱,没想到对方根本不买账,秦姨娘羞恼地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埋头喝茶掩饰尴尬。 清新的茶香,在口中蔓延开来,顺着喉咙入肚,身上跟着暖和起来。 秦姨娘愕然地看着手里的茶,竟然是今年新采的凤凰单枞! 秦姨娘诧异地抬起头,这才瞧见炭炉里,烧的是上好的红箩炭。 自打墨锦溪不管家,府里各屋的用度都差了不止一倍。 秦姨娘仔细打量,才发现墨锦溪屋里无论吃喝用度,皆是最好的。 如此排场,就是一品诰命夫人,也未能及。 秦姨娘一噎,顿时有些破防,心里的滋味,就如冷不防推倒了醋坛子,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姐姐管不管得好事另说,府里账上没多少银子,您该是知道的,谁屋里不是过得紧巴巴,独您这不一样,单是茶,就是我们喝不起的,您用度如此奢侈,真叫人羡慕。” 此话一出,屋里的酸味别提有多冲鼻。 上辈子两人之间没生死恩怨,但秦姨娘本身不是什么好人。 墨锦溪没成想给她几分脸色,秦姨娘还真以为自己是碟子菜。 怎么这些人一个个,都那么把自己当回事? “我屋里的用度,没有一样不是从我嫁妆里出的,嫁妆是我娘家为我准备,就是想我过得好,我的钱,当然想怎么用都行。” 墨锦溪怒极反笑,她真心觉得这些人说话,怪有意思。 把秦姨娘怼得面如菜色,墨锦溪看得过瘾,有意无意地掖了掖身上的狐皮毯子:“秦姨娘其实也可以用自己的嫁妆,怎么不用?是因为没有吗?” 【 第36章 准备揪出尹天瑶 “噗嗤。”翠儿没憋住笑,当场笑出声来。 玉儿虽然乐意看秦姨娘吃瘪,但姨娘算半个主子,身为婢女,嘲笑主子,实在不妥,忍着笑意,轻咳一声,把翠儿这妮子先带出去。 秦姨娘没讨到钱,心里本就窝火,被墨锦溪阴阳怪气地刺了心窝肺管子,差点没被气死。墨锦溪就罢了,就连下人都敢嘲笑她! 她一个姨娘,还是贴身丫鬟出身,能有什么嫁妆? 墨氏好生伶牙俐齿,不出钱就罢了,还明目张胆讽刺她没钱,不过就是有个有钱的娘家,有什么了不起! “妾还有事要忙,就不陪姐姐说话了,您守着一屋的嫁妆,可得守好,就是别守住嫁妆丢了人。” 秦姨娘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说罢就草草行礼愤然离去。 她话里提醒墨锦溪,别为了一点钱失了丈夫的心,殊不知,墨锦溪根本不在意。 秦姨娘不甘心受了羞辱,等周青远傍晚回府,就急不可耐的,和周青远告了墨锦溪的状。 “老爷,您评评理,妾知道嫁妆怎么用,是主母自己的事,可府里艰难至此,她还锦衣玉食,对其他人的难处视而不见,哪里还像一家子?” 她很会找茬,只字不提墨锦溪讥讽自己的事,而是拿对方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大做文章,带上整个周府的利益,意思可就大不一样。 秦姨娘不知,她状告到周青远跟前,反而让周青远愈发觉得,墨锦溪的态度对周家至关重要。 果真要周府好过,还是得对墨锦溪客气一点。 “我知道你管府里的事辛苦,墨氏商人之女,自私自利,没有教养,我们要想得好处,就得避其锋芒,你识大体,别和她一般见识。” 周青远说着,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来给她,他存心偏私墨氏,但秦姨娘也得哄好,才是长久之计。 秦姨娘打开锦盒,看见里头的白玉耳坠鼻子一酸。 “妾有老爷疼爱,受再多委屈妾都不在乎。”秦姨娘感动地靠在周青远怀里,尽管这白玉耳坠不名贵,她也很高兴。 秦姨娘怎么也想不到,没过几日,同样的戏码,就用在另一个人身上,同样的白玉耳坠,不过是年底了,买两副价格划算而已。 城北一座僻静的宅子里。 尹天瑶感动地收下丈夫送的白玉耳坠:“府里如今不是艰难?老爷不应该花这些钱。” “博美人一笑,值得。”周青远勾了勾尹天瑶的下巴,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她脖子上,自己才留下的痕迹。 尹天瑶羞涩地低下头来,想起男人方才说的事,心思稍定。 “听夫君所言,墨氏闹这么久,多半是想老爷和她圆房,盼着生一个自己的孩子,不然她为什么折腾出这么多事,却又愿意带欣姐儿去赴宴?” 事情不做绝,就是欲擒故纵。 周青远对尹天瑶的推测深以为然:“我和你想得一样,可就她那张脸,还想我和她圆房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疯了她。” 周青远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清俊,当年能得探花郎,让他对自己这张脸更为满意。 他的妻子,本就应该是尹天瑶这般,温婉清丽的女子,若不是周家需要钱,哪里轮得到墨锦溪嫁进周府来。 尹天瑶很满意丈夫对墨锦溪的态度,但她清楚这样僵持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夫君不可这么想,我们当初演这出戏,花了多少功夫?为的不就是墨氏的嫁妆?实在不成,夫君让她怀上一个孩子便是。” 尹天瑶握住周青远的手,眼里涌动着癫狂的神色。 “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会被受制于人,等她生下有周家血脉的孩子,还愁她不乖乖为周家付出么?” 这一招极为阴毒,只要成了,不愁拿捏不住墨锦溪。 周青远明白妻子说的话有道理,可他想到墨锦溪那张毁容的脸,就反感:“就没有别的办法?对着那张脸,我做不到。” 尹天瑶温柔地帮周青远将发髻挽好,柔声宽慰道:“我知道夫君不愿意,左不过是逢场作戏,夫君只让她怀上孩子就行,后面的事不管就是。” 一张床榻上春色未散,女子伏在丈夫的怀里,劝他和别的女人孕育子嗣,画面着实诡异。 “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墨氏一旦有孕,您就不用再看她的脸色。夫君莫要忘了,按本朝律法,只要墨氏生下有周家血脉的孩子,她死后,嫁妆都得全部留在夫家。” 尹天瑶压低声音说出的最后一句话,让周青远如醍醐灌顶。 给墨锦溪一个孩子,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就杀了她,不就可以坐收渔利?哪里还用看她脸色要银子? 周青远瞪大眼坐起身:“是,你不提,我都忘了这档子事。” 本朝律法规定,出嫁的女子生下孩子后,无论男女,只要外嫁女一死,嫁妆一应归夫家所有,若没有子嗣,该女子死后,嫁妆会被娘家收回。 “对,你说得对,这是好事。”周青远激动地起了满手臂的鸡皮疙瘩。 之前他只想把墨锦溪休回娘家,给她点眼色瞧瞧。 可最近在墨锦溪那吃了不少闭门羹,没少受她羞辱,周青远为人心胸狭窄,经尹天瑶一提醒,就起了杀心。 他不想再看墨锦溪的脸色,盼着她手指缝里,漏出来的那点钱!他要得到墨锦溪所有的嫁妆! 夫妻二人一拍即合,周青远一高兴便来了兴致,又和尹天瑶纠缠在一起。 屋里闹得热火朝天的两人,以为势在必得,哪晓得他们前脚说的计划,阿九后脚就将周青远的行踪,回禀给墨锦溪。 “这已经是你 第四回跟着他,看来除了头一回,他去见尹天瑶是一时兴起,基本固定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在城北那里歇着。” 墨锦溪把看了一半的话本合上,初一和十五,是周青远固定的休沐日,每月的休沐日有八天,难为他只抽两天出来,和尹天瑶私会。 “他们二人心思歹毒,竟然想让您怀上周家的血脉再害您性命,好借此留下您的嫁妆。” 阿九无声握紧手中佩剑,若不是为了不坏小姐大事,今日她便当场手刃这对狗男女。 墨锦溪莞尔,就这,已经是周青远与尹天瑶诸多毒计中,不值一提的。 “他们想的多着呢,就是不知道美梦破碎是什么滋味了。” 想起上辈子的剖心头血之痛,墨锦溪眼底闪过一抹寒光。 他们自以为胜券在握,她就非要一步一步,将他们的希望打碎踩在地上,让他们绝望,乃至痛不欲生! 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滋味,他们也应该尝尝! “阿九,半个月后,你帮我做一件事。” “但凭小姐差遣。”阿九抱拳一礼,心想别说是做一件事,就是砍了那对狗男女,她都可以为小姐去做。 墨锦溪食指微动,反复摩挲着画本上,身不由己几个字,忽然笑了。 半个月后,只要周青远去见尹天瑶,她就可借机将假死的尹天瑶揪出来。 不过纵然她当面戳穿,以周青远的卑劣,他多半会找借口,去圆尹天瑶的身份。 毕竟原配假死骗人嫁妆这种事,可不体面啊,而且谎言被戳穿,墨锦溪的嫁妆,周家就别想了,周青远当然会绞尽脑汁撒谎,去‘证明’尹天瑶不是尹天瑶。 与其给他们一个痛快,还不如将错就错,让周青远养的‘外室’成为府里的妾室? 原配变妾室的戏码,一定很好看,她墨锦溪如今才是周府主母,到时把尹天瑶放在后宅,好好磋磨,尹天瑶怕是要气死。 想想真是痛快! 一到年底,府里的事务就变得多起来。 诸事打理起来辛苦是一回事,最要紧的是银子,只要有银子,一切都好说,没银子么,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账上当真再拿不出银子来了?”秦姨娘对着堆满桌案的烂账,头疼不已。 掌柜已经是这个月 第四回,被叫到府里,闻言无奈地拱手道:“铺面的账目,姨娘看过不止一回,能拿出来的银子,都已拿出来了。” 秦姨娘当然知道账目没问题,她反复算过三遍,扣扣搜搜,才勉为其难从账上匀出十两银子,现在就是再精打细算,也吐不出一个铜板来。 秦姨娘摆了摆手,对着空空如也的公账,发愁。 到了年底,按照规矩,府里每到年底,须得给府里众人裁制新衣,连下人的份都要算上。 可是除去发放的月例,省吃俭用剩下的钱财,二十五两,只够下人的衣裳和月钱,主子根本没钱使用。 翻账之前,秦姨娘还想着从哪里扣点银子出来,不料账上,根本拿不出银子。 是夜。 周青远在芳姨娘那用过晚饭,本来要歇在芳姨娘屋里,秦姨娘身边的丫鬟好巧不巧这个节骨眼上来传话,说有关府里年节的事,要和他商量。 年节送礼关乎人情世故,对此周青远很重视,想也没想,就披上衣服离开。 芳姨娘与秦姨娘素来不合,眼睁睁看着男人被叫走,气得当场啐了一口。 “呸,拿着鸡毛当令箭,也不看自己的身份,做着姨娘还肖想府里中馈,白日做梦。” 周青远裹挟着一身寒气,到秦姨娘屋里,秦姨娘体贴,早早备着汤婆子,给他驱寒。 “妾无意打搅老爷歇息,只是府里公账上的银子,难以开交年节的用度,如今账上只有二十五两,光是打点下人,就用得七七八八,府里如何过节?还请老爷拿个主意。” 被家务事磋磨了将近一个月,因常常起早贪黑,秦姨娘的眼睛红血丝难消,周青远瞧着她的脸色,心下暗惊。 最近他被迫接触后宅的事,多少知道府里账上的数目确实寒碜。 从秦姨娘口中得知,公账只有二十五两银子,才要坐下去的身子,顿时站了起来。 “二十五两?只有这点?”周青远不可思议地紧了紧拳头,不说下人的月钱,还有府上要送人情客礼的事,只有这点钱怎么成? “这还是妾精打细算省下来的。”秦姨娘长叹一声,她本来为自己管家一事感到高兴,然而她只看到掌中馈表面的风光,没看到里头的艰难。 如今知道不容易,却是难抽身了。 周青远失神地摇了摇头,这样下去不是事,年关是最宜打点人情的时候,他在朝中前程的形势大好,可不能在这点小事上,出岔子。 “你和母亲管家究竟不是个事,竹墨,你去请夫人到堂屋来,就说有急事找她,如果她不愿意来,我不介意去她那找她。” 说罢周青远拍了拍秦姨娘的肩膀:“管家权还是该交给墨氏,你心里别有怨气。” 秦姨娘低眉顺眼地点点头,乖顺地靠在周青远怀里。 她一双柳眉微蹙,面带愁容,似乎是自责,不能帮上周青远什么。 实际上,秦姨娘暗暗松了口气。 知道府里账目拮据,秦姨娘就清楚,不拿钱出来,谁都别好过。 她忙前忙后有什么用,回头没有银子,府里的人,还要怪到她头上来,顺势把管家权交给墨氏也好,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她不想再做。 过了一炷香功夫,墨锦溪才不紧不慢,出现在堂屋。 周青远恼她来迟,碍于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只得将满腔怨愤憋回去。 “叫你来不为别的,还是管家的事。你是主母,担起管家权,是你的职责,你之前说病着没有精神,养了一个月,休息得也够久了吧。” 【 第37章 重新管家 周青远不由分说地把管家玉印放在桌上,态度很坚决。 “我看你气色红润,身体应当恢复得很好才是,从今日起,你便继续打理府里大小事务,你既然嫁为周家妇,这就是你的责任。” 堂屋里烛火通明,偶有一丝风透进来,火光随风摇曳,堂屋里的气氛就如这烛火,忽明忽暗。 墨锦溪双手拢在手捂里,视线目不斜视地落在周青远身上。 周青远身上披着大氅而不是穿着,看来是将要歇息,被秦姨娘请了过去,说了账上的事。 上辈子她管了周府中馈八年,深知府里的弊病,她不拿出钱,周府根本过不了年节,秦姨娘一个妾室,能拿出几个子来补贴? 她院里一切不缺,至于院子外的事,她不想管。 墨锦溪嘴唇阖动,拒绝的话,就要脱口而出时,忽然止住了。 “好。”墨锦溪应得干脆,脸上的笑意温和地,让人如沐春风。 周青远自知自己让墨氏管家的态度有些强硬,但府里的事她必须管。 说完,他就低下头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没想到墨锦溪就答应了。 周青远讶异地抬眼看她:“你,你答应了?” 他还以为要和墨氏掰扯一二,少说要答应什么条件,墨锦溪才会同意,就例如圆房之类的。 没想到他打擂台的话都没想好,墨氏就同意了? “嗯,我乏了,就先回去休息,少陪。”墨锦溪递给玉儿一记眼神,玉儿愣愣地点点头,过去将玉印拿了过来。 主仆二人回到院子里,玉儿还有些出神。 “夫人之前不是嫌管家麻烦,怎么今日老爷一开口,您就同意了?” 玉儿方才在堂屋里看得分明,夫人看老爷的眼神,仍是淡漠无波,她确定,夫人对老爷没有往日之情,那答应继续管家,是为何? “他不是说了,这是我身为主母的责任?有些事,确实得要掌家才能做得。” 墨锦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她的计划已布局完毕,但她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今日周青远将她叫去,让她重新管家,墨锦溪才恍然大悟,烧到周青远与尹天瑶身上这把火,就缺管家权这一把干柴。 周青远提得正是时候。 玉儿听墨锦溪的意思,应是别有筹算,这才略松了口气。 次日,墨锦溪亲自去了库房一趟,库房的下人见了她,那神情就如天降甘霖。 “小的们日日祈祷夫人玉体安泰,看来神佛是听到了我等的心意,夫人您病愈,我等都为您感到高兴啊。” 管库房的张叔抹着泪,对墨锦溪又是作揖又是对天祷告,夸张极了。 其他下人也是面色激动,就差声泪涕下。 莫看他们如此言行夸张像是做戏,墨锦溪却知道,他们说的话句句真心。 只有她好起来,愿意掌管府里的事务,账上才有钱不是,不然他们怎么过日子?可不得盼着她好么。 “这是二百两银子,是用来打点人情客礼与裁制阖府主子以及下人得心意的,之后每个月,我都会出一百两在账上供府里使用。” 墨锦溪把一袋银子扔在桌上,张叔看见鼓囊囊的钱袋,眼睛都亮了。 “这是要往各府打点人情的单子,照着单子上写的去采买,数目记清楚,回头我要一一过目。” 她管家多年,对这些事信手拈来,哪座府上要送什么、还什么礼,她一清二楚。 张叔接过单子粗略看了一眼,本来欢喜的神情,慢慢淡了下来,变得有些为难。 “夫人,这,单子上要买的东西,大致就要花出去一百两打上,年关了,府里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 张叔话没说完,墨锦溪就不容置喙地打断了他:“够用了,周府不过才五品官的门楣,难道还想锦衣玉食?让别人看了怎么想?对老爷名声也不好。” 墨锦溪随口找了个借口,将张叔的话堵了回去,吩咐完就走了。 她重新管家,怎么也得做个样子。 昨夜列单子时,墨锦溪就想好了,要让周青远暂时不疑心她的目的,还是得给他一点甜头。 每个月往府里用度增加一百两,对于阖府而言,其实刚刚够用,至于给二百两,是因为年关少不得这笔开销。 她人还在周府,少不得要把外头打点好,不然对自己也没好处,至于府里,差不多得了。 二百两,除去送礼的花销,剩下的支出,不足以恢复到以前那般滋润,但用于给所有人做新衣,还是够了。 就是么,裁衣的料子名贵不到哪里去就是。 “好歹是年节要穿的新衣,怎么用的是素缎,看着像样么!” 久不回府的老爷子周安正,回到齐夫人的住处,看到衣料朴素的新衣,立即发作起来。 齐夫人吃过管账的苦头,知道墨锦溪愿意重新管家,还给账上添了银子有多难得,怕老头子嚷起来惹了墨氏不高兴,赶忙将人按住。 “老爷这段时日不在府里,可府中的事情您都知道,墨氏和远儿还有梦姐儿闹了别扭,愿意再补贴银子已是好得,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齐夫人按着周安正坐下,自个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墨氏若不出钱,我们铺面那点营收,可是连做新衣的银子都拿不出来。” 周安正为人计较,对铺面的营收心知肚明,知道如今府里必须得仰赖墨氏的嫁妆,可是看着衣料朴素的新衣,心烦地别过头。 “罢了,将就着穿吧。”周安正不满地哼了声,转念一想日后等墨氏气消了就好,也就没再计较。 除了齐夫人夫妇,周青远和几位姨娘,看到布庄送来的做好的新衣,也是嫌弃。 上一年墨氏才嫁到周家的时候,为了讨好周府上下,可是拿出了五百两银子来,主子每人做了十身的新衣,衣料名贵自不必说,何等大手笔。 对比之下,今年的新衣实在相形见绌,就是拿上一年的衣服来穿,也好过这个。 “新衣、新衣,就当是讨个好意头吧,有人出钱,总比没人出钱要好。” 【 第38章 带妾室们出门吃饭 秦姨娘身为吃过管家苦头的人,只好认命这么安慰自己。 于墨锦溪而言,周府的事,她管了整整八年,哪里的账目如何、哪里要打点、哪里该添什么她烂熟于心,一应事务,她管得游刃有余。 重掌中馈没几日,墨锦溪就发现,所有章程她都熟悉的情况下,不理会府里那些人如何看待自己,不费心讨好他人,只管做好分内事再加出点钱,周府中馈其实就那样。 上辈子她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呕心沥血才将身子给掏空了。 相安无事地把年关要打点的事打点好,没过几日,便到了周青远每月固定要去见尹天瑶的日子。 这日一早墨锦溪起身吃了早饭,就让玉儿和翠儿把她早准备好的胭脂粉膏另带一支珠钗送到各姨娘屋里。 “夫人说今儿是个好日子,早早给姨娘们备好了礼,吩咐姨娘们好好打扮,待会一齐坐马车出门去看戏,一应费用夫人出。” 玉儿和翠儿将墨锦溪吩咐的话和礼物带给各屋的姨娘,众人见到上好的胭脂水粉与做工精巧的珠钗,心下多少有些触动。 就是平时不争不抢的月姨娘,也露了笑容,恭敬地道了谢。 “夫人,您的话奴婢已经带到,她们都愿意半个时辰后和您出府看戏。” 在炉子前悠哉悠哉烤火的墨锦溪点点头,对她们带回来的话并不意外。 她进府一年,和几位姨娘感情没多好,但也没怎么交恶。 经历了她放手管家权之后,又用珠钗与上好胭脂示好,她们不会不给这个面子。 “夫人,待会您出府要穿哪身衣裳?”翠儿回来比玉儿早,已经扎在衣柜里帮墨锦溪挑选出门要穿的衣裙。 “选清简的就好,昨日布庄那边不是送来才做好的新衣,就选那身白绫袄蓝缎裙来。” 裁制新衣这事,墨锦溪屋里虽有单独的份例,但库房还是连着主母屋里的衣裳一并裁了。 几位姨娘出来时,墨锦溪已经在府门口等着。 府里女眷难得可以出门,尤其是身份不高的姨娘,是以可以出门听戏,几人都好生打扮了一番。 几人齐齐出来,见墨锦溪穿着素雅,倒是她们花枝招展,都有些尴尬。 墨锦溪将她们的顾虑看得清楚,不在意地看向她们鬓边簪着的珠钗,笑道:“珠钗的样式很适合你们,外头冷,快些上马车吧。” 墨锦溪面色平和,夸赞她们时很是真心,几人对视一眼,跟在墨锦溪后头上了马车。 “夫人怎让人套了如此宽敞的马车,就是再来几个人也坐得下。” 芳姨娘一上马车,就惊叹马车内部宽敞。 “平时能与你们一起出门的机会不多,既然是一起看戏这样的热闹事,当然得准备妥当,不让你们受委屈。” 墨锦溪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心想待会马车还得坐一个人,这马车当然得宽敞些。 “多谢夫人今日带我们出门看戏。”月姨娘坐在最末,唯唯诺诺地向墨锦溪道谢。 月姨娘这个人没什么存在感,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 对于这个人,墨锦溪不恨,但也谈不上喜欢。 墨锦溪还未说话,秦姨娘便接茬道:“夫人待我等姐妹这样好,是我们的福气。” 她说话很是圆滑,话好听,但墨锦溪不爱听。 不过待会还有戏要演,她表面上还是得做做样子。 “我们既然在一个宅子里,自当好好相处,一辈子这样长,总不能当仇人一样过,多累。” 墨锦溪随口所言,也算半真半假的真心话。 几位姨娘闻言神色微异,认真地去考量起墨锦溪这句话来。 墨锦溪被娶为续弦,几位姨娘心里都有计较,但一年下来,其实墨氏对府里的人都不差,更没有在谁面前摆过架子。 加上今日送来的胭脂水粉是上好的,几人对墨锦溪的印象暗地里都有了变化。 墨锦溪订了城北一家酒楼的雅间,位置,就在尹天瑶住的宅子边上。 说来也巧,今儿酒楼戏台子上唱的,竟然是《完璧归赵》。 墨锦溪领着众人坐下来,听出是这出戏也是一愣。 “今儿是个好日子,天气也好,诸位姐妹出来一趟心里高兴,今儿你们想吃什么只管点,无需客气,账我来付。” 她说罢叫店小二把酒楼菜色的单子拿上来,没看就递给她们。 几位姨娘看墨锦溪做派豪爽,加之她嫁妆丰厚,几人口头上推辞几句,就开始点自己喜欢的菜色。 墨锦溪说让她们尽管点,便当真不计较银子。 看出她们点的菜中规中矩,拿过单子大手一挥,对着几个人的口味点了几样价格不低的菜。 “夫人怎知我们的口味?”秦姨娘见墨锦溪点的贵的菜,还都是她们喜欢吃的,脸上难掩错愕。 “好歹同在屋檐下一年,在用饭时就记下了,不值什么,待会菜就上来了,先看戏。” 墨锦溪说得淡然,几位姨娘心里却颇为感动。 她们做妾的,哪有几个人关心她们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没想到第一个注意到她们喜好的人,居然是墨锦溪。 她们这一顿吃得痛快,加上墨锦溪恰到好处的关怀,几位姨娘吃着难得的大鱼大肉,都很是开心。 墨锦溪则偶尔吃几口,更多时候是在听戏。 台上的戏演到尾声,雅间窗外传来一声哨响。 哨声只鸣了一声,很快被鼓乐盖过去,不会有人怀疑这声音有什么异样。 墨锦溪眉头一动,眼底闪过一抹激动神色,今日的重头戏总算要登场了。 哨声是她与阿九一早对好的暗号,之前她便向阿九问清楚,周青远每回与尹天瑶办完事后,尹天瑶都会亲自送他出宅子大门。 今日过来之前,墨锦溪就与阿九约定以哨声为号,哨声响起,便是周青远和尹天瑶办完了那事的信号。 “戏看完了,你们都吃好了么?”墨锦溪拿帕子轻拭嘴角,笑容温和地询问众人。 “都吃好了。”秦姨娘三人异口同声。 【 第39章 遇见狗男女 墨锦溪站起身:“我去结账,你们先去酒楼门外等我。” 她结完账,出来时,看了一眼酒楼斜对面不远处巷角的宅子,勾了勾嘴角。 “上马车吧,等我做什么。”墨锦溪笑着走过去,下台阶时‘不小心’崴了一下。 “哎呀!”她惊呼一声就要跌倒,倒是芳姨娘眼疾手快把她扶住。 到底是才托墨锦溪的福大吃大喝了一顿,芳姨娘的关心很是真心:“夫人您没事吧!” “无碍,就是脚似乎崴着了。”墨锦溪扶着腿,说话时嘴唇颤抖,看起来疼极了。 众人见状手忙脚乱把人抚上马车,催着车夫快些回府,好请大夫。 墨锦溪在马车上,揉着腿直哎哟,不时抬起车帘往外看,瞧着很着急回府。 眼瞅马车就要经过尹天瑶住的宅子,墨锦溪痛呼着叫停马车。 “不成,脚疼得厉害,马车走得快起来颠簸,伤处就更难受了,我们先下马车,看看附近有没有人家,去问问可否先在那歇歇脚,请个大夫。” 墨锦溪今日没往脸上涂胭脂,面颊看起来有些发白,在几位姨娘看来就是被疼的。 月姨娘看她这般,以为墨锦溪真的疼得厉害,卷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外头正好就有一户人家,不如就先去问问,看能否借地方歇歇脚,给些银子应该是会答应的。” “好,就去问问吧,我坐在马车上曲着腿疼,先扶我下马车,你们谁去敲门问问,若不能借地方坐一坐,就借一张椅子给我坐着,缓一会也好。” 墨锦溪说着,就搭着玉儿和翠儿的手,被架着下了马车。 她方才一直喊脚疼,在其他人看来,只会以为她是腿疼得难受,才急着下马车。 几位姨娘跟在墨锦溪身后下马车,簇拥在她身边,询问她感觉如何。 “夫人稍候片刻,我且去叩门,看这座宅子有没有人在。” 月姨娘提着裙摆,朝那户人家走没两步,紧闭的宅门便被徐徐推开。 一婉约妇人挽着面容清俊的郎君,从宅子里出来,两人有说有笑,面带红晕,牵着彼此的手,好生难舍难分,经过事的,都能看出是怎么回事。 此情此景若发生在不相识的人身上,知道内情的不过揶揄笑笑,感慨一番:好一对恩爱夫妻。 月姨娘是第一个看清二人面容的,怔愣一瞬后尖叫出声:“啊啊啊!有鬼!” 月姨娘怯懦胆小,看见周青远挽着的女子样貌,与尹天瑶一模一样,被吓得面上血色全无,踉跄着跑回墨锦溪一行人身边。 周青远和尹天瑶正你侬我侬,被月姨娘的惊呼声吓了一跳,打眼一瞧,才注意到府门外停着周家的马车,府里的女眷,竟然都在场,两人如遭五雷轰顶,双双愣在原地。 众人被月姨娘的尖叫声吸引,抬眼往那宅子门口看去。 这一看,几位姨娘皆面色一僵,紧跟着尖叫起来。 “啊!有鬼!夫人!是鬼啊!” 秦姨娘与芳姨娘异口同声,两人喊完,对视一眼,然后接着惊恐大叫。 府中几位姨娘,都与尹天瑶相处过几年光景,尤其是秦姨娘更是跟了她多年。 尹天瑶假死不过一年功夫,众人哪有认不出来的。 加之尹天瑶身边,站着周青远,她们第一反应便是,尹天瑶的鬼魂不愿离去,还缠着周青远。 一行打扮娇艳的美娇娘,愣是被吓得五官狰狞。 场面一时混乱非常。 墨锦溪眉头紧皱扶着腿,‘不解’地顺着她们的目光看过去。 按时间线她还不认识尹天瑶,墨锦溪视线掠过尹天瑶,落在周青远身上,眉头皱得更紧,疑惑地唤了声:“夫君?” 墨锦溪这声‘夫君’,将周青远和尹天瑶的神拉了回来。 两人面色惨白,看起来一样受惊不小。 看着屋外站着的一行人,才苟且完的二人深感大事不妙。 周青远大脑飞速运转,事发突然,不想事情暴露,他就只能硬着头皮找借口。 想当年科考写策论时,他也不觉得这般头疼脑热过。 电光火石间,周青远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立即想到该怎么做。 “你随我来。”周青远扣住尹天瑶的手,在发妻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牵着她向墨锦溪她们走过去。 他们一过来,本来稍稍冷静下来的几位姨娘,立即尖叫着躲到墨锦溪身后去,嘶声喊着:“鬼!有鬼!” 墨锦溪故作不解地看了看她们,又看向周青远身边的尹天瑶:“你们在说什么?” 在这个时候她还未见过尹天瑶,认不出来就不会怕。 然而在其他人看来,尹天瑶早就死了,出现在这的,不是鬼是什么? “胡说八道什么?你们都看仔细些,她不是鬼,只是样貌与阿瑶长得相似。” 周青远把尹天瑶带到众人面前,一行人里,除了墨锦溪与她两个丫鬟,没人不是面如土色。 几位妾室都低着头,婢女、车夫无人敢抬眼。 周青远被撞破来找原配的事本就恼怒,见她们都惧怕地低着头,心里更加烦躁:“到底是人是鬼,你们睁开眼看不就是,若真是鬼,你们闭着眼就能躲得了?” 这番话果然将她们吓住,她们几个大抵这辈子没这么‘亲近’过,几人靠在一起,谁都惶恐害怕。众人瑟瑟发抖齐齐看过去,瞧见那美妇脚下的影子时,几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墨锦溪‘不识’尹天瑶,只知丈夫身边,多了一个女子。 “她是谁?”墨锦溪伤神地看着周青远。 因方才秦姨娘几人尖声喊叫的缘故,加之这座宅子在巷角,来往的行人,探头就可看见这边,一座宅子前聚了这么多人,多半有热闹可看。 经过的路人不好意思驻足,但大多放慢了脚步,向这边看来。 周青远最注重脸面,担心自己被认出来,面色铁青地吐出一句:“回府我再和你解释。” 说罢,周青远毫不忌讳地揽过尹天瑶:“你先回去,安心,一切有我。” 【 第40章 老爷身体不行居然能养外室,您这个男人,做得挺有意思 他对尹天瑶的态度异常温和,其他人也不是傻子,将他的态度看在眼里,心里各有计较。 尹天瑶知道眼下必须沉住气,担忧地看了周青远一眼,心事重重地回了宅子。 宅院大门关上那一刹,尹天瑶靠在门扉才敢大口喘气。 当初选城北这座宅子时,就是因为周府的人极少往这边走动,之前都好好的,怎么会被发现。 她的身份一旦暴露,这一年来做的努力就白费了。 尹天瑶捂着心口,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眼下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 墨锦溪今日出行备的马车,格外宽敞,周青远一上马车,几位姨娘都觉得,这马车从未这般拥挤过。 众人一路无言。 墨锦溪坐上马车后,就黑着脸一言不发,几位姨娘哪里敢说话? 周青远神情凝重地端坐着,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正人君子。 他看似冷静,实则内心早就慌乱不已,正搜肠刮肚地想,接下来该怎么解释。 “主子,到了。”车夫卷起车帘,看见一车面色不佳的主子们,也是尴尬。 墨锦溪红着眼,在玉儿两个丫头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先下了马车。 她出门一趟,在长街碰见自己丈夫在外头养了个女人,两人关系亲密,墨锦溪身为主母,在妾室面前丢尽颜面,不论从哪个层面讲,都是彻头彻尾的苦主。 她先周青远一步下马车,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加以苛责。 由墨锦溪带头,一行人乌泱泱进了花厅,她没忘记自己腿还‘伤’着,佯装吃痛坐下来,语气冷淡道:“老爷不是说回府再做解释?现在回来了,您解释吧,我洗耳恭听。” 她疏远地称周青远为老爷,在外头,如果不是为了做样子,她叫不出那声令人作呕的夫君。 周青远回到府上时就想到应对之策,面对墨锦溪的质问,不悦地挑了挑眉。 “她是我在半年前认识的女子,因她的样貌长得和阿瑶,也就是我的发妻模样相似,我便将她留在身边,那时你入府不久,我担心你介意,所以没把人带回府。” 意料之中的解释,墨锦溪神情冷漠地听着周青远的辩解,身为当事人,她觉得有些好笑。 因为担心她介意,所以养了外室?好一个担心! 在揭穿他与尹天瑶的丑事之前,墨锦溪就料到,他会用类似的说辞来辩白。 她在周青远身边那八年,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她足够了解这个人。 撞破周青远和尹天瑶遮遮掩掩的丑事,墨锦溪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地摆臭脸,不用担心被人怀疑什么。 “哦,在我嫁进周府时,老爷在洞房花烛夜和我说的话,我至今记得,老爷身体不行居然还能养外室,您这个男人,做得挺有意思。” 墨锦溪脸上的神情淡淡的,平静地引述周青远说过的话。 她认真说罢,还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 “人上了年纪,那方面不行也是寻常,老爷虽说还年轻,但为了府里操劳,早早的就不行了,着实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做了上辈子没能做的事,打断了周青远和尹天瑶的计划,墨锦溪心里别提多痛快。 往日里新婚夜的酸涩旧事,重提地说出来,墨锦溪才觉得别提多有意思,用周青远的话打他的脸,别提打得多响。 不过她这番话,不全是说给周青远听。 此话一出,不仅是周青远,就连在座的几位姨娘,面色都有些不对劲。 “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你身为妻子,应当理解我,事事为我周全,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我看她和阿瑶长得相似,才把她留在身边,又不是眠花卧柳。” 周青远被当众戳穿曾经随口说的谎言,面上无光之下,有些恼羞成怒。 当初娶墨锦溪,他为了不碰这个丑女,不得已才找了那样一个让自己脸上无光的借口。 为了圆谎,他私下和几房姨娘都打过招呼,让她们管好自己的嘴,一个字也不许和墨锦溪提,他其实是正常男人的事。 要圆这个谎不容易,周青远不得不在这几年,避免让妾室怀上他的孩子,每回行房后,都要让她们喝下避子汤药,他做了这么多,到头来,还要因此被墨锦溪羞辱,岂有此理。 能把养外室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墨锦溪只在周青远这见识过。 “养着外室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墨锦溪冷着脸点了点头,“就是您身子既然不好,就应该注意休养,你们说是不是?” 墨锦溪云淡风轻地将几位姨娘的神情看了个遍,她看向谁,谁就低下头,不和她对视,都是含糊地点点头。 这一幕滑稽的很,墨锦溪脸上绽开笑容,在其他人看来,她现在还是不笑的好。 墨锦溪对周府的人全无好感,归根结底,便是因为她嫁到周府,是所有人合力编织的谎言。 府里的妾室不知道尹天瑶假死,但她们帮着隐瞒了周青远身体正常一事,她们没直接加害于她,但并不无辜。 “今日在长街上,有不少人看见那女子和老爷在一起,保不准有人认出您来,既然都见过面了,不如把人接到府里,免得您再往外跑时,被有心之人瞧见加以利用,会影响您的仕途。” 墨锦溪明面上,是为周青远说话,实际上,就差把他不体面几个字挂他头顶。 周青远被说的得有些尴尬,但更意外,墨锦溪竟然这么好说话,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对‘肖似’发妻的女子入府都毫不介意。 低着头的三位姨娘闻言神情微动,看来,府里是不可避免要添新人了。 “老爷不说话,是不愿意把那女子接进府里?” 墨锦溪蹙眉看着他,像是在问他还有什么想法。 官员养外室一事极为不体面,一旦被告到御前,周青远的仕途就算完了,这是事实。 “那倒不是,你能如此贤惠,我很欣慰。”周青远欣然一笑,“就照你说的办。” 【 第41章 给周青远纳妾 周青远环视屋内神色各异的几人,自以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答应尹天瑶入府,多半是墨锦溪因有一个酷似发妻的女子出现在丈夫身侧,有些慌了神。 她不能犯善妒的忌讳,就只能以退为进,有意在他面前装大度,想博得他的好感。 呵,就墨氏那点心思,以为他全然看不出来么?不过这个女人还懂得讨好他,还算有做妻子的自觉。 “不过把人接进府,也得有个名目,我都想好了,就……” 周青远有意让尹天瑶进府做平妻,如此才不算委屈了她。 左右事情已经扯出来了,让尹天瑶跟在身边,他的心情也能稍稍慰藉些,怎么都比对着墨锦溪这个丑女,好不止百倍。 他这点心思,墨锦溪看得门清,压根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在周青远话说一半时,恰如其分开口截了他的话头。 “我回府的路上便想过了,她是老爷养在外头的人,又有那样的品貌,做通房,对她来说也不公平,就让她以姨娘身份入府。” 墨锦溪说得斩钉截铁,没有给周青远插话的机会。 “纳妾不比娶妻那般正式,但该有的礼数都要有,不能让她受了委屈,不知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她一番话说得毫无纰漏,把周青远的话,全都堵死。 一个养在外头的外室,抬进府来就做平妻,也就周青远能想。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从外头回来,就魂不守舍的?我问您那女子叫什么名字,您牵挂她就更该快些过礼,我好让人打扫院子,尽快把她接进府来,省得您魂牵梦萦。” 她话里没有一个字在骂人,效果胜似骂人。 芳姨娘与秦姨娘也看出周青远对那女子的在意,不屑地哼了声。 周青远谨慎地打量了几眼墨锦溪的神情,从她说的话,与果决的安排看来,要她同意阿瑶以平妻身份入府,是妄想。 现在周府还需要墨锦溪的嫁妆打点,让阿瑶入府做妾只是权宜之计,等丑妇失去利用价值,他们再报复回来就是。 “夫人说得哪里话,我是在想夫人如此为我着想,我心里很感动。” 周青远说着违心之言,满心满眼想的,都是尹天瑶。 有道是小别胜新婚,尹天瑶假死后,他一个月只能见上发妻两回。 加上墨锦溪样貌丑陋,周青远对着她这副尊容,难受的很,对发妻就更加怀念,时时刻刻念着发妻的好。 墨氏既然松口让阿瑶入府也是好事,他能够时时见着阿瑶,便满足了。 “你办事素来稳妥,你觉得哪座院子合适,就让人收拾哪座院子出来,给她住着吧。” 周青远说罢得意地看了墨锦溪一眼,心想他如此大方地夸赞了她,墨氏心里想来很高兴。 “那女子究竟叫什么名字?夫君怎扭扭捏捏不说,莫非她的身份见不得人?”墨锦溪扯了扯嘴角,讥诮地看着他。 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周青远被墨锦溪的话惊得心头一跳,好在他想到应对之法时,已经将阿瑶的新名字一并想好。 “夫人说的哪里话,她是孤女,家中没有亲人,身世实在可怜,我一时有些怅然而已,她的名字,叫于心曳。” 周青远提起尹天瑶,神情不自觉跟着柔和下来。 ‘不得已’与尹天瑶分开后,周青远才意识到,自己深爱着发妻,他房中确实有几房姨娘,但地位不能和发妻相比。 发妻对他的意义,终究是和别人不同。 况且她是真心爱着他,才会为他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离开周府,成为他的外室,只为让他娶一个有钱的续弦,能帮他在仕途上打点。 这样深情的女子,他怎能辜负? 心曳、心曳,我心摇曳,这名字取得肉麻,墨锦溪恶寒地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亏周青远想得出来。 墨锦溪皮笑肉不笑地颔首道:“真是个好名字。” 尹天瑶入府一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墨锦溪回去,就点了自己院里几个可靠的嬷嬷,去收拾院子。 几位嬷嬷都是跟着墨锦溪陪嫁过来的,夫人嫁到府里一年没子嗣,老爷就要纳妾,这是什么事? “夫人确定要将老爷那屋旁边的院子收拾出来,给新姨娘?”林嬷嬷实在心疼自家主子,小姐出嫁之前是墨家的掌上明珠,嫁到周府,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就收拾那间,快去吧,我不在乎,你们也别为我伤心,没必要。” 墨锦溪安抚好嬷嬷的情绪,便催促她们快去收拾。 把尹天瑶安排在周青远院子隔壁,怎么会是坏事,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他们两个离得远,就没好戏可看了。 她就是要营造自己疏于防范的形象与处境,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才会肆无忌惮。 嬷嬷们离开后,只剩玉儿陪着墨锦溪站在廊下。 经过一番折腾,天已经黑了下来,昏暗的院子里,行灯还未安置好,只有廊下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偌大的院子,显得苍凉无比。 “夫人,我们今日碰见的那女子,就是老爷原本病逝的发妻,对吧?” 墨锦溪回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面色复杂的玉儿,笑道:“你很聪明。” 玉儿从来都比翠儿聪明,但是就是这样聪明的人,上辈子被她的愚蠢拖累死。 “夫人最近举止反常,对老爷态度大变,奴婢就在您跟前伺候,这点事都看不明白,像什么样子?” 玉儿想笑,可她心里装着对夫人的心疼,沉甸甸的,压得她笑不出来。 她其实一开始觉得,是自己多心,直到主子煞费苦心地邀几位姨娘出府听戏,玉儿就隐隐觉得不对。 后来夫人恰巧崴了脚,脚疼得厉害,马车恰巧就在巷角那户人家门前停下,老爷恰巧和那个女人走出来,玉儿就什么都知道了。 “你心思通透,知道这些也没什么,就是别告诉翠儿,她心里藏不住事。” 墨锦溪呼出一口白气,手怕冷地缩回斗篷里。 “回去吧,这凉的很。”墨锦溪打了个哆嗦,拉着玉儿的手,往屋里走。 【 第42章 尹天瑶以妾室身份入府 “很累吧。”玉儿的声音沉沉的,她的声音跟有魔力似的,往墨锦溪双腿上灌了铅,沉地让人走不动。 墨锦溪定定地站在原地良久,深吸了口气后,回眸对她展颜一笑:“都过去了,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我不会在这笼子里待一辈子,所以不用伤心。” 她说罢,不由分说地,拉着玉儿大步向前走去。 于心曳进府的事定下后,墨锦溪连着几日往库房跑,还拿出了置办新姨娘院里用度的银子,来添东西。 纳妾一事,其实不必主母事事操心,但墨锦溪表现得很重视,到了事必躬亲的地步。 起初周青远还觉得墨锦溪是做样子,结果几日下来墨氏没有丝毫懈怠,让周青远有些纳闷。 那日长街一别,尹天瑶就提心吊胆地等在宅子里。 五日后,大清早,尹天瑶听见院子外头吹吹打打,惊奇地披了衣服起身,还以为是京城里哪户人家有喜事,结果自家的门被敲响了。 “姨娘,奴婢是周府主母身边的贴身丫鬟,奉命前来接姨娘回府,与老爷行纳妾礼,府上一切都已齐备,姨娘请上轿。” 玉儿说罢别开轿帘,示意尹天瑶上轿。 “纳妾?你在说什么?我可是……我岂能入府为妾!” 尹天瑶震惊之余被气得不轻,这几日夫君没来看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的抬她进周府,是要她去做妾? 荒唐!真是荒唐! 墨锦溪这贱人,是存心折辱她? 纳妾一事,墨锦溪为了不让周青远和尹天瑶提前通气,想了些法子将人绊住,加上他自个做贼心虚,不敢轻举妄动,所有事,尹天瑶一概不知情。 “你这话好生奇怪,入府做姨娘不比做见不得光的外室体面?还是老爷说你是孤女,夫人才同意你入府,不然没名没分过一辈子,不丢人?” 玉儿说话合理但不留情面,尹天瑶被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奈何不能发作。 夫君疼惜她,不会舍得让她入府做妾,看来是墨锦溪那贱人从中作梗。 她在外当外室本就憋屈的很,但这座宅子里,好歹只有她这一个女主人,可如今回周府,她的身份倒成了受制于人的妾室! “于姑娘,大家都在看着呢,到底是要继续当外室,还是入府做姨娘,你自己选。” 玉儿站在花轿前等着,也不急。 他们这边吹吹打打的动静不小,很快就吸引了不少路人。 尹天瑶觉得难堪,忙抬袖掩面,钻进轿子。 她如今的处境,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在外和周青远不清不楚的事,已经被发现,为了不落人口实,她只能进府。 玉儿冷眼看着她坐上花轿,放下轿帘,让轿夫起轿。 跟着花轿的人稀稀拉拉,吹吹打打不过数人,一看就知是谁人纳妾的阵仗。 抬尹天瑶的花轿是水红色,处处点明轿子里坐的是位姨娘。 尹天瑶曾经以正妻身份聘进周府,此刻挤在窄小的花轿里,恨得在轿子内壁上刮出几道指甲印来。 “这位姑娘,不知我入府一事是如何安排的?”尹天瑶沉住气,决定先探探虚实。 “府上主母大度,不计较你的外室身份,已经让人给你收拾出来一座干净院子,就在老爷院子边上,是挨着的,待会你进府,就先到院子去梳妆,头面喜服,夫人都备好了。” 想到轿子里这位的真实身份,玉儿不禁冷笑。 本是原配夫人,如今却不得不以妾室的身份入府,滋味不好受吧? 她既然和周青远合谋来害夫人,一切就都是她活该。 “她如此好心?”尹天瑶愕然,一时不防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毕竟无论多大度的女子,也不会把妾室安排在自己丈夫院子隔壁。 玉儿面若寒霜地斜了花轿一眼,不冷不淡道:“夫人待人宽和,从来如此。” 尹天瑶闻言不屑一笑,墨锦溪待人宽和?真是笑话。 那贱人是如何苛待她的女儿,当她不知情么?不管墨氏安的什么心,她还怕不成? 花轿一路抬到周府后门,玉儿收了冷眼,肃然将人带到主子安排的院子。 院子里简单地贴着大红喜字,屋里早早备好喜服。 墨锦溪差了身边得力的嬷嬷,来为尹天瑶梳妆,穿戴好,又安排人将她引到花厅。 透过盖头,尹天瑶能模糊看见花厅的布置。 屋檐下挂着水红长绸,布置简单,但纳妾的规制,大抵如此。 恰恰是这合乎礼制的布置,让尹天瑶气得不轻,她可是周青远的发妻,墨锦溪却安排人以纳妾的规格,将她迎进门,于她而言是天大的羞辱。 尹天瑶步入花厅,隔着盖头映入眼帘的是周青远与墨锦溪并坐在首位上的身影,当即眼前一黑,亏得喜娘扶着才站稳。 “那日在长街上没能好好看你,今日细细瞧着,于妹妹真是纤柔若柳,别说老爷,就是我都要动心了。这身粉色的喜服,多配于妹妹。”墨锦溪莞尔一笑,很是大方地夸赞她。 心里有鬼的人听着这番话,只会觉得尴尬。 为了气尹天瑶,墨锦溪特意将最后一句的语气咬得重些。 察觉尹天瑶身形晃了晃,墨锦溪满意地笑了。 “老爷,先挑盖头吧。”墨锦溪笑着抬手示意,翠儿就捧着挑盖头的秤杆上前。 纳妾和娶妻不同,娶妻揭盖头需在洞房,但纳妾不一样,要在敬茶前,且无需拜天地。 周青远神情微动,起身走上前去拿起托盘上的秤杆,心情激动地将尹天瑶的盖头挑起。 盖头挑起那一瞬间,夫妻二人对上视线,宛若回到当年他们大婚那日。 在座观礼的姨娘再次看见这张脸,都倒吸了一口寒气,像,真是太像了。 其他没事先见过尹天瑶的下人都错愕不已,早就听说新姨娘于氏和前夫人样貌相似,没想到这般相似,说是一模一样也无不可。 尹天瑶心思全在周青远身上,望着眼前人眼眶微热,嘴唇动了动,轻唤了声:“夫君。” 【 第43章 这杯茶,我应当喝才是 她含着眼泪轻唤周青远,惹得周青远心猿意马。 尹天瑶声音小,旁人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墨锦溪一样,不过看着这两人这副执手相看泪眼的模样,多半是触景生情呢。 墨锦溪脸上挂着得体淡然的笑,眼底笑意不减。 看这样热闹的戏,她怎不高兴? 这对‘苦命鸳鸯’越是感慨良多,她心里就越痛快。 “还不到洞房的时候,老爷这般眼神火热,都快惹得新姨娘不好意思,还请老爷先坐回来,让新姨娘先敬茶,别误了吉时。” 墨锦溪笑容温和,看起来是真心认这位新入府的姨娘。 妾室敬茶,需向正室下跪。 尹天瑶一听要下跪敬茶,委屈巴巴地对周青远使眼色。 尹天瑶一双眉眼最是多情,当年她便是这么含情脉脉地,勾住周青远的心。 尹天瑶的真实身份周青远最清楚,让发妻以妾室身份入府,本就是不得已,加上最近事情太多,他没来得及去和妻子解释一二,此刻见妻子委屈,他即心疼又尴尬。 哪有发妻给续弦下跪敬茶的道理? “不过都是虚礼罢了,免了也无妨。纳妾而已,今日并无外人在场,就无须行这些复杂的礼数。” 在周青远心里,无论如何,尹天瑶都是他的发妻,以妾室之礼待她,确实教她委屈。 周青远忘了,从尹天瑶以所谓的于心曳的身份入府一事定下开始,许多事就由不得他们。 “老爷说的哪里话?我身为主母不喝妾室茶,就是不承认新入府的于妹妹,我还特地问过,府里几位姨娘都给前夫人敬过茶,我不能缺了礼数,薄待了于妹妹,这杯茶,我应当喝才是。” 墨锦溪满口的前夫人、姨娘的,每个字都在往尹天瑶的心口上扎。 她眼里含着泪,看起来更委屈了。 墨锦溪见状皱起眉头:“老爷和于妹妹是怎么了?似乎都不太情愿?是我的错觉还是二位终于能同在一个屋檐下,感动地……忘了礼数?” 一语惊醒梦中人,周青远深知再不收敛怕是要露馅,只好狠下心坐回主位上。 尹天瑶垂着的手动了动,应当是想拉住周青远,不过后头忍住了。 “能入府是小女子三生有幸,怎会不情愿。”尹天瑶敛袖而立,低着头倒有几分娇羞模样。 墨锦溪乐呵地掩嘴轻笑:“都入府成了周府姨娘,怎么还自称小女子,于姨娘,称呼该换了。” 尹天瑶脸色一白,咬牙紧紧攥着衣袖,不情不愿道:“是,妾记住了。” 满屋的人各怀鬼胎,墨锦溪看着酣畅淋漓的一出戏,觉得自己这一决定实在明智。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周青远和尹天瑶自食其果,还有什么比杀人诛心更狠? 此刻尹天瑶只怕还觉得自己是忍辱负重,将来只要能得到墨家的嫁妆,就不枉此行。 她不会知道,墨锦溪的嫁妆,她摸都摸不到,竹篮打水的滋味,她应该尝一尝。 “于妹妹真是可人,难怪能把老爷迷住,妹妹入了府,就能常和老爷见面了。” 墨锦溪此话一出,下首的几位姨娘内心,如临大敌。 于氏与前夫人长得太相似,老爷就是因触景生情,才把她就在身边,这个女人日后和她们同住一个屋檐下,老爷眼里,还会有其她人么? 她们和墨锦溪不同,墨锦溪身后的墨家虽说只是商人,在本朝商人地位低,可到底墨家富甲一方,财富是连皇家都觊觎的存在。 墨锦溪就算不得宠,她想过好日子还是能过好日子,娘家的钱财就是她最大的后盾。 可她们当姨娘的就不同,没背景,没有钱,没有娘家撑腰,只能靠男人的宠爱。 若是这位于姨娘入府后,老爷只看得见她,她们这些老人,未来可就是一片黑暗了! 墨锦溪欣赏完所有人的神情,才对玉儿点了点头,玉儿端着茶盏捧到尹天瑶面前。 尹天瑶看了茶盏一眼,迟迟没有接过来。 发妻以妾室的身份,向续弦敬茶这等委屈,她咽不下。 周青远见妻子久久不动,知道她是不肯接受,自个儿心里也不好受。 墨锦溪不着急着催她,似笑非笑地往花厅门外看了一眼,应该差不多了。 “大小姐、大少爷到。”管家传完话,面色为难地牵着两个孩子,走进花厅来。 两个孩子听说府里娶了新姨娘,就一起过来瞧瞧,姐弟二人如今还小,只是想来看个热闹。 尹天瑶假死离府,不过一年半的时间,在她离开时,两个孩子都到了记事的年纪,都还记得生身母亲的模样,一进花厅,与回过头的尹天瑶对上眼,他们立即就认出母亲来。 周梦欣与周耀柏怔愣一瞬,一年来对母亲的思念和委屈,都迸发出来。 “呜哇!娘亲!您怎么把我们丢下不要我们?他们都说您去了很远的地方,不会回来了!” 孩童悲切的哭声教人听来心中酸涩。 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抱着尹天瑶哭得伤心,尹天瑶何尝不是一年多没见孩子,见两个孩子哭成这样心痛如刀绞。 周青远看见这一幕被吓得头皮发麻,他怎么就忘了,母子连心,若是梦姐儿和柏哥儿认出阿瑶来,事情可就难办了。 他不是特意吩咐下人看住两个孩子,让他们乖乖待在屋里念书么?那些人都是怎么办事的,怎么让人跑到这来! 周青远那点心思,墨锦溪看得门清。 府里这么大的热闹,墨锦溪怎么能让两个孩子错过? 不为这场戏添砖加瓦,那可就少了意思了,那怎么成? 尹天瑶悲恸之余,下意识弯下身想抱住两个孩子,墨锦溪看够了母子相认的好戏,见尹天瑶想抱孩子,哪能让她如愿? “孩子年幼不懂事,分不清人,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大小姐和大少爷拦住。” 墨锦溪一发话,无声退到旁边的玉儿,立即上前把两个孩子和尹天瑶分隔开来。 尹天瑶抱了个空,目光怅然若失地落在两个孩子身上。 【 第44章 尹天瑶下跪敬茶 “来,到母亲这边来。”墨锦溪对两个孩子招了招手,两名嬷嬷自觉上去把孩子抱到墨锦溪跟前。 墨锦溪拿出帕子,帮两孩子擦了眼泪鼻涕,又把他们抱在怀里好一阵安抚。 进府一年多,墨锦溪一年前,对两个孩子的关心与疼爱不假,周梦欣与周耀柏对她虽然有隔阂,不真心将她视作母亲,但不抵触她的触碰。 自己生的孩子,被继母亲昵地抱在怀里,尹天瑶只能眼睁睁看着,如何不扎心? 哄两个孩子止了啼哭,墨锦溪才温柔地揉了揉他们的脑袋笑道:“母亲知道你们思念娘亲,但她只是长得和你们娘亲相似的女人,她就是府里的新姨娘。” 她耐心地和两个孩子解释着,抬手指了尹天瑶给他们看:“你们瞧,她是不是和你们娘亲很像?” 既然周青远让尹天瑶以‘替身’的身份入周府,她就让尹天瑶这个替身,做到底! 两个孩子的情绪,在墨锦溪的安抚下平静下来,看了尹天瑶一眼后点点头。 何止是像,这位姨娘和母亲长得一模一样。 两个孩子都有些懵,但人话还是能听明白的,这位姨娘是和母亲长得像的人,并不是娘亲。 “你们爹爹,也是觉得于姨娘长得像你们母亲,所以才特地接回府上做姨娘,让她日日在身边相伴,看着于姨娘,你们爹爹心里就不会太难过。” 墨锦溪叹了口气,轻拍着两个小孩的背,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也很不是滋味。 “但愿,新姨娘能解你们爹爹心中苦痛,让他早些忘记失去发妻的痛苦,不再受思念之苦的折磨。”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将墨锦溪对两个孩子的关怀,和作为正妻的大度,表现地淋漓尽致。 尹天瑶没听出墨锦溪别有深意,以为她是单纯的故作贤良,暗骂她装模作样。 “你们明白了么?”墨锦溪疼惜地帮两个孩子抹了一把脸。 两个孩子愣愣地点点头,抽噎着看向身着水红色喜服的女人,那张和自己母亲如出一辙的脸映入眼底时,两人后知后觉地,品出后娘话里的意思来。 两人神情一禀,立即对新姨娘生出戒备心理。 若是和后娘说的一样,这个新姨娘长得和娘亲那样像,日后她会慢慢取代娘亲在爹爹心里的位置! 周梦欣警惕地看向站在花厅里和母亲长得相似的女人,如临大敌。 等爹爹忘了娘亲,和新姨娘有了孩子,他们不就成了没人疼的? 周梦欣牵着弟弟的手,姐弟二人靠在一起,头一回生出相依为命的感觉来。 “好了,你们跟着嬷嬷去那边坐好,先等礼数行完,母亲再带你们吃好吃的果子,乖乖的啊。”墨锦溪装够了贤妻良母的样子,说罢把两个孩子推回嬷嬷怀里。 周梦欣和周耀柏被嬷嬷抱到一旁的座位上安置好,周梦欣紧紧拉着弟弟的手不肯松开,嬷嬷由着他们,看他们坐稳便退下。 “姐姐,今后父亲忘了母亲会不会不要我们?”周耀柏害怕地小声问周梦欣。 实际上周梦欣心里害怕的很,但在弟弟面前,她不能表露。 “别怕,只要我们乖乖的,父亲不会不要我们,我们离新姨娘远远的,她应该就不会害我们。”周梦欣眼神飘忽,她说不准。 周耀柏发觉姐姐的手在抖,皱了皱眉头,忙握紧姐姐的手。 姐弟二人心照不宣地,把新姨娘视作敌人,但不敢将自己的想法表现出来,恐惹父亲生气,那父亲便更重视新姨娘了。 “于妹妹,该敬茶了,敬茶礼一完,妹妹就是府里正儿八经的妾室。” 墨锦溪理了理衣裳,端坐在主位上,提醒尹天瑶快些跪下敬茶。 尹天瑶处境尴尬,墨锦溪说的话在别人听来没有问题,不过她听着不太好受。 正儿八经的发妻,成了夫君正儿八经的妾室,她还不得不向丈夫的续弦行敬茶礼,心里能好受么? 玉儿不由分说把茶碗塞到尹天瑶手里,事已至此,尹天瑶敬也得敬,不敬也得敬。 尹天瑶看了周青远一眼,红着眼眶不得已跪下来,隐忍地将茶盏举过头顶:“请夫人喝茶。” “看来于妹妹没了解过大家礼仪,是我的错,没提前安排嬷嬷告知妹妹,妹妹应当说,妾室于心曳向主母敬茶。” 墨锦溪柳眉微蹙,怜惜地注视着她,这份怜惜,是怜惜于心曳是可怜孤女,没人教养,往难听了说,是可怜她没家教。 从墨锦溪的只言片语中,尹天瑶大致搜集到些有用信息,弄明白,周青远大概是怎么和墨锦溪说的。 尹天瑶嘴角抽了抽:“妾室于心曳向主母敬茶。” 听尹天瑶亲口自称妾室,墨锦溪心口堵了八年的郁气,终于吐了出来。 墨锦溪从她手里接过茶,送到嘴边时顿了顿,睨了垂首跪着的尹天瑶,茶盏便放了下来。 “既然于妹妹今后就是周府的姨娘,我喝了你的妾室茶,有些话不得不叮嘱。老爷说你孤苦无依,从前不识礼数,也是难免,但进了周府,就是正正经经的姨娘。” 墨锦溪将尾音拉长,意味深长地对周青远笑了笑才看向尹天瑶:“再不是外头那些不三不四,没名没分跟着野男人的女人,要知礼、知廉耻。” 她一番话听来,是在提醒尹天瑶要学着府里的规矩,实则一句话,把周青远和尹天瑶都骂了进去。 既骂了周青远是野男人不说,连带着暗指尹天瑶没家教不知廉耻。 两人听出墨锦溪的画外音,脸色都有些难看。 不管他们是不是没名没分苟且,还是蓄意算计墨锦溪嫁妆,可不就是不要脸? “是,主母的教诲,妾铭记于心。”尹天瑶再不爽快,也只能低头听训。 欣赏了一番两人难看至极的脸色,墨锦溪才慢悠悠地饮了一口茶。 她的淡定自若,落在尹天瑶眼里,自是无比刺眼。 坐在主位上,受妾室敬茶的,本来应该是尹天瑶自己。 【 第45章 从明日开始,诸位妹妹记得到我院里来请安,别失了礼数 察觉到尹天瑶仇视的目光,墨锦溪很想看回去,一字一句告诉她,这条路乃至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怪不得别人。 墨锦溪喝了一口茶就盖上茶碗,没有再喝第二口。 做做表面功夫就成了,尹天瑶敬的茶,她喝个热闹就罢了,多喝几口还是怪恶心。 “好了,礼数就尽到这,我最近忙着这些事,着实有些乏累,就不打扰老爷与于妹妹。”墨锦溪捏了捏眉心后站起身,玉儿与翠儿连忙上来扶着她。 “瞧我这记性,如今我已经重新掌管中馈,从明日开始,诸位妹妹记得到我院里来请安,别失了礼数。”丢下话,墨锦溪就被丫鬟扶着离开。 最后那句话,与其说是说给所有人听,不如说是单独说给新姨娘听。 周青远脸色铁青地看着墨锦溪离开,奈何妾室给主母请安,确实合乎礼数。从墨锦溪方才对尹天瑶的一番敲打和处处夹枪带棒的提醒看来,墨氏分明就是有意针对阿瑶。 要不然怎么之前不说请安的事,阿瑶一入府,就提起请安的事情来。 从头到尾,墨锦溪不过是在装大度,好在人前人后搏一个贤名。 哪有妻子会不介意自己的丈夫养外室?还将外室纳入府?墨氏果真是虚伪。 “哦,对了,老爷如此重视于妹妹,该不会生气我让于妹妹前来请安吧?” 墨锦溪走到花厅门口,冷不防杀了周青远一记回马枪。 其他姨娘才跟着起身,闻言,神情都有些幽怨。 老爷之前就在外头和这个女人苟且,如今这个女人入府做了姨娘,还不知怎样放肆。 周青远原本沉这个脸,墨锦溪一回头,他忙收敛了阴鸷神色。 “怎么会,她既然入府成了妾,每日去向主母请安,都是应该的,我怎会生气?” 周青远强颜欢笑地扯了扯嘴角,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从墨氏种种表现,他算是看出来,此人不会明面上发难,但会暗地里使绊子。 阿瑶在墨氏的眼皮底下,一旦被她发现,端倪可不妙。 周青远就算再心疼发妻,也只能装作对这个女人不甚在意的模样,好让墨氏相信,他之所以纳‘于心曳’为妾,只因为她长得像自己的发妻。 他必须要让墨氏相信,他只是把这个女人当做阿瑶的替身。 墨锦溪微笑颔首,捂着心口松了口气似的:“那就好,我还怕老爷会责怪我,既然老爷理解,我就安心了。” 墨锦溪深深地看了眼尹天瑶,醉翁之意不在酒道:“老爷不可因为于妹妹像前夫人,就罔顾礼法。” 将尹天瑶的新身份定为外室,两人之间注定尴尬。 只要尹天瑶的身份是‘于心曳’,他们之前的关系就是见不得人,就是污秽。 尹天瑶衣袖下紧握着的手,因攥得太用力,指甲划破掌心,只有皮肉之苦,能让她勉强维持理智,让她忍下冲上去,撕了墨锦溪的嘴的冲动。 纳妾的礼一结束,主母先行离开,其他姨娘对这位新姨娘没什么好感,自不会继续留在花厅,都跟在墨锦溪后头离开。 看着曾经伺候自己的几位姨娘,明显偏向墨锦溪,尹天瑶恨得抓心挠肝。 “我还有事,等今晚我再去看你。”周青远想和尹天瑶一道回屋,又担心墨锦溪起疑,只能按捺心里的躁动,等今晚洞房花烛夜时再与阿瑶同房,墨氏才不能说什么。 尹天瑶深喑小不忍则乱大谋,只好对周青远福了福身,勉强道:“是。” 花厅人都散了,尹天瑶在婢女和嬷嬷的陪同下,回了住处。 她如今是姨娘身份,所有的用度都是按照姨娘的标准,身边近身伺候的人只有一位婢女和一个嬷嬷,其他的都是院里的粗使下人。 回到住处,看着屋里和自己原本的住处大相庭径的规模和陈设,尹天瑶被气得不轻。 “你们都下去。”尹天瑶扯下头上的银簪与水红色的绢花扔在妆台上。 下人以为新姨娘是因为夫人说的话心里不痛快,都机灵地退了下去,不做出气筒。 铜镜倒映出她姣好的面容,这一年在府外养着,她保养得还不错。 只是身上水红色的喜服,怎么看怎么刺眼。 尹天瑶刚要拽身上的喜服,脑海中忽然想起两个孩子抱着她哭的情形。 墨氏用心歹毒,和孩子说那些话,两个孩子怕自己的父亲疼爱姨娘,定不会亲近她。 两个孩子被墨锦溪搂在怀里那一幕,让尹天瑶心下不安,她的孩子不能受墨氏蒙蔽。 就算不亲近她,也不能亲近墨氏那个歹毒的妒妇! “来人!”尹天瑶站起身焦急地唤来下人,生怕孩子在墨锦溪的教导下,和自己离心。 “姨娘怎么了?”约莫十三岁的小丫鬟,快步走进来,看见尹天瑶睚眦欲裂的模样,有些害怕,局促地低头站在珠帘前头。 “你去……”尹天瑶话到嘴边,倏然止住。 小丫鬟久久听不见她接话,纳闷地抬起头,就看见尹天瑶阴森的表情。 小丫鬟一激灵,吓得低下头去,这位新姨娘,看起来吓人的很。 尹天瑶瞥了低着头的丫鬟一眼,无力地摆摆手:“罢了,你退下吧。” 她想着丫鬟去传话和孩子说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也得传话的人是个可靠的。 传话之人可靠还不算,两个孩子才几岁,知道了她就是尹天瑶,但凡一个不小心说漏嘴,她与夫君的谋划都算白费。好容易走到这一步,岂能在墨氏那个女人面前露出马脚。 丫鬟不明就里地行了礼就退下,看来新姨娘不止可怕,还奇怪的很。 贴着红喜字的门,缓缓阖上,尹天瑶叹了口气,余光瞥见桌上的水红色绢花时,眼底闪过一抹恨意。 尹天瑶抓起绢花攥在手里,一朵上好的绢花被攥得七零八碎。 “罢了,既然回了周府,日后日子还长,和孩子说明身份一事,需从长计议,看来必须尽快敦促夫君,让墨氏有孕,只等她生下孩子,一切就都好办。” 【 第46章 第一日请安 在花厅前,墨锦溪已把话说得很明白,几位姨娘品出主母多少针对新姨娘的意味。 次日一早,府里妾室皆早早醒来,她们可不想撞到墨锦溪的枪口上,和新姨娘一起被料理。 姨娘唯恐来迟,加之从前墨锦溪做事干练,早晨请安,往往只说几句话就放众人回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们早饭也没功夫吃,就赶来请安。 要不怎么说她们几个‘心有灵犀’,恰巧都在院门口遇见了,和她们同时到的,还有新姨娘于氏。 尹天瑶不会给墨锦溪为难自己的机会,当然是要早早来请安。 几人对视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着几句客套话进院子。 “你们可有闻到什么香味?像是清汤羊肉,还加了些白胡椒?”芳姨娘从前在青楼受青睐,因此用度不差,她爱吃会吃,先闻到空气中,隐隐飘着的香味来。 秦姨娘一日三餐都固定时辰,唯今日要来请安所以没吃,听芳姨娘这么说,好奇地嗅了嗅:“确实是,还有米粥的米香气,厨房离这不近,香气飘这么远?” 月姨娘跟在几人身后,探出头往前看了一眼,怯生生道:“好像是主母暖阁传来的香气。” 话音方落,一行人来到门外,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桌烹制精巧,色香味俱全的早饭。 因账上月例紧张,如今各屋吃的都是粳米,墨锦溪这用的却是米香浓郁的细米。 这个时节难得的鲜虾清理干净做成虾饺,用鸡汁做浇头,鲜香无比,又有清汤羊肉用骨汤煨一个时辰,骨香、肉香浓郁,另有豆腐皮包子,和口味清淡的菠菜豆腐等。 几位姨娘看得是目瞪口呆,需知她们屋里,早饭只有一菜一汤,还都是寻常普通的家常菜,墨锦溪屋里竟然摆了满满一桌,所用的食材,还都是上好的。 周府的厨房,素日不会用这么好的食材,应当是她自个开的小灶,娘家有钱,就是好。 几位姨娘进屋,对墨锦溪福身一礼,目光都快粘在一桌早饭上,心里酸涩不已。 这样好的饭菜,她们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能吃上,在墨锦溪这,却是稀松平常的事。 尹天瑶娘家不富庶,嫁到周府之后,周府的用度亦十分拮据,她直到墨氏有钱,但见了这一桌的饭菜,才直观地感受到,墨锦溪平时吃穿何等奢侈。 “你们早早过来请安,我想着你们应当没有用早饭,所以就让小厨房连同你们的份,一起准备了,别站着,都坐下来吃吧,不然饭菜该凉了。” 墨锦溪没端主母的架子,热切地招呼她们一行坐下。 冬寒时节外头冷的很,几人一路过来,说不冷是假,加上早饭没用,还空着肚子,桌上饭食极为诱人,几人便不再客气,都坐了下来。 桌边伺候的丫鬟,给姨娘们都盛了羊肉汤,几位姨娘谢过墨锦溪,就迫不及待地低头喝汤。 天冷的时候,喝上一口热汤,别提多惬意,身上都跟着暖和起来。 “还得是主母小厨房的手艺,如此鲜亮的羊肉汤,只在主母这才能喝上,我们今儿算是赶上了。”芳姨娘喝着汤,口头上对墨锦溪的恭维,也没落下。 “之后你们来请安,我就让人给你们备着早饭,有你们陪着我一起,也热闹。” 墨锦溪夹起碟子里的虾饺,沾了些鸡汁,满足地吃了一口。 别说芳姨娘这些人,她何尝常吃这个? 上辈子她把所有的心力,都用在周青远和两个孩子身上,根本顾不上自己。 她不缺钱,但也舍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毕竟她当时一心为了府上打点。 她嫁妆里好的,周青远和他父母以及他嫡子嫡女能用得上的,都掏出来给他们了。 嫁妆里的银子,更是平日里都补贴周府上下吃穿用度打赏下人,还有为周青远的仕途铺路送礼去了。 哪怕是墨家富裕,她的嫁妆很是丰厚,她也不舍得这么花,因她不想让父兄知道她嫁入周府后用了自己这么多嫁妆,怕父兄看不起丈夫,也就没跟父兄要钱。 重生一世,她自然要好好的对自己。 “多谢夫人。”芳姨娘等人与墨锦溪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主母对她们好,她们都欣然受之。 尹天瑶藏着身份,要喊出这声夫人不容易,但她也只能跟着道谢。 “光是闷头用饭没意思,翠儿,你最近不是听说了京城里许多趣事,挑些有意思的,来说给姨娘们听听,让大家解解闷。” 墨锦溪招手叫翠儿上前,主仆二人已提前打过招呼,翠儿早择好一个‘有意思’的故事,上前清了清嗓子,就抑扬顿挫地讲起来。 “这故事说的是京城有一位李大人,官职虽不大,但在前朝,仕途还算顺遂,他的夫人对他用情至深,为李大人把后宅打点得井井有条,夫妻二人伉俪情深,让人好不艳羡。” 翠儿说八卦很有一手,语调那叫一个抑扬顿挫,跟说书先生有得一比,让人听得入迷。 姨娘们吃着早点,都被她的故事吸引看了过来。 “李大人夫妻如此恩爱,是不是携手百年共白首?”月姨娘小声问。 翠儿就等着这句话呢,月姨娘一开口,她立即重重叹了口气。 “有道是造化弄人啊,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佳话,可世间这样的佳话有多少?本来李大人和夫人恩爱情深,家里虽清贫,但在二人苦心经营下在慢慢好起来,本该一家安享富贵!” 说一段,翠儿就停顿一会,吊足了听众的胃口。 尤其不知道这个故事是别有用心的姨娘们,当听书一样,听得格外认真。 “后面怎么了?”秦姨娘吃了几块肉觉得腻,就吃舀了一碗豆花,她吃得尽兴,就连于氏长得和自己前主相似的别扭,都抛之脑后。 “后来李大人不知着了什么魔,在外养起了外室,为这外室置办田产家宅,偷偷把府里的钱全花在妾室身上,可怜的李夫人起初毫不知情,还把钱全拿给自己丈夫,谁知道……” 【 第47章 阴阳怪气 翠儿说得万分怅然,姨娘们也都跟着摇头叹气。 芳姨娘磕着瓜子,听着这样的故事只是笑笑,她青楼出身,这样的事,她听多也见多。 “后来李大人的丑事被戳破,李夫人悲痛之下流产,还在小月子时,外室欺上门,讥讽辱骂李夫人,李夫人不堪受辱,和夫君和离,好好的家,就这么散了。” 翠儿也早就知道尹天瑶的真实身份,知道主子让自己说这个故事,是特地埋汰于氏,说得格外义愤填膺。 秦姨娘和月姨娘虽是妾室,但对于市井传闻,听得不多。 如此震裂三观的事,听得两人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居然有这样的事。 “那女子可是外室,居然如此嚣张?而且李大人也太不是东西,有这样好的夫人不知道疼惜,只可怜了他的夫人,因他的不安分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月姨娘出身读书人家,门第普通寻常,但也是念过书的,后来是因为家里穷,才被卖到周家做妾。她平时不大说话,墨锦溪就没怎么注意过这号人。 她冷不丁说出这样一番话,倒让墨锦溪感到意外。 “李大人置发妻与整个家不顾,固然糊涂,但那外室居然敢上门来辱骂当家主母,世间居然有这般不要脸皮的人。”秦姨娘沉浸在翠儿说的故事中,一时颇为愤慨。 几个人里,芳姨娘在男女之事上看得最为通透。 察觉主母让丫鬟将这个故事是别有深意,干脆装作不知,顺着翠儿的故事讲。 “当外室的女人,能有什么好东西,鲜少有做外室是因被迫,更多的是想攀附的女子,心里如果没有鬼,做什么不正经纳妾?主要是在外头,能神不知鬼不觉捞好处。” “是啊,哪个正经女孩会给人做外室?没名没分的,想当初月姨娘家里艰难,才入府为了妾,没成那些不正经的女人,这才是好。” 墨锦溪吃得差不多,靠在椅背上和大家闲聊,说的话似随口而言,没别的意思。 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人没有搭腔,就是坐在最末的尹天瑶。 墨锦溪的视线,在桌上转了一圈,才注意到不吭声的尹天瑶似的,瞪大眼。 “哎呀,瞧瞧我这记性,就忘了于妹妹也是外室,我们说这些,于妹妹该如何自处!” 她有些尴尬地看了眼其她人,另外三位姨娘也才注意到新姨娘的存在。 周青远身边许久没有添妾室,于氏又没说话,她们一时都忘了这号人物存在。 “什么如何自处?外室就是外室,就算如今成了妾,也改变不了做外室的事实,你们想想,那日她自己在外置办的宅院,用的难道不是老爷的钱?老爷又从哪儿拿的钱?” 芳姨娘瞥了新姨娘一眼,鄙夷地冷哼一声。 她自己是青楼出身,为人平时张扬,但其实不为难人,只偶尔和秦姨娘有争执。 在几位妾室里,她是唯一一个没孩子的,一切都拜尹天瑶和齐夫人所赐。 她长相极美,当初年轻时,在青楼那也是卖艺不卖身的,入了周府后,当时周青远的正妻尹天瑶看她长的好看,楚楚动人,再加上青楼出身,很会拿捏男人,心里便起了防备。 她是三个妾室里,最晚成为周青远妾室的。 尹天瑶最早入府,带来了秦姨娘这个陪嫁丫鬟。 她最初入府之后,每月来月事时,就是由当时还是丫鬟的秦姨娘伺候周青远,因秦姨娘长得也很是秀美,且丫鬟出身在床上放的快,周青远很喜欢,很快便被提为妾室。 之后便是月姨娘,她父亲不知为何欠下周家不少债务,这其中缘由其余人不得而知,因还不起钱,便将女儿拿来抵债,送来周府,她便也成了周青远的妾室。 最后便是芳姨娘,青楼出身,虽卖艺不卖身,但到底是从青楼里出来的,拿捏男人很有一套,很是会勾男人,她一入府,周青远连续两个月时间乐不思蜀,沉醉温柔乡,只在芳姨娘来月事时,才去别人屋里。 尹天瑶担心周青远会宠妾灭妻,为了绝了芳姨娘成为自己威胁的可能,到齐夫人那边添油加醋,暗示芳姨娘入府后,周青远每日沉醉温柔乡,难免耽误仕途,且芳姨娘会的狐媚子手段实在太多了,出身青楼还不干不净,这样下去,怕是对周青远身体不好。 齐夫人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以后还指望儿子有出息给自己养老呢,怎么能允许一个狐狸精勾的自己儿子三魂丢了七魄? 当下便给芳姨娘喂了一碗绝嗣药。 绝嗣药是非常伤身的,一碗药下去,便能让一个女人终身不孕,可想而知,药性究竟有多猛烈。 这是很多大户人家对于一些不允许怀上孩子的小妾的常用手段,但是一般家里主母为了体现自己的宽容大度,是不会给妾室喂绝嗣药的,因为曾有一位妾室身子骨本就不大好,喝了绝嗣药后,当天人就没了。 芳姨娘喝了绝嗣药后,很快觉得腹痛难忍,且连续一个月时间缠绵病榻。 她是被婆子强行喂的绝嗣药,事后哭哭啼啼找周青远,但这件事是齐夫人亲自下的命令,当儿子的,再喜欢一个妾室,还能和母亲作对不成? 他只让芳姨娘回去好好养好身子,并没打算给她一个交代。 自那之后,芳姨娘对待周青远也没了之前那般热络,以前看见尹天瑶和齐夫人都很是殷勤讨好,那之后便沉默以对,实则心里恨透了她们。 且从那之后,她的月事便很是不规律,每回来月事都是巨疼务必,每个月那几天,都跟要了她的命一般的难受。 芳姨娘心里恨毒老夫人和尹天瑶,看见长得酷似前夫人的于氏,多少有些迁怒,怎么看这于氏她都觉得不顺眼。 几位姨娘都有自己的立场,芳姨娘把问题扯到钱上,众人口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都有些不快。 老爷把于氏安置在府外,所用的钱财,还不是从府里的账上出? 【 第48章 尹天瑶跪下抄女戒 放在之前,墨锦溪还没收回用度的时候,她们不会有太大意见,顶多私下颇有微词。 用度缩减,尤其在冬日,不得不减省,几位姨娘哪会给于氏好脸色? “我之前看商铺的账时,看老爷每个月都定期取走一笔银子,我问起,老爷说是官场上打点用的,我就没有多问,想来这部分钱,就是用在于妹妹身上。” 墨锦溪无奈地看向尹天瑶,语气里听起来只是责怪周青远。 其他姨娘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尤其是秦姨娘管过一段时间的账,知道周府开支有多艰难,冷脸道:“夫人当初在病中,我管过一段时间府里的事,看到过这笔账,还在奇怪呢,呵,原来是花在这。” 尹天瑶忍受着被戳脊梁骨的委屈,很想开口反驳,但偏偏事实如此。 她不能辩解自己是周青远的发妻,那么众人的指摘她就只能受着。 “于妹妹,老爷糊涂,你也应该多加劝解,可你偏偏纵容他,将你安置在外,确实于德行上有亏,我今天若是不罚你,恐难平众怒,玉儿,你去拿笔墨纸砚来,外抬来一张矮几。” 墨锦溪摆摆手,示意玉儿去安排。 暖阁隔壁就是书房,玉儿很快抬了一张小巧的矮几出来,在桌上放了笔墨纸砚。 “于妹妹,你就跪在这抄写女诫,就当是改过自新,今后不再行有损妇德之事,便好。” 她才说罢,尹天瑶就从位子上蹭的站起来。 “夫人,我与老爷在府外置宅子,也是顾及您,您就是这么苛待妾室?我虽为妾,也是人,我才入府,您就这般急着苛待我?” 尹天瑶猜到墨氏迎她入府,是装大度,必定会找机会磋磨她。 她是料到开头,没料到过程,墨氏竟然这么着急着开始为难她。 “于妹妹说的什么话?我让你抄女诫,是为了平息众怒,是为了你好,你做外室,本就私德有亏,却说是顾及我?这算什么事?” 墨锦溪呷了一口茶,抬起眼怜悯地看着她。 “你和老爷两情相悦,其实也没什么,你们如果真的顾虑我怎么想,可以等过一阵之后,让老爷慢慢和我说,而不是做外室。” 做外室还说是为了别人好,这种笑话,就是秦姨娘等人听来,都觉得离谱。 芳姨娘长得温柔,嘴却伶牙俐齿,立即帮腔墨锦溪:“夫人说得不错,于妹妹不抄写,就是毫无悔改之心啊。” 尹天瑶还是主母时,就觉得芳姨娘是狐媚子,此刻看她帮着墨锦溪说话,更觉得她是贱蹄子,不安分。 她气得黑着脸,但面对府里女眷的敌意,尹天瑶只能敢怒不敢言。 如今她只是一个妾室,她不能和墨氏起冲突! 否则,她和周青远之前的谋划,全部都白费了! “夫人的教训妾记住了,妾这就抄写女诫,从此洗心革面。” 尹天瑶在矮几前跪下来,忍着委屈研墨提笔抄书。 看着于氏被罚跪抄书,不满她的姨娘,都在心里出了口气。 芳姨娘更是不遮掩对于氏的嫌弃,其他人没把情绪表现在脸上,但心底都对新姨娘嫌弃的很。 不过是仗着长得和前夫人相似,才得以进周府,不然她外室身份,要是状告到衙门去,她还有命? 那是要被抓去浸猪笼的! 月姨娘在几人里心性算是淡薄,但看着新姨娘这张脸,也没开口帮她说话。 于氏长得和前夫人相似,老爷对她的在意,自是非比寻常,不然不会冒险将她收做外室金屋藏娇一般养在外头。 她只有一个女儿,在府里本来就艰难,要是这个女人将来得老爷疼爱,生下一男半女来,她和女儿的日子,就更艰难。 她长相虽还不错,但性格比较沉闷,入府之后周青远只是贪新鲜宠过她一段日子,之后便不怎么管她。 若不是她肚子争气,就那么一段时间就怀孕,还生下了一个女儿,再府上日子可就难过了。 虽然周青远最看重的是嫡子嫡女,但毕竟庶女以后也是可以联姻的,是以对孩子的母亲月姨娘也是偶尔会去看看,让月姨娘在府上的日子不至于过的太差。 否则,秦姨娘有一个女儿,芳姨娘有周青远的宠爱,她有什么? 宽敞暖和的暖阁内,其她人坐着,尹天瑶跪着,看起来甚是可怜,但没人会选择帮她。 “都吃好了?”墨锦溪直接忽略地上还跪着一个人,神情温和且自然地和其他妾室说话。 “吃好了,多谢夫人款待。”经过一番好吃好喝的收买,三位姨娘对墨锦溪的态度都有所缓和。 一群人里,只要出现一个共同的敌人,就会在无形之中,拉近其他几个人的关系。 “我想着天冷,就在座椅上都垫了棉褥子,你们别坐在这,坐到这边来,靠着椅背,一边喝茶听故事,一边吃点心,多好。” 墨锦溪吩咐下人伺候几位主子漱了口,就招呼她们坐到茶几那边去。 几位姨娘屋里可没这些用度,就连秦姨娘也顾不得嫉妒,都乐得在墨锦溪屋里享受。 翠儿平时就喜欢看话本,加之什么她都听一耳朵,肚子里的故事多得很。 一早上下来,翠儿一连说了几个剧情狗血,但吸引人的故事,将姨娘们逗得是又哭又笑。 屋里只有尹天瑶欲哭无泪,跪着抄书,手酸不说,膝盖也跪得隐隐作痛。 墨锦溪抱着汤婆子,歪在软榻上,招呼其她姨娘吃东西,听故事时昏昏欲睡,实则余光一直都关注着尹天瑶。 看尹天瑶面如土色一脸不甘,她心中的畅快难以言喻。 墨锦溪才发现,自己其实恶趣味的很,不过这种滋味着实让人欲罢不能。 眨眼到了晌午,墨锦溪留了众人在屋里用饭。 “于妹妹还未抄完女诫,我们就先用饭了,我做府里主母一年,还未让你们在跟前侍奉过,不知今日可否有福气,让你们给我布菜?” 墨锦溪托着腮笑盈盈地对几位姨娘道,她语气轻快,没逼迫之意。 【 第49章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真正的夫人 今儿秦姨娘她们能留在这用饭,别提多高兴,加上在墨锦溪这待了一上午,好东西就没停过,当然乐意为墨锦溪布菜。 “夫人这么说不是折煞了我们?为夫人布菜是我的荣幸。” 芳姨娘是个吃货,在墨锦溪这好吃的这样对,让她天天侍奉她都愿意。 “夫人大鱼大肉款待我们,妾自当侍奉夫人。” 月姨娘腼腆地笑着,在墨锦溪身边坐下,秦姨娘唯恐落了后,上赶着帮墨锦溪先斟茶。 “这便好,别拘着,给我布菜的时候你们也吃。” 墨锦溪大手一挥,小厨房那边就开始上菜。 她院里正午的饭菜,比早饭不知丰盛多少,冬日里才能吃到的炙鹿肉,口味极佳的鹅掌鸭信,另外还有用不少名贵药材煨出来的乌鸡汤,几位姨娘看得眼都直了。 经过这一遭,几人都细品出来,只要对墨氏态度谦和恭顺,她就不会亏待了谁。 看清楚这一点,姨娘们看待墨锦溪的心态,都有所转变。 与此同时,尹天瑶的院子内。 “阿……姨娘一早去主母那请安,就没回来?” 周青远习惯亲昵地称呼尹天瑶的真名,话将出口才意识到这是在周府,才堪堪把话收住。 “是,听说其他姨娘也在夫人院里,想来是夫人留了姨娘们说话。”洒扫丫鬟忙着手里的事,没空去管主子为何没回来。 周青远得知尹天瑶在墨锦溪那半日未归,顿时觉得大事不妙。 他晌午一般不回府,今日是念着发妻等他,才急忙从翰林院回来。 没想到阿瑶竟然被留在墨氏那。 周青远记起墨氏在花厅说过的话,心里感到不安,立马赶去墨锦溪那。 府里一众女眷都在暖阁,周青远听见暖阁传来说笑的声音,眼底闪过一抹惊异。 墨氏莫不是真的接受了阿瑶,还与阿瑶相谈甚欢不成? 周青远将信将疑来到暖阁,下人见他过来,便将门帘抬了起来。 门帘抬起,映入眼帘的,就是尹天瑶跪在边上抄书,而墨锦溪等人说笑着用饭的情景。 墨锦溪身边坐着的三位姨娘,笑着给她布菜,几人时而说笑,看起来真是和谐温馨极了。 就是身为夫君的周青远,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待遇,这些女人整日里争风吃醋,一大家子用饭时,什么时候不是暗暗较劲? “荒唐!真是荒唐!”周青远黑着脸迈步进屋。 墨锦溪身边环着莺莺燕燕,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她的妾室!这般行事把他的脸面置于何处? “老爷回来了?快些坐下来用饭吧,你们别围着我了,快去伺候老爷。” 墨锦溪放下筷子,让人先给周青远添一副碗筷。 她毫不介意地把妾室推到周青远身边,几位妾室方才还和她相谈甚欢,一时之间都有些不好着急着往周青远身上贴。 周青远见状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你们是我的妾室,理应伺候我,还需要看她这个妒妇的脸色?” 他大步走到尹天瑶身边,不由分说将人扶起来,尹天瑶跪了一上午,腿早就麻了,被扶起来时腿直打颤,无力地歪在周青远身上,弱弱地唤了声:“周郎。” 一声周郎,惹得其他姨娘皱起眉头,暗骂于氏果真是狐媚子。 周青远看尹天瑶站都站不住,猜出她只怕被罚着跪了半日,气愤之余,对发妻心疼不已。 “墨锦溪你这是什么意思?前脚装贤良把人迎进门,关起门来把人拎到跟前来可劲糟践!她是我的女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随意折磨处置?你未免太善妒了些!” 尹天瑶受了半日委屈,男人一回来,就为她出头,心下感动不已,委屈地落下泪来。 “我不过是想给于妹妹小小的告诫,提醒她,别以为自己长得像前夫人,就能在我面前端老爷发妻的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真正的夫人。” 面对周青远的斥责,墨锦溪不为所动。 一句‘真正的夫人’,就让周青远与尹天瑶胆寒。 周青远一噎,半晌想不出驳斥的话。 “我罚她抄女诫,是因她曾为外室,德行有损,抄几遍女诫打磨心性不是为了她好?” 墨锦溪说得有理有据,如一盆冷水,直接把周青远心头那把怒火浇息。 说一千道一万,新姨娘都曾为外室,这是不争的事实,除非,她不是外室而是另有身份。 看周青远吃瘪,墨锦溪笑了笑,柔声道:“老爷疼惜新人是人之常情,不过您千万要记住,再像,于妹妹也不是真正的前夫人,老爷不要陷进去,真把妹妹当前夫人。” 墨锦溪只字不提替身,却字字都在说‘于心曳’只是替身。 身为真正的原配,听这些话当然是有口难言,墨锦溪要的,就是她的有口难言。 她敲打的话,令尹天瑶与周青远毛骨悚然,都怕墨锦溪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转念一想,墨锦溪应当只是心存嫉妒。不然哪有人知道自己的夫君设计发妻假死的谎言,实情是为了骗她的嫁妆,会不发作? 他们其实猜想得没错,若是在上辈子早早知道这件事,墨锦溪定会沉不住气,大闹一通。 人经历过生死,心境也就不同了。 直接甩手走人,不如扮猪吃老虎,慢慢折磨他们。 “老爷,别为妾说话了,夫人做的是对的,我从前确实行事轻狂不得体,夫人既然是为了妾好,女诫妾必定会认真抄写,不辜负夫人一番好意。” 尹天瑶擦了眼泪,得体地向墨锦溪行礼表态。 她从前觉得假死离府,每个月只能偷偷摸摸见上两回自己的夫君,已经足够委屈,没成想今日之委屈,乃是过去不能及的。 墨氏用心恶毒,说的话却提醒了她。 她现在不是尹天瑶,更加不能是尹天瑶。 是以她就算有千般委屈,也只能忍耐。 尹天瑶泪眼婆娑地看了周青远一眼,松开两人相握的手徐徐跪了下去。 与自己恩爱的发妻,为了自己的前程假死,如今被迫以妾室身份入府,遭到续弦的欺压,周青远之悲切痛心,不亚于尹天瑶。 【 第50章 不就是让她有个孩子么 “心曳,我何德何能,得你如此为我着想忍让?”堂堂探花郎周青远今日为后宅事红了眼眶,大概周青远自己之前也没料想过。 “体贴老爷是妾分内之事。”尹天瑶拿帕子娇娇弱弱地擦了眼泪,便继续持笔抄书。 墨锦溪看着这一幕觉得好笑,周青远竟是这么好忽悠的? 几位妾室冷眼看着于氏极尽讨好之能,她们平时没少用这些把戏,哪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此女果真是个狐狸精!老爷也真是的,居然这么好忽悠! 平时她们装模作样抹眼泪,也不见他多动容,换了一副皮囊,就把他忽悠成这样。 看够了‘夫妻情深’的戏码,墨锦溪理了理衣裳苦口婆心劝道:“老爷在翰林院身居要职,理应尽心,还请老爷回去处理公务,不要整日盯着后宅的事,耽于儿女情长。” 墨锦溪往尹天瑶那看了一眼,摇头道:“我知道老爷挂心于妹妹,老爷放心,只等于妹妹抄完了女诫,我就让她回去,不会再加苛责。” 她一番敲打之下,周青远不好再继续赖在后宅里不走。 拿前程来压他,墨锦溪不担心他听不进去,他可是宝贝自己的官途的很。 若不重视到了魔怔的地步,也想不出让发妻假死,哄骗她人的嫁妆这般龌龊的想法来。 “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若我回来知道你还使别的手段让心曳不好过,我慢慢和你算账!” 周青远有心解发妻之困,但如今的尹天瑶是于心曳,身为主母的墨氏管教她天经地义,他没办法为心爱之人说话。 看了眼跪着抄书的发妻,周青远恨恨地瞪向墨锦溪,对方压根没理他,继续动筷吃饭。 周青远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心里暗暗发誓,等他高升之日,这丑女的好日子,便到头了! 墨锦溪直接让尹天瑶抄十遍,到了晚间尹天瑶还没抄好。 墨锦溪让她身边的丫鬟把人扶起来:“今日就抄这些,明日妹妹再过来接着抄写就是,回去用过饭,洗漱罢就安歇吧。” 屋里看热闹的姨娘们早早散了,墨锦溪盯着她看了一整日,亦是乏累。 就算她不累,周青远不是放了狠话?她不想那个男人大晚上到她这来发癫。 一天总算熬到头,尹天瑶才松了口气,听到明日再来抄写,脸色唰的白了。 “夫人罚妾抄写女诫,是为了让妾心里有所警示,妾不敢辜负夫人好意,今夜回去彻夜不睡抄写此卷妾也心甘情愿。” 在墨氏屋里跪了一日已是折磨万分,尹天瑶不想第二日还过来受苦。 墨锦溪扫了一眼尹天瑶微微发抖的手,看穿她那点小心思,在屋里连夜抄写确实可以免去第二日来她这受苦,但尹天瑶抄了一天书,哪里还有精力熬夜? 今夜屋里彻夜不睡抄书的,只怕另有其人。 墨锦溪看破不说破,没抓着这个问题不放:“也好,于妹妹能有如此自觉,可见是真心改过。” 墨锦溪让人把笔墨纸砚收起来一并给她,欣然送她出了屋子。 夜里寒风刺骨,尹天瑶裹着斗篷回到住处,立即让人拿炭火来点上。 “你把书卷和笔墨纸砚拿到耳房,照着我的字迹把剩下的抄完。” 尹天瑶抱着汤婆子缩在火炉边,打发贴身丫鬟代为抄写女诫。 周府不过是小门第,丫鬟识字的少之又少,丫鬟没想到姨娘要把差事交给她,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奴婢么?” “不然还能有谁?记得照着我的字迹描摹,快去。”尹天瑶头疼地摆了摆手。 她是一刻都不想看见劳什子女诫,恨不得把笔墨纸砚扔得远远的。 婢女抱着怀里的宣纸书卷,不情愿地撇了撇嘴,但主子吩咐,她只能照办。 是夜。 尹天瑶草草吃了饭,沐浴罢就听见屋外廊上传来脚步声。 “是夫君么?”尹天瑶拿下挂在衣椽上的斗篷披在身上,正要去开门,周青远就先一步推门走了进来。 “今日未能护你,让你平白受了墨氏的磋磨,是我对不住你。” 周青远心疼地把人抱入怀中,他从外头回来,身上挟着寒气,冻得尹天瑶一激灵,尹天瑶没将人推开,反把男人抱得更紧。 “不是夫君的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要罚我,是因为嫉妒我得到夫君的疼爱,为了夫君的前程,我吃点苦头没什么。” 今日在墨锦溪那受的委屈,尹天瑶恨得是咬牙切齿,奈何不能在墨氏面前发作,此刻到了周青远面前,眼泪再忍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 周青远今日在翰林院一直心神不宁,此刻回来,面对发妻的眼泪,着实心疼不已。 “我从前竟不知道那丑妇如此嚣张跋扈,我一定更加用心当差,争取早日升迁,等到我们无需靠她那一天,今日你受的苦,我们让她加倍偿还!” 周青远环着尹天瑶的肩膀,也许是心理原因作祟,他愈发觉得,怀里的人瘦了。 “我受些委屈不打紧,只要夫君能好,我怎样都愿意。”尹天瑶靠在周青远怀中,含泪倾诉。 周青远因为周府没有势力,在官场上走得艰难,能有人全心全意待他,于他而言,最是难得,听尹天瑶这么说,她对尹天瑶更是珍视。 “她不过是续弦,说难听点,她就是填房,也好意思耍主母的威风,商贾之女,还不知行事低调,令人不齿。” 尹天瑶越说自己愿意受委屈,周青远就越不满墨锦溪。 他觉得尹天瑶对他深情款款,就忘了墨锦溪入府这一年来,是怎么操持的家里。 “墨氏入府一年,不曾得夫君爱重,原本她就着急,所以对梦姐儿失去耐心,您纳我入府,她自然就着急了,夫君还记得我之前说的么?” 尹天瑶早早把贴身丫鬟打发出去,这会,屋里只有两人,说话便不用遮遮掩掩。 “记得,不就是让她有个孩子么。”周青远说起这事就心烦。 尹天瑶才沐浴罢,面颊被水温熏地微红,看起来气色极好,更显得她如出水芙蓉。 【 第51章 于氏,你也太不把我这个主母放在眼里,还不跪下 周青远垂眸看她,不禁咽了口唾沫:“她的事之后再说,如今我眼里只有你。” 男人将尹天瑶打横抱起,急不可耐向床榻走去,床帐一放下,两人就滚在一起,好一阵翻云覆雨,直到后半夜才消停。 次日,尹天瑶早早起身收拾,伺候周青远更衣,送他出门后,就拿上丫鬟抄写好的女诫,拿去墨锦溪那交差。 墨锦溪拿过抄写女诫的宣纸看了一眼,就丝毫不留情面地扔在桌上。 “后半部分誊抄的女诫,分明是出自她人之手,和你前面所写的字迹不同,你说回去彻夜不眠也要抄写,我当你明白我的一番苦心,结果,你却是这么敷衍我?” 墨锦溪睨了尹天瑶一眼后,猛地拍案而起。 这么大的动静,屋内的人俱是一惊。 “于氏!你也太不把我这个主母放在眼里,还不跪下!” 她冷不防开口责骂尹天瑶,一番话掷地有声,愣是把尹天瑶唬住了。 尹天瑶今早看婢女誊抄的部分,瞧着和她的字迹几乎一模一样,才放心拿来,不想还是被墨锦溪看出来了。 “妾冤枉!妾昨夜回去之后,彻夜抄写女诫不敢懈怠,怎会假手于人!” 她跪下为自己辩解时,还有些懵,不解墨锦溪怎么看得出不是她的字迹。 “到底是不是假手于人,你心里清楚,你既然说昨夜你亲手誊抄女诫,那和老爷夜里共寝的,不知是何人?” 对于她的狡辩,墨锦溪心下冷笑。 房事之后下人需要准备热水,深夜哪房需要大量用水,府里其他人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昨夜与周青远欢好,尹天瑶就忘了这一茬,不想恰恰是因为此事,让墨锦溪向她发难,半笑不笑的神情,僵在脸上。 誊抄女诫的宣纸叠在一起,厚厚的一沓散在桌上,墨锦溪冷脸拿起桌上的宣纸,当着尹天瑶的面撕掉。 “原本你老实地抄了这遍女诫,此事便就此作罢,你却投机取巧不知悔改,我不会再对你心慈手软,代抄的部分,你要重新抄写,另还要多抄五遍。” 女诫就好比裹脚布,又臭又长,平时用来训诫女人倒是好用,从头到尾地抄起来,则折磨人的很。 “五遍?”尹天瑶险些脱口而出问墨锦溪是不是疯了。 五遍女诫,要抄到何时? “五遍抄起来不容易,但如果不是你不老实让人代抄,便不用受这份苦。” 墨锦溪四两拨千斤的把尹天瑶的不服压了回去。 言下之意,今日她受的苦,是因她自己的过错。 尹天瑶握紧拳头,看着被扔在地上被撕毁的宣纸,只好跪下。 之前墨锦溪百般讨好,又是为她准备纳妾的事宜,又是将她的院子安排在老爷住处一侧,她还以为墨氏是有心讨好老爷。 看来不尽然,墨氏所做的那些,只是装大度想讨个好名声,她入了府,墨氏的目的达到,也就露出真面目来。 墨氏尽管口头上不说,私下只怕恨毒了她,所以才对她百般折磨! 真是好心计,又是大方迎自己丈夫的妾室入府,做样子给自己男人看,让丈夫以为她心里没有他这个夫君,好一招欲擒故纵。 这才过了多久?就露出马脚。 “妾见过夫人。” 三位姨娘前来请安,看见尹天瑶跪在屋里,并不意外。 “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小厨房刚备好早饭,一起吃吧。” 墨锦溪说罢,扫了眼跪着的尹天瑶,大发慈悲道:“虽说于妹妹要抄女诫,但饭不能不吃,就跪着用饭吧,吃完了再抄无妨。你们待会用完早饭,先别回去,留下来,陪我说说话。” 几位姨娘闻言不约而同,偷偷打量了于氏一眼,看见侍女把撕毁的宣纸收拾下去,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周青远的三个妾室与墨锦溪同在屋檐下一年多,多少知道主母的心性。 墨氏身为正室,一年来没为难过哪位妾室,就算曾是前夫人贴身侍婢的秦姨娘都不曾,独独对这位新姨娘,夫人似乎和她杠上了。 不过想来也是,于氏长得与前夫人太相似,老爷为此,把这个女人安置在府外做外室,夫人对于氏这般排斥,情有可原。 毕竟有外室一事传出去,不仅周青远名誉会受损,墨锦溪这个主母,也会受人耻笑。 “这碗鸡蛋酒酿里加了枸杞与红枣,都是补血益气的,冬日喝最暖身子,都喝一碗。” 墨锦溪说罢先行动筷,姨娘们谢过她,才跟在她后头动筷吃用。 “菜是不是上错了?我怎么只有一碗小米粥和一碟子菜脯和几样小菜?” 尹天瑶视线从墨锦溪她们那一桌堪称琳琅满目的饭桌上移回自己面前的矮几上,巨大的落差感进一步激化她内心的哀怨。 “没有上错,府里姨娘的用度就是如此,姨娘不信可以去库房那边问。” 翠儿收起托盘,‘抱歉’地对尹天瑶颔首。 “她们不一样是姨娘?凭什么就能山珍海味!” 尹天瑶知道,墨锦溪不会让自己好过,但没想到,她会在饮食上苛待自己。 头一天来请安时她被罚抄女诫,也是一道用过早饭之后才罚的。 “我花的银子,不在公账份例上,我喜欢给谁就给谁,于妹妹既然不服,可以让老爷出钱给你开小灶。” 墨锦溪杀人诛心,周青远自顾不暇,哪里有余钱给尹天瑶开小灶。 她这么说,也是有意拉拢几位姨娘。 这些人上辈子或多或少有些对不起她,但只要没直接害她,她不介意用些微薄的利益收买这些人,让她们为自己所用。 吃人嘴短,几位姨娘吃着桌上的玉食珍馐,都选择了沉默。 只有傻子,才会在这种时候帮于氏说话。 “妾只是略有些不解,并无不服,既然是姨娘的份例,妾吃就是。” 尹天瑶扯了扯嘴角,端起矮几上的小米粥,吃了起来。 墨氏的嫁妆,迟早有一天,会成为她的囊中之物,秦姨娘这几个没眼色的蠢货,到时候,看她怎么挨个收拾她们! 【 第52章 向着新姨娘不会有好下场 用过早饭之后,尹天瑶抓紧时间奋笔疾书,只有把书抄完,她才能从这晦气地方离开。 尹天瑶一口气没歇,终于在傍晚之前,将女诫抄完。 暖阁内,尹天瑶跪在下方,等着墨锦溪检查她抄好的内容。 “抄倒是抄完了,就是最后几遍的字,着实不像样,你今日跪着也辛苦,就先回去,把最后几遍重新抄好,明日送过来。” 墨锦溪随手把抄着女诫的宣纸搁在一边,尹天瑶见她对待自己辛苦抄写的东西如此敷衍,气得一噎。 抄写最后几遍时,她因手臂酸软,抄的字确实是不大好看,是以尹天瑶心里虽有气,也只能点头应是。 尹天瑶揉着膝盖站起身,尽管在心里痛骂墨锦溪装模作样,但也庆幸,折磨人的一天,总算是结束了。 等回去她把那几遍女诫抄完,她倒要看看,墨氏还有什么把戏。 尹天瑶一瘸一拐地退后几步,正要转身离开时,却被墨锦溪叫住。 “等等,雪天地滑,天又快暗,今日就让玉儿掌灯送你回去。”墨锦溪招手叫来玉儿,递给她一记眼神,玉儿就明白主子的用意。 “是,奴婢定将姨娘安然送回去。”玉儿说着就去拿引路照明的灯笼。 尹天瑶闻言瞬时汗毛倒竖,她不知墨锦溪是何用意,但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她懂。 墨氏可不是什么好人,至少绝不会对她好! “多谢夫人关心,不过从这回妾的住处其实不远,加上不用经过园子,没什么可担心的,妾自行回去就是,不用兴师动众,劳烦夫人身边的人。” 尹天瑶警惕地看了眼墨锦溪身边的贴身丫鬟,墨氏让这丫鬟随她回去,定别有用心。 “你是从我这里回去,途中若受了伤,就是我这个主母的不是,想来,于妹妹也不想产生这些没必要的误会。”墨锦溪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 今日她拒绝玉儿送她回去,那就是承认自己藏有祸心,为了不被扣上罪名,她只能同意。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尹天瑶只好福身道:“多谢夫人关怀,妾告辞。” 玉儿提着灯,为尹天瑶照明回住处的路,一路上两人没有说话,耳边只有风声与脚步声。 前脚进了自个的院子,尹天瑶悬着的心,还未能放下来,笑着和玉儿客套:“多谢玉儿姑娘送我回来,不如先坐下来,喝一杯热茶再回去。” 玉儿对喝她的茶不感兴趣,不过还是规矩地颔首道谢: “喝茶就不必了,奴婢送姨娘回来,是另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玉儿把灯笼挂起来,走到廊下清了清嗓子,拿出墨锦溪给的管家令牌:“主母有话吩咐,还请诸位都站过来。” 前阵子主母病中,卸了管家权,周府上下过得格外紧巴。 加上主母整治了不知感恩的欣姐儿,府里的下人都意识到,府里谁管着钱,那谁就是真正的主心骨,而那个人,就是主母。 院里无论贴身丫鬟、嬷嬷还是粗使婢女都围了过来。 “玉儿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尹天瑶暗道不好,大概猜到墨氏的目的。 玉儿对她笑了笑:“待会姨娘就知道了。” 等下人都聚了过来,玉儿才开口:“昨夜,是谁帮姨娘抄写了后半部分的女诫?若自己站出来承认还可从轻处罚,若不肯,等我查出来,事情就不好办了。” 玉儿拿出被撕毁的抄好的女诫,扔在众人脚边,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 下人面面相觑,没有人站出来承认。 瞅见地上散乱的宣纸,尹天瑶愕然地看向玉儿,墨氏派身边的婢女过来,果然没安好心。 “没人承认也没关系,我这就去向主母回禀,回头再派人来查,那人可就不像我这么好说话。至于知情不报的,全都以包庇论处。” 玉儿没有给对代写的人时间考虑,丢下话就要走。 “姑娘!老奴,老奴知道是谁!” 下人里一位上了年纪的粗使婆子站了出来。 婆子已经年迈,在府里做粗活不过挣个辛苦钱,不想摊上祸事。 有一个人站出来,就会有第二个,没一会,下人里就站出四五个人来,几人对视一眼,一齐抬手指向站在前头的婢女,也就是尹天瑶身边的贴身丫鬟。 “是她,我们都看见了,她昨夜在耳房点了一夜的灯,就是在帮姨娘抄书。” 婆子咬牙说完,不敢再看小丫鬟,愧疚地低下头去。 尹天瑶没想到她们这就被吓住,轻易把她的贴身丫鬟供出来,气得瞪大眼。 当初她为了不走漏风声,所有以前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在她假死时,就都打发了,保险起见,她住在府外的宅子时伺候的下人并不固定。 尹天瑶以于心曳的身份入府,身边贴身伺候的人是管家从人牙子那新买来的,至于府里老的粗使婆子从前没伺候过她,满院子里的人对她基本不存在忠诚一说,不过是各司其职。 “姑娘!姨娘吩咐我帮她做事,我身为奴婢,岂能不答应,我也是迫不得已啊,求姑娘去和主母说说,饶了我!” 丫鬟十三岁年纪被卖到府里来做下人,本来就不懂后宅的算计,被这阵仗吓住了,声泪涕下跪在玉儿面前求饶。 “照主母的意思,你帮姨娘抄写女诫,是忤逆主母,不过你自己愿意承认,可从轻处罚,就罚你今晚不许吃饭,另外再扣半个月的例银。” 小丫鬟知道这已经是主母优容,没让她受皮肉之苦,虽然心疼例银,但也不能反驳,只好含泪磕头:“奴婢领罚。” “好了,夫人吩咐奴婢的事料理完了,姨娘早些歇息,告辞。” 玉儿拿过灯笼,对尹天瑶福身一礼转身离开。 玉儿办事干脆利落,尹天瑶却快被气死。 墨氏用心好生歹毒!一记杀鸡儆猴,震吓住她院子里的下人。 只是帮她抄书就受罚,就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向着新姨娘不会有好下场,受罚被扣月例不说,她还没银子上下打点,捞不到油水还受罪,以后满院还有谁会对她忠心为她所用? 【 第53章 墨锦溪:我自知貌丑,不好委屈老爷委身 “耍什么威风!”尹天瑶暗骂一声,甩袖转身回了屋子。 受罚的丫鬟见她根本不理自己,擦了眼泪默不作声地把地上的碎纸收拾干净。 这夜周青远过来尹天瑶的住处,就见下人只在门外候着,屋里隐隐传来哭声。 挂念了尹天瑶一整日的周青远心一紧,进屋就看见爱妻坐在床头以泪洗面。 周青远心仿佛被人揪了一下,疼惜地把人抱在怀里问发生了什么事。 尹天瑶见了丈夫,哭得更加凄惨,倒水似的,把事情说了。 “她什么意思?我不过是被罚跪着抄了一日的书,手酸痛难忍才让丫鬟帮我抄写部分,她居然当众这般打我的脸。” “这贱人!她怎么敢!”周青远听尹天瑶哭,鼻尖也跟着泛酸。 尹天瑶跟周青远诉了好一通苦,见男人很在乎自己,也一直安慰她,心情这才好些。 “她是定要我好好把女诫抄出来,我今夜且把书抄好,我倒要看看,她明日还能拿什么来为难。今后,我总有机会让她百倍偿还!” 周青远扶着尹天瑶的手紧了紧,对贤惠的发妻更加怜惜:“我陪着你。” 烛光照出两人如胶似漆的身影,映在窗上,尹天瑶看着两人依偎在一起的影子,觉得今日所做的一切,都值得,含泪点点头:“多谢夫君。” 以妾室身份进周府三日,尹天瑶就在墨锦溪屋里抄了三日的女诫。 除去夜里熬夜抄的,最后剩下的部分不多,尹天瑶早早来到墨锦溪屋里,当着她的面抄完。 墨锦溪洗漱罢,拿过墨迹未干的宣纸过仔细检查,这次抄的,确实行书工整且为尹天瑶亲手所写,看完她写的字,墨锦溪看向跪着的尹天瑶。 “我仔细看了,你这次写得很好,起来吧。”墨锦溪见好就收,同样的把戏,用太多次没意思。 尽管誊抄的时候确实字字用心,但墨锦溪就这么放过自己,尹天瑶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多谢夫人。”尹天瑶暗暗松了口气,这一茬总算揭过去。 她起身看了一眼饭桌,她提前抄完女诫,今日便能和其他姨娘一道用饭。 想到墨锦溪屋里的饭菜,尹天瑶咽了口唾沫。 周府不是高门大户,姨娘的用度着实一般,她每日都来墨锦溪这跪着抄女诫,说不眼馋墨氏屋里的饭菜是假。 “最近你每日都早早到我屋里来跪抄女诫,今日终于抄好,就回去好生歇息,我有些乏累,还要再睡一会,你们也都回去。” 墨锦溪不仅没有留尹天瑶,也没留其他姨娘。 此前把几位姨娘留下来用饭,只是为了膈应尹天瑶罢了。 既然达到目的,就没必要把这些人留在跟前,今天她没什么笑脸迎人的兴致。 “夫人不是说喜欢热闹,爱让我们陪着么?”尹天瑶干笑着往外看了一眼,外头的下人没有传饭的意思,墨氏真的没有备早饭? “我是喜欢热闹,不过我昨夜没睡好,想睡个回笼觉,诸位请回。” 墨锦溪打了个哈欠,摆摆手果真回屋安歇去了。 来请安的姨娘,都等着一道用早饭,没承想今日没这个口福。 几人虽觉得可惜,但也只能离开。 尹天瑶怔愣地站在屋内,不敢相信,自己连一顿好的都没吃上。 墨氏是什么意思?故意气她不成! 不过其他姨娘也没有占到便宜,尹天瑶冷哼一声,暗骂墨锦溪小气。 周青远在翰林院忙了几日,总算到了休沐日。 他回府,没去尹天瑶的院子,而是破天荒地,来了墨锦溪这。 天冷时人少不得嗜睡,墨锦溪为了养好身子,闲暇时大多都在休息。 这日用过晚饭,墨锦溪早早就沐浴更衣歇下了,才眯了一会,翠儿就来传话:“夫人,老爷来了。” 墨锦溪眼皮动了动,没有睁眼,懒懒道:“他来做什么?” 她想了想,最近府里府外一切安好,今儿她也没继续折腾尹天瑶,他来做什么? “老爷没说明来意,但身边跟着的小厮带着老爷更换的衣裳和日用,看起来像是,额,像是要歇在夫人屋里。” 翠儿便是看到小厮带着包袱,才来传话,不然她直接和周青远说夫人已经歇下,随便找个借口将人打发了事。 “什么!”墨锦溪本来有了几分睡意,闻言翻身坐起,活了两辈子,她起身都不曾这么干脆利落过。 “是,老爷已经让人下去准备沐浴的热水,还说让奴婢来给您传个话,让您好好准备准备。” 翠儿看得出主子和老爷离心,至于于心曳就是尹天瑶一事她毫不知情,她挂心墨锦溪的处境,又不敢明说。 身为主母,还是得有自己的孩子才是,不然妾室一个接一个的入府,不是个事。 “做他的春秋大梦!在我这留宿?想都别想!” 墨锦溪先前就从阿九口中,得知周青远的计划,立即想到他来的目的。 尽管一早知晓他们那点卑劣的打算,还是气得想大骂周青远不要脸。 “可是夫人……” 翠儿还想说什么,墨锦溪已飞快穿好鞋下榻,披上斗篷往暖阁走去。 “老爷新纳姨娘,不去于妹妹那,到我这来做什么?” 墨锦溪一开口便语气不善。 周青远等下人备水沐浴,见墨锦溪怒气冲冲出来,开口就是阴阳怪气的话,不屑暗想,这个女人心里果然在乎他,不然吃飞醋做什么。 “你与我成婚已来还未圆房,确实委屈了你,明日我休沐,今夜我便宿在你这,也是让你知道,你才是府里的女主人,别人撼动不了你的位置。” 他是拐着弯在向墨锦溪表态,暗示她,新姨娘比不得她。 墨锦溪闻言失笑,真是好大一张饼,亏他说得出口。 “老爷顾念我的处境和为难,早干什么去了?我自知貌丑,不好委屈老爷委身,老爷身体不好,还是好好养着吧,别亏了新姨娘。” 之前她能沉住气冷静应对周青远,是这人的恶心,她尚且能忍耐。 【 第54章 助孕 一想到眼前的男人和尹天瑶算计着让她有孕,好借此得到她的嫁妆,她便格外觉得周青远面目可憎。 “你说什么?”周青远以为,自己松口愿意和她圆房,墨锦溪会感激涕零,没想到她竟然开口讥讽他! 因墨锦溪回内室歇息,暖阁的暖炉早早熄了,此刻暖阁内凉飕飕的,墨锦溪身上,只披着一件斗篷,寒意如绵针往她骨头里钻。 人冷起来,就更没什么耐心。 “哦,老爷没听清?那我再说一遍,老爷身体不好,就仔细将养,我身体也不大好,自己安睡乐得清净,今后也望老爷少来我这。” 她特意拔高音量,不止周青远听见,就连跟着他的小厮,还有站在门外的下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小厮提着包裹,见老爷看过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背过身去当做没听见。 “好,你最好是记住你今日说的话!我是顾全你的体面,才想留宿在你这,你当我很想碰你?” 话虽是周青远气急败坏之下说的,但却是真话。 他本就因长得清俊,前几年又得了探花郎的头衔,对自己的样貌,一直就自视甚高,娶了墨锦溪这样样貌有损的女人,于他而言是毕生之恨。 偏偏探花郎难得放低身段,却被自己眼里的丑妇讥讽,周青远更不想碰墨锦溪。 墨锦溪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立即道:“好走不送。” “好,好!墨锦溪,你别后悔!” 周青远剜了墨锦溪一眼,便甩袖离去。 墨锦溪耸了耸肩,让人拿熏香来,把暖阁熏一遍就回屋睡觉去了。 从墨锦溪那离开,周青远思来想去,还是去了尹天瑶那。 听周青远说了从墨锦溪那过来的缘故,尹天瑶不解地皱起眉头。 “墨氏这是何意?若是欲擒故纵,也该差不多得了,她拿夫君曾经的借口戳夫君的痛处是什么意思?” 尹天瑶琢磨墨锦溪说的话,觉得她像是吃醋,但又不太像。 “管她是什么意思?我见了那个女人,就觉得恶心,难道还要我哄着她,和她圆房?”周青远想起墨锦溪的脸,就胃里不适。 “夫君不可,夫君难道忘了我们的计划?如今只要让墨氏怀上身孕,周府就能名正言顺留下她的嫁妆。夫君若对着那张脸实在不能办事,就吹灭蜡烛不去看她的脸。” 尹天瑶用洗脸巾浸了温水拧干,温柔体贴地为周青远洗脸。 “眼下到了年关,每一年年初朝中都有小范围的官职变动,夫君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墨氏的心,必须得向着您。” 仕途是周青远的‘死穴’,尹天瑶以仕途做提醒,周青远果真冷静不少。 “好,我听夫人的就是,过几日我再找机会试试看。” 周青远握住尹天瑶的手,抵在唇边,恋恋不舍地摩挲着。 夫妻二人依偎在一起,气氛好不缱绻,真似一对苦命鸳鸯。 在暗处盯着他们动静的阿九,白眼都快翻到天上,等屋里的动静消停,阿九才回去向墨锦溪回话。 “小姐,属下早按照您的吩咐,将尹氏悄悄服用的避孕汤药,换成了助孕的,每日名贵药材熬成的汤药服下去,想来,尹氏很快就能怀上。” 卧房内火炉烧得暖和,墨锦溪侧卧在床榻上,因怕冷,干脆躺着听阿九回话。 尹天瑶回府,墨锦溪并非全无准备。 贤惠只是装给尹天瑶与周青远看,她怎可能不做别的筹谋与安排。 得知尹天瑶悄悄让人去抓避孕药时,墨锦溪就让阿九神不知鬼不觉把她的药汤调换。 “就凭周青远还想算计我的肚子?实在可笑。辛苦你盯着他们那边,尹天瑶一旦有孕,你立即来告知我。” 墨锦溪掖了掖被角,心情平静又兴奋。 把控全局的感觉原来就是这般,上辈子尹天瑶与周青远算计她时,大抵很痛快。 至于这辈子,她们的位置换了! 尹天瑶住在府外这一年来,因与周青远一个月只见两回,从没喝过避孕汤药。 她的身子因生周耀柏的时候留下亏损,不易有孕,离开周府,她纵然没喝避孕汤药也没怀上过,但入了周府,她不得不小心谨慎。 避孕汤药每日都是周青远那边的小厨房熬好送过来,尹天瑶自个没喝过避孕汤药,药味细微的变化,她察觉不出,都是每日一整碗地喝下去。 “姨娘,昨日您就没怎么吃东西,今日多少吃些吧,今日奴婢去厨房,特地挑了清淡的饭菜,您尝一尝。” 小丫鬟碧春把热着的饭菜,从食盒里拿出来放在尹天瑶面前,劝她吃几口。 因代抄一事被责罚过后,碧春对尹天瑶的态度没有变化,但每日只做自己下人应该做的分内之事。 “放着吧,我待会再吃。”尹天瑶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对桌上的饭菜没什么胃口。 碧春见她面色不佳,只好把饭菜先收回食盒:“待会姨娘想吃了,奴婢再拿下去热热。” 尹天瑶精神低迷,阖上眼点了点头,她昨夜早早就睡下,按理说,精神头应该很足才对,怎么还是这么困? 又是没胃口又是困倦的,这是怎么了? “罢了,我吃两口吧,别麻烦了。”尹天瑶担心自己精神不好,吃的少会生病,只好强打起精神。 “诶!”碧春把细粥和清淡的小炒端到尹天瑶面前,人没胃口吃不得荤腥,这些应当能下口。 谁料,尹天瑶只是喝了一口粥就放下碗,伏在一边干呕起来。 “姨娘,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病了!”碧春被尹天瑶这副样子吓得魂飞魄散。 姨娘颇受老爷重视,若是姨娘真的生病,就是她这个贴身婢女伺候不力,回头定要受罚。 尹天瑶干呕了好一会,脸色苍白如纸。 嗜睡、没胃口、干呕,几个特征凑在一起,尹天瑶脑海里,隐隐生出一个最不愿意出现的结果。 “碧春,你拿着银子悄悄出府去请大夫进来,别让别人知道。” 尹天瑶拿出钱袋塞到碧春手里,心里已经隐隐觉得不妙。 【 第55章 尹天瑶怀孕 碧春年幼,没经过人事,只知道尹天瑶不舒服,拿了银子,立即就出府去请大夫。 她教程快,不足半柱香的功夫,大夫就被请来。 “姨娘这是喜脉,虽然因为月份还小,脉象不明显,但确确实实是喜脉不假,恭喜姨娘。” 大夫帮不少后宅妇人把过脉,知道子嗣对女子的重要性非同一般,号出尹天瑶有孕,是真心恭喜。 尹天瑶是生过两个孩子的人,身体出现状况时她尽管多少猜到结果,但没想到真的有了,心下大惊。 她不是每日都有服用避孕汤药么?怎么会怀上? “大夫,若是我这段时间为避夫人的锋芒饮了避孕汤药,可会对腹中之子有影响?” 尹天瑶不可置信地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有了。 大夫闻言见怪不怪,笑道:“姨娘莫怕,在下方才为姨娘把脉,您受避子汤药影响不大,想来才服用没多久,伤不及胎儿,之后不再喝就是。” 得知之前喝的避孕汤药没有损伤腹中胎儿,尹天瑶这才松了口气。 “无碍就好,女子于后宅中生存本就艰难,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大夫帮我隐瞒我有孕一事,以免有人对孩子不利,不知可否?” 后宅的事与自己无干,身为医者,为就诊之人保守身体状况乃是常事,何况事关腹中胎儿,大夫自然应允:“姨娘放心,在下断不会说出去。” 悄悄送走大夫,尹天瑶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的面容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怎么会有孕?她分明每日都按时服用避子汤药。 生下柏哥儿之后,她因为身子亏损,要再有身孕不是易事。 不管是怎么回事,她怀了身孕是事实,必须要尽快和夫君商议如何遮掩才是。 “碧春,你去夫……老爷那边问问,看老爷什么时候回府,让老爷过来,不,我过去见他。”尹天瑶双手下意识环住腹部,偏偏孩子来得这样不是时候。 碧春年纪小,做事却牢靠,去打听了周青远回来的时间,还提前知会周青远院里伺候的人,说待会于姨娘有要紧的事要说,让他们记得提醒老爷,先别去其他姨娘屋里。 傍晚,周青远回府,院子里伺候的侍从侯在府门外,迎他进府就说了于姨娘有事要和他商量。老爷待新姨娘的态度显然不一般,下人不敢怠慢。 周青远与尹天瑶之前便商量好,在府里行事要谨慎,除去入夜后同房,两人平日里尽量减少接触,给旁人营造周青远仅仅将新姨娘作为前夫人替身的错觉。 他气定神闲地进了府,听下人说于姨娘有要事,周青远面色微变,碍于在下人面前不好表现明显,只好步调不疾不徐往里走:“知道了。” 快回到住处时,周青远步子顿了顿:“我今日觉得身上寒津津的,怕是着了寒气,你去厨房让人熬一碗姜汤送过来。” 最近确实天气寒凉,侍从没有多想应声退下,周青远看了眼侍从离开的方向,转身进了院子。 院子里粗使下人正忙着打扫庭院,周青远径直去了暖阁,果真尹天瑶已经在等他。 “我与姨娘说话不喜欢有人在一旁站着,都退下去,兴许待会用得上热水,下去备着。”周青远不耐烦地将下人摒退,看向尹天瑶时立即换上笑脸。 他解下斗篷随手披在木椅上,不由分说把尹天瑶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周青远这般举动,加上让人备热水,意思再明显不过,屋里的下人会意,都面色尴尬地迅速退出屋子。 等门带上,等了一会周青远额头抵着尹天瑶的玉颈蹭了蹭,嗓音沙哑道:“下人说你有事要和我说,怎么了?是不是那个丑妇又为难你?” 尹天瑶推了推周青远,有所顾忌地看向紧闭的门扉。 “你担心外面有人?”周青远读懂了尹天瑶的眼神,“我回来时想到你也许有什么话要和我说,早早将下人打发下去,你想说什么只管说,不会有人听见。” 得知外面没人,尹天瑶才微微松了口气,牵过周青远的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小腹上。 “我近日食欲不振加之嗜睡,就请了大夫来诊脉,就在几个时辰前确认我已有身孕。” 尹天瑶想到腹中孩儿,不免忧心忡忡,这个孩子来得着实让她不能安心。 周青远以为妻子是逗他,可是看尹天瑶的神情和拉着他的手抚摸小腹的举动,都足以说明她说的不是玩笑话。 男人震惊地瞪大眼,若不是尹天瑶坐在他腿上,他就要直接站起身:“怎么会?” 尹天瑶无奈地点点头:“请来的大夫医术信得过,既然诊出喜脉不会有假。” 加上最近逐渐出现害喜的反应,作为生育过两个孩子的母亲,她再熟悉不过这是什么感觉。周青远深深地与尹天瑶对视片刻,把她放了下来,扶她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下。 “你入府后一直服用避子汤,按理应当不会怀上,腹中之子多半是还在府外就有的。” 在府外住着时,周青远与尹天瑶并没有特意做任何避子的措施,一来是二人进面次数不多,二来是两人感情深厚,被迫分离后更是恩爱,想着再有个孩子也无妨。 但是如今他们的事情被撞破,尹天瑶不得捏造一个身份入府。 腹中之子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都会带来不可预测的麻烦。 周青远在尹天瑶面前蹲下,盯着妻子的小腹看了良久,心一横,咬牙道:“我们计划未成,这个孩子生下来,后患无穷,不能留。” 尹天瑶猜到丈夫会这么想,但真要面临拿掉孩子的抉择时,她发现自己狠不下心。 “我不愿!”尹天瑶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腹部,她没办法为了计划,舍弃这个孩子。 周青远不忍心看妻子受伤的眼神,正室还未有孕,他新纳的妾室反而有了身子,回头墨家的人要是上门来兴师问罪,事情可不妙。 【 第56章 暗示 两人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尹天瑶岂能不知自己男人的为难之处? “夫君如果实在担心,我有一个法子,可以让这个孩子安然生下来,又不会惹出麻烦,不知夫君可愿听一听?” 尹天瑶把周青远扶起来,目光哀求地看着他。 娶墨锦溪这一年来,周青远为了自圆其说,没有让其他妾室有孕,尹天瑶意外怀上的这个孩子,他何尝不想要? “夫人说来一听。”周青远到底狠不下心,只要方法合适,他自是愿意让这个孩子安然降生。 “有孕前几个月尚不会显怀,等到四五个月的时候,夫君随便捏个错,把我打发到庄子上去,等我安然将孩子生下,不会有人知道。” 被打发到庄子上的姨娘,基本不会有人再重视,当然也就没人知道尹天瑶在那生下一个孩子。 周青远思衬片刻,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好,我这就开始安排。” 尹天瑶知道男人还是在乎自己的,为护住这个孩子松了口气。 “我去庄子上之后,夫君可以借机与墨氏亲近,让她以为夫君你心里只有她,趁那段时间让她怀上身孕,我们的计划就成了大半。” 她紧紧握着周青远的手,她固然舍不得自己的丈夫,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走到这一步,咬着牙也要继续往前走,不容回头。 周青远再不情愿,也只能点头,不然他们走到今日是为了什么? 商定孩子的去留后,尹天瑶佯装与周青远吵了一架,让所有人以为两人不欢而散。 年节将至,还有几日就是除夕,府上人情往来的客礼应该齐备。 以整个周府名头给各府送的年礼已经送去,但经的是墨锦溪的手。 周青远这日来见墨锦溪,顾左右而言他,半晌才绕绕弯弯说明自己的目的。 “每年年初,朝中都会有部分官员升迁,他们原本的职位就会空出来,若是打点得当,我便得以补上这空缺,不用额外多费心思。” 只要官职不是太高,加上自己本身有些能力,一般都能谋个职缺。 周青远说罢看向墨锦溪,就见对方气定神闲地把玩着丫鬟才剪了送来的花材。 “老爷有话可以明说。”墨锦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他。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句话用在周青远身上再合适不过。 就连她的婚事,周青远也是因为看上她丰厚的嫁妆才让人上门说亲。 墨锦溪已经不第一天对他态度淡漠,但周青远还是不能习惯,心里总觉得不舒坦。 “你是知道福利艰难,我有个不情之请,想你帮我准备这份客礼,官场上的事你妇道人家不懂,府上的礼是送出去了,但以个人名义送的礼又不同。” 分明是求人办事,周青远的态度不见谦卑,反而字里行间透露出对墨锦溪的不屑与鄙夷。 “既然是有助老爷步步高升的要紧事,我当然要帮老爷这个忙。” 墨锦溪剪下花枝上一朵开过了头的蔷薇,这个时节,有些花圃的蔷薇栽培出乎意料的好,她一打听到,就让翠儿出府去买了好些回来。 鉴于墨氏对自己的态度冷淡异常,两人之间的相处算不上温情,周青远还以为她不会那么轻易答应。 每回墨锦溪的反应,都在他意料之外。 管墨氏怎么想,只要她能帮上忙就是。 “那就多谢夫人了,我还有事,先回书房去。” 周青远说罢起身离开,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墨锦溪觉得好笑,周青远也是天真,这就信了她会帮他准备客礼。 “老爷留步,我有一件事正好也要和老爷说一声。” 女子侧坐在软榻上,只露出没有伤疤的那边侧脸,桌上堆着还未修剪完的蔷薇,她微低着头,真真应了‘人比花娇’一词。 回过头时,周青远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周青远喉结滚动,心下为自己的心绪变化感到不快,皱起眉头问:“什么事?” “我出嫁后再没见过家人,我打算过年回娘家一趟,拜见父亲,与兄长们过个年节。” 提起自己的家人,墨锦溪波澜不惊的内心便止不住的一阵钝痛。 加上上辈子,她其实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家人。 嫁到周家早年的时光,她能见家人的次数亦是少之又少。 周青远一怔,想到自己最近打听到的事,欣然道:“如此也好,你许久没见他们,是应该回去好好热闹热闹,与父兄们好好说说话,他们想来都很惦念你,你也不能寒了他们的心。” 言下之意,便是让墨锦溪记得和两位兄长联络联络感情,不要生分了。 墨锦溪淡然一笑,不冷不热道:“我自然不会和父兄生分。” 周青远的话放在之前,墨锦溪少不得要感动地以为男人是关心自己。 实际上周青远之所以难得叮嘱,只怕是因为听说最近墨氏家中两位公子开始着手接管家里的事吧。 让她与父兄增进感情,好让他周青远从中捞点好处,简直是痴人说梦。 周青远离开后,墨锦溪拿手里的剪子敲了敲窗檐,这是她与阿九和十一定下的暗号。 难得周青远‘关心’她,她怎么能不回报一二? 新春将至,墨锦溪往大小姐与大少爷屋里走得更勤。 “还有两日就是除夕,老爷应该让大少爷好生休息两日,大好的日子还紧抓学业,虽说是为了大少爷好,但也太过严格。” 墨锦溪坐在周耀柏的书桌旁,又是帮他研墨,又是帮他整理宣纸和书籍。 因为有太多功课,周耀柏早写得手臂发酸,听墨锦溪这么说立即红了眼眶。 “母亲,柏儿好累。”他眼泪汪汪地看向墨锦溪。 上辈子每每周耀柏露出这副神情,墨锦溪就心疼地不得了,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给他摘下来。 此时此刻面对周耀柏,墨锦溪内心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再坚持写完两篇策论就好,你父亲年关前只怕要抽查你的功课,母亲心疼你,但也不敢给你放假。” 【 第57章 挑拨离间 墨锦溪装模作样地帮他捏了捏发酸的手臂,然后让他继续接着写。 说到周青远抽查功课,周耀柏打了个冷颤,父亲而今对他越发严格。 其他时候都罢了,就连快到过年的时候,父亲都不肯让他歇一歇。 “我还要去看你姐姐,接下来让竹青陪着你,你不能犯懒,一定要写完才好。” 墨锦溪说罢叹了口气,心疼地摸了摸周耀柏的脑袋才起身离开。 周府的事她打点起来游刃有余,所以每日都有空闲时间,去完周耀柏那,还能去悄悄周梦欣。 在别人看来她忙得脚不沾地,实际上墨锦溪全当是遛弯。 周梦欣屋里的用度不如从前,但是在琴棋书画等所需之物上,墨锦溪都给她最好的,好让周梦欣产生主母在好好栽培她的错觉。 墨锦溪过来得知周梦欣在书房画画,便拿上自己带来的东西去了书房。 “前些日子,你身边的嬷嬷说你的文房四宝快用完了,我让人去买了徽墨回来,还有秋霜斋的宣纸,你看看用不用得习惯。” 埋头作画的周梦欣诧异地抬起头,墨锦溪就将新的文房四宝搁在桌上。 “母亲……这些,都太名贵了。”周梦欣没想到后娘会去给她找徽墨来。 “女子习琴棋书画,样样都要好才是。”墨锦溪拿起她画完的画卷看了一眼,暗道周梦欣其实颇有绘画天赋。 尹天瑶与周青远那样一对父母,竟能生出颇有天资的两个孩子,不过么,孩子的心性和他们倒一样。 亏得这两个孩子没心没肺,不然墨锦溪还真有些犯难呢。 “之前母亲让人收走我屋里的东西,我以为母亲不会再理会我,如今府里只有母亲对我还有几分真心,别人都不在意我。” 她说的别人,指的是她的好父亲与她偏心的好祖母。 面对周梦欣难得的表‘真心’,墨锦溪暗地里不为所动。 “之前你受李媪蒙蔽,做错了事,我收回之前给你的东西,是为了让你得个教训,至于你父亲与祖母对你不好,不过因为你是女娃娃不是男娃,若你也是男儿身,他们必定像疼柏儿那样疼你。” 墨锦溪一番话杀人又诛心,周梦欣不是看不出父亲与祖母偏心,不愿承认和有个人把残忍的真相剖开来摆在自己面前,效果截然不同。 面对家人不疼爱自己,仅仅因为自己不是男孩一事,周梦欣从气愤到怨恨,只需墨锦溪的一句话。 “我不服。”周梦欣攥紧手里的笔,不肯接受父亲为这样的原因就是偏爱弟弟。 “那就活得漂亮让他们看看,让他们知道这是错的。”墨锦溪双手环胸站着,淡然地‘提点’周梦欣。 她很期待,周梦欣不惜一切爬到高处,然后和周家反目成仇那一天。 “母亲说得对,女儿记住了。”周梦欣说罢继续低头作画。 她从前觉得一切都是父亲与祖母的错,现在看来,弟弟何尝没错? 一切皆因弟弟而起! 就像后娘说的,她要活得漂亮,让看轻她的人后悔莫及! 待她及笄,她定要早早嫁人,才不要留在这个人人忽视她的家里。 来日她的夫家就算再好,她也不要给这个阖家偏心的人任何帮助! 墨锦溪从周梦欣眼里看出快溢出来的不甘与愤怒,淡然一笑。 最近她没少往这两个孩子屋里跑,做了这么多天的‘思想工作’,看来努力没有白费。 墨锦溪见周梦欣画得认真,她也没继续呆在这的必要,便想离开。 不想她才刚往外走,周梦欣嗫嚅的声音就自身后传来。 “母亲,还有一件事,我想去见见于姨娘。” 吃一堑长一智,得了之前的教训,周梦欣收敛了锋芒,说话会斟酌一二再开口。 类似的话,不久之前周耀柏也和墨锦溪说过。 他们两个心思再多,也是半大孩子,对母亲的依赖是与生俱来的。 于氏和他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他们心里全然没有触动才奇怪。 何况,于氏本来就是他们真正的生母尹天瑶。 墨锦溪脚步一顿,轻叹一声后转过身看向周梦欣,拿出应付周耀柏那套应付她。 “我知道你想念你母亲,但于氏到底不是你们真正的生母,她只是长得和你们母亲相似的女子,她看见前夫人生出来的你们,只怕会起异心,还是离远些各自安好罢。” 墨锦溪做出欲言又止的模样,周梦欣于算计一事上天赋异禀,墨锦溪根本不用担心周梦欣想不到她要表达什么。 果不其然,她这么一说,周梦欣期冀的神色就淡了下来,很快歇了那点心思。 “母亲说得不错,那只是一个长得像娘亲的女人。”周梦欣失落地撇了撇嘴,没再缠着说要见于氏的事。 很快到了除夕这日,按照惯例,周府上下连同家主周安正都要一起用膳。 因为是过年节,除夕这日的家宴不和平时那么严肃,几个孩子可以放开了玩。 用过饭后,几个孩子在院子里放烟花、玩花灯,闹腾地厉害。 大人们则坐在花厅里看戏、品茗吃点心,时而看院子里玩闹的孩子互相说笑。 往年过年的时候,周梦欣都会端着自己嫡女的架子,不愿意和庶女玩到一块去,甚至对庶女言语讥讽奚落,今日却破天荒的没有。 “大小姐真是长大了换了心性,都会和妹妹们一起玩,从前她是只和大少爷玩的。” 跟着伺候的下人看着院子里和大家打成一片的周梦欣,都感到有些惊讶。 大小姐心高气傲,从前都是瞧不起府里庶出的姐妹。 这些下人哪里知道,周梦欣如今不大喜欢周耀柏,但是又对他算不得多讨厌,如此看见这个人反而心烦,便干脆和庶出的妹妹们玩,不愿意搭理周耀柏。 “姐姐你看这个兔子花灯,姐姐从前最喜欢兔子花灯了,这个花灯给姐姐拿回去放在屋里。” 周耀柏从下人买回来的花灯里挑了个兔子花灯出来给周梦欣,他以为姐姐会喜欢,结果姐姐看也没看就走到另一边和周晓月玩去了。 【 第58章 下套 “大小姐,你看这个烟花多热闹啊。”周晓月最会拍周梦欣的马屁,见她居然靠近自己,如蒙天降甘霖,高兴地拉着她说话。 周耀柏失落地看了眼手里的花灯,委屈巴巴地努了努嘴。 周家没有其他的嫡子也没其他庶子,平时都是周梦欣陪周耀柏玩。 可是如今姐姐不理他,周耀柏看着玩在一起的嫡姐和庶女们,无趣地抱着兔子灯,坐到不起眼的角落里。 年节里所有人都很忙,周府家门虽然不显,但还是有来往的亲戚。 花厅里宾客来往拜年,还要忙着打赏戏子,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周耀柏坐在盆景后打了个哈欠,正想叫来嬷嬷带自己回去睡觉,就听见婢女小声议论着什么。 “你们知不知道一件事?” 几名婢女在周耀柏身后的院墙外在低声说着什么八卦。 周耀柏虽是男子,但不至于听不出下人这是要说府上哪位主子的闲话。 “什么事,你快说来听听?” 说话的几位婢女是负责看火的,避免哪里走水发现不及时,这差事辛苦,但在不大的周府,却还算清闲。 对下人议论的闲话,周耀柏不感兴趣,无声地打了个哈欠,抱着花灯就要走开。 “是于姨娘的事,你们都没听说吧?我也是偶然得知的。” 才起身的周耀柏,一听是于姨娘的事,鬼使神差地坐了回去。 “那日于姨娘屋里的丫鬟碧春悄悄去请了大夫,那之后于姨娘就在服用安胎药,如果不是有了孩子,服安胎药做什么?” 闻言瞪大眼的不止听八卦的婢女,还有周耀柏。 周耀柏年纪小,听不出人与人声音的差别,说话的婢女中气十足,颇有雷厉风行的气势,哪里像伺候人的下人有的声音? 院墙外说话的婢女,不过是阿九与十一伪装成巡视看宅子的。 “不会吧,新姨娘入府不是才一个月,这就有了身孕未免太夸张。”十一演得来劲,煞有介事地摇头否认。 阿九一本正色地咳了声:“还不是因为于姨娘长得和老爷的原配夫人很像,入府之后备受老爷宠爱,老爷把她当宝贝似的,短时间内怀上孩子有什么惊奇?” “于姨娘有孕,老爷必定很高兴,对姨娘腹中子想来很重视。” 十一透过院墙的花窗去看躲在角落里不起眼的周耀柏,脸上露出得逞的坏笑。 虽说戏耍小孩子过分了些,但周府的每一个人,都不无辜。 “那是自然,老爷只怕私下就把于姨娘当做发妻看待,等于姨娘生下孩子,如果是个男孩子,大少爷的地位,怕是不保。” 阿九说得起劲,加上今夜热闹,各家都在放烟花爆竹,她们说话的声音就算略大些,也不会有别人听见。 周耀柏不知院墙外两人说的话,就是为了引他入局的圈套。 他紧张地抱紧怀里的兔子花灯,就连花灯的纸被他捏破他也全然未觉。 最近父亲对他分外严格,对他定是不满的。 一旦新姨娘真的生下一个男婴,父亲保不准真的会舍弃他。 小孩子最怕的就是被人忽视抛弃,加上方才姐姐没有理会他,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心里的孤独感被放大时更加害怕。 “胡说,于氏生下来的就算是活龙又如何?庶出的孩子能压过嫡出孩子的风头去?” 阿九的话让忐忑不安的周耀柏略略安心,心想就是,他可是父亲唯一的嫡子。 但是很快十一说的话,让他一颗心彻底沉入谷底。 “放在平时,那自然没得比,但你不要忘了,老爷如今的夫人还没孩子,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如果于姨娘生下的男婴,夫人也许会抱养这个孩子记在名下,那孩子不就有了嫡子身份。” 在来刺激周耀柏之前,她们就已经在墨锦溪面前提前对过话本。 此刻她们说的话,自然是字字句句都精准无比地凿在周耀柏的心头上。 “说的也对,大少爷这段时间在老爷面前的表现不是差强人意来着?老爷也许得了这个孩子,真的会放弃大少爷也说不定。” 婢女的声音隔着院墙传来,如魔音绕耳一样,在周耀柏耳边挥之不去。 他不想听她们继续说下去,想逃离这个地方,可他没有力气站起来。 不远处,就是姐姐和庶女们玩闹的声音,府里和外面,到处都是烟火爆竹的声响,周耀柏却不觉得热闹,反而觉得身上冷得很,如坠冰窟之中。 父亲真的会放弃自己么?周耀柏想,他不确定。 毕竟父亲最近对他十分严厉,回回抽查他的功课,都疾言厉色,仿佛看他很不顺眼。 不,不是仿佛,父亲就是看他不顺眼! 周耀柏越想越害怕,担心自己有朝一日,真的会被新姨娘腹中之子替代。 “于姨娘有意避开夫人的锋芒,没有向人透露有孕一事,我们做下人的,私下说说也就罢了,可别真的把事情传出去,回头还是我们自个遭殃。” 阿九与十一见火候差不多,没有继续吓唬周耀柏,见好就收慢慢走远。 确定戏演得够真,两人跃上屋顶,借着夜色,隐藏自己的身形。 阿九往花园方向看了一眼,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姐交代的事,我们算是完成了?” “周家大少爷不过是个孩子,我们说的够他担惊受怕一阵,疑心不必一时就长成苍天大树,只要种子种下,日后稍加灌溉,那棵树就会在他心里疯长。” 十一坐在屋脊上,俯瞰着热闹的周府,心想小姐应当在墨家高高兴兴过节才对。 当初小姐出嫁,家主与主子都盼着,也以为小姐能过得幸福,谁知周府就是个虎狼窝。 阿九讶异地瞥了十一一眼:“你今儿怎么了,难得说出这般深沉的话来,真让人意外。” 十一没好气地推了阿九一把:“你呀,是心思细腻,做事也牢靠沉稳,但对宅院里这些事,你鲜少去琢磨,当然想不到这些,小姐要我们做的,我们做了,且看日后成效。” 【 第59章 恐惧的种子 大抵因为今日除夕的缘故,阿九与十一心情都不错。 两人并不知她们演的这出戏,确实在周耀柏心里种下一颗种子,不过是恐惧的种子。 这颗种子,很快诱发出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意外。 院墙下,周耀柏抱着破损的兔子花灯,呆呆地站着,脑海里还在想墙外婢女说的话。 “新姨娘那么快就有了身孕?所以父亲最近才对我这么严厉,处处不满的么?” 周遭热闹的动响渐渐远去,周耀柏听见的是,自己逐渐清晰的心跳声。 周耀柏捂住自己心口的位置,慌张地四下环顾,却发现大家都在玩闹说笑,没人注意到他。 因周青远对他愈发严厉,周耀柏这段时间,对爹爹很是不满,但那不过是小孩子闹脾气。 他努力念书,为的就是想得到父亲对自己的重视与肯定。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花厅,周府的长辈与主子,都坐在花厅里看戏,周耀柏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看向坐在席位最末的于姨娘。 恰好碧春端着一碗用炭火煨着的汤盅过来:“姨娘,您要的酸梅汤。” 年节府里大鱼大肉吃得油腻,饭后来一碗酸梅汤解腻,不会有人多想。 周耀柏从前听娘亲说过,女子有孕时大多喜欢食酸,看着于姨娘把盅里的酸梅汤喝了大半,周耀柏急忙转过头,看来那两个婢女说得不假。 修剪齐整的指甲,不安地抠着已经坏了的兔子花灯,周耀柏想去找姐姐说话,和她说这件事,他匆忙起身,手肘不小心碰到桌上放着点心的碟子。 一块桂花糕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看着摔碎的桂花糕,周耀柏瞪大的双眼里,眸光肉眼可见地暗了下去,也许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世人看重除夕守岁,无论是高门显户,还是寻常百姓家除夕夜,都会坐在一起守岁迎接新年的到来。 尹天瑶有孕在身,精神不济,坐了一晚上,已是累得提不起劲来,勉强撑了到亥时,着实不能再勉强。加上得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尹天瑶便先和长辈行过礼,再向墨锦溪请示。 “夫人,妾身上有些不太爽利,留在这,恐扰了大家的兴致,不知夫人可否允妾先回去休息?”尹天瑶说话有气无力,看起来确实是累极了。 墨锦溪看戏看得正入迷,尹天瑶过来行礼,挡了她的视线。墨锦溪无言地瞅了她一眼,抓过一把桌上的桂圆干,在手里剥着玩。 “今日除夕,一大家子守夜是规矩,为的是来年能一切顺遂,除旧迎新,左右现在已经是亥时,不差等一个半个时辰,于妹妹是得老爷疼爱,也不能不顾新年的彩头不是?” 墨锦溪把剥出来的桂圆果肉,随手塞给在身边伺候的翠儿吃,她其实不大吃这些。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巧能让坐在不远处的周青远与府里长辈听见。 “于氏不过是妾室,既然她身子不适,想先回去休息也没什么,让她去就是。” 周青远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对尹天瑶的在意,加上那句强调于氏是妾室的话,真是好一招障眼法,放在上辈子,墨锦溪早被忽悠地找不着北,以为周青远眼里,真没于氏这个人。 齐夫人目光柔和地看了眼尹天瑶,和身边的周安正对了一记眼色。 “戏还未唱完,孩子们都在那边玩闹,热闹的很,不差这一个人,她既然想回去,让她走便是。”周安正神色有些不耐,说罢就转过头喝茶。 等丈夫说完,齐夫人立即跟着帮腔:“就是,她不是才到府里没多久?也许还没习惯大家规矩,让她回去吧,别扫大家兴致。” 一家三口口径出奇一致,话里话外听来,都是对于氏的不重视与不以为意,实际上都在拿话压人,让墨锦溪别太计较,搅得大家都不痛快。 墨锦溪视线从几人脸上扫过,看向面色有些浮肿的尹天瑶时,淡然一笑。 “既然老爷与公公婆母都这么说,我也不好多加为难,于妹妹先回去吧。” 她摆了摆手,让尹天瑶别挡着自己看戏。 看来府里不仅是周青远,就连齐夫人夫妇,对尹天瑶有孕一事都知根知底。 上辈子他们一家,就是这么揣着明白装糊涂,合起伙来蒙骗她。 尹天瑶神思倦怠,没有注意到,墨锦溪眼里一闪而过的暗讽,让碧春扶着自己离开。 她纵然有孕,也只是我知你不知的‘私事’,周青远心疼发妻,但不敢在她身边安排多余的人手,是以尹天瑶身边,只有碧春跟着。 周青远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发妻的背影,不知自己的眼神,都粘在尹天瑶身上。 墨锦溪心下冷笑,揣着手捂,悠闲地继续看戏。 今年的戏班子是她请的,戏本亦是她定,处处都合她的心意。 在没人注意的地方,一道矮小的身影,躲到屏风后,趁着没人注意,跑出了花厅。 周耀柏提着衣摆狂奔去花园方向,尹天瑶小心肚子里的孩子,走得慢,周耀柏很快跑到她们前头。 周府若说有什么建得尚有可观瞻之处,便是花园里的荷花池。 不过这个时节,荷花池里荷花枯萎,只剩一片残枝败叶。 周耀柏站在荷花池边,往不见底的水面看了一眼,咽了一口唾沫后扯着嗓子大喊:“救命!快来人!救救我!我落水了!” 要不怎么说周耀柏聪明,他知道自己只是干喊不足以达到效果,便蹲在池边用手用力拍打水面,制造出有人意外落水的动静。 除夕夜京城爆竹声齐鸣,就算是周府后宅,也难有清净。 周耀柏用足了力气去喊,在夜风与爆竹声的影响下,声音亦是模糊不清。 别人听不清,身为生养了周耀柏且牵挂孩子的尹天瑶,敏感地捕捉到荷花池那边传来的动静,分辨出是自己儿子的声音。 “碧春,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尹天瑶扭头看向荷花池的方向。 说起来,今日她就没怎么在花厅看到耀柏那个孩子,在其他孩子玩的时候,他也是自己抱着花灯待在一边,身边无人伺候。 【 第60章 大片的血 这孩子于学习上颇有天赋,但也贪玩,可别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玩掉到水里。 碧春闻言往荷池的方向看去,静心听了一会,果真听见有人呼救的声音。 “是有声音,只怕是有人落水了。”碧春紧张地握住尹天瑶的手,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前厅,若不去看看,只怕落水的人活不成。 “我听着,隐约觉得是柏……大少爷的声音,天太黑了,看不见,你眼神好,快扶我过去,看看掉到池子里的是不是大少爷。” 尹天瑶步子焦急地往荷花池边走,人命关天,碧春心思单纯,没有意识到主子过分紧张的情绪,本身有什么不对。 听见有人过来的脚步声,周耀柏立即住了声躲到暗处。 荷花池不远处的小道上放置着照明的行灯,但烛光能照多远?荷池水面上漆黑一片,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怎么没看见有人?碧春你可有看见水面上有动静?”尹天瑶探头四处张望,却不见水面上有动静。 方才这边确实有人呼救,没有动静反而让人更加惶恐不安。 “奴婢没瞧见有人,是不是外头热闹,我们听错了?”两人站地离池边近,碧春担心尹天瑶脚下打滑摔进池子里,手紧紧挽着她。 “一个人听错就罢了,还能两个人听错不成?”尹天瑶担忧地看了眼四周,“碧春,你去提一盏灯笼过来,顺便叫小厮过来看看。” 尹天瑶与碧春想着听见的求救声,都有些心神不宁,就连身后有人靠近都没察觉。 周耀柏躲起来等她们走到荷花池边,就从假山后绕到两人身后。 “好,奴婢这就去,姨娘您自己在这要当心。”碧春话音方落,周耀柏蓄力一脚,踹在尹天瑶小腿上。 夜黑风高,加之荷池边有积雪,泥土湿润,被冷不丁揣上一脚哪里站得稳。 碧春稳稳当当扶着尹天瑶,尹天瑶一个踉跄,连带着碧春一起往前跌去。 “啊!”主仆二人尖叫着跌到水里,就连身后踹自己的人是谁都没来得及看清。 “救命!来人……快救救姨娘!”碧春手脚灵活,还能扑腾几下呼救。 尹天瑶虽说娘家不富裕,但也是五指不沾阳春水养出来的闺阁小姐,短时间内意外频出,加上她腹中怀有孩子,惊恐之下,大脑一片空白。 院子里巡视的下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很快赶了过来。 周耀柏推她们下水时,本来有些害怕,此刻看着她们在水里扑腾的情形,却异常冷静。 冷冷地看了眼落水的新姨娘和婢女,周耀柏蹑手蹑脚,快步绕回自己躲起来的地方,谨慎地看了眼周遭后,大声呼救。 确定自己的声音有人听见,周耀柏才小心地从荷池边滑下去,伪造出不小心跌落荷池溺水的假象。 巡视宅院的下人赶来,尽管打着灯笼,也只能看见池边扑腾的水花,看不清人。 “傻站着看什么!还不快救人!”管家去库房取东西,恰巧碰上有人落水,急忙赶了过来,看见家仆傻站在池边,被气得眼前一黑。 今日是除夕,再过半个时辰就是新年,不管落水的是谁,临近新春的时候,府里死了人,可真是天大的晦气。 家仆这才赶紧脱了身上的棉衣,跳下水去救人。 落水的人不止一个,下水的家仆只好先把离岸边最近的救上来。 “碧春!怎么是你!” 管事的提灯上前,看见是新姨娘身边的碧春,心头一颤,紧接着,管事听见了一年来自己听过最为惊悚的一句话。 “姨娘和大少爷还在水里!你们快先救人!” 碧春顾不上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催家仆快下水救人。 家仆一听这还得了!也不管水冷不冷,一头扎进水里。 先不说新姨娘是老爷心尖上的人,大少爷更是老爷唯一的嫡子,这两个人,但凡有个好歹,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周耀柏在尹天瑶之后被救上来,人已经晕了过去,怎么都叫不醒,不过他是装的。 而另一边,碧春怎么都叫不醒的尹天瑶,是真的晕死过去不省人事。 “姨娘!您别吓奴婢,快醒醒!”碧春不知周耀柏从中捣鬼的事,为没有照顾好主子而深感自责。 “快先把姨娘和少爷送回住处去,让厨房那边煮两碗姜茶送过来。” 管家此刻还算沉得住气,分工合作,让两个下人送主子回去,剩下的则分配去备热水、煮姜茶。 “姨娘,都是奴婢不好。”碧春哭哭啼啼地,帮拿过家仆递来的斗篷给尹天瑶裹上,好方便家仆抱她回屋。 周围打着好几盏灯笼,将荷池边照得明亮,碧春一低头,就看见尹天瑶下身衣摆晕开大片的红:“这是什么?” 碧春凑近些看,就嗅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碧春何曾见过这样的事,被吓得肝胆俱裂:“血!是血!” 管家也傻眼了,妇人下身出血意味着什么,他多少能想到一二。 “我们在花厅听见这边闹哄哄的,到底怎么回事?” 花厅那边的戏唱罢,周青远等人就听见后院闹腾的很,猜到是出了事,一行人急忙赶了过来。 周青远眼尖,看见池边满地水迹,儿子和发妻不省人事,震惊地瞪大眼。 墨锦溪跟在周青远身后,看了眼一团乱站在荷池边的人,到底怎么回事,她心里有了底。 “回老爷的话,大少爷与姨娘落水了。”管家咽了口唾沫,刚想说新姨娘出血的事,周耀柏恰如其分,假装在这时醒了过来。 “爹爹!刚才到处黑漆漆的,水里好冷,柏儿好害怕。” 周耀柏身高只到周青远腰下的位置,抱着周青远哭时,看起来可怜极了。 周青远在所有孩子里最重视这唯一的嫡子,看他被吓成这样,哪还有心思维持自己严父的形象。 “莫怕,有爹爹在,刚才怎么回事?”周青远蹲下身,帮周耀柏把身上湿透的外袍脱下来。 墨锦溪见状立即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周耀柏披上:“虽说眼下已经是开春,但天还是冷得很,先穿上别着了凉。” 【 第61章 孩子没了 她动作迅速,关心的话又这般真切,真真是一位慈爱的后娘形象。 “于姨娘呢?怎么没醒?人不是立即救起来了?” 墨锦溪佯装不放心地提了一嘴,周青远本就不放心发妻,不过儿子抱着他哭才被缠住,闻言心里一咯噔,把孩子交给墨锦溪,提着灯笼上前去看尹天瑶。 下人帮着提灯跟上去照明,烛光照过来,众人才看清,尹天瑶下身的裙摆红了一大片。周青远一看发妻见红,哪能不知是怎么回事,脸色‘唰’的白了下来。 “都愣着干什么!快把人送回去,速速请个大夫来!” 周青远从下人手里抢过尹天瑶,抱着人回屋的步子,走得飞快。 他心里着急尹天瑶的身体,余光看见墨锦溪跟上来时,头也不回道:“还得劳烦夫人留下来询问在场的下人,看是怎么回事!” 让墨锦溪留下来照看这边,不过是借口,周青远真正的目的,是想支开墨锦溪。 他们想瞒住的事,墨锦溪心知肚明,也不想跟过去虚与委蛇,欣然顺势留下。 “母亲,爹爹为何都不问问我?”周耀柏见父亲抱着新姨娘急着离开,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眼睛红得可怕。 “于姨娘受伤了,自然是让人更紧张,碧春,你带大少爷跟过去,待会大夫来了,记得让人给大少爷一并诊脉。” 墨锦溪的安慰非但没让周耀柏感到安心,反而让他觉得,父亲还不如后娘关心他。 因事态紧急,管家是跑着去请的大夫,人被请到府上用了不到一盏茶功夫。 大夫急急忙忙过来,气都没来得及喘,就给府上两位主子诊脉。 “老爷,还请借一步说话。”大夫为尹天瑶把脉没花多长时间,一摸脉象大夫就了然了。 “她身子如何?”周青远跟大夫来到外室就迫不及待地问。 “方才来的时候,我隔着窗看过贵府少爷的面色,少爷身体应是无碍,只是受了惊吓,但这位姨娘怀胎不久,胎像不稳,倏然落水,惊惧之下加上天寒水冻,腹中的胎儿是保不住了。” 前不久大夫才到周府为尹天瑶诊脉,喜脉就是他诊出来的,谁承想还没过去半个月,这个孩子就没了,诊脉的人还是他,恰逢新春之际,如何让人不心生感慨。 周青远得知妻子腹中子保不住,只觉得头痛欲裂,如何安置这个孩子出生一事,他本来已经在筹谋计划,没想到这个孩子,最后没福降生。 孩子保不住已是事实,余下的事,却还要冷静下来安排处理。 “爱妾有孕小产一事,还望大夫能够守口如瓶,不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待会主母那边如果问起,还请大夫说明于氏是在水下受了伤。” 周青远拿出五两忍痛给了大夫:“这些钱,你只管拿着。” 大夫出诊的费用不过五十文钱,五两银子对于普通人来说不是小钱。 周青远既然拿出五两来,就是拿银子堵他的嘴的意思。 大夫不是不识趣的人,深宅大院里的事他没有掺和的打算,欣然将钱收下:“老爷的话在下记住了,必定不透露半个字出去。” 不过最后墨锦溪也没来问大夫新姨娘的状况,只因她处理完荷花池那边的事,早已经过了子时,大夫早早就离开了。 墨锦溪故意拖着时间,等到丑时才到尹天瑶院里来。 “老爷,荷花池那边我仔细看过,看脚印,大少爷和于姨娘都是不慎失足落水,当时荷池边没有人,照碧春说的,她们是听见大少爷的呼救声,才过去查看,而大少爷说他是因为天暗不小心跌到水里。” 简洁地说明了两位主子落水的事,事发突然,其实也没别的线索。 加上碧春和周耀柏的话都对得上,怎么看三人落水都是意外事件。 “辛苦你了。”周青远枯坐在暖阁里,呆呆地看着桌上的油灯。 为了不打扰尹天瑶休息,他便到暖阁里待着。 墨锦溪瞥了一眼他的面色,看来尹天瑶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 “没想到除夕夜会发生这样的事,大夫过来诊脉可怎么说?” 墨锦溪在周青远对面落座,略装出几分心力交瘁的样子来。 烛光下周青远神色微变,他没抬头,沉声道:“柏儿只是受了惊吓没什么事,嬷嬷已经哄睡下了,于氏落水时惊慌无状,在水下被锐物划伤,养一段时间就好。” 平时周青远在墨锦溪面前扯的谎也不少,偏偏今日格外心虚。 眼下墨锦溪没有揭穿他的闲情逸致,颔首道:“既然如此,之后我让厨房那边多注意大少爷与于妹妹这的饮食,愿妹妹早日痊愈。” 时候不早,墨锦溪略表关怀就离开了。 因为尹天瑶和周耀柏落水的事耽搁了不少时间,翠儿先一步回去帮墨锦溪准备沐浴的热水,身边只玉儿跟着。 “夫人,奴婢看那位下身出那么多的血,应当是小产。” 走到了没人的地方,玉儿放慢脚步与主子走得近些,低声提醒墨锦溪。 “我当然知道他们在扯谎,不过这个孩子已经没了,我不关心。” 墨锦溪回想着碧春与周耀柏的话,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周耀柏也就算了,尹天瑶和碧春,怎么会那么不小心? 就算尹天瑶关心则乱,不小心滑倒,没有理由碧春也跟着落水。 除非当时碧春紧紧扶着尹天瑶,她们在池边查看时,有人在她们背后,推了她们,惯性之下,两人才来不及反应,双双跌入水里。 “奴婢看您神色似有心事,还以为您是芥蒂那位有孕的事情,是奴婢想岔了。” 玉儿暗暗松了口气,主子不再为这个男人伤心是好事。 “我是在想另一件事,不过也没什么好想的,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墨锦溪扯了扯嘴角。 周耀柏果然心狠手辣,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周青远与尹天瑶的孩子和他们一样,都唯利是图,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不过墨锦溪以为周耀柏是后来在尹天瑶的唆使下长歪了,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就会耍手段,而且出手狠辣,看来他的狠辣是骨子里就有的。 【 第62章 一碗姜汤就是你所谓的照料? 她让阿九和十一伪装成婢女说那些话刺激周耀柏,只是想在他心里埋下一颗种子,之后周耀柏察觉到尹天瑶腹中那个孩子的威胁,慢慢就会走上不归路。 没想到周耀柏如此心急,果断出手断送了尹天瑶腹中之子的命。 “不管夫人在想什么事,只要有能够用得上玉儿的地方,还请夫人只管吩咐。” 玉儿提着灯笼走在前头为墨锦溪引路,她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夹在夜风中让墨锦溪有些恍惚。 上辈子玉儿在她身边话不多,她埋头于处理周府的事务,也没怎么和两位贴身婢女有过多少说笑的时候。 想来上辈子无论是玉儿还是翠儿,她们都抱着这样的忠心为她赴汤蹈火,为她这个糊涂主子丧命。 “我啊,只想你们陪着我吃好喝好,今天在花厅你们忙着伺候,都没好好吃东西吧?我差小厮出去买了好些吃的给你和翠儿,你们可得全部都尝一尝。” 玉儿脚步微顿,眼里有了泪意:“奴婢哪能辜负夫人的心意。” 回到住处,墨锦溪没让玉儿她们两伺候沐浴,把她们打发去吃东西。 泡在铺满花瓣的浴桶中,墨锦溪惬意地闭上眼。 脑海中冷不防闪过尹天瑶下半身衣摆浸满血的情形,墨锦溪冷冷地睁开眼。 今日之事,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说起来,上辈子尹天瑶回府时,身边没有带着孩子,看来这个孩子上辈子也没保住。 对于尹天瑶小产一事,墨锦溪全然没有害死一条无辜小生命的罪恶感。 一报还一报,上辈子尹天瑶那般害她,就算尹天瑶与周青远万劫不复都不够。 再者,动手断送了那个孩子的性命的是周耀柏,不干她的事。 但凡周耀柏没有那样狠的心,尹天瑶的孩子也不会死。 说来也是可笑,尹天瑶与周青远只怕自己怎么都想不到,他们的孩子,居然是被自己的亲儿子害死的。 墨锦溪沐浴罢,才穿好寝衣,门外伺候的嬷嬷就前来传话,说周青远请她过去一趟。 得知周青远叫自己,墨锦溪的脸冷了下来:“知道了,我换一身衣裳就去。” 今夜府里出了大事,墨锦溪身为主母,在周青远有话要说的情形下,不得不去。 她对尹天瑶和大少爷落水的事,表现得倘若太冷漠,少不得有动手之嫌,墨锦溪不想为他们狗咬狗的事惹一身腥,左右一时半会也难睡着,去就去。 “夜已深了,天这样冷,有什么话方才在跟前的时候老爷不说,这会叫您过去是什么意思?”翠儿接了玉儿的班,陪着墨锦溪过来。 她心疼主子操劳年节的事,累了一日,还要应付这些事,吐槽起周青远来,没有嘴下留情。 “是什么意思,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墨锦溪拿木簪轻绾着一个简单的发髻,看起来随性又风情万种。 翠儿瞧着主子的背影,心下暗骂周青远真是瞎了狗眼! 周青远不放心尹天瑶,还留在尹天瑶的院子。 墨锦溪过去时,他手边的茶几长放着一碗红枣姜汤,姜汤没了热气,应当是放了好一会。 视线只在姜汤上停顿了一瞬,墨锦溪就明白了周青远深夜叫他过来的原因。 “你不是说会吩咐下人好生照料于氏和大少爷的饮食?一碗姜汤就是你所谓的照料?” 天知道周青远看见厨房送来的姜汤时,被气得火冒三丈。 “我不是让人在姜汤里头加了品相好的红枣,驱寒又益气补血,哪里不妥?大少爷与于姨娘不是落水受寒,喝姜汤不是正好?” 墨锦溪不解地看了看姜汤,又看周青远,看起来很是无辜。 既然周青远那么喜欢装,她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陪他装个够。 周青远一噎,被墨锦溪堵得说不出话。 落水受寒之人,喝姜汤对驱寒有益,墨锦溪还命人加了红枣,应付落水受寒,确实足够了,偏偏尹天瑶不单纯是落水那么简单。 妇人小产,如若没能好好调理身子,只怕要落下病根。 没法好好将养,就意味着身子恢复地慢,容易让人发现端倪。 周青远双手紧了紧,心里有苦说不出。 周府的支出大头,如今都是从墨锦溪这出,给尹天瑶进补的钱,也只能是从墨锦溪这出。 若私下拿了账上的钱,墨锦溪查问起来,反而不好解释。 “夫人的安排没问题,只是天寒地冻,他们落水卧病,传出去不好听,我就想着若能好好将养,多送些补品过来,早些调养好身体,也能过个好年不是?” 思前想后,周青远只能拿过年节的事来说事。 “半个月之后就是元宵,府里还有两个病人平添了晦气,所以还请夫人多担待,送些补品祸事炭火过来,免得寒气侵体。” 想到尹天瑶身子不好,周青远想讨益气补血的补品,但开了口,难免让墨锦溪猜到什么,为了隐瞒发妻有孕又小产一事,他只好把话咽下。 “成,只是略送些东西过来而已,不算什么难事,老爷可还有别的事?” 墨锦溪熬了一夜,神情的疲倦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累了。 就算再没有心,今年年节诸事都是墨锦溪操持,又为大少爷与于氏落水的事忙到后半夜,周青远多少有几分心虚。 “多谢,没别的事了,你回去早些歇息。”周青远揉了揉太阳穴,看来回头还是得问问母亲有没有什么私房,私下给阿瑶买些补品。 墨锦溪离开不久,齐夫人才赶来询问尹天瑶的情况。 于氏不过是妾室,若被人知道齐夫人这般担心她,显得有些怪异,所以齐夫人特地等这屋的人散了才过来。 “怎么样?大夫怎么说?”齐夫人见暖阁只有周青远,也不遮遮掩掩,直接开门见山。 为了安排尹天瑶去庄子上的事,周青远和齐夫人还有周老爷说了她有孕的事,二老都很高兴,没想到不到一个月,就出了这种事。 “阿瑶受惊落水,因胎气未稳,这么一折腾,孩子没能保住。” 【 第63章 有人推了我!我是被人所害!有人要害我腹中孩儿 周青远仰起头看着屋顶,心里别提多难受。 齐夫人闻言呼吸一滞,失神地扶着官帽椅的扶手坐下:“怎么会?” 周青远只有周耀柏一个嫡子,齐夫人到底希望儿子能多几个子嗣,好容易尹天瑶怀上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阿瑶是个好孩子,为了你,为了我们周府,吃了那么多苦,这回是我们没看顾好她,本应该多差几个人,在她身边伺候才是。” 齐夫人想到没了的孩子心痛难当,在她心里,尹天瑶是好儿媳,更是极好的妻子,尹天瑶为自己儿子付出这么多,本应该好好享福。 在齐夫人心里,她从不把墨氏当作儿媳看待,只承认尹天瑶这一个儿媳妇。 “老爷,老夫人?”碧春过来暖阁,看见齐夫人也在愣了愣,“姨娘醒了。” 周青远母子闻言,整理好神色,急忙过去卧房看望。 因为落水小产,尹天瑶面色苍白地厉害,周青远母子进来就将门带上,没让婢女跟进来,两人看见尹天瑶虚弱的模样,心里都不好受。 “夫君,母亲,我的孩子……还好好的么?”尹天瑶不安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她隐隐能够察觉到,孩子已经不在她肚子里。 “等你养好了身子,我们再要一个。”周青远不忍直接告诉她真相,只好委婉地和她说。 听周青远这么说,尹天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怔怔地低头看了好一会自己的肚子,便捂着脸崩溃痛哭起来。 齐夫人素来只看重自己的宝贝儿子,此刻见尹天瑶哭成这般,也少不得动容。 周青远看妻子哭得这样难过,何尝不是心痛如刀绞。 “你才损了身子,别哭伤了身,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养好身体才是。” 周青远忍着泪意,把尹天瑶紧紧抱在怀里,希望她能好受些。 尹天瑶骤然小产,心里不好受,但也清楚,自己的身体不能一直坏着,只好擦了眼泪,极力平复内心激荡的情绪。 “今日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回去休息么?怎么会拐到荷花池那边?” 齐夫人还不知道碧春与周耀柏各自说了证词,再者,她更信尹天瑶说的。 周青远刚想说先不追究这个,碧春与儿子都说明白了,尹天瑶却语出惊人道:“有人推了我!我是被人所害!有人要害我腹中孩儿!” 眼前的男人就如她的救命稻草,尹天瑶抓着周青远的手太过用力,手臂青筋凸起,她惶恐地瞪着眼,对落水的事心有余悸。 “有人推你下水?可碧春说,你们是听见柏儿落水的,所以才找了过去不是么?” 周青远以为妻子落水是以为,没想到这里头还另有隐情。 怀里的妻子因为惊惧有些精神恍惚,周青远眉头微蹙,心想也许是妻子受了惊吓,所以才胡思乱想,以为有人想要害自己。 “我当时确实是因为听见柏儿呼救的声音,所以才去荷池边查看情况,但当时天黑,我看不清水里是何情形,不料有人从背后推了我,我站不住,才摔到水里。” 尹天瑶提起落水的情形,就像是又回到那个时候,身上冷得令她窒息。 周青远宽慰的话到嘴边,见尹天瑶神色认真,不似是说胡话,心便沉了下去。 “碧春就在屋外候着,我叫她进来。”周青远看了一眼站在边上的齐夫人,齐夫人意识到事情非同小可,立即去开门,把下人叫进来。 “碧春,你不是说姨娘是失足落水?姨娘却说是有人在背后推了她,碧春,你好大的胆子,莫不是你害了姨娘,贼喊捉贼?” 两人说的话不一样,其中多半有人说了谎,周青远只能想到碧春被人收买,做出陷害尹天瑶的事情来。 如若真有人收买了碧春,那个人应当不知道尹天瑶有孕的事,不然早闹开来。 碧春莫名和主子一起落水,自己也受惊不小,才换好衣裳过来伺候,没想到主子会怀疑是她害了姨娘。 “老爷明察!当时奴婢与姨娘听见荷花池边传来大少爷的呼救声,奴婢就扶着姨娘过去查看,兴许路滑,姨娘一时没站稳,跌到池子里,奴婢对天发誓,奴婢始终紧紧扶着姨娘。” 碧春看向尹天瑶的目光带着乞求,她不求姨娘为她据理力争,好歹说一句公道话。 当时事发突然,但尹天瑶清楚记得,碧春确实一直稳稳当当扶着自个。尹天瑶对周青远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她说的话。 见尹天瑶还算公正,没一味指摘自己,碧春暗暗松了口气。 今日倘若尹天瑶不为她说话,便是真的寒了她一颗侍主之心。 “不过姨娘认为有人推了自己,奴婢觉得并非姨娘多虑,池边确实路滑,本来奴婢稳稳扶着姨娘,姨娘忽然跌倒就说不通,也许真是有人借着夜色,想暗害姨娘也说不准。” 身为落水当事人之一,碧春被救起时大脑一片空白。 现在听姨娘说有人存心暗害,碧春仔细想来,确实觉得不对。 池边地面平坦,没有绊住人的碎石或是什么,主仆二人因为天色很暗,虽然着急,但很小心脚下,好端端的,姨娘忽然摔倒,就值得令人深思。 如果只是不小心绊着,她把人扶地很稳,按理能把人拉住。当时姨娘是整个人都重心往前倒,现在想来哪哪都不对。 “碧春说得不错。”尹天瑶虚弱地咳了几声,碧春是外头买来的丫鬟,不是她绝对可信的心腹,但这次她落水,碧春确实可避嫌疑。 周青远心疼地帮她顺气,根据妻子与碧春说的话推敲。 背后真有那么一个人推了阿瑶,那个人会是谁? “那人从背后推我,力气其实不算大,不会是男人,我与碧春双双落水,是因那人推我之后,地面太滑,所以我和碧春没能站住。” 可是……尹天瑶看着纱帐陷入沉思,阖府里,谁会害她? 这段时日她不曾得罪过几位姨娘,就算她们不满自己,也没必要做出暗害她这样冒险的事情来,也没那个必要。 【 第64章 怀疑墨锦溪 府里多一个姨娘和少一个姨娘,对她们的地位,不会有任何改变,又不是争主母之位,大费周章推她落水太费心思。 “是墨氏,定是墨氏嫉妒我得老爷重视,加之痛恨身为老爷唯一嫡子的柏……大少爷!” 尹天瑶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碧春,咬牙道:“墨氏没有子嗣,岂能容下老爷与发妻的嫡子,她只怕起初是想害大少爷,不想被我发现,是了,在花厅的时候,她不是不让我离开?” 越往下推敲,尹天瑶心里就越恨。 “她定是在那个时候就对大少爷下手,被我撞破她的丑事之后,她一不做二不休,就想连我和碧春一起害了,不让碧春去求救。” 尹天瑶因激动面色涨红,然她的双唇毫无血色,看着更为虚弱。 墨氏无心插柳,害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这笔账,她定要和墨氏算! 听着尹天瑶话里的意思,是隐隐要把罪名扣在墨氏的头上。 齐夫人心疼儿媳,但是这个节骨眼,不是开罪墨氏的时候。 墨氏想对大少爷下手,有很多种方法,推人落水太张扬。 沉思片刻,齐夫人脸色难看,却坚定地摇头否认。 “未必,今日家宴开始之后,墨氏就在花厅忙前忙后,至于她身边的两个丫鬟和陪嫁来的婆子都在前厅帮忙,不曾离开过。” 周青远一贯觉得母亲愚钝,对她这番话却十分认同。 自打新姨娘入府,墨锦溪没少行挤兑尹天瑶之实,但只是给作为妾室的于心曳下马威,没有恨到要她性命的程度。 至于说墨锦溪要害大少爷,更不可能,她日日监督大少爷功课,用什么手段不好,不会选推人落水闹这么大动静的做法。 尹天瑶被失去孩子的悲痛和愤怒冲昏了头脑,一门心思,认定是墨锦溪所为。 “墨氏身边的丫鬟和婆子跟着她,不足以说明什么,她院子里还有那么多人,随便指使一个人去做有何难?” 尹天瑶才小产,不宜情绪激动,此刻她腹部绞痛,疼得她满头大汗,碍于碧春在,只能强忍着,极力平复自己的心神。 她痛恨墨锦溪至极,偏偏这个孩子这样不明不白地没了,她咽不下这口气。 齐夫人与周青远对视一眼,两人知道尹天瑶气不过,但这件事就算疑点重重,也和墨锦溪沾不上关系,不是因为她那笔嫁妆心存偏私,而是,不对。 “心曳,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周青远心下无奈,只好先稳住尹天瑶的情绪。 “暗害府里嫡子这么大的事,我们府里的下人没几个有胆子去做,一旦暴露被告到官府那是死罪,能让下人豁出性命的,除非是墨氏身边的心腹,不然不会拿出命来为虎作伥。” 齐夫人担心尹天瑶气上心头犯糊涂,闻言便顺着儿子的话往下说。 “戕害嫡系子嗣,尤其是嫡子,凶险万分,要做,也须得是身边最信任的人去做,当时墨氏的心腹一应都在花厅,如此要紧的事,她不可能交给粗使丫鬟或是婆子。” 思来想去,害大少爷乃至是尹天瑶的人,都不会是墨锦溪。 尹天瑶哭红了眼,人也慢慢冷静下来。 她确实心有不甘,但婆母与丈夫说得没错。墨锦溪每日照料周耀柏,要动手何愁没有机会? 周青远让碧春退下,几人就落水的事分析许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们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尹天瑶是被人推落水,别的一概不知。 “柏儿那孩子因有些体热,先睡下了,等明日他醒了我再问他当时的细节,也许能够知道什么。” 面对着迷雾重重的落水事件,周青远心力交瘁,面对伤心欲绝的妻子,也只能先加以安慰。 “还请夫君一定要追查下去,事情不水落石出决不罢休,决不能让我们的孩子就这么白白枉死!” 一提起胎死腹中的孩子,尹天瑶抑不住内心悲痛,伏在周青远怀里大哭。 齐夫人看着抱在一起伤神的两人,暗暗叹了口气,默默出了屋子。 “我无论如何都会查清真相给你一个交代。” 周青远鼻尖发酸,不忍看妻子伤心的模样,悲痛地别开眼。 意外小产乃尹天瑶的伤心事,她哭了半宿,在周青远的轻哄下才慢慢睡去。 次日,墨锦溪睡醒后就吩咐嬷嬷去库房取了些补品分别给大少爷屋里和新姨娘屋里送去。 补品只是寻常暖身补血的,都是普通品质,就吃个乐呵,不会有什么大作用,应对落水的风寒,那是绰绰有余了。 墨锦溪把搪塞人的功夫做得漂亮,让周青远就算有不满,也再不好意思开口。 除了补品,墨锦溪还另外让人送了些碳火过去尹天瑶屋里,当然,碳火的质量一样是照着姨娘的份例送的,好不到哪里去。 本来就是额外给尹天瑶的东西,尹天瑶没有感恩,反而不乐意了。 “只是送这些东西,顶什么用!墨氏坐拥金山银山,答应了老爷好生照料我,却只送此等货色,是什么意思!” 一大早,尹天瑶得知墨锦溪屋里的嬷嬷送东西来,让碧春拿来给她瞧一瞧,还以为会是什么好东西!亏她白高兴一场。 尹天瑶嫌弃地把所谓的补品扔在地上,碧春见状忙把东西捡起来。 “姨娘,奴婢无心向着夫人说话,但这些补品熬了驱寒暖身最好不过,我们就是去库房要都没有的,您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碧春说罢,注意到尹天瑶黑下来的脸,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闭了嘴。 昨夜姨娘落水,就怀疑是主母所为,苦于没有证据才不得不作罢。 碧春无心之言,歪打正着提醒了尹天瑶一件事。 她对外宣称不过是落水受寒,可不是小产。尹天瑶咬了咬牙,只能隐忍不发。 “是我糊涂。”尹天瑶疲惫地躺了下来,不忘为自己方才的举动找补,“你把补品熬了送来给我,对了,大少爷那边怎么样?” 意识到自己是得不到大补之物,自己的身体只能靠静养,尹天瑶也就安分下来,不敢折腾。 【 第65章 周耀柏撒谎 主子自己转移话题,碧春本来松了口气,气还没松到底,听主子提大少爷,心又提了起来。 “大少爷那边,倒是按照着份例送去的,大少爷是嫡子,所有用度不差。” 碧春弓着身子,不敢抬头看尹天瑶,生怕自己说的话惹她生气。 过了好一会,主子也没大发雷霆,碧春才放下心来。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尹天瑶阖上眼闭目养神,还算墨锦溪有点良心,待柏儿不差。 碧春讶异地看了榻上的人儿一眼,她伺候姨娘一个月,发现姨娘似乎只是对夫人有不满,对身为嫡子的大少爷态度似乎很温和。 尹天瑶不知,墨锦溪不仅让人给周耀柏送去不错的补品,还亲自去看他。 有人过来探望,本该是高兴的事,周耀柏面对墨锦溪的关心,却有些心虚:“母亲,您怎么来了?” “你落水受惊,我身为你的母亲,怎么能不来看你?” 墨锦溪在床榻边坐下,亲自端着姜汤喂给他。 周耀柏不敢与墨锦溪对视,接过姜汤咕嘟着一口灌了下去。 看他这副样子,墨锦溪挑了挑眉,恶趣味道:“昨夜你睡得早,我没来得及问,昨夜你落水究竟是怎么回事?” 昨晚为了避开周青远的追问,周耀柏假托自己着凉体热糊弄过去,今日墨锦溪来询问他并不意外,但还是难免心虚。 不过昨晚他也没白躲着,早已经编好了说辞。 “母亲你要为柏儿做主,柏儿是……” 墨锦溪皱眉打断他的话:“是不是有人推了你?” 这句话正中周耀柏下怀,周耀柏点头如捣蒜:“正是!当时夜黑风高,有人从背后推了我!我没有防备,就掉了下去,就是这样!” 墨锦溪‘惊讶’地捂住嘴,很是震惊的模样。 “没想到周府竟然出了这样胆大包天的贼人!居然敢害府上嫡子和妾室!你别担心,母亲一定把幕后黑手揪出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说最后一句话时,墨锦溪故意拉长尾音,一字一顿把话说出来。 周耀柏咽了口唾沫,强颜欢笑道:“多谢母亲!” “我还要去和你父亲说这件事,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让人去和我说。” 墨锦溪扶他躺下,深深看了眼五官稚嫩的周耀柏一眼后转身离开。 她身为主母,对这件事怎么都要表示重视。再者,她乐意看他们互相泼脏水。 墨锦溪从周耀柏住处离开,就去找周青远。她没对周青远说什么别的,直接复述周耀柏对她说的话。 说罢不忘补充:“当时大家都在花厅,照大少爷所言,想必是过年期间,有贼人借机钻空子潜进后宅,不想大少爷在后院玩耍,他情急之下推了大少爷,结果动静引来了于姨娘。” 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扯起谎来,反而更加可信。 墨锦溪说得头头是道:“我们府里看宅子的人手不够,这事一定要好好彻查,看是不是有家贼吃里扒外。” 周青远一言不发地看着墨锦溪,虽说经过一再推敲,种种迹象都可佐证,这件事和墨锦溪没有关系,他还是难去心里的疑心。 怎么就那么巧,偏偏是嫡子和他的发妻双双落水?会不会是墨锦溪知道了什么!周青远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可能。 “辛苦你这两日来会地跑,既然柏儿醒了,我去看看他,查贼人的事就交给你来处理。” 周青远欲言又止地看了墨锦溪一眼,眼前之人面色平静,只有眼底流露出几分忧虑神色,男人略放下心,果真是他多心了。 丑妇确实出身不高,但她背后有偌大的墨家撑腰,倘若知道背后的事,不可能沉得住气。 “没什么,这都是我该做的。”墨锦溪照本子念台词般随口敷衍道。 周青远心事重重,点点头就去见他的好大儿。 在墨锦溪走后,周耀柏就起来在屋里闲逛,得知爹爹过来看他,赶紧躺回床上去装病。 “我听你母亲说你醒了,所以过来看看你,身上觉得好些了么?” 周青远快步进屋,看见躺在床榻上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儿子,心下一紧。 “咳咳,孩儿觉得好多了,只是头疼,不过照顾孩儿的嬷嬷说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好。” 周耀柏不过七岁,说谎演戏,几乎没有破绽。 他自以为骗过了墨锦溪,在骗周青远时自然是信手拈来。 周青远才失去妻子腹中的孩子,对周耀柏不自觉愈发重视,甚至会去庆幸,还好周耀柏没出什么事。 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却不知妻子腹中之子,就是自己的儿子害死的。 “那便好,为父听说你昨夜落水是有人推了你,是真的么?” 周青远很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倘若墨锦溪说了谎,就说明她脱不了干系。 “是,当时天很黑,孩儿听见荷池边有声音,就好奇地过去查看,不知暗处躲着人,孩儿是被人推下去的。” 小孩子说的话,不用有很强的逻辑性,只要说得没有明显问题,寻常人都会相信。 周青远眉头动了动,儿子和墨氏说的一致,那个女人没撒谎。 周青远知道儿子和女儿私下都不喜墨氏,不会真的把她当作母亲看待,当然也不会站在墨氏那边帮着她说谎。 见父亲低头沉思,但表情没有明显的变化,周耀柏就知道他相信了自己说的话。 周青远在脑海中总结了妻子、丫鬟的说辞,想起一件事来。 “那人躲在暗中推了你,你对那个人力气的大小可还有印象?” 周耀柏撒谎多了,变得精明起来,想到必定是于姨娘或者是那个丫鬟说了什么,他想了想,清楚自己的力气对大人而言自然不算大。 “贼人推儿子下水的力气不大,只可惜当时天太黑,儿子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他说罢,周青远就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儿子说的和妻子说的话对上了,推人的力气不大,那个贼人是个女人也说不定。 【 第66章 周耀柏:我应当……没有露出马脚 当然,不排除动手之人是男人,只是手忙脚乱之下匆匆推人下水,所以没用多大力气。 思前想后,周青远还是觉得第一个猜测最有可能。 周青远陪了周耀柏半日,才让人去把管事叫到书房议事。 父亲走后,周耀柏就收起了虚弱无力的模样,翻身起来穿好鞋袜去看桌上堆成小山高的补品。 “后娘待我还算过得去,那两个婢女说得不错,于姨娘的孩子生不出来,就没有孩子能记到后娘的名下,我永远是爹爹唯一的嫡子,不止是爹爹,就连后娘都需重视我。” 周耀柏挨个地把补品拆开来看,他好歹金尊玉贵养过一年,分得出来东西的好坏。 后娘送来的东西都是顶好的,不枉他花了这么多心思。周耀柏才七岁,面对自己把一个胎儿害死腹中一事全然不感到害怕,反而为自己达到了目的沾沾自喜。 “不过爹爹还真是重视于姨娘,看爹爹方才离开的神情,多半是要彻查昨夜的事,我应当……没有露出马脚。”周耀柏握着锦盒的手紧了紧。 昨夜他到底是心急之下贸然行动,当时荷花池边没有其他人,周耀柏还是有些担心自己哪里露出破绽。 他眼下装病,父亲就算查得再严,他也不能出面追问,不然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周耀柏为周青远彻查落水一事战战兢兢,而墨锦溪也听说周青远授意彻查此事。 “老爷为了于姨娘大动干戈,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对于姨娘的重视呢。” 翠儿帮墨锦溪绾发梳头,试戴新的首饰,钗环是一个月前在首饰铺子就定制的,今日才送过来,时间对于墨锦溪来说其实正好。 “他重视的可不仅仅是于姨娘。”墨锦溪拿出匣子里的耳坠子戴上,在镜中照了照便取下来,换了另一对戴上看哪一对更合适。 “当晚落水的还有大少爷,不过也是,大少爷毕竟是老爷唯一的独子,疼爱也是应该的。”翠儿帮墨锦溪簪好头发,拿出才制好的金步摇给主子戴上。 玉儿在边上默不作声地帮忙拆开新送来的一应首饰盒子,心想老爷不重视于氏,重视的是顶着于氏名头的发妻。 对于翠儿的猜测,墨锦溪但笑不语。 无论是翠儿还是玉儿,她们都猜错了,周青远真正在乎的,是另一个孩子,那个没能降生的孩子。 “老爷让管事把昨夜没有当差的下人名单整理出来,尤其是丫鬟,除此之外,只要是没在花厅伺候的都着重调查。大少爷落水期间,府里的下人但凡是没和别人在一起的,都被叫过去了。” 玉儿私下说起周青远,语气很是淡漠,不过她平时就话少,这样也不见得突兀。 “不止,如果有人为独来独往的下人作证的,只要少与三人,都全部连坐,一并被揪出来,还真是大张旗鼓,如今周府好些下人都是人人自危。” 府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翠儿岂有不打听的道理,那边的情况她早早打探过了。 抓那段时辰独来独往的就罢了,还要连带揪出帮别人作证的人,谁不惶恐? 别说是其他人的院子,就连墨锦溪院里也有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丫鬟被叫了去。 不过都没查问出什么来,又把人放了回来。 “他打着为自己的嫡子出气的名头查这件事,这般上心,也是难为他。”墨锦溪笑了笑。 周耀柏落水被救起后什么事都没有,周青远大动肝火哪里是为了嫡长子,他这般歇斯底里,是在痛心尹天瑶肚子里那个没能生下来的孩子呢。 纠察推大少爷落水的贼人一事,接连在府里闹了好几日,说是掘地三尺都不为过。 周青远费了这么大的劲,什么都没查出来。 他自然查不出,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他的宝贝儿子,他哪能想得到呢?光是查的方向就是错的。 主导了一切的周耀柏没想到父亲会铁了心要查这件事,提心吊胆地担心了几日。 他借着自己是受害人为由,吩咐竹青天天去帮他盯着,一旦事情查出眉目就立刻来和他说。答案显而易见,周青远什么都没查出来。 “还好我能够自圆其说,爹爹得知那人力气小,就以为是丫鬟,哪里能猜到是我。” 周耀柏高兴地在床榻上打了个滚,这几日,爹爹对他倍加关心不说,就连后娘都疼他的很。屋里的碳火用完了,立刻就会送来补上,周耀柏就让下人不用节省,只管用就是。 为了不让人发现自己装病,周耀柏故意在半夜时打开窗吹上半个时辰的冷风,成功着了风寒,症状虽然轻微,但足够用来应付众人。 平日里周耀柏声称要静养,不让人在跟前伺候,在屋里待着自由的很。 这日周耀柏喝完药,想把前些日子藏起来的九连环拿出来玩,就有人敲响房门。 “少爷,大小姐过来看您了。” 周耀柏一激灵,立即把九连环藏到枕头底下,装模作样咳嗽了两声:“请进。” 周梦欣除夕夜冷落周耀柏,后来得知他落水的消息,一直颇为自责。她痛恨父亲也祖母的重男轻女,连带着讨厌周耀柏,但她心底里终究不希望弟弟真的出事。 得知弟弟养病好了些,周梦欣就让人准备了几碟点心过来看望。 “弟弟病了几日,听说你今日瞧着好了些,我挂心你最近病着,胃口也许不好,所以让人做了些开胃的点心过来,都还热着呢。” 周梦欣让嬷嬷挪了张矮几到周耀柏床榻上,殷勤地把点心摆在他面前。 “多谢姐姐。”周耀柏还以为姐姐不愿意理他,今日姐姐来瞧他,多少还是开心的。 “你那夜落水真是吓人,我们在花厅都听见好大的动静,好在丫鬟的呼救声及时喊来了巡视的下人,不过你还是着了寒,叫姐姐揪心。” 周梦欣说起那晚的事,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她和弟弟生了嫌隙,故意在大家一起玩耍的时候不理会弟弟,得知弟弟意外落水,她心里自责,那一晚都没睡好。 【 第67章 回娘家 “姐姐别担心,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爹爹吩咐府里管事彻查这件事,相信很快就能把那贼人揪出来。” 周耀柏挑了一块合自己口味的点心,小口地咬了一口,用余光悄悄关注周梦欣的反应。 所幸他的姐姐没有怀疑什么,今日来只是为了表达对他的关心。 “也是,爹爹为此很生气,弟弟你仔细想想,那晚你可有忽略了什么细节,若能有蛛丝马迹,就没那么难查。” 事关弟弟的性命,周梦欣没去计较父亲对弟弟的重视超过自己,只想事情能水落石出。 “当时天很黑,我是被人忽然推下水去的,什么都没看见。” 周耀柏低下头吃点心,随意找了个借口,把这个话题敷衍过去。 他就是推新姨娘落水的人,至于他落水,是自己跳下去的,当然不会想起任何细节! 周梦欣看弟弟说话有些瑟缩,脸色发白低着头,她见状以为弟弟是在害怕。 “你别害怕,你喜欢吃这些点心的话,姐姐明日还给你送来,你先好好休息。” 她自责地咬紧下唇,心想若不是自己忽视弟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陪着周耀柏吃完点心,周梦欣才离开。 周耀柏本就是装病,那点风寒甚至没明显症状,养上几日就好了。 他想到父亲关心自己的功课,病好之后就自觉用功念书,装出争气的样子来给爹爹看。 不出所料,周青远得知他病好起来就念书,心疼地过来,让人送了好些好东西到他屋里。 年节过到初五,差不多等周青远调查的事折腾够了,墨锦溪才着人准备回娘家的事。 周府所有人都各有心事,就连齐夫人,也为没了一个孙儿的事犯了头风,没功夫理墨锦溪。 身为周府的主母,墨锦溪就这么无人问津地回娘家去了。 墨府众人一收到墨锦溪回府的消息,从大年初一就开始准备。 “夫人,下雪了。”玉儿扶主子登上马车,一片雪花正巧落在她的手背上,眨眼便在手背上化开。 玉儿抬眼看了眼白茫茫的天色,就见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那我们要快些。”墨锦溪看了眼天幕,就钻进马车,催促车夫,快些动身。 墨锦溪在周府过得委屈,玉儿和翠儿也都为主子回家感到高兴,动作利索地收好脚踏,好让车夫启程。 马车缓缓前行,墨锦溪的内心却不如平缓的车轮滚动的声音那般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车夫勒住缰绳,让马车缓缓停下,墨锦溪便知道,到家了。 玉儿把车帘拨开,翠儿已经在脚踏旁,等着扶她下马车。 墨锦溪出了马车,抬眼就看见墨府门前站满了人。 父亲和母亲,不是记忆中面容憔悴的模样,如今墨家还没有遭逢大变,兄长亦正值意气风发之时,一切都还来得及。 墨锦溪看着眸光柔和的母亲,思绪有些恍惚。 上辈子,墨家下场凄惨,虽说她已经慢慢接受自己重活一世的事实,但再见至亲时,心里的悲痛与心酸,只有她自己清楚。 “天飘着雪,这傻丫头,不进来,傻站着发呆干什么。” 大哥墨池渊笑着走过来,要领着妹妹进府,被墨夫人抢先一步挡开。 “你妹妹已经出嫁,哪里还能和小时候一样,随意拉拉扯扯。”墨夫人挽住女儿的手,把女儿从头到脚地看了一遍。 “听说你前阵子落水,病了一场,今日一见真是瘦了很多。” 墨夫人只得这么一个女儿,是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 当初如果不是周家的人来诚心求取,墨夫人说什么都不同意把女儿嫁过去。 墨夫人哪里知道,周家所谓的诚心求娶,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算计。 “母亲别担心,我的身子已经养好,没什么大碍。”墨锦溪握住母亲的手,感受着母亲掌心的体温,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有什么话回屋再说,妹妹,我们可以都有好多话和你讲。” 二哥墨鸿烨把手打在大哥肩膀上,提醒众人进屋说话。 墨老爷站在最后头,没开口说话,等女儿看过来才按捺激动的心情道:“你母亲很想念你。” 上辈子,父亲为了自己殚精竭虑,最后因为她的愚蠢和无脑,葬送了整个墨家。 墨锦溪鼻尖一酸,玩笑道:“只母亲想女儿,父亲就不想?”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催泪的气氛有所缓和。 一行人进了府,墨老爷没让女儿跟着大家去花厅坐着,那是待客的礼数,女儿纵然出嫁,回府也不是客。 墨老爷让人把暖阁打扫好,墨锦溪前脚才进暖阁,身上的寒气就被驱散。 火炉里的碳火烧得正旺,桌子上放着的点心茶水,都还冒着热气。 看着布置用心温馨的暖阁,墨锦溪不禁掉下泪来。 “父亲,母亲……”墨锦溪拿出帕子匆忙擦泪,不想让父母为自己担心。 女儿嫁到周府一年没有子嗣,其中艰难,墨家的人就算不打听,也能想到。 “回来就要高高兴兴的,看见宝贝女儿掉眼泪,娘这心里别提多疼。” 墨夫人见女儿这般,认定她在周家受了委屈,跟着红了眼眶,但还是强打精神,安慰女儿。 墨池渊最后一个进的暖阁,以他们说体己话为由让下人都远远候着,暖阁里就只有他们一家人坐在一块说话。 “不久前你身边的婢女回来传话,我就差了两个人过去在暗中护你,周府,到底是怎么回事” 墨池渊在下首坐下,不无担心地打量了妹妹几眼。 好在墨锦溪虽然瘦了许多,但身上没有伤,气色也不错,才稍稍放心。 这件事墨池渊想来,已经和父母以及弟弟说过,是以所有人闻言都向她投来关切的目光。 再见到所有家人齐聚一堂,墨锦溪感慨万千。 她恨不得把所有事情告知墨府众人,让他们堤防朝堂,堤防太子。 她虽这么想,但重生一事听起来,像无稽之谈,一时半会解释不清,不如先挑紧要的说来。 【 第68章 众人皆惊 “父亲、母亲,你们还记不记得,当初周府上门求娶,说的是周青远的发妻病死,他本无意续娶,没想到碰见我,一眼认出我是当年救他之人。” 当年周青远说过的话,墨锦溪都记在心里,不是因为还有念想,而是因为这些话,是将她诱骗进陷阱的恶毒之言,她内心恨极。 “他说,我毁了样貌因他而起,他心有有愧,这些年也一直念着我,今日终于寻得,是以愿意娶我为续弦,好好待我。” “确实是这样说的。”墨夫人看了自家夫君一眼,心下有些不安。 他们因为当时周青远品貌俱佳,又是探花郎,亲自上门求娶,足见诚意,又说了这些话,他们就同意了。 加上本朝轻商,他们也是看周青远在朝为官,前途不错,女儿嫁给他,今后摆脱商人之女的身份,能过得好。 今日看来,是他们想得太简单。 “我当日被周府大小姐推落水,寻求你们帮助,并非是我生病的主要缘故,而是女儿无意间发现周青远的发妻极有可能是假死,所以女儿赶忙差人回来向兄长寻求帮助。” 一年前出嫁,墨锦溪还是怀揣着憧憬的女子,今日就算乍然发现丈夫欺骗自己,也不应当暴露太深的恨意,而应该是恼怒。 墨锦溪恨恨地咬了咬牙,做出极为愤怒的模样。 “我让兄长派来的暗卫,注意周青远的一举一动,果不其然,发现他发妻病死一事有猫腻,他的发妻根本没死!而是装死躲了出去!”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就算是见惯大风大浪的墨老爷,也半晌没回过神。 尹天瑶假死一事,阿九和十一没有传消息回来,既然墨池渊已经将她们派给妹妹,那就是妹妹才是她们的主子。 主子没有吩咐,她们当然不会自作主张传递消息。 今日无论墨氏夫妇还是墨家两位公子,都是才知道这件事。 周青远和发妻好好的,为何发妻会假死躲出府,周青远紧接着上门求娶,为的是什么不用多想。 墨夫人震惊地捏紧手里的帕子,就连掌心被指甲划破,也没松开手。 “他……他怎敢这样待你!母亲当初是看他生得不错,说话也诚恳!这人着实不是个东西!锦溪,既然你知道了他的龌龊心思,不如和离了回来,我们墨家上下都会护着你!” 墨夫人没想到,女儿受了这般天大的委屈,被气得不轻。 当初周青远上门来,她还以为周家也算书香门第,想来不会差,没承想,他们用心这般恶毒! 墨老爷的脸色更不好看:“你母亲说得不错,周府这般污秽的地方,不待也罢!” 两位兄长也跟着点头,赞同父母亲的说法。 墨锦溪没有出嫁时,是墨家的掌上明珠,他们疼还来不及,怎能忍得了让她受这般屈辱! 亲人关心的神情映在眼底,墨锦溪心下感动,平复好心情,却摇头拒绝了他们的提议。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骗我这样苦,害我摊上这样的事,我和离回来,他有什么损失?倒是坏了我的名声,我当时便想着,想办法揭穿他们二人的龌龊事,到时名正言顺和离也不迟。” 墨锦溪眼底闪过一抹暗色,她不想在亲人面前露出杀意,但是周青远和尹天瑶的下场,绝不会好过! 墨老爷几人思索片刻,觉得女儿说的有道理。 既然周家存了歹心,就别怪他们报复回去。 就算和离,女儿回来他们照旧如珠似宝相待,往后寻亲事,也是二嫁妇,做什么吃这样的亏! “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所以我找机会在他们见面时,当面撞破,没想到周青远硬说,尹天瑶只是和他发妻长得像是的女子,还随口捏了身份,我便顺水推舟,把尹天瑶接入府当姨娘。” 此计诛心,用来报复周青远与尹天瑶,不算过分,是他们活该。 可是这样的话从墨锦溪口中说出来,墨家的人都有些意外。 “你们不用为我挂心,我身边有大哥给的两名暗卫护着,没人能伤的到我,尹天瑶如今是姨娘,身份低我一头,我有的是方法,让他们不好过。” 大过年这样喜庆的日子,墨锦溪不想提起周府的腌臜事。 几人看出她神色不虞,这个话题就点到即止,没有追问个不停。 一家人在暖阁说了半日的话,太阳落山后一道用了晚饭,墨锦溪就先去沐浴准备歇息。 她回府要住要用的一应所需,墨家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墨锦溪不用操一点心。 墨锦溪回了出嫁前的住处,墨家其他人,还在暖阁没有散。 “哎,你们可有注意到么?这次锦溪回来,变得和从前大不相同,分明距离上次回来,也没过多久,她心性大变,让人揪心。” 墨夫人内心酸楚,倘若她遇上这样的事,她都不知如何应对,女儿却生生独自一人扛下了所有,等到现在,才和他们和盘托出。 “从前妹妹最是天真可爱,一双眼亮晶晶的,可今日回来,尽管她高兴说笑时,眼底也蒙着挥之不去的哀愁。” 墨鸿烨托着腮,想到妹妹整个人气质大变,心疼地叹了口气。 “都是周家那个小崽子所害,我以为他高中探花,应当是有德行之人,亲自登门诚恳提亲,就以为他对女儿是真心的,都怪我思虑不周,周家小子害锦溪至此,可恨!” 墨老爷心疼女儿被迫成长,不敢想象女儿在得知真相时有多么痛苦。 虽说女子太过天真不是好事,但墨老爷宁愿女儿能一直天真无邪,开心地过一辈子,没想到,碰上了周青远这厮! 这夜,墨锦溪歇在出嫁前的闺房里,睡了重生以来最安稳的一觉。 次日一早,墨锦溪早早洗漱陪家人一道用早饭,吃过早饭,她就需要回周家。 “昨日听你说了那些污糟事,为父真不想让你回周家去。” 墨老爷不舍地看着女儿,愈发自责,自己这父亲做得不称职。 【 第69章 带了一马车金银珠宝回来 “母亲让人给你备了许多东西,都已经让人装上马车,你带回去,也是给你撑腰,你自己在周府,千万要小心,有什么事自己扛不了,就让人回府传话,知道了么?” 今日墨夫人起身比谁都早,为的就是好好为女儿准备带回周府的东西。 周家的人敢这样欺负她的宝贝女儿,她可不依。 她准备这么多东西,就是为了让周家的人看看,她女儿背后有整个墨家撑腰。 “女儿会照顾好自己,你们亦是。”墨锦溪不舍地抱住墨夫人,好一会才放开。 墨池渊和墨鸿烨两位兄长都站在一边,依依不舍地看着妹妹和家人告别。 他们不舍得墨锦溪,墨锦溪何尝舍得他们? 可按照本朝习俗,出嫁的女子不得经常回娘家小住,就算是住,也只能住一天,不然会受人诟病,被人说是对夫家不满。 墨锦溪对夫家不满是事实,但暂时还不能摆到明面上来,她还不能和这些人撕破脸。 “妹妹别怕,那姓周的要是敢对你做什么,你让暗卫捎一句话回来,我们立刻杀过去。” 墨鸿烨冷哼一声,胆敢欺负他的妹妹,他可不会和周家人客气。 “你二哥说得不错,还有你回府带上的行装,除了母亲给的,我们另外都给你添了一份,有今年新得的碗那么大的翡翠原石,工匠花了两年制成的一顶錾刻金丝花冠,还有……” 他还没说完,墨锦溪就被自家大哥逗笑,两位兄长和父母亲这是恨不得把自己小金库里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这么多,我带回去也用不完的。”墨锦溪失笑。 上辈子她回府,家人不知道周家的事,但仍旧给了她不少东西,都是自己手头里有的最好的。 结果呢,最后全部都砸在了周青远身上,但这辈子,没门。 “你这孩子,你用得上也好,用不上也罢,我们就是要周家看看,我们墨家虽为商贾,但不好欺负,你就收着吧。” 墨夫人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如果可以,她真不愿意放开。 “我知道了,多谢父亲、母亲,多谢兄长。”墨锦溪话音方落,墨家管事就小跑过来。 “老爷、夫人,马车已经备好了,主子们为小姐准备的一应东西,也都已经装车。” 一切都已齐备,墨锦溪也该动身回周家。 几人面面相觑,谁都不舍得先开口告别。 墨锦溪吸了口气,笑道:“等了解了那边的事,我就回府好好陪你们,今日我就先回去了,你们别担心。” 他们都开不了口告别,只好墨锦溪自己来。 墨夫人低头拭泪,不舍地点了点头。 他们再舍不得女儿,也须得送她回周家,怪只怪他们为女儿寻错了亲事。 墨家众人送墨锦溪出府,墨锦溪看到府门外停着两辆马车,其中一辆装满了奇珍异宝,不禁失笑。 她来的时候不想大张旗鼓,为家人各自备了一件合他们心意的礼物,走的时候,却装了整整一马车。 一步三回头地坐上马车,墨锦溪和家人挥手告别,狠下心放下车帘,将家人不舍地目光隔绝在马车外。 “哎,锦溪这孩子长大了,也存了心事,她是不想我们担心。” 墨夫人目送女儿的马车离去,频频被眼泪模糊了双眼。 墨老爷扶住妻子的肩膀,轻拍了拍:“这孩子自己有主意,我们只需在她需要的时候,为她撑腰就好,她到底长大了。” 墨池渊兄弟没说话,两人对视一眼,已经在盘算着用什么法子,给周青远使绊子。 墨锦溪从周府出来时无人问津,回府的时候,却惊动了不少人。 尤其得知,她从娘家带回了一马车的金银珠宝,没有一个不眼热。 “你看清楚了?真是带了一马车的金银珠宝回来?”正在屋里喝茶的秦姨娘,得知墨锦溪带回一车的好东西,被惊掉了下巴。 一马车的金银珠宝,什么概念?墨家不愧是第一富商,这泼天的富贵,若是他们能沾一点,大半辈子都受用不完。 “奴婢看得真真切切,从马车上搬下来的,不止金银珠宝,还有绫罗绸缎,各名贵药材,隔得远远的,也能闻见药材的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秦姨娘是贴身婢女出身,跟在她身边的婢女,自然没见过什么世面,去府门口打探消息时,看到满满一车的东西,婢女眼睛都直了。 “墨家待这个女儿真是大手笔,她前两次回门,都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没想到这次带的更多,足足一马车,都够周家几十年的用度。” 墨氏入府,娘家待她如何,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秦姨娘一直想掌中馈,对墨氏带回府的东西,私下看过账目。 墨氏嫁到周府一年多,加上这回,一共回娘家三趟。 第一次是三日回门,第二次是母亲四十大寿,前两次,回回都带不少好东西回来。 加上之前墨锦溪带过来的嫁妆,她私库里,不知道存了多少好东西。 “奴婢去打探的时候,还看见其他几位姨娘的丫鬟,也都在那边走动,想来都是打探消息来的,以往夫人回娘家,带回的东西,都会分给几位姨娘,不知这次会给什么。” 婢女想到夫人那一车的宝贝,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秦姨娘得知其他院也差遣婢女去瞧,心下冷笑,府里一个个的,都算计着墨氏的嫁妆。 “不管她分我们什么,只要能在她那里捞到点好处,都是我屋里其他物件比不上的。” 秦姨娘手撑着木椅的把手,听婢女说是一回事,不亲眼所见,她心里总有些痒痒。 不止是秦姨娘,府里其他几位姨娘,都对墨锦溪带了什么回来,感到好奇。 周青远下任回府,得知墨锦溪已经回来,还带回了一车的东西,登时眼前一亮。 “都带了什么?库房的单子呢?拿来给我瞧瞧。” 往日墨锦溪回娘家,回来带了什么,都会把单子给周青远看,他自然以为今日也是。 【 第70章 送礼 侍从在院子里待了一天,哪里看到什么单子:“回老爷,夫人没有送单子过来,据说东西一搬下马车,就入了私库,小的这就去问夫人要私单来。” “等等!不必!她既然自己没有把单子拿来就罢了,还要我去问她要不成。” 周青远冷哼一声,拂袖坐下,那个丑妇,是真心要和他生分了。 女子回娘家,拿回来的东西,属于私人物品,她自个把单子拿过来就罢了,他一个大男人腆着脸上门去问,哪里好意思! 周青远表面清高要脸,可听下人说墨锦溪带回来的东西,搬了半个时辰,抓心挠肝的想知道到底都有些什么。 当初娶墨家的丑女,就是奔着她的嫁妆来的,没想到走到如此尴尬的地步。 周府阖府都好奇墨锦溪从娘家带回来什么东西,唯独尹天瑶,没精神打听。 她因为小产,强撑着身子,去向墨锦溪请安时,脸色很是难看,墨锦溪大发慈悲,允她歇息十天,不用来请安。 尹天瑶身子虚弱,加上没什么滋补,身子恢复缓慢。 十日过去,尹天瑶体弱嗜睡,也就忘记了去给墨锦溪请安的事。 墨锦溪不动声色,等其他姨娘都到了,再着人去请尹天瑶。 尹天瑶被碧春叫醒时,还有些不悦:“不是说我若睡着,就不必叫我?” 人的身体一旦不好,脾气就跟着上来了。 碧春无辜地摇了摇头:“姨娘,今日该是您去向夫人请安的日子,方才夫人身边的侍女来传话,说夫人和其他姨娘都在等。” 尹天瑶懵了一瞬,记起今日是什么日子,瞬间清醒过来。 是了,十天之期已经过去,她需要去向主母请安。 “快,服侍我洗漱。”尹天瑶坐起身,就是一阵头晕目眩,但是也只能强撑着,快些洗漱前去请安。 尹天瑶赶到时,墨锦溪已经和几位姨娘坐了半个时辰。 “于姨娘是得老爷重视,但身为妾室,应当遵守妾室的规矩,妾室不给正室请安,是什么礼?还是说宅子里的规矩,于妹妹还要好好学?” 墨锦溪皱起一双好看的柳叶眉,似娇似嗔,让她的话听起来,是再寻常不过责问妾室不敬的语气,没有刻意刁难之心。 她的气还没喘匀,墨锦溪先声夺人质问,她只好忍着身体不适行礼。 “并非是妾存心对夫人不敬,而是妾身体还未将养好,犯了糊涂,才耽搁了给夫人请安,绝非故意如此!” 尹天瑶还在病中,说起话来有气无力,加上脸色苍白,看起来,像一位病西施。 “你身子是因为落水受伤,加上受了寒,养了十天应该好了,不知于妹妹的身子如此娇贵,我以为十天应该足够将养呢,” 既然周青远二人费尽心思,要遮掩尹天瑶小产的事,墨锦溪就偏拿这件事情做文章。 “知道的说是于妹妹体弱至此,不知道的,还以为妹妹没有规矩,恃宠而骄不愿意给我这个主母请安,妹妹以为呢?” 墨锦溪语气和缓,说得颇为无奈。 如果尹天瑶只是寻常落水受寒,十天确实足够,但她是小产。 她小产的事不能宣之于口,尹天瑶的处境,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其他妾室看尹天瑶养了十天,老爷紧张她的很,今日又见她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别提多看不惯。 “在院里静养十天,就算是风寒也应该养好了,于妹妹这是什么病?养了十天,还没力气来拜见主母呢?” 秦姨娘冷笑着帮腔,她从于氏入府,就看不惯这个女人。 顶着和前夫人一样的脸,以为就能够独占老爷? “毕竟之前是养在府外头的,金屋藏娇的女子自然娇贵,哪里经得住小病小痛,要是主母没叫人去请来于妹妹,想来于妹妹能养上一个月的病。” 芳姨娘一张嘴厉害的很,加上于氏的脸长得和尹天瑶一样,她恨不得真戳于氏的脊梁骨,只是说话刺对方几句,更不会嘴下留情。 月姨娘缩着脑袋,看了尹天瑶一眼没说话。 被所有人‘口诛笔伐’,尹天瑶有苦难言。 怪只怪那个孩子来得不合时宜,造成了这诸多麻烦。 “夫人教训地极是,是妾不懂规矩,向夫人请安本就应该上心,不管什么理由,都不该耽搁怠慢,妾知错了。” 等尹天瑶认错,墨锦溪才点点头,轻轻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她就是要云淡风轻地把人放在跟前磋磨,既让尹天瑶苦不堪言,又挑不出她的错处。 墨锦溪摆手让她落座,然后对玉儿道:“玉儿,去把我给几位姨娘备的礼物拿来。” 几位姨娘本来各怀心思,一听墨锦溪给她们都准备了礼物,脸色立即不一样了。 礼物早早就已经备好,玉儿很快把礼物拿出来,分别递给几位姨娘。 “这是我回娘家省亲带回来的,我从里头挑了几样给你们,也不知合不合你们的心意。” 墨锦溪垂眸呷了一口茶,她不用看几位姨娘,也能想到她们的神情。 几位姨娘接过礼物,就迫不及待打开,三位姨娘分别都是一支玉钗、一支金钗另配一对耳坠子。 这些东西,在墨锦溪带回来的东西里,其实成色普通到放在主要的位置都不会被注意。 但周府是什么门户?光她们得的这几样东西,对她们而言都弥足珍贵。 “多谢夫人赏赐!妾很喜欢!”三位妾室异口同声道谢。 她们道谢时,目光在墨锦溪身上停留了片刻,今日墨锦溪的打扮,不难看出其名贵,不管是裁衣的布料,还是首饰,处处都显着珠光宝气。 “夫人的碧玉耳珰配夫人就如绿叶配鲜花,衬得夫人肌肤白皙胜雪,看这成色,造价不菲吧?上头点缀的,可是上好的红玛瑙?” 芳姨娘出身青楼,在销金窟一样的地方,她也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一眼就看出,墨锦溪戴的碧玉耳坠不一般。 墨锦溪随手抚弄了一下耳坠,笑道:“我不太懂这些,只是母亲给我的,我就戴上了。” 【 第71章 国公府那两个堂兄弟不成气候 墨锦溪没有多嘴炫耀之意,却仍旧让几位姨娘红了眼。 什么人家,就连上好的红珊瑚,都只能用来做耳坠的配饰。 “墨夫人拳拳爱女之心教人羡慕,夫人是个有福气的。”月姨娘珍惜地轻抚着锦盒里的首饰,眼底的感激,还算有几分真心。 “是啊,我们都是沾了夫人的福气。”另两位姨娘都奉承墨锦溪,秦姨娘也不甘人后,不甘示弱地拍起了马屁。 其他人都高高兴兴地奉承墨锦溪,对新得的首饰,爱不释手。 只有尹天瑶的脸色不太对劲。 芳姨娘嘴上不饶人,从不放过挤兑尹天瑶的机会:“别人都高高兴兴向夫人道谢,怎么于妹妹不吭声?莫不是有什么不满之处?” 尹天瑶忙摇头否认,可是看其他人得的首饰,和自己的天差地别,她的是最寒碜的。 墨锦溪注意到她神色晦涩,故意不主动开口问。 她给尹天瑶的东西,是娘家为她打赏下人预备下的,打赏下人情面上过得去,但不是什么好东西。 “夫人大方赏赐我们物什,妾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有不满,就是看其他姐姐的首饰都是金钗、玉饰,妾眼拙,看不出夫人送妾的首饰,是什么材质。” 尹天瑶将锦盒打开给墨锦溪看,她明面上问墨锦溪首饰是何材质,实际上,是暗示墨锦溪给自己拿错了。 明面上,所有人都在场,墨锦溪不至于送别人的都是好的,到她这就是天悬地隔几个档次的东西。 尹天瑶的想法显然错了,墨锦溪就是在明面上对她区别对待。 墨锦溪盖上茶碗,抬眼睨了一眼她手里的锦盒,大方道:“就是寻常的木簪,于妹妹看不出来么?” 她说得太坦荡,坦荡到尹天瑶有一瞬的不解与茫然。 “于妹妹的表情,是觉得我这么做有些过分?” 墨锦溪没有给她辩解说客套话的机会,笑道:“我赠予其他三位姨娘金簪玉饰,是因为她们平时侍奉勤勉,至于送妹妹木簪,是因为妹妹平时在我面前多有懈怠,这支木簪,妹妹受得起。” 墨锦溪言下之意,便是暗指她既然请安伺候都处处怠慢,给她一支木簪,是她应得的。 尹天瑶进府以来,确实没有在墨锦溪跟前伺候过,心里虽不满自己只得一支木簪,但只能忍着。 “于妹妹,要我说,你得的虽是木簪,但是雕工还算不错不是,既然是主母的心意,你就收下,别收了礼物,还有怨言。” 芳姨娘说这话时,不忘摆弄自己得的金簪,金灿灿的好不惹眼。 尹天瑶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和芳姨娘搭腔。 她这副样子,让芳姨娘想起前夫人来,心下莫名窝火,不屑地冷嗤一声,当即就把金簪戴上,把尹天瑶气得不轻。 初七之后,各府就开始年节期间的走动拜访。 周府门第低,没有什么必要走动的亲眷。 要说别的亲戚,周府不是没有,不过都是门第比不上周府的,周府几位主子都拜高踩低,自是不屑走动了。 唯一需要走动的亲戚,便是国公府。 为着年节要和国公府走动的事,周青远一如往常发起了脾气。 “父亲,我们何时才不用仰仗国公府的鼻息?儿子每年看他们的脸色,早看够了!” 周安正坐在主位上,眉头紧皱,对骂骂咧咧的儿子,感到无奈。 国公府和周府之间的关系,一直不好,这些年,周府尽力修复两府之间的关系,只是不见成效。 国公府那边对周府的态度,始终冷淡,没有老死不相往来,但也仅此而已。 “你在官场上倘若能得国公府帮上一点忙,必定受益无穷,何必在意眼下的委屈?” 周安正和齐夫人只得了周青远一个嫡子,加上他高中探花,周安正将他视作整个周府的希望,对他的态度很不一般。 换做别人在他面前说这番话,早不知被骂成什么样,只有周青远能让他耐心劝慰。 “他们对我们冷眼相待,还不是看不起我们?再看不起我也是当朝探花!怎么不比他们那个病秧子儿子,要好上千百倍。” 病秧子指的是小公爷,周青远对国公府的态度,一直不忿又无可奈何。 周安正顺了顺胡子,淡然道:“你知道就好,小公爷病弱,谁知道能活多少年?那位世子只是个武夫,没什么头脑,只要你好好表现,国公府的家业少不得要落在你手上,你要看得长远一些。” 周安正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周青远心想也是,国公府那两个堂兄弟不成气候! “今年年节,还是得准备一份厚礼送过去,父亲,儿子先下去准备。” 数年来,周青远对国公府的态度就是如此,一边不忿,一边费尽心思巴结讨好。 儿子还算开窍,周安正很是欣慰,颔首让他下去。 周青远所谓的准备,就是去找墨锦溪。 “夫人,想来你也知道,明日就是去国公府拜访的日子,届时还请夫人备上一份体面的礼物送去,方不失我们府上的面子。” 周青远脸上挂着笑,他可是知道,墨锦溪前不久才从娘家带回来不少好东西。 让她备礼一份,对于墨锦溪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一听是送礼,墨锦溪刚想找个借口,随意搪塞过去,反应过来周青远说的是国公府,她很快冷静下来。 别府她不用去拜会,国公府却是少不得要去的。 她如今是周府主母,同时也是墨家的女儿,周府的脸面她不关心,但不能连累身后的墨家。 除此之外,墨锦溪还好奇一件事,小公爷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是她救的他。 毕竟这件事,上辈子墨锦溪已经忘了自己所救之人的样貌,毕竟那是好久之前的事,救人之时她还年幼,真是个黄毛丫头。 当时她救人,不过是举手之劳,没想挟恩图报,事后也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件事最后会直接误了她的终身不说,还害了整个墨家与小公爷。 【 第72章 去国公府拜访 “夫人?”周青远见她久久不语,心里有些打鼓。 墨锦溪回过神,看了周青远一眼后点了点头:“知道了。” 墨锦溪沉着脸,显然心情不佳,但周青远不关心,只要墨锦溪答应备礼就成。 两人各怀心事,周青远什么时候离开的,墨锦溪也没放在心上。 用过午饭后,墨锦溪声称自己要午睡,让玉儿和翠儿不用在屋里伺候。 陈设雅致的卧房内,墨锦溪躺在床榻上,久久不能合眼。 上辈子,直到小公爷为救她而死之前,墨锦溪都没想到小公爷就是当年她所救之人。 墨锦溪是在小公爷死之后,才慢慢回想起来,和这个人相处的诸多细节。 这个人对她的态度一直是不冷不热,就连她跟随周青远去国公府那几回,小公爷出现的次数,甚至屈指可数。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墨锦溪从未发觉他对自己的心思。 今年年节,应当是这辈子她与小公爷初次正式见面。 去年年节时,小公爷没出面赴宴,是因那时病重,所以不曾出面。 今年,也许能见上。 过了晌午,玉儿吩咐翠儿去厨房,让人备合主子口味的饭菜,自己则去私库,收拾出主子赴宴需要用上的年礼。 “夫人,按照您的吩咐,奴婢把年礼重新归拢出来,一共是这几样,夫人且过目,看看是否还有什么需要添的。” 玉儿把几样年礼打开,给墨锦溪过目,墨锦溪一一拿出来检查,确定没有任何损坏,才放回去。 “你择新的绸缎给锦盒重新系上,不用再额外另添,这两天把东西看好,谁也不能碰。” 墨锦溪眸光微凉,有一年就是周梦欣到她屋里来玩,把她用来用礼的东西,摔了却不说,最后让她出了洋相。 光是出糗倒是其次,得罪了主人家,才是最麻烦的。 人家大好的日子,你送坏的东西过去,多晦气,那件事,给墨锦溪惹了不小的麻烦,从那之后,她送礼就格外谨慎。 “是,奴婢记下了。”玉儿被锦盒盖上系好带子,离开时,回眸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主子,果真不是错觉,刚才不知主子想到了什么,神情那般不虞。 国公府设宴,是正午开宴,下午散席。 到了去赴宴这日,周府上下早早起来忙活。 墨锦溪身为主母,少不得要操持让人套车、检查年礼,连同车马钱都准备好。 忙了一早上,才得以停下来吃了几口东西。 “老爷和老夫人也应该过来帮夫人的忙才是,他们换好衣裳就在花厅那边用早饭,喝茶消遣,所有事都等着您张罗。” 翠儿陪着墨锦溪忙了一早,肚子饿得咕咕叫,对周府那几个吃干饭的,可谓怨声载道。 平时翠儿说这些话,玉儿都会告诫她一二,让她不要胡言。 今日玉儿跟着翻了一记白眼,可见,对周府的人无语至极。 墨锦溪见状笑道:“无妨,他们享不了几年这样的福,我今日忙上忙下,是为了我自己。你们都吃几口东西,垫垫肚子,差不多该出发了。” 墨锦溪吁了口气,忙了一早,确实累人。 马车、年礼俱已齐备,墨锦溪让人去花厅传话,就先行登车等他们。 墨锦溪不想和周青远同乘,干脆让人套了三辆马车,这点钱她花得起。 大概周青远对她的安排很满意,没有说什么,干脆登上马车,周府一行便启程,前去国公府。 周安正是国公府庶出一脉,也是有血亲的,但两家住的远,马车足足走了一炷香功夫才到,也是有意思。 京城里谁都知道国公府和周家关系一般,口头上不说而已。 今日前来国公府走动的人家不少,国公府门前可谓门庭若市。 尽管这样,周府的马车在国公府门前停下时,还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周家今日带来的年礼,是墨锦溪备下的,他们看过单子,很是体面。 周青远与周安正先下马车,走在前头,就连腰杆挺直了不少。 “我携犬子来给兄长拜年。”周安正扬起下巴向身后小厮示意。 拎着年礼的小厮笑盈盈上前,把礼物递给在府门前迎客的管家。 国公府的管事今年已经年逾五十,是府里的老人,无论国公爷还是周安正,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管家让人接过年礼收好,拿过单子看了一眼,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国公府的态度照旧不冷不热,周安正捋了捋胡子,全然不以为意。 管家领着一行人到正厅,席面已经齐备,只等着人到齐。 除了周家之外,还有其他与国公府交好的有人、亲眷到访,正厅里站了好些人,好不热闹。 众人各自送上年礼,在场的,大多都面熟,也就自然地说起客套话来。 今日来的大多是夫妻,不少夫人聚在一起说笑,周青远中途一直给墨锦溪使眼色,墨锦溪次次都回应他的目光,但就是不开口。 把周青远急得耳根发红,奈何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不好说什么。 不过,好在周家门楣低,本就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这时候不说话也不突兀。 宾客齐至之后,正厅外传来管家的声音:“国公爷、国公夫人到!” 众人闻言,朝门口方向看去,就见国公爷挽着自家夫人的手迎面而来,身后跟着国公府的两位公子与一位小姐。 “国公爷、国公夫人,我们来给府上拜年,祝国公府阖府新春大吉,万事胜意。” 亲眷、好友齐开口,国公府正厅的热闹,与上辈子如出一辙。 墨锦溪站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打量着走进厅来的国公府众人。 当今镇国公周随风是武将出身,一双剑眉刀削斧刻,英气十足,国公与其妻子白婉儿青梅竹马,婚后恩爱非常,共育有三个孩子。 三个孩子分别是镇国公世子,也就是国公爷的长子,周黎风。 周黎风随镇国公,自小就展现出自己非凡的武学天赋,身为镇国公世子,他武艺高强,是连大内御林军首领都承认的。 【 第73章 原来上辈子就是这个时候,小公爷注意到了她 这二子,就是小公爷周黎昕,小公爷体弱多病,多年前就被太医断定,活不过三十,为此,白夫人流了不知多少眼泪。 国公府三个孩子最后这一位,是一位性子调皮活泼的小姐,今年十四岁,叫周妙音,因为是几个孩子里最小的,被宠得没边,平时没少闯祸,令国公夫妇很是头疼。 国公府所有人的信息,如走马灯般从墨锦溪脑海中闪过,她和国公府的人,见面次数其实不多,偏偏他们要受自己的牵累,实在不公。 墨锦溪想得认真,没察觉自己的目光,太过直接。 等她意识到不对,小公爷周黎昕已经向她这边看了过来。 今日拜年,是正式场合,墨锦溪将青丝尽数绾起,面庞毫无遮挡,脸上的疤痕,自是明显。 周黎昕目光,掠过她脸上的疤痕时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惊异之色。 从墨锦溪身边经过时,更是多看了两眼。 墨锦溪嘴角抽了抽,尴尬地低下头来。 很快墨锦溪便反应过来,小公爷方才看她,应当是注意到了她脸上的疤痕。 原来如此,原来上辈子就是这个时候,小公爷注意到了她。 上辈子她性子怯懦腼腆,拜年时低眉顺眼,根本没注意到,小公爷看自己。 不过小公爷应当没确定她的身份,只是对她脸上的疤痕感到好奇。 “你今日出门,怎么没好好用脂粉将脸上的疤痕遮一遮?把粉敷厚些,应当能遮住才是。” 周青远站在墨锦溪身侧,注意到小公爷投来的目光,与眼底闪过的惊诧,以为小公爷是注意到他身侧貌丑的妻子,难为情地往旁边挪了两步。 他堂堂探花郎,妻子却是丑女,着实丢脸! 听出男人语气中的嫌恶,墨锦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脂粉价贵,老爷出银子给我去买,我定然立即买最好的敷上。” 周青远的痛处就是手里没有银子,才有迫不得已娶墨锦溪这一出,没承想自己有一日,要受这个丑妇的奚落。 他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还没来得及发作,周安正就挂着笑脸,扯着儿子上前与国公爷寒暄,墨锦溪身为周家妇,不能站着不动,只有跟过去。 来拜年的宾客好友,都知周家是国公府庶出一脉,两家关系一直平平。 不管亲朋私下怎么看待周家,他们与国公府,都是一家子,旁人不好掺和。 众人见状对视一眼,都先和身边的人说着话,不着痕迹地让到一边。 “年节府里上下都忙,许久不得空来和国公爷说话,不知国公爷和夫人,一切都好?” 周安正寒暄的话,不过是千篇一律的客套,两家关系不亲近,说话难免客套。 国公府上下,都是体面人,对周安正的态度平淡是一回事,怎么都不会让他在人前没脸。 “我与夫人身体康健,府里诸事还算顺遂。我听说青远这孩子,在翰林院当差很是稳妥,就连翰林院学士,都对他赞赏有加,沉下心来好好的往上走,路岂会走窄了?” 国公爷看了一眼周青远,话里话外的提点,是国公爷对他们周家为数不多的一点真心。 周青远笑着点头称是,心里却觉得国公爷虚伪,真关心他,怎么不知提携一二? 以国公府的权势,不过略略扶持一下庶出一脉,都够周家受用的,实际上国公府怎么做的? 他入官三年,国公府对他不闻不问,所以三年过去,他还只是个五品的翰林院侍读! 心里嘀咕归嘀咕,在国公爷跟前,周青远的脸都快笑烂了,生怕自己笑得不够殷勤。 墨锦溪是女眷,在显眼的周家父子面前,她没有开口的必要,更没这个打算。 她垂眸站着,忽然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墨锦溪佯装抬眼看向别处,余光则顺着看来的目光回望过去。 注意到视线的主人是谁时,墨锦溪一怔。 小公爷? 为了确认是不是自己多心,墨锦溪站到齐夫人身后,不多时,周黎昕的目光又看了过来。 小公爷身弱,多年来不得根治,面色被病磋磨地血色全无,苍白地不似真人。 按理说病重的人,眼神会被折磨地没有神采,他那双眼却不同,凤眸狭长,一双眼亮晶晶的,澄澈无比。所以,他只要看向墨锦溪,她都能察觉到,小公爷的视线。 “青远这孩子才哪到哪?还需要多加历练,倒是世子爷,越长大,越有国公爷的风采。” 周安正还在说他老掉牙的客套话,而墨锦溪暗暗数着,连同刚才,已经是周黎昕 第五回看她。看来小公爷认出她的时间,远比她想的还要早。 那么多年前的事,小公爷竟能凭她脸上的伤疤,就认出她来? 确认自己的猜想,墨锦溪便不再观察小公爷,不动声色收回视线,透明人般站在角落里。 今日来国公府拜访的人不少,为了便利,国公府在正厅一侧,用屏风隔出一块地方给女眷们相聚,稳妥又省了拘束。 齐夫人与白夫人寒暄罢,就带着墨锦溪去女眷们聚着说话的屏风后头。 “薛姐姐,小半年不见,姐姐愈发光彩照人,听说姐姐为女儿寻了一门好亲事,恭喜恭喜。” 今日周府到国公府来目的很明显,就是与国公府,乃至与国公府有关系的亲朋打好关系。 她拉着脸熟的就上前客套,那位姓薛的夫人见是她,却没多热情:“多谢,齐夫人新春吉祥。” “这是淮姐姐吧?哎哟,我们都有好些年没有见了,柳大人今年从任上回京,淮姐姐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当初淮姐姐跟着柳大人赴任,没想到一别,就是这么多年。” 齐夫人看见谁面熟,就厚着脸皮上去和人说话。只是物极必反,她强行装熟装得过了头,徒惹人尴尬。 “当年我随夫君赴任时,齐夫人不见来送我,想来是伤心地不忍相送,你还认得出我来,我很高兴。” 淮夫人睨着齐夫人看了好一会,才认出她是谁来,不冷不热地回了句这样的话。 【 第74章 墨锦溪!注意你的态度 墨锦溪本低着头,闻言好奇地看了淮夫人一眼,这位倒是一个说话扎人不见血的。 不过么,齐夫人不冤。 女眷们聚在一起寒暄说笑,唯独对齐夫人不大搭理。 齐夫人被淮夫人堵得没话,扯了扯嘴角,想起自己身边跟着墨锦溪,忙对她使眼色。 商人最会人情世故,墨锦溪商贾出身,不会没从父亲那学到一点什么,让能说会道的来,总比她尴尬地没话找话要好。 孰料墨锦溪压根不抬头,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没有一点反应,浑然跟木头似的。 齐夫人暗骂一声不争气的玩意儿,她怎么能想着指望墨氏! 齐夫人找不到话茬,墨锦溪不开口,国公府的亲朋女眷有意忽视周府的人,不知不觉,她们就被挤到不起眼的角落里。 墨锦溪不想与齐夫人站在一起看她对自己干瞪眼,就借说自己去找周妙音说说话。齐夫人以为她开窍了,和颜悦色地催促她快去。 她和周妙音这辈子不过见了两回,哪有什么话讲,从正厅出来,墨锦溪就在后头的回廊走了两圈。 这时宾客都在正厅,后面紧邻的小院很是清净,但墨锦溪不好待太久,就折返回正厅。 正厅里热闹,不少贵妇人就走到外头来散散闷,墨锦溪刚从院子回来,眼尖注意到前院水亭里坐着几位贵妇人。 “齐氏也真是脸皮厚,那样熟稔地拉着你们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很熟似的。” 说话的是淮夫人,想来是齐夫人拉亲近的行为,让她很不悦,话里根本不留情面。 薛夫人性子冷,没淮夫人脾气那么火爆,话却也中听不到哪里去:“谁不知周家和国公府关系不好?她有意和我们攀关系,我们可不想大过年的,给国公府添不痛快。” 当年周府和国公府闹得多不愉快,他们就对周家的人,有多避之不及。 国公府对周府芥蒂难消,她们来给主家拜年,却在主家面前和与他们闹得不愉快的周家有说有笑,什么意思? 亭子里的夫人们,还在说周家的事,墨锦溪无心去听,正要悄无声息从另一边进正厅,转过身,就见齐夫人站在长廊另一头,瞪眼看着她。 夫人们说的话墨锦溪既然听见,齐夫人自然也听见了。 和齐夫人对上眼,墨锦溪非但没有停留,反而加快脚步离开。 她可不想齐夫人闹起来,吸引了别人的注意,教她徒惹一身骚。 齐夫人见墨锦溪扭头就走,气得直跺脚,墨氏什么意思! 国公府为宾客设宴,大家都吃得开心,周府的人除外。 用过饭,周府的人自讨没趣,但还是客客气气地,和国公府拜别。 墨锦溪等他们客套完,就先行上了马车。 齐夫人一行人,将这些看在眼里,但在国公府门前不好发作,只好回府在说。 “夫人,今日宴席怎么样?”马车外,翠儿好奇的声音传来。 墨锦溪想起小公爷时不时看自己的情景,顿了半晌,才心不在焉道:“很好。” “听说国公府的厨子手艺,是一等一的,若是有机会能够尝一尝该多好。” 翠儿由衷感叹,她脑子里除了第一紧要的夫人,就是八卦和美食。 墨锦溪原有心事,听她这么说“噗嗤”笑了一声:“你早说,之后若有机会再去国公府赴宴,我悄悄给你藏一块点心回来可好?” “好!翠儿就知道夫人最好了!”翠儿高兴地拍了拍掌,就连天都不觉得冷了。 玉儿跟在马车另一边,听见翠儿的声音,无奈地笑了笑,翠儿这丫头…… 一行人回到周府,齐夫人他们先墨锦溪下了马车进府,墨锦溪慢悠悠下来,不急不慢地走过周府大门。 经过前院正厅时,齐夫人回过头瞪了她一眼:“你过来,我们有话和你说。” 不给墨锦溪拒绝的机会,他们一家三口就不容拒绝地先进了正厅。 墨锦溪眉头微动,于情于理,她不能甩手离开,只能跟上去。 她迈进正厅,他们一家三口皆已落座,看她的眼神之凶恶,像是审问犯人。 墨锦溪不是吃素的,径直找了位置自行坐下:“不知婆母和公公有什么话要问?” 她举止落落大方,让准备发难的齐夫人一噎,她怎么自己就坐下了! 奈何墨氏没在明面上犯什么错,齐夫人等人再恼,也不能罚墨锦溪什么。 齐夫人看到墨锦溪这张脸,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身为周府主母,在国公府应酬拜年时,也不知道说句话套套近乎,你是哑巴不成?” “你不是出身商户?人情往来,应该很熟稔才是,在人前一言不发,是故意要我们难堪?” 周青远忍了墨锦溪半日,眼下逮着机会就发脾气,这个丑女,长得丑,让他脸上无光就罢了,还不知做些什么补救一二,果然是恬不知耻! 边上的周安正没有跟着妻子、儿子帮腔,不过观他神色,他必然和他们想的一样。 墨锦溪倒是猜到,他们会问责自己,但没想到,他们一个个居然都觉得错在她身上。 “哦,我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为了这个,诸位该不会以为,受了冷待,是我的错?” 墨锦溪面色平静,说的话却玩味的很,周安正一拍桌子,拉下脸来:“你此话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墨锦溪坐得端正,没有半分不恭敬,就是这样才更气人。 “去年我们周府去国公府拜年送礼,礼物难道不比今日贵重?那边的态度,还不是爱搭不理,今年再去还一样,何必热脸贴冷屁股,自讨没趣再说,谁惹下的祸事,就该谁承担后果。” 墨锦溪云淡风轻的一句话,精准地戳到了周家一家三口的心窝肺管子上。 “墨锦溪!注意你的态度!”在外面周青远唯唯诺诺,回到府里就耍起了威风。 任他再怎么发怒,周府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在整个京城,都是人尽皆知的事。 【 第75章 排挤 “老爷急什么?我不过是想说,谁做错了事,就该谁收拾残局,做什么要委屈身为局外人的我,去讨好别人?这些年周府讨好地还不够?” 墨锦溪话糙理不糙,就算今日她舌灿莲花,国公府对他们的态度,也不会改变分毫。为何墨锦溪如此笃定?因为上辈子,她就这么做了,开口反而惹得大家尴尬,还费力不讨好。 “墨氏!你就算出身商贾,也是我们周家的儿媳,你们墨家,是如何教养女儿的?竟把女儿教导成这副目无尊长的样子!不过是让你尽好主母的本分,你就这么多话!” 沉默不语的周安正,终于舍得开口,他的腔调墨锦溪听多了,这唬不住她。 上辈子墨锦溪不是时刻守着尊卑?结果呢?周家有一个人承认重视她的付出? 墨锦溪不屑与他辩驳,就是说破天,也是周安正当年行差踏错,造成如今的后果。 他想到儿子的仕途,想让周府更上一层楼,不自己拿出真心实意,来重修旧好,倒指望着别人拿面子,去讨好国公府,会适得其反不说,更让人觉得可笑。 “公公就当我是目无尊卑吧,去国公府来回,很是累人,现在我要目无尊卑地回去歇息去了,告辞。”墨锦溪说话的功夫,已经起身甩了甩手,头也不回地回院子睡觉去。 周安正在周府地位最高,平时就连妻子儿子,在他面前都得礼敬有加,墨氏竟这般无礼! 他气得半死,碍于身份,又不能追出去骂人,气得抄起桌上的茶碗,掷在地上。 —————————— 本朝年节期间无须上朝,年后一切恢复如常。 周青远这日早早洗漱更衣上朝,因去得早,圣上还没来,熟悉的官员之间,会说话寒暄。 身为翰林院侍读,周青远的官职不算高,但称得上体面,加上他处事圆滑,很会做表面功夫,在朝中交好的官员不少。 这日他照常走到在翰林院任职的官员那边,笑着招手:“年节事忙,没能一一到诸位府上拜会,在此和诸位补上一句新春吉祥。” 翰林院的同僚原本有说有笑,一看是周青远,纷纷敛了笑脸避让到一边,都不说话了。 不等周青远想明白,殿外就响起通传太监的声音:“陛下驾到!” 文武百官立即到各自的位置上站好,周青远走到自己站的位置上,就和身侧的人说话。 “高大人,听说你们家对面,有一家手艺不错的点心铺子,高大人尝过没有?若好吃,我也去买一份。” 如此日常的话题不会刻意,还会拉进与谈话人的距离。 结果高大人看都没看他,手持笏向圣上叩拜行礼,周青远只好止了话茬,和殿内大臣一齐叩拜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坐下方让众人平身,年节才过,殿上的气氛比平日里缓和不少。 周青远郁闷地暗暗看了高大人几眼,是他的错觉不成?他似乎,受了同僚的排挤? 也是奇怪,他年节期间没去拜年也是常事,各府事多,大多都是这样的,他不是让墨氏送去了年礼?事后他问过库房,年礼确实送过了。 不知同僚对他态度冷淡,是因为什么缘故。如果有幸,他多半会在今年升迁,与同僚打好关系必不可少,待待会下了早朝他再探探怎么回事。 周青远好容易挨到下早朝,文武百官从大殿出来,周青远立即跟上翰林院的同僚。 “陛下体恤我等,年后给大家额外赏下一份年礼,翰林院的书库需要整理,还给我们放了两日的假,倒让我们忙里偷闲了。” 周青远跟在众人身后,语气轻快地和他们说殿前的事,结果所有人头也不回,根本没人搭理他。 就是铁做成的脸皮,也经不住这般冷待,周青远心里窝火,暗骂这些人吃错了药不成! 年前还好好的,年后就换了一副嘴角,此事必有缘故,就算改变不了同僚对他冷淡的事实,他也得知道是怎么回事。 “诶,你们一个个的都不说话,这是怎么了?想来大家有心事心里不痛快,不如今日我做东,请大家喝酒,热酒下肚,心里也就畅快了!” 素日里在闲暇的时候,同僚之间相邀品茗、小酌是常事,扯不上结党营私,所以一般不会拒绝。 翰林院任职的同僚,被周青远跟了半路,见他喋喋不休说个没完,有人忍不住,拍开他搭在肩膀上的手:“周大人说的什么话?我们可担不起您这一顿请。” 说话的人与周青远官职平级,平时两人很说得上话,今日脸色却阴沉的很。 周青远眉头一跳,被怼得有些云里雾里:“李兄是什么意思?我们从前不是也时常互相请酒?今日诸位态度奇怪,我有些不解,不知是我什么地方得罪了,还请诸位明言。” 李大人看他一副茫然神情,冷哼一声拂袖道:“我们知道周大人家里困难,请酒的银子要拿出来,也艰难,我们可不敢吃,周大人也别和我们一道去饮酒为好。” 他把其他人想说的话说了,翰林院的同僚,面色都不好看,不过都是体面人,所以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和周青远争辩什么。 被话里话外阴阳怪气了一通,周青远惊得半晌说不出话。 其他人见他愣在当场,皱了皱眉,就走开了。 周青远见状,连忙跟上去追问:“不知李兄这是何意?我承认周府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一顿酒钱还是给得起的,李兄今日对我态度冷淡,不知我哪得罪了李兄?” 周府门第不高,家境一般不假,大家同在翰林院共事,多少知道彼此的家境,没什么好隐瞒,但周府再困难,也不是李大人说的那样。 其他人都已经走出一段,没想为这件事纠缠,没想到周青远自个,缠着他们问个不停。 坐在最前的同僚忍了许久,听他这么说,气不过地折返回来。 “周大人这话说得就有意思了,我们也知道年节各自都忙,不得空拜年也没什么,所以会给各府备礼,也算一点心意,周府却将我们的年礼,送去别的府上做人情,也是有意思。” 【 第76章 我和老爷商量,老爷就能拿出钱来? 年礼无论贵重与否,都是一点心意,不好转送,或是过一段时间,把礼物整理出来换个包装另送,也没什么。 熟料周府前脚收了他们的年礼,后脚就换个帖子,送去别的府上,什么意思! “由此可见周府艰难,就连贺年礼都得用别人送的,我们也不敢让周大人请酒了,之后,我们还是少往来罢。” 说完了话,众人要走,周青远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上前拦住同僚。 如今的天还很冷,众人早起早朝,本就有些累,被周青远多番纠缠,都很是不耐。 周青远也知道自己这样烦人,肃然地对众人作揖便急忙解释。 “诸位留步,关于送礼一事,都是内人一手操办,我实在不知情,这件事,兴许有什么误会,待我回去查清楚,一定给诸位一个交代!” 拿别人送的年礼转手送人,翰林院的同僚心里不痛快,是人之常情。 原本他们打定主意离周青远远些,家境不好是一回事,但这么做太侮辱人。 看周青远缠他们说了一早上的话,看他的反应,对这个事确实毫不知情。 众人对视一眼,心想,事情也许真的有什么误会,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既然周大人这么说,还请查问清楚了,给我们一个交代。大家都在翰林院共事,我们也不想彼此的脸面上闹得太难看。” 周青远连连点头称是,认真地和同僚赔了不是,才坐上马车回府。 路上周青远催促车夫快些,再快些。 马车才在周府门口停下,没等脚踏放好,周青远就跳了下来,看得车夫心惊胆战。 车夫还没回过神,周青远就已经风一样进了周府。 总算忙完年节的事,墨锦溪今日醒得迟,才洗漱完,还没来得及用早饭,周青远就呼呼呵呵地闯了进来。 “墨锦溪!各府的年礼,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答应我好好备礼么?为何今日我去上朝,同僚说年礼是各府送来的礼物转送的!” 难怪同僚对他这般疏远,他在翰林院任职,为了和同僚打好关系,费了多大的心思!全被墨锦溪这个蠢货,给毁了! 墨锦溪才睡醒,还有些迷糊,装起无辜来,十分顺手。 “老爷吩咐我准备年礼,我确实准备了,各府送的年礼不实用,卖也卖不出几两银子,不如转送,物尽其用不好么?把各府送的礼物留下,也是收在库房,浪费了不说,再备年礼也花钱。” 墨锦溪‘哦’了一声,从一旁的博古架上,拿下来一本单子,递给周青远。 是一份礼单,单子封面上写的是上一年年节的年月。 “老爷看看上一年的单子就知道,上一年准备的年礼,花了周府足足一千两银子,一千两啊!” 墨锦溪将“一千两”三个字咬得极重,周青远翻开单子扫了一眼,嘴角不觉抽搐了一下。 上一年周府之所以掏了家底去送礼,就是因为想到墨锦溪还有大笔嫁妆可用,所以没有后顾之忧。 正是因为这一举动,让周府彻底的拿不出钱来,就连账上的银子,都是靠铺子营收和周青远的俸禄支撑,从那之后,墨锦溪只好拿出嫁妆来,补贴周府上下。 上辈子的八年,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今年周府的经济状况捉襟见肘,是他们自己做的孽。 “那也不能拿别人的年礼转手送人,你让旁人如何看待周府!如何看待我!” 周青远把单子扔在地上,气血上涌,气得面红耳赤,可见气得不轻。 墨锦溪冷静地将单子拾起来,拿在手里,反反复复地翻看。 动作意在提醒周青远,当初送年礼的时候,花了那么大的价钱做人情,是他们自己选的。 “这么做是有些不妥,那有什么办法,周府如今账上,根本拿不出钱来,就算是两百两的年礼钱都没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也是为难,只好出此下策,老爷还怪我?” 周青远心高气傲,他少年时高中探花,有高傲的资本,只是他的威风,耍不到墨锦溪面前。 “送礼这样的事,你理应和我商量,你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周青远从前觉得,自己的脾气挺好,鲜少动气,结果在墨锦溪这,一天就要被气几回。 墨锦溪无辜地歪了歪脑袋:“老爷不是说,交给我全权处理?我也是看老爷忙的很,所以不好意思去劳烦,才自己拿了主意,我和老爷商量,老爷就能拿出钱来?” 她字字珠玑,说得周青远眼前一黑。 他拿不出钱,所以这件事没有商量的必要。 不送礼和拿别人的年礼转送,本质上都没什么区别,都一样的得罪人。 有些话到了周青远嘴边,看见墨锦溪笑嘻嘻的嘴脸,又咽了回去。 上一年周府无所顾忌,那么大手笔,就是想着之后有墨锦溪的嫁妆,府里不缺银子花,所以才把所有的家底,都用来做了一次大人情。 原本墨锦溪也是愿意的,今年闹出太多事,她不愿再往账上额外添钱,周青远有苦说不出,但被墨锦溪冷了几回,他的高傲不允许他低头开口,让墨锦溪贴钱给周府。 有道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的就是周青远,不过周青远就算开口,墨锦溪也不给就是了。 周青远僵持着,拉不下脸开口要墨锦溪拿钱,墨锦溪乐得装傻充愣。 “事情办都办了,老爷动怒也是无益,和介意的同僚解释一二就是,我们府上确实没什么钱。老爷是不是还有事要忙?我便不做奉陪,整个年节满上忙下,我想看看戏去。” 墨锦溪说罢起身回内室,张罗翠儿与玉儿跟进来,帮她更衣梳妆。 两个丫鬟对周青远早有不满,主子让她们跟进去,她们便真就没有管周青远。 “玉儿,我们把老爷晾在外面,没关系吧?”翠儿拨开珠帘时,忍不住扭头要往后看。 她脑袋还没往后摆,就被玉儿掰正:“管他呢,夫人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 第77章 周青远:亲没钱,母亲也没钱,却要我来牺牲自己 玉儿知道的事比翠儿多,尤其是新姨娘真实身份是周青远发妻一事,让玉儿恶心至极,她对周青远的态度,在暗地里已经到深恶痛绝的地步。 “哦哦,也是,我们是主子的陪嫁丫鬟,又不是周府家生奴才,自然是听夫人的。” 翠儿认真地点了点头,玉儿被她的傻样逗笑,捏了捏她的脸,催她去给主子梳头。 此时外室暖阁,上年的礼单还搁在桌上,红纸糊的封面,煞是晃眼。 周青远气结,她坐拥金山银山般的嫁妆,却铁公鸡般一毛不拔,看着府里水深火热不说,还天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出去看戏。 看戏?周青远双眸微眯,说起来之前有一阵,墨锦溪就出府频频看戏,只怕她十之八九和哪个戏子眉来眼去地勾搭上了。 “这样也好。”周青远握紧拳头,眼底闪着冷光。 墨锦溪自己不安分,他若能借此机会,抓住她不守妇道的证据,可是好事一桩。 女子不忠自己夫君的事,传出去,别说是墨锦溪,就连墨家,都要受人唾弃。 墨家是商贾大户,有的是手段,平息影响自家生意的事,可女子声誉毁了就是毁了。 墨家不是疼爱这个女儿么?届时为了保住墨锦溪的名声,他们还不得多多的拿出钱来。 只要有了钱,重新给各府送去年礼,就可解去用别人的年礼,借花献佛的尴尬。 不过是想着,他就仿佛已经得了好处,方才的不愉快,被抛诸脑后。 周青远回到书房,叫来自己的贴身侍从:“南山,我记得你身上有些功夫?” 侍从从小就跟在他身边伺候,是府里的家生奴才,是周青远身边,可信得过的。 南山看出主子神色认真,没敢撒谎,如实道:“小的只略懂拳脚,算不上会功夫。” 想到那个自以为是的丑女,周青远冷哼一声,她既然无情,就别怪他无义! “略懂就足够了,盯着那个蠢女人,不用多有本事,最近几日,你不用去翰林院外等我散值,只要墨氏出门你就悄悄跟着,若发现她与哪个男人眉来眼去,立即来回我。” 跟在主子身边伺候这么多年,南山最让周青远满意的一点,就是能闷头做事做不多言。 南山尽管有些惊讶,还是识趣地没多问什么,只拱手应‘是’。 墨锦溪出门听戏,只待贴身侍女,不邀约旁人,所以穿着素简,不想引人注目。 到了听戏的茶楼,墨锦溪给了店小二赏银与茶点的银子,去往二楼定下的雅间落座。 她是茶楼的老主顾,出手阔绰为人随和,店小二接了银子,便高高兴兴下去准备去了。 雅间外带着一个看台,翠儿与玉儿出去检查看台是否牢固,或看隔壁是否有人,以免失礼。 她们才出去,一阵轻风,拂过墨锦溪的脸颊,十一就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 “小姐,从您出府开始,就有人跟在您身后,一路跟着您到了茶楼,就坐在楼下,属下认得,他是周青远身边的侍从,看他左顾右盼,应当是为了监视您是否与戏子有什么。” 就算十一不说,墨锦溪也能猜到周青远的目的,他肚子里装着什么,她可太清楚了! 墨锦溪不说话,十一以为她在拿主意,便道:“小姐需不需要属下做些什么?” 要让一个侍从在京城里消失,不是很难的事。 墨锦溪冷笑着摇摇头:“不必,他既然要监视我,那就让他监视好了,比起计划中断,白忙活一场的滋味,不是更不好受?你先退下,别被发现行踪。” 她话音未落,十一的身影就已经从雅间内消失。 墨锦溪:“……” 不愧是兄长培养出来的人,执行力高得出奇。 十一离开,翠儿与玉儿检查完看台,没什么问题就回来了。 “夫人,看台牢固,隔壁暂时没有客人,您可以随意些,听听戏松快松快。” 翠儿笑着走过来,不用吩咐,就动手帮墨锦溪捏肩。 “你们跟着我忙了一整年,也该一起歇歇,这几日没什么事,就陪我出来听戏吧。” 墨锦溪拍了拍翠儿按在自己肩上的手,脑袋顺势靠在她的手臂上。 翠儿以为夫人是无心之言,没想到接连几日,主子真的都去茶楼听戏。 墨锦溪有钱,但听戏从不特地点哪一出,茶楼唱哪出她就听哪出,如此,唱戏的戏子就不固定。她听戏时雅间无人出入,是坐在看台看的,身边只有两个贴身丫鬟伺候。 南山奉命盯了墨锦溪几天功夫,什么把柄都没有抓到。 每日回府复命,南山和周青远回禀的话,大同小异。 到了第五日,南山回禀的话,还是大差不差时,周青远气得摔了手里的书。 “她当真只是看戏?”周青远不信,可事实就是如此,南山是他心腹,自是不会骗他。 南山躬身点头,他一连盯了几日,发现夫人只是单纯喜欢听戏而已。 “天天看戏!戏有什么好看!还定雅间,钱难道多到花不完?”周青远气得乱骂一通。 说罢男人愤恨地一拳捶在桌上,还真是,墨锦溪的嫁妆,可不就是多到花不完? 那么多钱,给周府用一些怎么了? 那个女人把钱抓在手里自己享福,就不管他的死活!他是她的丈夫!女子出嫁后应该以丈夫为天! 这个贱女人居然眼睁睁看着他周府没钱都不肯帮扶一把! 被侍从看见自己失礼的样子,周青远后知后觉感到难堪,甩手让他退下。 “一个个的,都不让我省心,父亲没钱,母亲也没钱,却要我来牺牲自己。” 周青远头疼地扯了扯脑后的发带,摸到发带上绣着的远山刺绣,他的脸色才柔和些许。 妻子温柔的面容,从脑海中闪过,这条发带是阿瑶为他绣的,今日出府时碧春带过话,说是阿瑶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他也该去看看阿瑶。 周青远收拾好心情,来到尹天瑶的院子,就见尹天瑶坐在窗边,看着什么出神。 【 第78章 为何不安排一个男人,跟她有关系不就是了? 他制止要进屋传话的婢女,放轻脚步走进去,临窗的矮榻上,美妇人手里拿着一件小孩子的虎头鞋,妇人的气色,勉强比从前好些,只是整个人歪在凭几上,看起来没精神。 看见妻子手里拿着的虎头鞋,周青远心里很不是滋味。 “阿瑶。”周青远扯出一抹笑走过去。 听见丈夫的声音,尹天瑶回过神来,下意识就要将虎头鞋藏好。 他这个举动,让周青远的心揪了一下,男人在矮榻边坐下,心疼地握住她的手。 “你受苦了。” 周青远额头抵在尹天瑶的手上,如果府里拿得出钱,妻子也不会好得这么慢。 尹天瑶抬手擦了眼泪,笑着摇头:“为了夫君,吃些苦头不值什么,这个孩子没了,并非你我所愿,夫君无需自责,夫君今日不休沐,散值应该好好休息,怎么过来了?” 她的声音还有些虚弱,让人听来心生怜惜。 周青远叹了口气,干脆歪下身,躺在尹天瑶的腿上。 尹天瑶面颊微红,不好意思地挪了挪身子,让他靠着舒坦些。 妻子如此温柔解意,周青远满足地喟叹一声,想起墨锦溪,又觉晦气,皱起眉头。 “被那个丑妇气着了,今年她没置办年礼,把别府送来的替换送到别人府上,害我遭人白眼,这就罢了,她全无愧疚之心,日日出府去看戏,和戏子眉来眼去,丑,还不守妇道!” 周青远不明白,自己堂堂探花郎,难道长得还没有那些涂脂抹粉的戏子好看? 什么品貌,值得墨锦溪那丑妇天天去看? 转念一想,墨锦溪脸上有疤,自己就是个丑八怪,能懂什么美丑? 尹天瑶神色一变,做出无奈的神情,实则顺着周青远的话,给墨锦溪上眼药。 “墨氏再不济,也应该拎清楚自己的身份,身为后宅妇人,一天到头,围着戏子转,像什么事?”尹天瑶轻抚着周青远的发顶,安抚男人的情绪。 “我有心想找到她和戏子不清不楚的证据,让南山盯了几天,奈何什么都没找到。” 周青远气得暗暗咬牙,难道真就让她肆意妄为不成? 他听说墨锦溪日日听戏,都是去的雅间,点的茶点都是好的,她倒是会在外头过好日子。 让她往周府账上添钱,她就扭扭捏捏不情愿起来。 “既然查不到墨氏跟戏子有关系,夫君真要拿捏她,为何不安排一个男人,跟她有关系不就是了?事情出在府里,还能压得住,到时候料理起来,也好办。” 尹天瑶手指有意无意抚弄周青远的唇,周青远闻言瞳孔震了震,猛地坐起身,哪里还有心思调情。 尹天瑶自认为自己的这个法子极好:“夫君莫要心软,只有事发生在府里,把消息封住了,才能不损我们周府名声,而墨氏也没法辩解,那时夫君再表现出对她的宽宏,原谅了她。” 法子一旦成功,墨锦溪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周青远却觉得这个法子不好。 有道是夫妻一体,墨锦溪名声有损,他身为丈夫,也会受到牵连,就算把消息压下来,回头保不准有人把事情传出去:“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 尹天瑶掩嘴轻笑:“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只有这么做,墨氏才会感激夫君对她的宽容,到时候要她拿出嫁妆来,她心里有所顾虑,嫁妆难道会不给?” 此计恶毒,但却十分有用。 别说墨锦溪,就连整个墨家,都会对周家的隐忍,感恩戴德。 到时候,周府还愁什么银子? 尽管尹天瑶把好处说得震天响,周青远还是对此计不大认可,他之所以让人盯着墨氏,只是想找出她与戏子之间,关系不同寻常的证据即可。 迷恋戏子,与戏子眉来眼去是一回事,捉奸在床,就是另一回事了。 两者的性质,截然不同。 墨氏嫁进周家一年多,没有子嗣,转头和别人躺到一块去,让他的脸往哪里摆? 以上种种,是明白告诉别人,他周青远被自己的妻子戴绿帽,从头戴到脚。 见自己的丈夫有所迟疑,尹天瑶握住他的手沉声道:“这几个月,墨氏不愿意拿自己的嫁妆出来补贴周家,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夫君难道不想拿到她的嫁妆?” 因之前周府把家底都用光的缘故,导致周府如今的境地,格外尴尬。 只有从墨锦溪或是墨家那里,拿到一笔银子,他们的日子才能好过。 尹天瑶的话,让周青远记起之前的难堪,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为了谋取墨锦溪的嫁妆,他委曲求全,去墨锦溪的院子里留宿,结果墨锦溪怎么做的? 能够与他同床,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她却装模作样,把他赶出来了。 不管墨锦溪的目的,到底是欲擒故纵,还是真的不想再拿出银子来,他都没有功夫,和墨锦溪周旋,要想尽快拿到墨家的嫁妆,就只能这样办。 近来他观察墨锦溪处事,她应当是不会轻易拿钱补贴周家。 既然这样,他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与其让墨氏白白占着周家主母的名头,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只有钱在他手里,他才能和墨锦溪和离,他的发妻才能以他妻子的身份站在他身边,不再受委屈。 “可是要怎么做,就算要找人,那人也必须靠谱才是,不然我不放心,我们的计划被传出去,不止我们,整个周家都要玩完。” 此事非同小可,周青远不得不多顾虑着,他做的事若败露,先不说官职保不住,墨家的人也不会让周家好过,到时候,周家还能有活路么? “只要找一个庄子上的人来做这件事就好,一来他的身契在我们手里,二来他多嘴把事情说出去,他自己也活不成,他想安生,那就拿钱闭上自己的嘴。” 尹天瑶管家那几年不是白管的,她不过是在周青远的面前,表露出自己温柔的一面罢了。 不然周家上上下下,那么多污糟事,没有点手段,怎么能? 【 第79章 亏他们能想出这样的损招 当初账上那一千两银子,除了是周家本来的家底,大半是后来尹天瑶管家存下来的。 周青远思索半晌,郑重地点了点头,认同了尹天瑶的说法。 在暗处监视周青远的十一,被气得七窍生烟,不敢置信,居然有人用心如此恶毒。 “这对狗男女好生不要脸,亏他们能想出这样的损招!” 十一自诩性子沉稳,直到被派遣来监视着周青远,她发觉,自己其实心浮气躁的很。 要不是为了小姐,她会直接出手,把这对狗男女砍了就地掩埋。 十一被气得心突突直跳,屋里的两人眉来眼去的,气氛更是火热。 因尹天瑶前阵子养病,周青远许久没和她同房,如今她身子好了,他自然就留在尹天瑶这里过夜。 萧索的寒风中,十一被迫听了好一会屋内两人翻云覆雨的声音。 确定他们熟睡,不会再谈论别的计划,十一才回去和墨锦溪回禀这件事。 “他们居然是这么说的?”墨锦溪诧异地眯起眼。 上辈子她领教过,尹天瑶与周青远的无情与恶毒,她还以为,那已经是极致了。 没想到他们竟然阴毒至此,为了她的嫁妆,不惜做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阴损事。 “是,他们已经商量好,从庄子上找一个人来,因为手里有身契好拿捏,这两个人不仅心肠坏,更是歹毒非常。” 那对狗男女的声音,就如魔音绕耳,十一想起来,就觉得作呕。 “尹天瑶啊尹天瑶,你的毒计,倒是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墨锦溪怒极反笑,自己上辈子是倒了血霉,被这两个人算计上。 把自己的儿子给续弦养着,事后算计地续弦家破人亡,最后挖了她的心头血,让其血尽而亡。 墨锦溪只怪自己见的世面太少,对于人的歹毒多少缺乏想象力。 上辈子她死得凄惨,重来一世,她打乱周青远和尹天瑶的计划,对他们步步紧逼,就是想要他们不好过,没想到还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在他们这,只有更歹毒没有最歹毒。 尹天瑶提出的恶毒无比的计划,周青远居然还同意了,这是让墨锦溪匪夷所思的。 他们到底是有多想要这份嫁妆?值得做到这个份上? 这对夫妻这般会谋财害命,不去做土匪,真是可惜了。 “小姐,您别伤心,那个男人,不值得您一分真情,只要您一声令下,属下可以立刻就把他大卸八块,给小姐出气!” 十一见小姐又气又笑的,怕她为男人给伤心坏了身子,连忙开口安慰她。 墨锦溪支着额头笑了笑:“你想多了,我不为他伤心,我是为自己伤心。” 她脸上讥讽的笑意,变得苦涩,她上辈子真蠢,被这样的人,骗得团团转。 她没落好下场就罢了,最后还连累身边两个丫鬟,和自己的娘家。 对于周青远的底线,她想的还是太高了。 她再不济,也是周青远明面上的妻子,居然有人能为谋取嫁妆,可以情愿给自己戴绿帽。 墨锦溪一时半会倒说不上来,到底是觉得可笑,还是应该佩服一下周青远的决心了。 “不过,十一你让我想到了一个好法子,他想要害我,我给他一个出手的机会。” 墨锦溪耷拉着眼皮,看来,是时候该让计划更进一步。 十一不明白墨锦溪的意思,闻言眉头一跳:“属下笨拙,不知小姐这是何意?” 如果小姐胡来,她就算忤逆小姐,也要去和大少爷回禀这件事。 墨锦溪莞尔:“你别紧张,我说给他一个机会,不是给他得逞的机会,他既然不介意头上被扣上绿帽子,我们成全他,不就是了。” 她没点名自己打算怎么做,机敏如十一,思索片刻就明白,她言下之意。 “小姐既然能够痛定思痛,做出最稳妥的决定,属下必为小姐鞠躬尽瘁,尽心办好您吩咐的事!”十一跟在墨锦溪身边久了,不由开始庆幸,大少爷差她们过来。 更多时候十一在想,如果她们过来快些,小姐就可以少受些苦。 “有你们办事,我很放心,你继续盯着他们俩的动静,一定要藏好自己的行踪,安全为上,一旦有什么不对劲,你立刻撤。” 十一和阿九对墨锦溪忠心耿耿,办事也牢靠,又是大哥差来的人,墨锦溪对她们,很是信任,对她们的重视,不亚于翠儿和玉儿她们两个。 周青远那对心肠歹毒的夫妻,不知还有什么阴毒的后招,墨锦溪不想她们为此受伤或是有个好歹。 “多谢小姐关心,他们没想到大少爷给您派了暗卫,不过属下自当小心行事,不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十一被关心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挠了挠头。 尹天瑶夫妻之间的原定计划,已经被彻底打乱,在尹天瑶被迫以姨娘身份进周府的时候,两人的心里就没了底,无异于暗中行路。 大多人身处黑暗之中,神经就会开始变得敏感,任何细微变动都容易让其草木皆兵。 人惶恐的日子久了,就会难免开始慌不择路,只为了能尽快走出黑暗。 别人也许可怜,这两个人则纯粹是自作自受,自己算计他人在先,也就不怪被人算计。 互通意思后,没两日,周青远就开始与尹天瑶商量计划,要如何着手更为稳妥。 “昨日我借着查账的由头,去庄子上走了一遭,从中选了一个木讷壮实听话的,他很好糊弄,因为家里穷怕了,我一说给他五十两银子,他就什么都答应。” 周青远不屑地挑了挑眉,要不是为了嫁妆,他才不去和这些身份低贱的人说话。 他心里这么想,大抵都忘了,他周青远是周府嫡子,却也是国公府的庶出,身份多高贵? “夫君想得周到,就是要这样的人才好拿捏,人可带回来了?” 尹天瑶激动地手有些发抖,只要计划能成,墨锦溪的命,就到头了! 落水小产一事,她始终怀疑是墨锦溪所为,奈何没有证据。 【 第80章 她不仅要墨锦溪的嫁妆,还要墨锦溪的命 她就不信,如果不是墨锦溪布置周全,那个推了她的人,怎么就销声匿迹,什么都查不到。 她不仅要墨锦溪的嫁妆,还要墨锦溪的命! “昨日我让他打扮成车夫,随我回京,如今人就安排在我们府后头巷子尽头一座宅子里,放心,没有人注意到,回头他过来也快的很。” 开始尹天瑶提出计划时,周青远心里,还是觉得不适,真开始动手,他觉得就该这样。 都是墨锦溪逼他的,如果不是那个丑女一毛不拔,捂着她的嫁妆,他怎会想到这招。 毕竟自己的妻子与人苟合,会让他颜面扫地,但如今为了嫁妆,其他的都不重要。 “夫君把外头都安排好我就放心了,要让墨氏乖乖从了那壮汉,又让她无从辩解,有一个极好的法子,那就是给她下些动情的药,她自己缠上去,一切不就没得解释了?” 事后就算查出来有人下药,查不到他们身上不说,墨锦溪自己缠着下人的浪荡样子,是众人所见就足够了,她和男人苟合是事实,墨锦溪就得低头,墨家就得低头! “夫人说得不错,届时众人亲眼所见,她还能抵赖不成?” 周青远想了一年之久的嫁妆,眼见就要得手,他哪还有什么顾虑,只想快些促成此计。 “事情发生在宅子里,我在府上会有不妥,为了摘干净,明儿我上朝前,再让人动手,你在府里,只需做好自己的事,不和她有交集就是,免得惹人怀疑。” “好,夫君安心,等明日夫君下朝回来,就有一场大戏等着我们呢。” 尹天瑶伏在周青远怀里娇笑,她说得不错,明日是有一场好戏,不过,不是墨锦溪的好戏。 次日,周青远动身去早朝之前,叫来南山,让南山把一袋子东西,拿去厨房给厨子。 南山不知是什么,把周青远送上马车,就把纸包拿去厨房。 周青远提前和厨房的厨子通过气,莫厨子见南山拿着纸包来,就知道怎么回事。 “请让老爷放心。”莫厨子接过纸包,就去忙活去了。 南山莫名地挠了挠头,不明白厨子是什么意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莫厨子回到厨房,趁着大伙忙活,打开纸包,将里头的东西,加到一碟米藕里。 办完事,莫厨子顺手把纸包扔进炉灶里,销毁证据。 各房的饭菜还差一道汤,莫厨子为不惹人怀疑,动完手便去另一边去帮忙。 主子的饭菜做好会单独放在一个隔间,外头就是厨房的人,谁进来,都能被看见。 十一身手了得,要避开他们不是难事。 屋顶的瓦砖被悄然挪开,十一从屋顶一跃而下,眸光阴沉地看了眼被动过手脚的菜,迅速和尹天瑶那边屋里的菜,做了调换。 寻常人家所用碗筷只和下人做区分,没有那个支出,也不敢和宫里比肩分金银玉器,所以各房的菜色碗筷,都一样。 这两日主母那边没有要求额外添饭菜,用度和院子里的妾室差不了多少,就算菜换了,也不会被发现,一样的米藕,区别之处不过在米和藕的质量,外表看不出什么。 把菜换掉,十一便跃上房梁,再借力回到屋顶,迅速将瓦片还原。 与此同时,最后一道汤做好,莫厨子叫来送饭菜的下人,吩咐他们快给主子送过去。 看着下人将各房的饭菜送过去,十一握紧手里的佩剑:“阿九,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此时周府后门,一个男人站在门边,鬼鬼祟祟东张西望,时而走远,时而走回门口。 巷子另一头就是风口,冷风呼呼往巷子里灌,任是再好脾气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下等人等久了,都会烦躁。 过了好一会,紧闭的宅门终于从里头打开,壮汉迎上去小声抱怨:“不是说按时辰来门外接我,怎么等……” 壮汉话还未说完,就被人一手刀打晕在门口。 阿九眼疾手快把人扯进门内,把人扛在肩上,迅速离开。 同一时间,厨房送出去的菜,也到了各房主子桌上。 尹天瑶昨夜未能睡好,眼下有些乌青,不过不是因为忧思,而是高兴的缘故。 虽说睡眠不足,但尹天瑶全然不觉得累,只等用过早饭,就有一场好戏可以看。 厨房的下人,将饭菜摆好就退下,看着桌上平平无奇的饭菜,尹天瑶觉得甚是美味。 “姨娘今日胃口好,是好事,人是铁饭是钢,就是该多吃才好。” 碧春为尹天瑶布菜,见她吃得高兴,就把几样菜都往她碗里夹了一点。 尹天瑶知道,周青远打算在墨锦溪的饮食中动手脚,但具体不知是哪道菜。 倘若知道,她必然会留个心眼,不会那么轻易将那块米藕送入口中吃下肚。 在她吃饭的间隙,阿九已经扛着人,在院子暗处等着,时候差不多,她就把人送屋里去。 今日尹天瑶胃口大好,吃早饭吃了半个时辰,等得阿九没了脾气。 “今日天气不错,姨娘要不要出去走走,消消食也是好的。”伺候尹天瑶用完早饭,碧春见天气不错,就提议她出去走一走。 尹天瑶唯恐自己会惹人怀疑,只想待在屋里,哪也不想去。 “我身上还有些乏,就不出去走动了,待会你们把院子里收拾收拾,无事不必来吵我。” 尹天瑶拿帕子轻拭嘴角,眼底的焦急一闪而逝,不知那边计划进行到哪一步。 “即如此,奴婢先把食盒给厨房送回去,姨娘有话要吩咐,就先叫外头的人,奴婢很快回来。”碧春不知自家主子绕绕弯弯的心思,只担心自己不能将主子伺候好。 虽说是为了避嫌,尹天瑶才不出去走动,但她困乏,也是真的。 尹天瑶只有一个贴身婢女,这会碧春去忙,屋里无人伺候,她在矮塌上歪了一会,觉得有些体热,以为是才吃过热食的缘故,就脱了外袍,歇回床榻上。 “碧春?”尹天瑶唤碧春的名字,过了好一会,没听见回应,才记起来碧春不在。 【 第81章 大事不好了!我们都要完了 “李嬷嬷,来人……”她坐起身想叫院子里的粗使的下人,却因为使不出力气,声音细若蚊声。 尹天瑶终于发觉不对劲,不过没想到菜有什么问题,以为自己起吃错了东西。 她身上热得口干舌燥,挣扎着下榻想去倒水喝,下了地却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 “不对,怎么会这样……”尹天瑶气血翻涌,倒在地上,暂时失去了意识。 阿九听见屋里的动静,知道事情成了。便点开壮汉的穴位,把人从窗口塞进去,‘好心’地顺手关上窗户。 尹天瑶迷迷糊糊间,被一声闷响吵醒,睁开眼,就看见窗前矮塌上有个人影。 “奶奶的,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一切都安排好了?整这出是什么意思?”解开穴位,壮汉很快就醒过来,不明所以地坐起身骂骂咧咧。 尹天瑶眼前似蒙着水汽,模模糊糊地看不清人。 她揉了揉眼,就看见塌上坐着的人,变成了周青远的脸。 “夫人坐在地上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迷糊之中,尹天瑶听周青远叫自己过去,身上更加燥热难忍。 “夫君……”尹天瑶叮咛一声,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我身上有些不太对劲,你快去请大夫来。” 壮汉刚醒过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屋里有人,被吓得魂飞魄散,跪起来就嚷:“你,你是谁!我什么都不知道!” 壮汉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药效的影响下,被尹天瑶幻听成了截然不同的话。 “阿瑶说的是什么话?要什么大夫,不是有为夫在这?阿瑶过来,到为夫这,就不难受了。” 幻听出的声音,在耳边循循善诱,尹天瑶气血上涌,再压抑不住冲动,朝壮汉扑了过去。 “喂!你这女子怎么回事!都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壮汉见她过来,连忙捂住自己的脸,他先是被人打晕,然后出现在这儿,怕不是事情败露。 玷污内宅女眷这样的事,被抓现行他就完了,告到衙门去,牢饭够他吃的! 壮汉被吓得不轻,下一刻就被人撞了个温香满怀。 “我身上难受,夫君你快帮帮我。”尹天瑶扑到壮汉身上,就开始撕扯自己的衣裳。 她已经被药效夺了理智,把眼前的人,认成了周青远,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从前尹天瑶与周青远的房事,就很和谐,加上药效的影响,尹天瑶的举动很是猛浪。 壮汉从惊吓中缓过神来,斗胆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美妇涨红的面庞,和露出的大片春光。 “你……”壮汉结结巴巴,隐隐反应过来。 尹天瑶身上热得难受,哪有功夫和他说话,只管拉过壮汉的手,往自己身上按。 怀里的女子眼神迷离,肌肤呈现出异常的红,她看起来不太清醒,显然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想到那日来找自己的老爷,壮汉咽了口唾沫,眼前的女子,莫不是就是老爷吩咐他上手的人? 老爷只和他说怎么做,但是没有给他看过那女子的画像,只说到时候会有人带他过去。 看来打晕他把他扔到这来,只是为了行事更加谨慎,不被人发现,也不让他知道是谁的屋里。说来也是,这种后宅秘事,到底不光彩,本就应该谨慎些。 壮汉很快进行逻辑自洽,认为打晕他,只是主家为了稳妥起见。 就在他用不灵光的脑子思索时,尹天瑶身上的衣裳,已经褪地七七八八。 “夫君你今日为何如此冷淡?我身上好生难受,夫君就帮帮我。” 尹天瑶身上烫地厉害,随着药效发作无从疏解,她被折磨地快哭出来。 “娘子,娘子别哭,大宅院里养出来的女人,就是惹人疼,我这就帮你。” 壮汉在农庄上呆了几十年,何曾见过这般水灵有韵味的妇人,若不是前头害怕,他哪里把持地住?此刻血脉喷张,把人抱在怀里,就一起滚到矮榻上。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加上又是干柴烈火,立即就折腾起来。 —————————— 碧春把食盒送到厨房就赶回来,才进院门,就被粗使丫鬟拉到一边。 “怎么了这是?神秘兮兮的?”碧春把卷起的衣袖放下来,往卧房方向看了一眼。 姨娘是个娇气的,平时因跟前伺候的只有她一个,所以碧春去做什么事回来迟了,姨娘都会不高兴。 “你,你没听见什么声音?大事不好了!我们都要完了!” 粗使丫鬟面色惨白,向卧房方向看了一眼,又害怕地收回目光。 碧春见状不解:“你说什么胡话,哪有什么声音……” 她话音未落,就被屋内传来的声响打断。 不知是谁碰倒了椅子还是烛台,发出一声闷响,还伴随着女子的低吟,和男人粗吼的声音。 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碧春脸‘唰’的白下来,猛地扣住丫鬟的手腕:“怎么回事!” 丫鬟还没开口,屋里的声音,就愈演愈烈,就算是在春楼之中,也不会白日里这般大胆。 在碧春回来之前,园子里粗使的婆子、丫鬟都已经听到这动静。 前面还有可以遮掩,可现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院子外头定会有人听见。 顿时,院子里所有下人脸都红一阵白一阵,她们伺候的主子,青天白日与人苟合,她们不是尹天瑶的心腹,白日里没看住人,让一个大男人出现在这,她们定会受到严惩! 不过,她们更庆幸自己不是姨娘的心腹,不然这种事出来,她们只怕都活不成。 “事情不能传出去,可是,就算我们想瞒,也是瞒不住。”碧春听着屋里传来的动静,知道自己这回,算是彻底完了。 之前代抄一事好容易才过去,没过多久,居然闹出来这样的事。 “碧春姐姐,我们该怎么办?”年纪小的丫鬟有些不知所措。 碧春也才多大年纪,被小自己的丫鬟这么问,无奈地仰天长叹一声:“待会会有人知道怎么办,我们一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跑不了。” 【 第82章 计划失败? 就在碧春绝望时,周青远下朝回府的马车,掐准时间回府。 在大殿上时,周青远就盼着早朝快些结束,他好回家惩治那个贱人。 他越想越觉得,妻子这个法子好的很,在府里发生的事情,他们遮掩下来,不知不觉的,不会有人知道他的女人和别人苟且,他还能得到大笔钱财,岂不美哉。 心里打着如意算盘,一下早朝,他就迫不及待回府。 周青远迈进府门,就直奔墨锦溪的住处,下人见着都愣了愣。 “只怕老爷又要和夫人争执了。”守门的两名小厮,立即站到一起说闲话。 “也不一定,也许老爷是有什么事,要和夫人商量。”另一名小厮揣着手,探头往周青远离开的方向看去。 两人笑着摇摇头,都站好守门。 府里的那些事,他们随口说一嘴也就罢了,可别真的在大门口肆意议论。 周青远直奔墨锦溪那,已经想着待会捉奸在床的痛快。 一进墨锦溪的院门,他就觉得不对劲,院内平和寂静,只有粗使丫鬟在院子里,无声忙碌。 墨锦溪的屋门开着,不过没人进出,周青远眉头挑了挑,难道阿瑶已经带人来,先一步把事平了? 他心下焦急,脚下的步子走得越发快,甫一进屋,就见墨锦溪歪在矮榻上看书。 “你……” 周青远刚开口,一名婢女就跑过来,气喘吁吁嚷道:“大事不好了,老爷!您快去于姨娘那边看看吧!” 是尹天瑶院子里伺候的粗使丫鬟。 墨锦溪玩味地睨了周青远一眼,才问婢女:“出什么事了?” “这,奴婢不知怎么说,还请老爷快过去看看吧!” 婢女得知周青远回府的消息,立刻就赶过来。 面对墨锦溪的询问,丫鬟实在开不了口,说于姨娘在屋里会男人。 周青远眼皮跳了跳,莫不是阿瑶受了伤,或是染了病? 最近天气变换无常,阿瑶才养好身子,可别病了。 周青远担心发妻的身体,没功夫追问墨锦溪这边怎么回事,赶紧过去探望。 看着男人直接转头出了屋子,墨锦溪不禁发笑:“对尹天瑶还真是在乎啊,如此一来,待会的热闹,就更好看了,玉儿,翠儿,你们俩叫上两个粗使嬷嬷,随我过去看看。” 周青远快到尹天瑶的院子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去,就见墨锦溪远远走过来。 “你跟过来做什么?”男人不悦地皱起眉头,他如今看墨锦溪一眼都觉得厌烦。 “来传话的丫鬟神情有异,那样惶恐,只怕于姨娘情况不好,我身为主母,应当过来看一眼。”墨锦溪说得合情合理,让周青远拒绝不得。 而且现在还不知道情况如何,周青远不会在这种时候,和她撕破脸。 可墨锦溪出现在这,实在奇怪。 府里太过安静,安静地有些诡异。 周青远抿了抿唇,负责办这件事的小厮,没来找他传话,意味着人送进来了。 也许是下药的环节出了问题,人应该被墨锦溪遮掩着藏了起来。 听说尹天瑶这边有事,他本是打算先过来看看,再让人去搜墨锦溪的屋子,没想到,她也跟了过来!如果人被藏起来,她不会如此淡定才对。 难道是计划失败了? “我这张脸残破,老爷不是不喜欢看,今日这样看着我是做什么?老爷该不会是回心转意,总算对我生出感情来?” 墨锦溪笑吟吟地看着他,看得周青远起鸡皮疙瘩。 周青远皱起眉头移开目光,不管墨锦溪那边怎么回事,眼下不能给她看出端倪。 想到墨锦溪的嫁妆,周青远没有否认:“难为你照拂着府里上下,去看看于氏吧。” 周青远不动声色,将自己的异常遮掩过去,心里琢磨,计划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一头想着发妻,脚下走得飞快。 墨锦溪和他拉开一段距离,不紧不慢地在后头跟着。 两人一前一后到尹天瑶住的院子,周青远焦心发妻的心情,在进院门后,被浇了个透心凉。 卧房里,不断有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传来,动静毫不遮掩。 周青远被不堪入耳的声音,砸得晕头转向,大脑一片空白。 屋里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老爷,这……” 碧春硬着头皮上前来,却不敢说什么。 这种时候,说错一句话,没等发落了姨娘,她就第一个死。 就在气氛尴尬焦灼时,墨锦溪慢慢悠悠走到了。 “老爷不是担心于妹妹的身子,都到这了,不进去探望,站在院门口做什么。” 墨锦溪提着裙摆走上台阶,越过周青远进院子,就听见屋里的动静。 墨锦溪愕然地瞪大眼,看向一脸懵的周青远,又看向碧春。 她做了这出戏是真,震惊却也不是假装的。 跟随墨锦溪前来的人也全都傻眼了,这院里什么情况! 墨锦溪并不知道,周青远准备的东西药效如何,也不知道会闹成这样。 还真是出乎意料的精彩。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屋里的声音么!光天化日的,这还了得,还不快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都挤在外头,反而像是看门的,真是成何体统!” 墨锦溪立即呵斥粗使嬷嬷,去开门看看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碧春与玉儿她们两个都愣住了,女儿家的面皮薄,让她们去开门,到底不妥,墨锦溪带粗使嬷嬷来,就是为了方便。 粗使嬷嬷不是傻子,大宅院里,府里姨娘不检点,其实不算什么少见的事,只是如此不知道廉耻的,她们活到这把年纪,还真是头一回见了。 墨锦溪待院里的仆从从来宽容,就连粗使的下人,都对她十分忠心。 两位嬷嬷听命,挽起衣袖上前去推门,而周青远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嬷嬷风一般从他身边走过,开门的声音响起,他才回过神来。 今日风大,门打开,风就灌进屋里,屋里竹子编的屏风被风吹倒,屋里的狼藉便毫无遮掩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 第83章 周青远头顶绿油油 老实说,就连墨锦溪都被震惊到了。 所有人愣在门口,放眼望去,就见屋里茶盏摔了,木椅倒在地上,床帐被扯下来一半,正巧就挂在床榻上纠缠在一起的男女身上。 场面之混乱,乃至很久之后,见到这一幕的下人,都还在私下里时常说起。 “哎呀!我的老天爷!”开门的两个婆子看到这般场面,都愣在当场。 后头站着的下人见到这一幕无不目瞪口呆,而榻上缠着的两人,还沉浸在温柔乡中忘乎所以,根本没注意到他们的举动,已经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墨锦溪只震惊了一瞬,就饶有兴味地欣赏起这一场活春画来。 原来看着别人中自己的圈套,引猎物一点点走到自己设定好的陷阱中,是这种感觉。 上辈子,周青远与尹天瑶把她玩弄于股掌之间,这辈子该轮到她了。 “现在不是看热闹的时候,还想要你们的性命,就闭上自己的嘴,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两位嬷嬷愣着做甚,不去把人拉开,难道还要让他们继续么?” 墨锦溪故作震惊模样,吩咐两个嬷嬷把人拉开。 两个嬷嬷在宅子里做了多年的活,知道这样的事非同小可,她们这些跟来的下人,但凡今日有哪件事没有做好,都落不着好。 两人不敢看热闹,立即沉着脸上前去,把纠缠在一起的男女分开。 墨锦溪快步跟上去,扯掉落在他们身上的纱帐怒斥:“于姨娘!青天白日的,你就是再想男人,也不能这般不要脸!居然公然在府里做出如此败坏门风的事情来!” 直到被分开,壮汉才从销魂的痛快中醒过神来,被人打搅了好事,他心里不痛快,可是看到进来的一屋子人,就算有兴致也不敢再动作,气急败坏道:“你们是什么人!不是说……” 不是说什么,壮汉不敢说,老爷不是说他的目的,是要给和他睡了的女人定罪,不会宣扬出去,也不会治他的罪,只会带几个人来走个过场么? 屋里的屏风倒了,冷风从门口吹进来,冻得尹天瑶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缩到壮汉的怀里。 她面颊红地不寻常,还未清醒过来,还沉迷在方才的惊涛骇浪中。 乍然被打断,她身上好似有蚂蚁在爬。 “夫君,你怎么不继续了,我身上还觉得难受着,求夫君垂怜……” 她纤细的手臂挂在壮汉脖颈上,看起来香艳极了。 壮汉咽了口唾沫,可这么多人看着,他哪有胆子做什么! 从尹天瑶的状态,不难看出药效凶猛,墨锦溪盯着她瞧,觉得她自食恶果的样子,有意思极了,不过现在好戏才开场,还得接着往下演。 “呵,真是好一个不知廉耻的!当初做外室,就是这般把老爷的魂勾去的吧?进府做了姨娘,就这么按捺不住?周家虽是小门小户,但并非没有规矩!这就让你清醒清醒!” 墨锦溪往一旁桌上看了一眼,拿过茶壶,连茶水带茶叶,全泼在尹天瑶脸上。 壶里的茶早已经冷头,加上寒风吹着,尹天瑶被冻得一激灵,意识终于回笼。 她眼前男人,从周青远的面容,变成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此刻她却与这个陌生男人未着寸缕地抱在一起,床榻上一片狼藉,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情事后的气味。 尹天瑶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猛地转头,就见墨锦溪带着一行下人,就这么看着她。 尹天瑶瞳孔巨震,手忙脚乱尖叫着,扯过床榻上的被子遮挡身体。 僵立在门外的周青远,听见屋里的尖叫声,才鼓起勇气走进来。 看到屋内凌乱的地面,与床榻上不堪入目的情形,周青远一口气上不来,险些晕死过去。 尹天瑶看到走进来的周青远,脸色更加惨白,眼含热泪,绝望地对男人摇了摇头。 事情进行顺利,墨锦溪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觉得真是大快人心。 她拿出主母的派头,看向尹天瑶的眼神肃然又失望,一如寻常人家的主母抓住偷男人的妾室时该有的反应。 “于姨娘,你大白天约男人到屋里苟合,全然不避人,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周府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墨锦溪把茶壶重重放在桌上,玉儿有眼力见,立即搬了张凳子,给她坐下。 墨锦溪端坐在屋里,倒似在公堂。 屋里的情景,着实让人尴尬,墨锦溪不觉得,她挺直脊梁,看着尹天瑶脸上绝望的神情,她想到自己上辈子得知真相,被尹天瑶挖心头血时,眼神大概也这般绝望痛苦,或者更甚。 “不是的!我没有与人苟合!墨氏,你休要血口喷人!”尹天瑶吼地歇斯底里。 墨锦溪心下冷笑,她确实不想与人苟且,可事实摆在眼前,所有人都看见了。 “于氏!你偷人还这般猖狂,难道你和榻上这个男人翻云覆雨,是我一人所见?这满屋子的人,可全都看见了,你还妄想抵赖!” 尹天瑶争辩的话,卡在嘴边,眼底闪过一抹震惊和惊恐。 她和周青远的计划,不就是这样么?带人到墨锦溪房中,捉奸在床,不管事情内里怎样,墨氏偷人,会成为板上钉钉的事,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尹天瑶向周青远投去求助和不解的眼神,为什么壮汉没送去墨锦溪屋里,却出现在她这? 对上发妻的目光,周青远的理智勉强回笼,很快,意识到事情有猫腻。 墨锦溪先是安然无恙,紧接着她跟自己过来阿瑶屋里,本该送到丑妇屋里动了手脚的药和男人,如今都出现在阿瑶这,说这件事和墨氏毫无牵扯,周青远不信! “墨锦溪,你一开始就带着两个粗使嬷嬷过来,若只是过来看于氏,可用不着。” 周青远看向左右站在她身后的嬷嬷,气得牙酸,可是眼下不能发作。 “于氏屋里的丫鬟来传话时,神情紧张,我担心于是出了事,所以带了两个粗使嬷嬷过来,为的是便利帮上忙,老爷这话问得奇怪,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 第84章 老爷你不能人道,于氏在深宅大院里耐不住寂寞在所难免 墨锦溪手揣着手捂,坐得端庄得体,与屋内的景象格格不入。 今日寒风习习,吹得人心凄凉萧索,周青远对她人模人样的看得更加不爽。 “一个个的没看见门开着!都不知道关上?”周青远火气无处发泄,一脚踹在一名婢女身上。 婢女是尹天瑶屋里的人,被踹了一脚,身上吃痛,不敢吭声,忍着委屈一瘸一拐去把门关上。 墨锦溪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两人之间的气氛暗流涌动,她知道今日这事不能善了。 “老爷,妾不知是怎么回事,我吃过早饭之后,觉得身上发热,不知道怎的,就变成了这样,一定是有人存心要陷害妾,还请老爷为妾做主!” 尹天瑶哭得声泪俱下,她的眼泪并不是假的,只是和她云雨的男人,还在床榻上,她哭起来,让场面有些滑稽。 她的话提醒了周青远,男人瞪眼看向碧春:“今早的早饭,是谁送来的!吃剩下的呢?” 碧春听姨娘这么说,也觉得不对,就算是胆子再大,也没人敢白日里这么做,纵然活腻了,都不会选如此不体面的死法。 “我问你话!发什么愣!”周青远见她没有立即回答,一脚就要踹过去。 碧春满头大汗跪下来,磕头道:“回老爷!每日饭菜都是厨房那边送来的,至于吃剩下的,早就连着食盒拿回去厨房那边,只怕这会都洗干净了。” 周青远心神巨震,是了,之前按照他的吩咐,厨房的莫厨子会立即销毁证据。 各房的碗筷送回去,会第一时间清洗,这回就算把倒了的潲水捞回来,也难查到什么。 墨锦溪心如止水地坐着,这件事其实做得明显,就算没证据,尹天瑶他们也能想到这件事和她脱不开关系。 那又怎样? 她一开始就想过,今日可能要与周青远鱼死网破,但她不怕,一早就做好应对之策。 且看周青远如何反应,她见招拆招就是。 这两个人存了歹心在先,她捏准的就是他们不敢真的彻查到底。 要不就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想谋害主母,结果自食恶果,要不就咽下这颗苦果不作声! “一群废物!你们平时都是这么看院子的!”周青远此刻只恨不得将这院子里的下人全拖下去打死。 壮汉意识到事情不妙,已经手忙脚乱穿上衣服,就要逃走。 墨锦溪对嬷嬷抬手示意:“事情还没查清楚,你想走?走哪里去?” 别看嬷嬷是女人,她们做粗活的,力气可不小,一左一右把壮汉按地死死的。 壮汉一被按住,就害怕地看向周青远。 他不过是为了五十两银子,才应下这份差事,不知道好好的,怎么变成这样! 壮汉又怕又绝望,老爷不是说他只管睡他的,回头拿了银子,就能全身而退么? 周青远被他看得心头一跳,害怕他当场交代出什么,只得硬着头皮呵斥:“你是怎么进的周府!想好了再说!不然小心你的舌头!” 眼下,他还没想到应对之法,要是他找来的人先招了就都完了。 周青远话里话外威胁的意味昭然若揭,壮汉被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被人打晕,一醒来就在这!” 尹天瑶听壮汉这么说,情绪激动道:“定是有人要害我!到底是谁!” 她说到底是谁时,目光恶狠狠地瞪着墨锦溪。 周青远心里早已经在打鼓,不敢正眼看墨锦溪。 墨氏这么大阵仗过来,撞破了这件事,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他? 还是说墨氏纯粹发现自己的饭菜不对劲,在小厮把壮汉藏到她屋里之后,她干脆想出一个釜底抽薪的法子,顺手解决一个和丈夫发妻长得相似的姨娘? “别的且先不论,一个大活人悄无声息进到后宅,墨氏你就是这么管家的?之前就有府里进贼的事,如今又有陌生男人在后宅来去自如,你这个主母当得真是尽责!” 周青远把矛头转向墨锦溪管家不力,他想借机试探,对这件事,墨锦溪知情多少。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周青远那点心思那点心思在墨锦溪面前无所遁形。 墨锦溪不无讶异地看了周青远一眼:“老爷这话什么意思?意思是今日的事,要怪在我的头上?也是有意思,偷人的不怪罪,先怪罪起我来。” 她不打算继续装下去,起身拿帕子在鼻前扇了扇,大有屋内气味很大的意思。 她的动作让尹天瑶脸上难堪,暗骂墨锦溪恶毒虚伪。 “你是当家主母,府里进了人,我不问责你,应该去问责谁?”周青远几句话把自己给说自信了,一个大活人能不被人察觉出现在府里,不就是应该问责管家之人。 看周青远是打算把罪名扣在自己头上,墨锦溪走上前,把尹天瑶上下打量了个遍,才冷嗤道:“我确实掌管府中诸事,但于氏院子里的事,我不可能让人一直盯着。” 推脱罪名,谁不会?何况墨锦溪也没打算继续在这府里接着演戏,也就不在乎撕破脸。 “于氏寂寞,有道是家贼难防,她想方设法把男人藏到屋里,我难道长了眼睛在她身上能看见?不过老爷你不能人道,于氏在深宅大院里,耐不住寂寞在所难免。” 墨锦溪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够让屋里的人都听见。 下人面色各大变,脸上都是一副“这是我们能听的么”的表情。 周青远和墨锦溪说自己身子不行,是私下里说的,至于和姨娘们通气,也是在私下,府里知道这件事的没有几个人。 当初这么说是周青远为了不圆房,但要稳住墨锦溪才找了这个借口,没想到墨锦溪居然在所有人面前嚷嚷出来。 “墨锦溪你发什么神经?我身体如何不行!你又……” 周青远话说到一半,不得已憋了回去,解释么,无异于在墨锦溪面前,承认自己说不能人道都是骗她的,承认么,屋里这么多下人,他已是颜面扫地。 【 第85章 姨娘们来看热闹 他的脸黑得如锅底煤炭,暗骂这丑妇着实令人恶心! 不止这张脸令人厌恶,她身上就没有让人看着顺眼的地方! “又什么?老爷快把话说完,别说话这么大喘气的,让人听了误会。” 墨锦溪拿捏准了周青远不敢在这时辩解自己能行房一事,他一旦承认,当初来和她说的说辞,就说不通,他还没拿到嫁妆呢,怎么能甘心? 捉弄周青远,看他吃哑巴亏,是墨锦溪少有地觉得,自己上辈子没白了解这个人的时候。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了解周青远和尹天瑶各自的软肋,拿捏他们轻而易举。 “墨锦溪,我是你的夫君,就算之前你与我有什么矛盾,你都不应该污蔑自己的丈夫!” 周青远说得一字一顿,可说得上是咬牙切齿。 偏偏他这副恨不得杀了她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墨锦溪喜欢看。 “怎会是污蔑?这是老爷你在新婚之夜和我说的呀。”墨锦溪觉得不解恨,故意说得很大声。 周青远面部肌肉抽了抽,墨氏今日到底发什么神经,为何和从前心性这般不同? 不对,从几个月前开始,墨氏对他的态度就出现变化。 只不过当时他以为墨氏是欲擒故纵,想用这样的手段吸引他的注意,看来并非如此! 这个女人从几个月前开始,态度就变得很诡异。 可好端端的,她为何会心性大变?有什么事刺激到她,致使她改变对整个周府的态度。 莫不是…… 周青远脑海中闪过一个惊悚无比的猜想,墨锦溪这段时间行迹反常,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和阿瑶的计划?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墨锦溪,可是从墨锦溪的眼神中,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在这上几个月已来,她一直是这么看自己的,这种眼神,是平静的冷漠。 如果她真是知道了自己和阿瑶的计划,应当会恨他才是。 “我不想和你做无谓的争执,今日的事必须要给我查出个结果来,你身为主母,有责任去尽力查这件事,你责无旁贷!” 周青远心力交瘁地捏了捏眉心,暂时只能想出这个办法来牵制墨锦溪。 监守自盗可不容易,大白天一个活生生的人出现在姨娘的院子里,很多细节本就值得推敲,大可让墨锦溪去查。 原本周青远是这么想的,然而话才出口他就后悔了,从庄子上找来的男人,不见得靠得住,回头要是把他招出来那还了得! 周青远纠结着该怎么办,而尹天瑶也想到事情的奇怪之处。 她与丈夫的计划本是针对墨锦溪,为什么下了药的饭菜会送到她这,还有这个男人…… 一定是墨锦溪做了手脚,说到底墨锦溪管着家里,上下都听她调遣,她要做到这点轻而易举。 察觉尹天瑶看着自己,墨锦溪毫不畏惧地看回去。 “于姨娘与其瞪大眼看我,不如找件衣服穿上吧,就这么赤着身子可不好。” 墨锦溪眼底的讥笑一闪而逝,尹天瑶却看得一清二楚。 “真的是你?”尹天瑶瞪大眼看着她。 她生着一双杏眼本来水灵好看,此刻瞪得如铜铃一般,看起来有些惊悚。 墨锦溪不明就里地两手一摊,语气戏谑:“我不明白于姨娘此话何意。” 看墨锦溪如此反应,尹天瑶确定自己落到如此境地就是墨锦溪在背后推波助澜。 她的娘家虽说不富裕,但也是书香门第,是个正经人家出身的小姐,如今竟然稀里糊涂委身于一个身份下贱的下人! 恨意冲上心头,尹天瑶睚眦欲裂不管不顾朝墨锦溪扑了过去。 粗使嬷嬷按着男人,无暇抽身,而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 谁也想不到一个偷人的姨娘被抓现行,居然还敢对主母动手,根本来不及阻止尹天瑶的疯狂举动。 墨锦溪对于狗急跳墙颇有心得,人被逼到穷巷,当然会拼尽全力反咬你一口。 她早有防备,见尹天瑶扑过来,瞅准时机抬腿一脚踹在尹天瑶膝盖上,尹天瑶冷不防被踢了一脚,吃痛地捂着膝盖蹲下来。 既然尹天瑶先动手,墨锦溪没想着客气,趁她蹲下去的时候用足了力气一巴掌甩在尹天瑶脸上。 尹天瑶没想到她会动手,被打得跌坐在地上:“你!” “你好生不知廉耻!光天白日偷男人就罢了,居然还想以下犯上对主母动手!什么没脸没皮的下贱坯子!” 墨锦溪揉着打疼了的手,看了尹天瑶一眼,拿出帕子用力擦了几下碰了她的那只手:“碰你我还嫌脏。” 她话音未落,屋外就传来几个女人叽叽喳喳的声音。 “怎么了这是?我们在自己院子里都听见好大的动静。” 几位姨娘听见这边院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有热闹,肯定是要来看的。 她们几个才走到门口,到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 几个姨娘面色一变再变,纷纷惊讶地捂住嘴。 她们知道这有热闹看,但没想到是这样的热闹,今天真是赶上趟了。 就算是出身青楼的芳姨娘,见到屋子里的情形也震惊地说不出话。 如果不是屋里太乱,她真想立刻和身边的两位姨娘化干戈为玉帛,坐下来嗑瓜子好好的八卦一下这件事。 “你们怎么来了?”墨锦溪语气冷冷的,但没有责怪的意思。 秦姨娘尴尬地笑了笑,眼神不住衣衫不整的姨娘和壮汉那边瞟:“我们是听见动静,以为出了什么事,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没想到。” 对上周青远黑到不能再黑的脸时,秦姨娘住了嘴。 她们乌泱泱一群人过来,哪里是想来帮忙?是来看热闹还差不多。 不然她们在看见屋里混乱的场景时就该回避,而不是杵在门口不走。 墨锦溪看破不说破,今日她就是要把这件事情闹大,闹得阖府皆知。 “远儿,你们在闹什么?就连我那边院子都听得到动静。” 齐夫人过来时,翠儿和玉儿两个丫鬟就守在门口左右。 【 第86章 这种人还配留在府上当姨娘?老爷还真是不讲究啊 见有墨氏身边的人守着,齐夫人的脸色当场变得不好看。 她老人家哪里想到,让她脸色更不好看的事情还在后头等着她。 和墨锦溪僵持的周青远听见齐夫人的声音一惊,快步走过来想把齐夫人挡回去。 “母亲,您先回去,这边的事儿子会处理。” 他迟了一步,齐夫人先一步进了屋,嗅到屋里那股难以言明的气味和跪在地上衣衫不整的两个人时,齐夫人头都要炸了。 “你……你们……”齐夫人手颤颤巍巍地指了指眼泪婆娑的尹天瑶,看向满地和满床乱不堪言的景象时,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尹天瑶对自己儿子的心意,齐夫人再清楚不过。 闹了这样一出,齐夫人不难猜到是怎么回事。 尹天瑶可是她极为满意的儿媳妇,为整个周家付出那么多,居然……居然被下人给糟践了! 经此一事,就算齐夫人为尹天瑶之前做的事感动,这个儿媳妇在她心中的形象到底已经不完美。 周青远眼见齐夫人要摔倒,忙把人扶住。 齐夫人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一下哭了出来:“我的儿媳,我的儿媳啊!” 她说罢就晕死过去,齐夫人晕倒不省人事,周青远却被她喊出口的话,吓得肝胆俱裂。 不过好在屋里其他下人都被吓得不轻,没注意到齐夫人哭喊的话有什么不对劲。 别人没听清,墨锦溪却听得很清楚,知道齐夫人这是心疼她心目中唯一的儿媳呢。 墨锦溪冷漠地移开目光,不屑再做表面功夫,懒得吩咐人把齐夫人抬下去。 屋里的人从墨锦溪带来的几个下人,到府里的姨娘、齐夫人以及跟主子过来的下人,此刻都站在屋门外。下人意识到今日出的事严重,都不敢乱看,但又实在想看这个热闹。 满屋子的人里,别人都不过是看热闹的,难堪的只有尹天瑶自个。 尹天瑶想找自己的衣裳,可她和那个男人是从矮榻拉扯到床榻上来的,衣裳零零散散散落一地,她想穿还得去捡起来。 站在门口的人都一脸看好戏的模样,甚至没人把门关上。 妇人无助地看向自己的丈夫,周青远那边扶着齐夫人,自顾不暇。 “你们把他押下去,去查他的籍贯,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市井流氓,还是什么人特地找来的。”墨锦溪冷笑一声,吩咐嬷嬷把人押下去。 听到这,周青远和尹天瑶都一激灵。 尹天瑶对上墨锦溪的视线,这个女人,仍旧用她最讨厌的眼神看着她! 她落到今日这步田地,被这么多人看见她狼狈不堪的样子,全是墨锦溪的一手促成! “多行不义必自毙,于姨娘这样瞪着我做什么?你自己不知检点,又不是我害的你。” 墨锦溪的话戳中尹天瑶的痛处,尹天瑶心中不甘与怨恨交织,不管不顾地朝墨锦溪扑过去:“都是你这个贱人的错!我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 尹天瑶发了疯似的去撕扯墨锦溪,她才抓住墨锦溪的衣摆,就被玉儿和翠儿按住。刚才她突然发难,玉儿她们没反应过来,再来一次,哪能让她得逞,当即死死把尹天瑶按住。 墨锦溪抬脚踩在尹天瑶扯着她衣摆的那只手上,尹天瑶吃痛,叫了一声被迫松开手。 “区区妾室,做错了事不知悔改,把过错推到别人身上,还想对主母动手,简直胆大包天,翠儿,你教教于氏规矩,掌嘴的时候打响些,让大家都听听。” 事情发展到这,墨锦溪已经不想着收场,既然都破罐子破摔,无妨摔彻底些。 “是。”翠儿等的就是夫人这句话,于氏既然对夫人动手,她下手当然不会客气。 翠儿一手按着尹天瑶,衣袖也懒得提起来,把手抡圆了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她力气不必粗使嬷嬷差,一巴掌下去打得尹天瑶眼冒金星。 “你疯了!你敢让人打我!”尹天瑶挣扎着要冲向墨锦溪,大有鱼死网破的意思。 她恼羞成怒呵斥墨锦溪,却忘了她而今的身份只是姨娘,墨锦溪罚她不过是行使主母权利。 翠儿见状死死按住她,下手更加用力。 屋内不间断响着清脆的巴掌声,听得众人心惊肉跳。 翠儿的手劲不是吃醋的,几巴掌下来,打得尹天瑶晕头转向,就连喊叫的力气都没了。 “住手!就算于氏有什么错处,也应该是我来责罚,什么时候轮到你越过我动手!” 周青远这边为齐夫人焦头烂额,不想墨锦溪就耐不住性子让人责打尹天瑶。 他把齐夫人交给陈嬷嬷,上前要把尹天瑶拉出来。 玉儿先一步把人挡开,让翠儿继续动手。 “我让你们住手没听见么!” 以周青远的身份,他自不会和下人拉拉扯扯,只能呵斥。 翠儿全当没听见周青远说的话,看都没看他一眼,下手更加用劲。 周青远倒吸一口寒气,气急败坏地瞪向墨锦溪:“让你的人住手!” 看着尹天瑶的脸被打得红肿不堪,墨锦溪内心没有一丝动容。 周青远声音刺耳,不知的以为是要吃人。 墨锦溪淡淡看了他一眼就转过头:“于氏以下犯上想对主母动手,这是第一条罪名,第二,她在府上做出有辱门楣的事,就该打,我何错之有?还是说这件事老爷知道什么内情?” “我,我能知道什么内情。”周青远被反问地吱唔起来。 “翠儿,打得再用力些。”墨锦溪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只是机械地行使主母的权力,“秦姨娘,吩咐你身边的人去通知管家,让管家找个人牙子来,发卖了这个不知廉耻的货色。” 忽然被点到名的秦姨娘愕然四顾,这种得罪人的事叫她干什么! 心虚的周青远闻言炸了,震惊地抬起眼:“谁允许你发卖我的妾室?” 按理说妾室的去留确实需要尊重丈夫的意见,但尹天瑶偷了人,便不能同一而语。 “这种人还配留在府上当姨娘?老爷还真是不讲究啊。” 【 第87章 周青远,你居然敢动手打我 墨锦溪似笑非笑地挑眉看他,眼里明晃晃的嘲讽让人恼火。 “不管配不配,我的女人只能由我决定去留!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今日的事疑影重重,就算尹天瑶和别的男人睡在一起,周青远也不可能任由墨锦溪把他的发妻当奴才发卖了。 “我是周府主母,掌管府中中馈,后宅的事我有决定权。”墨锦溪没打算退让。 周青远被她噎着,被一个自己看不起的丑妇处处掣肘,气得额头青筋直跳。 不过墨锦溪坚持发卖阿瑶的态度,让周青远大致确定她不知道自己与发妻的计划。 以丑妇如今的行事风格,若知道他是怎么打算的,一定会在所有人面前借题发挥说出来。 她一再坚持要发卖如今不过是姨娘的‘于心曳’,应当只是发现不对劲,但不确定是谁要害她,一时气不过,干脆祸水东引,让尹天瑶成了受害者。 长得像丈夫发妻的姨娘放在府里,墨氏一个未生下子嗣的主母如何能放心? 只有把这个女人从府里送出去,墨氏才能放心。 除此之外,周青远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丑妇对他的阿瑶下此狠手。 周青远的想法千回百转时,院外一道人影走了进来。 “老爷,这边……”管家找来人牙子,得知这边闹出不小的事,赶忙就过来了。 结果才进院门,管家就刹住脚,把人牙子给推出院子去。 屋里没有屏风遮挡,门还没关上,就算门外站着女眷,管家也一眼看见屋里的情形,惊恐之下直呼造孽。 看到管家慌忙回避,周青远崩溃地捂住脸,完了,一切都完了。 屋里掌掴的声音一直没停,周青远木然地放下捂着脸的手,映入眼帘的是发妻衣不蔽体被婢女按着跪在地上,双颊被打得红肿充血,就连身子都被赶来的下人看光。 现在门关与不关,已经没有意义了。 尹天瑶虽然还没晕过去,但已经被打得失去了意识,就连被人看光身子也没发觉。 周青远眼神阴鸷地握紧拳头,这一切,全都怪墨锦溪这个丑女!一切都是她的计谋! 这个女人破坏他的计划不说,还害得阿瑶和别的男人行了房事,如今他头顶一片绿。 原本打算的私下带人捉奸在床,如今闹得阖府皆知,阿瑶更是脸面全无! 无论墨锦溪,还是屋外站着看热闹故意没关上门的人,全都该死!当然,事情因墨锦溪而起,主要还是墨锦溪的错! 墨锦溪见管事找来了人牙子,拔高音量道:“既然人牙子找来了,不带过来,躲在外面做什么?这样可没办法谈买卖的生意。” 她称发卖尹天瑶为买卖,只有商品才是用来买卖的,在她眼里,尹天瑶连人都算不上。 “心肠歹毒的贱人!一切都是你的过错!”周青远之前只是讨厌墨锦溪,如今就是恨她入骨。 身为读书人,他没对女人动过手,可是看着墨锦溪洋洋得意的样子,他气不过! 周青远三步并作两步向墨锦溪走过去,扬起手,一巴掌打在墨锦溪脸上。 今日之事,尹天瑶与周青远都心里犯怵,墨锦溪何尝不是精神紧绷? 余光瞥见周青远的动作,在他走过来时,墨锦溪就料到他要动手。 事情闹到这一步,正巧需要激化矛盾,周青远动手动地正是时候。 在男人抬起手时,墨锦溪就顺势借着他的掌风,往旁边一倒摔在地上。 周青远手还没打过来,她就作势摔倒,其实脸上没受多大力气,这一幕落在别人眼里,却是男人被激怒,一怒之下动手,毫不留情打了自己的夫人。 “夫人!”翠儿和玉儿惊呼一声,没功夫管尹天瑶,把人放开,忙过来扶自家主子。 墨锦溪捂着被打的那边脸颊,皱眉躺在地上起不来,还是婢女去扶,才能坐起来。 周青远不可置信地举着还没放下的手,他分明没用那么大的力气,怎么把墨氏打得倒地不起?墨氏的身体,这么弱不禁风不成? 围在门外看热闹的姨娘、下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老爷居然为了一个偷人的姨娘,对夫人下手! 大家同在一个屋檐下,荣辱一体,原本来凑热闹的人,都没了看热闹的心思。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喘。 如果知道事情会闹这么严重,她们绝不来凑这个热闹! 周府而今什么情况,众人不是不明白,周府可绝不是没了墨锦溪也不如何。 要是真的到了一拍两散的地步,得,周府谁都别想好过。 陈嬷嬷眼见事情至此,怀里扶着老夫人,关门也不是,不关门也不是。 该看不该看的,全都看了。 墨锦溪靠在翠儿怀里,玉儿帮她揉了好一会太阳穴,墨锦溪才睁开眼。 墨锦溪一睁眼就红了眼眶,拿帕子捂着嘴,悲痛欲绝地向周青远看过去。 悲痛欲绝只是一瞬,转眼墨锦溪眼神就变得尖锐起来:“周青远!你居然敢动手打我!” 身为男人,被自己的妻子直呼其名,周青远怒极反笑,动手打女人的羞耻感,烟消云散。 墨氏不过商贾之女,兼长得貌丑,嫁给他就应该事事顺着他才对,居然敢当着众人的面质问他,是存心挑衅他么? “我才是周府的一家之主,而你只是附庸着我的女流之辈,拿什么质问我?我打你一巴掌怎么了?你对心曳动手的时候,想过手下留情么?我只打你一巴掌,你就这么难受?” 此话一出,屋外的几位姨娘面色都有些不好看。 周青远全然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在他看来,他的女人就应该对他卑躬屈膝、性情乖顺! 总算把这个男人虚伪的面孔撕碎,墨锦溪擦了一把脸颊,让玉儿扶自己站起来。 “好,老爷既然如此不敬我这个妻子,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阿九,来,赏他十个耳光,既然打一巴掌也不怎么样,那掌掴十下想来也算不上什么。” 【 第88章 休夫 跟在暗处的阿九和十一早就等着机会出手,好容易等到小姐这句话,阿九一阵风似出现在屋内,活动了一下手腕,在众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二话不说一巴掌打在周青远脸上。 暗卫的力道和寻常人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周青远一个大男人愣是被打得一个趔趄,阿九没给他摔倒的机会,把人拉回来又一巴掌打回去。 阿九力道本来就狠,几巴掌下去,周青远就被打得鼻青脸肿。 他的体能倒比尹天瑶略好些,挨了打嘴还能骂人。 “墨锦溪你这丑女!贱妇!你也不想想自己貌丑没人娶,是谁娶了你!你不贤惠就罢了,居然还敢打自己的丈夫!你是什么东西,身份低贱的贱人!我要休了你这没德行的贱人!” 周青远被打急眼,口不择言,冲着墨锦溪破口大骂。 这下屋外的一众姨娘下人,彻底石化在原地,这打来打去的戏码,她们看得胆战心惊。 几位姨娘背脊发寒,都觉得大事不妙,秦姨娘扯了扯两位姨娘的衣袖,压低声音道:“我们继续在这,怕是要引火烧身,还是快些离开,这热闹不是谁都能看的。” 秦姨娘说着,已经在不动声色往后退,素日里几位姨娘或多或少有些龃龉,此刻对秦姨娘得建议难得一致认同。 屋里的热闹,她们没命看。 屋外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就连下人都脚底抹油地跟着跑了。 管家哪里还管什么人牙子,赶紧把人打发出去,这种事在府里闹开本来就够难看,要是被外人看了去,整个周府都颜面扫地。 身后的门不知何时已经被人合上,墨锦溪等阿九打够了十巴掌,才冷笑着在周青远面前蹲下来,与他对视。 “你想休妻?巧了,我有你这种丈夫,深以为耻,就算要休,也是我休你!玉儿,你去拿笔墨纸砚来,不用回去,直接在屋里找找就是。” 墨锦溪大手一挥,让玉儿去找纸笔,这有阿九暗处还有十一,她不怕周青远作妖。 “哎哟,夫人,您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可别真的犯糊涂。” 陈嬷嬷见状慌了,把老夫人扶到官帽椅上靠着,赔笑着过去劝和。 今日这对夫妻闹得实在难看,但就算再难看,也不能真的掰了。 “陈嬷嬷,我敬你上了年纪,不想对你做什么,您老要是愿意,安静在边上待着,我可以当做看不见,不然墨家养出来的暗卫,也不是吃素的。” 墨锦溪没有看陈嬷嬷,目视着前方面无表情地提醒她。 才见识过墨氏带来的暗卫雷厉风行打了周青远,陈嬷嬷不认为墨锦溪会对自己手下留情。 陈嬷嬷的笑容僵在脸上,默不作声地退回晕倒的齐夫人身边。 玉儿手脚快,很快找到纸笔。既然是休书,又是闹到这个份上写的,自是不必拘泥字写得好不好。 墨锦溪提笔蘸墨,洋洋洒洒写好一封休书,写完当着众人的面,摔在周青远身上。 “以此休书为凭,你我夫妻关系就此作罢,从今往后,我与周府没有半分关系,我从墨家带来的嫁妆,我要分毫不差地带回去!” 宣纸上的墨迹未干,宣纸甩在周青远身上,模糊了部分字迹,但上头写的字,还能看得清楚。 周青远捡起掉在脚边的休书,不可置信地看着宣纸上面,白纸黑字是墨锦溪写给自己的休书。 她一个丑女!怎么敢! 他堂堂三尺男儿,乃当朝探花郎,居然被妻子休夫,本朝可从没有女子休男子一说,简直胡来! “墨锦溪,你脾气也闹了!气也出了,你居然还做出休夫这样荒唐的事!” 周青远想不明白,墨锦溪都快把家掀了,他不是真的要休妻,这个女人怎么敢!反过来休他?真是岂有此理! “玉儿、翠儿,如今我已经不是周府的主母,于氏如何处置,是他们周府的事,我们回去。” 墨锦溪没有理会周青远的喊叫,带着人直接回院子去。 看到墨锦溪头也不回地走了,周青远还以为,她只是耍狠,没当回事反而松了口气,解下身上的斗篷,先盖在被打晕的尹天瑶身上。 墨锦溪撇下那一屋乱糟糟的事,回到院里,就把自己陪嫁时,带来的下人全部都叫过来。 “就在刚才我已经休了周青远,从今往后我和他不再是夫妻,更不是周府的主母,你们回去去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然后再把库房的东西,清点出来。” 墨锦溪盼了这一天太久,当真的要从这个家出去时,她发觉自己的心情,远比自己想的要激动,缓了一会,墨锦溪才接着吩咐。 “玉儿,你去外头雇人套几辆马车来,我们今日就把东西收拾好,全部带回墨家,一针一线,都别落下。” 墨锦溪说罢,没跟去那边院子的粗使丫鬟婆子都有些懵,主子和老爷是闹别扭了不成? “都别站着了,都快下去收拾。”翠儿见她们站着不动,便开口催促。 主子和两位大姑娘都神情严肃,也不大像是玩笑话,下人这才赶紧下去,收拾准备。 墨锦溪早有准备,她的东西之前就收纳在箱笼里,直接抬走就是。 尽管这样,她当初从墨家带来的嫁妆实在太多,加上三回回娘家省亲都带回不少东西,整个库房都堆满了,一时半会搬不完。 “小姐,周府不是久留之地,待会他们反应过来,少不得过来纠缠,小姐不如先走,属下和玉儿留下来,负责垫后。” 既然小姐已经和周府摊牌,十一没有再继续隐藏行踪。 墨锦溪看向下人进进出出的库房,觉得有理。 东西清点不快是其次,她确实不想再和周府的人多费口舌。 “好,周府的人回头只怕来闹,你护着玉儿,东西一收拾好立即回墨府,不必逗留。” 墨锦溪披上翠儿拿过来的斗篷,这有十一坐镇,她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回墨家后,爹爹和兄长他们,自然会安排人来帮忙把她的东西带回去。 【 第89章 搬嫁妆 周府门外停着五六辆马车,从墨锦溪院子里出去的物件,都是成箱成箱往外抬。 墨锦溪已经收拾好,先带着侍女离开。 管家见状,立即去向周青远禀报。 与此同时,已经清醒的尹天瑶,正在周青远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夫君还管我做什么,不如让我死了,我已被污了身子,如何还能配得上夫君,左右别人都以为夫君原配已死,再死一个妾室,不会有人想到什么。” 尹天瑶哭得凄惨,并非故意做样子,而是真的受了打击。 她在周府后宅待了多年,哪里不知道自己的婆母,和那几个妾室是什么人?就算墨锦溪与丈夫一拍两散,她今后在周府也无立足之地。 尹天瑶心下绝望,环视屋内一圈,心一横,推开周青远,站起身猛地朝墙面撞去。 没从诸多变故中缓过神的周青远,见妻子要撞墙,赶忙把拉回怀里。 “阿瑶你这是做什么!我们走到今日不易,你伤自己性命,还不是让别人得意?” 周青远抱着尹天瑶,心里的难受不比妻子少。 两个人抱在一起,还真有点苦命鸳鸯的意思。 尹天瑶脱力地靠在周青远怀中,哭得更加伤心。 她哭得声泪俱下,周青远心乱如麻,可事已至此,他不能撇着尹天瑶不管。 “你别乱想,在我心里,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更是我的发妻,都是我无能害了你。你给我些时日,我想想办法,把她的嫁妆拿到手,她对我们而言,就彻底没用了!” 周青远轻声安抚着怀里的女子,心底里暗暗叹了口气。 针对墨氏的计划,他确实应该布置地更加严谨。 他没想到墨家那么鸡贼,居然在墨氏的身边安排了暗卫,看来,墨氏就是因此才发觉饭菜被人动过手脚,是他想得不够周全。 夫妻二人都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墨锦溪要是见了,能给他们俩鼓掌。 “我一个身子不干净的人,不配再做夫君的发妻,夫君就当我是真死了吧。” 尹天瑶又羞又愧,觉得自己对不起周青远,也没脸在他身边再伺候。 她反复念叨着自己被人碰了身子,没发觉周青远皱了皱眉。 身为男人,周青远心里不是不膈应尹天瑶被别的男人污了身子,换做其他人,他早一脚踢开,可尹天瑶这些年,对他痴心不改,做了诸多牺牲,还反过来被墨锦溪害了。 周青远精于算计,如何不知世间唯有真情算计不来? 他固然芥蒂尹天瑶被人碰过的身子,但他舍不得对自己用情至深的发妻。 尹天瑶之后,还有哪个女子会对他付出如此之多? 两人还没说几句话,管家就来了。 “老爷!出大事了!夫人正让人打包库房的东西,府外停了六辆车,全是用来装夫人院子里的东西的,看来是真的要走啊!” 有了前车之鉴,管家没有贸然进屋。 屋内抱在一起的两人闻言俱是一惊,周青远放开尹天瑶猛地站起身。 “你说什么?” 周青远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夫人这会已经穿戴好,正和贴身丫鬟往府门口方向去呢,怕是真的要走!” 管家抬手擦去额头的冷汗,要是夫人走了,周府就真是完了。 周青远咽了口唾沫,那个女人真的疯了? 他没想到墨锦溪玩真的,让人照顾好齐夫人和尹天瑶,就赶出来看怎么回事。 周青远赶去府门口方向,到前院就看见有人不断从墨锦溪的院子里搬东西出来。 周青远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之前倒是知道丑妇带来不少嫁妆,如今看着这些东西搬出去,才再一次直观感受到,她带来的嫁妆有多少。 本朝女子和离之后要再觅好姻缘不易,尤其是破了相的女子,周青远压根不认为,墨锦溪真能离得开自己。 在屋里闹得那样难堪时,他以为墨锦溪之所以说什么休夫、回娘家,只是因为他对其动手,墨锦溪气不过,一怒之下随口一说罢了,不料她真是要走!还要带走那些嫁妆!那怎么成! 墨锦溪和翠儿到府门口,余光看见周青远的身影,脚下走得更快。 眼见她就要登上马车,周青远急眼了,跑着追上去:“墨锦溪,你到底想做什么!” 脚踏已经在马车前摆好,墨锦溪踩着脚踏坐上马车,没有回应周青远。 周青远见状只好从府里追出来:“你闹也闹了,还有什么不解气?你今日把事情做绝,来日再想回头,可没那么容易。” 翠儿瞅了瞅自家小姐,见主子没有搭理的意思,就把车帘放了下来。 意识到墨锦溪铁了心要走,周青远慌了,上前一把抓住马车车门边缘。 “夫人,今日之事有诸多误会,你先回府,我们有话好好说,真闹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对我们两府,都没有好处,想来你也不希望墨家受到牵连,不是么?” 为了让墨锦溪……不,确切来说,为了让墨锦溪的嫁妆留下,周青远苦口婆心相劝。 此类说辞,放在上辈子,墨锦溪还真会做出妥协。 对于经历过娘家被周府算计的墨锦溪而言,她对周青远的话,嗤之以鼻。 她休夫出走,确实会让墨家让人议论一阵,天底下那么多人那么多张嘴,是人就不可避免被议论,被议论总比阖府被算计得家破人亡要好。 “劳烦驾车快些送我回墨府。”墨锦溪对有些茫然的车夫打招呼。 翠儿紧跟着递给车夫额外的车马钱,车夫接了银子眼前一亮:“是!小的这就出发!” 墨锦溪毫不在乎的态度,让周青远彻底慌了神:“你,你不能走!” 他扒拉着马车不松手,还想着阻止墨锦溪,意识到墨锦溪不是开玩笑,他也就怕了。 “我们已经不是夫妻,我回墨家有何不可?还请周大人留着些体面,周大人也不想脸上更加无光不是?”墨锦溪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长街。 周青远怔了怔,不解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 第90章 离开周府 就见墨锦溪乘坐的马车后,还跟着几辆马车,下人陆陆续续从府里把墨锦溪的行装抬出来装上马车,经过的路人,都驻足在长街上看热闹。 几辆马车装箱子都装不完,只能是女子的嫁妆。 周府的夫人京城里都知道,是墨家的女儿,当初办喜事的时候,那是何等风光。 这会下人从府里一箱接着一箱的往外搬东西,周青远脸上还有阿九打的巴掌印,那叫一个鼻青脸肿,好不精彩。 “周府这是做什么?看起来也不像是主母回家省亲,倒像是两口子吵架?” 搬东西如此大的动静,只有下聘或是分家,还有另外一个可能,就是夫妻和离。 “墨氏嫁做周家妇也有一年多,肚子没有动静,紧接着周大人就纳了妾室,看来周府表面平和,私下里却闹得不可开交。” 长街虽宽,但路人交头接耳地议论,声音小不到哪里去。 周府最近发生的热闹事不少,提起来谁都能够说上一嘴。 “看来墨氏在周府过得艰难,看今日阵仗,是和周家闹翻了。就是周大人脸上的伤看起来像是挨了打,不过不是墨氏打的吧,像男人的拳脚,不像是女人的力道啊。” 对于别府的热闹,看热闹的人说起来,皆是津津乐道。 长街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周府门前,周青远发觉大家在议论他脸上的伤,难堪地别过头以袖掩面。 他才松开扣着马车车门的手,车夫见是走的大好时候,赶紧赶车离开。 此刻周府门外的长街上,已经站了不少人,周青远就是想拦人,也拉不下脸。 “丑妇不把我放在眼里,无非是我平日里太宽纵,既然那么想走,走就是!难不成还要我求你回来!”周青远冷哼一声,嘴硬强行挽尊。 路人的指指点点没有间断,周青远觉得自己因为墨锦溪丢尽脸面,在心里痛骂完墨锦溪,窘迫地快快进府。 “老爷,我们就这样,不管了?”管家跟在周青远身后,看着搬出去的金银珠宝,痛心疾首,那些东西都拿回墨家,周府往后的日子,十之八九难以为继。 周青远本就心烦气躁,被管家一提醒彻底跳脚了:“我能怎么管?我管的着吗!” 管家被周青远吼得一愣一愣的,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无比尴尬。 周青远不耐烦得摆了摆手,自个也纳闷自己是怎么了,为了墨锦溪那个女人大动肝火。 “她出身低微,又破了相,除了我,还有哪个从官的男子,愿意娶商人之女为妻?她回墨家,那边难道不会劝她回来?她不过是在耍脾气,想要我上赶着,对她低头去哄她。” 周青远把自己给说自信了,觉得墨锦溪的动机,就是他想的那样。 “可是……”管家欲哭无泪,这库房的掌…… “没什么好可是的!下去做好你本职工作,不该多嘴的别多嘴。” 周青远不耐烦地打断管家的话,扭头拂袖而去。 他不信墨锦溪真的会做出所谓休夫的行径,想来是为了他在府里众人面前打了她的事耿耿于怀,可她不是也让那个暗卫打回来了? 还打了他整整十巴掌! 就是再有什么脾气,也应该消气才是! 她身为人妇,让自己的男人颜面扫地,现在还想让他去哄她,绝无可能! 眼下他低头认错事小,日后墨锦溪变本加厉,岂不是要反过来拿捏他!? 周府就算再不富裕,也轮不到商人之女来看不起他堂堂探花郎。 周府的背后到底是国公府! 他还真想看看,墨氏作妖能到什么地步,他要让墨锦溪自己回头求他!让她为今日的冲动之举后悔莫及! 周青远大胆地设想了过几日,墨锦溪哭着回来求他的情形,心里觉得舒服多了。 任是什么女人,一旦牵扯到被休弃下堂,还不是处处掣肘投鼠忌器。 墨家最是珍视这个女儿,他就不信墨家会看着墨锦溪胡来,而不加以劝解一二。 不管怎么说,为了墨锦溪的前程着想,他们总归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成为被人戳脊梁骨的弃妇,想得太美,周青远成功把自己的内心说平和了。 管家傻眼地看着老爷拂袖而去,垂头丧气地连连摇头,嘴里喃喃念叨:“周府的日子,是过不了几日咯。” 齐夫人大受刺激,晕死过去,直到夜间才醒过来。 周青远安抚好尹天瑶的情绪,吩咐下人把人看好,才去齐夫人屋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阿瑶为人我知道,她家世不富裕,对你却是真心,这些年为府里操了不少心,为了你的前程,还把正妻之位让了出来,我不信她会做出这种事。” 齐夫人大受刺激,比身为丈夫的周青远看起来,还要不能接受这件事。 妇人头上戴着抹额,嘴唇苍白没有血色,好似去了半条命。 周青远难为情地咬咬牙,但事已至此,也没有隐瞒着齐夫人的必要。 “母亲,其实这件事,说来也是怪儿子。”周青远犹豫再三,还是把自己和尹天瑶谋划的事说了。 齐夫人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自己儿子和儿媳的计划,闹出这么大的乌龙,悲呼一声又晕死过去。被叫到府上的大夫还没走,就又被请过来为齐夫人问诊。 一套针灸下去,齐夫人才醒过来。 “多谢大夫,这么晚了还劳烦您过来,还请下去领诊脉的银子。” 周青远身心俱疲地递给南山一记眼神,让南山松大夫出去。 来看齐夫人之前,大夫才去给尹天瑶诊过脉,尽管不知道具体发生什么事,也大概猜到几分,但他只是个大夫,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是。 此地不是什么可久留之地,大夫亦不想多待,领了银子就离开。 齐夫人扶着头痛欲裂的头,好一会才缓过来:“事情已经成了这样,你不能再让人捏住把柄,庄子上找来的人,必须不动声色料理干净。” 难怪墨氏今日发作,看来是发现此事有端倪。 【 第91章 小公爷关心周府的事情 她身边既然有墨家安排的暗卫,保不准会彻查此事,他们要先下手为强。 “就算母亲不说,儿子也知道该怎么做,阿瑶她不能再受刺激,所以,还请母亲和从前一样待她,她是脏了身子,但到底是受了无妄之灾。” 周青远再尹天瑶身上,还勉强有几分良心。 齐夫人面色复杂地抿了抿唇,看着儿子红肿的脸,心疼不已,墨氏做夫人做成那样,天底下没几个如此跋扈的女人,她要回娘家就回去,难道还不回来不成? “我知道分寸。”齐夫人阖上眼,身心俱疲地歪过头去。 府里近来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她应付不来。 齐夫人不知道,更让她应付不来的事情,还在后头。 周青远等齐夫人睡着,才回自己屋里用饭。 因为伤了脸,周青远无颜上朝,只好让人递了帖子告假。他在府里安心休养,等着自己这张俊俏的脸恢复如初,就等着墨锦溪回来,痛哭流涕跪在他面前求饶。 结果周青远等来的是墨锦溪屋里、库房里的东西被人连夜搬走,等他次日醒来,墨锦溪那座院子,但凡是墨锦溪带来的物件,一件都没留下。 话说回昨日。 墨锦溪先坐马车回墨家,马车远离周府的过程中,墨锦溪压在心口的那口气,才顺过来。 “翠儿,我终于从那出来了。”墨锦溪握着翠儿的手,心情之复杂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翠儿其实还没从今日在新姨娘屋里大闹一场回过神,一抬眼,瞧见主子眼底隐隐泛着泪花,心头一颤,不禁有些心慌:“夫人,您,您这是怎么了?您不喜欢周府,我们不回去就是!” 关于上辈子发生的事情,翠儿一无所知,她只知道,她不想看见主子掉眼泪。 几个月来,主子看待周府态度不同,翠儿也渐渐瞧明白了。 整个周府,无人真心待夫人,就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这种是非之地,离开也好。 墨锦溪握着她的手久久不语,翠儿还从未见过主子这般伤神,担心自己嘴笨说错话,不能安慰夫人,反而惹夫人伤心,便只有紧紧握着主子陪着她。 车行的车夫赶车走得快,两个时辰过去,马车就到了墨府。 她回来得突然,没有提前和墨府通气,墨锦溪从马车上下来时,看门小厮颇为吃惊,先迎了人下马车,再赶紧吩咐人去府里传话。 今儿实在凑巧,墨府所有人都在府里,得知墨锦溪回来,后头还跟着几辆马车,赶忙出来相迎。 墨锦溪到花厅,还不等坐下,墨世轩就带着妻儿赶过来。 “父亲、母亲,我回来了。”墨锦溪放下茶盏起身对父母见礼。 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不管之前做了多少谋划,当真计成回府,心情自是不同。 “母亲听说你带了几辆马车的东西回来,这是做什么,我们不缺,你留着用就好。” 墨母见着女儿,稀罕地什么似的,尽管距离上回见面间隔不久。墨锦溪往花厅外看了一眼,她回府,家人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她心情复杂又深深松了口气。 总算是离开了周家,她的恶梦、墨家的恶梦,都结束了。 这么喜庆的事,自然要和母亲他们说。 “我今日回来,就不回周家去了,我给周青远写了休书,从今往后,我和周家再无瓜葛。” 墨锦溪扑到墨母怀中,贪婪地嗅着母亲身上熟悉的气味。 “什么?”墨母抱住女儿,担忧地和墨世轩对视一眼。 墨锦溪吸了吸鼻子,酝酿好情绪才从墨母怀里离开,让他们二老和兄长都坐下,把周府今日发生的事情和他们说了。 得知周青远竟然和原配动了如此歹毒的心思,墨家众人气得不轻,若非没有铁证,他们必得即刻就到周家去讨说法不可。 “你做得很好,周青远和他的发妻丧尽天良,就应该让他们身败名裂一无所有,你做得很好!”墨世轩气黑了脸,他的宝贝女儿在墨府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你们不觉得我手段太狠?”墨锦溪见家人都向着自己,心情轻松了许多。 其实在回府的马车上,墨锦溪还有所担忧,毕竟她还手也算狠辣。 墨母听女儿这么说,心都快碎了:“娘的宝贝女儿,是他们想害你在先,你就算更狠,也不为过,不管怎样,我们墨家都是你的靠山和后盾。” 两位兄长闻言跟着点头称是。 墨池渊目光温和地看着妹妹,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柔和地不得了:“你出嫁后,原来住的屋子一直都有人定期打扫,屋里一切陈设如旧,待会让人稍加打扫就可住人。” “正是,妹妹就住回原来的院子去,或是妹妹想换一处地方住亦可,二哥立刻就去给你安排。”墨鸿烨心疼妹妹,恨不得把天底下好的都给她。 知道家人是心疼自己,墨锦溪心下感动,憋了许久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往下掉。 墨家众人见状心疼不已,都围上去连声安慰。 周府的热闹,很快传到国公府。 “小公爷,周府那边有消息了!”周黎昕派去暗中盯着周府的人来回话时,三小姐周妙音也在。 看见三小姐也坐在屋里,侍卫的话便止住了。 周妙音在府里觉得闷,所以今日过来二哥这里走动,听见侍卫回话,挑眉道:“二哥怎么关心那边府里的事?” 两府虽是连襟,但关系不和,晚辈之间从没有来往。 周府和国公府的往来,也就是节日里两府相互送礼,国公府回礼只是为了礼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所以两府关系淡薄。 周妙音乍然得知兄长让人注意周府的动向,难免有些惊讶。 周黎昕没有回答妹妹,而是问侍卫:“出了何事?要不要紧?” 听自家二哥这么说,周妙音觉得更不对劲了,她怎么觉得二哥是在关心什么人? 周妙音如何得知她二哥早派人去摸清周府主母的‘老底’。 【 第92章 跟说书似的精彩 墨家是行商世家,在生意场上风生水起,许多事都好查。侍卫没费多少功夫就查到周家主母的身份与从前的住址在何处。 周黎昕身体差,但心思活络,根据侍卫提供的消息推敲一二,就确定墨锦溪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确定墨锦溪曾在多年前救过自己,周黎昕想到她脸上留下那道疤总是夜夜难眠,于是就差了身边一名侍卫关注着那边的动向。 “二少爷!三小姐,周府出热闹了!”既然自家主子不回避三小姐,侍从也就不藏着掖着。 “什么热闹?”周妙音好奇地坐直了身子。 如今天已经渐渐回暖,周黎昕仍旧披着狐裘御寒。 他被妹妹逗笑,不想被风呛着,猛地咳嗽几声,把本来就没血色的脸咳地有些发青。 周黎昕抬手制止要上前的侍卫,让他讲。 “要说周府不大,里头的事情却是乱的很,周府姨娘和庄子上一个下人搅和在一起,还是在大白日里头闹出好大的动静,还被墨夫人和周大人给撞上了。” 侍卫顿了顿,肃然道:“也许不该称墨夫人,她如今已经不是周府的夫人了。” 周黎昕捏着的手紧了紧,又不动声色松开:“怎么回事?” “姨娘于氏偷人在先,额,三小姐,不如您还是回避一下吧。”侍卫不好意思地看向瞪大眼睛听八卦的周妙音。 周妙音收起目瞪口呆的神情,急得拿盘子里的橘子砸他:“都说了一半了,别吊人胃口!快讲!本小姐要听!” 侍卫接住橘子,见小公爷没有赶人才接着讲。 “于氏自己行事不正,却认为是墨小姐害她,发疯似的要跟墨小姐动手,好在被拦了下来,墨小姐也不是吃醋的,吩咐下人给于氏掌嘴。” 侍卫当时离尹天瑶的院子不近,因为他发现墨锦溪身边有暗卫跟着,为了不暴露,他只好谨慎行事。 但是屋里的动静真是响亮,他无需凑近也能全程围观。 他抑扬顿挫地说了屋里发生的种种,听得周妙音大跌眼镜。 就连素来性情平和、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周黎昕也感到大为震撼。 “墨小姐提笔写下休书甩在周大人脸上后扭头就走,属下远远瞧着,墨小姐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可真是洒脱威风!” 侍卫气不带喘地把事说完才吸了口气。 周妙音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听,对此感到大为震惊。 “如此精彩,跟说书似的,若不指名道姓,还以为是哪个戏本子里的故事。”周妙音听罢拊掌称叹。 之前因为墨小姐是周家夫人,所以周妙音没怎么注意这个人。 早知道她是个如此有趣的女子,周妙音定会在年节的时候就和她结交成为好友。 “小姐您觉得像是在听书,属下在看的时候何尝不觉得像是在看戏。” 侍卫起初对于去周府盯着一事不愿,奈何是小公爷吩咐,不得不去。 早知道有那么大的热闹看,他就应该请示小公爷,让主子给他多派一个人,如此他在看热闹的时候也就不会因没人一起而急得挠头。 “墨家小姐……”周黎昕瞳孔微缩,在脑海中描绘她嗔怒时的神情,不禁失笑,“真是有意思。” 脚踹妾室,让暗卫掌掴丈夫,不仅如此,还当着所有人的面休夫,没想到看起来那般温婉的女子会有如此强大的情绪爆发。 不过从侍卫回禀的话听来,他这位救命恩人,彪悍些反而是件好事,不然在周府不知怎么被人欺负,想想,还觉得可爱的紧。 “二哥,你笑了。”周妙音双手托腮,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自家兄长。 小公爷被妹妹呛得咳嗽了几声,无奈地戳了戳她的脑门:“二哥什么时候喜欢板着脸?” 周妙音认真地摇了摇头:“二哥你平时不板着脸,但就是觉得笑得,很客气,对就是客气,对谁都是微微一笑,只是礼数,但我见二哥方才笑得真心,是真的高兴呢。” 国公府三小姐天性纯真,也执拗,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黎昕眼底划过一丝茫然,是这样么?他从来没注意过自己的笑是不是真的高兴。 他手撑着木椅扶手,整个人看着像是歪在木椅上,加之眼神恍惚一言不发,看起来了无生气。 周妙音最怕他这副样子,二哥这样瞧起来跟没气似的,吓死人。 “二哥!你说话呀!” “你叽叽喳喳的,哪里还用二哥说什么。”周黎昕回过神,无奈地捏了捏周妙音的脸颊。 二哥开口说话,周妙音才松了口气:“容晖,方才二哥高兴,可见喜欢听热闹,你得空就多去外头打听这些热闹事回来说给二哥听。” 容晖:…… 小公爷可不是什么热闹都喜欢听,人家是对墨家小姐感兴趣呢。 容晖刚想这么说,被周黎昕瞥了一眼,就识趣地闭了嘴。 墨家女休夫带嫁妆回娘家的事,不过数日就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别人是看热闹,就连墨家都置身事外,把风言风语当耳旁风,只有周府陷在水深火热中。 周府中过得憋屈的,则当属周青远。如今周安正不理事,周青远就是半个主君。 俗话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府里诸事都是因为没钱的缘故,府里什么事都要从周青远这过手,可他拿不出钱,事办不成,府里剪不断理还乱,着实一团糟。 这日周青远散值,回到书房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热茶,管家就找了过来。 “老爷,前日的车马钱还没有给车夫,别的都可以拖延,唯独这车马钱是不能拖的。” 无论是富裕还是普通人家,雇马车就需要给钱打点车夫或是跟车的小厮,富裕与否,打赏的区别只在于给的钱多少,断断不能不给,不然会让人笑话。 “这种小事也值得来问我?既然还没有给,从账上拿几十钱去给车夫就是。” 周青远不耐烦地抿了口茶,偏偏就连茶都是往年品质最末的茶叶。 “怎么这种货色泡的茶水也好送到我面前来?是以为我好糊弄?”周青远不满地将茶盏砸在桌上。 【 第93章 连吃饭的钱都拿不出,实在丢人 管家见自家老爷还摆谱呢,心里觉得无奈且无语。 “回老爷花,几十钱的开销不多,但府里处处都需要钱,就连几十钱都省不出来,至于茶叶,已经是府里能拿得出来最好的,如今府里其他姨娘只能喝茶梗泡的茶。” 在周青远面前管家不敢叹气,可心下却是着实无可奈何。 当初夫人出走的时候他就和老爷说过,不能让夫人就那么走了,老爷不听他也无法。 周青远一听府里几十钱都拿不出来,怒起就要骂人。 骂人的话还未想出来,就记起墨锦溪已经从周府出走的事,只得偃旗息鼓。 “把这个茶盏拿去当了,就算再不值钱,换来几十钱不成问题。”周青远把茶盏往前推了推,不过是几十钱,想想办法还能拿出来。 管家心思活络,不说是个人精,在周府左右逢源不是问题。 周青远把茶盏推出来那一刹,是管家在周府当差多年来头一回接不上话。 当年周青远高中探花,管家以为周府有了出头之日,现在看来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就老爷的心性,上头还有两个拎不清的老主子,整个周府的极限就到这儿了。 管家默默良久,把茶盏拿上,对周青远拱手一礼:“小的这就去办。” 周府的风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处都乱哄哄一片不成样子。 府里没有管事的人,一切又变回之前墨锦溪不愿意管家时的情景。 周青远被迫看府里账房每日采买的记账,好容易看完一本,没能松口气,周耀柏就吭哧吭哧小跑过来找他。 “爹爹,这个时节天虽然没那么冷,可屋里没有炭火怎么成呢?之前送来的银丝碳没了,竹青到库房去问,居然说没有,只剩长碳,孩儿用不习惯,怎么银丝碳库房还没添?” 半大的孩子一进屋就问周青远用度降低的事,没了墨锦溪往府里账上添银子补贴,整个周府都遭了殃,尤其是周耀柏屋里尤甚。 墨锦溪在的时候他什么都用最好的,由奢入俭难,他哪用的惯次等货色。 周青远心里憋屈没人诉苦,没想到儿子先到他跟前诉苦来了。 周耀柏没注意到父亲的脸色,还一脸愁苦地自说自话:“还有,母亲怎么这些天都没来看我,好东西也不再往我屋里送,最近我可没有不听话惹她生气。” 府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没传到小孩耳中,周耀柏还不知墨锦溪休夫出走的事。 周青远被他问得心烦,沉下脸道:“你不知跟着夫子念书,往书本上用心钻研,倒是娇养成如今的样子,不过是没有银丝碳,难道就妨碍到你念书不成?” 他怒斥儿子不懂事,不仅仅是因为恨铁不成钢,更多的是不愿意承认自己,乃至整个周府没了墨锦溪就事事不行!丑妇只怕也是这么想的,他偏不服。 周青远每日都需要在翰林院当值,散值回府时间已不早,实在无暇管府里的琐事。 和齐夫人商量过后,周青远把管家权交给秦姨娘,又痛快地做起了甩手掌柜。 周府的管家权,之前秦姨娘确实想要,但被磋磨过一回,秦姨娘甚至这不是一份美差,相反,这简直是不能上手的烫手山芋。 她管家,是想展示自己的才能,能力被看见,才好从妾室被扶为正室夫人。 可现如今周府没钱,她管家也管不出花来,反而会徒惹一身骚。 秦姨娘接下管家权就忙得脚不沾地,尽管这样还是忙不过来。 “姨娘,明日厨房要采买肉菜的钱还没给,已经差人过来问,就在外头等着呢。” 管事嬷嬷低头站在库房门外向秦姨娘传话。 “从前账上是怎么给的,今日就照样给多少,这还用问什么?”秦姨娘对着上半个月账册的数目,想着能不能从上头抠出点钱来。 “话是这么说,可谁不知道,府里拿不出银子,库房的账上有钱老奴就支给厨房了。” 嬷嬷说话的语气不太尊敬,最近周府快揭不开锅,主子过得不容易,底下的下人更艰难。 下人态度不好,并非瞧不起秦姨娘的妾室身份,而是被压得来了脾气。 秦姨娘翻账册的手僵在半空,错愕地看着上个月账目最后的落款。 墨锦溪休夫出走回娘家,时间好巧不巧,就在月末,正是月例银子用完的时候。 每个月月初,墨锦溪会拿出几十两或者一百两来补在账上,就在新月份开始之前,上个月的补贴正巧用完,一分钱没有留在账上。 别的可以不管,饭却不能不吃。 厨房的人就在库房外等着,秦姨娘在下人面前尴尬地涨红了脸。 “你让厨房那边等一等,我不过暂代管家职责,许多事还得过问老夫人。” 这只是顾脸面的说辞,实际上是账上拿不出银子,只好求助齐夫人。 下人看破不说破,只要有银子就成,至于主子囧不囧迫,钱谁来出不是下人能管的事。 秦姨娘去找齐夫人,老夫人有陈媪陪在身边,正在院子里打理盆栽,不想齐夫人见了她,转头就往屋里走。 两人对于彼此的意思都心知肚明,秦姨娘却顾不得尴不尴尬,忙追上去。 如若不是女眷在府里追追赶赶不成样子,秦姨娘会跑上去把人拦住。 “老夫人留步,并非妾有意打扰,而是实在有要紧事,想来老夫人也不想周府的脸面在下人面前挂不住。”秦姨娘担心老夫人真把自己拒之门外不予搭理,赶紧说明来意。 果然,一提脸面,老夫人才停下来。 妇人扶着门框顿了一会,才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满脸不悦地看向是秦姨娘。 “何事?值得你找到我这来。”老夫人面上难掩不悦神色,秦姨娘见状无奈。 秦姨娘福身才道:“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是账上拿不出钱来给厨房那边采买肉菜,若今日拿不出钱来给采买的人,周府的主子怕是只有白粥可食。” 周府再怎么也是五品官员的府邸,连吃饭的钱都拿不出,实在丢人。 【 第94章 丑妇如此折腾,不过是想要他跟她道歉,白日做梦 齐夫人也料到秦姨娘是来要钱的,没想到是要采买的钱。 齐夫人怒极反笑:“你是说笑不成?厨房采买能用多少银子?一日一两就足够了。” 一两银子,不算多,秦姨娘哪里不知道?但周府眼下就连一两银子都拿不出。 “说来老夫人不信,但周府的银子确是捉襟见肘,主母出走回娘家在月末,周府的账上银钱堪堪用完,这会铺子上的钱还没送来,妾也是无奈,才找到老夫人这。” 尽管此事与秦姨娘没什么直接关系,秦姨娘还是觉得尴尬。 主母出走,府里就拿不出吃用的银子,这般寒酸,是谁都想不到的。 账上拮据,比秦姨娘上一回管家更甚,秦姨娘月初查账也是被吓了一跳。 秦姨娘原来是尹天瑶身边的贴身侍婢,还算有几分可信,齐夫人见她这么说,知道账上是真拿不出钱了。 齐夫人沉默良久,才忍痛道:“陈嬷嬷,去我的匣子里拿那支金簪来。” 老夫人能松口,让秦姨娘松了口气。如果老夫人不愿拿钱出来,那便有些麻烦。 “妾多谢老夫人体恤。”秦姨娘从陈嬷嬷手里接过金簪便急匆匆离开。 厨房那边急等着要银子是其一,秦姨娘更担心齐夫人反悔把金簪要回去。 秦姨娘让人把金簪当了,账上的银子才铺开,没那么处处掣肘。 周府除了银子的问题,在别的事情上并不安生。 新姨娘和外男搅和在一起,周府上下全都知道,就连细节都传得人尽皆知。 尹天瑶为此日日以泪洗面,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 周青远心情本来就不佳,得知府里下人都知晓这件事更是恼羞成怒,觉得自己不管走到哪里都被人戳脊梁骨,颜面扫地不过如此。 这段时间只要和周青远碰上的下人,都少不了被斥骂。就连温柔嘴甜的芳姨娘都没讨到好处,周安正与齐夫人也不敢轻易和儿子说话。 数日后。 天方灰蒙蒙亮,齐夫人与周安正对面而坐,桌上摆着几碟小菜和两碗白粥。 别看寒酸,这已经是府里能拿得出来最好的了。 周安正夫妇吃了几口,这顿早饭也不能说难吃,只是心情不佳,吃起来着实索然无味。 “老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半个月了,府里什么情况您不是不知道。” 齐夫人拿起筷子,没吃两口东西就放回桌上。为了银子开销,齐夫人已经愁了一阵。 秦姨娘管家,有什么事不敢去找周青远,就只好找到她这里来。 “我知道府里艰难,可是又能怎么样,上年府里做人情的一千两,是府里所有的存银,为了供儿子寻最好的先生念书,我们都花了不少钱,而今真是黔驴技穷。” 周安正叹了口气,他和齐氏不是有私房不愿拿出来,而是手头真没有银子。 周家能够养出来一个探花郎,除去周青远自己用功,他们也花了不少心思栽培。 早知道在墨氏身上讨不到好处,前年就不应该把所有的银子都拿来做人情。 可世间哪来这么多早知道。 “所以我才要和老爷商量,府里不能继续闹下去,还请老爷和我去劝劝青远这孩子。” 齐夫人对墨氏没有什么好脸色,但是只要周府日子还想往下过,就得把人请回来。 “笑话!那个女人不知道敬重自己的夫君,让青远下不来台,难道还要让我儿请她回来?”周安正对墨锦溪的去留不屑一顾,在他看来,墨氏如此作为是不守妇道。 她就知道老爷不会轻易同意,齐夫人叹了口气:“那老爷除此之外有什么妙计?” 周安正一时语塞,向墨锦溪低头,求她回来,确实是眼下唯一的办法:“唉,我们等青远下早朝回来,再一起劝劝他就是。” 近来周青远除去在同僚面前,对人都冷着一张脸。 这日下早朝回府,下人把茶奉上就利索退下,唯恐走慢一步就要挨一顿骂。 周青远书房的桌案上放着一块碧玉笔洗,是墨锦溪入府第一年送他的生辰礼。 这方笔洗出自名匠之手,周青远很是宝贝,要不是怕摔坏了,他非要拿到翰林院去搁在桌上用,好让同僚都看看。 周青远要去端茶盏,看见桌上的笔洗,没好气地把茶盏搁回桌案上。 那个丑妇,就连这么好的笔洗都舍得送他,他不信丑妇对他毫无情意。 丑妇如此折腾,不过是想要他跟她道歉,白日做梦! 这都十日过去,想来不用想多久,那个女人就会回府上哭求让她回来。 周青远心里如意算盘打得响亮,还想着和墨锦溪置气,直到墨锦溪和他道歉。 他还做着美梦,周安正和齐夫人就找了过来。 周安正夫妇进书房,就看到桌案上摆着的碧玉笔洗,两人不是头一回见,但还是会眼前一亮,这让夫妇二人更加肯定来时商量好的事。 “父亲,母亲,你们怎么过来了?”周青远见父母过来,忙起身请二老入座。 齐夫人坐了下来,对视一眼后齐夫人就笑着开口:“好孩子,我们知道你忙,是有要紧事才过来叨扰你。” 最近府里没有一件好事,能让齐夫人笑着和自己说话,周青远不用想都知道什么事。 “母亲想说什么不妨直说。”周青远有些垮脸,但对母亲,还是给几分薄面。 “自打墨氏回娘家,府里就乱糟糟的,秦姨娘是能管家,说到底还是没钱,我们不能一直靠当东西过日子,府里又有多少东西能当?” 齐夫人下意识抬手去扶鬓角,周青远这才注意到,母亲的发髻上已经没什么首饰。 近来周青远觉得自己头上一片绿,对谁都没好脸色,却不是不知道府里诸事艰难。 看见齐夫人寒酸的打扮,周青远暗暗咬牙,但凡墨锦溪舍得拿钱出来,何至于此! 到这种时候,周青远不知反思自己,还在谴责他人。 见自己儿子不接话,齐夫人给周安正递了一记眼神。 【 第95章 周青远:求和?我不要面子的嘛 来之前他们都商量好了,周安正轻咳一声,拿出周青远老子的气势来。 “是啊,我们知道你在置气,不愿意低头,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儿,必须让墨氏尽快回来,我和你母亲都想过,墨氏无非气不过,只要你去墨家接人,这事也就过去了。” 周青远以为他们说这么多,是让他示弱,写封信给墨氏,好言相劝她回来。没想到他们想的竟然是,让他上门去求和! “绝无可能!”周青远激动地站起身,“我修书一封给她也就罢了,绝无可能登门道歉!她走之前不是嚷嚷着休夫?她难道想过给我留脸面?既如此我为何要顾着她?” 说起当日的事,周青远不免情绪有些激动,本朝从没有休夫一说,是墨锦溪羞辱他在先! “休夫一事就罢了,我就当她是气上头什么都不管,那让暗卫对我动手一事怎么说?我脸上的伤还是两日前才好全,父母亲就让我上门去求和,儿子的脸面往哪里放?” 周青远急得要跳脚,让他求和,不是热脸贴冷屁股? 父母亲从来都疼他,周青远不敢相信他们居然让他低头! 齐夫人与周安正被他吼地头疼,忽然有些明白他和墨氏是怎么走到今日这一步。 齐夫人低声叹了口气:“当日也是你动手在先,她一个女儿家,在妾室和下人被你动手打了,才让暗卫还手,你们俩都有不对的地方,这会倒不知道怪谁。” 她还想好言相劝,周安正说话就直白许多。 “你们谁有错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把这个人领回来,她的嫁妆,应当留在我们周家。” 周安正想到那流水一般的嫁妆被抬回去墨家,就觉得肉疼。 那天倘若他在府里,绝不会让墨锦溪顺利把所有嫁妆都拿回去。 嫁妆二字无疑踩到周青远的痛处,今日所有的一切,就是因为嫁妆而起。 “她仗着主母的身份,欺辱阿瑶至此,但凡是个男人都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发妻被那样对待,她就是故意要阿瑶活不下去!她一开始带着粗使嬷嬷去阿瑶屋里,分明早有准备!” 说到激动时,周青远又想起那日难堪的情形,气不打一处来。 事后他想过,当时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反观墨锦溪,她事事应对得宜,就连暗卫都跟着在暗处,可见她知道什么。 周青远审过壮汉,他的身契拿捏在周青远手里,问他什么,他全都交代。 问了几个问题下来,周青远就发现壮汉和自己差不多,对后来事情为何闹成那样一无所知。 不过周青远问出来一件事,壮汉是在后门被人打晕带进府,醒来就在尹天瑶屋里。 此事细节太过诡异,说墨锦溪毫不知情,周青远不信。 “阿瑶如此可怜,全是墨氏那贱人计谋所害!分明是她主谋一切,如此心狠手辣的丑妇,她耍了一通威风就罢了,还要我去墨府求她?绝无可能!那么做把阿瑶置于何地,她岂不伤心?” 周青远对发妻被人碰过一事心生膈应,但多年夫妻之情到底在那。加上尹天瑶的事实属意外,并非她有意背叛,周青远没办法去苛责发妻。 他们被墨氏那个丑妇耍的团团转,周青远拉不下脸低头去求那个女人回来。 说到底,他和阿瑶才是受害者,墨氏什么好处都得了,还在那装受了委屈的样子,叫人恶心。 周青远此刻说得冠冕堂皇,不过是回避自己要去接回墨锦溪的事。 周安正夫妇没想到儿子对墨氏的态度这般深恶痛绝,但想到墨氏做的事确实让人气恼。 可不管怎样,墨氏都得回来,一家子再不和睦,周府都不能少了这个人。 “我儿,为父知道你的委屈,被一个女人打了脸,还是下人动的手,实是奇耻大辱,可为了府里,为了你自己的前程,一切还需忍让,难道你连自己的仕途都不要了?” 为了让儿子‘回心转意’,周安正只好拿他的仕途说事。 虽是老生常谈,但仕途最能牵动周青远的心神,也只有这才能让他低头。 “是啊,远儿,好孩子,你且求她回来,助你仕途步步高升才是要紧事。墨家是什么门第?不过是卑贱商户,待你官拜前朝大员,要踹开墨家女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墨家敢如何?” 齐夫人拉着儿子的手,目光殷切地看着他,眼里包含着对儿子的期盼。 书房门窗紧闭,屋内没有点灯,白日里屋里光线暗沉,三人的面孔皆不怎么能看清。 “母亲说得不错,墨家算什么?等儿子官拜大员,哪里还用对他们低声下气?” 周青远拳头紧握,他去墨家求和,不过是权宜之计,大丈夫能屈能伸,一点牺牲不算什么。 周安正夫妇在儿子松口后才松了口气,总心里庆幸儿子懂事。 去墨家一事,周青远捋了利弊,但何尝不是迫不得已?秦姨娘没接手府里的事之前,他管过府里的事务几天,府里如今的情况,没有墨锦溪断然不行。 今年他在官场上若打点得当,升迁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为了仕途,墨府他必须走一趟。 下定决心,周青远倒没了之前的架子,让人备上些礼,吩咐门房速速备马,当日就快马加鞭去墨家。 周安正与齐夫人亲自送他到门口,目送儿子打马走远,齐夫人感动地抹了抹眼泪:“儿子到底长大了,知道斟酌利弊,是好事,就是此次去墨家,实在委屈了他。” 管家站在齐夫人边上,闻言看了自家老夫人一眼。 他是府上家生奴才,是从国公府跟过来的,打点府里的事无不尽心,他把周府的利益放在首位,可听老夫人这么说,还是不禁眉头一皱。 周家分明是算计墨家女的嫁妆,好处占了偷笑就是,占便宜还一副自己多委屈的样子。 周青远快马加鞭赶到墨家,下马时衣襟被吹得凌乱,整理齐整才挂上笑脸登上墨府台阶。 【 第96章 周府的事情京城都传遍了 周青远只省亲时陪墨锦溪回过墨府,看门的小厮还是一眼认出他来。 男人连台阶都没走完,小厮就走了下来,抬手把人拦住。 加上接亲,周青远只来过墨家两回,小厮拦他,他还以为人家是没认出他来。 “我来贵府次数不多,你不认得我也无妨,我乃你们小姐的姑爷,前些天和她闹了别扭,还请代为通传,说我来接她回周府,小小心意,也请代我转送给夫人。” 到底是混迹官场的人,就算能力一般,人情世故总能做得过得去。 小厮没有接他递过来的东西,也没有让开,微笑道:“周大人说的话让人好不明白,我们小姐没有夫婿,墨家哪里来的姑爷?” 小厮的话让周青远一愣,以为墨家是为墨锦溪出气才故意这么说,愣了愣,干笑两声。 “你莫要说笑,我和夫人成婚到而今都快两年,前几日是有些误会,我也知道闹得不愉快,所以夫人才气回娘家,我这不是和她赔不是来了?” 小厮没想到曾经的姑爷还挺厚脸皮,周府发生的事他略有耳闻,墨家的人实在过分。 他们在府里伺候的下人都知道,小姐最是好性,能把小姐逼急眼,可见周府做的要比他们打听到的过分千万倍。 只是有些误会,会闹成这样?莫不是把他们都当成了傻子? “周大人,甭管什么误会不误会,墨家而今确实没有姑爷,我们小姐已经休夫回了墨家,就连嫁妆都带回来了,墨家和周府从今往后再无瓜葛,您也别再登门,请回吧。” 小厮说罢,还是有规矩地向周青远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别说他们下人对前姑爷没好印象有意为难,早在小姐回府那日老爷就吩咐过,今后只要是周府的人登门,一律不招待,今儿这个门,周青远进不去。 周府门第不显,周青远却是个自视甚高的主,他放低身份来墨家接人,自诩给足墨家脸面,没成想墨家就连门都不给他进,简直给脸不要脸! “好,很好,你最好记住你今日说的话,你们小姐今日不见我无妨,她最好能在墨家待一辈子,永远别回周府!” 周青远今日就是抱着必定将人请回去的心态来的,没想到被人拒之门外。 不仅如此,就连下人都知道他被休的事,气得周青远暗骂墨锦溪贱人。 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灰溜溜地走,难堪之下硬撑着丢下狠话才气急败坏策马离开。 只是他这样,落在旁人眼里,更多了几分急眼的意味。 墨府小厮抬手挥开扬起的灰尘,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回府门前站着守门去了。 墨家与周家都在京城,但两府相隔甚远,快马加鞭来回尚且需要两个时辰。 周青远下早朝回府,周安正与齐夫人就来找他谈话,紧接着他就出了门,还未来得及用饭,返程途中有些饿,便就近找了家酒楼,打算随便吃几口应付一二。 “客官,请问是要吃些什么?” 周青远甫一入座,店小二就上前来询问。 “一碗白粥,一碟青菜。”周青远拿出铜钱放在桌上。 店小二愣了愣,不过常年迎来送往,不至于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虽然觉得有人来下馆子居然如此寒酸,还是笑着把铜钱收下,去让厨房准备。 周青远不是瞎子,看出店小二眼里一闪而过的诧异,像被人打了一巴掌,很是窘迫。可如今周府没什么银子使用,他在外,只能节衣缩食。 很快菜和白粥就端上来,周青远饿地前胸贴后背,加之脸皮薄,不想碰见熟人遭人耻笑,只想快些吃完然后走人。 他才吃了几口粥,大堂那边说书先生就坐定,手一拍,就抑扬顿挫说起京中趣事。 “要说京中近来有和新鲜事,当属周家,周家公子当年高中探花,也是一件欢喜事,当时周家门楣不高,可谁对周家不是高看一眼?” 眼下时辰正值正午,酒楼里客人往来不绝,说书先生一开口,不少人都看过去。 “周家公子不少人见过,既然能中探花,可见样貌俊朗,没想到生得清俊无双的人,竟然是个床事上无能的,前不久周公子新纳妾室,你们猜怎么着?” 说书先生很会吊人胃口,把故事说得循序渐进,引人深入,他一停下来,就有人好奇追问:“怎么着?” “要说新得美人,应该好不滋润才是,谁知周公子床上不能满足新姨娘,那姨娘房中难耐,竟然青天白日里偷汉子,还被府里主母和周公子一齐撞破这桩丑事!” 京城地广物博,人多的地方热闹就多,要说各府都有些八卦,如此惊掉人下巴的事,那还真是百年难得一遇。 埋头喝粥的周青远本不在意说书先生的故事,只是开始觉得有些耳熟,听到这才反应过来人家说的是他府上的事! 周青远被口里的粥一噎,险些被呛死,怕被人注意到,这才极力忍着没咳嗽出声。 这些事,是何时传开的?他分明严令府里的下人不能到处瞎传!那些人一个个都把他说的话当耳旁风不成! “发生如此丢人的事,应该快快处置了不知廉耻的妾室才是,谁知周公子反而对自己的夫人发起脾气,责怪其夫人撞破这事让他难堪,恼羞成怒动手打了正妻墨氏。” 此话一出,大堂唏嘘声成片。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那墨家女也是可怜,受这等无妄之灾。” 大堂的食客都十分同情墨锦溪的遭遇,觉得周青远干的不是人事。 “听说周府新姨娘和周公子原配妻子长得相似,看来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才不忍对其动怒,就把火都撒在了如今的妻子身上。” 食客议论纷纷,说书先生坐等食客催促,才继续往下讲。 “墨夫人可不是逆来顺受的软弱人,哪能受这等欺凌,一怒之下打了回去,据说有人看见周公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可见墨夫人动起手来不客气。” 【 第97章 不管怎样,我都待你如从前,此情天地可鉴 得知墨锦溪还手,堂下喝彩声一片,倒似是自己解了气。 酒楼大堂点着暖炉,室内很是暖和,周青远一碗粥喝地汗流浃背,却不是热的,而是出了一身冷汗。 “这还不是最大快人心的,墨夫人看清周公子为人寡义,痛定思痛当场给夫婿写下修书,和周家断了关系,这位周家公子,可是本朝第一个被休的男子,也是新鲜。” 说书先生自个说着都觉得唏嘘,好在墨家女是个有魄力的,不然不得被欺负死。 周青远本就不平静的心情,在得知自己被女人写休书一事传得人尽皆知时,心跳如擂鼓,差点当场爆血而亡。 墨锦溪那个贱人!害得他颜面扫地,如今满京城都知道他被休的事。 这说书先生在酒楼胡说八道,为了挣几两银子毫无底线,他们府里的事,一个说书的知道什么还不是捕风捉影乱编? 不过,此人知道这么多细节,这根本从一开始就是墨锦溪的阴谋! “哈哈,真是大快人心,周家欺人太甚,还不是看墨家是商贾出身,想着拿捏人家女儿家,墨夫人好样的!就是该这么硬气才是!” 食客还在对周府的事津津乐道,角落的四方桌前已经人去楼空,放着半碗没喝完的白粥与一碟没吃几口的青菜。 周青远在食客的口诛笔伐中落荒而逃,也无法改变他沦落为京城众人笑柄一事。 那之后,周青远脸上的伤势休养好,每日都需早朝、上值。 起初还好好的,没两日,他每每早朝,同僚乃至其他官员都用异样的目光看他。 同僚眼神中的戏谑与打趣,如一根刺扎在周青远心里,他们显然知道了些什么,外头就连酒楼说书先生都知道的事,他们不知道才奇怪。 虽猜到府里的事被外人所知在所难免,但周青远还是难以接受。 更有同僚抱着戏弄他的心态,竟当面向他打听当日详情。这哪是什么好奇当日发生了什么,不过是故意挖苦周青远罢了。 “李兄是什么意思?”周青远嘴角抽了抽,从堆积的公文中抬起头看向双手撑在他桌案前的同僚。 李大人笑了笑:“周兄这么看我可没意思,我只是听说了好些事,所以随口一问。” 他身后不少同僚有意无意向这边看过来,看好戏的意思就差直接摆在明面上。 “大家同在翰林院做事,关系还是不要闹得太僵为好,还请李兄莫把事情做得过火。” 周青远压着怒气,额头青筋直跳,深深看了其他同僚一眼,沉着脸拂袖而去。 其他同僚对视一眼,便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 周青远不足为虑,但他身后说到底还有国公府这层关系,不好闹得太尴尬是真。 周青远出了翰林院,冷不丁被凉飕飕的湿气扑了全身,周青远打了个冷颤,细密的雨丝洋洋洒洒飘落在石阶上,他才知是下雨了。 此刻他的心情,就如乌云密布的天幕,没有一丝光亮,只有淋漓不尽的小雨。 同僚讥讽的神情仿佛还在眼前,周青远站在翰林院门口,脸红一阵白一阵。 时至今日,诸多事都怪墨锦溪!是她造成今日局面! 周青远冒雨回到周府,才换下衣裳,碧春就过来请他到尹天瑶那边瞧瞧。 “怎么了?”周青远在穿衣镜前整理衣裳,得知尹天瑶想见自己,有些心不在焉。 “于姨娘前几日病了,本想不打扰老爷,自己养养就是,可病一直不见好,所以才让奴婢来请您过去说说话。”碧春站在门外传话,全程缩着肩膀。 自打出了那样的事,别说尹天瑶,整个院里的下人都抬不起头来。 “她病了?”周青远束好发,看了眼穿衣镜中的自己衣裳齐整,才开口,“我就去看看。” 春日里的雨粘腻,沾在身上整个人身子都重了也似,很不舒服。 周青远撑着伞来到尹天瑶的院子,在院门外踟蹰片刻,才鼓起勇气般抬步走进去。 还未进卧房,周青远就听见屋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男人暗叹一声,才推门进去。 “来的路上我听碧春说你没怎么用饭,这怎么成,你的身子本来就不怎么好。” 周青远走进屋,入眼的就是那张轻薄的屏风,男人眸光暗了暗,没有坐去尹天瑶榻边,而是转身坐在木椅上。 “我无心让老爷担心,只是着实没什么胃口,我这般病下去,怕是时日无多,这才让碧春去请老爷来,老爷可怪妾?” 催心的话出口,尹天瑶就伏在榻边垂泪,这回周青远没上前,而是不远不近坐在木椅上。 “你别多心,我会让人请大夫来给你瞧病,你不会有事,你只需在府里安心将养就好。” 两人分明离得不远,可周青远的声音似乎隔着一段距离,听不真切。 “夫君,真的还待我如从前?如若不是,还请夫君就此放妾自生自灭吧。”尹天瑶啜泣着背过身,不敢看周青远的表情。 她害怕周青远说出口的答案和自己所想的不一样,又担心一样时,她担不起这份情。 “傻阿瑶,不管怎样,我都待你如从前,此情天地可鉴。”周青远语气柔和,听起来似乎深情款款。 但凡尹天瑶回过头来,便能看见夫君眼里流露出的不耐与一闪而过的嫌恶。 周青远口头安慰妻子,心里却做不到不计前嫌,觉得她终究是被人脏了身子,被脏了身子的发妻,哪里还和从前一样? 尹天瑶得到想要的答案,暗暗松了口气,在周青远的陪伴下说了好一会话才睡过去。 妻子睡过去后,周青远独自坐了好一会才起身离开。 府里为尹天瑶一事心生膈应的,不止周青远,还有齐夫人。 周青远见了尹天瑶心里不好受,齐夫人则是为此辗转难眠,倒似她是尹天瑶的夫婿似的。 近来天接连下蒙蒙细雨,齐夫人犯了头风,与尹天瑶的事撞在一起,疼得竟下不来床。 曾经她多在意这个儿媳,如今心里就有多隔应,甚至生出恨铁不成钢的失望来。 【 第98章 墨氏还以为自己是掌上珠?谁都抢着要? 尹天瑶卧病这段时日,她不是不知,有意不去过问罢了。被别的男人碰过的女子,里外都脏了,怎能配她天之骄子的儿子?就算是曾经她处处满意的儿媳妇,那也只是曾经。 相比之下,还不如墨氏来得干净,墨氏是丑些,但想想,总比被碰了身子的女人强。 齐夫人才想着这事,周青远就过来看他。 嗅到儿子身上的药味,齐夫人就知他去过尹天瑶的住处。 “你去看过她了?”齐夫人招手示意儿子坐过来,陈嬷嬷很有眼色地挪了张木凳过来。 周青远没有回答,坐了下来接过陈嬷嬷手里的药碗,亲自喂给齐夫人。 齐夫人见儿子不说话,知他是不乐意提起这个话题,只好先安静喝药。 一碗汤药喝下去,齐夫人的气也顺了过来,看了儿子几眼,还是忍不住开口。 “你前些日子不是到墨府去了?那边怎么说?母亲问你,你对此事却是闭口不提。依我看,还是得把墨氏哄回来,墨家还是需要一个身份端庄得体的主母才是。” 齐夫人话中有话,又特地说端庄得体,周青远哪能不知母亲的意思? 墨锦溪若知有朝一日,齐夫人还能对曾看不起的商贾之女评以端庄得体四字,会当面刺她是不是病糊涂了。 周青远没想到母亲还不死心,想起在墨家收到的羞辱,男人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母亲,从今往后都别再提和那个女人有关的事,也别说什么让我登门去请她回来的事,要请你们去请!那个给脸不要脸的贱妇,我再去找她岂非我作践自个?” 周青远迄今为止听过有所流言蜚语、受到的戏谑调侃,尽数归咎在墨锦溪身上。 他在外被人戳脊梁骨,在翰林院被同僚视做笑柄,不想在家中也不得安生。 周青远知道齐夫人不会就此打住,把药碗放回托盘上,气急败坏离开齐夫人的屋子。 “诶,你这孩子!”齐夫人无奈地看着儿子离开,抬起的手放了下来,重重叹了口气。 她冷眼看着周府走到今日,隐隐觉得不妙,儿子再不劝回墨氏,只怕全完了。 齐夫人难得想到要紧的点上,却没曾料到,早就迟了,在墨锦溪重生那时就迟了。 周家的衰颓,是周家自己作孽导致的结果,与他人无关,周家的人一叶障目罢了。 “老爷,东屋……”南山跟在周青远身后,想问如今东屋需不需要安排人打扫。 他话未说完,周青远以为他也要劝自己,甩手打断南山要说的话:“休再提那贱妇!” 南山见主子心情不佳,悻悻闭嘴跟慢两步,与夫人有关的话题,还是少提为妙。 南山对此敬而远之,周青远自己反而骂骂咧咧地提起来。 “墨氏还以为自己是掌上珠?谁都抢着要?一个成了亲的女人,只要我不写休书休妻,她就永远是我周青远的妻,休夫?让人贻笑大方之举,她真当自己是休夫第一人?” 周青远回到卧房,因没有点着取暖的炭火,屋内冷冰冰一片,周青远一脚踹开地上的火炉,沉着脸坐在垫了软垫的木椅上。 从后头跟进来的南山默默把炉子打开,点燃炉子里的木炭。 他忙着点火,周青远陷在自己的世界里般,忿忿指责墨锦溪休夫之举。 “她所谓的休书,只要我不承认,根本没人会把她的休书当一回事,在衙门记档中更不会作数,她执意出走,我不能拿她怎样,但她若还想另嫁他人,想都不要想!” 周青远说得激动,猛地一掌拍在桌上,吓了南山一跳。 “墨家得意什么?我还真想看看,我不同意和离,丑妇待如何!墨家待如何!等她急着嫁人慌了神的时候,还不是得来哭求我放她一马,墨家终归不能得意一世!”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周青远,已经在想象墨锦溪上门来向自己下跪道歉的情形。 “南山,你说这一日会远么?”周青远想着大快人心的‘结局’,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身为贴身近侍,南山对自家主子一惊一乍的自言自语已经习以为常。 待火炉里的碳点燃,南山往里头添了些碳,就提了茶壶去泡茶。周青远的话本不是说给他听,他只需当一个透明人,做好手头的事即可。 周青远做着白日梦,等着墨锦溪登门向他道歉,在他的想象中,外嫁女出走回娘家,日子必然煎熬,食不能下咽,睡不能入眠。 他但凡打听一二,便不难知道墨锦溪的日子非但不难过,相反,过得很是滋润自在。 在墨锦溪回府第二日,墨老爷与其他人商量过后,就把墨家一半家产记在墨锦溪名下。 此事只墨家人知晓。 墨老爷甚至得空时,还会带墨锦溪随自己去谈生意,两位兄长更是手把手指导妹妹。 墨锦溪回到墨家的日子,那叫一个松快恣意。 过了一段时日,周青远迟迟等不来墨家人向他道歉,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着实抓心挠肝想知道墨锦溪在墨家究竟如何度日,就差南山去暗处悄悄盯着那边的动静。 得知墨锦溪日子过得闲适自在,周青远破防了:“什么?” 他想看到的是墨锦溪过着寝食难安的日子,南山带回来的消息却恰恰与之相反。 “她每日都去各大布庄、玉石铺子走动?还流水般大把花墨家的银子?”周青远不愿相信,墨锦溪离了自己,怎么能过得那般悠闲自得!她应该寝食难安才是! “是,墨家对女儿的态度十分纵容,只要是女儿要的,都给她找来,更是把给了她墨家玉牌,只要出示此玉牌,她的一应开销都记在墨家的账上。” 南山硬着头皮说完,他谨慎地不称呼墨锦溪为夫人,生怕主子发疯。 墨家玉牌,乃墨家家主令,可以在个商行通用,拿着玉牌,相当于把整个墨家的财产握在手里。就算这样,玉牌还只是墨家待墨锦溪好的冰山一角。 【 第99章 天杀的贱人!我要撕烂你的嘴 南山未把墨锦溪近来的日常讲的太详尽,墨锦溪近来花的钱,是周府一辈子都挣不到的,在她这,是一挥手就花出去的数额。 “她绝对是故意为之,无所顾忌地挥霍,不过是为了气我,罢了,之后你不用再盯着她,只要是和墨家有关的事,一概别和我说。” 周青远此话一出,南山暗暗松了口气,不用再每日都向主子回禀墨家之事,他便不用日日提心吊胆。 墨家的生意在各地落地开花,谁不知大名鼎鼎的名商墨世轩。 墨锦溪从周家带好几大马车的嫁妆回府,不少人都得知了她休夫出走一事。 诸多看客起初都和周青远一样,以为墨锦溪不过是一时赌气,不久仍会回周家。 眨眼一个月过去,春季已至,墨锦溪非但没有回周家的意思,反而在娘家过得很自在,她休夫的事迹在京城传开,不少人都好奇墨家小姐是个怎样的人。 更有不少人说起周府与墨家的纠葛,觉得墨锦溪回娘家,今后只怕不会回周府,看似没了丈夫,可日子反而过得更有滋有味,别提多逍遥。 因汛的缘故,江南有些临水小镇被淹,墨锦溪出手就是万两赈灾银,出手阔绰令人嗔目结舌。 对比之下,周家的日子就格外寒酸,各府上下日子都过得紧巴巴。 尤其是尹天瑶,日子尤为艰难。 自病后,尹天瑶每日看病喝药,病非但没有好,反而越病越重,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一病不起严重到了下不来床的地步。 这日天气舒朗,春风和煦,本该让人心情舒畅,尹天瑶的卧房内却隐隐有哭声传出。 “不是!不是的,不是你们看到的这样,有人害我!我是被人所害!” 药味浓重的卧房里,床榻上尹天瑶眉头紧皱,额头上沁出层层冷汗,她的手嵌在棉被里,用力地仿佛要把寑被抓出洞来。 她面色痛苦地咬着牙,双目却紧闭着,嘴里念念有词,显然是做恶梦魇着了。 “别看我……别看过来……墨锦溪你这个贱人!” 尹天瑶又梦到自己被人玷污身子那日的情形,近来她夜夜做此恶梦。 她重复梦见自己被墨锦溪带人捉奸在床,她被丫鬟按着掌嘴,在衣不蔽体其时被下人看光了她的身子。 当日发生的所有事,皆成了缠绕着尹天瑶的恶梦。 “贱人……放开我,我是被人陷害。”尹天瑶在梦中挣扎着,想从恶梦中逃离。 屋外伺候的碧春听见她梦呓,知道姨娘又梦魇了,没多想就要进屋去。 她手才放在门上,就被院子里伺候的下人按住:“碧春,你还管她做什么。” 粗使丫鬟语气里满是不屑,哪有把尹天瑶当做主子看待的意思。 “你别这么说,她到底是姨娘,我们本就是伺候姨娘的,难道扔着主子不管?” 碧春心里虽有纠结,但做不到对尹天瑶真的不闻不问。 丫鬟看了一眼屋门,不屑地笑了:“她算哪门子的主子?偷汉子的女人,我可不愿意伺候这般不要脸的主子,若是能去别的院子伺候,我早去了!” 自打新姨娘与男人苟合被抓个正着,老爷就没怎么踏足这座院子,长眼睛的都能看出于氏失宠,加上她做的事太没脸,连带着院里伺候的下人都要遭人白眼。 满院子伺候的下人,除了碧春之外,其他人早对于氏怨气冲天。 “你说话小声些。”碧春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但还是害怕她议论的话被听了去。 “偷人的又不是我,我心虚什么?府里谁不知道这件事,又不止我一个人说。” 丫鬟说得激动,没发觉屋里的梦呓声不知何时停了。她话音甫一落地,房门‘刷’的打开,没等丫鬟反应过来,一个人就扑过来,她冷不丁被撞倒在地。 ‘嘭’丫鬟摔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晕头转向之际,两巴掌就落在她的脸上。 丫鬟尖叫出声,定睛一看,才看清压着她的人不是尹天瑶又是谁! “你闭嘴!你数次背地里议论主子之事,我不和你计较,你反而蹬鼻子上脸,我撕了你这贱蹄子的嘴!”尹天瑶揪着丫鬟的衣领,尖叫着不断扇丫鬟巴掌。 她蓬头垢面,尖叫不止动手打人,看起来俨然是个疯婆子。她病了多日,整个人枯瘦如柴,哪还有什么力气,丫鬟轻而易举就把她从身上掀下来。 尹天瑶滚到地上,还张牙舞爪要去打丫鬟,碧春赶忙把人扶起来,顺便将人按住:“姨娘,你还病着,快些回屋罢。” “天杀的贱人!我要撕烂你的嘴!”尹天瑶嘴里重复着这句话,真像是疯了。 丫鬟扯了扯衣襟,捂住自己被打肿的脸,碰到脸颊才发现脸被尹天瑶抓伤,登时怒了。 受了多日委屈,丫鬟此刻对尹天瑶的怨恨达到顶点,索性不装了。 “姨娘这么激动做什么?奴婢是背后嚼舌根,不过哪里说错了不成?姨娘这么着急也无用,被别的男人穿过的破鞋,老爷都不愿再看你一眼,姨娘和奴婢急眼有什么用?” 丫鬟擦去嘴角的血,不屑地对尹天瑶翻了记白眼。姨娘又怎样?一个不要脸皮的烂货,凭什么教训她?她没有还手打回去已经是给足脸面。 “你!”尹天瑶被气得心口疼,双眼圆瞪死死瞪着丫鬟,恨不得在她身上盯出两个洞。 “姨娘有这个功夫瞪着奴婢,不如想想怎么让老爷回心转意才是,不受宠的姨娘,天长日久,在府里要如何度过漫长余生?” 丫鬟冷笑着拍了拍手,不以为意地整理好自己的衣裳和被扯乱的头发。 长于市井的人说起刺心的话来最是狠毒,尹天瑶被气得阵阵晕眩,缓过来时丫鬟早已经离开。 尹天瑶怒气无处发泄,扭头瞪了碧春一眼,将她推开,进屋甩手摔上屋门。 尹天瑶忍着泪踉踉跄跄走了几步,不慎绊倒在床榻边,手磕在床沿上,疼痛刺地她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尹天瑶悲痛欲绝,干脆倒在榻边掩面痛哭。 【 第100章 怎么又要拿药?她的病还没有好? 丫鬟说的话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激化她心中的不安。 她病到今日,周青远只来看过她一回,尹天瑶哪能察觉不出丈夫对自己态度的转变。 夫君之前安慰她的话,果然是违心之言,只怕从她脏了身子那日起,夫君就已经心存芥蒂,不过没有宣之于口罢了。 想到这,尹天瑶收了眼泪,慌乱地抬起头来,夫君若彻底厌弃她,她该何去何从? 当初假死时,尹天瑶从没想过自己会落到如此被动的境地。她而今不是尹天瑶,而是于心曳,没了周青远的爱,就算她死在周家后宅,也不会有人关心。 那她这些年做的牺牲,都算什么? 尹天瑶被吓得六神无主,擦干脸上的眼泪想站起身,却眼前一黑摔在榻上。 尹天瑶心心念念的男人,此时正在书房听着南山传递回有关墨锦溪的消息。 此前他说过不再打听墨家的事,过了没几天,还是忍不住让南山去打探。 南山无奈,但主子吩咐的事只能照办。 “她今日又买了什么?”周青远手里装模作样拿着文书,实则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一座宅子。”南山如实回答。 “还有呢?”周青远怒极反笑,咬牙切齿地问。 南山神情木讷,对周青远的反应已经习惯:“还有良田千顷。” “她买这么多田做什么?”周青远一怔,他记得墨家主要做河运和玉石生意。 “做慈善,全分给了受灾的百姓。”南山的语气里多了几分自己都不易察觉的崇敬。 他近来盯着墨锦溪的动向,发觉夫人其实是个胸怀宽广之人,很是善良。 说起来,夫人早前对周府众人都很好,后来虽闹掰了,但周府过得艰难是因为自己本身不济,并非是夫人为难所致。 南山心如明镜,老爷与老夫人一叶障目,一味谴责夫人,如何不让人寒心。 南山有些心不在焉,周青远得知墨锦溪如此大手笔救济灾民,被气得面目扭曲。 “她墨锦溪什么意思!对我周府一毛不拔,对外人倒是慷慨,大手一挥就是良田千顷!把我当什么?” 周青远难以接受墨锦溪扔钱般把钱撒出去,也不愿拿出几百两给周府使用。 “还打听到别的什么?”过了好一会,周青远强颜欢笑扯了扯嘴角再问。 他就不信,墨锦溪和夫家闹僵,回墨家当真就没什么不顺心的事。 哪怕一件!就算只有一件,周青远也能觉得心里好受些! 他如此心急追问,无非是想知道,墨锦溪离开墨家,离开他就不行! 可惜,南山的回答让他大失所望。 南山这些日子不断两头跑,属实不易,耐心被磨地差不多,心想既然老爷这般贼心不死,不如把自己打听到的一概说了,好让他清醒清醒! “除此之外,前几日已经有人家登墨家的门提亲,到墨府说亲的媒婆少说有七八个,不是为墨家公子说亲,全都是为求娶墨家女。” 南山一句话在本就不平静的水面掀起惊涛骇浪,周青远手里的文书掉在桌上,不可置信自己听到,讥笑道:“什么?求亲?向那个弃妇?你别是糊涂打听错了!” 周青远宁可相信天上掉馅饼,都不肯相信会有人求娶一个二嫁的商贾出身的丑妇。 南山方要开口,周青远就紧接着补了句:“定是假的,怎么可能有男人会愿意娶一个毁了容的二嫁妇,真当她墨锦溪是什么香饽饽不成。” 周青远对此嗤之以鼻,认为这是墨锦溪为了让自己着急而放出的假消息。 千言万语到嘴边,南山尽管觉得不敬主子,还是觉得说了也是多费口舌。 夫人分明不差劲,更不是一无是处,怎么到老爷嘴里,就什么都不是。 周青远的自恋和自以为是让南山感到咋舌,尽管心里无语,南山还是得解释。 “二嫁妇确实难议亲事,但那是对普通人家而言。墨家家大业大,金山银山就摆在那儿,墨老爷夫妻又对女儿倍加疼爱,登门求娶的人岂会少?” 委婉地提醒了周青远一番墨家的财力雄厚,趁着周青远还没炸毛,南山就嘴快道:“只是登门的人虽多,但条件没多好就是,不然从前墨家才迟迟没将女儿嫁出去。” 为了安抚周青远,南山真真是煞费苦心。 这番话言下之意,便是墨家综合考虑,周青远才是条件最好的。 正常而言,探花郎前途无量,周青远在朝堂上大放异彩指日可待。墨锦溪商贾之女,能嫁给周青远,等来日周青远位极人臣,她可就实现了阶级的跨越! 果真这么说,周青远就松了口气。 “你说得不错,有人求娶她又如何,求娶她的人里难道有人比我的条件更好不成,与其嫁那些碌碌无为之人,不如跟着我,丑妇自己也不会愿意放弃探花郎夫人的身份。” 周青远不信墨锦溪能找到条件胜过他的男子,绕绕弯弯终究要和他绑在一起。 男人做着发财的美梦,尹天瑶则恶梦缠身,病情日渐加重。 她病着,少不得要看病吃药,尽管用最便宜的药材,日日两副药的开支,对周府而言都难以为继,如今的周府做什么都拿不出钱。 账房内,账册堆在桌上,一道身影埋身其中,就连抬头的功夫都没有。 “姨娘,于姨娘的丫鬟来领明日的药钱。” 秦姨娘拨算盘的动作在这声通传声响起时停了下来。 “怎么又要拿药?她的病还没有好?”秦姨娘的声音不复往日的温和,开口就是冲天的戾气。 不得已接下管家权后,秦姨娘就被迫把府里原本的账开出五本,如此精打细算只是为了能够多省下几两银子。 这么做确实能扣扣嗖嗖省下几两银子不错,但极为费心神。 秦姨娘每日除了算账就是算账,忙得焦头烂额,就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 如今她最烦的事就是哪个院子要钱,或是府里有什么开支要领银子! “于姨娘病之后一直不见好,听说日日都做恶梦,睡得不安稳。” 【 第101章 不想撕破脸,就不能和这个男人硬碰硬 丫鬟说着不自觉翻了个白眼,觉得新姨娘麻烦,事到如今还以为和以前一样。 “做恶梦而已,吃什么药!罢了,把药钱拿去给她!”秦姨娘把支银子的对牌扔给丫鬟,让她去办。 丫鬟走后,秦姨娘看着满桌算不完的账目,头疼地吸了口气。 若是如今主母还在府里,账上有银子补贴不说,她也不用如此操劳,被迫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 都怪于氏,不知廉耻挑拨老爷和夫人之间的关系,如今好了,夫人出走回娘家,丢下这么一个烂摊子。 虽说几个月前夫人就已经不再大额补贴周家,但也比现在好上千百倍。 而今的周府,真是事事艰难,就连阖府主子一日下来吃的用度都减到了两百钱。 这个节骨眼上,真是每个铜板都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偏偏于氏病了,天天都要喝药,府里哪开销地起。 “这样下去,于氏还没有病死,我们就先饿死,此事还是去找老爷商量才好。” 秦姨娘神情凝重地扫了眼桌案上的账目,把账本整理好抱着去见周青远。 她是个聪明人,没有开门见山说尹天瑶吃药费钱的事,而是先在周青远看了账本。 “最近翰林院诸事繁多,我忙得很,回到府里就是想歇一歇,没精神看账本,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周青远扫了眼五本账册,连打开的欲望都没有。 “既然老爷这么说,妾身斗胆直言,府中各院主子吃用每日的总和缩减到只有两百钱,老爷是知道的。”秦姨娘战术性地呷了口茶,把府里的艰难缓缓说来。 周府的情况怎么样,秦姨娘不说周青远也心知肚明。 男人以为秦姨娘是来要钱,下意识皱起眉头。 自打墨锦溪出走,他只要听见有关周府的内务事就觉得心烦。 府里不顺,便是在提醒他周家不能没有墨锦溪。 “只是老爷知不知道,于姨娘一个月前病后,每日都需要吃两副药,需六十钱,周府今非昔比,这笔钱周府已经支撑不起,今日来是想和老爷商量,取消这笔开支。” 秦姨娘好歹跟了周青远多年,知道要钱不过惹这人不快,不如去缠着齐夫人。 她今日过来,只为了商量于心曳停药的事。 周青远没料到秦姨娘要商量的是尹天瑶停药的事,神情一变。 发妻病后,他因为心存芥蒂,去看过一次就再没去过。 他不想见了尹天瑶给自己添堵,但也做不到对发妻全然不管不顾。 尹天瑶一直病着的事他知道,尹天瑶夜夜恶梦的事他也知道。 正因为知道而不过问,要他点头停了尹天瑶的药,他才不能狠下心。 周青远抿了抿唇,纠结半晌,终究不忍心,轻叹一声道:“罢了,人病着怎能不吃药,她那要钱抓药,给她就是,府里再艰难也不能省药钱。” 他这般言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有良心,实际上不过是心里过意不去。 周青远很清楚,尹天瑶与失身一事并非她自己所愿,而是被墨锦溪反过来谋害至此。 这些年尹天瑶为他牺牲不少,周青远就是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做不到为了省几十钱的药钱,眼睁睁看着发妻因为自己计划失败而病死。 秦姨娘以为自己说明利害关系,周青远会同意自己的提议,不想他竟拒绝了。 “可,老爷,府里账上的开支着实吃不消,六十钱银子不是日日都拿地出!” 想到府里的情形,秦姨娘有些着急,说话也就急了些。 “六十钱而已!算什么事?省省不就有了!铺子不是每个月都有银子送来,还不够用?我看你还是不够用心,”周青远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烦躁地把秦姨娘的话堵了回去。 秦姨娘被周青远怼地眼前一黑,见周青远黑了脸,只得忍住心中不满。 她身份低微,无论如何这辈子都只能倚仗周青远度日,不想撕破脸,就不能和这个男人硬碰硬。 此时此刻,秦姨娘居然有些羡慕起墨锦溪来,有那样一个娘家支撑自己,过得不顺心时想走就走,不似她,一辈子都只能耗在这泥潭般的后宅里。 秦姨娘心思千回百转,脸上照旧笑脸迎人:“既然这样,就按老爷说的,仍每日支给于氏抓药的用度就是,妾还要回账房,先告辞。” 前脚才从周青远屋里出来,两行泪就从秦姨娘脸上滑落。 妇人匆匆擦去眼泪,神情如常回账房料理府里事务。既然掌了中馈,就算是装,也得装出一个风光的样子来给别人看。 回到账房,拿对牌去支银子的婢女正巧回来归还对牌。 秦姨娘在账上记下于氏今日服药所用六十钱时,恨得银牙都要咬碎。 于氏不过是外室抬做姨娘,之前仗着那张酷似老爷发妻的脸得老爷宠爱就罢了,就连成了残花败柳,老爷还对她留有几分顾念之情,她心里如何能平! 若是主母还在,秦姨娘做梦都能笑醒,对府里的事还能眼不见心为净。 难怪,之前主母管着府里的事,愣是熬病了,周府是一锅乱粥,有十条命都管不来。 秦姨娘被后宅的事折磨地苦不堪言,墨锦溪离了周府,过得那叫一个容光焕发。 这日翠儿上街去采买玩意儿,没一会就捧着一本话本回来兴高采烈给墨锦溪看:“小姐,这本话本是奴婢新买来的,上头的故事可新鲜的很。” “什么话本让你如此喜欢?让我看看。”墨锦溪接了过来翻开一瞧就笑出声来,“哈哈,还真是新鲜,现在的写书人还挺会紧跟京城的热闹事。” 话本上写的故事,正是以时下热度最高的墨锦溪休夫一事为灵感所写。 才看了前几页墨锦溪就被故事情节吸引,写书人添油加醋,把话本写得那叫一个扣人心弦,分明书中写的是自己的趣闻,墨锦溪却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玉儿去厨房煮了一壶新茶回来,就看见翠儿与小姐凑在一块儿看话本,失笑道:“小姐,您把书收一收,今夜再看,若被老爷瞧见,只怕要受一顿数落。” 【 第102章 她用心歹毒,所以报应在她自己身上 闲来无事时,墨锦溪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都看,为此没少被墨老爷说。 “爹爹不过说几句就作罢,被瞧见也没什么,不怕。”墨锦溪看得津津有味,哪有半点怕被抓包的样子。 玉儿无奈笑笑,瞥了眼小姐手里的话本,想起一件事来:“之前阿九姐姐不是说过,周府那边差了人在墨家外徘徊打探消息,我们当真不管么?” 那个人玉儿认得,是周青远身边的贴身近侍,名唤南山。 “管他做什么?周青远既然那么喜欢窥探我回墨府过得如何,大方让他看就是,唯有看得真切,才能让他痛不欲生、悔恨难眠不是?我还怕他不来看呢,呵。” 墨锦溪想起周青远,对此人的态度不屑一顾。 “也是,就是应该让他看看,我们小姐离了周府,过得别提多好,周府那地方,谁稀罕。” 说起周府,翠儿少不得骂骂咧咧几句,秉承着良好的素养才没有啐他一口。 “等着看吧,很快周府就要乱了。”墨锦溪捻起一块糕点咬了口,好整以暇地看了眼围墙顶端。 只有在墨家围墙之内,她才能谋得一方宁静,这就足够了。 诚如墨锦溪所想,半个月后,周府的账上再拿不出开支的银子。 秦姨娘把五本账反反复复翻了好几遍,结果就连一个铜板都省不出来。无奈之下,秦姨娘只好拿着玉印去找齐夫人说了此事。 秦姨娘苦家事已久,不想再做这难做的事,与其最后做不好惹人埋怨,不如丑话说前头,见了齐夫人,就把管家玉印摆出来。 “老夫人,妾今日来,是归还管家玉印,妾管府中事一月之久,处处行俭省之计,但如今实在省不出银子,周府账上而今一枚铜板也拿不出,妾有心无力,管不了府中事。” 说罢,秦姨娘将管家玉印双手奉上,放在齐夫人手肘一侧的案几上。 周府女眷之中,齐夫人不善管家,主母出走,就只有秦姨娘堪用,秦姨娘亦清楚这点。 此情形下,周府不会同意她放手管家权,但她也不愿意两手空空去管家,不如来一招以退为进。 她挑明周府账上没钱一事为由卸任,齐夫人真想要她继续管家,就得拿出钱来,不然齐夫人自己管,总得选一个不是?无论哪个结果,对秦姨娘来说都不差。至少,比现状好。 齐夫人瞪眼看了一眼案几上的玉印,眸光闪了闪,周府的财政已糟糕到如此境地? 秦姨娘自从打理府中事务后,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登门,齐夫人就知道是来要钱的。 听秦姨娘说完那番话,她哪不知秦姨娘是以退为进,她那点心思齐夫人不去计较,可周府的账上完全支不出银子,是她没料想到的结果。 “府中情形居然差到如此?”齐夫人不敢置信,却不得不信。 周府本就不富庶,何况账目的事一查便知,秦姨娘不会拿这种事来骗她。 齐夫人倒不是多信任秦姨娘的为人,而是当初墨锦溪不管家时,齐夫人不得已暂管府里事务,就是差不多的情形,不过那时候还没严重到如此地步。 “我听说你为了节省开支,开了五本账目,辛劳至此还省不出银子支撑一个月的用度?” 齐夫人没有去拿玉印,甚至只瞧了一眼就别开眼,她断不可能接管家之权。 “原本应该是够的,但老夫人您应当知道,于姨娘病重多日,一个月来日日都需服两副药,需二十钱,账上省下来的银子,全都用在给于氏抓药的用度上。” 说到这件事,秦姨娘不觉轻叹了口气,当初她就找老爷商议过,可惜无果。 “你不提,我还就忘了她!她多娇贵?吸着周府的血养她自个儿,我们周府养不起这座菩萨!” 不过短短不到一个月的功夫,齐夫人再说起尹天瑶,态度已截然不同。 人在利益面前,无需别人用什么手段,他们就会暴露出最丑陋的样子。 “我这里还有一枚玉镯,唉,拿去当了,先顶着府里的使用,至于于氏的事,我会和青远说。” 齐夫人摘下手腕上的玉镯给秦姨娘,接过这枚玉镯,秦姨娘心里松了口气,府里又能撑一段日子了,只是齐夫人抠门,等她开口,齐夫人才给一点儿。 其实在周府这种艰难的时候,应该把钱财聚起来,做些什么买卖生意才是正经。不过这种事有风险,齐夫人和周青远都指着墨锦溪的嫁妆,就这么耗着,秦姨娘不会犯蠢触霉头。 看秦姨娘退下去,齐夫人看着空空如也的手腕,脸色难看起来。 “说到底,尹氏被人碰了身子,就是不干净,自己遭殃,还让我们周家丢尽脸面,就不该留着她,她曾经是周府主母的身份断不能认回!” 这个念头不是突然跳出来,齐夫人已经思量了几日,尹氏,需得以于氏的身份被去妾! “老夫人为周府脸面考虑,做出割舍也是应当,但尹氏为何假死离府,您不能忘。” 陈嬷嬷奉茶上来,把茶递给老夫人,拐着弯委婉提醒她,不能把事情做绝。 多行不义,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尹氏如今身份的无奈,皆是为了给老爷的前程铺路。 他们周家当真一点旧情都不念,只怕把人逼急了,谁都落不着好。 “她一个被别的男人碰过身子的,就算有天大的恩情,又待如何?她难道有脸要挟什么?她身为青远发妻,为我儿做些牺牲也应当,我们之前不是对她不好,是她自己不争气!” 齐夫人甩得一手好锅,几句话的功夫,错处就全落在尹天瑶自个身上。 陈嬷嬷还想说什么,齐夫人却摆了摆手,不让她开口。 “再说她和那下人的事,本身就和她自个有关系,又不是我们害她,她是自作孽害了自己,也不全是我们的错!说起来,还是她教唆我儿兵行险招,她用心歹毒,所以报应在她自己身上!” 齐夫人甩完锅,心里当真就没有了负担,理直气壮地开始谴责起尹天瑶来。 【 第103章 停了尹天瑶的药 之前她就从儿子那里得事情的来龙去脉,千错万错,是尹天瑶自己心术不正的过错。 若不是她自己提出这个建议,又怎会被人反将一军,落得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 话已至此,陈嬷嬷再没话说,知道说了老夫人也听不进,只好垂首在一旁听着齐夫人发牢骚。 “她有此下场不算无辜,她活该,可我们周府有什么错?被她连累至此,真是被她害苦了!” 以齐夫人胸襟之狭窄,一件事她不想起来还好,说起来便是气恼不能释怀。 “陈嬷嬷。”齐夫人一掌拍在桌上,陈嬷嬷观主子脸色,暗道不妙。 “你追上秦姨娘,和她说,不必等我和青远商量,我做主,她直接停了于氏的药就是,身子有什么不适也不用请大夫,熬一熬没什么不能好的。” 齐夫人这般咬牙切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尹天瑶有多大的愁怨。 此等完全不讲情义的做法,说其没有人性都不为过,李嬷嬷欲言又止:“夫人,这怕是不妥。” “什么妥不妥的?府里连饭都快吃不上,她还想着吃药呢?做什么白日梦。” 齐夫人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绝情,尹天瑶的下场,是她咎由自取。 陈嬷嬷暗暗摇头,没有再劝,追上秦姨娘,把老夫人的意思照原话传达。 “老夫人的意思是,不仅停了于氏的药,就连大夫都不必请了?” 秦姨娘没想到今儿过来还有意外收获,早知道齐夫人在这件事上这么好说话,她早就来了,哪还用苦苦撑到今日! “是,姨娘自己看着办。”陈嬷嬷没把话说死,也是有意点秦姨娘,做事留一线。 人心这种东西,从来都是落井下石容易,雪中送炭难。 能让于氏不好过,秦姨娘心里别提多高兴,哪里还能想到做人留一线的道理。 “老夫人的意思妾明白,麻烦嬷嬷跑一趟,我还有事,先去忙。” 秦姨娘向陈嬷嬷告辞,手里紧紧拿着玉印和玉镯,脚下走得飞快。 院门外,陈嬷嬷站了好一会才转身回去,但愿秦姨娘是真的明白她的意思。 疾步回到账房,秦姨娘即刻吩咐下去,从今日起停了于氏那边抓药问诊的用毒。 尹天瑶的药每日都需要服用,药以十日为周期就要根据身体的恢复状况进行复诊,然后对药方进行改动。 今日就是该问诊换药的日子,尹天瑶吩咐碧春过账房取银子,去请大夫来号脉。 平时碧春办事利索,今日却杵着不动,尹天瑶抬眼看她,就见碧春面色为难地捏着自己的虎口,低头回避她的目光。 “奴婢不敢隐瞒夫人,一个时辰前奴婢就已经去账房问过,可是秦姨娘说周府开支艰难,从今日起撤了您看大夫和拿药的用度。” “她秦如意好大的威风,只是代管府里的事,就敢撤我抓药看病的用度!她既然不肯支钱,你去找老爷,和老爷说说她都是怎么管府里的事的!” 尹天瑶不悦地皱起眉头,心想老爷让秦氏管家,还不是因为秦如意在她身边跟过一段时间。 真是好一个会恩将仇报的贱蹄子,从她这学了本领,回头却这般对她! 别以为她不知道秦姨娘这么做是为何,还不是忌惮她的样貌和前夫人相似!秦如意哪知道,她本来就是尹天瑶,而不是长得相似的替代品。 “我让你去给老爷递话,你傻站在这做什么?难道连你我也使唤不动不成?” 尹天瑶气虚,情绪一激动就咳嗽起来。如今院子里别的丫头都对她存有异心,只有一个碧春还能使唤。若是连碧春都不肯伺候,她的日子必然艰难。 “奴婢岂敢!而是奴婢去要银子,秦姨娘不给时就说了,让奴婢没事别去,别去烦着老爷,奴婢就算想去给老爷传话,也会被人拦回来。” 碧春委屈地撇了撇嘴,秦姨娘是有意为难主子,但她只是下人,能有什么办法? 尹天瑶瞳孔缩了缩,说话都吱唔起来:“你说的是真的?她当真这么说了?” 她才离开周府多久?秦姨娘就已经陌生到让她认不出来,是她从来都看不透这个人。 碧春紧闭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尹天瑶无力地躺回软枕上,岂有此理,如今她就连请个大夫,还要看个姨娘的脸色? 秦如意能够被抬为妾室,还不是她提拔的!这个忘恩负义的贱人! “呵,她想逼死我?真是好一个忠心耿耿的丫鬟,她可是我的陪嫁,她怎么敢!” 尹天瑶急火攻心,一时没注意吐了真话。不过她声音含糊,碧春听不清。 自从尹天瑶病倒之后,她常常会自言自语,所以这回碧春也没放在心上。 尹天瑶一生都为周府筹谋,到头来周府辜负她,陪嫁丫鬟向逼死她,她郁结于心,当夜睡下后就梦魇不断。 这夜她梦魇和以前不同,从前碧春叫她就会醒来,可这回怎么都叫不醒。 碧春被她反常的症状吓出一身冷汗,提着灯笼就要去找周青远,没出院门就被人拦回来,如今尹天瑶院子里,除了碧春就都是秦姨娘的人。 碧春没有办法,只好回屋去试着叫醒尹天瑶。她纠结再三,只好倒了杯冷茶泼在尹天瑶脸上。 榻上之人被冻得一激灵,总算醒了过来,可尽管睁开眼,眼里却没有神采,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念有词,似乎还没从梦魇中醒过来。 碧春叫了她好几声,尹天瑶都没有应答,眼神空洞地盯着屋顶,俨然是神志不清。 “姨娘,您别吓奴婢啊。”碧春被吓得直掉眼泪,却没有任何办法。 与此同时,周青远正在书房挑灯处理公文。 今日回府他就得知齐夫人授意,让秦姨娘停了尹天瑶那边治病抓药的开支。 眨眼尹天瑶也吃了一个月的药,应当好了,周青远就没在意。 因尹天瑶和壮丁一事,周青远已经许久没见尹天瑶,也不想去看。只要见到发妻,他就被迫想起自己被戴了绿帽的事,心里膈应的很。 【 第104章 言论 他对尹天瑶不闻不问,哪里知道尹天瑶非但没有病愈,反而日渐病重。 看完最后一卷公文,周青远放下竹简,捏了捏眉心,将侯在门外的南山叫进来。 “墨家还没有登门向周家和本公子赔不是的意思?”周青远一等再等,已经没了耐心。 闻言南山无奈叹气,心想主子什么时候才能清醒。 墨家商贾之家,身份确实不高,但也没有作贱女儿,非得把女儿往火坑里推的必要不是? 南山拱手摇了摇头:“没有,墨老爷和夫人前两日带着女儿出府游玩,还是今日才回,他们看起来似乎没有再与周府牵扯的意思。” 墨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别的不说,把女儿锦衣玉食地养一辈子,根本不是难事。 夫人回墨家那么久都没动静,南山都能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不会再回来。 “牵不牵扯,不是墨家说了算!墨锦溪想甩开我?做梦!最近我静心想来,已想到一个办法,你去市井间找几名乞丐,让他们传几句话出去。” 周青远下定决心不坐以待毙,既然墨锦溪不愿意回来,他使些法子逼她回来不就是? “老爷是想利用众口铄金一招,逼墨家服软?”南山心里一咯噔,这可不是什么好办法。 “行商之人或多或少重声誉,有道是人言可畏,舆论压力是为数不多能让墨家在短时间内做出妥协的法子。” 周青远等了一个月,耐心已经消耗完了,不想再浪费时间等下去。 他要墨氏尽快回府,他最近在翰林院,已经受够同僚的议论和白眼。 “老爷,小的有句不该说的话,之前闹得再僵,两府之间最糟糕的关系也就是再无瓜葛,我们用上手段,事态可就不一样了。” 南山希望主子能听进去一两句劝,用这种法子向墨家施压,绝非良策。 此计一旦出差错,周府无异于玩火自焚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何苦来。 “我难道怕墨家不成?我让人传的是事实,墨家能拿我怎样?等到舆论四散,主动权就掌握回我手中,墨锦溪之前再得意,到头来也得对我摇尾乞怜!” 周青远自以为计划绝妙,全然没想过计划败露的后果。 南山抿了抿嘴,再不情愿也只能照办。 很快,在周青远的有意授意下和推动下,有关墨锦溪和墨家的谣言四起。 京城各大酒楼、茶馆,乃至大街小巷都在传墨家女惊世骇俗的休夫事迹。之前还有人认为墨锦溪休夫出走,没了夫君也没什么,才几天功夫舆论就来了个大反转。 “要我说,墨家小姐出嫁之后,就应当温顺端庄,尽心伺候夫君才是,夫妻之间哪里有一辈子不争执的?她大张旗鼓休夫回墨家,哪里给周家留半点脸面,不成体统。” 墨锦溪休夫一事,转眼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 不管传的消息真假,只要能凑热闹,多数人都会说上两嘴。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事情的真相就会被拆解地面目全非。 “可不是,世间哪个正常女子和她这般?听说墨家小姐小时候就破了相,一个毁了样貌的女人,即没美貌还不贤良,还动手打自己的丈夫,实乃母老虎之流!” 茶楼二楼,尽头雅间向着大堂的窗户开着一半,雅间内一名女子吃着点心,靠在官帽椅上时而斜眼看向一楼议论纷纷的客人。 说闲话的人不少慷慨激昂者,对当日之事说得绘声绘色,似亲眼所见。 人云亦云的人里,也有几个确实目击了当日情形的人。 “你们没看见不知道,墨家小姐出走那日,周大人追出来挽留,我那日碰巧经过周府,看见周大人被打得,哎哟哟,那叫一个鼻青脸肿,下手可真够狠的。” 一听有人看见了怎么回事,都凑了过去:“当真?周大人还挽留了墨家小姐?若是这样,墨家小姐也太不知好歹,怎么都是夫妻一场,怎能一点情面不留。” 大堂唏嘘声一片,说客也更加兴奋,收了银子的有心之人紧跟话题火上浇油。 “墨家做事绝情,就没想过给周府留情面墨家小姐回娘家没几日,周大人就登门请墨小姐回去,你们猜怎么着?墨家将人拒之门外,竟是连门都没让人进,什么意思。” 周青远登墨家门一事鲜少有人知道,这事说出来,着实为近日穿得沸沸扬扬的传闻‘添砖加瓦’。 “这么说来,墨家女真是不识大体,那天周府发生的事我们外人到底不知全貌,焉知是不是墨家女恃宠而骄,也就周大人性子好,还肯上门哄她,结果吃了闭门羹。” 嚼舌根的人说得津津有味,全然不知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被当事人听在耳中。 雅间内,墨锦溪自斟一杯茶,吹凉了些才送入口。 她气定神闲,听他人非议自己八风不动,翠儿却是气得不轻。 “他们知道什么?乱七八糟乱说一通就罢了,凭几句谣言就对小姐品头论足,嘴皮子一碰就败坏您的名声,真是岂有此理,奴婢这就下去和他们理论!” 翠儿把给墨锦溪剥好的果子放在碟子里,气哼哼就要杀出去和那些人理论。 她没走两步,就被人拽住,低头一看,拉住她的正是墨锦溪。 雅间下大堂里议论声一片,说得越发不着边际,翠儿急得直跺脚:“小姐!” “堂下那么多人在议论,你去议论,要和哪个议论?”墨锦溪放开她的手笑问。 翠儿一噎,火气歇了大半,那些人一个个说得有鼻子有眼,她去理论,谁信? 她以小姐身边丫鬟的身份去和人争执,代表的就是墨锦溪,她一出面,他人便以为是她背后的主子急了,非但不能让他们闭嘴,反而更添风波。 “可是,难道就任由他们败坏小姐的名声?您听听,那些人说得多难听!不阻止,就还有更难听的。”翠儿胡乱擦了脸颊上的泪痕,为小姐感到愤慨。 【 第105章 小公爷的耳朵已经红地快滴出血来 “你家小姐岂是软弱之辈?有些话来来去去地传,并非对我全是坏处,随他们说去,左右影响不到家中生意,至于别的,往后你就能明白我今日之举的作用。” 墨锦溪任由流言蜚语满天飞,除去确实不在意这点之外,还有别的打算。 话虽如此,翠儿心里仍不好受,红着眼看向玉儿,想让玉儿一起劝劝主子。 玉儿无奈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无法,在玉儿看来,无论小姐有什么打算,都不应该牺牲自己的名声才是,女子名声要紧,但她劝不了主子。 玉儿早早就摸透主子的性子,小姐下定决心要去做的事,要劝是劝不住的。虽不知小姐是何想法,但任由流言传播,今后可是不利小姐议亲。 “你们俩别愁眉苦脸地站着,坐到那边去喝喝茶,有什么想吃的点心只管点,你们家小姐不缺钱。”墨锦溪托着腮,一边吃着精致茶点,一边事不关己地听自己的闲话。 流言初起时,墨家探过墨锦溪的意思,得知她有意放任流言,就没去管。 墨家态度与墨锦溪一致,对京中流言放任自流毫不在乎,该吃吃该喝喝,一切照旧。 这件事传到国公府,周黎昕得知外头流言传什么都有,哪里想不到流言发酵这么快,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脸色便几日都不好看。 然他心里尽管不舒服,墨家的人无动于衷,他就更没有立场去管墨家和周家的事。 这日天气清朗,日头高悬,春季回暖之后,其实也难得这样好的日头。 周黎昕身体不好,天寒时鲜少出门,今儿日头暖和,一早就被近侍劝到院里晒太阳。 院中竹亭里,周黎昕倚着竹榻闭目养神,阳光灿烂,拢着他半边身子。 他自幼病弱,宜静养,所以院中伺候下人不多,从侍从到侍女,都有些功夫在身,手脚轻快,所以周黎昕居所十分宁静,静坐时,耳边只有风声虫鸣。 周黎昕有心事时,纵然闭目养神,眉头也皱着,看起来更加病弱。 “二哥!” 一声清亮的女音响起,周黎昕眼睫轻颤,懒懒地睁开眼,就见周妙音蹦蹦跳跳跑来。 “二哥,你在晒太阳呢?”周妙音跑到周黎昕面前蹲下,托着腮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周黎昕点了点她的额头,缓缓坐直身子,揉了揉眉头道:“你这样看着我做甚?” “我听闻二哥这几日心情不佳,所以过来陪陪二哥,今日过来一看,二哥果然不高兴。” 周妙音眨了眨眼,清亮直接的眼神,似要把人直接看透。 周黎昕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无力地倚靠软枕而坐:“我哪有不高兴?” 他嘴唇苍白毫无血色,就连说话的声音都空泛无力,让人见之忧心。 周妙音把自家兄长虚弱的模样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藏了一肚子的问题,一时不知怎么问出口,周妙音扶着一旁的石桌坐下,手碰到桌上棋盘时眼前一亮。 “二哥,我陪你下棋!”周妙音也没管周黎昕答不答应,自顾收拾棋盘,归拢棋子。 周黎昕睨了她一眼,撑着凭几坐着,待她把棋盘摆好,手执棋子先行落子。 周妙音努了努嘴,紧跟着落下一字,没下几个来回,她眼神余光就时不时飘向侍卫。 侍卫被周妙音的眼神看得冒冷汗,心道姑奶奶好歹学会遮掩一下。 回头小公爷得知是他跟三小姐透露的消息,又得罚他在院子里扎三个时辰的马步。 “二哥,最近京城盛传墨家小姐的传闻,二哥可有听说?”周妙音陡然开口,打了周黎昕一个措不及防。 ‘嗒’,棋子落在棋盘上,周黎昕的手按在棋子上顿了一瞬才收回手:“略有耳闻。” 他说得实在谦虚,有关墨锦溪的事他哪里是略有耳闻,说是了如指掌都不为过。 “啧啧,二哥你果然很在乎墨家小姐。”周妙音一瞬不瞬地看了自家兄长两眼,很是笃定地点点头。 “咳咳!”周黎昕被妹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呛着,轻声斥她,“胡说什么呢?” “在乎就在乎嘛,这有什么。不过二哥你从来都是事事不上心,阿音还是头一次见你这么在意谁,二哥,你是不是喜欢墨家小姐啊?” 若不是喜欢,说不通。 周妙音小时候调皮,挨骂挨罚都是躲到二哥这,她自诩对二哥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周黎昕看似没什么大喜大悲的情绪,实际上心思浅,经不住几句话说就红了耳朵。 脸色苍白的青年眼底遐思一闪而逝,当年他落水被救,救他之人如仙子降世一般降临,把他救起之后翩然离去,多年来,他对恩人始终不能忘怀。 时隔多年,他找到当年救下自己的女子,墨锦溪在他心中的形象与仙子无异。 在周黎昕看来,他奉为仙女的救命恩人,理应被视作掌上明珠,真心以待。 可周青远呢?非但没有珍惜墨锦溪,还那般作践她,任由流言蜚语四起也不出面澄清。 墨锦溪,不应该受此不明不白的屈辱。 不过他在意墨锦溪的事,到底不好意思当着妹妹的面承认。 “二哥,你在发什么呆呢?”周妙音抬手在周黎昕面前晃了晃,纳闷二哥发什么呆。 “你啊你,外头的流言,听听就罢了,怎么还往我身上带?你也别到处胡说,当心父亲知道你在外头乱跑,又要责骂你。” 周黎昕对看着长大的妹妹自是疼爱在意,不过这么说,更多是为了遮掩自己的心思。 周妙音挑了挑眉,她着实想提醒二哥别再狡辩,他的耳朵已经红地快滴出血来。 “二哥,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二哥总这么脸皮薄,不知争取机会,小心墨家当真和周府冰释前嫌,两府倘若重修旧好,墨家小姐今后怕只会是你的堂嫂。” 外头流言的走向,周妙音是分析过的,周府显然有意挽留墨家女,也做了努力,本朝没有女休夫的先例,更保不准墨家女休夫只是怄气。 【 第106章 您似乎自己没怎么意识到自己对墨小姐的特别关心 等风波过去,墨家小姐回周家去,那还了得! 周黎昕想起自己那便宜堂兄,脸色就沉了下来,嫌弃地皱起眉头,他和周妙音都阴着脸,在旁人看来,有意思的很。 “我输了。”周妙音纵观棋局,失落地把棋子放回棋盒中,不服地撇了撇嘴,她的棋艺还真是烂,就算二哥心不在焉,她都难赢二哥半子。 “你棋艺相比从前,已经有所进步。”周黎昕如实夸赞道,换作从前,妹妹和他对弈,都过不到十个来回。 周妙音心情这才好谢,起身拍了拍衣摆,笑道:“多谢二哥夸赞。” 看出二哥眼底的阴郁之色,周妙音顿了顿,还是提醒一句:“二哥若真对墨家小姐有意,切记要抓住机会,不要等错过才想起来勇敢,到时便是悔之晚矣,不可挽回了。” 她知道二哥是个脸皮薄的,也不让他尴尬,说完就跑走了。 周黎昕瞳孔颤了颤,看着棋盘上还未收拾地棋局,眼神流露出一丝茫然。 抓住时机么……他对周青远没有好印象,但却不知墨锦溪对周青远具体持什么态度。 她到底是一时冲动休夫,还是真的下定决心一刀两断? 具体了解过周青远与墨锦溪之间的矛盾,周黎昕对本来没有任何看法的堂兄心生厌恶。周青远对墨锦溪的态度,可谓又当又立。在续娶正妻后,就花了妻子不少钱。 他能够谋到翰林院侍读的官职,极大部分是墨锦溪的功劳,若不是拿妻子的嫁妆上下打点,翰林院哪有他什么事? 花了妻子的嫁妆,还瞧不起妻子,平时就连正眼都不给,如此不要脸的人,世所罕见。 起初周黎昕以为这已经够恶劣,后来让侍卫乔装去周府悄悄打听过消息,这一打听,就打听到更让人大跌眼镜的秘事。 墨锦溪嫁到周家一年以来,一直都是完璧之身,不曾与周青远圆房。而周青远用的法子很是卑劣,竟是说自己不能人道,婚后就没和近过墨锦溪的身。 他嫌弃墨锦溪样貌有损,对妻子很是厌恶,尽管多看墨锦溪一眼都不愿意,但对妻子的嫁妆照用不误。 这哪里是娶妻?简直是把墨锦溪当做摆设的摇钱树,还是能打理宅务的摇钱树。 周黎昕捏着棋子的手不自觉收紧,墨锦溪未曾和周青远圆房,他不觉得高兴,反而心疼墨锦溪这一年半的艰难。心怀期许出嫁,却受丈夫蒙骗守了一年多的活寡,可怜。 据周黎昕所知,周青远的原配妻子生有一儿一女,墨锦溪嫁到周府后,信了周青远的鬼话,对有孕不抱希望,是以对发妻留下的两个孩子视如己出。 除此之外,周府账目寒酸,头一年周家的人锦衣玉食,吃用全靠墨锦溪补贴。 这家人要是知道知恩图报,一切还不让人气愤,事实上他们没一个好东西。 就连墨锦溪尽心栽培两个孩子,还要时常被周青远挑毛病。 ‘啪嗒’手里的棋子被周黎昕扔在棋盘上,棋局被搅散,黑白棋子在棋盘上分崩离析。 “枉为人的人渣!这样的人竟流着周家血脉,实为国公府家门不幸!” 对于两府恩怨,周黎昕从前没怎么上心,对周府的人只有一个印象,就是不熟络。 得知周青远做下的事,周黎昕有些明白父亲这些年对周府的冷淡,和他们有血缘关系,确实让人深以为耻。 侍卫被主子摔棋子的举动吓得一震,担忧地走过去就要扶他:“小公爷?” “无妨,我只是想到些让人气恼的事。”周黎昕深吸一口气,想平复心情。 可只要他想起墨锦溪受困于周家,他的心情就不能平复。 周黎昕心神恍惚,猛地看向侍卫,斟酌片刻才道:“我对墨家小姐,当真很在意?” 因为身体不好,周黎昕这些年与人接触不多,对于情感二字,其实他很懵懂。 侍卫意外主子会这么问,想到主子最近对墨家小姐的态度,认真地点了点头。 “主子对墨小姐确实很在意,不过您似乎自己没怎么意识到自己对墨小姐的特别关心。”侍卫降下亭子周围的竹帘挡风,避免主子受寒,同时也是为了主子能阐开心扉。 三小姐说得不错,主子这些年没对哪位女子上过心。若主子当真对墨小姐有意,他不希望主子错过自己的心上人,人最难的,是认清自己的内心。 “特别……关心?”周黎昕捂住自己的心口,才发觉自己心跳极快,尤其是想到墨锦溪时,他便会心跳加速,这便是喜欢一个人时的反应? 周黎昕有些一知半解,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对墨锦溪的情感,确实不一般。 也许,这就是喜欢。 “小的蠢笨,不懂主子的想法,但小姐说得不错,若不抓住机会,日后周家与墨家重修旧好,您不管喜不喜欢,都再没机会。” 侍卫担心主子想得太多,反而会故步自封不肯向前,只好斟酌着开解主子。 周黎昕望着桌面上凌乱的棋局,脑海中想起妹妹方才说的话,心思微转。 也许,妹妹说得不错。 自己因为找到恩人慢一步,被周青远捷足先登,如今就是表明心迹的好机会。 如果自己一直藏着掖着,不做些什么,日后墨锦溪真重回周家,他余生都会陷悔恨之中。 周黎昕骗得过别人,但骗不过自己,他日,他不想看见墨锦溪再与周青远走到一起,委曲求全过完她困于后宅的一生。 他还什么都没做,焉知不能争取? “松年,你去帮我打听墨家小姐每日都会什么时候外出,或是当日墨小姐去哪儿喝茶、听戏,都快快回来告知我。”周黎昕鼓起勇气看向侍卫,眼底隐隐闪着希冀。 侍卫还以为主子要纠结一阵,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想明白了,一时大喜过望。 “是!属下这就去探!待会药房那边送药来,还请小公爷按时服药,别再偷偷把药倒了。” 侍卫说起周青远倒药一事,心里有些无奈。如能找到一个让主子在意的人,从今往后他能振作起来,何尝不是好事一件。 【 第107章 和小公爷多次偶遇 “哈,什么都瞒不过你,待会药一送来我就服下,你且去打探消息。”周黎昕尴尬一笑。 他不喜汤药的苦味,加上养病多年,他的心态说不消极是假,有时他脾气上来,便会偷偷把药倒掉。 侍卫唯恐周黎昕反悔,一阵风似的离开,去为他探查墨锦溪的行踪。 墨锦溪性子好动,几乎日日都会出府,或是隔日出府,总之经常在京城走动。 周黎昕的人探到墨锦溪出行的消息,便回府告知周黎昕。 为了不耽搁出门的时间,周黎昕每日都换好衣裳在府里等着,侍卫一回来,他就立即出府去与墨锦溪‘偶遇’,时机都掐得正好。 “小二,包一包栗子糕、一包红豆糕系在一起,我要带走。”沁芳阁一楼,翠儿和店小二交代要打包什么点心。 大堂角落一隅,墨锦溪坐着喝茶,身边跟着玉儿。 墨锦溪喝了两杯茶,还是觉得有些困,心想昨夜果然不应该看话本看得那么晚。 她正想打个哈欠,转过头,就从大堂打开的窗格看见一辆马车在沁芳阁门外停下。 玉儿也看见了,瞧见马车上挂着的铭牌,眼底闪过一抹异样神色:“国公府的马车?” “不会又是小公爷吧?”翠儿付了银子回来,看见国公府的马车,顺口吐槽。 她话音方落,一身披月白斗篷的男子就从马车上走下来。 墨锦溪与两名丫鬟:“……” 还真是周黎昕。 如今已经是春季中旬,他外出还需披着斗篷御寒,他一张脸白地如羊脂玉雕成一般,好看是好看,就是没有血色,看起来病态的很。 周黎昕走进沁芳阁,视线就落在墨锦溪身上,墨锦溪同时和他对上视线,男人展颜一笑,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墨小姐,好生凑巧,今日墨小姐也来买沁芳阁的点心?”周黎昕语气熟稔,和墨锦溪说话似关心老熟人,没有半分的生硬尴尬。 墨锦溪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可不是凑巧么?这已经是半个月来 第十回这么凑巧。 自打半个月前她外出在茶楼‘偶遇’周黎昕之后,她每每出门都能与小公爷遇上。 一开始墨锦溪确实以为是凑巧,还寻思这缘分也是有趣,但偶遇的次数一多,墨锦溪哪里察觉不出不对劲? 什么凑巧,不过是周黎昕让人注意她的动向,然后及时过来与她‘偶遇’。 “确实是很巧。”墨锦溪说着话,先给翠儿递眼神提醒,让她别口无遮拦乱说话。 “沁芳阁的栗子糕很好吃,我过来带两包回去给母亲和妹妹,既然碰巧在这遇上,还请墨小姐赏脸,让在下请小姐尝一尝,如何?” 周黎昕询问墨锦溪的意思时,拢在斗篷里的手紧张地有些发抖。 翠儿刚想说她们已经买了栗子糕,她才要开口,就被玉儿拉了一把。 墨锦溪对上周黎昕期盼的目光,看出小公爷这段时间频频制造偶遇,是想吸引她的注意,今日鼓起勇气和她说话,只怕心里经过了一场天人交战。 小公爷的性情,倒是和上辈子般,笨拙又直接,想对你好,又不知如何好。想起他近日的表现,墨锦溪觉得有些好笑,周黎昕此人还真是…… “既然小公爷请客,那锦溪却之不恭,多谢。”墨锦溪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周黎昕的双眸亮晶晶的,如琉璃般,墨锦溪无法直面这样一双眼眸流露出失望的情绪来。 “多谢墨小姐赏脸,松年,还不快去买栗子糕来。”周黎昕高兴地把钱袋递给松年。 他转过头那瞬间,素来冷静的松年怔了怔,如此意气风发的小公爷,他还从未见过。 “好,属下这就去。”松年愣愣地接过钱袋,走开时还回头看了周黎昕几眼。 “墨小姐很喜欢听戏?”周黎昕还不知自己把高兴都写在脸上,沉浸在见到墨锦溪的欣喜中,说罢他担心墨锦溪多心,便补了句,“此前几次碰见墨小姐,都见你在听戏。” “嗯,戏曲热闹,各类戏本唱着不同的哀怨情仇,常看常新,是以很喜欢听。” 墨锦溪客套地应着,其实上辈子她也不知道自己喜欢听戏,是这辈子常常外出听戏消遣,发觉有意思的很,就喜欢上了。 “国公府每年都会请一班小戏子来唱戏,唱得很好,不过平时他们不在京城,等今年他们到国公府来唱戏,我下帖子请墨小姐,墨小姐若得空就来瞧瞧。” 此话一出,饶是翠儿都琢磨出不对劲,小公爷对小姐,很是上心。 周黎昕开口邀请,墨锦溪不好拒绝,也没拒绝的必要,别的不论,国公府的面子,怎么都该给。 “承蒙小公爷盛情相邀,届时国公府若递来请帖,我少不得去看的。” 墨锦溪注意到他身上穿着斗篷,想起他身体不好,只怕是畏寒怕风,所以到了春日中旬还披着斗篷,可男女有别,又不好请周黎昕坐下。 看出她的尴尬,周黎昕轻笑道:“我只买了点心就走,站一会无妨,墨小姐不用为难。” 他说罢,目光佯做不经意从墨锦溪脸颊的伤疤上扫过,眼底掠过一抹痛心的神色。 他的举动装得确实不经意,只是墨锦溪暗暗注意着他,能瞬间捕捉到他的眼神变化。 墨锦溪暗叹了口气,看来她猜得没错,在年节周府到国公府送年礼那日,周黎昕就认出她来,所以近来多次凑巧碰面,是他别有用心。 “小公爷善解人意,倒显得我有些木讷,如此,就对不住了。”墨锦溪垂下眼,不知怎的,她看到周黎昕那双眼,就觉得心口绞痛。 是了,上辈子周黎昕为救她而死时,也是这般看着她,眼里压抑着的隐忍与不舍,如一柄锋利的利刃,教墨锦溪不能直视。 上辈子周黎昕为救她而死,其实墨锦溪心里存过疑惑,周黎昕为她豁出命,到底只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还是有别的什么? 她是有些呆板,但周黎昕看她时的眼神,她能感觉得到周黎昕对她的情感,绝不仅仅是为了还恩情那么简单。这些天周黎昕频频出现与她偶遇,便足以说明。 【 第108章 我对他确实有几分在意 喜欢么?可她如今,对男女之情无意,和周黎昕还是先不戳破这层窗户纸为好,日后找到合适的时机,自己再和他说明就是。 “墨小姐有心事?”周黎昕的声音把墨锦溪的思绪拉回,她下意识便摇头否认。 “只是在想,过了春分就到多雨时节,到处都湿漉漉的,让人很不喜欢。” 看了眼窗外天色,墨锦溪随口找了一个借口搪塞过去。 她无心之言,周黎昕却认真思索片刻,说出了一句让人惊骇无比的话:“国公府在西边的陕城有一座宅子,陕城少雨,到京城梅雨时节墨小姐可过去避避。” 在周黎昕看来,墨锦溪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又对人家有意,既然如此,自当对其无所不应,只是把宅子给人家借住,小事一件不足挂齿。 墨锦溪正低头要喝茶,被周黎昕一句话呛到,猛地咳嗽起来。 “墨小姐!”周黎昕不知是自己的话把人吓到,下意识要上前关心她如何。 玉儿算是看出来小公爷对男女相处毫无经验,立即上前格在中间把两人挡开。 “小姐,您没事吧?”玉儿动作自然,似只是着急墨锦溪,并无他意。 周黎昕一怔,很快意识到自己此举不妥,便往后退了一步,小心地问:“是不是我说的话有何不妥?” 墨锦溪擦去眼尾咳出来的泪花,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这时候的小公爷还真是生涩。上辈子她与小公爷寥寥几次接触中,小公爷对情绪隐藏极好,说话更是惜字如金。 她对周黎昕既然没有那层意思,索性装作什么都不知才稳妥。 “墨小姐,您要的糕点包好了。”店小二把糕点送过来,松年也取了主子要的点心。 松年看了眼翠儿手里提的糕点,显然有一份也是栗子糕,尴尬了一瞬,还是不由分说把主子送墨小姐的那份放在桌上给她。 “多谢。”墨锦溪示意翠儿把点心收下,起身向周黎昕福身告辞。 她再不走,小公爷的目光该沾在她身上挪不开。 “我出门也有一会,该回去了,小公爷自便。”墨锦溪的语气很是客套,全无亲昵之意。 周黎昕颔首让道,目送墨锦溪出了沁芳阁登上马车。 微风从门口吹进来,松年站在主子跟前把风挡去,回头看自家主子:“小公爷,我们也该回去了,不过这个点心……” 松年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今日主子给夫人和小姐买的不知多少件东西了。 为了给外出寻个好借口,小公爷每每出府,都会买许多东西给夫人和小姐。美名其曰,想出门走走,看见合适她们的,就顺带买回来了。 “拿回去送去母亲和妹妹那里,就和之前那般说就是,母亲不会说什么。” 周黎昕视线看着沁芳阁门外,直到墨家的马车走远,久久不能收回目光。 坐在马车上的墨锦溪鬼使神差能感受到周黎昕的视线,心情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玉儿注意到主子的情绪变化,若有所思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不知是不是奴婢多想,小姐遇见小公爷时,似乎心里都绷着根弦。” 翠儿闻言凑了过来,靠在墨锦溪身边问:“奴婢也这么觉得,小姐不喜小公爷?” 此话一出,翠儿就被玉儿敲了一记额头,玉儿蹙眉道:“你觉得什么!胡言!” 无论主子喜不喜欢小公爷,都另有说辞,这话被人听了去还了得? 最近京城有关小姐的流言实在太多,玉儿听都听累了,那些人还没有说累。 无厘头的话题,墨锦溪平日里都是自动略过,今日她沉吟不语,玉儿和翠儿都以为这个话题就此揭过,主子却难得开口。 “我不讨厌小公爷,对他却也没有男女之情的喜欢,我对他确实有几分在意,但是因为别的缘故,看他久病不能愈,说实话,我心里不好受。” 墨锦溪目光落在空空如也的腰际,有些恍惚,上辈子周黎昕死前把随身玉牌送给她,她珍视非常随身携带,后来不知丢在了哪里,她还没找回来就遭人所害。 玉儿和翠儿瞳孔地震地看向自家小姐,翠儿揉了揉耳朵,疑心自己别是听错了。 “奴婢愚笨,不知小姐何时竟与小公爷相识。”玉儿搜肠刮肚,也不记得小姐从前和国公府有什么瓜葛。 墨锦溪微凉的指尖拂过脸上的伤疤,她与周黎昕之间的缘分,当真难说清。 她与周黎昕碰面的次数,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超过二十回,她对周黎昕的在意,是因这个人上辈子为了救她丢了性命,她不能抛却这份恩情。 不过,也仅此而已。周黎昕以为她对他有救命之恩,殊不知他于她也是一样。 甚至,周黎昕为了救她豁出性命。 说起来,除了救命之恩,两人之间其实没什么接触,墨锦溪与其甚至不算好友,更别论男女之情。 “总之,小公爷于我有恩,这件事你们不必和别人说,日后见了小公爷,对其以礼相待就是,不可有半分不敬。”墨锦溪拿过翠儿手里那包栗子糕,心里很不是滋味。 翠儿两个丫头见小姐眼里隐隐有泪光,都不敢再追问,怕惹出小姐心里的伤心事。 周黎昕频频与墨锦溪‘偶遇’一事,除了他们二人,还有旁人也注意到此事。 便是周青远。 为了拿捏墨锦溪,周青远日日让人盯着墨锦溪,很快便知道周黎昕近日来借各种借口出现在墨锦溪面前的事。 “那个病秧子!他什么意思?一连半个月隔三差五出现在我夫人面前,还殷勤地送糕点,上前搭话,还是国公府出身呢,还不是卑鄙小人!和他爹一样!” 周青远在书房里,就敢大声称周黎昕是病秧子,这可是国公府的忌讳。 南山面色大变,惊恐地推门往外看了一圈,确定没人才把房门合上。 “老爷慎言!我们虽在周府,但保不准隔墙有耳,您刚才的话传出去还了得!” 【 第109章 我富有才华,他们自是有所忌惮 国公府为了给二子续命,多年来花尽心思,就连府中下人说话都需避谶。 周青远说的话,传到国公府去,别说周青远,整个周家都得跟着玩完。 “那个病秧子都敢挖我墙角,觊觎有夫之妇,我说他短命,他就难受了不成?” 周青远气得面色发青,想不到国公府的人会和墨锦溪有什么牵扯。 牵扯之人还是自己瞧不起的病秧子! 墨氏回墨家之后,打墨家女主意的人不少,周青远不是不知情,他没想到的是周黎昕也会凑到墨锦溪跟前去。 “他定是故意的!病秧子背后,少不得国公府授意,他们是担心我光芒太盛,有一日盖过国公府去,他们踩低周家多年,我富有才华,他们自是有所忌惮。” 周青远一番猜测说得振振有词,说的像是板上钉钉的事。 南山嘴角抽了抽,拇指摩挲着手掌虎口,透露出他此刻心情的烦躁。 若非不想戳周青远痛处,平白挨一顿责罚,南山便会给周青远提个醒,国公府是什么门第?需要为了这点事让二公子出卖色相? 一则墨家的身份与国公府不匹配,二则就算周青远有大出息,官拜宰相,国公府也不必担心被周家压过一头。国公府世子是天之骄子,来日必然袭爵,还用和周青远争什么。 周青远只需细想一二,就能知道自己的想法何其可笑。 然而周青远心里生出心魔,一味认为只要有人做什么,都是为阻碍他的官途。 “南山你想想是不是,墨氏回到我身边,我的官途前程便是一路顺风。可是那个病秧子呢?他身体不好,不知还能活多久,此生都与官场无缘,偏偏我是庶出一支都比他风光,他眼红见不得!” 周青远至今都认为所有事是墨锦溪的错,自是有一套非常自洽的逻辑。 三样两语他就断定,周黎昕接近墨锦溪,十之八九是国公府的意思。 “老爷您冷静些,国公府对小公爷的重视非比寻常,他们绝不会授意小公爷去做这件事,您别想岔了。”南山无奈地抿紧唇。 他更想说主子自作多情,国公府怎会舍出小公爷来算计他做这样无谓的事。 “他们当然会!国公府为了压我们周家一头,什么事做不出?当初父亲为我的官途上门去求他们,国公府都不愿出手相助,心思何其歹毒!” 说起往事,周青远对国公府的恨意难抑。他始终觉得,自己在官场上举步维艰,是国公府暗中作梗,苦于没有证据只能隐忍。 “额……”南山一时语塞。 从前南山跟在主子身边,也不觉得主子用心不正,顶多是有些缺点。 直到夫人出走,南山才渐渐发现,老爷之所以困顿,不是没有原因。 如今整个周府的人都疯了,谁的脑子都不正常,一天天的都把不顺归咎在别人要害自己这一个原因上。 南山绝望地收拾心情,周青远却越想越不安,想到国公府要阻自己的前程,彻底坐不住,焦急地在屋里踱步,看到桌案上摆着的碧玉笔洗时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法子。 不就是送礼献殷勤么?谁不会?他当朝探花郎,还能输给那个病秧子不成! “南山,你去买些糕点回来,务必要挑做得精致的,我这就换身衣裳,去墨府!” 周青远神气地扬起下巴,不就是到墨锦溪的面前去显眼,谁还不会? 尤记得与墨氏成亲那日,揭下盖头时她含羞带怯,周青远肯定她为自己所迷。 在一个年寿难永的病秧子和前途无量的夫婿之间,周青远不信墨锦溪不选他。 之前周青远到墨家,都需齐夫人提点,这回无须人提醒,就自己跑过去。 南山比谁都想快些了结这桩斩不断理还乱的事,立即下去,万分用心地准备。 周青远登墨家的门,还是和之前一样,被门房拦在府外,说小姐不见。 这回周青远没有负气离去,而是一反常态,耐心和门房周旋。 “我之前做得确实不好,惹了你们小姐伤心,她回墨家这段时日,我日日反省自己,想到夫人决绝离去的情形我辗转难眠心痛不已,还请小哥代我去通传一声。” 周青远陪着笑一再央求,门房还是不愿意松口,无奈地摆手让他离开。 “周大人还是别为难我们小的,我们不过是奉命办事,您还是回去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今日周青远陪着笑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教门房不好冷脸。 见这么说不顶用,周青远没有一味呆头呆脑地苦求,很快转变策略,换了一个说法。 “我知道小哥的难处,我和夫人僵持别扭一个多月,若我不来,夫人哪有台阶下?夫妻之间,总不能一辈子都僵着,不如这样,小哥就进去传个话,至于夫人见不见我,我都认。” 周青远如此难缠,狗皮膏药似的,门房知道劝不走,只好答应去传话请示:“既如此,还请周大人在此稍候,小的去去就回。” 门房一路小跑去墨锦溪的院子,届时小姐正在院子里晒花玩,见状,门房有些不知怎么开口。 “你不在府门那边当差,过来干什么?”翠儿看见门房站在院门外,好奇地走过去问。 “这……”门房擦了额头上的汗,吱唔起来,“周大人在府外央求奴才许久,说要见小姐。” 墨锦溪拨弄摊晒在竹筛上的花瓣,闻言指尖顿了顿,疑惑地抬头向外看了一眼。 “周青远?他怎么又来了?”确切来说,是他怎么会来。墨锦溪心下不解,他那样高傲的人,居然还会再次登门,真是稀罕。 在京城里满天飞的流言,周青远不是唯一的推手,墨锦溪也在其中插了一手。 周青远着重让人泼她脏水,墨锦溪做得则周全许多,那就是把整个周家的事都传出去,谁都干净不到哪里去。 这么做,就是为了让周青远颜面扫地,墨锦溪的目的确实达到了。 【 第110章 你想让我回周家,是惦记着我的嫁妆 两府已经这么多天没有任何往来,墨锦溪只当周青远不会再踏足墨家才是。 “他可是来送休书的?”墨锦溪托腮把玩着竹筛里的花瓣,琢磨周青远的用意。 “不,不是,奴才看周大人的意思,似乎是想和小姐您重修旧好。”门房挠了挠头,他心里也纳闷,之前周大人来的时候还满脸不情愿,分明是家里催他才来的。 “哦?那就有意思了。”墨锦溪笑了笑,“既然是这样,你去把人请进来。” 她要看看,周青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想知道这人什么打算,见上一面不就知道了? 自家小姐松口,让门房松了口气,立即去请了周青远进来。 周青远在府门外等着,心里也是忐忑担心墨锦溪铁了心不愿见他。 待门房出来传话,说墨锦溪愿意见他,周青远大喜,心里暗自庆幸,看来墨锦溪还没被周黎昕勾了魂去,心里还是愿意见他的。 周青远跟随门房指引来到墨锦溪的院子,一进院门就和端坐在院子里的墨锦溪打了个照面。周青远眯眼一笑,拎着糕点上前放在桌上给她。 “夫人总算愿意见为夫,为夫喜不自胜,为夫今日来,是为向夫人道歉而来,还请夫人不计前嫌,和为夫回家。” 周青远开口就道歉,一再和墨锦溪说自己已然知错,日后必然对她真心以待。 周青远口口声声称自己为夫,墨锦溪紧皱起眉头,不自觉向后仰了仰。 看来这人还真的以为,她这些天和周家断往来只是闹脾气。 “还请周大人慎言,你如果是要见你的夫人,那周大人来错地方了,我这没你要找的人,这只有墨家女,墨锦溪。” 墨锦溪抬手不着痕迹在鼻前扇了扇,周青远身上那股薰香气,她着实不喜。 “夫人还说气话,墨家小姐墨锦溪,就是我周青远的夫人。”周青远不见外地坐下来,一眼就看见墨锦溪身上云罗材质的衣裳。 云罗今年价贵,一匹云罗要百金不止,墨家居然如此奢侈,拿来给墨锦溪裁衣裳。 周青远垂下眼,手紧握成拳,若他此时抬起眼,眼底的嫉妒便会暴露无遗。 墨锦溪回到墨家,日子竟过得这般得意,就连身上日常穿的衣裳,用的都是一匹百金的云罗,可想而知她出入正式场合,衣裳是何等华贵! 先不说墨锦溪通身气派,单是随便从她身上取下一件首饰,都足够周家花很久。 周青远嫉妒地眼前发暗,可他今日是为求和而来,不能和墨锦溪撕破脸。墨家对墨锦溪这个女儿确实视若珍宝,只要他把墨锦溪哄回周家,墨氏所有的东西,还不全都是他的? 周青远低着头,余光瞥见墨锦溪手腕上的累丝金镯觉得晃眼。 真令人可气,墨锦溪坐拥金银财宝无数,当初带到周家的嫁妆,真要数,就是数三天三夜都数不完,墨锦溪也没拿多少嫁妆帮他在官场中铺路。 就墨锦溪拿出的钱帮他谋的翰林院侍读,还不足九牛一毛,这女人着实可恨,不然他一路顺风顺水走来,如今的官职应当升至正四品才是,俸禄也能涨一涨。 四品官员的俸禄,比五品官员好上不止一倍,若真官至四品,纵然没有墨锦溪,周家的使用也不会捉襟见肘。 周青远回想周府的种种艰难,对墨锦溪的恨意随之加深。 上辈子,墨锦溪和这个男人做了八年夫妻,她花了八年去琢磨和讨好眼前这个人。 别人看不出周青远在想什么,墨锦溪通过他一个动作,一记微妙的眼神,就能洞悉他心中所想。墨锦溪察觉他流露的恨,柔荑佯装不经意搭在戴了累丝金镯的手腕上。 她肌肤白皙,戴着金灿灿的镯子,映得肌肤光洁如雪,二者相衬,让人移不开眼。 “周大人苦读圣贤书多年,应当知道祸从口出,还请周大人自重。你我二人早已不是夫妻,你再以夫妻相称,就是故意污秽,坏我的名声,那就别怪墨家不客气。” 她安然端坐,院内清风徐来,撩动她的衣角,莫说姿态,她就连气色都与从前不同。 从墨锦溪的气色不难看出,她在周府日子过得不错,凭什么?周青远不甘。 墨锦溪是他的女人,她的一切,都应该有他的一份,凭什么他水深火热,墨锦溪却如鱼得水,不公平。 “我今日前来,是诚心向夫人赔不是,还请夫人莫要再与我计较,那封休书我不认,就不作数,本朝就没有女子休夫一说,我也知错了,还请夫人随我回周家。” 周青远眼神真情流露,别人辩不出他话中真假,墨锦溪却很清楚,眼下周青远说的每一个字,不过是虚与委蛇,他是贼心不死,还算计着墨家的钱罢了。 墨锦溪食指点了点手腕上的镯子,眼底掠过一抹厌烦,周青远就和狗皮膏药似的,缠得人心烦,本朝确实没有女子休夫一说,保险起见,她需得让周青远自个撒手。 “周大人,你我都心知肚明,你想让我回周家,是惦记着我的嫁妆,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我纵使迫不得已回周家,也不会再给墨家花一分钱,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左右离府的时候两人之间已经闹得难看,墨锦溪不妨把话点明。周青远不撞南墙不回头,那让他撞个够就是了。以他的为人,话不说死,他还以为总留有机会。 墨锦溪一番话不留情面,犹如一巴掌打在周青远脸上,火辣辣的。 “你的意思,难道是说我做的一切,只是图你的嫁妆?”周青远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变脸跟翻书似的,有意思的很。 他表现地这般悲愤,不是因为墨锦溪说错伤了他的心,而是被说中了。 墨锦溪抬眼稀罕地看了他一眼,表情夸张地反问道:“难道不是?” 周青远:“……” 翠儿双唇紧抿,强忍着笑意,小姐今日一番言辞还真是锐利,她喜欢。 【 第111章 既然你屋里还有那么多好东西,拿出来补贴家里也是好的 就连能藏心绪的玉儿神情也因憋笑显得别扭,嘴角翘起的弧度根本压不住。 这个丑妇,是存心下他的脸面,让他在下人面前没面子。 不等周青远继续说鬼话,门房就再来传话,说是国公府小公爷前来拜访。 院内几人闻言皆是面色一变。 墨锦溪心下困惑,小公爷怎会来?之前两府没有任何交情,多半是冲她来的。 周青远脸拉了下来,像是吃了苍蝇,那个病秧子怎么敢追到府上,是当他死了? “请小公爷进来。”墨锦溪没有理会周青远还在,直接让门房引周黎昕进府。 周青远坐不住了,激动地站起身,急眼道:“我听说最近病……小公爷待你不同寻常,你和他这般不知避讳,莫非你待他也……你可是我周青远的妻子!” 自己居然比不过一个病秧子,周青远怎能接受,觉得墨锦溪是存心羞辱他。 和这个人说了半晌话,墨锦溪也倦了,睨了他一眼,觉得有些好笑:“周大人,同样的话强调太多遍没意思,我和你如今不是夫妻,我更不是你的妻子,我还有客要见,没空与周大人闲聊。” 墨锦溪随意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周大人还是自己请吧,若是让下人请你出去,可就没意思了。” 她扭过头,没再正眼看周青远,就差把‘速走’几个字写在脸上。 周青远一噎,观墨锦溪的神色变化,她与周黎昕之间的关系似很是熟稔,所以对方前来拜访,她没有表现出尴尬或是不自在,不知他们私底下见过几回! 男人顿时觉得自己头顶绿油油一片,他说呢,怎么墨锦溪对他这般混不在意,原来是已经找好了下家!她找别人情有可原,找那个病秧子什么意思? 在墨锦溪心里,他难道就连一个病秧子都比不了? 周青远站着不动,门房见状只好请他:“周大人,请吧。” 周青远回过神,大抵是想瞪墨锦溪一眼,想到自己还未完的如意算盘,又忍了回去。 “既然你要见外客,之后我再来看你。”周青远故意把外客二字说得咬牙切齿,说罢甩袖而去。 墨锦溪打了个哈欠,压根不把周青远放在眼里,他爱生气,那就气呗,干她何事。 从墨锦溪院里出来没走多远,周青远就和周黎昕打了个照面。 两人谁都看对方不顺眼,脸上都冷冷的,周青远是国公府庶出旁支,周黎昕又是小公爷,他见了嫡堂弟,心里怎么不痛快都要拱手一礼。 周黎昕见是他,哪有好脸色,淡淡地点了点头就走开了。 周青远面部肌肉抽了抽,一刻不愿在墨家多待,愤然甩袖离去。 他憋着一肚子火回周府,前脚进书房,后脚就破口大骂:“一个病秧子,不知还能活几年,在我跟前耍什么威风!” 南山对此习以为常,熟练地将书房的门关上,打起精神守在门外。 周青远的书房堆放着许多书,并没有多余的字画装饰,陈设很是简朴,甚至算得上有些寒酸。不大的书房内,唯一亮眼的所在就是那方碧玉笔洗。 想到自己头顶不知何时已经是绿油油一片,周青远怒从中来,抄起笔洗就要砸在地上。 快松手时,周青远咬了咬牙,憋屈地把笔洗放回桌上。 如今他屋里只有这一件值钱的东西,为那个丑妇把东西砸了,不值当。 “不知廉耻的丑妇,我偏不认那封休书,你就始终是我的人,我看你怎么和病秧子苟且!” 周青远深吸了口气,气还没消下来,远远的就听见儿子的声音:“爹爹可在书房?” 南山往身后看了一眼,没再听见咒骂声才应答:“老爷在书房,少爷有事?” “我有事要和爹爹说。”周耀柏扯了扯腰上的玉佩,面色有些不虞。 再在气头上,周青远对这个嫡子还是在意的,收拾好情绪便道:“进来。” “爹爹,我屋里的墨和宣纸都用完了,星月烛也没剩多少,爹爹可否吩咐库房去采买些回来。” 周耀柏人还没进书房,就说自己屋里这不够用,那不够用。 星月烛是这两年才有的东西,和寻常蜡烛不一样的是星月烛照明火光格外明亮,用于夜间看书最合适不过。 因为制作工艺的缘故,星月烛价格高昂,非富庶人家是断断用不起的。 之前周耀柏之所以能用上,是墨锦溪为了让他念书的条件能更好,花大价钱买了足足一箱回来,一用就是一年之久。 人用惯了好东西,要用次等的,自是不太能接受,尤其是对孩子而言。 周府经济紧张不是一日两日,周青远本就在气头上,儿子一开口就要星月烛,把他气笑了。 “为父记得你姐姐屋里的东西大多都被收回去,你屋里的东西都还在,你母亲对你不错,什么都舍得给你。” 周青远冷哼一声,有些后悔当初没让儿子多从墨锦溪那里捞好处。 周耀柏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心想母亲对他确实比父亲对他要好得多。 爹爹对他严格,从来都疾言厉色,只有后娘才会关心他是不是看书累了、会不会熬坏眼睛。 周耀柏暗暗吐槽亲爹不好,不知亲爹已经盘算起他屋里的东西来。 “如今府里艰难,拿不出钱来给你买笔墨,既然你屋里还有那么多好东西,拿出来补贴家里也是好的。” 周青远招手叫来南山:“你去少爷屋里,把他屋里的物件清点出来登记好,然后把册子拿来给我过目。” 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周耀柏怔愣一瞬,意识到父亲不是在说笑,有些慌了。 “爹爹!那都是母亲给我的!”周耀柏急了,后娘给他的东西,他都很喜欢。 他年纪小,不代表不知道那些东西稀罕,他平时宝贝的很,爹爹怎么能卖了! “她给你的就是周家的,如今府里开支困难,只有你屋里还有不少好东西,把那些东西当了,府里还可支撑一段时间,不然都得饿死。” 【 第112章 周耀柏:是不是只要新姨娘走了,后娘才会回来? 周青远摆手让南山速速去办。 南山看了周耀柏一眼,只主子下定决心,只好照办。 “不行!”周耀柏拉住南山不让他走,急得直掉眼泪。 周青远心烦意乱,没功夫看他在这里闹,放在从前,他还会耐心地和儿子说说利害关系,可如今看见周耀柏不懂事,他只觉得心烦。 “够了!你小小年纪不知用心念书,只管惦记金玉之物,像什么样子!把你屋里的东西当掉还不是为了你好,你以为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 周青远不耐烦地打断儿子的抱怨,自打家里艰难起来,他对这个儿子就愈发不满。 都是他从前太娇养他,给他惯出一身的毛病来。 “爹爹。”周耀柏被他吼地一愣,委屈地看了南山一眼,迟疑地松开手。 “你若有出息,就该知道抓紧时间念书才是!而不是要这要那!” 周青远不耐烦地甩手让他离开,周耀柏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心不甘情不愿道:“孩儿告退。” 周耀柏小孩子心性,从书房出来,边抹眼泪,边抱怨爹爹对他还不如后娘好。 周府不大,后院的花园连通着各屋的路,无论去哪都需要经过花园。 周耀柏哭得一抽一抽的,从蔷薇花从边走过时,听见后头传来丫鬟小声议论的动静,不自觉停下脚步。 “我们虽说是家生奴才,但谁在府里做事,不是奔着月钱来的?之前夫人在的时候,不仅能得月钱,还有额外赏赐,夫人出走后,别说赏赐,就连月钱发放都艰难。” 今日月初,是发月钱的日子,丫鬟们好容易拿到例银,却没一个不抱怨。 原因无他,这个月的例银,发的却是上一个月的。 “府里原先好好的,自从那位到府里,什么都被搅得乌烟瘴气,不得安宁!” 说话的丫鬟打开钱袋,看了眼自己那点银钱,不满地撇了撇嘴。 “夫人会被气走,还不是因为她不知廉耻,老爷竟还维护她,夫人不能忍也是人之常情,夫人一走了之是清净了,可怜我们做下人的。” 周府的主子吃用尚且艰难,更不用说府里做下人的。 这一个月来,周府下人的用度说是吃糠咽菜都不为过,白粥是什么滋味他们都忘了。 “一切都怪于氏,老爷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动手打主母,换做谁都不能忍,是于姨娘造成如今的局面!为什么走的不是她!” 下人对新姨娘怨声载道,全然不知一墙之隔的地方有人在偷听。 周耀柏不过问府里的事,新姨娘做下那等污糟事,也不会有人跟一个小孩子说。 之前周耀柏还不解,后娘怎么忽然回娘家去还不愿意回来,原来都是因为新姨娘。 “又是因为那个女人!怎么她这么惹人烦!”周耀柏想起自己即将被当掉的东西,气得直咬牙。 爹爹就因为那个女人长得像母亲,就对她那般在意,那个女人不过是一个西北货!凭什么能分走爹爹的注意力? 下人说得不错,走的应该是不守妇道的姨娘!是不是只要新姨娘走了,后娘才会回来? 说话的下人都散了,周耀柏还站在原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周耀柏下定决心似的,转身走向回住处相反的反方向。 尹天瑶的院子紧挨着周青远的住处,位置看起来好,可院里没几个伺候的人。 周耀柏走进尹天瑶的院子时,一个下人都没看见。 院子里冷清清的,地上铺了好些落叶,可见已经有一阵没有打扫。 早前秦姨娘为了节省银子,也是为了磋磨她,就把尹天瑶院里的人调走,只留了一个贴身婢女在她身边照顾。 周耀柏不知这些事,看到萧索的院落时,少年皱起眉,不解地环视院内一圈。 真到了新姨娘的院子,周耀柏反而犹豫起来。 后娘已经走了,他到这来还有什么用? 周耀柏叹了口气,转身想走,系在腰上的玉佩没有系稳,‘啪’一声掉下来,落在周耀柏脚边。 这枚玉佩,是娘亲在他五岁生辰那年挂在他身上的,他一直不离身地戴着。 看见落在地上的玉佩,周耀柏赶忙捡起来检查,确定没摔坏才松了口气。 “我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对不起娘亲?那个女人仗着和娘亲长得相似,就独占爹爹的爱,我才不要让她如愿!” 周耀柏把玉佩挂回腰上,气冲冲地走到卧房门口,抬手用力地敲了几下门。 他把门敲地哐哐作响,屋内的人很快过来开门,碧春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是周耀柏愣了愣,周耀柏身后没人跟着,是自己来的。 “大少爷,您怎么在这?跟着您的人呢?是不是走错了路,所以走到这来?” 碧春在新姨娘入府后就跟在身边伺候,就没见姨娘和大少爷有过往来,她自然不会认为大少爷是来找姨娘来的。 尹天瑶病重卧床多日,就连在白天醒着的时候精神也不是很好。只有用过午饭之后,会在窗边的矮榻上歪一会,勉强做一会女工,养养精神。 乍然有人敲门,她以为是谁上门为难,没想到来的是周耀柏。 “不是。”周耀柏不想搭理碧春,可是如果他说自己是来找于姨娘来的,又觉得有些奇怪。 听见真是儿子的声音,尹天瑶一激动,不慎被针扎了手,她吃痛地皱了皱眉,与儿子来看自己的欣喜相比,这点疼不算什么。 “外头风大,碧春,让大少爷进来,碧春,你去厨房拿些点心过来。” 尹天瑶生怕儿子转头就走,赶紧让碧春把人放进来,顺带打发碧春出去。 “是,大少爷,请进。”碧春让到一边,困惑地往屋里看了一眼。 姨娘似乎很高兴? 高兴什么?她没记错的话,自打进府以来,姨娘连话都没和大少爷说过。 周耀柏别扭地哼了声,于氏自己开口也好,省得他不知说什么。他傲娇地扬起下颚,气哼哼地进了屋。 碧春若有所思地看了周耀柏一眼,不解地把门带上。 【 第113章 柏儿,你听娘说,我真是你娘亲啊 门一关上,屋内就暗了下来,屋里的药味变得明显,周耀柏嫌弃地皱起眉头,犹豫片刻,还是壮着胆走进内室。 “柏……大少爷难得来,是不是来听说我病了,所以看我来了?” 尹天瑶已经坐起身,见到许久不见的儿子,脸上的笑怎么都止不住。 她病了这些天,府里那些人个个拜高踩低,没一个来看过她,没想到儿子会到她院里来,她自是高兴。 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尹天瑶目光灼灼地看着儿子,儿子不会无缘无故来看她,会不会是老爷为了让她的病好起来,所以告诉儿子她的真实身份。 孩子得知生母还活着,又想念她,自然就来看她了。 她被病折磨多日,尤其是心病,今日见到儿子,精神觉得好了些。 周耀柏没说话,心里对尹天瑶说的不屑一顾,谁要看她这个西贝货! “好孩子,站那么远做什么,快过来。”尹天瑶以为儿子站着不动是近乡情怯,眼眶一热,笑着招手让儿子近前来。 她假死离开周家距今,已经有快两年没有好好的看过儿子。 六七岁正是孩子长身体的时候,将近两年不见,尹天瑶没有一日不想认回孩子,好好地看看他。 周耀柏迟疑片刻,不发一言走上前。 看着儿子走过来,尹天瑶激动地手都在抖,眼里含着热泪。 他才靠近,尹天瑶就要伸手过来抱他。 周耀柏对尹天瑶厌恶至极,看到她酷似自己生娘的脸,想起下人说的那些话,气就不打一处来,没多想便甩了尹天瑶一巴掌。 “你这个贱人!怎敢用你那污秽的手碰我!离本少爷远点!” 周耀柏猛地后退几步,他视新姨娘为洪水猛兽,对其厌恶至极。 方才他本来还有些瑟缩,新姨娘一靠近,瞬间激起他心里的不满与怨恨。 尹天瑶倏然被儿子打了一巴掌,震惊地瞪大眼,不敢相信儿子会动手打她。 “你,你说什么?”尹天瑶脸火辣辣的,七岁孩童打人没多大力气,尹天瑶却觉得被打的那边脸,疼地似被炮烙烫着,疼得十指连心。 身上的痛,哪里比得过心里? 动手打了人,周耀柏彻底大胆起来,用力推了尹天瑶一把。 尹天瑶被推得措不及防,身形一晃跌坐在地上。 “我说你是贱人!都是因为你,母亲才会回娘家去!都是你害得我如今就连星月烛都没得用了,父亲还要当我屋里的东西,你就是个丧门星!怎么走的不是你!” 周耀柏扯着嗓子歇斯底里对尹天瑶大吼,积压在心里多日无从发泄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都倒了出来。 周耀柏恨毒了这个所谓的新姨娘,恨不得她去死,和她肚子里那个孽种一样。 尹天瑶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会骂她贱人,叫墨锦溪为母亲。 这无异于一刀扎在她心口,疼得她痛入骨髓。 她以为儿子是来看她的,结果周耀柏对她动手,对她破口大骂,还是为了墨氏那个贱人! 尹天瑶心痛难抑泪如雨下,但比起伤心,占据她内心的情绪绝大部分是惶恐。 即将失去自己在乎之人的惶恐!她怎能忍自己的儿子认墨氏那个贱妇为母! 她才是周耀柏的母亲! 尹天瑶抹去眼泪,爬起来扣住周耀柏的肩膀,面对儿子伤心不已:“柏儿你怎么如此糊涂,墨氏怎是你母亲?我才是你的母亲尹天瑶,柏儿难道连娘都认不出了么?” 眼前之人的五官在面前放大,周耀柏瞳孔骤缩,怔愣地望着尹天瑶。 孩童的记忆容易模糊,两年过去,他脑海中母亲的面容已经记得没那么清楚。 此刻尹天瑶离他近在咫尺,又说是他的母亲,周耀柏震惊之余,感觉到新姨娘与记忆中母亲的面容一点点重叠,周耀柏惊骇地推开尹天瑶。 “你不是我母亲!我娘亲才没你这么不要脸!你是偷汉子被父亲发现,怕被父亲厌弃,所以才想利用我罢了!我娘亲早已病逝!你一个西贝货怎么敢说是我娘亲!” 周耀柏推开尹天瑶,自己跟着脱力跌坐在地上。 尹天瑶知道此事让人一时难以接受,忍住眼泪想和儿子解释,可她该怎么解释? 她入府时,是以于心曳的身份,在别人看来,她只是和原配夫人长得相似的妾室。 尹天瑶失神之际,余光瞧见周耀柏腰上挂着的玉佩,顿时眼前一亮,再度燃起希望。 “你腰间的玉佩,是你五岁生辰那年娘亲挂在你腰上的,是不是?当时娘还和你说……” “你住嘴!”周耀柏崩溃地打断尹天瑶的话,这个女人和他娘长得太相似,当她说这些话时,他忍不住被其蛊惑了去。 周耀柏不敢听她多说什么,担心自己会被这个西贝货牵着鼻子走。 “柏儿,你听娘说,我真是你娘亲啊,你看看娘,你仔细看看娘。” 尹天瑶说着向周耀柏爬了过去,周耀柏本就心慌意乱,见她爬过来被吓得哭出声。 “你这个疯女人,滚开!什么玉佩!什么五岁生辰,稍微打听就能知道,你以为我那么好骗你就打错主意了!你只是个不守妇道的西贝货,才不是我娘!你永远别想替代娘的位置!” 周耀柏再不想呆在这个充斥着药味的鬼地方,骂骂咧咧爬起来冲出屋子,他生怕身后的‘疯女人’追上来,没命地往前跑,眨眼没了踪影。 尹天瑶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儿子跑远,眼泪再次决堤。 “我的柏儿,你瞧瞧娘亲,我才是你的母亲,墨氏那个贱人!” 她倒在地上泣不成声,就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狼狈地如同丧家之犬。 之前发生在身上的所有事,都不足以将尹天瑶击垮,直到今日被儿子掌掴辱骂,她的精神彻底崩了。 “你怎么能打娘亲?你怎么不信娘亲说的话。”她哭得气息难续,看起来凄凉的很。 她为了周家筹谋至此,什么都没捞着不说,最后失了清白,连孩子都不肯认回自己。 【 第114章 长着和娘亲一样的脸,却不守妇道,应该给她些教训 一步错,步步错,她如今什么都没了,孩子不认她,反称别人做母亲。 碧春从厨房拿点心回来,屋里哪里还有周耀柏的影子,只有哭晕过去的尹天瑶。 碧春不知发生什么事,但事关大少爷,她不敢乱说。 以如今尹天瑶的处境,不说就罢了,说反而容易生事,她本想请大夫,想到之前秦姨娘的话,不得已打消这个念头,无奈把人扶回矮榻上,让姨娘不至于着凉。 周耀柏被尹天瑶的话搅得心神不宁,如今府里没有人关心他,就连父亲也总对他发脾气,走投无路之下,周耀柏跑去姐姐周梦欣那,和姐姐说了此事。 “你说于姨娘拉着你说她是我们的娘亲?”周梦欣惊得打翻手中的茶盏。 她惊慌失措地看了眼门外,吃过教训,她如今变得谨慎些,先去看门外没别人,才把门关上,让弟弟小声说话。 “姐姐也觉得荒谬是不是?她为了哄骗我,还说我身上的玉佩是娘在我五岁生辰的时候亲手给我戴上的,多亏我机灵跑了,不然岂不是被她骗住?” 周耀柏害怕地拍了拍心口,心想新姨娘真会骗人,难怪父亲会被她迷住! 周梦欣沉吟片刻,摇头道:“可是她才入府没多久,娘亲赠你玉佩一事,她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她心思机敏些,总觉得这里头不对劲,况且于氏长得和母亲确实太过相似。 “娘亲送我玉佩是一年多前的事,她若有心,稍稍打听也不难打听到。还有,她如果真是我们娘亲,为何父亲要纳她做妾?根本说不通。” 周耀柏脑海中闪过于姨娘的面孔,立即抗拒地甩了甩脑袋,不想记起那个女人。 别看他年纪小,说的话还有几分道理。 周梦欣揉着手捂的毛边,觉得应当就是弟弟说的这般。 于氏不可能是他们的亲娘,毕竟娘亲已经死了,于氏先是外室,后来才进府为妾。 母亲若没死,父亲怎会续弦娶后娘?母亲活着,就该是当家主母。 “于姨娘的心计居然如此可怖,她在父亲面前不得宠,就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周梦欣不知道于姨娘屋里具体发生何事,只知事情闹得很大,还把后娘气走了。 相对于周耀柏对后娘的依赖,周梦欣不以为然。 早前后娘待她就和从前不同,后娘回娘家头几日,周梦欣对此并不在意。 结果没几天,周府的吃用就开始拮据起来,周梦欣也就记起后娘的好来。 不过她对墨锦溪的态度,和周耀柏对其态度多少是不同的。 “唉,后娘被气回娘家去,这么久没回来,反而是这个女人一直在周家待着,真让人讨厌。”周耀柏双手环胸气哼哼坐下,想起新姨娘就来气。 “后娘待我不如从前,但府里没了后娘,还真是不行。”周梦欣也是锦衣玉食惯了,最近吃得拮据,得知这事和新姨娘脱不了关系,哪里会不恨? 周耀柏捏着母亲给他挂上的玉佩,心里有了盘算:“我们不好过,为什么要让她好过?” 姐弟二人同出一母,心思多少能想到一处去。 周梦欣讶异地看向弟弟,可转念一想,觉得弟弟说的不错。 长着和娘亲一样的脸,却不守妇道,着实可恨,应该给她些教训! 周府都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人人还各怀鬼胎相互算计,谁也别想好过。 墨锦溪抛开周府的事,日子过得很是惬意。家里的生意无需她照料,她每日除了陪母亲说说话,就是去酒肆或茶楼看戏听说书,状态看起来比在周府不知好多少。 京城中几家有名的酒肆或茶楼,墨锦溪都定有固定的雅间,所需银子虽然不少,但对于墨家来说不算什么。 这日墨锦溪到茶楼看戏,才在看台入座,就察觉一道灼热的目光向她这边看来。 墨锦溪抬眼看去,就瞧见坐在对面看台那张熟悉的面孔。 “小公爷?他怎么也在?” 翠儿说出了墨锦溪想说的。 周黎昕看她的目光,总是柔和绵长,与春日里的旭日一般,温暖却不刺眼。 墨锦溪被他看得不好意思,颔首示意后就移开目光。 玉儿捕捉到自家小姐眼底的尴尬,借着给主子倒茶压低声音问:“小姐,不知是不是奴婢多心,奴婢怎么觉得,小公爷待您不一般?” 茶水热气氤氲,墨锦溪垂眸看向茶碗中茶叶漂浮的茶水,嘴角抽了抽,暗道你倒没多心,小公爷待她确实不一般。 “小公爷出身国公府,这话说这一回就罢了,之后切不可再说,免得惹来是非。” 墨锦溪佯做不悦,提醒玉儿当谨言慎行。 “是奴婢失言。”玉儿低头退到一边,看来是她多想,主子对小公爷态度很平常。 戏台上今日唱的是《白蛇记》,墨锦溪主仆三人都看得认真。 戏子中途歇息的空档,茶楼下方传来一阵说笑声。 墨锦溪本不在意,奈何那声音有些熟悉,低头一看,就看见一行人说笑着走进茶楼,为首的男子和店小二吩咐着什么。 玉儿看见为首的两位公子,愕然道:“大少爷、二少爷?” 没想到兄妹会在这碰见,墨锦溪站起身要打招呼,二哥墨鸿烨就先看见了她。 “妹妹也在!”他笑着摆手跟墨锦溪打招呼,其他人一听是墨家的小女儿,都有些好奇地抬头向二楼看去。 墨锦溪见大家都看过来,大方地起身见礼。 墨家女和周家的事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城中百姓多多少少有听说到一些事。 和墨家两位公子交好的人虽有些好奇墨家女是何模样,但这是人家家事,他们不好多嘴,今日碰巧遇见,都好奇地去看墨锦溪。 没想到墨锦溪先大方和他们见礼,让一行人觉得自己的想法唐突,忙拱手还礼。 墨池渊抬手和妹妹打完招呼,就在对面看台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墨池渊眉头一挑,想到最近京城中的传言,只好装作没看见,带着友人先进雅间。 【 第115章 小公爷对妹妹的关注程度非比寻常 店小二走在前头为客人带路,墨池渊走在最后,墨鸿烨刚才就注意到大哥脸色有异,和众人说笑着,不动声色落在后头,与大哥并肩走在一起。 “刚才大哥看见什么了?这茶楼里有大哥不想看见的人不成?”墨鸿烨好奇地环视茶楼,一转头,就看见坐在妹妹雅间对面看台上的小公爷。 墨鸿烨立即收回目光,讶异地看向自家大哥,墨池渊无奈地斜眼看他:“看见了?” 墨鸿烨小鸡啄米般点点头,之前小公爷到墨家拜访一事他知道,那时没有多想,可今日看见小公爷跟着到茶楼来,还把雅间的位置选在妹妹雅间对面,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小公爷对妹妹的关注程度非比寻常,不过这人多眼杂,我们还是当做没看见为好。” 墨池渊方才注意看妹妹神色坦荡,她对小公爷应是无意。 “大哥所言极是。”墨鸿烨还想再往周黎昕那边看一眼,又害怕被注意到只好作罢。 “玉儿,二哥鬼鬼祟祟的,会不会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墨锦溪一直看着两位兄长,瞧着二哥,像是有什么话要讲。 玉儿不动声色地往周黎昕那边瞥了一眼,确定小公爷的视线果然只落在主子身上,嘴角动了动,心想二少爷确实有话要说,不过,应当是和小公爷说。 “二少爷是有事和大少爷商量吧?”玉儿一本正经睁眼说瞎话。 戏子歇了中场继续登台,大堂里继续热闹起来,墨锦溪也就没再关注二位兄长。 一出《白蛇记》唱完已经是晌午,墨锦溪吩咐翠儿去买些茶点,就准备回府。 从雅间出来,墨锦溪就看见周黎昕站在楼梯口。 在等谁,不言而喻。 这座茶楼只有一道楼梯,墨锦溪不想伤了他的心,所以脚步没有停顿地走了过去:“小公爷也准备回去?” 周黎昕身上披着斗篷,长发以玉冠束起,看起来干净齐整,整个人也显得有精神气些。 在墨锦溪两辈子的印象中,他鲜少做这样的打扮。 周黎昕因病弱,头发只束起一半,墨发衬得苍白的脸如纸一般,使得人看起来格外的病恹恹的。 “嗯,我今早出门时经过萃禾轩,看见有刚做好的桃酥,记得你喜欢,所以买了两盒,给你。” 周黎昕腼腆地把桃酥递给她,悄悄看了她一眼就垂下眼。 他的神色变化,墨锦溪看在眼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萃禾轩的糕点最难买,在京城要买到他们的点心,需要排长队。 “多谢,正好我前些日子得了一块暖玉,小公爷畏寒,这块暖玉赠予小公爷最合适,也是为还小公爷近日的人情,我不喜欢欠人情。” 墨锦溪把装在木盒里的暖玉给他,周黎昕没反应过来,猛然抬头看她。 周黎昕给她买各色点心,她赠他一块暖玉,两人之间就算两清。 国公府的小公爷,就算自幼病弱,也不会不懂人情世故,墨锦溪的意思,他当然明白。 周黎昕看着她手里拿着的木盒,好一会才接过来,勉强地笑了笑:“好。” “萃禾轩的点心不好买,小公爷身子要紧,日后不要做这样的事了,告辞。” 墨锦溪说罢福了福身,越过周黎昕下了楼梯。 翠儿和玉儿低着头快步跟上去,不敢有任何表情,免得惹人误会。 看来小姐也是能看出小公爷对她有意的,今儿是和小公爷划清界限呢。 周黎昕站在楼梯口,怅然若失地目送墨锦溪走出茶馆大门。 “小公爷,我们回府吧。”松年担心自家主子的身体,他余光看见墨锦溪走远,为主子感到可惜。 墨家小姐对小公爷无意,这样处理其实很好,只是小公爷少不得要伤心。 “嗯。”周黎昕握紧手中的木盒,贪恋木盒上还未散的余温。 与此同时,周府。 晌午,厨房把各房份例的饭菜送到各房的院子。 碧春就接个食盒的功夫,还得受厨房的下人一记白眼。 就最近而言,碧春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她接过食盒进屋,打开食盒盖子,看到只有一碗小米粥,暗暗叹了口气。 “姨娘,起来用饭吧。”碧春端起粥碗走进里间,尹天瑶病歪歪地躺在床榻上,整个人已经瘦地不成人形。 自从大少爷来过之后,姨娘就大受打击一般,食不下咽、睡不能安寝,碧春问她是怎么了,她也不说。 碧春无法,暗自庆幸如今已经是春季,不然姨娘能不能熬过去还另说。 尹天瑶睁开眼,环视昏暗的屋内一圈,只看见一个碧春。 是了,她已经不是周府的主母,伺候的人都被秦姨娘调走,只剩下一个碧春伺候。 “我没胃口……”尹天瑶话刚出口,脑海中就响起儿子那句振聋发聩的墨锦溪才是他母亲,立即改了主意,“拿过来吧,我吃些。” 碧春小心地把粥碗递给她,这碗粥要是撒了,厨房可不会再给。 尹天瑶坐起身,舀起粥吹了吹就送到嘴里。 小米在口中抿开,随之而来的是在口腔中迅速漫开的辛辣味。 尹天瑶长久地喝药,饮食清淡,如今根本不能吃辣。 她没想到粥底下竟铺着一层厚厚的辣椒粉,被辣地剧烈咳嗽起来。 她一咳嗽,辣椒粉就冲进鼻腔和喉咙,对不能沾辣的人而言,感觉简直生不如死。 “咳咳咳!水!”尹天瑶把粥碗扔开,碗砸在床沿边,混杂着辣椒粉的粥好巧不巧溅到她眼睛里。 尹天瑶尖叫一声,捂着眼哀嚎起来:“我的眼睛!” 碧春没想到粥有问题,更没想到眨眼的功夫事情会变成这样。 屋里的铜盆里没有水,情急之下,碧春只好拿茶壶里的茶给尹天瑶应急洗洗眼睛。 尹天瑶喉咙里火烧火燎,鼻腔里的辛辣气味刺激地她呼吸困难,眼睛的痛楚加剧她的痛苦。 “姨娘先用茶水把眼睛洗洗!”碧春焦急地提着茶壶跑过来。 尹天瑶疼得受不了,伸手接着倒出来的茶水洗眼睛。 【 第116章 尹天瑶被亲生孩子暗算 温热的茶水沾到眼睛那瞬间,尹天瑶尖叫一声:“啊!疼!” 碧春被她的尖叫声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才发现尹天瑶手上沾着的哪里是茶水,分明是泡了辣椒粉的辣椒水! “这茶水怎么会!”意识到是有人要害于姨娘,碧春背脊发寒。 尹天瑶这副样子实在触目惊心,碧春不及多想,赶紧拿了铜盆去井里打水,确定水没问题才端进屋。 她出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尹天瑶已经被痛苦折磨地晕过去,面颊青紫,竟是有窒息的症状。 碧春被吓得神魂聚散,手忙脚乱帮尹天瑶清洗眼睛和鼻腔的秽物,再往她嘴里灌水。 尹天瑶咳嗽着呕了好些秽物出来,又剧烈咳嗽起来。 碧春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给她灌水,尹天瑶把水吐出来,她就再灌,直到尹天瑶没有窒息的症状,才赶紧去找周青远。 “老爷!老爷!于姨娘出事了!有人在姨娘粥里放了辣椒粉,还在茶水里加了辣椒汤!若不请大夫,姨娘怕是不成了!” 碧春知道老爷待于姨娘已经不如从前,如今府里乱糟糟的,老爷不会有耐心听她说完来龙去脉,知道是她,只怕就要让人赶她走。 没有办法,碧春只好一进周青远的院子就大声喊。 周青远正在书房看公文,得知于姨娘被人暗害,心下大惊。 “你说的可是真话?”周青远快步从书房出来,碧春就跪在他面前。 他最近刻意回避和尹天瑶有关的事,不见尹天瑶,更不见她身边的人。 尹天瑶过得不好在他意料之中,但实际上发妻过得如何他全然不知。 他没想到竟有人会暗害尹天瑶,周青远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齐夫人。 齐夫人屡次暗示他,让他找个理由把尹天瑶送去庄子上,只不过周青远一直没同意。 “奴婢若有一句假话,老爷大可让人把奴婢打死!老爷快让人请大夫吧!再迟些,还不知姨娘的命能不能保住!” 碧春不敢对主子太尽心,但作为婢女应该做的本分,她做得无可挑剔。 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周青远知道她说的十之八九是真的,赶紧拿了部分俸禄,让南山快去请大夫回来。 大夫是请来了,但是被这么一折腾,尹天瑶也生生去了半条命,眼睛因此险些瞎掉,大夫虽保住她的眼睛,但之后看东西都难以看清,已然是半个瞎子。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眼皮底下被害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周青远不怒是假,这是把他这个家主当做摆设? 府里出了这样的事,尤其是出在新姨娘身上,事情很快闹大。 齐夫人得知此事,赶紧去问儿子是怎么回事。 “母亲来问我?真是有意思,这件事难道不是母亲吩咐人做的?” 周青远冷哼一声,对母亲让人私自处置他的人感到不满。 齐夫人闻言一愣,恼了:“你这话说的,是怀疑为娘害她?我是不想让她继续待在府里,但也记得她为你做的事,我只想让你把她打发出府,没想要她的命!” 用辣椒粉和辣椒汤害人的事,手段狠辣且拙劣,相当于把害人摆在明面上。 见齐夫人动怒,周青远心里困惑,这件事不是母亲做的,那会是谁? “老爷!听说于姨娘出事,我过来看看。”秦姨娘步履匆忙,来时额头有好些汗,可见是赶过来的。 周青远脸色一沉,除了母亲,这不是还有一个人? “我让你管府里的事,你就是这么管的?”周青远甩手坐下,冷冷地看向秦姨娘。 秦姨娘就知道于氏出事,老爷少不得要怀疑她。 毕竟府里是她管事,就算事情不是她做的,她也要被问责。 “确实是妾疏忽,让人有机可乘对女眷动手,能想出用辣椒粉和辣椒汤来折磨人,可见心思歹毒,但这么说太明显,妾就算真有什么心思,也不会这般授人以柄。” 秦姨娘先为自己辩白,才抬手让后头的人跟进来。 “过来之前,妾先去厨房把负责今日饭菜的下人叫了过来,厨子和送饭的婢女都在这,府里就这么几个人,要查,也不是难事。” 要想摆脱嫌疑,就得先入为主去查这件事。 得知于氏出事,秦姨娘丝毫不觉得幸灾乐祸,人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被害,她讨不到好处。 好在下手的人手段没多高明,让秦姨娘松了口气,赶紧先把厨房的人找过来,好把自己摘干净。不然脏水泼在她身上,就是浑身长满嘴都说不清。 “你把厨房的人叫来了?”周青远眉头一皱,看向走进来的厨房的下人,难道真不是秦姨娘做的? “妾来得着急,还没问过他们任何事,为证明此事与妾无关,老爷可以直接问他们有关今日饭菜茶水的问题,妾决不插嘴。” 秦姨娘说罢让到一边,厨房的下人知道于姨娘那边出了事,都有些惶恐不敢抬头。 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锅就扣到自己头上。 “你们厨房如今是会办事的很,于姨娘今日屋里的饭食和茶水,是何人负责?” 周青远把尹天瑶用过的碗扔在他们面前,一旁的桌上还放着留有半壶辣椒汤的茶壶。 下人闻言一齐跪了下来:“老爷冤枉!我们绝无害于姨娘之心,更没有理由啊!” 他们在府里做事,拿着那点银钱已是不易,又没什么好处,好端端的去害人做什么。 这事若是告官,他们定要被下狱,周府如今有什么好处值得他们吃牢狱之苦。 周青远哪能听不出他们的言下之意,心里虽不痛快,但下人说的不错。 秦姨娘心里也许有心磋磨于姨娘,但不会下手这么狠绝,对她没好处。 “东西经的是你们的手,不是你们,难道是鬼?除了你们之外,还有谁到过厨房?” 周青远去屋里看尹天瑶时,闻到呛鼻的辛辣味心下大惊,不难想象辣着眼睛是何等难受。 周青远也是想不明白,按理说墨锦溪回了娘家,府里没人和阿瑶有直接的利益冲突,最多就是落井下石也就罢了,犯不着如此。 【 第117章 怀疑两个孩子 送饭的小丫鬟跪在最后头,被吓得直掉眼泪,闻言记起一件事来。 “回老爷,奴婢倒是见过有人去过厨房,只不过……”小丫鬟看了左右的下人一眼。 周青远意会她的意思,不过倘若她说出些有用的东西,其他人也许也能记起些细节来。 “不用避人,你知道什么,且说就是。”周青远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从前一切都好好的,都是从那个丑妇作妖开始,府里就乱了起来。 “准备午饭的时候,大少爷和大小姐来过厨房,说是看有什么点心,当时我们都在忙,当时大小姐去看茶点,大少爷在准备好的饭菜前转了一圈,他们就拿着一盒点心离开。” 丫鬟年纪虽小,但是已经学会看人眼色,极力斟酌自己的用词,谨慎开口。 她只说大少爷和大小姐来过,拿了东西就走,别的一个字不多说,主子能想得到。 “你们呢?他们姐弟当真去过厨房?”周青远眼皮一跳,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 其他几个下人想起来确有此事,都点了点头。 “除了他们,当真就没有别人进出过厨房了?”周青远不死心地追问。 厨房的厨子机灵,闻言立即给主子台阶下。 “厨房在备饭食时上下都忙,也许有别人来过我们没注意,老爷再细问问别人。” 这件事不管是不是两个小主子做的,在明面上,主子的面子都得过得去。 想到前几日自己当了儿子屋里物件一事,周青远意识到什么,碍于底下有人看着,面上不动声色:“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若让我知道你们有一字说谎,别怪我不手下留情。” 在厨房当差的都是人精,磕了头就赶紧退下。 “老爷,这件事,还查不查?”秦姨娘眼观鼻,鼻观心,绝不说触霉头的话。 府里就这么几个人,会恨于氏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要查也简单,全看周青远怎么想。 “查!此事必要水落石出。”周青远暗暗咬牙,如果于氏真的只是于氏,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于氏的真实身份,可是这两个孩子的生母,他没办法佯装不知。 秦姨娘心里有些讶异,老爷就这么重视这个于氏? 这件事多半和两个孩子有关,老爷竟然能为了于氏去查此事。 秦姨娘忽然觉得于氏被害是好事,不用她动手,就除了一个心腹大患。 “其实老爷要查这件事,也不用着急,且先佯装不追究此事,过两日把两个孩子叫到跟前,不动声色套话,想来能得到您想要的答案。不管真相如何,这么做都周全了周府脸面。” 由自己去问两个小祖宗这种得罪人的事,秦姨娘不会做。 没问出什么来,就是两个孩子记恨她,问出什么来,是周青远记恨她。 既然如此,不妨把事情交给周青远自己查问不是正好。 “就这么办吧,你先下去。”齐夫人替周青远接了话,有意把秦姨娘支走。 这趟浑水秦姨娘本就不想招惹,闻言欣然退下。 待屋内只剩下母子二人,齐夫人眼神复杂地看向宝贝儿子:“事情是谁做的你心里应该有数,怎么处置是你自己的事,这回为娘不会说什么。” 齐夫人尽管待尹天瑶不如从前,但是看到她下场如此凄惨,心里也是唏嘘。 周青远‘嗯’了声,面对府里接二连三出的事,觉得心力交瘁。 “真是阴差阳错,唉。”齐夫人摇了摇头,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便起身离开。 若说之前尹天瑶算计墨氏失败反而失了清白,齐夫人觉得她可恶,自己没有手段还连累了周府,今日发生这样的事,齐夫人就只觉得她可怜了。 周青远自己在暖阁坐了个把时辰,才去尹天瑶屋里看她。 尹天瑶尚在昏迷,眼睛被辣椒汤辣得红肿,醒来之后这双眼也没法和从前一样视物。 “老爷,这是大夫给的方子,可是,方子上的药材不便宜。”碧春瑟缩地把药方递给周青远看。 周青远扫了一眼就把药方拍在桌上,尹天瑶如今的情况,不用药不实际,问题是周府拿不出钱来为其医治。 “银子的事我会想办法,你这两天照顾好姨娘,若病情有变化,立即告知于我。” 周青远心事重重出了屋子,南山侯在门外,见主子出来,默默跟在主子身后。 “南山,你去把大少爷屋里物件的单子拿来。”周青远能想到的,只有周耀柏那的东西还能换几个钱。 “是。”南山快去快回把单子取来给周青远过目。 周青远从还没当地物件里选了几样,让南山拿去当了换银子回来给尹天瑶拿药。 “老爷,这么做,大少爷心里怕是要更……”怀恨在心,剩下那半句,南山没开口。 “你只管去做。”周青远不耐烦地摆摆手,府里拿不出给尹天瑶治病的银子,只能这么做。 南山拿着单子去周耀柏屋里取东西,周耀柏意料之中地闹了一通,但没用。 过了两日,周耀柏憋着一肚子的委屈去找周梦欣抱怨。 “父亲为了那个女人,居然变卖后娘留给我的东西!要是她能死了便好!” 周耀柏拿出藏在袖子里的香囊,里头还留着好些辣椒粉末,是上一回没用完的。 “我也没想到,爹爹居然会为了于姨娘变卖你屋里的东西,爹爹对她果真很在意。” 周梦欣摩挲着衣袖上的绣花,若有所思地看向弟弟手里的香囊。 后娘还在时,爹爹就在意后娘胜过她,现在则是在意于氏胜过他们姐弟。 凭什么?爹爹眼里就没有她这个女儿! “早知道就应该放多些辣椒粉在她粥里,不是说她快死了?爹爹非浪费银子救她做什么?”周耀柏捏紧手里的香囊,对于氏,他真是痛恨极了。 姐弟二人不知,他们的对话已经被站在门外的周青远听了去。 周青远今日过来,就是想问明前日的事是否和他们有关,他来时听下人说大少爷才过来找大小姐说话,他就吩咐下人退下,不想一过来,就在门外听到两个孩子说的事。 【 第118章 没想到爹爹会为了区区一个姨娘,上纲上线罚他们去跪祠堂 他站在门外默默良久,睁眼望了眼屋顶,平息好心情才伸手推开门。 忽然有人推门进来,两个孩子被吓了一跳。 周耀柏看见来人是周青远,脸都吓白了:“爹爹!” 他手里的香囊掉在脚边,里头装着的辣椒粉撒了出来。 两个孩子看到这一幕瞳孔颤了颤,不约而同低下头,根本不敢看周青远。 周青远庆幸自己提前摒退下人,不然此等丑闻传出去,真是可笑。 “你们才多大年纪?姐弟二人竟敢合谋陷害……姨娘?那是活生生一条人命,你们可知事情若被人知道捅出去,就算你们还小,也难逃责罚!” 周青远考上探花,在官场中浸淫三年,用过不少手段,但没害过人命。 他决定对墨锦溪下手,还是在尹天瑶无形的引导下才决定去做。 人命关天,周青远没想到自己两个孩子,一个未及冠,一个未及笄,手上就已经险些沾染人命,还是他们母亲的命。 “爹爹!您在说什么,我们怎么听不明白?”周梦欣硬着头皮狡辩,她和周耀柏都自以为事情不会查到自己头上,可府里才几个人? “你们两个逆子!还想狡辩!”周青远心情悲愤交加,偏偏周梦欣在这时开口,气得打了她一巴掌。周梦欣身量不过到周青远腰际,被一巴掌措不及防惯倒在地。 周梦欣捂着被打肿的脸,愣神地看向自己的父亲,不敢相信爹爹会为了新姨娘打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你们怎么敢?”周青远头痛欲裂,久久不能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 训斥的话在口中翻来倒去,最后只吐出一句‘你们怎么敢’。 周青远无法说出于姨娘就是他们的生母尹天瑶,从尹天瑶被玷污身子开始,她就不能是府里两个嫡出孩子的生母,她余生用的身份都只能是于心曳。 不止是尹天瑶地位尴尬,加上还有一个墨锦溪在的缘故,她真正的身份永远不能示人。 周耀柏想顶嘴,看见姐姐被打,嗫嚅半天才开口:“爹爹这么大的火气做甚?我和姐姐只是想捉弄新姨娘,可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爹爹不也变卖了我屋里的东西给她治病?” 他话里大有一来一去,那就两清的意思。 周青远不知自己的孩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对人命看得这么淡薄,有些不敢相信。 “够了!你们犯下大错还不知悔改!还想妄图狡辩,之前是我太纵容你们,才让你们这般无法无天,你们俩到祠堂去跪上一天,不能喝水进食!要是敢懈怠,看我如何罚你们!” 姐弟二人愕然地看向面前震怒的父亲,没想到爹爹会为了区区一个姨娘,上纲上线罚他们去跪祠堂。 祠堂那地方最是冷清,小孩子最怕那样的地方,周耀柏一听急了:“爹爹!” 周耀柏怕跪祠堂,想求周青远别罚自己,周梦欣却拽着他的衣袖把他拉到身后。 “孩儿和弟弟都知错了,待会就去祠堂跪着,定乖乖跪足一日,还请爹爹息怒。” 周梦欣拉着弟弟和自己一起跪下磕头,周耀柏有些不解,但还是跟着姐姐一起磕了个头。 看两个孩子态度好了些,有个认错的样子,周青远脸色才勉强缓和。 “你们知错就好,日后不可再做这样的事,于姨娘……罢了,你们要是再犯错,别怪为父回头重罚你们,去吧。”周青远心中纠结,但尹天瑶的真实身份而今断然不能宣之于口。 周梦欣安静地牵着弟弟的手出了屋子,往周府祠堂方向走去。 没走多远,周耀柏就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姐姐刚才拦着我做什么?我在父亲面前哭一哭,指不定他就舍不得罚我。” “爹爹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当卖你的东西,对我动手,你还想爹爹因你掉几滴眼泪就心软?” 周梦欣声音冷冷的,她算是看明白了,在爹爹心里,她还比不上新姨娘。 “可是,祠堂那个地方我不想去,怕人的很。”周耀有些崩溃,寻思自己之前推新姨娘落水都没人查到,怎么这回父亲知道是他们做的? 姐弟二人被罚,没有深思其中的缘由,认定爹爹就是偏袒新姨娘胜过他们。 “如今你想不想都得去!我们被爹爹抓现行,责罚是躲不掉的,但是于姨娘该死!跪祠堂就跪祠堂,之后我们偷偷找机会给她教训,让她知道永远别想取代娘亲的位置!” 周梦欣牵紧弟弟的手,既然爹爹和祖母都只重视弟弟,她就把弟弟拉下水,到时候他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父亲还想再偏袒谁可不能够。 周耀柏不知姐姐的小心思,觉得姐姐说的有道理,擦了眼泪咬牙道:“姐姐说得对,她不是快死了么?我们先按兵不动,慢慢想办法把她弄死还不容易?” 两个岁数加起来不足及笄的两个孩子,开口闭口就是杀人、弄死谁这样的话,着实教人惊心。 周青远和尹天瑶不知,他们曾引以为傲的两个孩子,骨子里早烂透了。 雨水节气将至,京城中到了多雨的季节。 雨水多起来是有些烦人,但下过雨后,山林间万物复苏,树木翠绿,乃是踏青赏景的好时候。 每年雨水节气前后,本朝百姓都会到附近的寺庙或道观中上香,乞求今年顺遂平安。 上辈子墨锦溪在周家后宅当牛做马,从没做过什么讨自己欢心的事,如今从周家脱身,这样的热闹她自是要凑一凑的。 不过京城中有名的寺庙、道观人满为患,墨锦溪就选了略远些的一座小道观,乘坐马车前去祈福。 “小姐您方才那样诚心把红筹挂在树上,神明定能聆听到您的心愿,会让您如愿的。” 翠儿扶着墨锦溪跨过道观的门槛,想着方才挂红筹祈福的事,嘴甜地逗墨锦溪高兴。 墨锦溪抬手轻刮她的鼻尖,笑道:“那是自然,我让人另套了一辆马车,雨水时节潮湿,你们就别走路了。” 【 第119章 小公爷说起救命往事 “小姐,先上马车吧。”玉儿提前摆好脚踏,走过来和翠儿一起扶着墨锦溪上马车。 “你们也快些上车,天有些阴,怕是要下雨。” 墨锦溪登上脚踏,余光注意到另一边停着一辆马车,脚步顿了顿,但没多留意,掀开车帘钻进马车。 山里有些寒凉,玉儿和翠儿也赶紧坐上另一辆马车。 不想车帘才放下,倾盆大雨倏然而至。 ‘哗啦’风吹树响间,雨似银河倾斜般落了下来,砸在车顶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翠儿和玉儿一惊,异口同声道:“雨怎这么大!” 两人担心另一辆马车的墨锦溪,才揭开车帘,雨就泼进来,迫不得已只好先把帘子放下。 “这么大的雨,只怕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玉儿有些焦急,这里离京城不近,回去需要花好些时辰。 另一头墨锦溪听见雨水落在棚顶的雨声,有些不安地扶住车厢,这雨怎么说下就下。 雨下来之前,车夫已经调转马车的车头,大雨倏然而至,车夫想先把车停到道观门口去,好让主子进道观避雨。 不想因雨势太大,地面形成水洼,车轮陷进去,整个马车倾斜,重量压在一侧,生生把轴承压裂。 马车歪倒时剧烈晃动了一下,墨锦溪不知怎么回事,被措不及防的动静吓了一跳,下意识叫出声:“啊!” 墨锦溪身形不稳向前倒,还以为要摔出马车,她吓得闭上眼,身子向前倒时,忽被一只手扶住。 一件宽厚的斗篷披在她身上,有人把她揽到怀里。 “墨小姐!别怕!” 周黎昕的声音她太过熟悉,所以尽管雨势大,墨锦溪也瞬间听出是她。 “得罪。” 周黎昕把墨锦溪裹在斗篷里,撑着伞把她抱到自己的马车上,外头风雨飘摇,一来一回,墨锦溪竟连一根头发丝也没淋湿。 墨锦溪拨开斗篷,映入眼帘的就是内部宽敞暖和的马车,还有周黎昕苍白的脸,失神道:“小公爷?” 刚才她看见一旁停着的马车觉得眼熟,但想到之前自己把话说明白,周黎昕应当不会跟到这才对,没想到还真是国公府的马车。 “你的马车坏了,外头雨大,观内的道长只怕不能赶来开门,情急之下我只好把你带到这,你放心,跟着你的二位姑娘坐的马车没坏,我已让松年和她们说明情况,你别担心。” 周黎昕轻微喘息着,他身上没湿,但是披着的头发湿了大半,挂在发尾的水珠无声滴落。 眼下已经是春季,他马车里还点着暖炉,可见身体的糟糕程度。 墨锦溪怔愣地看着他,她哪里是担心玉儿她们两个,她是担心他! “多谢小公爷出手相助,还请快些把头发擦干,别受寒。” 马车里没有可以用的汗巾等物,墨锦溪红着眼取下身上的斗篷给他擦头发。 之前墨锦溪就注意到,为了在她面前表现地精神些,他会把头发全部束起,今日头发只挽一半,和她在这遇见纯属巧合。 她把斗篷递过来时,手抖地厉害,周黎昕眸光闪了闪,故作轻松地把斗篷接过来:“本来是想帮你,不想反而让你为我担心。” 墨锦溪低着头不敢看周黎昕,他们才几日不见,周黎昕就瘦了许多。 她知周黎昕病弱,具体到什么程度她并不知情。 今日偶然遇见,看见他瘦了许多,不难想象平日里他受着怎样的折磨。 周黎昕手背上有小红点,衣襟染上艾草香,想来是到道观来求医,方才应是才做了艾灸。 “多亏小公爷帮我,不然我刚才从马车里摔出去,还不知怎样,我担心小公爷不是应当的么?”墨锦溪佯做轻松,她和周黎昕心思一样,都不想对方不开心。 国公府为周黎昕备的马车很宽,就是再坐进来五六个人也坐得下。 马车里暖炉燃地很足,墨锦溪非但不觉得冷,身上还微微出汗。 周黎昕披着斗篷尚且还要点这么旺的碳火,得多畏寒? “墨小姐说得有理,今日我到道观来踏青,没想到能遇上墨小姐,我绝非有意纠缠,墨小姐莫要生气。” 他解释时小心翼翼地瞧墨锦溪,怕她误会。 墨锦溪见他这样不禁失笑,这辈子周黎昕尚且如此,上辈子又是怎样卑微地关注着她? 她抿了抿唇,转头看向矮几上的博山炉,马车里风平浪静,马车外则是风雨飘摇。 “我知道小公爷并非尾随而来,说来小公爷也许不信,不管小公爷做什么,其实我都不会生气。” 毕竟,她欠着周黎昕一条命的人情。 她侧过头,无意露出脸上那道疤痕,马车里光线不好,疤痕不显。 周黎昕不知他屡次看过来的目光其实很灼热,滚烫地让人难以忽视。 墨锦溪心下无奈,装作没看见,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想着等雨停就离开。 “外头风雨大,一时半会应当不会停,不知墨小姐愿不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 风雨声中,周黎昕的声音似有蛊惑人心的魔力,墨锦溪下意识点头答应。 若是知道周黎昕要说的是什么故事,她定会找借口糊弄过去。 “从前有位病弱的少年,他是大家公子,奈何因为不足月而生,从出生起就是个药罐子。” 周黎昕下定决心开口,胆子反而大了,不再眼神闪烁,而是坦然直视墨锦溪。 听到熟悉的开头,墨锦溪心里一咯噔,想岔开话题为时已晚。 “因为体弱,父母对他很是重视,自然也看管极严,那时他没什么好友,看着其他公子、小姐们出府游玩,他羡慕极了,于是有一日他趁着无人注意时偷跑出府到河边玩耍。” 周黎昕说着多年前的往事,有些失神。 “那是他第一次看清湖水的颜色与春天的颜色,他觉得有意思极了,他在湖边玩耍不想头晕栽到湖里,他不会游水,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淹死时,一女子如仙子般出现救了他。” 周黎昕眼底隐隐有光亮起,他回过神,视线落在墨锦溪身上。 【 第120章 周黎昕:你其实,是不是也知道了你救的那个人是谁? 墨锦溪想回避他的视线,又不得不与他对视。 马车外的风雨声渐渐小了,雨势将收,车厢内说话的声音停了下来,只有周黎昕略有些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从他说第一句话,墨锦溪没有做反应开始,墨锦溪就知道,今日她躲不了。 “后来我晕死过去,醒来时救我的仙子已不见踪影,之后我找了多年,因不知身份姓名,一直找不到她,直到今年年节,她到国公府送年礼,我一眼认出了她。” 周黎昕的声音逐渐变得激动,他眼底光华潋滟,隐隐泛着激动。 墨锦溪语塞,面对他浓烈真挚的情感,不知说什么。 “你其实,是不是也知道了你救的那个人是谁?”周黎昕直勾勾地与她对视,让墨锦溪没办法回避他的眼神。 面对他的追问,墨锦溪没否认,但也没承认。 马车外,风雨初歇。 “小姐,马车已修好,雨也停了,我们快些赶路回去吧。” 是玉儿的声音。 墨锦溪暗暗松了口气,起身对周黎昕福身一礼:“多谢小公爷借地方给小女暂避,此处离京城不近,我还需赶路,小公爷也快些回去吧,切记回去喝一碗姜汤,莫着凉。” 才下过雨,山中最是寒凉,墨锦溪只卷起车帘一角钻出马车,迅速把车帘放下。 玉儿和翠儿忙过来扶她,两个丫头都神色怪异地朝她身后的马车看了一眼。 “别看了,回府。”墨锦溪扶着两个丫鬟的手略一用力,拉着她们就走。 方才雨大,玉儿和翠儿尽管担心主子,但是主子马车坏了,她们帮不上忙,只能坐在马车里干着急。小公爷出手相助,她们应该心怀感激,可小姐和小公爷纠葛太深,可不是好事。 回程途中,主仆三人提心吊胆,担心马车再出问题,好在一路顺风,也没再下雨。 到墨府时,天已经黑下来,舟车劳顿大半日,墨锦溪累得很,早早就睡下了。 大抵是下过雨的缘故,到处都潮湿的很。 墨锦溪裹紧锦被,身上觉得粘糊的很,可若不盖好软被,夜里寒凉让人难忍,总之怎样都不好受,就似落水,才被从水肿捞起来。 就和上辈子造人暗害追杀,周黎昕救她那日一样。 昏沉粘腻中,墨锦溪猛地睁眼。 四下昏暗一片,身后是水流潺潺之声,她身上衣物被水浸透,衣角不断往下滴水。 这一日的情形,历经两世墨锦溪都不会望。 她浑身颤抖看向身侧,就见周黎昕侧倒在地上,血从他后背的伤口蜿蜒淌进河中。 他眼睛微睁着,瞳孔涣散,已然气绝。 “周黎昕!”墨锦溪歇斯底里的呼喊穿破云霄,可气绝之人不会回应她。 墨锦溪想触碰周黎昕,手才伸过去,她就转醒过来。 春季夜色清寒,她却出了一身冷汗,浑身黏糊糊的,这种感觉让人很不好受。 “玉儿。”墨锦溪扶着额头坐起身,想到方才的梦境有些惊魂未定。 “小姐,奴婢在。”玉儿掌着烛灯推门进来,打眼瞧见墨锦溪浑身是汗,额前的碎发沾了冷汗粘在额头上,眼里惊惶的神色未散,心下一惊,“可是做恶梦了?” 墨锦溪疲倦地点了点头,她重生之后,鲜少梦见与小公爷有关的事,怎么今夜偏偏梦见周黎昕为救她丧命的情形? “奴婢去打一盆热水来给您擦擦身子。”玉儿把内屋的灯点亮,抱上铜盆出去打水。 屋里很快静下来,墨锦溪捂着心口的位置,发觉心仍跳地厉害。 在山上与周黎昕共乘一辆马车,看他脸色不好,所以才会梦见上辈子的事吧。 起初,墨锦溪虽心有余悸,但没把这个梦放在心上,以为只是偶然梦见。 直到接下来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里,她常常梦回前世周黎昕为救自己而死的情形。 同样的梦反复梦见,墨锦溪就算心再宽,也没法做到毫不在意,何况梦见之事还是上辈子发生过的,墨锦溪心里总有不祥的预感。 为能安心,墨锦溪每日都让阿九去国公府打听周黎昕的身体状况。 “阿九,小公爷今日身体是否安康?”阿九才回来,墨锦溪便焦急询问。 “小公爷每日都需要服药针灸,日日如此,不见好,但也不坏。”阿九拱手作答。 国公爷夫妻对小公爷十分重视,派了数名暗卫在暗中护着他,阿九为不暴露行踪,自是远远跟着,尽管隔得很远,她也能闻到小公爷屋里飘来的药味。 “不好不坏就是好。”墨锦溪口头这么说,却没松口气。 阿九退下良久,墨锦溪还呆呆地坐在屋檐下。 一阵风吹来,扫落枝头树叶,墨锦溪伸手接住一枚落叶,看着掌心的枯叶若有所思。 上辈子小公爷是为了救她丧命,这辈子不再重蹈覆辙,小公爷年寿有多长,墨锦溪不知。 在马车里避雨时,周黎昕问她的话,她没有作答,也不知他是不是想明白了,之后就没再来过墨府。 在墨锦溪看来,这是好事。 “小姐,您似乎,对小公爷很在意?”翠儿端着一叠果子来到墨锦溪身边坐下,把果子递给她。 墨锦溪没胃口吃,把果子推回翠儿怀里:“在山上马车损坏,是小公爷施以援手,我理应关心一二。” 她神色如常,话里的真心不是作假。 翠儿想起小公爷病弱的样子,心想确实应当关心。 “明日我们出府看戏去。”墨锦溪靠在翠儿肩头长叹一声。 梦境终究只是梦境,既然让阿九连着去打探了十几日,小公爷都没什么事,想来是她多心。 往后的日子还长,她做的事无愧于心就是,若日日都这样愁眉不展,还没等有日后,她就要先抑郁成疾病倒。 墨锦溪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次日外出,却在茶楼遇上了周黎昕。 出门时她拖拖拉拉,到茶楼时戏已经唱了一半,墨锦溪下意识看向周黎昕平日里在的雅间,一抬眸,就与坐在看台上听戏的周黎昕对上视线。 【 第121章 不管多难,我都要找到这株千年人参 两人皆是一愣,显然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对方。 既然遇见,总归要打招呼,墨锦溪手刚抬起,周黎昕就别过脸。 墨锦溪:“嗯?” 看来她那日的态度,确实伤了对方的心。 墨锦溪尴尬一笑,不过很快便释怀,这样也好。 她在戏台的热闹声中走上木梯,打算只略坐坐就走。 今日小公爷出来看戏应当是为了散心,她一直坐在对面,小公爷也不能看得尽兴,可她若扭头就走,多少有些不妥。 到了雅间,墨锦溪径直去了看台。 看台与雅间之间只以屏风相隔,墨锦溪才饶过屏风,就看见周黎昕往雅间里走的背影。 墨锦溪眉头一皱,心想小公爷原是看见她也不愿? 就在她还在懊悔自己方才就应该离开时,周黎昕身形一晃,背对着墨锦溪倒了下去。 透过看台往雅间里看,雅间内无光,加上最近天阴,看台后的雅间就似看不见尽头的暗处。 周黎昕背对着她跌进黑暗中,墨锦溪耳边响起尖锐的嗡鸣,大堂食客的说笑声、戏子的戏声与鼓乐声一瞬间销声匿迹。 墨锦溪只愣了一瞬就转身直奔周黎昕在的雅间。 事发突然,墨锦溪没功夫敲门,径直推门进去,就看见松年面色惊骇扶着面色苍白的周黎昕。 门被推开,周黎昕抬眸向她这边看来,他痛苦地皱着眉头,才抬起眼就‘哇’地吐出一口血。 在梦境中重演过无数遍的场景,在这一刻以另一种方式呈现在她面前。 墨锦溪被吓得脸色惨白,看起来比周黎昕好到哪里去。 “叫大夫!快去叫大夫!”墨锦溪对跟过来的玉儿和翠儿大吼。 两人看见地上那滩血,不难想到怎么回事,立即跑下楼去请大夫。 “你撑一撑,大夫很快就来。”墨锦溪走到他面前已双腿发软,她瘫坐在地,双手发抖地扶住周黎昕的手。 “我没事,你别怕。”周黎昕没想到自己会今日病发,偏偏墨锦溪在,无端让她受了惊吓,心里很是自责。 “你不能有事,无论如何,我一定救你,一定!”墨锦溪紧紧握着周黎昕的手臂,生怕留不住他。 周黎昕讶异地看着眼前之人,墨锦溪从他瞳孔的倒影看见自己脸颊上的泪痕,才知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你……”周黎昕神情微动,还想说让她别怕,才开口,就又吐出一口血,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别看周黎昕体弱,到底是男子,身量体重比墨锦溪重,他倏然晕倒,墨锦溪没反应过来,手一松,周黎昕便倒在她面前。 墨锦溪瞳孔骤缩,多日来的恶梦,在这一刻照进现实。 墨锦溪不知自己怎么回的墨家,等她回过神时,她满手的血坐在矮榻边,玉儿正小心地用帕子沾了温水擦拭她手上的血迹。 “小姐您别急,大少爷和二少爷以墨家的名头去国公府探望小公爷,很快就会有消息。” 玉儿帮她擦着手上的血,话音隐隐发颤。 “我怎么回来的?”墨锦溪失神地看着门口方向,周黎昕晕倒之后的事,她不记得了。 墨锦溪一问,玉儿就红了眼眶:“小公爷呕血晕倒,您哭得伤心,抓着小公爷的手说什么都不放,好在碰上大少爷。” 玉儿抹去眼角的泪珠才接着道:“大少爷劝您放开手,就把您抱上马车,让奴婢先松您回来。” 她三言两语把事情带过,可当时墨锦溪那样,真是把所有人都吓着了。 墨锦溪当时抱着小公爷的手不放,嘴里还念念有词,跟中了邪似的。 当时茶楼中就已经有人因小姐反应太大,已颇有微词,不难想象事后会有人拿此事来诟病大小姐。 想起周黎昕呕血的情形,墨锦溪眼神便变得空洞。 她愣愣地坐着,也不说话,着实让玉儿感到心惊。 “小姐,您别吓奴婢,您到底是怎么了?就跟失了魂似的。” “我无事。”墨锦溪失神地摇了摇头,心里想的全是与周黎昕有关的事。 上辈子,周黎昕为救她而死是几年后的事,就算那些事再发生,他也该有几年的寿命,为何会这样? 在上辈子,直到周黎昕死前,墨锦溪也没听说过他病情加重过。 难道是因为她重生,所以扰乱了一些事? 若是因为她的缘故,墨锦溪心思一顿,老天爷还真是惯会戏弄她。 “妹妹,我们回来了。”墨池渊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墨锦溪眼前一亮,立即起身小跑迎出去。 “小公爷如何?” 二位哥哥才进屋,墨锦溪就追问。 两位兄长对视一眼,墨池渊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先坐下,心疼自家妹妹地叹了口气。 “如今国公府上下一团乱,国公爷甚至递了牌子进宫请太医为小公爷看病,京城里但凡有些名气的大夫都被请过去,但,给小公爷诊过脉的,都说不太好。” 墨鸿烨斟茶饮了一口,满面愁容地摇头道:“小公爷的病倒了关口,若找不到治病的药,只怕熬不过去。” 两兄弟在茶楼见过妹妹失控的样子,小公爷的事要瞒是瞒不住的,与其让妹妹从别处得知,不如他们来说。 妹妹若失控,他们还能在跟前看着。 今日周黎昕接连呕血,墨锦溪就猜到结果不乐观。 她悲痛地闭上眼,缓了好一会才恢复些力气:“哥哥可知道小公爷治病所需的药是什么?” 虽说这次小公爷病倒和自己无关,但墨锦溪总不免想到周黎昕之所以会病发,是因为自己重生扰乱了因果的缘故。 墨池渊想起方才在国公府的情形,不自觉皱起眉头。 “需要一株千年人参,人参的生长条件苛刻,千年人参长成的条件更是苛刻,最近有记载的千年人参,是百年前江南淮山一带偶然所得,进贡进宫中,之后就再没有过。” 百年前才有一株,可见何等难得。 “不管多难,我都要找到这株千年人参!还请大哥去和父亲说,就算是动用墨家在给的关系,花上重金,也要找到这味药材!” 【 第122章 自来熟的国公府小姐 墨锦溪拿定主意,眼底闪烁着不可动摇的坚毅。 千年人参再难寻,她也要找到。 见自家妹妹这副样子,两位做哥哥的知道就算他们不去和父亲说,墨锦溪也会想尽办法去得到这味药材。 如果不能找到千年人参救下小公爷,他们有直觉,妹妹此生都会记着此事,难以再开怀。 “好,我就去和父亲说,墨家别的没有,人际关系还算过得去,无论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我们都会为你找到这株千年人参。” 墨池渊递给墨鸿烨一记眼神,两人安抚好墨锦溪,就去着手安排这件事。 墨世轩听说了女儿在茶楼为小公爷呕血大受打击一事,听说她要千年人参,没多说什么,直接传讯到各大商行,重金悬赏这株人参。 在生意场上,墨家处事利落大方,对待客人和合作方都很厚道,墨家花重金要千年人参的事一传开,不少人都帮忙搜寻。 一来找到这株人参,得到的悬赏他们几代人都花不完不说,还卖给墨家和国公府一个人情,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 墨家人脉关系广,加上墨家舍得砸钱名声好,五天时间不到,就真的找到了一株千年人参。 “妹妹,药材找到了,你拿去国公府就是,不过大哥有一句话想问你,你对小公爷,到底有意无意?” 墨池渊把装着千年人参的锦盒推到墨锦溪面前,这个问题他想了几日,也必须得问。 墨锦溪还未开口,墨鸿烨就接着大哥的话道:“妹妹,你可要想好,我斗胆说句不恭敬的话,小公爷没有长寿之像,你……” 二哥的话还未说完,墨锦溪便轻笑出声。 见她发笑,两位兄长面面先觑,担心自己说错什么,刺激到妹妹。 “我知道我做到这一步,用心确实让人多想,但我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还恩情,至于更详细的,容我不能解释。” 墨锦溪拿过锦盒,她深知自己的举动在旁人看来不纯粹,但她有必须救周黎昕的理由。 话已至此,两位兄长也就不再劝。 “马车已经备好,就在府门外,你先把药材给国公府送去吧,顺道看望小公爷。” 墨池渊把墨家家主的牌子给她,意思是要她以墨府的名头去,不然以她女儿家的名义去,定惹不少是非。 “多谢两位哥哥。”墨锦溪接过牌子,赶忙赶去国公府。 这次周黎昕病得严重,国公府都已经准备好后事,千年人参他们不抱希望,没想到墨锦溪把千年人参捧了来。 墨锦溪说自己只是来还恩情,人参给国公府,她分文不取。 国公府的人都有听说茶楼的事,没想到她居然为了周黎昕能做到如此地步,国公府上下都对她很是感激。 “墨小姐,大恩大德,我们真不知如何谢你。”国公夫人眼睛哭得红肿,眼里布满红血丝,不难想象她自周黎昕病倒之后就以泪洗面,不能安睡。 墨锦溪熬了几日,亦是心身疲倦,但现在不是觉得累的时候。 “国公夫人言重,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眼下病人要紧,你们不必管我,还请先把药拿去给太医入药让小公爷服下,我等小公爷好转些就走。” 国公夫人含泪点头,和国公爷先去周黎昕那边,把药材给御医入药。 偌大的厅堂内,只剩国公府的下人伺候,还有一个哭红了眼的周妙音。 墨锦溪低头想着周黎昕的身体状况出神,还是人凑到跟前她才知道旁边还有一个周妙音。 “墨小姐,你对我二哥真好。”周妙音蹲在墨锦溪面前,托腮看她。 她一双眼哭得快肿成两个小核桃,看起来让人心疼极了。 她突然凑上跟前,墨锦溪愣了愣,尔后莞尔:“周小姐,我方才就说过,我只是为了还恩情,所以请不必多想。” 墨锦溪不想挟恩图报,她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讨一个心安而已。 “还恩情,也要看做到什么地步,墨小姐待二哥确实恩重如山,这可是救命的恩情!哪有什么能比得过这个?” 得了千年人参,周妙音的心暂且放了下来,话唠的习惯便回来了。 墨锦溪闻言失笑,想对周妙音说,周黎昕对她,就是救命之恩。 她不知怎么回答周妙音,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周妙音见她不说话,眨了眨眼,想到二哥之前对墨家小姐的在意,心想如今哥哥病着,她可得帮哥哥做些什么,鼓了鼓腮,笑问墨锦溪:“我哥哥很在意你,墨小姐可知?” “噗!”墨锦溪还未咽下的茶汤喷了出来,周妙音早有防备,往旁边一闪,完美避开。 “周小姐莫要胡说。”墨锦溪佯装镇定,拿出帕子擦去嘴角的茶渍。 不想周妙音夸张地张大嘴,煞有介事道:“二哥和墨小姐说过一样的话,你们当真是心有灵犀!” 墨锦溪面部肌肉不禁抽搐了一下,没看出来,小公爷看起来有些冷清的人,会有个活宝般的妹妹。 “墨小姐,你不想去看看二哥么?”周妙音还不死心,她不信墨家小姐对哥哥无意。 之前二哥病重,他们无暇顾及其他,如今有机会,她自然要帮哥哥抓住这个机会。 “周小姐,我明你心意,但我所求只是小公爷身体安康,我瞧国公爷与夫人去小公爷屋里有一会,那边既然没什么动静,应当是无恙,我也就安心了,我先行告辞。” 墨锦溪把茶盏放回桌上,起身就要走。 周妙音慌忙站起身,焦急道:“墨小姐!可是我哪里说错了?我无意冒犯,你别生气。” 墨家女才经历过一段糟糕的姻亲,周家的人什么德性周妙音很清楚,他们的事闹得难看,周妙音不免想到是自己说错话惹得她不快。 “不,周小姐多心,我确实是有事要处理所以才急着要走,之后得空我再来看你兄长。” 她忽然要走,并非是为了躲周妙音,而是确实记起一件要紧的事。 看墨锦溪面色肃然不似有假,周妙音才略放心些:“那之后墨姐姐千万要来看二哥。” 【 第123章 被太子关注 墨锦溪被周妙音的自来熟逗笑,才多少会的功夫?对她的称呼就从墨小姐变成墨姐姐。 “好。”墨锦溪莞尔一笑,辞别周妙音,墨锦溪就抓紧时间回了墨府。 就在墨锦溪回府的功夫,墨家行举家之力找到千年人参的消息就传到东宫。 “都道本朝富商墨家富可敌国,孤之前不以为意,如今看来传闻非虚。” 东宫陈设奢华贵气,身着蟒袍的男子端坐在案前,身上风华没被压住半分。 周府与墨家,在天潢贵胄眼里不过是小门小户之流,太子从前不曾注意过。 直到今日安插在国公府附近的探子来报,墨家竟然找到了千年人参救国公府那个病秧子。 千年人参何等难得?就算是皇室多年苦寻都未能寻得,墨家找了几日,就找到了?找人参自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不难想象墨家人脉与号召力之可怖。 “是,墨家财力如此雄厚,若是能为殿下所用,于您岂不是如虎添翼?” 坐下幕僚目光灼灼,话里话外都透着贪婪与算计。 自古以来,权与钱二者紧密相连,太子万人之上一人之下,可只要不坐上那个位置,一切都有变数,手里捏着的筹码多些,总归不是坏事。 何况墨家富裕,可不止是寻常财帛,从他们这次寻得千年人参,其人脉可见一斑。 “孤听你之前说过,墨家女休了周青远,之后就与周黎昕不清不楚,可见此女水性杨花,她为了情郎如此舍得,也许,孤可拿住她的愚蠢,对墨家徐徐图之。” 太子支着额头,眼底的阴鸷一闪而过。墨家的资产,他若能得到,皇位非他莫属! 父皇到时就算再对六弟青眼有加,难道还能指望六弟斗得过他不成! 太子把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上辈子,他利用墨锦溪对周青远的痴情,把墨家家产纳入囊中,借着丰厚的产业进一步得到朝臣支持坐稳宝座。 可这辈子墨锦溪重生一世,焉能让墨家重蹈覆辙。 墨锦溪回府回地匆忙,墨家众人都以为她要在国公府等小公爷醒来,见她急忙赶回,心里都跟着咯噔一下。 “我儿怎么如此神色匆匆,莫不是千年人参有什么不对?” 周世轩在脑海中想了一百种可能得罪国公府的情形,千年人参没用就罢,只怕惹出什么事来,反而得罪了国公府。 “把千年人参交给妹妹时我反复确认过,应当没有问题才是。” 墨世轩心里也是紧张,妹妹对小公爷分明在意,既然人参都亲自送去,不等小公爷醒来就回,怕是出了事。 见大家如临大敌,墨锦溪失笑,忙解释道:“人参很好,我虽没等小公爷醒过来,但效用定是有的。我急着赶回,是为了另一件事。” 墨锦溪把站起来的墨夫人扶坐回去,摆手示意花厅内的下人退下。 “既然国公府无事,妹妹这是怎么了?神情如此凝重?” 墨鸿烨半信半疑地帮忙把门阖上,不知妹妹如此是为了什么缘故。 “国公府自是安然无恙,可我们墨家若不做出改变,仍旧在生意场上一家独大,我们墨家在不久的将来便会大祸临头。” 事已至此,墨锦溪有话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太子那边十之八九已经注意到他们,墨家必须尽快做出应对之策, “锦溪,你今日是怎么了?什么大祸临头,你说的话我们怎么听不明白?” 墨夫人担心地拉住女儿的手,最近女儿就不曾展颜,这孩子别是有什么事瞒着他们。 “父亲、兄长,你们不比母亲,你们常在外走动,应当知道当今储君一定,但是陛下似乎对六殿下更为宠爱,朝臣私下多有揣测,到底谁才是陛下属意的储君人选。” 她还未把话说完时,厅内坐着的几人都听得大跌眼镜。 这还是他们从前那个诸事不问的墨锦溪么?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开始关注朝中之事? “锦溪!陛下属意谁人为储君,可不是我们能置喙的,我们不过商贾之家,从不参与权争!若为了谁这么做,可不值得。” 墨世轩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女儿从国公府回来就说了这么一通话,他少不得以为墨锦溪是为了小公爷打算参与权争。 “父亲误会,我们墨家富可敌国,有道是树大招风,我们固然不参与权争,但上位者难道不会算计我们?” 花厅里坐的都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墨锦溪话里的意思。 墨锦溪的目光掠过他们的面庞,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 “寻找千年人参,是我固执之举,我有必须救小公爷的理由,但我们动用人力物力找来朝廷都找不到的千年人参,你们觉得,那些环伺朝堂,想证争权之人,怎不觊觎墨家的资产?” 话已至此,墨锦溪说得不算隐晦,连接上她前面提起太子与六皇子之争一事,几人就都明白过来。 太子有能力才干,可耐不住皇帝对老来得子的六皇子更为青睐。 不指望皇帝的情形下,太子只能寄希望于朝臣的支持。 他除开做好太子的分内之事,还需邀买人心以及能说动旁观者的王牌。 太子若能得到墨家的资产,那么观望的朝臣就会向太子阵营倒戈。 毕竟一个无权无钱的六皇子,怎么能比得过树大根深的太子?就算皇帝想废太子,也得仔细考虑其中的利害关系。 墨世轩得到女儿提点,醍醐灌顶地点点头:“可是已经出了风头,一时半会要退步抽身,也没那么容易。” 千年人参拿出来,相当于墨家自己走到了风口浪尖上。 回府路上,墨锦溪就已经想到一个绝好的办法。 “这也不难,半个月前不是传回边关战事吃紧的消息?京城天气回暖,可边关仍然严寒,加之条件艰苦,正是需军饷粮草的时候。” 上辈子墨锦溪困于后宅,没怎么注意到此事,还是周青远开口向她要钱,说身为百姓,理应拿出些心意来支持边关将士。 【 第124章 捐出一部分家产 当时墨锦溪深以为然,眼睛眨都不眨就拿出了万两黄金,周青远拿了钱,以自己的名义捐赠给边关将士,因此擢升了四品员外郎。 “妹妹的意思是,要我们捐出墨家部分家产?” 墨池渊明白了妹妹的意思,有所顾虑地看了眼父亲那边。 “是,不仅要捐,而且要捐出一半资产,此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墨家的主要资产移出京城,降低墨家在人前的存在感。” 墨家资产去掉大半,于太子那些人而言墨家就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加上墨家有意把主要的产业移出京城,给百姓一个有意不欲在人前现眼,没有留恋名利场的态度。 一来墨家得到了‘名’,但是急流勇退,不给他人来攀附的机会,就可明哲保身。 至于太子那边,墨家一半的资产捐出去,剩下的那一半,着实不值得太子大费周章来谋取。 “这个法子好,这些年我们墨家也算出够风头,若是再不舍弃些名利,长此以往下去,迟早出事。” 墨世轩沉吟半晌,对女儿的看法很认可。 几年前墨世轩就有此打算,但一直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 墨家家大业大,底下有无数合作的商行,若是无端端的就要隐退,难免闹出动静。 今年战事吃紧,他作为第一富商,带头捐出大半家产,就是最稳妥的处理方式,合理又体面。 “从前你性子纯真,可那样容易遭人欺负,你如今事事都考虑周到,是真的长大了,母亲又觉得,不想你心里装那许多事。” 墨夫人不太懂得朝廷的事,只知女儿做这些谋划,定要花不少心力。 “你们无需这样看我,我自己到觉得,我思虑地多些不是坏事,人太纯真,可是要吃教训的,母亲就别皱着眉头了。” 墨锦溪抱着母亲的手晃了晃,眼底的悲痛转瞬掩去,没让人发觉。 上辈子,她因为自己的天真丢了性命不说,还连带着害了身边的人。 墨锦溪觉得善于算计挺好,算计别人,总好过被别人算计。 墨锦溪的提议,墨家上下都十分认可,墨世轩去处理商行的事,墨池渊和墨鸿烨则连夜清点墨家的资产总和。 和家人合计过后,墨世轩决定捐出五分之三的家产。 份额是多了些,但是当今圣上年迈,眼见夺位之争近在眼前,他们不敢也不想冒险。 墨家在经商这些年一直与人为善,没有仇家,留下的那份家产足够家人自保和衣食无忧。 第五日,墨世轩就亲自向皇帝递出投名状。 从墨家库房里抬出来的地契、房契、金银珠宝无数,莫说京城百姓,就连宫中权贵都傻了眼。墨家的资产堪比国库不是虚言。 在捐出家产的同时,墨家的产业已经在转移。 京城百姓无不赞扬墨家不谋名利,有这些钱送去边关,此战必能大胜! 墨锦溪全程参与,亲眼看着所有事尘埃落定才放心。 还没松口气,周青远就找上门来。 “今日休沐,周大人不在家中陪着孩子,到我这里来做甚?” 墨锦溪前几日忙得脚不着地,今日才得了空闲,周青远偏就这么凑巧找了过来。 “我为何找你,你不是心知肚明?墨锦溪你什么意思!我之前一再向你道歉,给足了你面子和台阶,结果你呢?” 周青远应当确实气得不轻,脸红一阵白一阵,变戏法似的:“不回来就算了,身为有妇之夫对别的男人如此上心是何意!你难道想红杏出墙不成!” 质问的话周青远已经憋在心里多日,今儿总算得以说出口。 送人参不是这几日的事,周青远今日找上门,想是看见墨家捐出去的家产急红了眼。 周青远登门,没有问题墨家为何做出捐家产的决定,张口就辱骂墨锦溪。 身为和这个人相处过相当长一段时日的人,墨锦溪由衷感慨周青远演戏还是拙劣的,做戏都不会做全套,这么快就演不下去了?真没意思。 见墨锦溪淡淡地看着自己,周青远还没忘记这里是墨家,不觉打了个寒噤。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他有些心虚地看向别处,就见墨锦溪身边跟着的侍女眼神阴毒地看着他,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两个洞来。 周青远才下去的脾气又上来了,墨锦溪不会教导下人,就连下人脾性都和她一般无礼。 “周大人家里都乱成那样,还有心思跑到我这里来教我如何做人做事,看来周府还是不够乱。”墨锦溪讥笑着瞥了他一眼。 最近她没在周府,周府发生的事她却不是不知情。 尹天瑶被两个亲生的孩子折磨地生不如死,墨锦溪听说此事那晚,高兴地多吃了碗饭。 “你!你都知道!呵,你和我说这个是想笑话我?你别忘了,你是周府的主母,周府颜面扫地,还能少了你那一份不成?” 周青远得意地挑了挑眉,人烂到骨子里,往往喜欢把拉别人下水这种事视作一种乐趣。 墨锦溪坐在藤椅上晃了晃,闻言皱起眉头。 她最近只顾着让墨家脱力权力漩涡中心,就忘了自己的一言一行已经在无形之中牵扯上国公府。 千年人参说送就送,就算她有一百张嘴辩解,别人也能有一千张嘴把事情的原委传地面目全非。 自己被说也就罢了,墨锦溪不想因为自身的缘故牵扯到国公府。 今儿周青远来得好,她不和此人不彻底断干净怕是不行。 不为国公府,墨锦溪也要为自己考虑,和这种人纠缠在一起一辈子,想想就觉得恶心。 “我已经休夫,不是周家的主母,这句话要我说几次周大人才能记住,还是说周大人听不懂人话?” 墨锦溪心生一计,佯做戏谑地外头上下打量着周青远。 她眼神中羞辱的意味很是明显,果不其然,轻易就激怒了眼前的男人。 “墨锦溪你别给脸不要脸!本朝从无休夫一说,衙门更不为因为你荒唐的休夫之举在记档上消除你我二人的婚约记录,你早早死了这条心!” 【 第125章 还不如拿了两千两了事 周青远看得出来,墨锦溪是真急着想摆脱他。 就是为了那个病秧子! 不知廉耻的丑妇配年岁难永的病秧子,还真是烂锅配烂盖! “周大人不愧是寒窗苦读十年的才子,对本朝律法就是熟悉,不过我墨家才给朝廷捐了大半家产,你觉得这个不情之请,衙门会不会卖墨家这个面子?” 墨锦溪好整以暇地呷了口茶,循循善诱地把男人往自己的陷阱里引。 “你别做白日梦!衙门是会卖墨家的面子,那又如何,只要我从始至终没点头,你就名不正言不顺,你想和病……小公爷在一起?做梦!” 周青远被激怒,有些急眼,说话便有些口不择言。 眼瞅时机差不多,墨锦溪无奈地叹了口气,坐起身来:“周大人紧咬着我不放,不就是为了我的嫁妆?” 她随手整理云鬓,说话慢条斯理,显然没把周青远这个人放眼里当回事。 得亏周青远还年轻,若再年长几岁,保不准被气得背过气去。 “周大人无需这样看我,唉,真拿你没办法,既然周大人这么想要钱,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如何?” 墨锦溪抬眸笑盈盈地看着他,眼神真是非比一般地和蔼。 周青远被她笑得有些恶寒,寻思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什么交易?” 面对墨锦溪,周青远不想表现地像是怕了她似的,面色不善地冷脸和她对视。 “只要你认那封休书,自拿着去官府盖章落印,你我二人婚事作罢,我就给周大人两千两纹银,如何?” 墨锦溪话才说完,周青远就有些破防跳脚:“两千两!你墨家家大业大,你只给我两千两,把我当乞丐打发么!” 周青远当真要被这个女人气笑,墨家虽说捐出大半家产,但是就算拿出两万两,对他们而言都不算什么。 这些钱么,自是不算什么,不过墨锦溪不打算给他这么多罢了。 “周大人此言差矣,两万两对墨府而言多不多不重要,对于周府来说,却是一大笔银子了,如今府里的新姨娘不是险些瞎了眼丢了半条命,正是需要钱医治的时候?” 说着周府上的事,墨锦溪笑得淡然:“想来周大少爷房里的东西也没那么多好当的。” 自己走的时候再周家留下多少东西,墨锦溪心里多少有数。 周家入不敷出,兼府里没个会经营的人,当东西有什么用?钱只会越用越少。 “你……”周青远心虚地看了一眼周遭,心下感到有些惶恐。 墨锦溪素日里不是听戏就是四处游玩,对周府发生的事怎会如数家珍? 想起之前出现在墨锦溪身边的暗卫,周青远心里有了底,她一直都在派人监视着周府的动向。 “周大人很不必这么大反应,周大人不是也让人盯着我墨家?” 墨锦溪一笑置之,不打算和他计较这些事。 “两千两,休书周大人认还是不认?” 墨锦溪顿了顿,补道:“我知道周大人心心念念我的嫁妆,可我断不会回周家,钱周大人更是别想得到一分,我并不介意我们耗着,女子名节确实重要,可重要不过周府的气数。” 她这番话不好听,但确实值得周青远考虑。 继续耗着,周青远捞不到好处,还不如拿了两千两了事。 周青远眉头紧皱,想起周府账上的赤字,还有最近秦姨娘频频要银子,周青远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周家穷得叮当响,如今怎么选,不是他能考虑的。 他何尝不知道这么做不划算,但是继续耗下去,就连两千两他都得不到。 周青远今日杀来,除去墨锦溪给小公爷一株千年人参,他对墨家捐出大半家产一事亦感到不满。不过是因为大半资产是捐给朝廷,周青远不敢置喙,不然还能少说一嘴? 他心里不甘,为什么墨锦溪乃至墨家对别人那么大方,偏偏对周家一毛不拔! “好,我答应你,不过银票你必须现在就给我,得了银票去钱庄兑现,我自会拿着休书去衙门划去你我二人的婚事记档。” 周青远睁眼,眼里只余一片无可奈何的死寂,他如此神情,倒像是做了迫不得已的妥协。 墨锦溪笑笑,果然不要脸皮之人,最擅长的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那是自然,玉儿,去我的匣子里拿两千两的银票出来给周大人。” 墨锦溪摆手让玉儿去办。 给钱给周青远,玉儿很是不情愿,但想到主子很快就能脱离这个人渣,还是去把银票拿了来。 墨锦溪接过银票递给他,展颜道:“还请周大人遵守诺言,不然你拿了周家的银票兑了银子却不兑现诺言,事情就难办了。” 她笑着摊了摊手,话里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周青远纵拿了银票先去兑银子,银票也是从周家出去的。 周青远想昧下钱而不履行诺言,想都别想。 “看来墨小姐很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既然收了银子,我自不会不遵守诺言。” 周青远没好气地把银票扯过去,把银票攥在手里时,男人心里五味陈杂。 不过占据内心更多的是不甘,没想到绕了这么多弯,只得了两千两银子! 墨锦溪被他的言论逗笑,就周青远这样的人,居然好意思自比君子,还真是大言不惭。 “不送。”墨锦溪甩手送客。 周青远也不想再看见她这张脸,攥紧手里的银票冷哼一声扭头走了。 “什么人呐!盯着妻子的嫁妆不知羞耻,还做出这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来恶心人,真这么有骨气,就应该把两千两的银票撕了踩在脚下,我还敬他几分!” 翠儿火气大,对着周青远的背影啐了两口。 周青远还没走远,自然能听清她说了什么,周青远气得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但他这人最好面子,再怎么都不会和下人争执,只是脚下走得更快,眨眼没了影子。 “只要他遵守诺言,很快小姐您就和周家彻底没有关系。” 玉儿想到周府后院里那位欲盖弥彰的新姨娘,心里就觉得恶心。 【 第126章 墨小姐当真是在意你的很 她庆幸周家没一个有出息的,不然小姐要从周家脱离出来,还真不容易, 周青远那样鸡贼精于算计的一个人,只得两千两就收手,不过是因为周家已经穷途末路,两千两还是什么都没有,他毋庸置疑会选择前者。 翠儿心思直来直去,不太能看明白这里头的门道,对周青远拿走了两千两这件事耿耿于怀。 “这些钱对墨家来说不算什么,但用在周家,足够他们开销一阵时日,想到那些人又能吃好喝好,奴婢心里就不痛快。” 翠儿气哼哼地跺了跺脚,自打离开周府,她对周青远是越想越不满意。 “好翠儿,两千两能甩开一个大麻烦,分明是一个很划算的买卖。” 墨锦溪捏了捏肩膀,觉得整个人身上都轻了,彻底把狗皮膏药甩开,感觉真不错。 “两千两,足够寻常人家用好些年,奴婢就是见不得那样狼心狗肺的人过得很好。” 翠儿努了努嘴,暗地里她不知咒骂了周家多少遍,怎么就是不应验呢? “周家上下皆是无能之辈,没有能力之人,是留不住钱财的。两千两对我而言不值一提,但能让周青远见钱眼开。” 墨锦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她之所以开价两千两,并非随口一说。 这个数目不多不少,卡在一个让人难以拒绝的数额上,可不就让周青远为难? 墨锦溪笃定周青远会选钱,但这点钱,远远不足以保住周家的富贵,用不了多久,周家就会回到原点。让他们过几天快活日子,之后就是没有尽头的下坡路,这样才有趣。 “小姐说什么都有道理。”翠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呆头呆脑的模样把墨锦溪和玉儿逗笑。 墨家这边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危机,成功让太子一党直接放弃图谋墨家的打算。 压在国公府上下的阴霾,在几日后也终于散去。 服下千年人参之后,小公爷的身体状况日渐好转。 从太医寸步不离,到太医住在府里,只每日过来请脉两次,这一转变让国公府上下皆松了口气。 为了不打扰周黎昕养病,国公爷从原本伺候的暗卫侍从里再精挑细选一批人,为的是不近身吵到小公爷休息,又能及时听见动静。 要见周黎昕一面是不容易,但在周妙音面前,就没什么是不容易的。 “娘亲和爹爹也真是,二哥病情已经见好,很是应该有人陪在他身边好好和他说话才是,冷冷清清的,哪里能好?” 周妙音嘀嘀咕咕,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是想二哥了。 周黎昕病倒这段时间里,她因为素日里太闹腾,不被允许来看望病人,可把她急得不得了。 从狗洞钻进来的周妙音以为自己行踪隐匿地很好,殊不知她一出现,暗处的暗卫就发现了她。 “是三小姐。”暗卫之一面无表情道。 “三小姐应当是偷偷来看小公爷如何,平时她就是这般,来看一眼就走,见不着反而没完没了,我们就当没看见吧。” 暗卫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继续盯着院里其他地方。 周妙音虽然调皮,但是有分寸,从前也没少发生这种事,她都是来看一眼就离开。 用国公爷寻常训斥三小姐的话说,就是皮又痒了,欠打得很。 周妙音环顾四周,确定没人赶自己,才从窗口翻进屋里。 她在地上滚了一圈,龇牙咧嘴地轻声‘哎哟’了一声就捂住嘴,怕吵醒哥哥。 周妙音狼狈地爬起身,一抬头,就看见一双明亮的眼在昏暗的烛光中看着自个。她感觉自己头皮都要炸开,即将尖叫出声时,手先一步捂住自己的嘴。 她跌坐回地上,惊魂不定地看着床榻上睁眼看着她的人,深吸口气,松开捂着嘴的手拍了拍心口:“二哥,你何时醒的?怎么也不出声,还怪吓人。” 周妙音被吓得不轻,奈何不敢大声喘气,怕被暗卫察觉。 “我只是半夜醒来一会,也没想到我的好妹妹会半夜翻窗进来。” 周黎昕无奈地摇摇头:“地上凉,还不快起来。” 周妙音点头如捣蒜,爬起身拍了拍衣裳:“二哥你快些休息,妹妹先行一步。” 她做贼欣赏,转头就要走。 “来都来了,急着走做什么?我有话要问你。” 周黎昕想抬手,手指动了动,发现自己使不上力气,只得作罢。 一听二哥有话要问自个,周妙音眼前一亮,灵蛇般钻到床榻前坐在脚踏上:“二哥要问什么?我知无不言!” 以她的机灵,周黎昕不信这妮子想不到她要问什么。 “墨小姐她最近如何?可有来过府上?” 周黎昕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到底是问女子的事,又是问自己的妹妹,总有些不好意思的 “墨小姐只在送千年人参时来过一趟,我看得出她是关心二哥你的,不过当时她说有事要回墨家,没等二哥你醒来就走了,不过墨小姐没骗人,她确实是有事。” 墨家捐赠一事在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周妙音知道,病中的周黎昕一样知道。 周黎昕大抵能想到墨家这么做的缘故,不过,这到底是墨家家主的意思,还是墨锦溪的意思? “二哥不用失落,墨小姐当真是在意你的很,光是为了寻千年人参就花了不少功夫,还有,二哥还不知道茶楼后来的事吧?” 周妙音旧事重提,周黎昕面色微变,茶楼后来发生的事,他确实不知。 “何事?” 周黎昕那日只是去茶楼听戏,想在墨锦溪待过的地方待一会,没承想就那般凑巧,偏偏就在那日病发,还被墨锦溪碰见。 “当时二哥吐血晕倒,墨小姐哭得很伤心,听当时在场的人说,墨小姐跟失了魂似的,哭得撕心裂肺,还是墨家少爷,她的哥哥好说歹说才把人劝回去。” 说起茶楼的事,周黎昕语气八卦感十足。 周黎昕设想当时的情形,却觉得心被人揪了一下。 到底是让她被吓着了。 周黎昕怔愣片刻,忽意识到周妙音有一句话说得怪异。 【 第127章 小公爷求亲 “等等,你说,墨小姐送千年人参来时,说她是为了还恩情?” “嗯,墨小姐说只是为还恩情而已,让爹爹和娘亲不用多心,救人要紧。” 周妙音回想那日的事,墨小姐确实是这么说的。 周黎昕眉头挑起,欠恩情的不应当是他?为何墨小姐要反过来说? 不过,也许是为了省去口舌是非,遮这样解释最是省事。 她说的理由既然是借口,那墨小姐真正做到这一步的原因是什么? 墨锦溪听了一愣,不解地指了指自己:“我?我怎么?” “小公爷,带着聘礼上门提亲,抬聘礼的队伍足足占了大半条街,好大的阵仗,这会府外被围得是水泄不通,父亲和母亲已经到前堂去,让我过来叫你。” “啊?” 半柱香后,花厅内,墨锦溪与周黎昕相对而坐。 其他人都暂时回避,留给两人说话的空间。 桌案上摆着聘礼的礼单,字写得密密麻麻,不看上一个时辰只怕都看不完。 “这些聘礼是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准备,也许还有不足之处,你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开口,我定会为你寻来,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我们的婚事,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对你好。” 周黎昕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她,墨锦溪接过来打开看了,是官府的文书,已经盖了印。 “文书上所写的资产,全部属于你,是除了礼单外的另一份聘礼,来日就算你不想再与我过,要休我,这份聘礼也仍是你的,白纸黑字,抵赖不得。” 墨锦溪错愕地看着手里的文书,没想到他把这个都想好了。 “我一个二嫁妇,如何当得起小公爷这般用心?”墨锦溪心里酸楚,小公爷身份尊贵,她除了娘家的家产,自身其实没什么点眼之处。 小公爷自是不图钱财,可她有什么值得人喜欢的呢? “你值得!你值得天底下最好的!墨锦溪!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会为你捧来!” 他看不得墨锦溪自贬,急得向前凑了凑。 墨锦溪被他极为诚恳的话震住,他说,她值得? 上辈子她被暗算,周青远视她如敝履,尹天瑶更是说她活该。 她重生以后一直为害死亲人好友而深深自责,身边人对她的好,她当真值得么? 墨锦溪沉默着,周黎昕以为她是不愿。 “我今日大张旗鼓登门,不是想逼你答应,唯有我这么做,别人才会认为我是单相思,死皮赖脸地纠缠你,而你对我无意,你若着实不愿,拒绝就是,我今后也不再扰你。” 这个结果,在登门之前周黎昕并非没想过。 安南王府一别,墨锦溪再没给他回复,他担心墨锦溪当真对他无意,也担心她是女儿家脸皮薄不好承认,所以才豁出去,登门提亲。 他大张旗鼓地来,就算墨锦溪拒绝,也不会妨碍她的名声,反而能洗清之前的污名。 墨锦溪望着站在眼前的人,他病愈之后,面色好了许多,不再和之前那般惨白。 如今周家和她再无瓜葛,太子的威胁亦已解除,无论周黎昕还是她身边的人,都不会再有性命之忧,她可暂且安心。 想到自己近日对周黎昕心思的转变,墨锦溪展颜一笑:“谁和小公爷说我不愿。” “我早做过打算,无论你愿不愿意,文书上的资产我都私下赠予你,是我的一片心……” 周黎昕已经认定自己会被拒绝,自顾自地说着,意识到墨锦溪竟答应了自己,呆呆地看着她。 “墨小姐,你,你其实若对我无意,不必因为同情我而答应。” 一贯镇静平和的小公爷,竟也有话都说不利索的时候。 他有些呆愣的模样和平日里大相径庭,墨锦溪‘噗嗤’笑了一声,开口与他解释时,声音已是柔和万千:“我并非同情小公爷,我心悦你。” 不知从何时开始,墨锦溪便喜欢上周黎昕,只不过自己不曾知道喜欢是何等感觉,认不清自己的内心罢了。 周黎昕眼睛渐渐瞪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的心上人,说心悦他? “我,我这就回去,让父亲和母亲准备婚仪,我定不负你!这份聘礼你先收着!” 他高兴地有些手足无措,急着回府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国公夫妻。 墨家众人将周黎昕送出府,回来时看满堆了整个院子的聘礼,墨世轩心里喜忧参半。 “小公爷看起来对你倒是一片痴心,只是当初周家前来提亲时……” 墨世轩欲言又止,回想周青远当年来求亲,何尝不是说得天花乱坠。 墨家其他人脸上亦不见欢喜神色,墨家和国公府结亲,属于高攀,这样好的婚事别人求都求不来,墨家却不甚在意。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周家的教训还历历在目。 “小公爷的真情,周青远还不配和小公爷比,他定不会辜负我,就算日后情淡,他也不会薄待了我去,我信他。” 墨锦溪从诸多聘礼中拿起一支玉如意,这支玉如意是以一整块暖玉雕刻而成,触手生温,很是难得。 一个月之内备齐这么多东西,不难想象他四处奔走,并不轻巧。 墨家如今去了一半的资产,又是商贾人家,若不是钟情,谁会花这许多时间做费力不讨好的事? “我看小公爷对我们锦溪是一片真心,做不得假,要说心生图谋,我们墨家现今有什么值得国公府图谋的?” 墨夫人见大家心事重重,笑着出言安慰。 墨锦溪显然对小公爷有意,又听墨夫人这么说,大家也就释然了。 “也是,但愿小公爷是个有情郎,既然答应了国公府的亲事,我们府上可要好好操办。” 墨世轩叹了一声,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女儿。 有道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墨家这边才传出喜讯,周家就出了白事。 “老夫人!老爷,于姨娘那边似乎是快不成了,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想来撑不了多久,老爷可要去看最后一面?” 南山去库房取东西,回来途中碰上哭成泪人的碧春。 【 第128章 尹天瑶被亲生孩子折磨死 碧春一把鼻涕一把泪央求他去和老爷传话,人命关天的事南山无法拒绝,赶忙向周青远通传。 得知噩耗时,周青远正和齐夫人说着话,闻言‘噌’地站起身。 周青远和齐夫人赶到时,尹天瑶已经断了气,她双目圆瞪,死死地瞪着门口方向,死不瞑目。 齐夫人被这一幕吓到,受不住刺激晕死过去。 周青远顾不得亲娘,踉跄来到床前,尹天瑶双眼无光,是因为之后没钱治病,眼渐渐瞎了,之后病得厉害整个人竟瘦得皮包骨。 到死,尹天瑶好似骨架上裹着一层皮,看起来可怖瘆人。 周青远失神地在她身边坐下,看到妻子手上的烫伤和脸上的磕伤,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看来他上回训斥过那两个孩子,他们没有收手,而是把事情做得更加隐蔽,他因为心存芥蒂,始终没理过妻子,对这些事毫不知情。 周青远鼻尖一酸,垂头捂着眼,心里五味陈杂,说不出是愧疚还是什么。 尹天瑶在为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做出牺牲时,大抵不会想到日后自己会被两个孩子生生磋磨死,而她临死连丈夫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老爷,妾知道您重视于氏,可是前不久大小姐和尚书府定亲,把两千两的银子花出去了一千两,剩下的五百两可是我们阖府吃用保底的钱,再有五百两是存着给大小姐办喜事的。” 秦姨娘拿出账册给周青远看,她这回真不是挤兑尹天瑶,而是账上确实没钱。 他们日后还得靠着尚书府这门亲事得到聘礼,回头好给大少爷觅亲事。 如今的周家,是数着手指头过日子,哪里有多余的钱。 周青远没好气地把账册拿过来:“不过是略把丧事办得体面一点,难道就连两百两都拿不出?” 他不信。 秦姨娘有些无语,如今何止是两百两?府里就连二十两都拿不出。 丧事怎么办不是办,草草置办一副棺材把尸身入殓埋了也是办。 周青远何尝不知?但是想到发妻死得凄惨,加上自己不闻不问心里生出的愧疚,把人草草埋了,他哪能同意。 “老爷好好想想吧。”秦姨娘叹了口气,没再扰他,福身退了出去。 很快,周青远便知道,什么叫做祸不单行。 尹天瑶办丧的钱还没着落,他在翰林院就受到排挤,升迁无望,官途的艰难可谓是一眼望到头。 本来他和同僚的关系还过得去,经过送年礼一事,再有后来的休夫事件,周青远想要软饭硬吃的嘴脸表现地淋漓尽致,翰林院的同僚便渐渐对他敬而远之了。 这日周青远散值回府,脸色阴沉地下了马车,管家就迎上来把人请进府。 看管家面色着急,周青远捏了捏眉心:“怎么了?” “回老爷话,于姨娘病死后,老夫人那日晕倒就着了风寒,病情反反复复竟加重了,请了大夫来看,说是要每日以党参、当归等药入药吃上一个月也许能好。” 管家话里没提钱字,却处处要用到钱。 为了照顾周青远的自尊心,管家可谓煞费苦心。 “那就拿……”周青远话说到一半,想到账目上根本拿不出钱,脸就冷了下来。 府上本来有两千两的银子,但是为了攀上尚书府,钱花出去了一半,如今剩下的钱,是为了之后周梦欣出嫁的使用。 周府接下来的一两年都难以存下钱,那五百两,就是周家最后的脸面。 到底是日后的脸面重要,还是眼下的人命重要? 周青远停下脚步,无奈道:“去把存着的五百两取出来,先去抓药给老夫人服用。” 周青远才和管家交代好,跟在周耀柏身边的老嬷嬷就脸色惶恐地跑过来。 “老爷!从昨夜起大少爷就发起烧来,老奴以为是大少爷着了风寒,可是今早少爷身上就冒出红色的点子,看起来,是天花啊!” 天花二字犹如千钧之重,一瞬压在所有人心头。 周青远失控地尖声道:“什么!” 因为尹天瑶的死,周青远对自己的两个孩子大失所望,但周耀柏到底是自己一手栽培,得了天花若不能熬过来,周府的将来就算完了。 “快去请大夫!无论花多少钱!都要治好大少爷。” 这些年除去高中探花之外,若有什么值得周青远炫耀,那就是他有一个天姿还不错的嫡子。 嫡子不能活下来,周家也就没了指望。 天花会传人,管家和嬷嬷心里都有些打怵,赶紧去请大夫来为大少爷看诊。 半个时辰后,暖阁内,大夫把写好的方子给周青远身边的下人。 “大少爷高烧一夜,身上已经出现天花各种并发症,我也不能保证是否能完全医好大少爷,而且后续需要用的药需要花大价钱,大人要提前准备,老夫人的病,是惊惧气虚所致。” 大夫说着府里两个主子的病情,觉得这周府也是气运差。 才死了一个姨娘,紧接着就是老夫人和大少爷病倒,都是什么事! 暗叹一声,大夫才接着道:“老夫人补身子需要的药材都写在方子上,大人过目就是。” 说来说去,便是医治这二人,要花的钱不在少数。 大夫离开后,周青远还看着手里的药方子出神。 周府外锣鼓喧天、鞭炮声不断,听起来很是热闹,周青远回过神,茫然地往外看了一眼:“外面是什么动静?我不记得今日是什么节日。” 南山刚从外面回来,被周青远这么一问,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 天子脚下,这么大的喜事,周府总会知道,瞒也瞒不住,南山只好说了。 “就在今日,小公爷带着足足有半条街那么长的队伍抬着聘礼去墨家下聘,国公府和墨家的婚事已经定下,婚期定在半年后,日子还是请钦天监看的。” 南山心生感慨,没想到夫人那日出走,是真的不再回来。 他说的每个字周青远都认识,可是凑在一起说,周青远愣是有些不明白。 【 第129章 周青远下跪求墨锦溪(大结局) 谁和谁定亲? 他图谋这么久,发妻惨死,周家危如累卵,到头来却是他家哭,墨家笑? “那个贱人!果真这般迫不及待地攀上那个病秧子!为了周黎昕,她就连千年人参都舍得,偏偏什么都不给我!” 周青远大动肝火,把桌案上的茶盏扫落一地。 周家得不到的东西,国公府却总能得到,他没得到的,偏偏让那个病秧子得到了! 周青远如何能甘心?他不愿承认自己比不过一个病秧子,更不能接受自己曾经的妻子抛却自己选了不如他的人。 难怪之前墨锦溪着急着和他撇清关系,看来就是为了周黎昕,这个贱妇! 看着主子又摔又骂,南山心情复杂。 “老爷,不管此事如何,眼下老夫人和大少爷的病要紧!小的说一句让您生气的话,要想救二位主子,不如,去求一求墨小姐,也许还有转机。” 南山知道自己开口会惹周青远动怒,但有什么办法? 周府做的事,国公府都是知道的,要国公府出钱,还不如去求墨锦溪来得实际。 “你让我去和那个不守妇道的贱妇低头?绝无可能!” 周青远冷哼坐下,如今那个贱人和国公府定亲,想来很是得意! 看见她那张小人得志的脸,他就觉得碍眼无比。 “这么做是有些难堪,可是老爷,大少爷和老夫人的病若没钱医治,怕是不成。” 南山其实不过十九岁的年纪,比周青远要小好些,愣是被主子的性子逼地像老妈子一般。 听了南山的话,周青远安静下来。 周府就算是再节省,能拿出来治病的钱不过五百两。 周家没有什么可靠的亲朋,有血脉关系的国公府不会施以援手,要想老夫人和周耀柏活命,他只能去求墨锦溪。 周青远到墨家时,墨家的下人还在整理堆积成山的聘礼。 这样多的稀世奇珍,周青远穷尽一生都没见过。 今日是小姐大喜的日子,管家见到周青远来,就要把人打发走,不想他二话不说就要跪下来,吓到管家只得去传话。 得知是他来,墨锦溪只是意外地挑了挑眉,没让人把他打发走,而是把他放进来。 她今日和周黎昕定亲,墨锦溪也想知道,周青远眼巴巴地赶来,是想做什么。 墨锦溪院里种着好些绿植,春天已过,院里花木丰茂,好不热闹。 她坐在花圃边的小木凳上,仔细打理兰花的花叶,周青远的风尘仆仆和她的慢条斯理形成鲜明对比。 “周大人,你我的婚约已经作废,不知今日来是为何故?” 墨锦溪没抬头看他,所以没看见周青远的胡茬和有些凌乱的鬓发。 她静静等着,就看周青远要放什么屁。 不想周青远膝盖一弯,直接就跪了下来。 墨锦溪被他这一跪惊得站起身,愕然地看着他。 翠儿和玉儿见他来也是不痛快,原本不满地大眼瞪小眼,亦被他这一举动惊着。 “今日是墨小姐的喜日子,我本不应该上门叨扰,但是犬子染上天花,母亲病重,府上拿不出钱来医治,我只好来求墨小姐,还请墨小姐施以援手。” 和墨锦溪打过那么多回交道,周青远知道她是吃软不吃硬。 求她的这番话,在来时的路上他已经反复琢磨过多次,应当没问题。 得知周家竟然发生这么多事,墨锦溪眉头微动,眼底闪过一抹讥讽。 还真是报应。 墨锦溪没立即接话,周青远心里有些打鼓。 可是除了跪求,他也不能再怎么样了。 就在周青远要灰心时,墨锦溪挑眉道:“好。” “墨小姐答应了?”周青远眼前一亮,抬起头激动地看向站得不远的女子。 “我对周府仁至义尽,我本不想管你们的事,但既然周大人上门来求,我就宽容这最后一次,这五百两你拿去,治病救人足够了,唯此一次,周大人往后好自为之。” 墨锦溪拿出五百两的银票给周青远,这次来周青远就没想着能成事,接过银票时心里悲喜交加,竟是红了眼眶。 “多谢。” 他急着回府,道过谢就拿着钱赶回去。 墨锦溪拍了拍手,这五百两,就当是打发晦气,她和周青远之间,便彻底不会再有什么来往了。 为了儿子,周青远上门跪求自己曾看不起的商贾之女。 后来墨锦溪吩咐阿九去周家看看怎么回事,才知道尹天瑶竟然生生被两个孩子磋磨死了,到底还睁着眼,死状凄惨可怖。 “该怎么和世人解释呢?就说,妹妹不甘寂寞,和小公爷早就有了苟且,夫君心善,决定成全你们?让你们到了地府当一对狗男女?啧啧,不知道妹妹会如何被人唾弃呢!妹妹真是不守妇道呢!” 说来好笑,她竟是被自己儿媳的死状吓着,做贼心虚给自己吓死的。 周耀柏倒是活了下来,但因为接连的高烧不退,烧坏了脑子,命是保住了,但成了傻子,于考取功名一事上无望。 周青远接连遭受打击,一夜白头,整个人的心气都没了。 同年,墨锦溪与周黎昕大婚,墨家和国公府都很重视这门婚事,小公爷小时候在太后跟前养过一段时间,太后对其很是疼爱,额外添了这场婚事的规格。 在多方筹备下,墨锦溪与周黎昕的婚事百年难得一遇,热闹非凡。 婚后墨锦溪与周黎昕夫妻伉俪,三年时间里生下一儿一女,很是幸福。 生下幺女坐月子时,墨锦溪已经能慢慢调整自己的状态,不至于和生第一个孩子那般手足无措,闲暇时还会让翠儿给自己念话本。 “夫人,今日我们不念话本,奴婢和您说一个事。” 墨锦溪歪在软枕上,慢慢吃着燕窝粥,闻言好笑地看她:“又是什么热闹?” “几个月前周家大小姐不是和尚书府的公子成婚么?一开始还好好的,两人关系也算和睦,结果前几日就闹起来,周小姐寻死觅活,奴婢悄悄打听,听说她是染上了花柳病。” “咳!”墨锦溪咳了一声,她与周黎昕成婚后就没关注周家的破事,也就忘了他们这门亲事,“这不是才成婚没多久?” 墨锦溪记得上辈子尚书府的公子是再过一两年才染的花柳病,不过也可能是尚书府瞒着,外人不知。 这辈子周梦欣着急脱离周家,提前出嫁了。 “这件事很快传开,京城里到处都在说这件事,就在昨日,周小姐和夫君动手,两人扭打在一起,很不成体统,听说把尚书夫人一并打了。” 翠儿说得亮眼发光,恨不得亲临现场看这热闹。 “周梦欣城府深,性格狠辣,不是容易拿捏的人,尚书府往后的日子都不得安生了。”墨锦溪喝完燕窝粥,冷笑着调侃道。 看着周梦欣和尚书府上下互相折磨一辈子,想想也是有趣。 “夫君什么时候回来?”墨锦溪托着腮看向门口方向,婚后她很黏周黎昕,一日不见都不成,周黎昕亦是如此。 “听说夫人想我,我怎舍得让夫人望眼欲穿。”门扉推开,一道月白色的人影快步来到塌边坐下,墨锦溪抬眼看他,笑着帮他拢了拢衣襟。 “又贫嘴。”墨锦溪歪在他肩头,和周黎昕说笑了一会,觉得有些困就靠在他身上睡了过去。 墨家女墨锦溪,与国公府小公爷携手白头,百年后两人于同日携手阖然长逝,此事在本朝传为一段佳话,传颂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