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小心眼儿》来自www.aqbxs.com   《我妻小心眼儿》作者:艾哟哟【完结+番外】 晋江vip2024-12-25完结 总书评数:116当前被收藏数:430营养液数:110文章积分:7,024,078 简介: 先离后爱📖 常御的白月光闹离婚,适逢白月光的儿子又生病住院,他巴巴地替白月光在医院看护她儿子,碰到前妻带着女儿也在住院。 前妻又要上班挣钱又要照顾孩子,每天两头跑精疲力尽,三岁的女儿常常一个人待在病房里。 常御给朋友打电话:“你说,我给别人的儿子守夜看护,自己的女儿却一个人住院没人照顾,你说我是不是有病?” “你这个人渣,你是有病,还是有大病,得赶紧医。” —————————————————————————— 系列文,系列前文是《将军追寡妇》+《土匪婆子抢亲》+《老相识》。 ——————————————————————————— 内容标签:都市豪门世家情有独钟破镜重圆天作之合甜文 主角视角:虞凤英常御 一句话简介:先离后爱 立意:爱有天意,人间大美 ​ 第1章 ◎“我爸爸不在了,他被车撞死了。”◎ “怎么是双人间,我不是让你定单人间吗?” 白月光嫌弃是双人间。 常御笑着安抚道:“这又不是住宾馆,想订什么房间就能定什么房间。你不知道大医院经常是连个过道的床铺都难定到的吗?” 秦安琪嘴一撇,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常御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可他体谅白月光的心情。 她儿子生病住院,她身为母亲,自然是想给儿子最好的。人又正心急如焚,说话语气就不免重了些。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他耐心解释,“三甲医院的病房都很紧俏,我好不容易求得我高中老同学给我安排上的。本来这张床是人家预定了的,只是那个病人办了住院手续,但今天没来住,要明天才入住。明天我再想办法转单人间吧。没关系的,我已打听了,同病房的是个小女孩儿,很安静,不会吵到小轩养病的。” 他话还未落音,白月光就很不礼貌地“刷”的一下,一把拉开了旁边病床的布帘子。 常御微微皱眉。 隔壁床上的病人已被吵到。 真是个小女孩儿,巴掌大一张小脸儿。整个人都小小的,躺在被子下面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她抬手遮住了这边漏过去的刺眼的灯光,睡梦里发出不满的哼唧声。 常御看那小女孩儿也没大人在旁守着,就她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又可怜又孤独,真是叫人鼻酸的一副小可怜样儿,心里不觉塌陷一块。 他压低声,“她在睡觉,我们尽量别打扰到她了。” 他伸手把隔床的帘子又轻轻拉上,把这边天花板和床头的灯光都遮挡住。 病房里的灯,可以分别打开。各自病床床头有床头灯,床铺上面的天花板上还有大灯。 秦安琪来医院看了她儿子一眼,补办好了住院手续后就把儿子交给常御照看了,自己跑回去捉奸丈夫。 常御在病房里守着白月光的儿子待了一下午,很无聊,隔壁床的小女孩儿睡醒了,自己拉开了帘子好奇地东张西望,他就跟隔壁床的小女孩儿聊天。 “小朋友,你几岁了?” “三岁。” “哦,这么小,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你爸爸妈妈呢?” “妈妈在工作赚钱养我。她要傍晚才来。” 常御顿时就对这女孩儿产生了更深的怜悯。他称赞她的妈妈很能干,然后又问她:“爸爸呢?爸爸也在忙着工作赚钱养你吗?” 小女孩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说:“我爸爸不在了,他被车撞死了。我也没有爷爷奶奶,我外婆家离我们很远。妈妈说,我很快就会出院的,所以不要去麻烦外婆了。” 常御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只觉得这孩子可怜又懂事。 “你一个人待在医院里不怕吗?” “不怕,这里有护士阿姨,妈妈给护士阿姨说好了,让她们保护我。” “呵呵。” 小女孩儿却又反问他,她的下巴朝常御旁边的病床上努了努,“这个小哥哥是叔叔的儿子吗?” 常御尴尬地笑了下,“不是,是叔叔的朋友的孩子。” “哦。叔叔对小哥哥真好。”话锋一转,小女孩儿说:“我也有叔叔对我很好,不过我妈妈不让我跟林叔叔好。” “哦,为什么?” “妈妈说,她不喜欢林叔叔,除非我愿意喊林叔叔喊爸爸。” 常御愣了下,花了一点时间来理解这句话。然后他明白了是这小女孩儿的母亲有男人追求,但是女孩儿的母亲要女孩儿先接受男人改变身份,从叔叔变爸爸才行。他于是便笑着问:“那你愿意喊那个林叔叔喊爸爸吗?” 小女孩儿又敛了笑容,过了会儿她道:“我们班上有小朋友的爸爸是叔叔,那个叔叔爸爸对他不好。他还在幼儿园里打他。我怕林叔叔变爸爸后,也打我。” 常御沉默了下,看小女孩儿情绪低落,转开话题,“哟,三岁就上幼儿园了呀?” “嗯,我们班上都是我这样大的小朋友。” “幼儿园好玩儿吗?” “好玩儿,有好多小朋友跟我一起玩儿。” …… 常御接到白月光的电话,秦安琪说她今天不能来医院了,还要麻烦他帮忙晚上也照顾她儿子。 “没事,你把你的事情处理好了再来就行。医院有我,你放心吧。” 到傍晚了,常御看了又看手机时间,六点半了,隔壁床的病人家属还没来。他问小女孩儿:“乖囡囡,晚上有人送吃的来么?没有的话,叔叔要点外卖了,叔叔请你吃晚饭怎么样?” 囡囡刚要说话,突然视线一转,越过他的身体朝后看去,然后双眼发亮,小脸儿都要笑裂了:“妈妈!” “诶,我的宝贝儿,饿了没?” 常御循声扭过身看去,瞬间僵住。 他看见了自己那个久违的前妻虞凤英走进病房来。 凤英行色匆匆赶到,手里拎着两个饭盒,直奔囡囡的病床,对旁边那张病床的病友及其病友家属视若无睹。 第2章 ◎伤敌一千,自伤八百。◎ 常御现在的心情很微妙。 因为他跟凤英离婚三年了,而囡囡好巧不巧也是三岁,他怀疑前妻当年提离婚是因为她其实是身体和精神双重出轨了,才要离得那么坚决。 心情微妙的原因之一,他很不忿,他被她骗了。当年他只以为她是精神出轨了,可没想到她还没跟他离婚,她就跟别的男人上床了,肚子里还揣了娃。想想,就怒不可遏。 心情微妙的原因之二,他又觉得凤英现在跟那孩子一样,很可怜。 前妻现在的生活明显很艰难,她没有男人可以依靠,婆家和娘家都照顾不上她,她一个人拉扯着孩子独自生活。 只是,他心里明明很柔软,可怜同情前妻,可他嘴巴上不饶人,看凤英就是一副你活该的嘴脸。 常御靠在外墙上,对从开水房里出来的凤英讽刺道:“你未离先孕,这就是你当初非要跟我离婚的原因吧?我就说好好的,你突然要离婚。结果你还是没有同你的野男人白头偕老。如今他一死了之了,给你留下囡囡这个包袱,你现在很难嫁出去了吧?还这么年轻就守活寡,你觉得当初这婚离得值吗?” 凤英冷冷看他一眼,就像看可怜虫一般。 凤英也讽刺他说:“想必你已经和秦安琪修成正果了。不过我看床上那个男孩儿有五六岁了吧,你挺伟大的,一般男人都不会养别人的种。” 常御:“……” 常御受不了凤英看他时那奚落的目光。 离婚三年后重逢,张口一番话,伤敌一千,自伤八百。 第3章 ◎就让男人滚犊子吧。◎ 凤英是骄傲的。 她离婚后的确是过得很不好,她怀孕、生女儿,女儿上幼儿园之前她一直吃老本,整整三年时间没有经济收入。女儿一到能上幼儿园的年纪,她就赶紧把女儿送去了幼儿园,她重新融入社会,从头打拼。工资不高,但是她不敢换工作。社会不景气,工作只会越换越不好,工资又是从最低档开始。在一个企业稳扎稳打,工资和职位晋升都还有点盼头。 但是,她不愿叫常御觉得自己离不开他,没有他就不能活。或者说,离开他就过得很不好,所以,她狠狠回击了他。 回想当年提离婚的场景,她告诉常御,她对他的爱消失了,在三年的婚姻生活中消磨没了。她告诉常御,她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后,才发现原来世界上适合自己的男人那么多。她找到了真爱,她要跟喜欢自己的男人在一起。 “哎,早知道森林这么大,我就不该在你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不过现在也还来得及,因为我还很年轻。” 她记得当时常御很震惊,但他更多的是愤怒,“所以,虞凤英,你是在告诉我你出轨了是吗?”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回道:“是的,我出轨了。” 你看,他根本就不了解她。七年时间,他都没明白她的心,没明白她想要的东西。 他最后还那么愤怒地说:“好,我成全你们这对狗男女。” 凤英:“……” 凤英心里问他,到底谁才是狗男女呢?呵呵。 常御肯定不知道,凤英在提出离婚前和离婚后,都哭肿了眼睛。 但是,正如她后知后觉意识到的那样,常御这男人是没心的。不是,他有心,但是那颗心对她永远是冰冷的,她用了七年时间也捂不热。 大学四年,结婚三年。暗恋了他四年,婚后生活了三年。一共就是七年。 幸好她及时转身而去了。 到如今,十年了。 孩子三岁了,加上那七年,不就是十年了么? 这十年,她从十八岁的少女,变成了二十八岁的奔三的女人了。是常御口中很难再嫁出去的不年轻的女人了。 对爱情,她给足了诚意。够了,就这样吧,余生她就守着孩子过日子,挺好的。有人养老了,没遗憾了。 就让男人滚犊子吧。 第4章 ◎他不喜欢她而喜欢她。◎ 秦安琪是常御读大学的时候遇到的白月光。 爱情这东西真是不可理喻的东西,喜欢就喜欢上了,可以是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叫一见钟情。也可能是在看了对方很多眼后看顺眼了便喜欢上了,叫日久生情。不喜欢了也会莫名其妙就不喜欢了,移情别恋,人之常情。所以要说,他当初怎么就喜欢上秦安琪,他真说不上来。真要找个说法,那可能就是他看到她的那一眼被下了降头,给人中了蛊。 而所谓白月光,就是,你喜欢她,她不喜欢你而喜欢他。 常御得不到白月光,转头娶了把自己当白月光的女人。 就是,叫虞凤英的那个女人喜欢他,但他不喜欢她而喜欢她。 是的,他是凤英得到了的白月光。 事实证明,得到了的白月光就不该叫白月光了。所以后来,凤英提离婚了。 常御后来常想,那么自己在凤英心里到底是什么呢?心口的朱砂痣还是衣襟前的一粒饭粒或是蚊帐上的一滴蚊子血? 第5章 ◎他就是被凤英这样的方式追到手的。◎ 曾经在常御的眼里,凤英是这样一个浑身缺点的女人:笨笨的,憨憨的,喜欢发呆,爱丢三落四。 他觉得凤英唯一可以称道的性格优点,便是她勇敢追爱的厚脸皮和勇气,可以达到死缠烂打的地步。 从来男追女的多,女追男的少。何况这是什么时代了,女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追求方式太低级,也太丢人。 但他就是被凤英这样的方式追到手的。 白月光结婚后,他也就同凤英结婚了。 两人的婚后平淡如水,但是还算和谐,不吵不闹。 不是,还是有小吵闹的,也只为两件事,一是她缠他太紧,他觉得没有自由。二是她总是丢三落四,以至于他不得不经常提醒她这、提醒她那。结婚一年后,他就已被她硬生生训练成了个啰嗦的老妈子,好比要出门了,他得不厌其烦的问,你手机带了吗?你钱包拿了吗?你门窗关了吗?等等,诸如此类生活琐事。 那会儿常御觉得跟凤英生活好累。 他工作非常繁忙,回到家,只想安静地待着,可他常常被凤英打搅,她对他问东问西,查岗一样问他一整天所做的事情。以及,他常常要为她操心琐碎的事情。 常御妈妈对凤英很喜欢。 凤英对老人的好,这点连常御都能为她背书。 他对母亲的关心程度远比不上凤英。 两人离婚初期,常御妈妈还经常跑去凤英家试图挽回媳妇的心,回来后就跟常御讲凤英家里在给凤英安排相亲了啦,凤英在跟男人交往了啦,她要再婚了啦……妈妈想要常御去把媳妇哄回来。可是那时候常御以为凤英会自己主动回来求复合,毕竟当年是凤英追求的常御,凤英说他是她世上最爱的男人,已经暗恋了他四年。 常御很自信,他觉得他对凤英已经足够了解,她一定会回头的。他在等着她回来祈求他复合,求他原谅她精神上偶尔开小差。 然后一个月后母亲说前儿媳妇已经在跟别的男人谈婚论嫁了,连好日子都定了。 常御便叫母亲不要再去打扰女方了,他祝她幸福。 但其实这时候,常御仍觉得不可能,凤英再婚绝不可能,才离婚一个月呐,她就是做给他看的,所以他心里还是在等。 这一等,没想到就是三年。 第6章 ◎他恨凤英。◎ 离婚那天,常御从民政所出来没有回头看过凤英一眼。 曾经觉得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女人,永远围着自己转的女人,突然跟他提离婚,说她爱上别人了,这让常御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他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所以,他恨凤英,恨得都不愿意回头最后看她一眼。 但是,常御开始很不习惯生活了。 他手机里那个微信号码再没有红点亮起来了。 那个令他心烦的电话号码再没有打来过。 家里橘黄色的灯光也再没有在他回去的时候是亮着的了。 厨房里没有了忙碌的身影,他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永远也听不到了那个女人在门内欢快地大喊,老公你回来啦! …… 一切一切的待遇,已经属于另一个男人了。 家里也冷清得像冰窖。 他也再没有下了班就要往家赶的紧迫感。 第7章 ◎常御心里很难受。◎ 转天上午隔壁病床的病友囡囡来了个人看望她。 “哎哟喂我可怜的囡囡宝贝,真可怜,住院了啦,都不给林叔叔打电话说一声。” 囡囡见到来人,开心地从被子下面钻出来,站在病床上欢快地蹦跳,拍着手大喊,“林叔叔!林叔叔!” 林樾将手里提的塑料袋扔在床上,将孩子抱起来转了一圈儿,然后不住亲吻孩子脸蛋儿和头发,两人见面那股热乎劲儿,谁见了不说这一对父女感情真好! 林樾亲完了囡囡才察觉隔壁病床边坐着个大男人,正冷眼把他看着。 林樾先不悦地扫了一眼对方,以表达自己不满的情绪。 咋的了?这又不是晚上,你们都醒着,不可能吵到你家病人撒。 他就没太在意,自然也就没看清楚对方的长相。 然后林樾移开眼就愣住了,觉得那男人有点眼熟,于是又转过去再扫一眼,这下,是震惊了。 林樾把囡囡放下来,给她盖好被子,这才走过来,伸出手:“常御!” 常御起身,以示自身良好的教养,但他不屑与林樾握手,“林樾,你这不要搞得像下属觐见领导人好不好?”嘴毒呢。 “呵呵。”林樾看看他,又看看他旁边那张病床上的孩子,一笑,凑近了,带着点神秘地问:“你儿子啊?” 常御鬼使神差,含糊的应:“嗯。” 林樾又呵呵两声,又问道:“跟秦安琪的?” 常御又含糊的应,“啊。” 林樾再意味深长的呵呵笑了声,没话说了。 三年不见的老同学,见了面,就这几句,就没话可说了。 常御回味儿刚才林樾那几个呵呵,突然觉得自己脑袋秀逗了。 当年他一直对外说是凤英出轨,他才离婚的,但是刚才他的回答和林樾的呵呵,他觉得,林樾心里此刻肯定已经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了。 常御,你个衣冠禽兽。 常御,你个人面兽心。 常御,你个狼心狗肺。 常御,你个猪狗不如,无耻之徒,…… 他真是脑子被牛屎糊住了才要嗯啊那两个字! 小轩这孩子一看就年纪不小了,有五六岁了,他对林樾承认这孩子是自己儿子,是他和秦安琪的,那不就意味着他无意中“暴露”了他和秦安琪在与凤英的婚内出轨了吗??? 林樾心里一定在想,出轨的人明明是他,他却对外到处说是凤英出轨了,常御你这个人面兽心的渣男!自己出轨离婚却还要倒泼凤英一盆污水!你这个大,渣,男! 常御后悔不迭,但是那个“嗯”那个“啊”已经发出去了,覆水难收。 林樾把看护椅拖到床边,在逗睡在被子里的囡囡说话。 常御原地站了会儿,看床尾搁着林樾提来的塑料袋,于是走过去拎起袋子看了眼,里面全是零食。 他伸手打开袋子,翻了翻,开始挑刺,“全是零食,你这人对孩子太不上心了。这些都是垃圾食品,你不但买给小朋友吃,还买给一个生病的小朋友吃。” “这里面好多防腐剂,孩子正在长身体,林樾,你这是在害她。” “棒棒糖、巧克力、奥利奥……我的天,全是甜的。林樾,囡囡在换牙,你是想让她的牙齿全坏掉是不是?你他妈存的撒子心啊?!” 林樾挺不好意思,挠挠头皮,“我来医院看囡囡,我总不能空着手吧?买了,不一定给她吃……啊,对,给凤英吃也行啊。” 说曹操,曹操到。 凤英又是行色匆匆地赶到医院。 “林樾,你来了啊?” “哎,凤英,你看你,你这么忙,你就该给我打个电话啊,我来医院看护囡囡就是。你看她,一个人在医院,多孤单啊。要不是我反复问你囡囡,想带她去游乐场玩儿,你还不打算告诉我她生病住院了咧。” 凤英余光扫了扫还杵在囡囡病床边的常御,对林樾说:“我俩出去说话。” “哦,好。”林樾也看了眼常御,跟着凤英离开了病房。 林樾和凤英刚才看他,那都是同一种意思的目光,就是,觉得他很碍眼的目光。 常御心里很难受。 好,好,好,你们这对狗男女,打量着我现在是再没资格管束凤英了是吧,现在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避着我说话了! 第8章 ◎那是他的高光时刻。◎ 离婚后有一段时间,常御像着了魔,他想找出凤英的那个野男人是谁。 可是,到那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对凤英知之甚少。 他不了解她的工作,不知道她的工作单位地址,不认识她的同事,没参加过一次凤英单位组织的聚餐,不知道凤英周末出去逛,是和哪个闺蜜……一切一切,关于凤英的一切,常御都不太知道。 三年的婚姻生活,给了他什么记忆呢?好像啥也没有,就除了觉得凤英烦。 于是,无法从凤英的同事入手去找野男人是谁,他就从凤英的老相识中去寻找蛛丝马迹。 凤英的老相识,主要就是他常御的老同学。 常御和凤英英年早婚,他那些老同学当时都还单着。 常御要找出凤英的野男人,这才惊觉,他眼里普通得再普通的前妻,原来竟是有这么多优秀的男人想娶她。 他回首想了想,其实离婚前他的情敌们就争夺激烈。 一个林樾。 一个陈炤。 一个常范。 这三个都是他同一个专业的同学,其中林樾还是他的室友。 那会儿凤英大一,大一新生,老是爱举办跟高年级的、跟其他院系的联谊晚会。 这联谊晚会,在对某些院系来说,某些年级来说,男生们更习惯称之为“联姻晚会”。 像他们土木工程系,男生多女生少,僧多粥少,就必须往外头发展情侣对象,而大一的妹子单纯可爱,很好骗。所以,那会儿,高年级僧多粥少的院系男生就热衷参加大一新生的联谊晚会。 同凤英初次认识就是这么认识上的。 常御不是一个人去的晚会,是和林樾去的。 确切的说是林樾非拉着他一起去的。 他那会儿很迷秦安琪了,但是迷又追不到手。 秦安琪是外语系的系花,又多才多艺,不但脸蛋儿漂亮,而且身材也很好,追她的人从东校门排到了西校门。 常御足够优秀,但是他的家世一点都不优秀。他家里就是很普通的工薪阶层。 秦安琪有些嫌贫爱富。但是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包包,不喜欢裙子,不喜欢玫瑰呢?送不起这些东西,不能怪人家女孩子嫌贫爱富吧?谈恋爱本来也是一件费钱的事情。 常御觉得慕强慕富,这才是正常人的心理。不慕的话,那是假清高! 常御心情郁闷。林樾一心想在大一妹妹中发展一个女朋友谈谈恋爱,不辜负青春,就拉着心情不好的他一块儿去了联姻晚会。 林樾一眼就相中了凤英,回来后寝室夜谈,他说凤英长得完全就是一副贤妻良母模样,娶回去宜家宜室。 这话,常御印象深刻。 从来大学里头谈恋爱就是谈恋爱,哪里会论及婚姻了?毕业季就是分手季。玩玩儿而已。 因此,常御原本对凤英没啥印象,就因为林樾的话,开始关注她了。 凤英也是,她也在关注他。 联谊晚会交换了联系方式后,两个寝室的男生女生就经常互相往来,周末约着一起出去骑车,爬山,游湖。 林樾提到凤英的次数多了,凤英来的次数多了,专业里的男生好几个也都知道她了,多了几个追求者,陈炤、常范就是后来加入到追求凤英的队伍里的。 只是他们谁也没想到,殷勤都白献了,凤英当着众人的面,向他常御告白了。 现在回想起那天,常御觉得,那是他的高光时刻。 他在老同学面前最有面子的高光时刻。 第9章 ◎凤英那女人,心咋变那么狠了?◎ 常御一开始还能抄着手,冷眼旁观前妻为她的女儿忙进忙出,看着她到了晚上,睡前会给孩子温柔地唱歌,隔着一条布帘子给孩子轻声讲童话故事,再然后打开陪护床就蜷握在旁边陪床睡觉。紧跟着早上六点钟不到又匆匆出去给孩子打来饭食,把囡囡喂饱了后,自己也顾不得吃早饭,就在病房里简单化个妆,嘱咐完女儿要乖乖听话,说中午再来看囡囡,就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衣服,拎着装着包子豆浆的塑料袋急匆匆跑去上班了。 虽然听说前妻的工作地点就在医院附近,但是她这样一个人又要上班挣钱又要照顾孩子,每天两头跑,每次来都是一副精疲力尽的模样,一切一切,让常御一颗面对前妻和前妻孩子的冰冷坚硬的心逐渐融化,开始变得柔软。 凤英不在的时候,常御就连囡囡一块儿照顾。他学凤英一样,给两个孩子唱歌,讲童话故事。 忽然,囡囡很认真地对他说:“常叔叔,你做我爸爸吧。” 常御怔忡了许久,盯着孩子,缓缓问:“……为什么?” “因为你对小哥哥好,对我也好,我相信你做了我爸爸后仍会对我好,不会打我。” 常御心疼得不行,“囡囡这么可爱,常叔叔怎么舍得打你呢?” 顿了片刻,常御艰难地问:“你爸爸是不是经常打你?所以你才想要个不打你的爸爸?” “我没有爸爸。我从来就没见过我爸爸是什么模样。” 常御心想,这孩子还没记忆的时候她爸就被车撞死了。那只怕那个男人是囡囡一岁左右死的。这么看,原来凤英几乎就是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的。 常御再问:“那,那为什么你想要个不打你的爸爸?” 囡囡天真地回道:“因为我从前想要我爸爸的时候,妈妈总会说爸爸会打我,打得我屁股开花,我就不想要我那个爸爸了。我跟妈妈说能不能给我一个不打我的爸爸,妈妈说,不打囡囡的爸爸没有。我就想自己找一个不打我的爸爸。” 常御:“……” 囡囡说话颠三倒四,但是常御还是听明白了。 为了防止囡囡吵着闹着要爸爸,凤英吓唬她说爸爸都是要打人的。 常御就觉得,凤英那女人,心咋变那么狠了?竟这么吓唬一个孩子,让囡囡对爸爸产生了心理阴影。 第10章 ◎这一把回旋镖啊。◎ 凤英经常忙工作忙得无法及时顾及女儿,不是送饭来迟,就是囡囡饭还没吃完她就走了。有时候她还会忘了饭点儿,不送饭来,她也不知道打个电话给孩子点个外卖什么的,这让常御分外生气。 再见到凤英,他就严厉地责备她连自己女儿都能忘记,她就不适合要孩子。 常御说凤英:“如果你没男人养,孩子你就不该生。生下来你让她遭罪,当初又何必生!” 凤英冷眼看他,“关你什么事?你哪位?” 常御:“……” 在医院三天,天天碰面,凤英一个字也没跟常御主动讲过,倒是他经常去挑衅她说话,常御很不甘心。 这天晚上半夜凤英出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常御靠在病房门口,又堵住她,质问道:“为什么?” 这回凤英被问得莫名其妙:“什么为什么?” 常御哼声说:“我一直想不明白你当年离婚的原因。如果你现在过得好,我肯定不问为什么。但是你看,你现在这样子,可见我当年的话说得对,你离开我不会有好下场的,没我盯着你,你的生活会一团糟,乱七八糟。你这个结果,都是你自找的。” 凤英点点头,“所以,你这几天一直堵着我,就想笑话我的落魄,或者是看我在你面前落泪,哭着说后悔了,后悔当年非要跟你离婚是吗?” 常御不错眼的盯着凤英脸上的表情,试图找到她有一丝后悔的迹象,口中道:“我只想问句为什么。你不是说你最爱的男人是我吗?你追了我三年,我们交往一年,终于你如愿以偿跟我结婚了,可结果我们结婚才三年你就要闹离婚,连你说的爱情的结晶、连孩子都没有生呢,如此不珍惜这段你得来不易的爱情,为什么?并且让我没想到的是,我俩还没离婚呢,你就跟我说你已经跟别人交往了一个月了,遇到真爱了,在开始谈婚论嫁了,原来你对我的爱就这么廉价啊?” 凤英淡淡反问他道:“你好不容易抱得心上人归了,不珍惜一点?若让秦安琪知道了你跟前妻纠缠不休,不会让你的白月光心上人伤心吗?你怎么舍得让她受一丁点伤?我可记得咱俩离婚前的那个大冬天的半夜,那么冷,外面滴水成冰,你都要赶到她身边去安抚哭泣的她呢。我也实在没想到,你这么纠缠我,原来你对你白月光的爱,也是这么廉价啊。” 常御:“……” 这一把回旋镖啊。 常御明白,自己是在自讨苦吃。 第11章 ◎据说这叫做“美人沟”。◎ 一早医生来查房,恰好凤英不在,囡囡的主治医生大声询问这孩子的家长呢?家长在哪儿? 常御去开水房里打了热水回来,正好进屋听见,忙道:“在这在这!医生,如何?囡囡还有好久可以出院?” 主治医生道:“你是孩子的爸爸吧?关于这孩子的病情……” 常御忙否认道:“不是,我不是孩子爸爸。她的家长临时有事不在,我只是帮忙照应下她的。医生如果有什么话要说,直接给我说就好了,我会转达给她家长的。” 主治医生嘶了一声,背着手把他打量了几眼,说:“不是她爸爸啊?可是,哎,你和这孩子看着明明很像啊。” 这么一说,跟着医生进来的几个实习生和护士将囡囡和常御一来一去看了好几眼,都笑着说:“还真的好像哦,特别是下巴,最像了。” 常御就愣了。 他看看囡囡的下巴,中间有一点凹。 他的下巴中间也有一条浅浅的沟,跟欧美人那样。 据说这叫做“美人沟”。 他这种下巴是很少见的,几十个人当中也才有这么一两个人的下巴有这种沟。 一个人说像也就罢了,人人都说,囡囡和他长得像,就……不得不让人起疑。 主治医生带着一大群人去其他病房查房去了,常御掏出手机点开网页,搜索美人沟下巴的相关内容。 “……下巴中间有个凹陷,有“美人沟”的说法,俗称“下巴窝”。在西方又叫做欧米伽型下巴(w型下巴)。一般属于遗传现象,在医学上也叫做颏裂。” “美人沟虽然是属于人类常见的遗传性状之一,但是在遗传学上看来,其属于一种显性的遗传特征。换句话说,在生活中,如果大家发现小孩子有美人沟的存在,那么通常情况下,其父母至少会有一方也会有美人沟的存在,而如果父母均没有美人沟这一遗传的特征,那么其子女此时也不会出现。” …… 常御心跳如鼓,其他字眼他统统都看不见了,无数的“遗传”两个字不断在他脑海里盘旋、叫嚣、放大。 常御紧张得喉结上下滚动,他撩起眼皮看了又看隔壁床上已经睡熟的孩子。然后,他伸手,轻轻地抚在孩子的下巴上,再慢慢往上,她小巧的鼻子,她粉嫩的小脸蛋儿,她秀秀气气的眉眼儿……不觉自己眼眶已经湿润。 虞凤英,这笔账我一定要好好跟你算! 第12章 ◎她怎么还对你不死心啊?◎ 秦安琪来医院看儿子,撞见凤英也在。 “她怎么在这?你跟她都离婚三年了,她怎么还对你不死心啊?” 秦安琪说话声很大,完全就没有要避着凤英的意思。 常御皱着眉头解释,“她女儿病了,也在住院,就住这个病房。”顿了下,“你别这么大声,吵着孩子们呢。” 秦安琪依旧我行我素,“不是吧,会这么巧?世界那么大。” 常御正好面向囡囡病床而坐,他也是特意这样坐的,每次凤英来医院,他都坐到对面去,好方便自己一抬眼,一掀眼皮儿就能看到她,看到她们母女。 说实话,她追了他三年,交往一年,结婚三年。他们做学长学妹三年,做男女朋友一年,做夫妻三年,他从没有好好看过她。 这几日,他把该看的那些眼都看完了。 秦安琪的话,常御没再接腔。 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秦安琪见状,常御第一次对自己这样冷淡,她心里有些不舒服,皱了皱眉,放柔语气,人靠过去,“常御,是不是这几天在医院照顾小轩,累着了?要不,今天你回去休息,我来照看他。” 常御闭着眼道:“你的事情处理完了?” “还没。” “那何时能处理完?” “我也不知道。” 常御睁开眼来。 就是说,她这个婚是不会离了。 每次她跟她丈夫闹矛盾,都找他诉苦、哭泣,哭完了控诉完了丈夫,信誓旦旦说要离婚,要离开那个渣男,可,一次也没付诸实践。 常御动了动身体。 靠在他肩头上的秦安琪只好退开身体,“怎么了?” 常御站起身来,拿起放在床尾架上的西装外套,说:“我有些累了,你既然没事,那你今天就在这里照看孩子吧,我回去休息一下。公司里的事情我也需要回去处理一下了,文件都堆积如山了。” 秦安琪顿时有些不乐意,可常御已经在医院连着守了三天了,她咬咬唇,“那你明天还来吗?” “明天看情况。”常御一边穿上外套,一边往门口走。 秦安琪送他到门口,“可我一个人照顾小轩吃不消啊。” 常御回身,视线朝窗根下那个在陪护椅上蜷卧着熟睡的女人飞快地看了一眼。 今天是周六,凤英不上班,她整天都会在这里守着。明天周末,应该也是这样。 囡囡肯定是他的女儿,凤英恨他跟秦安琪不清不楚,他还没想好如何面对这个局面。 他当然想妻子女儿,一家子团团圆圆的。可,到底怎么才能求得凤英的原谅?她又还会不会原谅自己的愚蠢? 她的性子变了好多,完全就不是他从前认识的那个凤英了。 她那么冷淡,他都怕她了。 “你让你婆家的人来守。这是他们家的亲孙子,他们肯定会把小轩照顾得很好的。” “不要!”秦安琪立刻否决道,“我现在就这么个儿子了。我不能没了丈夫,儿子还让他们也抢了去。他们肯定会趁机把小轩接走,以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常御耐着性子道:“你这不是还没离婚嘛,哪里会见不到孩子?到时候真想离婚,你可以打抚养权官司……” 没等他说完,秦安琪已发火,“常御,你就想我离婚,你就不想我过得好,爱一个人难道不是成全她吗?不是无条件宠着她吗?不是随她心愿吗?你走,赶紧走,我不想再看到你!”她推了他一把。 常御踉跄了几步,回头,冷冽地盯了秦安琪一眼。 秦安琪顿时又后悔了,“常御我……” 常御已经拔步离去。 第13章 ◎笑口常开笑天下可笑之人。◎ 秦安琪一遍又一遍地拨打常御的手机,可那边不是没人接听,就是手机关机了。 她儿子张小轩是个妥妥的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小皇帝,平时在家里是两个保姆左右伺候。秦安琪突然把他带出来住医院病房,没人哄着他不说,还没有手机玩儿,没有平板耍,他已经很烦躁了。要不是心里怵那个常叔叔,他早就大吵大闹了起来。 秦安琪也是少奶奶的命,哪里懂照顾病人?还是这么个调皮捣蛋的小祖宗? 秦安琪只得求助常御,可常御根本不接招。 秦安琪怀疑是自己昨天对常御态度不好,那男人生气了,才故意不接自己电话的。 儿子在旁边闹得不行,她也很烦躁,骂了儿子几句,又咒骂了几句常御,然后看见了隔壁床的床头柜上搁着凤英的手机。 把囡囡哄睡着后,凤英就出去外面的公共卫生间洗内衣裤了。囡囡住院几天,她便几天没回家去了。 下班直接来的医院。路上经过超市,进去采购了些吃的用的,顺便买了包内衣裤。 在医院看护病人没法洗澡,内衣裤还是要勤换勤洗的。 秦安琪看见她端着塑料盆出去的,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忙转过床尾,走到那边床头柜,拿起凤英的手机,然后轻轻抓起囡囡的小手,把她的大拇指快速摁在屏幕上解开了指纹锁,立刻给常御拨过去。 秦安琪在医院陪了儿子一天,儿子调皮了一天,隔壁这个小女孩儿却安安静静地自己玩自己的,不打扰她妈妈加班做工作,也不吵不闹。并且还知道自己拿妈妈的手机给外婆打电话报平安,并叮嘱外婆要吃好点,早点睡觉。 多么乖巧懂事的一个孩子。 对比自己儿子,简直就是来找她讨债的。 囡囡熟练的用自己的小手大拇指解开手机指纹锁,熟练地拨打电话的样子都被秦安琪看在眼里,她知道这小女孩儿肯定平时经常这样做。 常御回家后连轴转,他连着加班加了一天一夜,积累的工作还没做完,但是太累了,困得不行,便倒在床上睡着了。 他是被秦安琪的电话吵醒的。 拿起手机一看,她已经给他拨了十几个电话了,微信消息也发了一堆。 他不想理会,可是手机铃声每隔五六分钟就响,吵得他再也睡不着觉。 看看手机电池也快耗光了,索性就让秦安琪的电话耗光电池吧。 他下床去了浴室洗澡。 出来的时候手机又在响。 他仍旧没理会。 衣柜里找出居家服来丢在床上,常御解开腰间的浴袍系带,正要换上居家服继续加班,这时候忽然扫到手机屏幕上竟然闪烁着凤英的名字。 他惊呆了。 常御跟凤英离婚后,他并没有删掉前妻的一切联系方式,他那会儿一直等着前妻回头,很自信地以为前妻肯定会回头,却等来的是前妻已经开始和别人定了好日子要结婚的消息,他就把自己埋进忙碌的工作中了。 他大学里学土木工程,后来出来自己创业,却是搞室内设计的。 他先在别的设计事务所干了几年,积累了一定经验后就跟几个同事出来单干,开了自己的事务所,当老板了。 离婚的时候,他的事务所正在起步阶段,揽业务是头等大事,离婚后他便全身心投入到揽客中,经常跑楼盘跑现场,还参加室内设计大赛提升自己。事务所声名鹊起,他更忙了。再想起前妻的时候,物是人非,轻舟已过了万水千山。 常御看着手机屏幕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抖着手指划开屏幕。 先深吸一口气,才把电话接起来,“喂?”声音轻得生怕惊着了那边的人一下就把电话挂了。 “常御,是我!你在干嘛呢?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给你打了几十个电话你知不知道?你是不是生我气了?你怎么能生我气呢?你明知道我这段时间身心疲惫,你不体谅我,你还不理我……” 常御:“……” 所以,凤英,你只是把电话借给秦安琪用吗? 你不是性子变了么,为什么还这么大度?就像当年离婚,你突然大度地说要把我让给秦安琪一样大度。 大度能容天下难容之事,笑口常开笑天下可笑之人。 常御狠狠砸了手机。 第14章 ◎“你也知道这样的你,面目可憎?”◎ 离婚的事情,常御回想,当时真是毫无征兆的。 不知道他遗漏了哪个细节。 或许有征兆,总之他那会儿忙于事业,忙于赚钱,对凤英确实忽略得很了,便没注意到她情感的变化。 但起因应该是他有天晚上彻夜不归。为此,他俩吵得很凶,是结婚三年来吵得最厉害的一次。 那天晚上半夜的时候秦安琪打电话来,说她儿子感冒发烧了,烧到了40度,可丈夫不知道死哪里去了,电话关机,发消息也不回,她哭得很无助。他挂了电话就赶了过去。在医院折腾了一晚上,回到家,凤英就提出离婚。 其实凤英这不是第一次用离婚来使小性子了,只是每次她都是半真半假的玩笑话。 她在学校的时候就知道他和秦安琪走得近,他追过秦安琪,人家没看上他而已。后来出了社会,他和秦安琪像朋友一样一直保持联系。 就像她虞凤英跟常御跟陈炤跟林樾一样,像朋友一样一直保持着联系。 所以,你我都这样,你又凭什么咄咄逼人逼问我为什么彻夜不归?给你解释了还不听,还不信! 常御敢发誓,他绝对说的是实话,没一句掺水的假话。 他跟凤英解释了,说得很清楚,他说去了才知道原来是秦安琪被丈夫打了,不是她儿子感冒发烧。 可能安琪讲电话的时候也顾及到了凤英的感受,所以电话里撒谎说是她儿子感冒发烧,其他的只字未提。 他为此还为安琪说了几句好话。 他对凤英说,他明明可以继续电话的内容撒谎说是秦安琪的儿子感冒发烧,但是他没有,他老老实实讲去了之后才发现是秦安琪被她丈夫狠狠打了一顿,白夜光脸都扇肿了,嘴角也破了,不能见人。 他送秦安琪去医院治疗,在医院陪了一宿。 他跟白月光没发生任何关系,就是抚摸亲吻都没有,最多就是拉下手、扶一下腰肢肩膀的地方。 可是人家受伤了,站立不稳,拉下手扶一下,这无可厚非吧? 在他看来,他就是单纯只是以一个老朋友的身份去关心下,还叫凤英不要闹小性子,说什么我既然做了别人的丈夫,我肯定会认清自己的身份,不会给妻子带来困扰。我这人从来说到做到,你不要疑神疑鬼。 但是凤英当时说心累了,不想再纠缠在三个人的感情世界了,要离婚,非离不可。 他那会儿很累,在医院一宿没睡,身体疲惫,回来了还被凤英堵在客厅逼问,心累。这时候她还说她心累了,戳着他肺管子了,他就忍不住冒火了,一顿输出。 “你心累了?我还心累了呐!” “动不动就提离婚,我不想跟你一起疯!” “虞凤英,你还要我说多少遍?我现在跟秦安琪就只是纯粹的朋友关系。是,我以前是对她有非分之想,可是我已经结婚了,她也结婚了,我们就是很正常的朋友之间的相处。朋友有事,我去帮个忙,这无可厚非吧?” “虞凤英,你不能禁锢我的自由。不能因为你跟我结婚了,你就有权剥夺我结交异性朋友的自由!” “她找我,那是因为她那个人性子高傲,没结交到多少女性朋友!……让她找其他男人帮忙?她老公不吃醋吗?……她老公肯定不会吃我的醋,要吃醋早就吃了。她老公认识我,我跟她老公在学校的时候是不打不相识,她老公那时候就明白他老婆看不上我,所以才放心让我们一直做朋友!” “你看看自己,你怎么就不能学学秦安琪的老公?大度一点,眼界宽一点,别这么不自信啊。我永远是你老公,不是秦安琪的!” “是,安琪是频繁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可是那是朋友啊。如果朋友不在生活中经常出现,就会消失。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 “局外人?你怎么会是局外人?你是我的妻子!” “是,我昨晚是一夜没回,可是我那是有正当理由的。凤英,你已经得到了我这个人,你还想怎样?人,不要太贪心。” 常御在医院守了一夜,回到家已经疲惫不堪。又被凤英提离婚,解释了半天她不听,耐心快要耗没了,隐忍着怒意最后说道:“我昨晚一晚上没睡,我现在很累,很困,只想回房间补觉,今天晚上我还要加班,我要赚钱养你,养这个家,你非要在这个时候跟我使性子吗?” 那会儿凤英说了什么?哦,她好像也没耐心了,拿了两张纸出来。 “你只要在这张纸上签了字,你以后想怎样就怎样,再也不会有人对你使性子了。我也不想跟你吵,更不想再时不时去查你的岗。这样的我,我自己都憎恨。” 他盯了她一眼,“你也知道这样的你,面目可憎?” 凤英没再说话,把纸张执着地往前递着。 他想早点结束了争吵,把纸接了过来。 “你非要离?你可想好了?多少一穷二白农村出来的大学生毕业生能在两三年内达到你这种生活条件的?不但有大房子住,还车接车送。你这个年纪,离了婚,人家怎么看你?年轻轻轻就结婚又离婚的,虽然离了婚你也才二十五岁,但是你已是离异,工作轻松但工资不高,你这种状况在婚恋市场一点优势都没有。想再找个我这样能养你、能给你优渥生活的男人就是痴心妄想了。” “签字吧。” “那就随你吧。”常御不耐烦道,把离婚协议书铺在饭桌上,“拿笔来。” 凤英把笔递给他,他看也不看内容,直接在一式两份的离婚协议上签了字,然后丢下纸张和笔,转身回房补觉去了。 房门被他甩得发出嘭的一道巨响。 凤英走的时候给他留了张便条在书房办公桌上,上面写道:“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见面。我们把剩下的手续办了,一别两宽。” 常御睡醒了起来,已是转天早上了。家里没人,但是早餐依旧在锅里热着,煮鸡蛋,牛奶,酱肉包子。 凤英不在家。 他也懒得管。 医院耽搁了一天,有个几百万设计费的高端客户催着要设计稿,他匆匆吃了早饭就去上班了。 上午和中午,凤英都打了很多个电话给他,他没接。发的消息,他也懒得看。 晚上下班回到家,凤英不在,厨房里没身影。 多半是回娘家了,或者去了他妈妈家。 每次吵架都这样,她会跑去娘家或者婆家小住个两三天,静等着他去接她回来。 常御以为那天的争吵只是无数个两人小吵小闹中的一次,他早就翻过篇了。事情隔了一周,凤英终于回来了。 常御心想,看,果然。 她就是使性子而已。 这次他没将就她,没接她电话,没看她消息,更没去接她。她自己没脸没皮的跑回来了。 以后再吵架再跑,就要这么收拾她。 只是,她回来再提离婚。 她说:“常御,我可能遇到了真爱,我想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把目光从你身上移开后,我才发现原来世界上适合我的男人那么多。” “哎,早知道森林这么大,我就不该在你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不过现在也还来得及,因为我还很年轻。” …… 他呆滞的听完,愕然半晌,“所以,虞凤英,你是在告诉我你出轨了是吗?” “是的,我出轨了。” 一个男人,一个优秀的男人,一个特爱面子的优秀男人,怎么能容忍像面团一样好拿捏的各方面都不出色的妻子出轨了?? 可能是大清早,他还有起床气,当下就赌气开车去了民政局走完了离婚的最后的流程。 离婚协议是早就签了的,手续办得很快。 领了紫红色的本,他回家来收拾自己的东西,才想到一个问题。 财产是怎么分配的? 他脑子里想的是这房子首付是他家给的,后来房贷大部分也都是他付的,凤英那点工资,主要是支付了两人一日三餐的生活开销,所以凭什么他该离开这房子? 凤英是农村人——一听她的名字就知道是农村人——嫁给他的时候,她家里还依着农村的旧俗送了十几床被子,被面全是红色,大红、、粉红、艳红、深红、紫红,都是很俗气的红。上面的花纹不是绣的鸳鸯戏水,就是绣的富贵牡丹。 当然,他家也没给凤英多少聘礼,他妈妈和他自己工作存的那点存款基本都给了他买婚房付首付了。 两人这套房子买得大,套内都有一百八十平,四室两厅,是依着凤英的意思买的。她说不想将来换房麻烦,又要搞一次装修,累死人了,干脆一次到位买个大了,以后孩子出生了,婆家娘家要来带孩子,都够住了。于是他咬咬牙,买了个套内一百八十平的大平层。 每个月房贷不得了,他拼命工作赚钱,凤英变着方儿省钱。哪个超市,哪个菜市场,打折促销发福利,她搞得一清二楚。 她跟小区那些老头老太太关系搞得好,占便宜的事情总是能及时获得信息。 就因为房子买得大贷了很多款,仗着二人年轻,结婚的时候他二十五岁,凤英二十二岁,两个人就约定好五年内不要孩子,专心还房贷。 然后的然后,常御才在书房他自己独占的那张办公桌上看到了凤英一周前留给他的便条。 他愣了下,翻出在民政局的时候凤英给他的他那份留底离婚协议书,详细地看了看内容。 凤英什么都没要,她只要离婚。 第15章 ◎你以后有钱了再还我。◎ 常御又去了医院,单纯不是为了照顾小轩,而是为了多看看那对母女。 早上护士来发前一天的费用清单,并提醒凤英该补交住院费了,护士说她预交的钱不够了。 常御坐在凤英对面,一撩眼皮儿就注意到了凤英脸上一闪而过的忧愁。 凤英哄着孩子吃了早饭,喂了药,然后就拿起手机匆匆离开了病房。 常御立刻起身跟踪凤英去了外面,在走廊尽头的楼道安全通道口,他果然听见她在打电话找朋友借钱。 还好。 常御听凤英打了好几个电话找人借钱,但是她一个也没有打给林樾、陈炤和常范那几个她的疑似暧昧对象。 所以,那几个都不是她的野男人。 而且她打给的全是女的,常御听见凤英喊对方什么李姐,张姐,王姐来着。 真是可怜,日子过得不好,结交的朋友也是同样的圈层,所以她打了一圈儿电话,竟一个也没借到钱。 常御轻嗤。 所以你跟我离婚,图啥呢?又得到了什么? 凤英挂断电话,犹豫着要不要打给林樾,或者陈炤,或者常范。 那李姐张姐王姐些,都是她单位上的同事。 她这工作单位虽然是国企,工作稳定,工作轻松,加班时间也少,就是效益不咋好,自然工资也不咋高。那几个姐姐同事都是老员工,即使资格老,但每月工资也就是五六千,七八千。工资都比她高,但人家工资高一点的,家里开销也大。她们都是中年人了,这个年纪都是结婚买了房子的,儿女在上学,正是吞金兽花钱的时候,所以,真不好埋怨人家舍不得借她一万块钱急用。 凤英犹豫又犹豫,正要拨打林樾的电话找他借钱,这时候突然看见一双锃亮的皮鞋落在她眼皮儿底下。 她抬头,视线往上,只见常御玉树临风地杵在她面前,他两手抄在灰色呢子大衣的口袋里,目无表情地看着她。 “囡囡的住院费我来交吧。”常御说。 凤英:“……” 凤英抿紧了嘴巴,她很想很有骨气地说,不用了,谢谢。但是—— 但她还没把但是后面的内容在脑海里过一遍,人家已经把他的“但是”说出来了。 “但是,凤英,我有个要求。你老实告诉我,囡囡是不是我的女儿?如果是,不光是囡囡的住院费,还有她以后的学费、生活费、艺术培训费、游学经费,等等,所有一切花销全部由我来承担。如果不是,费用我先垫付着,算我借给你的。你以后有钱了再还我。” 第16章 ◎你们俩都把我当傻子。◎ 凤英脸上闪过惊慌,慢慢面罩起寒霜,“你这么喜欢养便宜子女吗?养了一个便宜儿子不够,还想养个便宜女儿,凑成一个好字是不是?你再这样,常御,我就要怀疑你是不是不举了。自己生不出来,才要抢别人的。”她不客气地揶揄道。 常御红了脸。 这真丢脸。 他一个奔三的成熟男人,竟然给前妻“调戏”得红了脸。 也对凤英刮目相看。 “不举”这样的虎狼之词,竟从他那个印象里娇娇怯怯且传统的前妻嘴里冒出来,怎不叫他刮目相看? 两人从认识到结婚再到离婚,凤英干过最胆大的事情,也就是当着众人的面向他表白而已。 现在自己的脸色一定跟她当时表白的时候,那涨红的脸色一模一样。 “凤英,你听我说,我……我不想跟你撕破脸。”看凤英正处在发怒的前兆,常御慌慌道,“我甚至,……我甚至是想过为了囡囡、为了我们的孩子复婚。囡囡那么小,她想要爸爸,我们应该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没想到鼓起勇气把心里的渴望和想法说出来,常御觉得竟有种浑身舒畅的感觉,就像做了那事…… 原来,表白也不是很难啊。 这下,就看凤英怎么回答他了。 他还忍不住上前一步深情地凝着女人道:“凤英,我们曾经也是那么相爱。就为了囡囡,我们再试一次婚姻好吗?” 凤英冷眼看他,嗤的一笑,“常御,收起你的博爱心吧。我的孩子与你无关,不需要你上赶着来当便宜爸爸……” “凤英!”常御打断了凤英的话。 他讨厌凤英对待自己的态度,更憎恨她说的那话,便宜爸爸?刺耳极了! 她现在说话怎么这么刻薄?简直句句是刀,字字是箭,扎他的心,戳他的肝!她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钝了的刀,来回割磨着两人之间那本已脆弱的关系! 他不由得愤怒了,“我告诉你,虞凤英,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已经拿到了囡囡的头发和她用过的纱布,送到检测机构检测去了。如果最后证实囡囡就是我的女儿,如果你不同意复婚,好,我会用我的方式要回自己的女儿!” 凤英扯了下嘴角,看着他的眼眸如寒潭,“哦?你打算怎么要回?” 常御一下子慌了。 他刚才不该说那种威胁意思的话。 一旦走到那一步,他和凤英之间就彻底无法挽回了。 不得已再度软了声音,带着股哀求的意味儿,“凤英,求你,我不想我们夫妻一场,最后闹到法院去,那样很不体面,对囡囡也不好。” 凤英不为所动,她的眼神儿更加冰冷,“你要体面?那你就不该对已经离了婚还出轨的前妻摆出一副想要复合的可怜姿态来。你如果再对我纠缠不休,我就告诉秦安琪了,叫她管好自己的男人!” 听到秦安琪的名字,常御蹙了下眉头。 看来安琪仍是凤英心中的一根刺啊。 但是,这是不是表明凤英对他余情未了,所以她才还在意秦安琪? 常御忍不住心头开心,急忙解释,“凤英,我跟秦安琪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跟她一点事都没有。我早就告诉过你,我既然跟你结了婚,就不会与别的女人有染。即便我曾经喜欢过她,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跟她真的没有发生过任何关系。” “我不想听那些。”凤英平静地道,“常御,麻烦你搞清楚,我们已经离婚多年了,你跟别的女人怎么样,是什么关系,都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凤英,不管你想不想听,我觉得我都有必要重申一下。这事关乎我的清白,也关乎安琪的名声……” 凤英一声冷笑,叫常御说不下去了。 “安琪,安琪,呵呵,常御,你一直说我笨,说我蠢,你们俩都把我当傻子,可我有眼睛看!” “……”他好像弄巧成拙了。 而凤英她,仍如当年一样,无论他怎么解释,只要她选择了不相信,那所有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常御无力地垂下脑袋。 “凤英,我知道你现在恨我、怨我。但请相信我,我对你的感情从未改变过。我愿意用余生来弥补我所犯下的错误,只求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凤英却已经不想再听他说废话了,冷冷睇他一眼,转身就走。 常御忙一把拉住她的手,却被她狠狠地甩开。 “放开我!常御,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你再纠缠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第17章 ◎我是不是有病?◎ 中午得了点空闲,李鑫过来看看老同学。 他穿着白大褂进了病房,病房里没见到常御人,只有两张病床上各自躺着的两个孩子小病人。大人都不在。 一个大孩子在玩平板电脑,理都不理他。他问了两遍,那六七岁的男孩儿连个眼神儿都欠奉。 李鑫心说,这孩子真缺家教。 倒是隔壁床那个看起来还蛮小的小女孩儿又礼貌又热情,他一进屋,就糯糯甜甜地冲他打招呼:“医生叔叔好。”然后安静地听他连问两遍旁边病床上小男孩儿问题,男孩儿不理他,那小可爱立刻热情地告诉他说:“常叔叔到外面去呼吸新鲜空气了。” 听听这话说得,呵,还呼吸新鲜空气了。 小小年纪,遣词用句多优美啊。 李鑫忍俊不禁。 那小女孩儿还掀开被子滑下床来,自己穿好小鞋子,个子都还没床高呢,她却说要亲自给他带路去找常叔叔呢。 李鑫被这热情的孩子逗乐,笑呵呵地赶紧把小姑娘按回到被窝里,说:“哎呀,小乖乖,这可使不得,小心感冒着凉了你家长要找医生叔叔算账哩。乖乖,你在床上躺好,医生叔叔自己去找常叔叔,好不好?” 小姑娘乖巧地点了点头。 “真乖!”李鑫怜爱地摸摸孩子脑袋,出了病房。 “常御!” 左右找了下,最后发现常御他人在安全楼道平台的角落里,正一边用脑袋撞墙,一边死死咬着拳头压抑地哭泣呢。 “哎哟喂,我说哥们儿,你这是咋的啦?你这是在自虐吗?要不要帮你挂了个精神科看看?” 常御没被李鑫的玩笑话哄好,他转过身来,红着眼说:“李鑫,我不是人。” “那你是啥?”李鑫负着手好笑地问。 “我,我……我到处说凤英出轨,其实她根本就没出轨。是我精神出轨了,我伤害了她的心。她怀着我俩的孩子,我还跟她离婚了,我不是人。三年了,三年我对她们母女不闻不问。李鑫,我他妈不是人!”常御激动地自责道。 李鑫瞪大了眼,金边眼镜后面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你前妻有孩子了?你不是说她离婚后很快就再婚了吗?那孩子你又怎么确定是你的而不是她现在的老公的?” “她老公死了!” “啧啧,你前妻真是命苦……” “李鑫,你挖苦我吧,你无论怎么挖苦我我都愿意受着。” “哎,我挖苦你有什么意思?你要是真想赎罪,那也应该是去找你前妻来挖苦你。”李鑫哭笑不得,“但是我有个问题哈。人家现老公死了,但这不代表凤英的孩子就是你的啊。” “是我的,一定是我的……”常御捉住李鑫的肩膀猛摇。 “得得得,你先别激动。我们一样样捋。”李鑫抬手隔开他,“你先说说,你怎么知道前妻有孩子了?你们不是离婚三年了吗?咱俩平时联系得不多,但是联系得也不少,前头三年我可是一次也没听你提起过前妻啊,怎么冷不丁冒出个疑是你的孩子来?” “不是疑是!她就是!囡囡肯定是我的女儿,医生护士个个都说我跟她长得像。等着吧,我已经把囡囡用过的纱布和掉落的头发都收集起来送到了检测机构,一周后报告出来,孩子肯定是我的!” 李鑫这回听明白了。 常御见到前妻和孩子了,因为发现那孩子跟自己长得像,于是偷偷去做亲子鉴定了。 李鑫摇头叹息,“凤英看来是真恨你,倘若那孩子真是你的种,她三年都不跟你联系,你想想她有多恨你。” 常御猛然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李鑫你说,我给别人的儿子守夜看护,自己女儿那么小,才三岁,却一个人住院没人照顾,你说我是不是有病?” 李鑫立刻想到他为了给秦安琪的那小祖宗找张床铺缠着自己求爷爷告奶奶的卑微画面,对比他描述的前妻孩子的遭遇,猛点头,“哎,那还真是,你做得太过分了。” 那二世祖小祖宗还对他的问题充耳不闻,那小兔崽子长大了绝对不是好人! 李鑫手指着常御鼻子骂,“你这个人渣,你是有病,还是有大病,得赶紧医。” “对对,我得病了,病入膏肓,我要住院,我要把这人脑子换个猴子脑!” 李鑫笑不可抑,“别了吧,又让我欠人情,我才不给你再找床铺了。” 常御又转过身去,脑门儿抵着白墙,死死咬着拳头,压抑地、无声地哭得那叫别人个感同身受。 李鑫受不了他这做作的样子,强势地把他的拳头从齿关拉开,一看,他那手背上指关节处一排深深的牙印,都溢出血珠来了。 嚯!是真咬! “你这又是何必?”李鑫劝道,“现在知道了还不晚,一切都来得及弥补。凤英又恢复了单身,你孩子不也才三岁嘛,不是十三岁、三十岁。那孩子若是已经长大了,懂事了,你再要想去表现父爱亲情,她只会认为你想要她养老。” “不,我不要她养老,我只想将她抚养长大。李鑫,你知不知道,囡囡现在住院,我连住院费都给她交不了。” “咋交不了?” “凤英不要我的钱。我女儿住院费欠起了,可是凤英宁愿到处找别人借,也不要我的钱。” “你也真是笨。你把病床号和科室记住,直接到收费窗口处去报上科室和病床号,你想给谁交住院费就能给谁交!” 第18章 ◎你到现在都还没明白过来谁抛弃谁呢!◎ 李鑫揽住常御肩头,“再不成的话,我就亲自陪你走一趟,非把这钱送进医院不可!” 两个人一起转过身来,不远处的走廊里,一个小小的人儿,手里抱着个小熊玩偶,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望着他们。 那孩子长得十分乖巧可爱,粉雕玉琢的小样儿,尤其是她那双眼睛,圆溜溜黑漆漆的像两颗乌葡萄,目光澄透无邪,一碧如洗,看一眼,叫人心窝子都塌陷了。 “囡囡!” 常御甩开李鑫,疾步走过去,蹲下身体,一把将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 囡囡不舒服地挣扎了下便安静下来,她歪着头把常御的脸看了又看,糯糯的稚嫩声音响起,“常叔叔,你怎么了?你为什么哭啊?” 常御飞速抹了下眼角,“没事,囡囡,常叔叔没事。常叔叔只是……只是有点难过。” “为什么难过?小轩哥哥马上就要出院了,你不用难过啊。” 孩子暖心的话让常御心头一股暖流潮起,“……我们囡囡还在住院呢,常叔叔不想离开囡囡。我怕我走了,就再也见不到囡囡了。” 孩子嘴角弯起来,“常叔叔你真笨,我出院后你也可以来看我呀。” “可是我不知道你住哪儿。” “我偷偷告诉你。” 小可爱立刻凑近他的耳朵,悄悄说了个地址。 常御:“……” 常御眨了眨眼,“你为什么要悄悄告诉常叔叔?” 囡囡的眼睛斜着看了下他身后,目光躲闪着含笑抿了抿小嘴儿,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别开小脸儿低低地咕哝说:“妈妈说,不能随便让不熟悉的人知道我们家地址。” 这“不熟悉的人”自然是指的自己,立在后头的李鑫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小姑娘真是可爱得紧。之前我去病房找你,问秦安琪那宝贝祖宗,呵,小祖宗竟然理都不理我。就这小姑娘,又热情又有礼貌。她家长教得可真好。” 常御早就忘记了李鑫的存在。 听到李鑫说话,才想起了他还在自己身后呢。 又听他把囡囡好一番夸,常御狠狠抹了把脸,把囡囡抱起来掂了掂,嘴角上扬,一脸嘚瑟地凑到李鑫耳畔,学着囡囡那样说悄悄话:“这就是我那可爱的宝贝女儿!” 李鑫露出惊讶的表情来。 他往后退开一步,把囡囡仔细端详了一阵,然后笑着拍拍常御的肩头,“相信我,常御,这么可爱聪明懂事的孩子,一定是你的种!” 常御抬起手背又擦了擦眼角,但是喜悦的泪水还是不住往外涌,“你也觉得我们父女长得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是不是?尤其这下巴,这美人沟,是不是?咳,我觉得我这女儿长大了一定是个极美的美人,哎哟,我这老父亲到时候要伤心要警惕狼崽子了……” 李鑫忍住笑意,撒开手,“好了好了,不打扰你们父慈女孝了。我得去上班了。对了,你那住院费,记得赶紧去交了,免得失去一次表现的机会。” “放心吧,这一次我说什么也不会再抛弃凤英母女了。” “啧,你到现在都还没明白过来谁抛弃谁呢!” 第19章 ◎这会儿怎么好像只秧鸡?◎ 凤英最后硬着头皮向林樾借了一万块。 她自己本来是有点存款的,可是全部存了五年定期。 一共有五万块了,都是给囡囡存的上学基金。 平时省吃俭用,有点就存点,一点点往里添加,每年至少都要存进银行一万块。加上年底外婆和亲戚朋友给囡囡的红包,三年下来,不觉就有五万块了。 必须要存钱的,等到囡囡上小学以后,那钱就要花花的往外流了。 虽然说是义务教育,可是孩子一日三餐得跟上,开始长身体了,正式上学之后,那校服费、保险费、课本费、资料费、学校搞活动买服装买道具,买学习用品,……最厉害的花销就是补课费和培训费。 这年头,城里哪个孩子不补课?不上个培训班学一点才艺?才艺能让孩子变得自信而大方,补课是为了能上个好的小学,初中和高中。 钱是存的五年定期。 每次钱存进去,都是选的五年定期。 五年期比活期存款利率高不少,五年率能有2%多,活期只有0.1%。存款基数小,那利息其实也不多,只不过比活期多几百块钱而已。但是,一则,蚊子腿再小也有肉。二则,这么做是让自己强制存钱,以便积少成多。要是每年都能坚持存上一万两万,到囡囡上小学,读初中,上高中,那些存款就足够她顺利读到上大学了。 管他的了,她一个人养孩子艰难。人活在这世上,只有厚脸皮才能活得好。这一万块,对她自己而言,取一万块出来就得把定期变活期,那会怄得她很久都缓不过来,但是对林樾而言,这一万块不过是他月薪的一半而已。 他一个单身汉,每年工资加奖金提成,好几十万,平时花销不大,主要就是爱在电子产品上费点钱。家里条件又好。所以这一万块钱于他而言,跟撒点毛毛雨似的。 林樾的钱转过来后,凤英就跑到住院部的缴费窗口,报上科室和床铺号,要给囡囡续交住院费。 “25号病床是吧?——已经补交了呀。一共补交了两万。” “已经交了?还交了两万?什么时候?会不会是弄错了?是xx科的25号病床哦。” “对的,没错。记录显示,就在八分钟之前交的。不会弄错的,我们收钱都会先确认一遍病人的科室和病床号,收款后还会给对方缴费回执。” 凤英:“……” 除了常御,凤英想不到别的人会有那么好心,来给她的孩子续交住院费。 凤英回到病房没看见常御。 应该是出去透气了。 隔壁床那个男孩儿基本上都是常御在看护。 他亲妈秦安琪像个后母似的,他亲爸一次也没来过医院。亲娘不亲,亲爸不爱的,难怪那男孩儿待人十分冷漠。 没有得到过爱心的人,又怎么知道如何给与别人爱心呢? 凤英出去找人,发现常御就在外面走廊尽头处抽烟。 她走过去道:“那钱算我借你的,过两三个月等我攒够了就会及时还给你。” “嗯。” 常御只回了这么个字。 凤英倒有些疑惑了。 他先前那么咄咄逼人,这会儿怎么好像只秧鸡? 她偏头看他。 常御侧身对着她,眼睛望着窗外远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烟。思绪似乎已经飘远了,根本没在意她。 然后凤英注意到了,他的眼角似乎有些发红。 侧颜看着也有些憔悴,头发长了,胡子桩也都清晰可见。 可能是没休息好。 隔壁床那男孩儿太吵,精力旺盛,像有多动症似的,白天不大睡觉,晚上又睡不着觉,吵得不行。 常御工作忙,得空的时候就要赶设计。从前他就这样,加班是家常便饭。两头跑,休息不好是正常的。 但是,活该。 谁叫他上赶着要去向秦安琪献殷勤! 第20章 ◎真可怜。◎ 凤英去幼儿园接孩子,老师说孩子被个男人接走了。老师说囡囡认识那个男人,喊他什么叔叔来着。 凤英猜想是林樾,因为他经常周五的时候提早下班过来接囡囡放学,顺便就同她们母女小聚一次。 每周都是如此。 凤英就给林樾打电话,“你把囡囡接走了?” “嗯啊,我们先回家了,在家等你,你早点回来。” “好。我先去趟超市,买些菜回来。晚上你就在我们这里顺便吃了晚饭再回去。” 林樾开玩笑:“能不能多买点,我今儿晚上吃了就不回去了,周六周天继续在你们家混口饭吃?我一单身汉,周末两天可难过了。没人疼没人爱,没人给我煮饭菜,我只好点外卖。” 凤英笑:“你想得美!” 因为幼儿园是小区幼儿园,离家不远,凤英就没急着回家去看囡囡。 囡囡出院后今天是第一次恢复上学,老师说她的情况还好,精神也不错。这会儿反正家里也已经有林樾在照看着她了。 凤英就放心地去超市买菜,打算招呼林樾好好吃一顿。 往常也是这样的流程。 凤英知道林樾来接囡囡放学的目的,就是想赖在她这里吃顿饭,趁机就跟她增进感情。 凤英有自知之明,她没别的心思。她只把林樾当朋友,从未越雷池一步,也从未给对方误会的机会,严防死守君子之交淡如水。他帮她一回,她就回请他吃一顿,多的没有。连平时的联系都从不主动。 凤英买好菜回到家,林樾跟囡囡玩儿得正开心。两个人把一只吹涨的硕大的红气球掂来掂去,运动量不大,但一大一小却也都玩得满头大汗。 太开心了嘛。 林樾说他不知道囡囡已经出院了,今天还特意请了半天假去医院看囡囡,结果白跑一趟。然后又责怪凤英,囡囡才出院怎么就让她上幼儿园了?应该让她在家休息几天。 凤英提着塑料袋子进了厨房,一头整理菜蔬,一头道:“我跟老师说了囡囡的情况的,所以囡囡不会做太大幅度的活动,老师也会注意到不让其他小朋友跟她打闹。再一个,囡囡自己一个人在家待不惯,我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在幼儿园,她有小朋友可以陪她说说话啊啥的。老师还能帮我照顾她。一举两得。” 林樾闻言,再次表白,“凤英,如果我们结合,我、还有我妈我爸,我们都可以帮你照顾孩子。” 凤英道:“我相信你可以毫无芥蒂地帮我照顾囡囡,但是你爸你妈就不一定了。老实讲,如果我们结婚,婚后你爸妈肯定会立刻催着我给你生孩子。如果我生了,我的囡囡就更加可怜了,她可能在我这里就要失宠了。 常言道,母亲爱幺儿。再有了个孩子之后,我必然会把对她的爱转移到小的那个孩子身上。明明我的囡囡也这么小,都没尝尽父母的爱。 林樾,你别怪我说话直白,这是人之常情。对你、对你父母,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我不愿囡囡还这么小,就要失去她妈妈对她唯一的爱。所以,你还是对我死心吧。” 林樾道:“凤英,你真扫兴,人家这里在表白呢。你把话都说磬尽了,叫我还能说什么?” 凤英失笑,“表白像你这样,难怪这么多年都找不到女朋友。” 一转头,凤英看见囡囡趴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把自己看着。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又黑又亮,她好像听懂了大人门之间的对话。 凤英心头一痛,走过去将囡囡搂在胸口,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流。 囡囡也把凤英腰肢抱住,“妈妈,你别离开我……” “妈妈不会,永远不会。囡囡永远是妈妈最爱的那一个。任何人都别想把妈妈抢走。” 母女俩抱在一起痛哭失声起来。 林樾忙走过来,将一大一小抱在怀里,拍拍大的,再拍拍小的,十分苦恼:“哎哎哎,我说你们娘俩儿别这样好不好,搞得我好像欺负了你们似的。” 吃过晚饭送走了林樾,凤英回屋来收拾厨房。 看见囡囡蹲在阳台上。 “囡囡,你在做什么?” “妈妈,你看那里有只小黄猫。它怎么一个人在那里呀?它妈妈呢?它妈妈是不是不要它了?它好可怜。” 凤英往囡囡手指的楼下看去。 灌木丛内的草地上,一只羸弱的幼小的田园猫,看样子才出生不过几天的样子,微弱的叫唤着,连路都走不稳。来了行人,也不怕,反而钻出灌木丛,冲行人叫得更急更切。 一定是饿极了,才会在饥饿的驱使下连人都不怕了。 猫猫就是这样,好像是它们的天性,急切地想要向人类求助的时候,不但会向人类喵喵叫唤,还会躺在地上打滚儿向人类献媚。 只有不需要求助,才会对人类不屑一顾,甚至是逃得远远的。 真可怜。 不止那只小黄猫可怜,一道昂藏的人影,孤独地立在房子背后一杆路灯下,抬头望着二楼窗户上的灯光,从它亮起来开始,一直望到它熄灭结束。 常御看着林樾在他前妻家里登堂入室,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吃晚饭,看着林樾哼着歌儿开车离去,看着凤英送林樾下楼,看着…… 不想看了,每看一眼,都是在剜他的心。 第21章 ◎叫孩子过得这么可怜,你还好意思吼她?◎ 周一下班,凤英去幼儿园接孩子,老师说孩子被个男人接走了。 凤英就以为又是林樾来接的囡囡,暗想林樾这周还挺闲的啊,难不成他要对她发起更猛烈的攻势,这次是打定主意非把她拿下不可了? 林樾这男人是个可靠的丈夫人选。如果她是孤家寡人,早就答应他的追求了。但是有了囡囡,就不能这么想了。 人家是头婚,还是家里的独生子。她一个离婚离异还带着个女儿、就是传统老人们眼里俗称的拖油瓶,就这样个女人,就不要去嚯嚯人家好好一大儿郎了吧。 凤英仍像往常一样先去超市买菜,打算招待林樾吃顿晚饭。 她今晚还想炖个鸡汤给囡囡补补身子。 现杀的土鸡炖的汤才有营养才好喝,香气扑鼻,但活鸡只有菜市场有,超市没有,她就走得远了些,去了一站路远的菜市场买。挑鸡,杀鸡,炫鸡毛……一顿操作下来,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走在小区里自家单元楼下,随意抬头仰看自家阳台,没有看到客厅里透出来的灯光。凤英有点疑惑,疾步走上楼,输入密码打开房门,家里漆黑一片。 囡囡和林樾没在家。 凤英慌忙给林樾打电话,林樾却说他今天加班,没去接囡囡。 凤英顿时慌了。 再打给幼儿园老师,老师说接孩子的不是往常来的那个男人,但是囡囡也认识,看见了那人,飞快地扑过去,也喊了对方叔叔,但是老师不记得囡囡喊对方什么叔叔了。 凤英听得又急又羞。 只怕囡囡那老师已经乱想了,人家心里一定在想,囡囡咋这么多叔叔,就是没一个爸爸去接她?她妈妈是啥子人啊! 凤英又给陈炤给常范都打了电话,他们都说没去接过囡囡。 凤英六神无主,立刻关上屋门去小区里找了一遍,没找到人。 凤英去了物业那里查监控,同时又报警。 警察说:“失踪没到二十四小时……” 凤英哭着失控地大吼:“你们他妈的是什么人民公仆!” 林樾和社区民警一起赶来了,林樾去帮忙看监控,凤英哭着语无伦次地跟警察陈述孩子不见了的整个过程。 小区门口,乱成一团麻了。出警的警察、呜呜叫的警车、看热闹的小区业主、物业经理、保安、林樾和凤英,一大堆人拥在小区门口保安室内外,嘈嘈杂杂。人们听了个五六七,开始传说有人拐了小区业主的孩子。那些有孩子的家长如临大敌,纷纷指责物业没尽到安防责任。 就这时候,一辆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常御先下了车,然后弯腰回身,从车里抱了个孩子出来,然后就抱着她一起往小区门口走来。 凤英和林樾从物业保安室的大玻璃窗子里看到了外面的一切,凤英丢下警察跑出去,林樾跟着追出去,追了两步,回头对物业人员说:“不用看监控了,孩子找到了,谢谢你们,辛苦了。” 一大一小正有说有笑,囡囡看见凤英,欢快地喊:“妈妈!” 凤英脸上还挂着泪痕,双目红肿,沉着脸哑声问孩子:“你去哪儿了?妈妈不是说了在幼儿园放学后千万不能乱跑的吗?一定要等到妈妈去接你的吗!” 囡囡被凤英阴沉的脸色和语气吓住,有些害怕地缩进常御怀中。 常御皱着眉头,道:“我听老师说,囡囡几乎每次都是最后一个才被接走的。叫孩子过得这么可怜,你还好意思吼她?” 说完,咳了声,清清嗓子,说:“我看囡囡一个人等在学校门口,连老师都急着要下班回家了,你又迟迟不出现,所以我就去把囡囡接走的。但是我给你打电话了,是你不接我电话。我……我先带着囡囡去家里等,可等了半天里你也不回来。囡囡饿了,我就又带着她出去吃晚饭了,现在才回。” 凤英像一头疯狂的母狮一样冲上去,当着所有人的面,扬手就狠狠甩了常御一耳光。 第22章 ◎“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常御被打懵了,抚着滚烫的俊脸,半天反应不过来,只觉得脸烫手。 也不知道那张脸是给打肿了才发烫,还是当着这多人被个女人打,众人像围观猴子一样围观他,他十分没面子而俊脸发烧。 常御又不忿又委屈,“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是你自己不接,你打我干嘛……” “你个死人贩子,你离我们母女远点!”凤英冲他大吼,然后从常御手上把囡囡一把抢了过去,抱着孩子转身就往小区里疾走。 林樾帮忙收拾残局,冲两个社区民警又是敬礼,又是点头哈腰,“不好意思啊警察叔叔们,孩子找到了,麻烦你们了,你们好走。” 两个社区民警对视一眼,指着常御:“要不要把他抓……” 林樾忙摇手,“没事没事,他是我们家亲戚,把孩子接走了也不给我们说一声,害得大家闹出这么大一场误会出来。还好有惊无险,就是把孩子妈吓得够呛。” 两个警察叔叔看看林樾,再看看被打了还下不来台、杵在小区大门口的常御,对视一眼。 原来是狗血三角恋! 男男女女的感情纠纷,无端被搅合进来,还被女主角臭骂了一顿,只能自认倒霉。 “人民公仆为人民,被骂也得受着。走吧,收工,结案。” 林樾目送着警车驶离,踱步到常御面前,严肃道:“常御,凤英的生活已经够乱了,麻烦你别再来给她添乱了好不好?” 常御目光收回看向林樾,脸色发黑:“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我好歹是凤英的前夫,曾在一本户口本上。你又是谁?你横叉在我和凤英中间算怎么回事!” “我么?说不定是不久的将来会和凤英在一本户口本上的男人。” “是这样?好,我们就细谈谈谁更有资格在凤英那本户口本上。” “谈谈?好啊,哪里谈?那边篮球场去谈怎么样?大家可以甩开了膀子干架。” 常御摇头啧叹,“啧啧,林樾,你知道你为什么一直追不到凤英吗?原因有二。第一,你不成熟。只有小孩子解决问题才会用拳头。你觉得凤英会喜欢一个小孩子吗?第二,……” 林樾款款地笑,“噢,你从前为了秦安琪动不动就挥拳头,那么拼命,却一直追不到她,原来如此。” 常御脸上闪过恼怒:“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说的是事实。还有,拜托你还是继续去专情你的秦安琪,别来这里找存在感。” “秦安琪在我这里早就已经翻篇儿了,从我打算和凤英结婚的时候就开始!”常御气得急赤白脸,“你要事实是吧?好啊,林樾,你知道第二点你追不到凤英的原因吗?我告诉你,那是因为囡囡是我的女儿!”他点着自己的胸口,“我的!” “……囡囡是你女儿?”林樾的笑脸僵住。 “对,亲生的!你没明白过来吗?就因为有囡囡这个爱情的结晶在,有了这个孩子在我们之间维系感情,所以凤英其实是对我余情未了才不愿接受你的。我们迟早会复婚的,你就死了那个心吧!” 林樾:“……” 第23章 ◎他是爸爸。◎ 常御给囡囡买了块粉色的电话手表,舔着脸上门来送礼道歉。 凤英出门扔个垃圾,他立刻缠上去。 他是专等着凤英出门才找上来的。 要是凤英在家里,他只怕连跟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她会连门都不打开。 “你看,你讨厌我,不接我电话,才导致上次闹出那么大一场动静来,连警察叔叔都给惊动了。我丢脸是小事,反正我又不在这个小区住,可是你和囡囡住这里啊,物业和邻居们上次都在看热闹,你也觉得丢脸是不是?囡囡还小,不懂,所以她可能不觉得丢脸,但是肯定会有人对她指指点点,说那个谁谁家的小姑娘丢过一回,其实不是丢,是她妈妈大惊小怪……” “你闭嘴吧。”凤英没好气地说,“你别再找来了,那就谁也不会丢脸。你再不走,我可能会让你再度丢脸。”说着身体挡着常御,想要输入密码开门进去。 但是她又怕常御尾随着强行进屋来,是以站在门口犹豫着。 “凤英,那天是我做错了,我诚心跟你道歉。”常御低声下气,歉意的姿态摆得很标准,“我应该一直不停地联系你,即使你不接我电话,我也应该把你的电话打爆。还有,我应该给你发几条短信随时给你报告囡囡的行踪,对不起。” 凤英不语。 常御瞥瞥女人,然后把拿在手里的礼物的包装盒拆了,把电话手表拿出来,在凤英面前细细展示,一头说:“为了避免以后再出现上次的情况,那,你不接我电话,接囡囡的电话总可以吧?” 凤英想说,你别再来,这表也就用不到。 这时候门忽然自内向外推开了。 囡囡一个人在家,本来就等着妈妈回来,自然关注门口的动静。 房门不隔音,两个人就站在门口,争执的声音大,她听见了,于是跑过来把门打开。 常御一见女儿,笑得如春风拂面,立刻蹲下去就把手表往囡囡手腕上戴,嘴里问囡囡:“电话手表囡囡认识吗?” 囡囡说:“认识。我们幼儿园好多小朋友都戴着电话手表。我的小闺蜜也有。” “对,这是小朋友戴的。上次常叔叔就注意到囡囡还没有,所以常叔叔就给囡囡送个电话手表。囡囡你看,这个颜色你喜欢吗?” 他问得有技巧,不说喜不喜欢手表,而是问喜欢不喜欢这个颜色。 囡囡开心的举着手腕看了又看,自然回答道:“喜欢。我小闺蜜也是粉色的。” 常御用额头亲昵地碰碰孩子的额头,站起身来看着凤英,“这表是送给囡囡的,不是送给你的。孩子喜欢这表,你没有权利替囡囡拒绝,违背孩子的意愿。” 凤英看向女儿。 囡囡欢喜地把玩着手腕上的电话手表,看也没看她,几根小手指已经在熟练地左右滑动手表的屏幕了。 女儿平时就爱玩儿她的手机,把手机上几个看短视频的app点击娴熟,怎么打开,怎么找到她喜欢的视频,搞得一清二楚。幼儿园小朋友几乎人手一块电话手表,她也去摸过、看过,还拿着别人的戴在自己手腕上玩过。所以,对于这种电子产品并不陌生。 常御悄声说:“其他小朋友都有电话手表,就囡囡没有,你让她心里怎么想?凤英,我这么说,倒不是要把孩子培养出攀比的性格,我就是觉得这表是有用处的才坚持要送。它不但能通话,还能随时监控孩子所在的地点。下次你要是再找不到囡囡,就知道这电话手表的好处了。” 啪! 又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脸上。 常御:“……” 常御摸着火辣辣的脸颊,看看女儿。 囡囡捂着嘴,又心疼又好笑他的模样。 他苦笑了下,继续对凤英道:“是我说错话了,该打。这表它就起个联系的作用。放了学,你若不能及时去接孩子,就可以给囡囡打个电话,安抚好她的情绪,让她不会感到孤独,可怜。” 便是这句话,凤英才让囡囡收下了常御送的电话手表。 常御早就将自己的电话号码添加进手表里了,并且还自作主张建了个“家庭群聊”,里面有他,有凤英,还有囡囡。 在群里,他是爸爸,凤英是妈妈,囡囡是宝贝。 只是,家庭群聊通常只有他和囡囡的对话,凤英一次也没发过言。 但是常御肯定,凤英一定经常偷听他和囡囡的聊天内容。 常御窃喜,自己润物细无声的入侵前妻生活的计划施展得很成功,他和凤英复婚、和女儿相认、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生活在一起的计划,胜利在望了。 第24章 ◎我只是想同你和好如初!◎ 凤英没有拒绝常御送给囡囡电话手表,这给了他极大的自信。 成功在望,他自然要乘胜追击。 眼下正好就有个极好的表现的机会。 凤英的生日到了。 为了挽回前妻的心,凤英生日那天,常御巴巴地买了生日蛋糕和礼物提前跑到凤英家做煮夫。 因为不是周末,又鉴于之前出的事情,现在凤英一般都是先去把囡囡从幼儿园接回家了后再去小区的小超市买菜回去做饭。 于是乎,常御到的时候,家里只有囡囡一个人。 他哄着囡囡开了门,然后就穿上围裙当起了家庭煮夫。 凤英回到家看见常御惊现自己家里,很是惊愕,然后是愤怒。她十分激动,再次像发狂的母狮一般,抄起扫帚就往常御身上狠狠打,要把他打出家去。一边打,一边叫他快滚。 “常御,你别想把囡囡从我身边抢走!” 常御万料不到凤英的反应会这么激烈,抱着头苦苦承受着前妻的家暴但就是不愿离开,只抱怨凤英反应过度了。直到他听到这句话,他理解了凤英。 常御忙安抚道:“不不不,凤英,我从没想过要把囡囡从你身边抢走,我只是想同你和好如初!” 他歪头看看凤英身后,又道:“凤英,你冷静下来好不好?你看,吓着孩子了。” 凤英高举着扫帚,闻言,回身看了眼。 囡囡小脸儿雪白,像只鹌鹑一样,小身子发着抖缩在沙发背后。两只圆圆的黑漆漆的眼睛里蓄满了晶莹的泪水,要落不落。 “囡囡!”凤英心里一痛,赶紧扔了扫帚。 常御先一步奔过去把囡囡抱起来,不住亲吻孩子的脸颊,“乖宝贝儿,不怕不怕,妈妈今天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她很生气,她就找常叔叔出气呢。不怕不怕啊。” 囡囡愣愣地听着,然后说:“常叔叔,妈妈被人欺负了,你该去安慰她,不是安慰我。”囡囡挣扎着从常御的怀抱里滑下来,然后双手都去拖着常御的手,要他拖过去抱着凤英安抚。 两个大人都被孩子的举动弄得有些懵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两个大人,眼眶也都有些湿润。 然后就是不好意思,同时转开了脸。 凤英转开脸,努力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 常御转开脸后又转了过来,他的手伸出去,想要抱凤英,被凤英瞧到,一抬手狠狠地打开了,竖起眉毛横他一眼,低声威吓道:“给你三分颜色,你就要开染坊了是不是?” 常御悻悻地把发红的手背在身后,说:“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嘴巴这么厉害?” 凤英说:“滚。” 常御又说:“你以前对我说话,语气也不会这么重。” 凤英说:“你滚。” 常御再说:“滚这个字眼儿不好,不适合从你口中说出来。” 凤英说:“谁适合你,你找谁去。” 常御就不敢再说话了,他转头蹲下身去对囡囡说,“妈妈回来了,我们开饭吧。——噢,忘了,常叔叔还有最后一个素菜还没炒咧。不过,囡囡可以帮常叔叔忙吗?你去把桌子收拾一下,再把筷子摆好,可以吗?” 囡囡欢呼着答应,小短腿多利落地爬上了椅子,然后小大人似的地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起了饭桌,先归置她的书本和笔盒,再是妈妈的手机,还有其他零零碎碎。 常御对凤英驱赶他走的话充耳不闻,不管不顾跑到厨房忙碌去了。 凤英冷眼看他把一个个色香味儿俱全的硬菜软菜自厨房端出来摆在桌上,冷冷地问:“你到底要怎样才会离开?我不想报警,弄得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常御听得蹙眉。 他觉得凤英太偏执,试问天下哪个男人不犯错?怎么就不能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了呢? 但他不敢跟凤英争辩,免得她再来一句,谁给你机会你找谁去! 他就只有哭的份儿了。 常御沉默地解开围裙,最后去拉开冰箱门,从里面拿了一个蛋糕出来,冲凤英苦涩地笑了下,说:“至少让我为你把生日过了,好吗?我今天没别的意思,就只是过来给你过生日的。过生日该当热热闹闹的,人多才热闹。你看,你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生日,家里这么冷清,连束花都没有。” 他不说,凤英还没注意到,餐桌的角落上新多了个玻璃花瓶,里面插着一束艳艳的红玫瑰。 多么讽刺,离婚三年后,才人生第一次收到了前夫送的花。 第25章 ◎我以为我很用心了。◎ 常御剃头挑子一头热地自顾自忙乎着,没注意到凤英的眼神儿更冷了。 他端着蛋糕摆在桌子上,囡囡拍着手欢呼起来。 常御笑着招呼囡囡一起来点蜡烛。 一大一小亲昵的凑在一起,头碰着头,把蜡烛插进蛋糕里,一一点亮。 常御走到门口去关了客厅灯,然后含笑招呼那个还杵在沙发边的女人,“寿星,快过来坐好吧。蜡烛都点了,你过来,我们要给你唱生日歌了,然后你再许愿吹蜡烛……”见凤英在暗影里动也不动,他顿了下,嘴角僵硬地扯了扯,又硬挤出个笑来,“等你把蛋糕分了,我吃了蛋糕,立刻走。” 他的委曲求全却并未换来凤英的怜爱。 凤英走到墙边把餐厅灯重新又打开了,看着他冷冷道:“常御,你想对我献殷勤,也要用心才行。” 常御蹙了下眉头,“我以为我很用心了……” 但看凤英的脸色,已经跟之前大相径庭。 凤英很冷,冷冷的眼,漠然的目光。 她先前明明已经被自己哄好了呀。 “我,……我还要怎么用心?”凤英的冷漠让常御开始不确定了,他看看一桌的菜。 他为了今天这一桌丰盛的晚餐,花大钱一对一请了川菜师傅教了他一周——凤英嗜辣。仅凭这一点,他就觉得自己从没对哪个女人有对凤英这么用心过。这是值得称道的。 但是,他也承认,其实是该反省的,从前是他没做好。从来都是凤英对他用心。只有他对她用一回心,才发现希望自己的用心能得到肯定、能得到回报的那个感觉是多么的强烈! 想必当年,很多次,凤英也是这么渴望的。 还有蛋糕,还有玫瑰,一切一切。 认识七年来,他对她从未有今晚这么用心。 真是足够用心了。真的,七年来对她最用心的一回。 凤英还是冷眼看他:“你给我过生日,却不知道我的生日是哪一天,你不觉自己很可笑吗?” 常御呆滞。 答案竟是如此简单…… 但是—— “不可能!”他立刻否决道,“今天怎么不是你的生日了?今天是八月二十九日,你自己看看手机日历,我又没瞎,不可能看错日子的。你过的是新历生日,不是旧历。单独记一个人的生日,分开的时间长了我可能会记不住。但是,我们那个家,房门的开门密码一直就是你的出生年月日,是你设置的,你离开后我就没改过密码!” 凤英牵了下嘴角,露出一抹讽笑,“是吗?你既然记得这么清楚,怎么就忘了我当时为什么把开门密码最后三位数设置成829而不是828?” “你……你什么意思?”常御的心往下坠。 也许,他可能遗忘了不该遗忘的很重要的细节。 “常御,看样子你是想不起了,还是我来告诉你吧。当时我怕自己脑子笨记不住,因为太多地方要设密码了,为了方便记,一开始我的确是用自己的出生年月日做开门密码的。但是,你说我笨,笨得近乎愚蠢。生活当中经常会因各种各样的事情要上报个人信息,身份证号码早就暴露了无数遍出去了。再用生日做开门密码是最愚蠢的做法,人家拿到个人信息,分分钟就把家门打开了。我于是就把最后一个数字改了下,所以那开门密码,最后三位数,原本是828的,我给改成了829。所以,常御,我的生日昨天就过了。” 常御:“……” 第26章 ◎那个死不要脸的!◎ 林樾打电话来约凤英喝咖啡。 凤英失笑,“干嘛呀?咱们都老相识了,年纪也不小了,还学那些年轻人讲小资情调啊?来家里吃个饭得了。……你帮了我那么多,请你吃几顿饭应该的。” 但林樾坚持要请她出去喝咖啡。 凤英觉得他有话要讲,便答应了。 咖啡店里,两人各自要了杯黑咖啡。 “你怎么也学我喝这么苦的?”凤英打破沉默。 林樾捧着咖啡杯子,笑笑:“我也该减肥了嘛。近来应酬多,感觉啤酒肚已经有雏形了。” 多没营养的话题。 凤英决定开门见山,“你是不是有话要同我讲?” “……嗯。” “那好,我听着。” “凤英,我……”林樾欲言又止。 “你尽管说吧。” 但凤英等了半晌,林樾紧闭着嘴巴,眼睛专注地盯着咖啡杯,好像那杯子里能盯出来无数的爆米花。 凤英暗叹口气,“其实,你不说,我大概也猜得到你要讲什么。你都老大不小了,我知道你父母催逼得紧。我也早就跟你说过,我不是你合适的人选。如果没有囡囡,我可能会考虑你,但是我有个孩子。我担心她到了新家会失宠。这孩子我既生下来,我就要好好爱她。如果不能爱她,当初我就不会生她。所以,你真没必要再在我身上用心,该相亲相亲,该恋爱恋爱。现在结婚,你搞快点,说不定将来我们还能做亲家。亲家公,亲家母,这喊起来真逗,呵呵。” 林樾张了张口,最后一声苦笑,“凤英,你总是这样让人扫兴。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说啥?” 凤英也苦笑了下,她看得很开,诚挚地道:“我说的都是巴心巴肺的实在话,对你对我而言,都是。你看,我俩都这个年纪了,成年人了,又认识了这么多年,不兴那些弯弯绕绕的,对不?现实的问题搁在面前,不能不正视它。我俩做朋友可能会结交一辈子。可如果不考虑长远勉强要凑合在一起的话,以后的婚姻生活一定是一地鸡毛,最后黯然收场,从此你我就是陌路人了。你觉得呢?” “或许吧。”林樾怅然一声叹,端起杯子抿了口苦咖啡,“你猜得没错,家里妈妈的确是又安排了个女孩儿要跟我相亲。我想了下,最后还是想来问问你……” 凤英打断他,“别问我了,尽管相亲去。你都二十八了。” “嗯。”林樾抬眼注视着凤英,“还是要问问的,不然我不甘心。” “那你到底要问我什么?” 林樾用审视的目光紧紧盯着凤英的脸,“那个,那天,就是我们以为囡囡失踪了、她被人贩子拐走的那天,常御跟我说,囡囡是他的女儿,这个事情是真的吗?他说你三年都未再找男人,仍是对他还有旧情。他说你对他余情未了,这也是真的吗?” 凤英涨红了脸:“我对他有旧情?还余情未了?我呸,那个死不要脸的!” 林樾心里逐渐升腾起希望,仍紧紧盯住凤英,再问了一遍,“那孩子呢?囡囡真是他亲生的吗?” 凤英:“……” 林樾看着凤英良久,目光逐渐暗淡,“我明白了。” 你背着他连孩子都给他生了,那一切的否定,不过就是在掩饰罢了。 第27章 ◎狗男女!◎ 常御自然不会因为记错了凤英的生日,致她发怒,把他扫地出门就打了退堂鼓,反而,这个错误鞭策着他勇往直前。常御对凤英愈加死缠烂打了。 自打跟林樾谈过之后,凤英内心起了微妙的变化。 常御利用电话手表跟囡囡互动频繁,现在那孩子每天在耳旁常叔叔长、常叔叔短,对他喜欢得不行。凤英逐渐产生了一种想要补偿孩子缺失了三年父爱的隐秘想法。 于是,当常御说想给囡囡补过生日——他聪明地不说给凤英补过,拿孩子做文章。凤英既存了想补偿女儿的想法,常御又先斩后奏给女儿说好了,她就答应了。 常御带着母女二人去滨江路一家高档意大利餐厅吃西餐——这又是他的小心机。 给孩子补过生日,却来西餐厅,很明显,醉翁之意不在囡囡。 凤英便想,或许他可能是不想抢囡囡,而是想跟她复合。 的确是呢,常御还打算吃了晚饭,跟凤英沿着滨江路压压马路。或者开车带着娘儿俩去江边兜风。这些都是能激发女人感性的那一面,叫她心软便能一时冲动,头脑发热,任他为所欲为的招数。 一家三口吃得正其乐融融,秦安琪打来电话。 “我请一个正好去迪斯尼玩儿的朋友代购了一个玲娜贝儿小书包,我在网上看了图片,书包和玩偶都乖惨了,我想送给囡囡。” 常御为了不让凤英误会,刻意把手机放在桌子上,秦安琪来电,凤英就能看到,常御再坦荡荡地解释一番。 凤英看到来电显示,自然就明白了他说的那个朋友就是秦安琪。 但是秦安琪办事不靠谱,不但在上海流连忘返,回渝的行程一拖再拖。等到她终于回来了,不巧,正好是常御跟凤英母女约会这日。 常御现在对凤英小心翼翼,生怕她想多一点。所以他得知秦安琪回来的时间不太好,礼物就想晚点再送给囡囡,所以一开始本来说改天再去拿,但是秦安琪非说要亲自给他送过来,以示歉意。既这样,他只好把地址定位发给她。 正好也借此机会,让凤英明白,他和秦安琪现在真就是朋友关系。不然你看,她还帮我不辞辛劳地去迪斯尼代购书包回来送给囡囡。 “我到地方了。你下来拿吧。” 秦安琪的车就停在餐厅楼下,落地玻璃窗看下去,就能看见她。 常御下楼去拿玲娜贝儿小书包,不想,秦安琪打开后备箱,抱了一大捧炫目的鹿子百合塞到他怀中,还热情地拥抱他,不管不顾亲了他脸颊,祝他生日快乐。 无巧不成书。 你说好巧,一家三口的生日都在这个月,间隔还不足一周时间。可能这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凤英和囡囡都在楼上看着。 常御躁得不行,百合丢回到后备箱,抬手把脸抹了又抹,质问秦安琪他要的玩偶书包呢。 秦安琪说:“你这么大个人要什么玩具啊?幼稚。我没买。” “我那是要送给朋友孩子的!” 常御事前没给秦安琪说是买来送囡囡的,他听说她要带着儿子去迪斯尼玩儿,便想到囡囡。暂时目前他没法带囡囡去迪斯尼玩,于是就让秦安琪帮忙代购一个玩偶书包回来,秦安琪随口答应,也没多问他,他就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 秦安琪还抱怨他:“那你早说清楚啊。我还以为你给自己买。” “安琪你——你怎么这样!每次你拜托我的事情,我都给你办得妥妥的,我就托你帮我这一件事情,你就搞砸了!” “你还发火了?不就是一个玩具嘛。你要,我回头送你十个好了。” 常御抬头看去,凤英一个人站在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他。 常御心有点慌,“算了。你回吧。我也要上楼去了。” 秦安琪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冷冷一哼,“原来是要送给你前妻的女儿。我说常御,你是不是有病?亲子鉴定结果都还没出来,你就上赶着去当便宜爹,小心到时候不过落得一场笑话。” 常御微皱眉,“你怎么知道我去做亲子鉴定了?” “拜托,那个医生的联系方式还是你问我要的。” 常御不想自己做亲子鉴定的事情声张,又想这个事情要个准确的结果,他没找当医生的李鑫帮他介绍可靠的机构,他想起秦安琪为了她那个不成器的丈夫经常跑亲子鉴定机构,就怕丈夫外面的私生子女抢她和儿子的财产,遂就问她要了联系方式。 “哼,常御,我也是女人,我知道女人的心理。这虞凤英日子过得艰难,女儿又住院生病,肯定花了一大笔钱。现在孩子还小,她就养娃艰难。以后孩子大了,那开销更不得了。她不过就是抓着你喜欢孩子这一点,她想讹你的钱呢!” 她要是想讹我的钱,事情反而容易多了。 常御不欲多言,但为凤英说了句好话:“亲子鉴定是我偷偷去做的,她事前根本不知道,现在她还怕我跟她抢孩子。行了,你回吧。” 常御转身往楼上跑。 他刚才注意到落地窗前没了凤英母女俩的身影,心里更加发慌。 “喂,我送你的花没拿!”秦安琪喊了声,常御早跑上楼了。 秦安琪气咻咻把那捧鹿子百合砸在地上,开车扬长而去。 常御跑到楼上一看,凤英带着囡囡已走到楼梯口,正打算离开。 “凤英,你这是……要走?” “嗯,我们吃好了。你去结账吧。——你外套还在座位上的,别忘了拿。”她虞凤英从来不是大方的人。 再说在这一顿价格不菲,她也舍不得。 “那,你等等我,我先去把帐结了,待会儿我们再去滨江路逛一逛。来都来了,就走走看看,这里的夜景很漂亮的。” 等常御把单买了,拿了外套再急匆匆出来,哪里还有凤英母女俩的身影? 在回去的公交车上,凤英查看鹿子百合的花语。 “富与夸耀”。 “上品”。 “庄严”。 好,很好,你们坚守了这么多年的爱情,你们伟大,你们是上品,你们的爱是神圣的庄严的,是值得夸耀的,谁说你们的婚外情不道德谁就是小人,是吧?! 不要脸,你们双双出轨,还专门要我看着,狗男女! 第28章 ◎“老婆,你把孩子教得很好。”◎ 下班后凤英去接囡囡,老师悄悄跟她说,让她注意下囡囡的情绪。 “这孩子这两天好像有些低落啊。我问她有什么心事,她不愿讲。她平时是个很爱跟老师聊心里想法的活泼孩子,人小小的,想法却多,愿意分享。可今天我无论怎么逗她,她都不笑、不爱讲话了。” 凤英在企业里面做财务会计,这几日到月末了,企业都是月末扎帐,所以最近她的工作就很忙。忙着工作去了,老师不说,她都没注意到囡囡这个情况。 凤英谢过老师,牵着女儿的手回家,一壁斜眼看孩子逗她说话:“今天晚上我们宝贝儿想吃什么呢?” 囡囡不言不语,背着小书包,沉默地抓着妈妈的手走路。 凤英故意提了几样囡囡平时爱吃的零嘴儿,炸鸡腿,烤香肠,蜜辣鸡翅,孩子都一声不吭。 凤英站住,蹲下身去,把孩子肩头捉着问:“囡囡,是不是妈妈这几天工作忙,没经常给你讲电话,你生妈妈气啦?” 囡囡看也不看她,低着头,把小脑袋摇了摇,脸别向一边不看她。 这孩子的确是很不正常呐。 到家了,凤英把手里东西搁下,再把囡囡的书包也取下来丢在沙发上,然后把孩子抱起来高高地放在桌上,看着孩子认真地问道:“宝贝,告诉妈妈,你怎么啦?为什么不高兴?妈妈不是说过吗,任何事情都不可以闷在心里,要生病的。生病就要住院,要花妈妈的钱钱,妈妈赚钱很辛苦的啦。” 打小的教育,囡囡平常就注意勤俭节约,一听要花妈妈的辛苦钱,就憋不住情绪了。 她的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小嘴儿要瘪不瘪的。 凤英平时教育孩子比较严苛,且目光长远。因为是单身妈妈独自带孩子,因此她尽可能地把女儿往独立自强这方面多引导。 见她要哭,凤英立刻把脸一板道:“不许哭。有事儿讲事儿,不可以动不动就哭。” 孩子憋得脸蛋儿眉毛都扭成一团了,小嘴巴死死瘪了几下,她才面色有些难过地问凤英:“妈妈,常叔叔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他是不喜欢囡囡了吗?” 凤英愣住了。 她忙得忽略了小的,大的那个也忽略了。 现在才意识到,之前三不五时就来招惹自己的男人,是突然沉寂了几日了。 难不成他最近接了个大项目,也忙得不可开交吗? 凤英拿出手机打开app查看了下电话手表里的家庭群聊记录,才发现常御他有三天都没有理会囡囡了。 从前他是每条必回的。可是这几天,囡囡用电话手表给常御发了十几条语音过去,常御一条也没回过她。 工作再忙,不可能连回几条语音的时间都没有。那才需要几秒钟的时间啊。 突然那么热情,又突然那么冷漠。 这样对待一个孩子,仅凭这一点,凤英就把常御归为人渣那一类。 尽管前阵子常御热情的时候,不止一次表达了复合的请求,但是在她还没有点头之前,她都没有资格去质问人家为什么突然不理会孩子了。 或许这是那男人欲擒故纵的手段,可是他不该拿孩子当工具使。 也或许,是他的耐心用尽了。 想当年她追他三年,他连三个星期都没做到,耐心就使完了。这男人,根本不值得她回头。 复婚就是吞针。 幸好没有心软答应他,现在完全来得及。 只是孩子这里,就要好好安抚下了。 凤英把囡囡搂进怀里,轻轻的哄,“宝贝儿,常叔叔有那个小轩哥哥,他在忙着和小轩哥哥玩儿呢。那小轩哥哥才是常叔叔最喜欢的,你也看见了呀。他在医院里为了照顾小轩哥哥,不眠不休。”她残忍地说,也是为了让孩子尽早认清事实。 “妈妈——”囡囡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回搂住她,不愿相信那话,“妈妈,是不是因为我没要常叔叔的猫猫,他生气了?” 这孩子,小小的年纪,竟知道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凤英心痛无比。 那日书包没得送了,常御转头说要送囡囡一只猫。 但是囡囡兴趣不大。 常御很失望,一直诱哄囡囡接受他的礼物,“囡囡,上次在电话里你不是告诉常叔叔,你说你小闺蜜有只英短,那猫猫很可爱,长得像小公主。你看常叔叔要送给你的就是公主诶。” 囡囡告诉常御,她有猫猫了,“我那只猫猫小小的,叫声也很小声,小手小脚,可爱得不得了。” “呃,这样啊?”常御措手不及,跟着问是什么品种,还添一句,“妈妈舍得给你买猫猫吗?肯定是妈妈不让你收常叔叔的礼物。你可别骗常叔叔说你有猫了,但其实你没有,你给常叔叔撒谎。” 囡囡说是在小区里拣的一只小黄猫,“我们还给它取了名字,妈妈说它是黄猫猫,就叫小橘。就是跟橘子一样的颜色。” “噢,原来是只土猫啊。” 常御就说自己买的那只猫很漂亮,比那只土猫乖多了。又说他花了三万块钱买的,很贵的。 连常御都知道这孩子小小一只,但是对钱已经很敏感,但凡她觉得贵的,都不要大人给她买。大人如果说很贵,她更加不要了。但如果已经买了,她会懂事地收下礼物,因为她怕浪费了大人已经花出去的钱,但是会流露出很过意不去的样子来,十分让人心疼。 然而囡囡不为所动,还让常御自己养着。 常御便哄着说把那只英短带回家给小橘猫作伴。 囡囡说:“不要。带回来,小橘就要失宠了。” 常御:“……” 有一刻,常御的心像被砸了一记猛拳,痛得不行。 他就想到了在医院那一幕。 那几日他在病房里无微不至地照顾小轩,看在囡囡眼里,是不是觉得自己是那只小土猫,她在爸爸这里,失宠了…… 常御沉默半晌,给凤英发了条私信过去,“老婆,你把孩子教得很好。” 彼时凤英收到这条短信,她有点晃神儿。 三年的婚姻生活里,也就是偶尔他心情好,或是在外面朋友们老同学们面前,他才会这么喊她,老婆。 凤英知道他不过是在短信里过过干瘾儿,反正他知道她不可能隔着手机屏幕抄起扫帚去打他。 囡囡还抱着她伤心地哭。 想起那个猫猫事件,凤英哄孩子,“乱说,常叔叔没生气,他还赞扬你了。他给妈妈说,你做得很好,你已经有只猫猫了,你收养了小橘就该对她好,就不该喜新厌旧,知道吗?” “如果我做得对,那常叔叔他为什么不理我了?”孩子车辘轱只在意常御。 “妈妈告诉过你了,他有小轩哥哥,你是他新认识的宝宝,他从你这里学到了不该喜新厌旧,所以他回去喜欢小轩哥哥了。” 囡囡闻言,大哭起来。 “妈妈,我比小轩哥哥乖,比他听话,为什么常叔叔喜欢小轩哥哥不喜欢我?” 这话让凤英心痛无比。 她何尝不想这样质问常御呢? “囡囡,你这样讲就是错的。我们要学会不要抢别人的东西。囡囡,行了,别伤心了,那常叔叔不是我们的,不要惦记他了。” “妈妈,可是——”囡囡很执着,抽噎着说,“可是小轩哥哥真的不好。他妈妈也不好。那个阿姨一点礼貌都没有,她一个大人还对我翻白眼儿,她还骂我是野种。” 凤英忍不住流下泪来,把女儿搂得死紧。 “宝贝儿,你不用在意那个怪阿姨。她翻白眼儿,有一天她的眼珠子会掉下来,变成世上最丑的丑八怪的。那个常叔叔也不是真的喜欢你,他是狼外婆,他只是想把你从妈妈身边抢走,抢去给那个小轩哥哥作伴,哄哪个小哥哥开心的。他就是把你当成是小轩哥哥的一个玩具呢,他是个大坏人!” 晚上哄睡着了女儿,凤英握着手机,看着常御发的那条短信发呆半晌。 “老婆,你把孩子教得很好。” 她看了又看,手指戳在手机键盘上,那么用力,指甲都戳弯了。她把键盘当常御狠狠戳。 “请你以后永永远远消失,再也不要出现在我们母女面前了!” 短信发送出去,她把常御的联系方式终于拉入了黑名单。 第29章 ◎“虞凤英我恨你,恨死你了。”◎ 凤英睡不着,又爬起来开了电脑,加班整理财务数据,编制各种报表。 做财务会计的,平时的工作还是比较轻松的,但是每到本月末、下月初这两周里就很忙,忙得不可开交。像是每月末她扎帐后,就得要开始马不停蹄地编制各种财务报表了,监管单位要的、公司老总要的、销售生产营销等各个部门要的,她根据不同的目的做出各种数据报表来,统共要编十几份,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报表报表报表。 别以为原始账册有了,数据直接提取,做报表就很轻松。财务报表是要讲平衡的。差一分钱报表编不平的话,都要把原因找出来。 搞财务是很严谨的事情,看那些数据,眼睛都要看花。 所以你看那些老会计——不是说年龄大的会计,而是说在财务岗上干了五六年的老会计,绝对是各个都戴眼镜嘛,就是这么回事。 干财务会计工作唯二的两个好处是,工作好找,工作稳定。 但这个岗位,女人升职空间小,稳定就意味着工资不高。只是做会计,一个月税前七八千块钱顶天了。总之这个职业,富不了,但穷不死饿不死,就这样。 凤英对未来的发展没野心,只想就在这个国有企业干到退休,前几年过清苦点,熬到前辈退休,她就能上来做个财务主管,一个月拿个七八千块工资。到那时候正好囡囡该上初中了,这点工资加上存款,还是能给孩子一个好的教育环境的。 笔记本电脑是上个月咬牙花了一千块钱从邻居那儿买的二手货。电子产品是消耗品,这电脑外表看着新,但是风机卡卡异响,散热不好,开机用了一个多小时后键盘就要发热。 买这个电脑,也是想着自己在家里多做点工作,在单位上就能少加点班,便可以早点下班回家多陪陪女儿了。 时间是凌晨十二点二十分,凤英起身去厨房给自己倒杯水喝,才听见外面有人砰砰地拍她家门。 声音那么大,拍门拍得那么粗鲁,像有个乱走乱蹿的醉鬼正在外面砸她家门似的。 凤英有些害怕。 凑到猫眼里看外面走廊。只看见了惨白的走廊灯,没看见人影儿。 一定是躲在侧面的。 她便拿起电话准备发现情况不对就随时报警,一边,镇定地大声问是谁。 外头有个男人不耐烦地说:“是我。快开门。” 凤英听出来是谁的声音了,放下手机,暗骂了句神经病,然后冲着大门大声质问道:“你来干什么?我不是告诉过你永远在我们面前消失吗?” 常御在门外不咸不淡地回道:“要债。” 神经病。 凤英又暗骂了句。 “要什么债?谁欠你债了?” “呵呵,虞凤英,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么快你就忘了,你还欠我两万块住院费呢!” 噢! 凤英捶了下额头。 是了,差点都忘了这事儿了。 她的确是还欠着他为她垫付的女儿的两万块住院费呢。 凤英把房门打开了。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 她绝不是会赖账的厚脸皮女人,更不会用囡囡是他亲生女儿来向他索要抚养费! 她只想好话好说,请常御再宽限她两个月。 之前囡囡出院退了六千多的预交费到她的银行卡上,保险报账又回来了三千多块,堪堪就有一万块了。她上个月工资,加上下个月工资,还差个三千块才能凑齐那两万块。 她那几笔定期存款舍不得取出来,她稀罕那点定期存款利息。 开了门,凤英立刻跟常御好声好气说:“欠你的钱下个月我再还给你。下个月工资一发,我就立刻还给你。” 常御一身浓烈的酒气闪身进来,凤英的话尚未落音,他抬起脚后跟儿将房门哐当一声踢上,然后如一座大山般压下来,把娇小的凤英紧搂住,抱着人一个转身将她抵在墙上,一只手掐着她的腰,一只手强势地捉着凤英的下巴便是一顿狂吻。 凤英剧烈挣扎,常御不为所动。 他像是要把凤英的腰都掐断了,下巴都要捏脱臼了,那么用力,那么深,那么狠,两人之间不留一丝缝隙,搞得凤英和他都呼吸困难,脸色涨得通红。 直到他试图把舌头撬开凤英紧闭的牙关,凤英一开始负隅顽抗,终于不敌男人的力气,牙口一松,他一喜,再一秒,他嘶声一呼痛,狠狠推开了凤英。 血腥味儿迅速蔓延整个口腔。 常御红着眼恼火道:“虞凤英,你找死……” 啪! 他才是找死。 凤英胸脯剧烈起伏着,几乎是被推开的同时抬手就狠狠甩了常御响亮的一耳光。 凤英冷冷地警惕地盯着他,防着他再度乱来。 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和嘴里腥咸的鲜血的味道让常御狂狼的情潮急速退却,他慢慢清醒过来,看了看凤英,朝后退了一步,眸光黯淡,低低道:“对不起……” 确定他的酒疯发完了,凤英暗自放下心来,抬手狠狠抹了把嘴巴,又呸了口,那嫌弃样子叫常御扯了下嘴角。 凤英把房门大打开,走到一旁,让出道来,然后指着自家大门对他吼道:“你滚!也请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常御别着脸不看她,声线平板得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他说:“你还没还我钱。” 凤英愤怒不已,利息也不要了,决定马上就把钱转给他。 才拿出手机,却又听见常御说:“我现在又不想要了。我要下个月再要。下个月,你连本带利还给我。现在你即使马上转给我,我也不收。我不收,你就没还我钱,我还会来要账。” “你是不是有病?!”凤英气得身体打颤。 常御又扯了下嘴角,好像在笑,就是笑得有些难看,“是有病啊。那次囡囡住院,李鑫就说我有病了,还病得不轻。” “我看你就是病得不轻!” 凤英推着踢着,把常御赶出了家,最后把门狠狠甩上。 片刻后常御又在外面砰砰的拍门,声音像鬼索魂:“虞凤英我恨你,恨死你了。” 这疯子! 凤英拿着手机走到阳台,考虑要不要打电话叫物管来赶人。那门却只给拍了几下后就没有动静了。 凤英等了五六分钟,仍没听见拍门声,以为常御已经走了,她走到门边,打算把房门反锁后回屋去睡觉,却听见自门缝里传来幽幽的压抑的哭嚎。 “为什么?为什么囡囡不是我的女儿?” 凤英:“……” 亲子鉴定结果报告出来了??? 哦,是了,难怪他先前理直气壮地说要债。 凤英想起来在医院的时候,他就说的是,如果囡囡是他的女儿,一切费用他来承担。如果不是,垫付的住院费算是他借给她的。 他既来要债,就是说鉴定结果报告说囡囡不是他的女儿,难怪他不理囡囡了……多么狠心绝情的男人,说变脸就变脸。 只是,那鉴定结果怎么会这样呢?他找的什么烂机构! 凤英慢慢抚上嘴唇。 刚才那剧烈的情潮汹涌澎湃,她像是回到了大学的青葱岁月,她每天的情绪都被常御左右着,没有自我。 如果可以重来,那时候她一定一开始就选择林樾而不是常御。 现在,她生了女儿,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了,她想要的是安稳的生活,而不是激烈的爱情。 既然他宁愿相信鉴定机构冷冰冰的数据,也不愿相信她,不愿相信他跟囡囡那血浓于水的感情,不相信那段日子他跟孩子相处时,孩子和他流露出来的真情实感,转头他就可以因为一张纸而变得那么冷漠无情,可见那男人的确是不值得她爱的。 如此,这样的结果,也好。 不必去解释什么。 就让这个秘密尘封吧。 第30章 ◎常御说,他没有后代。◎ 自那次他醉酒跑来发了一场顿后,常御再度消失了,之后他很久都没来找过她们母女俩。 电话手表的家庭群聊里,最新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半年前囡囡一次次问常叔叔你怎么不理我啦? 那次她安抚了孩子后,囡囡就再也没有给她的常叔叔发过语音消息了。 是的,半年了,事情竟然就过去了半年之久。那个三不五时会出现在生活中的男人好像突然从这个世上消失了,是彻底消失了似的。 呵呵,口口声声说什么他还爱着她,他想要和她和好如初。这就是他的爱。 医院里一场无意中的重逢,他看见了孩子,就能唤醒他本来就没有的爱么?一下子就显原型啦,常御! 也不知道他去找的哪个三无机构做的亲子鉴定,他不相信血浓于水,只相信冰冷的鉴定结果。 关键是他太不负责任了,赢得了女儿全面的欢心后说不理就不理。囡囡闷闷不乐了很久,才走出没有了常叔叔的状态。 凤英有点怅然失落,但为了那碎银几两的生活不允许她再有随心所欲的资本,她很快就收拾好心情认真投入到生活和工作中。 其实第二月她就攒够了两万块钱,想着赶紧把钱还他了,生活就彻底回归从前那死水微澜的状况。从此把心真正冰封起来,和女儿相依为命。 头一次凤英通过微信转账把那两万块钱转给常御,但是常御没收款,二十四小时候后钱自动退回来了。 凤英给常御打过两次电话,电话一直响一直响,他始终不接。 凤英想,那男人肯定会来要钱的,他当时说过下个月就来要帐,她也就没再管了。 可这一没再管,时间竟就过去了半年。 半年时间,凤英都已经忘了常御这号人的存在,也忘了时间的流逝。直到有一天,有人来找她,她才猛地发现,事情已经过去半年了。 那天凤英买菜回家,有个干瘪的老太太,穿一件驼色长风衣,努力保持着优雅,但是她一头灰白稀疏的头发和额头上纵横的深深皱纹,显出了她怎么也掩不住的疲惫和憔悴。 那老太太手里紧紧捉着个棕褐色的手提坤包,站在单元楼门口不住向小区进来这条道路引颈张望着。 凤英远瞧着对方看着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待到她走近了,发现那老太太目不转睛地也在不住打量她,目光十分热切。 凤英犹疑地往自己楼栋走。 这时候身后有人试着喊了一声,“凤英?” 凤英停下来,转过身,见那老太太张着嘴,正是她在喊。 连声音听着都有些熟悉啊。 “您是?” 老太太闻言,顿时激动异常。她几乎是颤巍巍地小跑过来,脸上笑着,浑浊的老眼里却快速蓄满了泪水,她伸手,想抓凤英的手,可又不敢的样子,最后,抽了抽鼻子,语带哽咽道:“凤英啊,我是常御的妈妈呀!” 凤英大吃了一惊。 常御家里是工薪阶层,他妈妈退休后工资有五六千,所以生活一直过得还可以。儿子又争气,除了给两人买婚房支撑了一些钱,工作后常御赚钱的速度杠杠的。常御妈妈原本就有些胖,退休加上儿子不时上供,她更是过上了养尊处优的生活,没事儿就国外游一回,人也是时髦又富态。 老太太胃口又好,心宽体胖。凤英跟常御离婚的时候,常御妈妈那会儿体重已有一百六十来斤,而她才不到一米六的个头,看着吨位就很大。膀大腰圆的,那鼓起的肚腹,真是跟水桶似的。 她皮肤又好,胖了之后,脸上的胶原蛋白更足了,哪个不说她看起来最多就是四十来岁的人?连凤英都嫉妒这婆婆甚是会保持年轻的状态。 这冷不丁来了个干瘪瘦弱的老太太自称是常御的妈妈,凤英不可思议地把老太太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瘦精精的、老态龙钟的老太婆竟然是从前她那个富态时髦的前婆婆。 “阿姨,您……您怎么来了?您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是常御给我的地址。哎,凤英,我还真不习惯你喊我阿姨呢……希望没有打扰到你。”常御妈妈小心翼翼的口气,生怕冒犯了她似的,面上也躲躲闪闪,犹犹豫豫的。 常御妈妈的脸色十分憔悴,近了看,原来那头黑亮的头发,几乎全白了。枯燥又稀疏。再听她说话,看她的神色,凤英真是硬不起心肠赶人走。 她开门将人请进屋,又去厨房给老人泡茶。 老太太在凤英家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进门后她也没坐,就站在屋中央,先把这屋子环视一眼,像在寻找什么,脸上露出失望。 再看着前儿媳忙进忙出招呼她,想起从前儿媳妇就待自己像女儿对待妈一样贴心,现在一口一个阿姨,客客气气的,不觉悲从中来,眼眶发红,偷偷抹一下泪,尽量表现如常地寒暄道:“凤英,你别忙了,我不渴。你还要去接孩子放学吧?我听说你有个女儿了,在上幼儿园,跟你长得很像,而且很听话很懂事,可惜我今天见不着。哎,看我又啰嗦起来了,耽搁了你的时间。凤英你来坐着,我尽量长话短说。” 凤英料到常御妈妈突然找上门来,必定是有事情要说。 但猜不到她要跟自己说什么。 凤英只觉得前婆婆神色有异,非同寻常,不禁暗暗纳罕。回厨房把茶水换了,太烫了,老太太似乎急着说事儿,所以她给换了杯温开水,出来递到老太太手上,“您先喝口水,咱们再坐下来慢慢讲。囡囡就在小区同学家里玩儿,我待会儿饭做好了才去接她,不急。” 常御妈妈接过水杯子喝了几口,然后走到餐桌边,把杯子搁桌上,跟着就打开了手里一直捉着的坤包,依次拿出来几样东西摆在餐桌上。 她看一眼凤英,开始给她一一展示、说明:“这张银行卡里有五百万,密码是你的生日。他特别交代,是你的生日,尾号828的。常御说这样简单些,不搞那些手续了,免得还要上交几十万税费。你直接用完它,一分钱不花。” 这个他那辆大切诺基的车钥匙和机动车行驶证。他说那车他买来开了还不到一年。但是车是贬值品,即便只开了一天,都先打个八折,卖不起价。所以那车你直接开去用,不用过户了。开到它报废了为止。” 这是三个房产本,一套住房,两个铺面。目前唯一要办的事情就是,这套房产和两个铺面需要过户,不然将来不好变现,你和孩子拿不到钱,也容易惹纠纷。房子是你们当初贷款买的那套大平层,他已经把余下的贷款都还清了。铺面就是你们当初买房的那个小区商业街的铺面,他买了两个。虽然那小区的商业一直没做起来,但他买的是小铺面,比较好出租,一个月收租能有两万块。常御说,即使你没买社保,那房租也够你和孩子一个月的开销了,所以你不用再出去工作了,好好把囡囡养大,把她培养成才。 凤英,我今天来,也是想你跟我去把房子的过户手续办了。常御已经给我写了委托书,我俩去办就成。” …… 凤英再也忍不住了,打断常御母亲:“阿姨,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常御妈妈双目滚下泪来,她也不抹泪了,任其沿着脸颊流淌,老太太哽咽着道:“常御说,他没有后代,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以后清明重阳,你能不能带着囡囡去看看他?别让他的坟头长满蒿草,时间长了,以后连坟都找不到了不说,墓碑也可能给人挖去当路基,死后还被人踩在脚下……” “阿姨!” 第31章 ◎这个梦想永远永远都不能实现了。◎ 可能是这半年眼泪流得太多了,动不动就哭,已经达到了收放自如的程度。 张婉珍接过凤英递过去的抽纸,目中的泪水便收了势。 她拿纸巾擦擦眼角和那张布满了老年斑的橘皮脸,已经能勉强挤出个笑来了。 定定神,张婉珍暗自瞅一眼凤英脸色,看她神色哀戚,眼中惶急,那是对她那个儿子并非完全绝情呢,顺势,无比心酸地道:“你叫我阿姨我还真的很不习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想起三年前你跟常御还没离婚那些日子,我们婆媳俩好得那叫个人人艳羡。每次来我这儿看我,老远就甜甜脆脆地喊我妈,礼物也是大包小包的拎过来,谁信你是我儿媳妇呢?都说你是我亲闺女呢……” 老太太要忆苦思甜把凤英急得不行,“阿姨,能给我说说常御他到底怎么了吗?!” 张婉珍纸巾捂着嘴,眼泪水又包不住:“他出了车祸,不想活了。” 凤英:“……” 一颗心吊起来又放下去,落在半空。 很好,出了车祸但还活着,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啊,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那男人最在意自己一张脸,是不是毁容了? 凤英犹豫着再问了句:“他伤得很严重吗?” 只听张婉珍道:“嗯,断了双腿。” 凤英:“……” 凤英不觉心尖儿一颤,针扎了一下似的,疼得她鼻子骤然发酸。 断了双腿,只剩半截身子,那也能要了他的命,怪不得他不想活了。 一米八五的大高个儿,身材又有料,粗眉俊脸,穿一领黑色呢大衣,走路带风,倜傥又风流。——这是常御令凤英着迷之处。 特别是他工作后,冬天的时候他常常那样穿着。他又时常板着个俊脸,面目冷肃,禁欲的模样,能把她迷死。 别的女人看常御,可能看他的脸,但她看他,常盯着他的那双大长腿看。穿11号蓝白相间的背心篮球服,大腿有力、结实。篮球场上轻轻一跃,猿臂蜂腰,手直接扣住篮板,帅! 那时候凤英还没追上常御,但是每次去球场看他打球,她都时常幻想夜深人静的时候,有橘黄色灯光照着的篮球场上,他把她扛在肩头走到篮板下,她捧着篮球手臂一举,直接往网兜里扔。 可惜,这个梦想永远永远都不能实现了。 那会儿常御就凭借着身高优势跟情敌打架抢秦安琪,没动手前气场就把人家压得死死的。可惜他打架打得赢,但是钱包不够鼓,人家还是选择了那个富二代。 “我花了半年时间,也不能把他挽救过来,他只一心寻死。我看他活着也累,就随他吧。他给我交代了后事要怎么办,我就想早点给他办妥了,好让他安心走,省得多活一日便多受一日的折磨。对他是折磨,对我也是一种折磨。我反正是不指望他给我养老了,我给他办好了后事,我就住进养老院去。我已经把养老院考察好了,回头我就去跟养老院把合同签了。” 凤英:“……” 凤英抬起双手狠狠把眼睛一抹,深吸口气。 凤英很想说,阿姨,您不用跟我说这么多。除了那两万块,我真不欠你们母子什么债。 凤英拿起桌上那张银行卡,“五百万……他还挺能赚的啊,三年就存了这么多钱了。” 张婉珍擦拭了下眼角,看过来,“是啊,他在那个行业是个名人,他又一直是个拼命三郎。跟你离婚后,事业上更拼。这三年他又没有啥子大的开销,饭都懒得自己做,常常是一泡泡面就解决了肚子,连外卖都懒得点。家里也没添置个啥,就只是给自己换了辆越野车,说是节假日好带我出去自驾游。哦,忘了,还是添置了大的,就是上半年没出事之前他心血来潮,在小区里买了两个铺面租了出去,然后其余赚到的钱全部都存了起来。这些是他所有的财产,全在这里了。” 张婉珍把房本,把车钥匙,行车证,统统都推过来,推到凤英手边。 凤英一直知道常御很能赚钱的,可能是被秦安琪那个情敌刺激了。大学没毕业前他就一门心思寻找赚钱的行当。更不惜从工程造价这行,靠自学转到了室内设计这个行业。那时候他就很拼了,也颇有成就,毕业就能通过社招跨专业进入设计事务所工作。积攒了经验和人脉后,又迅速出来开了自己的设计事务所。 他赚是能赚,存也能存得下钱。要是赚得多,花得也多的话,不可能存下这么多钱。 按照她跟他离婚前的收入粗粗给他算个帐,那男人,几乎是没什么花销。赚点就存点了,全都存了下来。 她还以为,碰上个秦安琪那么个贪慕富贵的,他必然会把大把的金钱花在那女人身上讨她欢心的。 凤英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那男人了。这样“吝啬”的常御有点让她陌生。 可是,看看手里的银行卡,这样“慷慨”的常御,更让她觉得她好像从没真正了解过那个男人。 “你们没离婚前,他常跟我说想把房贷早点还完了好要孩子。他喜欢孩子。他可能在你面前不说,但是他不止一次在我跟前流露出想要早点要孩子的渴望。” “你们离婚后,虽然他仍然很拼,可是好像没了拼搏的目标了,每天还是照常拼命工作,就是,我感觉他就只是个工作机器了。赚那么多钱,也不知道能花在哪儿。你说可悲不可悲?” 凤英:“……” 凤英一时不知道,那男人,是真的想死了呢,还是博取她同情的一种手段。 或许,去瞅瞅他的死样儿,就能找到答案了。 第32章 ◎“你有本事你来。”◎ 时隔半年后凤英再次看到常御,就是心肠再硬,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常御的双腿齐膝全切掉了,人已经枯瘦如柴,清癯的脸颊上颧骨高耸,大大的眼眶,双目空洞无神,躺在卧室的床上就不像个活人。 听张婉珍说他已经半年没出过房间,因为长期没晒太阳,他的皮肤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十二月的天气,室内既没开空调也没开地暖,窗帘拉着,屋内光线昏暗,空气阴冷——都不像有活人待的地方。 常御身上盖着一床被子,张着没有光的眼呆望着天花板。 没有生气,没有声响,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如果不是张婉珍说他就躺在床上的,那床铺开的被子没有高低和起伏,凤英只以为床上只有一床摊开的被子而已。 只看脸,都已经那么瘦削了,可以想见被子下面的男人,他身上定然也是没几两肉的。 房间的开门声并没有引起常御的任何反应,直到听到近在咫尺的说话声,他才好像魂魄归了位,机械地缓缓转过头来,然后就看到了凤英,脸色倏地大变,激动异常,声嘶力竭地喊她滚。跟着左右开始找东西,一把抓在手里就朝她用力砸过来。 两个女人都吓了一大跳。 张婉珍呵斥了儿子一句没用,反而更加激怒他了,她忙吓得把凤英拉了出来,二人退出卧室。 房门关上,两个女人在门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常御在里面仍嘶吼了好一阵才慢慢安静下来。 如果没有听错,凤英确信她还听见了那男人在房间里压抑的哭嚎声…… 凤英便因此也确定了,常御他并没想过要博取她的同情,他可能真的是不想活了。 张婉珍捂着嘴早就哭得成个泪人儿似的。 凤英劝慰前婆婆,“他情绪这么激动,证明他在这世上还有在意的东西。心里有所牵畔,就不会轻易死。阿姨,您放心好了,他会活得好好的。” 张婉珍哭得快岔气,“可是他已经开始绝食,他都绝食两天了……” “他中气这么足,吼得那样凶,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凤英冷静地给前婆婆分析道,“一时半刻没死,以后死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张婉珍一听,好像有点道理,逐渐止住了哭声。 凤英又安抚了一阵,看时间差不多了,让老太太走,“您回去好好休息一阵子。常御就暂时交给我。您放心,我会尽量劝他不要走极端的。” 照顾常御,这是事先同张婉珍商量好的。 一来确实是想让前婆婆喘口气。 她跟常御离婚,翻了脸,但是跟张婉珍关系一直很好。即使没出常御这个事情,张婉珍现在这样憔悴,只当她是个邻居老太太,遇着了难事,她也该伸出援手扶她一把。 二来,凤英想过了,即使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囡囡着想。 囡囡正正经经是常御的种,常御挣得的钱都该是囡囡的。她不能继续装大方,显清高,维持那可笑的骨气,却白白便宜了秦安琪,委屈自己的孩子。 秦安琪那死女人不但冲囡囡一个孩子翻白眼儿,还骂囡囡是野种。若是让这种恶毒女人捡便宜,除非自己脑子瓦特了。 常御给她的,她不但要收,还要提早霸占住,免得秦安琪钻空子,甜言蜜语哄着常御把财产都给了她。 “有你在这里,我肯定放心。都到这时候了,我还有啥放心不放心的?反正人都有一死。”说着,张婉珍又掉一把辛酸泪。 收拾好自己的行李,隔着房门叮嘱儿子要听凤英的话,好好吃饭吃药,张婉珍便就离开了。 儿子结婚后,母子婆媳就是分开住的。小两口儿自住去他们新买的婚房。 张婉珍中年丧偶,把儿子培养成才后就另外找了个老伴儿。继老伴儿身体还康健,说住养老院的话,都是为了刺激她那个耳根子软的前儿媳妇的。 她是好话都说磬尽了,哄也哄了,求也求过了,甚至是给儿子下跪,但是常御无动于衷,一心寻死。凤英是她能为常御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张婉珍自己是一脚踏进棺材的人,所以啥都想得开,不在乎儿子的财产给谁。现在,她只想过几天安宁祥和的日子。 到目前为止,博取凤英怜悯的效果还是显著的,老太太巴不得早点开溜。 卧室里,常御压根儿没仔细听他母亲说什么,只一听到凤英的名字,就发狂。 凤英等张婉珍走了后,深吸口气,反复告诉自己,她就是看在财产的份上,不是同情这男人,才跑来照顾他的。然后,她拧开了卧室的门把手。 常御一见她,登时就又像是回光返照一样活了过来,他又开始中气十足地冲她咆哮:“你滚!你快滚!滚得越远越好!” 他一直在发疯嘶吼,毫无形象,毫无理智,整个人已经状若癫狂。 床上能扔的东西都被他砸到了门口,枕头,水杯,书,拖鞋,药瓶,手机,充电线,耳机……最后把一床被子也扔到了地上。 常御妈妈为了防止他自杀,卧室里就没有放置坚硬易碎的东西,都是布艺品、塑料制品类,一点都没有杀伤力。 连玻璃窗都打碎了换成了不锈钢栏杆,还焊死了,栏杆之间的缝隙也就只能容一条手臂伸进伸出。他想爬上飘窗跳楼都不成。 如果张婉珍要出门,还会把常御反锁在卧室里,以防止他从客厅的大阳台跳出去,或者出来寻找刀具之类的利器。 砸无可砸的时候,常御双手紧握成拳,一下下砸在床垫上大叫着让凤英滚。 凤英不滚,他开始骂。 可怜他打小家教好,今天骂人可能是他人生第一次,因为实践得少,也没去学过研究过骂人文学,骤然开骂,时常磕磕绊绊找不到骂词儿,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凤英听得都替他着急。 他的骂词甚至可以说是,挺“文明”。 可能都不叫骂,如果不是他因为扔了棉被,他就这么赤裸裸摆在她眼前,把他没有了双腿的形象、膝盖以下的部位全没了的狼狈可怜的样子摆在她面前,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截了肢的膝盖头上,那么刺目的,红红的,长出来掉了痂的粉嫩的新肉扭曲纠结在一团,狰狞可怖,只听到他骂的那几句,她几乎想笑出来。 你这是在骂我呢,还在想跟我打情骂俏呢? 因为,他翻来覆去,无非就是,你这个臭婆娘,你这个死女人,你这个……你他妈滚,你他娘的立刻消失在我面前,你…… “不会骂人就闭嘴。”凤英毫不留情地讽刺他,还好心建议:“你要不还是先拿手机在网上搜几句骂人的话,学成之后再出口成章?” 他的嗓子已经吼得嘶哑。 任凭这男人继续这样嘶吼,嗓子会废了的。叨扰到楼上楼下的邻居也不好。 凤英对付常御已经有点经验了,他还是不消停,那就是欠打。 她于是走过去,举起手,啪啪,毫不犹豫的照着他的脸皮便是两个耳刮子,立刻把常御打安静了。 她不带感情色彩地静静地说:“这耳光是你欠我的。你再吵闹不休,让我想起从前,我会趁你病,继续找你算账。” 常御躺在枕头上,因为发了一阵疯,苍白的脸上反而有了点血色,看上去不那么可怖了。他胸口起伏,喘着粗气,歪着头看着他,咧嘴笑得一张挂不住肉的瘦削的脸上,脸皮挤出很多褶子来,“你再打,打到我不欠你账后你就滚。” 凤英再甩了他一耳光。 常御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随口一说,凤英还真打,而且下手不轻,毫不怜惜他,愤怒得不行,咬着牙狠狠道:“虞凤英,你再打一个试试。” 凤英就又从善如流地甩了他一耳光。 常御这次是真的愤怒了。 年少青葱的时候他是骂过人的,张口即来。但自打出来社会工作,特别是开了室内设计事务所当了老板后,练就了一身炉火纯青的精英人士的绅士风度,客人再怎么不可理喻,他再冒火也不会表现在脸上,但是,此刻,他骨子里流氓的热血觉醒,他破口大骂,脱口而出道:“虞凤英,我日你……” “妈”字最终没骂出来。 他硬生生卡在半截,再开口,换了句粗俗的骂词:“虞凤英,我日死你!” 凤英说:“想日死我?好啊,你有本事你来。” “……”常御彻底消停了。 第33章 ◎“这样真没劲儿。”◎ 张婉珍由着儿子作死,卧室的窗帘按常御的意思长期拉上,房间里暗沉沉的,还阴冷不透气,空气浑浊。 凤英先爬上三尺高、两米长的大飘窗,把两层厚的窗帘“刷”的一下,一把全拉开了。 耀眼的阳光顿时自偌大的窗子照射进来,打在大床上,常御本能地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 他们这个婚房,当时两个人来看房的时候,直到下叉二人都没有注意方位的问题。因为都是第一次买房,经验不足。但是,误打误撞,后来住进来发现,自己买到了最好的方位——面朝西南方向。 又是板式结构,南北通透。 于是,早上太阳晒房子的这一面。中午和下午,太阳会慢慢越过他们这栋楼的房顶晒到房子的另一面去。而景观大阳台则全天候都能晒到太阳的。 房子斜着当西晒,夏天有点热,比较费电。但是冬天超级舒服。 冬天的时候,日照时间变长了不说,那斜照的夕阳好像也变矮了,然后它能把阳光照进整个客厅来。客厅正对面的主卧里面,躺床上,是真的可以实现太阳晒到屁股的。 现在正是十二月份初,立过冬了。 今天天气好,也出太阳了。 凤英把窗帘全部拉开,此刻正是下午,夕阳暖黄的光芒不容置疑地投射在大床上。凤英回头看,那张床像沐浴在阳光里,而整个房间都已呈暖融融的橘黄色。 常御抬手遮住眼和脸,挡住久违的阳光,融融的昏黄的余晖便悄无声息地覆在他的手臂上。或许是那份叫人心碎的温暖的感觉,让他终于能像个正常人那样好好说话了,他遮着眼轻声道:“你到底来做什么?” 凤英爬下飘窗,环视屋内。 一室明媚。 她首先看见了床头那墙上——此刻这才注意到,那墙上竟还挂着她和常御两人的婚纱照…… 照片里她左手捧着一束纯白的鲜花,右手抬起来抚着常御的一边脸颊面向镜头微微笑着。他的脑袋微倾着,贴着她的额头。 照片里,两人亲昵地头碰头。 犹记得,当初拍婚纱照花了一整天时间。两个人特别请了一天假只为了来拍照。那天真是折磨人,两个人把脸都笑僵了。后来摄影师为了逗他们笑,一个接一个地说着并不好笑的冷笑话,他们笑到最后已只能用手把脸和嘴巴往两边拉扯,勉强露出个苦笑来。——这经历真是终身难忘。 凤英收回视线,目光落下,落在瘫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苍白的脸上,说:“我来工作。” 因长久没得到凤英的回答,常御放下手来觑看了她一眼,看她在做什么。自然,凤英刚才盯着婚纱照走了神的一幕被他看见了。 常御也努力掀起眼皮儿看了看头顶上的婚纱照。 再听到凤英那个回答,常御充耳不闻,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他双眼没有焦距地望着天花板,平静地道:“如果你是来看我的下场的,你已经看到了。耳光你打也打了,我俩的帐已经算过了,你可以走了,我真的不想看到你。这样真没劲儿。” 凤英还是说:“我来工作。” 第34章 ◎声音异常沙哑。◎ 凤英弯腰把常御先前扔在门口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来,放回原位。水杯,书,拖鞋,药瓶,手机,充电线,耳机……枕头搁到床上去。她还把他的脑袋抱起来,让他的头重新枕在枕头上。 因为消瘦,常御眼眶深陷,还显得眼睛都变大了。他一双大眼睛里,那两个漆黑的眼珠子随着凤英的移动跟着一起骨碌碌转动,他转来转去地审视着凤英的每一个动作。 幽微的目光里,布满了复杂的情绪,吃惊、不信、怀疑、轻鄙、自讽、迷惘,最后都化作一滩无尽的哀伤,眼睛里逐渐失去光。 凤英对常御怪异的目光视若无睹,她若无其事地做自己的事情。 最后是那床棉被。 凤英抱着棉被走到床边,原本是想给常御的身体重新盖上,但是她看到一床暖黄的光芒,想了想,就让他晒晒阳光好了,便把那床被子叠起来,转身放在了墙角的单人沙发里。 然后凤英去了客卫盥洗室找到抹布,打湿了拧干了,进屋来把常御那个布满了灰尘的木质床头和两个床头柜擦拭了两遍,不锈钢栏杆也抹了一下,最后又拿来个拖把,把主卧地板连同床底下都拖了两遍。 完工后,她站在屋中用力嗅了嗅,房间里的空气清新了许多,怪异的气味儿也淡了不少。还有那阳光里,也看不到许多的灰尘在狂舞了。 凤英把拖把和抹布晾晒在阳台上,然后出去卧室外面转悠了一圈儿,重新熟悉这个暌违了三年的家。 这套房子三个卧室、一个书房、一个客厅兼饭厅。因为面积大,住的人少,家具也不多,显得很空旷,没人气,冷冷清清的。 屋中大致的摆设没有变化,沙发酒柜书桌餐桌,还是从前她亲自选购的那些。 她翻看了一下抽屉和壁柜,里面很多零碎的东西连放置的位置都没咋变,只是变得比以前空了很多。 她记得从前,她总是会趁商场打折或者网站搞活动的时候买很多日用品回来囤着,把客厅的这壁酒柜里的每一格都塞得满满当当的,抽纸、湿巾纸、垃圾塑料袋。还有公卫外面洗手台下的那个柜子里,也总是会塞满了她双十一囤的洗手液,洁厕剂,空气清洗剂等等,现在都空了。 一切都很熟悉,她好像只是出差了几个月后回家来而已。 最后凤英去了厨房,翻翻冰箱和橱柜,看看家里有什么菜蔬和调料,又缺什么,她在考虑需要再添置些什么。 就在这时候,凤英听见常御在卧室里大喊张婉珍。 “妈!妈!” 凤英急忙关上冰箱门去了卧室。 “你找阿姨有事吗?”她问常御。 常御还躺着,手背遮着眼和脸,但是凤英看到他没遮住的脸皮有些异样的扭曲。 她走到床头柜那里,微微弯着腰身关心道:“你怎么了?是膝盖不舒服吗?” 来得匆忙,张婉珍也没提过醒,凤英有点懊恼事前没把他的情况打听清楚。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截肢部位还在恢复期内,因此有阵痛感或者难捱的瘙痒感才致使他会这么痛苦。 可是常御当她不存在,仍旧喊着他妈妈。 他忘记了张婉珍早就已经离开了,把他丢给了凤英。 凤英说:“你别喊了,你妈早就回去了。你有事情直接跟我说,我帮你。” 常御不喊了,他放下手臂,试图坐起来。 凤英伸手去扶他,他将她大力挥开,还推了她一把。 凤英给他推得往后踉跄了一步,背撞在飘窗上。 幸好飘窗上垫了一床五厘米厚的泡沫垫,她的腰背只被飘窗边沿硌了一下,并不是很疼。 凤英干脆抱起手臂倚靠在飘窗上,冷眼看他自己折腾。 常御用双手撑着床垫使劲儿努力坐了起来,上半截身体前倾,往床沿爬去。 他把半截身子探到床下,眼睛四下看,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凤英看到床底下一双男士拖鞋,愣了下,去观察常御的脸色,见他的眼睛也是看到了那双拖鞋的,但马上转开了,把身子更加往床底下探看。 凤英就若无其事地把那双拖鞋捡起来便往外走,丢到了厨房生活阳台上的洗衣槽里,打算得空的时候把它洗出来,以后就放在鞋柜深处。 回到卧室,只见常御的脸色更加难堪了,胀得通红。这边床底看了后,他又爬到另一边来看床底。 常御在找尿盆,他早就尿急了。 凤英来的时候他就有尿意,后来她一直没走,憋到现在。 可是尿盆被他妈妈中午洗了后晾在外面客厅的景观阳台上,他在卧室里自然找不到。 因为长时间瘫躺着,没运动过,骨瘦如柴。加上已经绝食了两天,便是拖着半截身子在大床上这边找找,那边找找,探着身子四下寻找尿盆的这点运动量,就把他搞得满头大汗,喘气不匀,撑在床垫上的手臂也在微微打颤。 凤英看着他这模样心里挺着急,又出声问他到底在找什么,他还是不说。 慢慢,凤英有点明白他的意图了,她趴在地上找了找床底下,没看见尿盆。于是转身跑去厨房随手抓了个洗菜用的不锈钢盆子来。 但是来不及了,常御还想憋到她送盆来的,可是实在憋不住了。他斜靠在床头上,身子向外侧着,赶紧抖抖索索地解裤腰带时,裤子还没抹下去,他就尿了。 憋得太久,分量多,他尿了一裤子一床都是。 空气里开始弥漫起温热的骚臭味儿,常御崩溃地大吼:“虞凤英,你他妈给老子快滚啊!” 声音异常沙哑。 第35章 ◎常御死了一样。◎ 凤英怔怔地立在床边,听见男人破罐子破摔,已经完全毫不在意的当着她的面,双手捂住脸庞呜呜的哭了出来。 凤英:“……” 男儿有泪不轻弹。 常御的呜咽声像是在她柔软的心脏上狠狠给了一记重拳,凤英缓缓抬手捂住了胸口。 那里皮下骨中,有个脏器隐隐地一阵阵抽搐,疼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好好的时候越优秀的人,废了之后那心理上受到的打击会比身体上承受的伤害大了百倍千倍不止。所以设身处地的想,如果自己从前也似他这样高傲得不可一世的人,到了现在这地步,只怕也是会直接寻死觅活的。 凤英抬手狠狠揉了揉僵硬的脸颊,然后看向面前这具已经不再有任何吸引力的身体。 男人穿着长裤子,自膝盖头半截以下的裤腿就像褪下的蛇皮一样堆在濡湿了床单上。 他从前身材颀长,立在她面前,她得踮起脚尖儿才能攀到他的肩膀。如今……凤英不忍目睹。 身子少了那长一截,手臂、脸和脖子,但凡露在外面的部分看上去都没什么斤两,看着瘦了起码好几十斤。她估计能抱得动。 凤英深吸一口气,还挽起了袖子,要大干一架的架势。但是,手臂伸到他的背部下面,不过微一用力,她竟轻而易举就将他抱了起来。 凤英:“……” 凤英又怔忡了一秒,然后若无其事地将男人抱到了飘窗上躺着。先拿棉被给他全身盖好,然后才把手伸进被子里,摸索着给他把濡湿了的长裤和内裤都抹了,拿出来扔在一旁。 常御没有挣扎,也没有再破口大骂,只是嚎哭。他任她折腾他,当自己死了一样。 这样也好,省了她工夫,凤英忙自己的。 她背对着常御,低着眼沉默地把床单和枕套全部扯下来丢在那脏裤子一堆,打湿了的垫絮,卷起来抱到外面大阳台,搭在栏杆上晾晒起来。 然后回屋里打开衣柜,熟门熟路地在衣柜的最上面格子里翻出来一床新的垫絮和四件套,不辞辛劳地把床铺重新铺好。 跟着,仍是手伸到被子底下,摸索着给常御重新套上干净的内裤和一条棉质家居裤,这才掀开被子,将他抱回到床上,盖上新换了干净被单的新棉被。 那床先前盖过的被子扯下被单,里面的棉絮也抱去阳台上晾晒起来。 凤英默不作声收拾的功夫,常御不知何时已没再嚎了,但是一直用手背遮着眼帘。像凤英来的时候那样,躺在床上悄无声息。 凤英回屋来把脏裤子和换下来的几件套都抱去生活阳台,塞进洗衣机里开始洗。 这一番折腾,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 她大约下午三点钟到这里的,这会儿都六点钟了。 洗了手,擦拭干爽,凤英进卧室来给常御说她要出门去买菜回来做晚饭。 她语气平常地问男人,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你晚上想吃点什么菜?我买回来给你做。” 常御不吱声儿。 “那清淡一点的菜式好不好?” 他还是不吱声儿。 “那我煮稀饭哦。你两天没吃东西了,先开始吃流食的好。你是要吃白米粥还是红苕或者南瓜煮稀饭?” 常御死了一样。 凤英就不再问了。 她没有再把卧房的门反锁上,任房门大敞着,窗帘也不拉上。 红彤彤的夕阳在天尽头还露着小半边脸,常御只要微微转过头去,就能看见那一团火似的猩红的太阳。 她要让常御能够看到夕阳一直落下地平线。 天黑了还会天亮,谁也阻止不了。 卧室房门钥匙,张婉珍是给了她一把的,虽然叮嘱过她看好常御,但是,如果说一开始她还是半信半疑的,但是现在凤英已经笃定常御不会自寻短见了。 真想死的人,哪里会这么在意前妻看到他这样狼狈不堪的一面?真想死的人,早就将一切置之度外了,超脱了生死和荣辱,波澜不惊。 可他哭,他嚎,他破口大骂,情绪激动如此,说明他对这个世界爱得深沉。 常御撤开了遮着眼脸的手,昏黄的阳光立刻让他的脸又融在一团氤氲的红光里。外面大门的关门声传来的时候,他扭过头去看着窗外天尽头那轮圆日,眼角无声滑下一滴泪来。 第36章 ◎*该死!◎ 凤英出门后,偌大的房间里很安静,静得常御能听到外面客厅墙上那口闹钟秒针走动时发出的滴答滴答的声音。 不过,或许更可能是,人在自卑的时候,对各种感觉都很灵敏,比如听觉。 外面只要有一点响动他都能听见。如果他要刻意去关注某种声音的话,那会达到针落有声的地步。 常御竖着耳朵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的心情起伏剧烈,像江潮一样,一会儿攀到巅峰,一会儿跌落到底谷。江水退潮的时候,再把留在滩涂上的一切,骄傲、尊严、希冀,都卷走了。但下一秒,他又拼命扑腾,努力想把骄傲、尊严和希望再打到岸上去。 终于,外面的房门传来唧唧的声音。 那是有人在门外摁智能锁的开门密码时弄出来的声响。 常御浑身一震,立刻屏住呼吸,努力辨别那是母亲,亦或是那谁搞出来的动静。 门开了,有塑料袋摩擦发出来的脆响,有东西搁在餐桌上发出来的钝响。 是凤英! 她终于回来了…… 但她好像直接进厨房去了。 虽然大门口的响动嘈嘈,但五秒钟后常御就确认了进屋来的人是谁。 如果是他母亲张婉珍,老太太一开门就会先大喊儿子儿子,若他没回应,老太太立刻会一脸惊惶地跑进卧室来确定他还活着没活着。 只有虞凤英那死女人,才不会管他死活! 凤英在开水龙头淘菜了,天然气灶也打开了。 那个抽油烟机的噪音声果真是太大了! 轰轰的,像农村人用的那种破风箱,压住了所有的声响,让他都听不出来凤英在厨房里做什么了! 从前凤英曾不止一次向他抱怨过那抽油烟机运转起来的噪音声太大,大到她完全没法听到就在玻璃门外餐厅里的他的说话声。 他们这个房子买的时候就是精装房,抽油烟机是开发商统一安装的。入住后才发现噪音声大得离谱,为此,常在厨房做饭的女人就经常在他耳畔唠叨抱怨想换台好点的抽油烟机。 当时虽然还在还房贷,但是他那设计事务所的业务蒸蒸日上,更换一台好一点的抽油烟机也不是拿不出那钱,只他就是懒得费神,每次都敷衍她:“等有钱了再说。” 那女人不太懂电器,买和更换家电都要依赖他。 家里的经济大权也都掌握在他手里,她没问他要过工资卡,他也没主动上交过。家里的大件是他出钱,日常生活零碎的开销则是她在支付。 共同生活那三年,他经手的都是大额的收和支,也就没去细算过她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他只以为自己付出得是最多的,可现在粗略地细算下,柴米油盐酱醋茶,纸巾洗衣液水电气……家里天天有肉吃,周周凤英都要给他炖个汤补,土鸡土鸭土鸽子。牛肉,羊肉,海鲜,一周至少也要吃一回。那时候他不管家里做饭的事情,就不知道日常开销会有多少。后来独自生活,一根大葱,几块钱。一把菠菜几块钱,一斤豌豆尖八块钱……一样两样没感觉,把总帐一细算,惊死人。 不算她给母亲那边买的东西,只说他们两口之家只花在吃的方面上,平均一天一百元肯定是有的。那一个月就是三千块钱了。再买些日用品,交了水电气这些,一个月起码也要花个千把块。 再说他虽然承担大的开销,可他买的都是耐用品,而她买的都是消耗品。他买的那家电家具,几年十几年都还摆在那,入住的时候花得多点,但后头几乎就没大额支出了。可她天天月月年年都在持续不断地往外开销。 如今把帐细算,常御真是很吃惊。 那会儿工作没两年,凤英那四千来块工资,几乎是月月光…… 只她这么快就用抽油烟机了,她在炒菜了吗? 噢,差点忘了,那女人习惯了一入厨房做饭就把抽油烟机开启的。 厨房本来是通风的,外面就连接着个几平方米的生活阳台,开窗后灌进来的风还挺大。但不知为何,放在橱柜里的东西,干辣椒、红糖、鸡精这些,时间一长总是发霉发潮。凤英说是水汽没能及时排走,在厨房凝结的缘故。所以只要她做饭,管她炒没炒菜,她都习惯把抽油烟机打开。 她觉得那抽油烟机能起到抽掉水汽的功能。 但橱柜里的干货,还是照常发霉变潮,凤英又车辘轱对他唠叨说还是抽油烟机质量太差了的缘故,要换一个好的。 他没咋做过饭,自也没去研究过抽烟机多余的功能。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对,那会儿凤英对他抱怨抽油烟机太次的时候,他就是这么不耐烦地回复她的:“人家叫抽油烟机,不叫抽汽烟机。行吧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常御想起来凤英似乎还把东西霉变的原因归咎于厨房小了,她想把厨房和生活阳台之间的门墙打掉,将生活阳台包进厨房里,那样厨房不仅会大不少面积,通风也会好很多。 这个大事也是要他做主的。 可厨房不是他长待的地方,最多也就是进去接杯水喝,端个菜出来摆桌子。所以他完全无法跟凤英共情,只觉得她一天到晚屁事多,烦她。 有菜板被砍得砰砰的声音。 她在切什么搞那么大阵仗? 啊,不锈钢盆摔地上了。 框框当当,好大声儿啊。 她还是那样迷糊,明明做的菜还可口,色香味儿俱全,那么精致,但总是把厨房搞得一团糟。做一顿饭,厨房里像打过了一场仗。 厨房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简直是一场久违的音乐盛宴。连那抽油烟机的轰轰声,也亲切得让常御的鼻子发酸。 常御的心潮继续起伏着。 他想凤英赶紧离开,可是她先前出了门他又急切地盼着她早点回来。一会儿想要她走,一会儿又想她留…… 过了会儿,在轰轰作响的抽油烟机的噪音声里,常御隐约又听到了细细的水流声。 定然是凤英在接开水喝。 哦,对了,那个净水器好几年都没更换了,只怕管线机里的水比自来水都脏。 该死,早就该更换净水器了的。 当年入住这房子的第一年,凤英偶然有回在业主群里看到邻居在吐槽小区的自来水太脏了,把净水器都搞罢工了。她就在网上买了个仪器来测家里那净水器出来的水,果然水质脏得严重超标。她找了卖净水器的公司,对方派人来测试后也承认净水器已经无法净化水质了,但是却不愿承担一年保质期的责任,拖着凤英说自己只是代理商不是生产商,总之最后不了了之。 这又是一件凤英给他念叨过的琐碎事情。 家里还有些的电器,包括屋子的设计、布置,凤英都跟他聒噪过,像是洗碗槽下面的管子在滴水啊,开放商装的洗手盆老发黄,她用清洁剂使劲儿刷都刷不干净啊,她想要换管子,换台盆,想要把大阳台天花板上装木质吊顶,好让家看着更温馨些……统统都是需要他来做主、他来开支的事情,但他基本上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过就忘了。 现在想起来,他竟然忘了这么多凤英对他提过的要求。 这些年他给秦安琪办了那么多事,可凤英对他反复念叨了好多回的事情,他一次都没有给她办到。 他怎么能忘记这么多她对他提过的要求? 该死! 第37章 ◎“她养得活你。”◎ 不到半小时凤英就把晚饭做好了。 那男人已经饿了两天,他现在的胃定然很虚弱,负担不了太多。而且他现在也还算是个病人,即使想尽快给他把身体补起来但暂时也补不了,不能操之过急。所以她做得比较简单。 主食是南瓜粥,煮得浓稠适度,不干不清。稀饭熬得也很软烂,南瓜都煮融了,米粥和着糯南瓜的甜香味儿充溢空气里。这会儿晚上七点半了,连她闻到锅里溢出来的粥香味儿都食指大动,那个饿了两天的男人该馋得流口水吧。 米粥盛在白瓷碗里,看着黄白相间的色调,也是让人很有食欲的。 没炒菜。荤的他吃不了,素菜纤维又多,凤英就用猪油给他蒸了个鸡蛋羹,淡淡放了一点点盐巴调了个味儿,不至于太寡淡。 都是直接能喝的东西,流食,虽清淡,但是有营养,很养胃。 凤英找了个烤箱里用的那种不锈钢烤盘当托盘用,把稀饭和蛋羹盛在白瓷碗里,用托盘端到卧室去。 常御此时的心情极其复杂,他不知道该对凤英怎么办。 这女人是善良的,他一直知道。可就是她太善良了,他如今这样,就更不该享受她的善良。 尽管,他内心多么贪婪地想要她。 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常御便就干脆延续之前的做派——他要绝食。 他对凤英来个置之不理,当她不存在,视若无睹,充耳不闻。 凤英全没去想常御的心理活动,她把托盘搁在飘窗上,然后越过他的身体把另一个枕头拿过来放在常御头上,跟着就弯腰想将他托抱起来靠在床头上好方便吃饭。 但是常御抬手将她推开了。 这回他的力度小了很多,可能是饿得没力气了,也可能是先前折腾累了,亦或是其他,总之他手上柔弱无力的,凤英就浅浅往后歪了下身体罢了。 凤英感觉到了常御的抗拒,看了看他,也不勉强。 反正他枕着一个枕头,脑袋搁得比较高,即使躺着吃东西也不会呛到气管。 她转身把盛着南瓜粥的碗和勺子端到他跟前,“你是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常御照常不吱声。 凤英出去端了个矮凳子进来,搁在床边。她坐下来,端着粥碗,用勺子舀了一勺粥喂到常御嘴边。 常御偏开头装死人,闭着眼,嘴唇紧闭。 不张嘴,也不吭声。 凤英能看见他脸皮下面牙关死死咬着,因为他腮帮子绷得很紧,下颌角都把脸皮顶得鼓出来一个包。这样子,即使硬灌,也撬不开他牙齿。 凤英递着勺子,递了多久,他的牙关就咬了多久。 只怕他咬合得脸颊肌肉都僵了。 凤英收回手,勺子丢进碗里,粥碗放回托盘,然后把托盘移过来,近前放在常御睡的这边的床头柜上,以便他伸手就能拿到,说:“你还有手,那你就自己吃。我也该回去了。” 顿了下,添了两句。 “我明天再来。” “尿盆在床底下。” 因为事故已经过去了半年,常御膝盖头的伤口已经长好,所以凤英不担心他不能自理。只要他自己不找死,那他一个人待着完全没问题。 而他现在看起来完全没有自我找死的念头。 凤英拿起自己随身挎包走到外面客厅房门口,想了下,实在不甘心,她一个健全人还对付不了一个残废?又走回卧室。 常御正扭头看托盘里的吃的东西,有些嫌弃,觉得凤英没用心,一碗稀饭一碗蛋羹就想打发了他,听见脚步声近,立刻把头又扭回来,闭着眼睛装死人。 凤英直接拿起常御的手机,翻了翻电话簿,然后打给了他在医院工作的老同学李鑫。 凤英开了免提,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 她要叫常御一字一句都听得见。 “我想问问,如果有人不吃饭,闹绝食自杀,有什么办法能把他的命一直吊着?” 李鑫早就知道常御跟凤英重又联系上了,还知道常御想跟凤英和好如初。此时凤英用的可又是常御的手机,那头李鑫就呵呵笑了下,只道常御以死相逼,要逼凤英复合呢。看热闹不嫌事大,说:“那简单啊,喉管那里打个洞把饭菜灌下去。就是不太好看。” 常御:“……” 李鑫,你娘的还能再狠点吗?! 凤英郑重其事道:“那有点麻烦。我想咨询下,打营养液能把人命吊着么?” 李鑫吃了一惊,“难道他已经饿得吃不下饭了?” “嗯,出了点事,现在瘦得皮包骨头,跟鬼一样难看。” 常御半年没照过镜子了,听到这里,心狠狠的梗了下。他一直以为自己就是靠着一张脸撑起了所有,凤英这才愿意来搭理他,可没想到凤英眼里他已经是这样的观感了,仅剩的那点自信顿时支离破碎。 李鑫啧啧,“那真是可惜,他那副皮囊还是能骗女人的。瘦得跟鬼一样的话,还不如早点死了算了,你还救什么救呢?” 常御:“……” 好,你狠。 “不,还不能让他死。反正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在意,鬼样子也跟我无关,我只要把他的命吊着就行。”凤英无情地说,“这房子是我的,屋里要是死过人,我不好变现了。我拿到钱之前,他得活着。” 两人一唱一和,差点没把常御怄得直接送上天。 李鑫在电话那端呵呵笑道:“那没问题了,你给钱就行。” 凤英:“那你什么时候安排来给他打营养液?这会儿可以过来打吗?我怕他顶不住了,死太快。” 常御觉得自己的心在被凤英用锥子狠狠扎。 他侧过身子撑起来,伸手把床头柜上的手机狠狠拂在地上。发泄完毕,气息不稳地倒在枕头上,愤恨地瞪着凤英。 凤英一脸淡然地把手机从地上捡起来,电话挂掉,冲他笑谑,“你是想自己吃饭还是喉咙那里打个孔灌?你选一个。” 常御:“……” 不是打营养液吗??? 好汉不吃眼前亏。常御主动恢复了饮食,没再须得着凤英威胁他。 主要还是因为他发现,跟她对着干根本就不能解决现实问题。 之前把嗓子吼坏了,现在喉咙又痛又沙哑,但是跟凤英交流没问题。稀饭和鸡蛋羹吃完,体力恢复一点,他就迫不及待问凤英,“你到底来我家做什么?” 凤英说:“病人看护啊。” 常御哪里肯信?只当凤英就是找了个合理的借口来照顾自己而已。 想到从前他对凤英的亏欠,愧疚和骄傲和自尊一样强烈,常御刻意地口出恶言,“谁请你了?你给我滚。” “你除了说滚,你还能说什么?” “……我还能说走。你走。我不想看到你。一秒钟都不想。” “那没办法,我收了人家的钱,就要把工作做好。” “谁给你钱了?” “你妈!你妈把她的棺材本儿都拿出来给你请看护了。” “你的嘴巴现在怎么这么恶毒?” “我说个棺材本儿就是恶毒了?难道现在花的钱不是她的棺材本儿?你还有钱请得起护工吗?” 常御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原来你是嫌我给你的钱不够多。” 凤英却道:“老实讲,够多,很多,我从没见过这么多钱。我也一辈子赚不到这么多钱。五百万现金,加三套房,折合下来,我估计有一千万至少。” “还有车。”常御提醒她。 “哦,对,还有辆百万豪车。才开了不到一年,打个对折也还价值五十万嘛。你给我的真挺多了,常御,你比从前大方了很多,我很感激你。哦对,还有这房子。”凤英语气悠闲,闲闲地对他说,“不要再说出让我滚的话了。要滚也是你滚,这房子现在是我的了。” 好,我滚! 常御探手又把凤英撂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摸过来。 手机好久没用了。 凤英刚才已经给他开机,他看里面很多个未接电话,还有很多条关于工作交接的和表达慰问的短信。都成了过去式。 略过这些都不看,常御给他母亲打电话,“妈,你来接我走,把我接到你那儿去住。” 张婉珍:“儿子,我这里不方便啊。我跟你后爸住一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地方小,才七十多平,没你的房间。再说我们两个老人都还要人照顾,我哪里还有心力照顾你?” 常御都不好意思点破母亲。 之前都照顾了他半年,是怎么照顾过来的? 只要他不寻死觅活,他妈妈就会很轻松。 常御退而求其次,“妈,那你给我在外面租个房子住。” “儿子,我那点棺材本儿只够我自己吃喝,哪里还有闲钱给你租房子?我跟你出个主意啊,你就赖着凤英!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赖着她,她现在很有钱,多你一张嘴不多,她养得活你。哎呀,你以后别再打电话给我了,你就让我安安生生度过几年晚年吧。” 多嫌弃他,都没等他回话,就忙不迭把电话挂了。 常御再打,那头关机了。 常御:“……” 第38章 ◎这简直是在活受罪。◎ 长期卧床的人必须给他经常翻身,擦洗身体,还要时时按摩,拽着病人做一些适当的运动,不然肌肉容易僵死,身体机能也会逐渐退化,最终成为一个真正的废人。 除此外,你还要做一个心灵导师,用温柔和充满诱惑力的言语帮助病人从精神上的沉重打击中走出来,重新唤起他对生活的渴望。 同时你自己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如果病人听话,那么你可能就只需要身体上苦点累点。但如果病人心理变态扭曲了,那么你在照顾这个病人的过程中大概率是会遭受到精神上的摧残。到后来,很可能自己也会变成一个病人了。 所以,照顾这样的病人需要爱心、耐心、毅力和恒心,以及强大的心理承压能力。几者缺一不可。 是以,护工的工资很高。但是,工资高,也有可能找不到合适的人。不是雇主不满意,就是护工干不长久。 张婉珍这些年富有积蓄。她原是国企职工,还是个中层领导,退休后待遇很好。之前她儿子动不动就给她钱让想买啥就买啥,儿媳妇又经常给她买了日用品送过去,根本用不着她再买。她年纪大了,脑子还灵醒,保健品公司的员工赚不到她的钱,旅游也是报正规团,钱都存了起来。 所以,即便常御把他自己的财产全都送了出去,张婉珍也是有经济能力给常御请个护工的。再给他多请个保姆也是绰绰有余。 但是,只有最亲近的人,家人、爱人,才会这么尽心尽力地照顾病人——这也就是张婉珍亲力亲为照顾常御半年,再苦再累她也没给儿子请护工的原因。 常御除了身体消瘦——当然,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自己作死,自己把自己折腾成这个鬼样子的。——他除了瘦,躺在床上半年,背上硬是一个褥疮都没生过,其他毛病也没有。全因他妈妈把他照顾得好。 如今换了凤英来,凤英每天给常御翻身,给他擦洗身体,给按摩,拉着他的手臂和腿抬高抬低地做运动……纯然是在做着一个护工该做的工作。 常御冷眼看着,在他的眼里,凤英跟他妈妈对他一样的尽心尽力。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有他妈妈在前当标杆,凤英但凡有一样做得不尽心,常御就会把凤英也纯然地只当个护工看待。但就是凤英太尽心尽力了,跟他母亲不差分毫,这让常御心里十分难受。 他觉得每分每秒都像在被凤英凌迟,这简直是在活受罪。 常御的眼睛开始变得像探照灯,他张着两只三千瓦大灯一样的眼睛仔细观察凤英脸上细微的表情,要寻她的错处,借机将她斥走。 好,凤英给他倒尿盆的时候似乎秀眉蹙了下! 她觉得恶心了是吧?她开始受不了他了是吧? 那么,倘若要是他尿在裤子上,尿在床上,她会不会感到更加嫌恶,然后直接就撂挑子不干了,他都无需赶她她自个儿就走了?? 常御觉得这真是个极好的主意,立刻端起杯子狂喝水。 然后就静静等待着膀胱完成了它的使命。 常御在被子里开始酝酿那一刹那的欢愉,只要他这泡尿一撒,她就解脱了,他也从无尽的愧疚中解脱了。 但是,还没尿得出来,常御自己先给恶心到了。 他无法想象自己泡在尿里那种场景,实在太恶心了。躺在床上半年,他都没这么脏过。 他赶紧爬到床沿边探手拿到了尿盆。 掀开被子就要抹掉裤子的时候,可是,他又犹豫起来。 所谓,忍一时,海阔天空。退一步,乳腺增生。如果这次他不干脆点,之后他会长久深陷在愧疚和自我厌弃的泥淖里,没病也要给憋出毛病来。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凤英进屋来了。 常御盯着凤英,慢慢地,他又把尿盆放到床底下,然后人躺回去,把被子拉上来盖到脖子下面,闭上了眼睛,面上露出一种安详的表情。 凤英进屋,看常御明明已经拿起了尿盆,显然他是尿尿。但是他转头见到她,眸光闪了下,然后腮帮子那里鼓了一下,就是说他一咬牙,把盆又撂回了原处。 凤英觉得常御的行为有点异常。 他那些细微表情波折起伏的,定然又在想赶走她的馊主意了。 常御把盆子放回去,可不是当着她的面不好意思尿尿的意思。 他之前为了气她走,还曾厚颜无耻地在正喂着他饭呢,他话也不说,直接就掀了被子,抹掉裤子开始尿,她都来不及离开房间。 所以,他刚才的行为是另有用心。 他要驱赶她的招术一套接一套。 凤英看他皱着眉头,双目轻阖,睫毛微颤,明显就是箭在弦上了。 她暗自哼了声,警告道:“别尿在床上。家里没多的四件套了,昨天洗了的大床被套垫絮这些都还没晒干呢。你要敢尿在床上,就让你光着屁股睡凉席。” 常御被凤英觉察出意图,恼羞成怒,睁开眼来,出言讽道:“你要是嫌脏嫌臭,那你走啊,没谁求着你留下来!” 他就像颗一触即发的不定时炸弹,动不动就会爆炸。 凤英淡淡道:“我没嫌脏也没嫌臭,就是觉得你麻烦而已。” “……”常御仍是被气到,“嫌我麻烦你也可以走。” 凤英不理他。 就是这种被她洞悉了一切,又赶不走她的样子,让常御觉得很无力。 心理越发别扭了。 他变本加厉起来,一把又掀了被子,两条只剩半截的腿大张着,脸上挂着欠收拾的邪笑,“你不是我妈给我请来的私人护理吗?过来给我脱裤子,我要撒尿。” 凤英:“……” 凤英看看常御,当然知道他是故意的。 断了双腿的人,心理已经扭曲,你不能用常人的心态去看待他。 才两天时间,他就能乖乖吃饭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值得奖励。 他心理上的不正常也是需要拯救的,就是需要多花点时间。 凤英踱步过去。 常御顿时绷紧了身子,目光死死盯着凤英的一举一动。 之前凤英给他脱裤子都是隔着被子的,她把手伸进被子来摸索着弄。但现在被子已经掀开,什么都大白于天下。 可恶的是,现在又是大白天,晌午的阳光温暖又炽烈。 常御不禁脸发烫,人发抖,额角迅速冒出热汗来。 但是,他白紧张了,凤英只是帮他把床底下的尿盆拿起来给他放在床边而已。 常御平静下来后又失望,然后心理从扭曲发展到变态了。 他冲凤英谑笑,“你要是不帮我,我不小心尿到了裤子上,你可别嫌我麻烦。” 常御也不信了,他一个残废还折磨不了一个身体和心智都健全的女人了! 还“不小心”? 得,你还真以为“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常御自己没意识到,当明确知道他根本没有死志的时候,凤英就已经拿捏住了他的七寸。他却还在那里猴子表演似的,殊不知他的一切行为看在凤英眼里,他都是幼稚可笑又悲哀的。 凤英什么也没说,她拿出了手机,打开照相机功能,先对着他的下半身咔嚓咔嚓拍了几张。 常御拧着眉,不知她什么意思,这时候凤英那手机的镜头一转,就框柱了他的脸。 常御从惊愕变成大惊失色,他慌忙抬手把自己的脸挡住,怒吼道:“你做什么?” “看来你要脸。”凤英垂下拿着手机的手说,“如果你做出让我恶心的事情来,我就把你尿失禁的样子拍给你的员工看,还要拍给秦安琪看。” “虞凤英,你敢!”常御震惊得额头青筋直冒。 “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威胁我吗?” 常御泄了气,愤恨地把被子抓起来又盖到脖子下面,双目紧闭着,声音发抖:“你赶紧滚出去,我要撒尿了!” 第39章 ◎“我知道你就是想报复我!”◎ 五分钟后凤英进屋来给常御收拾残局,倒尿盆,洗尿盆,换裤子,洗裤子。最后是端盆水来请常爷净手,顺便递上抽纸给他擦拭干爽他两只玉手。 在床上解决生理问题,或多或少都是要洒些出来的。 常御爱干净,凤英也爱干净,两个人都爱干净,那裤子那床单弄脏了,谁也看不过,一个人叫唤着赶紧换了,一个见到了也会及时更换掉。但是,就像凤英说的,麻烦得很。 换条裤子,换张床单,要把人抱来抱去挪动位置。在这个抱的这个过程中,其实对谁的心理都是一种无声的直击人心的沉重打击。 凤英每次给常御换裤子换床单,总是刻意避免看到男人的脸。 她想都想象得出,那时候常御的脸上,定然是一种“我还是干脆死了”的痛苦绝望的表情。 所以,鼓励他下地,什么时候他自己去卫生间里自行解决了生理问题才是消除他的痛苦以及她的痛苦的根本方法。 收拾好了常御,凤英去厨房拿了个苹果洗干净,再在茶几抽屉里翻出来水果刀,也洗干净,回来卧室,在床边坐下。 她要给常御旋苹果吃。 新疆阿克苏糖沁苹果,此时正是上市季节。凤英网购了一箱,一早快递员就送到了常御家门口,新鲜到货的。 每天一日三餐后的餐后水果逐渐安排上了。 饮食也慢慢加入了荤腥,牛肉、鱼肉,切得细碎,暂时都是用的蒸煮的方式,这样弄好消化,身体也补了。 他吃得还行,没见吐过一回。 凤英削着苹果的时候瞥到常御的心情似乎很好,嘴角叼着一抹讨嫌的笑意,背靠在床头上歪着脑袋斜睇着她。 喜欢你的时候,你就是我心里的白月光,仰望你,心慕你。不喜欢你的时候,你就是衣襟上的一粒饭粒,看着嫌恶,只想一把掌赶紧拍掉。 现在的凤英看常御,就恨不能一巴掌把他嘴边的笑容打散,看你还笑得出来不。 想到这几日他天天给她添乱,本来照顾他还算轻松的,可他老给自己添乱,没事找事,就想给他添堵。 凤英便好似随意地问,“对了,你出事后跟秦安琪联系过吗?她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吗?知道了后又想过来照顾你一下吗?” 常御果然变了脸色,口气很不好地回道:“关你什么事!” 果然跟她猜想的一样。 这男人骄傲自负,他是断不可能让他心里的白月光知道他现在不堪的处境的。 凤英心里如今已经毫无波澜,因为她早知道他就是这个德性。现在,她不过是想借着他和秦安琪那点关系膈应下他,报复下他罢了。 凤英就露出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来,微微一笑,轻快道:“你是我的前夫,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关系的。我关心一下前夫,不可以呀?” “不可以!”常御扭过脸去,一副不想跟她再讲话的意思。 后头凤英没吭声儿了,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可是片刻后常御却又慢慢偏过头来,狐疑地把她看了又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凤英余光扫到,暗自好笑,专心削着她的苹果,头也不抬地说:“你有话就讲。” “你——”常御支支吾吾,“你到现在还在意我跟她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都这样了。” “对哦,从前她就看不上你,你都这样了,她更是不会看上你了。”凤英毫不留情地说。 “够了,虞凤英,你!”常御气得胸膛起伏,“我知道你就是想报复我!” 凤英抬起来头来,认真地看着他道:“没有,只有恨一个人,才会想着报复他。我对你已没有什么感觉,无爱也无恨,我就只是好奇。你待她不错,就是只猫啊狗啊,纠缠的时间这么长了,也该知道回报一下主人的,所以她得知你出了事,应该会来对你表达某种好意,除非她不知道你出事了。看起来她没来过,我就是有些好奇。不过我想,她终究在你心里是最特别的,你都这样了,你可以没有负担地展示给我看,也不愿意给她看,你就想在她心里留下你完美的形象。” 常御有些惊愕的张着嘴,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半晌,撂下句,“胡说八道的歪理邪说!”背过身去躺着,闭上眼睛。 他很久没再理会过凤英。 第40章 ◎“你别说得这么暧昧。”◎ 凤英连着来照顾了他三天,常御想,好事不过三,等明天她就不会再来了。 “明天”凤英又来了后,常御又想,明天她肯定不会再来。又过了一个明天。不知不觉,一周时间竟就快要过去了。 在等每一个“明天”到来的前一夜他总是很煎熬,好像明天就是他的末日来临。 照常是一个人待在家里的。晚上他没人看顾。 屋子太大,空旷得他有些害怕。 常御害怕地想,如果凤英明天真的不再来了,他可能会彻底烂在床上。 这男人便就是在这样一种矛盾、愧疚、害怕,还有期待中,一种复杂纠结的情绪煎熬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 他一夜未眠,绷着神经,直到早上外头门口传来悦耳的唧唧声,他才暗松了口气,身体也舒张开来。 凤英如约而至。 凤英每日尽量遵循朝九晚五的“工作”规律,早上她会赶在九点钟之前来给常御做早餐。 早餐简单,通常是她在路上买的包子豆浆煮鸡蛋。 先去厨房把早餐装盘,然后拿进微波炉里再打几十秒。 等待热早餐的过程中,她照例会先接一杯温开水端到卧室去监督常御喝下。 每日清早一杯温开水,润肠通便,清理身体的隔宿垃圾。这是凤英自前婆婆那里学来的生活习惯。很管用。 那几年工作生活都很紧绷,为了还房贷,小两口都很拼,饮食常常不规律。 那时候凤英又很喜欢下厨,但工作忙,以至于早上她就起得很早,而晚上下班后再买菜做饭,吃晚饭也就很晚。那会儿年轻嘛,又喜辣,导致年纪轻轻竟然就开始经常性便秘了。张婉珍教她方法,坚持下去,到现在她每天身体都很轻快。 进来卧室就看到常御的脸色又很憔悴,她觉得很奇怪。 他这几日白天都在呼呼大睡,她倒是很省心。可是,如果他晚上睡不好的话,作息规律不正常的话,对身体的伤害是加倍的。 “你有失眠症吗?”接过空杯子,凤英问常御。 喝完水后,常御就有些倦怠。 听到凤英的说话声,他揉着眉心努力驱赶睡意。 常御觉得自己那叫良心的东西正在一点点被吞噬殆尽,在最后被吃干抹净前,他无望地问凤英:“你说说吧,你到底要怎样才会离开我?” 凤英愣住。 难不成他晚上睡不好觉,正是因为良心受到煎熬了? 原先凤英认为常御是无耻的,他能把他跟秦安琪的关系无耻地定义为是普通朋友之间的关心和交往,把她的吃醋定义为无中生有,无理取闹。但现在,她要重新认识他。 对她,原来他也是会感到愧疚的。前几日她只当是他的骄傲和自尊让他炸雷一样想要赶她走。现在看来不是。 他不好受,他的良心受到了谴责,为此睡不好觉。 那她是不是该高兴?他终于有点像个男人了。她心目中理想的大丈夫的样子。 不该有的。不该有这种暧昧不明的想法的,她跟他已经离婚了,她不要重蹈覆辙。或许这又是他挖的陷阱…… 凤英刻意做作地笑出声来,“你别说得这么暧昧。你这话太容易让人误会好像我是死皮赖脸硬要待在你身边似的。” “难道不是??”常御蹙眉盯着她。 其实凤英愿意常御每天找自己的茬儿,因为如果他长期不说话,他会连语言功能也退化的。 而想要挑起他说话的欲望,自然不能顺着他,要气他怄他,挑动他激动的情绪,这能让他的心跳加速,血液沸腾,脉搏起跳有力,简直是一举多得。内在驱动力的作用下,他那身体素质能像竹子一样蹭蹭往上节节拔高。 凤英秀眉一挑,张口便说:“一个月三万块呢,这个薪资,我到哪里去找这样的工作?所以其实你要赶我走也很简单呢。如果你能给我介绍一个同样能给我这么高工资的工作,我立刻走人。” “三万块一个月?凭你?”常御气得笑了,“你还真是敢狮子大开口。我事务所的员工基本工资也才三千块。项目做得多做得好,那提成才能上万,不然就拿着三千块吃皮!” 凤英觉得自己现在很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啊,可是偏偏有个老太太还怕我不愿意来。她说如果我把她儿子救回来了,她还愿意百年之后把她那套城郊的小别墅无偿赠送给我。你不知道我做梦都想要有个小菜园子的小别墅。三万块还不一定能诱惑得了我,我最主要是看中了她那个小别野了。” “你!”常御咬牙切齿,“你这个贪婪的女人!” 凤英心头大乐,怕自己笑得太猖狂,有人要晕厥过去,赶紧出去了。 外面那晾了一阳台的被单床单之类都已经晒干了,凤英去把它们都取下来。 这时,卧房里竟开始飘出来忧郁又忧伤的歌声—— 我不明白这世界为什么会让我感到那么多伤悲, 我不相信相爱的两个人,留不住一个褪色的诺言。 我不了解沧海桑田,能将相信的一切相信的事改变。 我不相信付出过的真心,要收回就能收回。 我不了解天长地久,要用这么多寂寞来等。 是你让我的心痛, 一天比一天深。 凤英:“……” 多么幼稚。 你说他听歌就听吧。从来没见听过歌的人,现在居然很没素质的把音乐声放那么大声,大到她在外头大阳台上都听见了,所以这到底是想要谁听歌呢! 凤英对常御幼稚的行为已经习惯了,她若无其事地把衣服被单这些抱进卧室,要收进衣柜里。 打开常御的衣柜,发现里面一团乱。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都堆在一块儿,乱不说,找也不好找。 凤英于是把里面的衣服全部抱出来放在床上,然后翻了几个她从前囤的真空包装袋出来。 凤英端了根凳子坐在床边,开始一件件把衣服重新折叠好,分门别类归置,装进包装袋里。 夏天的衣服统统打包装好,抽掉空气,压缩后放在柜子最底下或者最上面一格。冬天的衣物都找出来,一件件挂起来,方便取用。 本来凤英在床的另一头叠衣服,好好的,两个人相安无事,两分钟后,当那首歌开始第二遍循环播放的时候,常御那厮努力爬过来,把手机贴在她耳畔,“你也听听这首歌撒,是不是很好听?歌词也很有现实意义和教育意义。比如这句歌词,我不明白这世界为什么会让我感到那么多伤悲。还有这句,我不相信付出过的真心,要收回就能收回。你说是不是这些歌词很有意思,寓意深远?” 凤英:“……” 凤英抬手打掉他的手机。 他冲着她龇牙笑。 第41章 ◎“你别动不动就喊他短命鬼。”◎ 人的内驱力强得可怕。当常御完全把生无可恋抛在脑后、而陷入一种只有留恋这世界的人才会有的情绪当中时,内驱力就已开始悄然运转,常御的身体机能简直比正常人还优秀。 他的心脏跳动有力,心率时常超过一百次。他的情绪异常活跃,前一刻还沉浸在无限欢喜中,下一秒他又不禁悲从中来。 这一切都与那个叫虞凤英的女人有关。 当凤英进入卧室的时候,常御的心跳开始加速。凤英离开后,他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了。一夜之间,他能在脑海里编出三四出跌宕起伏的、绝对能赚取万千少妇无数眼泪的苦情戏来,而他常御无一例外都是那个悲情又悲催的男主角,比如被妻子戴了绿帽的老实丈夫啦,忠心呵护了女主三年又三年,以为日久能生情,可女主爱上了一个又一个富豪,他依旧是啥也没捞着的万年备胎啦,又比如相识十八年的青梅、以为这回妻子没跑的了时候,青梅转身就嫁给了才认识一天的男人,青梅还说我只当你是姐妹的可怜竹马啦。 不过转天凤英再来“上班”,常御脑海中那些苦情戏里,悲情又悲催的男主角无一例外都自动换成女主角了。 常御是深深明白的,凤英遇到他,真是悲催。 凤英给他递上温开水,他接过来一饮而尽。 然后凤英去倒尿盆,把尿盆洗干净后再进卧室来,她会给他换裤子。——这是每天上午的程序。 他其实已经根本不需要凤英帮忙了,自己就可以换衣服换裤子,but,他饥渴地享受跟前妻如此近距离接触的时候。 当凤英的手伸到被子下面摸到他的腰给他解裤子的时候,她细嫩的手指与他的腰腹肌肤有意无意的相触,他总是控制不住身子发紧。如果凤英的发丝垂在他的脸颊,那温柔的一扫,像柳絮拂过,他会浑身酥软。 他变得贪婪。 可是另一面,他又觉得这不该。 他现在是个残废了,他不能再肖想凤英。 屋子里很安静,常御自在贪婪与矛盾自责的冰火交融中浮浮沉沉,凤英在给他拉伸手臂和按摩大腿。 两人共处一屋,如果常御不找凤英的茬儿,屋内就很安静,只听得见两个人的粗声喘气声。 按摩是一样累人的活儿,他再瘦也有百来斤,又被凤英翻来覆去,也是挺累人的。 这种时候,常御就常忍不住想起两个人从前相处的时候。 从前他和凤英呆一块儿的时候他绝不是主动讲话的那一个。 他其实本质上不是个外向的人,对他熟悉的人都知道这点。 所以那时候两人在一起,总是凤英找话题,一般她都是先给他念叨她工作上的琐碎,完了就是家里的鸡零狗碎,她添置了什么,还准备买什么,晚上准备吵什么菜,……最后就是磨来磨去把他在外面一天的事情给套出来。 凤英这爱叨叨的性子,常御一直觉得她是遗传的她妈妈的。 他那个前岳母,哦对了,凤英的老家是在什么什么镇什么什么村来着? 常御望着天花板回忆了半天,竟想不起那地名儿了。 扭头看看凤英,迟疑半天,终是没勇气再问。 但他记得很清楚,他同凤英结婚三年,他就去过凤英老家四次。头一次上门,是两人决定结婚的时候他上门去拜访未来岳母,后来结了婚,就一年回去一回,一般都是国庆节回去。国庆节假期长,能在老家呆好几天,可以帮着岳母把地里的庄稼收一收。 而凤英母亲则只来过他和凤英那小家一回。按照岳母的说法,她来也就是来认下门而已。 按说前岳母只有凤英一个女儿,凤英也曾流露出想接母亲来一起生活的意思,但他不大情愿。只是常御没想到,不用他为难,人岳母自己也不愿上他家门来。 老太太别看是农村生,农村长,但是颇有见识。常御头一回上岳母家,本来心里还有点看不起农村人的,一番相处下来,他从心里杵她。 前岳母也完全没把他这城里来的、一表人才的准女婿当个宝贝对待,也根本不怕他就此扭头就不娶她女儿了。那天,前岳母抄着锅铲冲他吼,“一个大男人只晓得抄着手儿耍!压水去!” 那天,他被岳母吼,凤英笑个不停。 那会儿凤英老家没有自来水,吃水都靠打深井取用地下水。有种金属做的取水工具,好像叫压水井还是摇水井来着,他活到二十几岁也是第一次见。是一种利用杠杆原理将水从地底下十几米或者几十米深的地方引上来的工具。 据说本来是可以用电动机把水从地下抽上来的,但老太太节约,也不许他们出钱给她安装电动机,吃用水便只能靠人工压。压半天,手臂都压酸了,手掌压红了,才能将虞家那口肚大腹深的大水缸压满。 后头三年回去,他必做的事情就是给凤英家压满一大缸水。 常御明白的,别看在其他人看来,是凤英配不上他。然而,谁又知道,在凤英妈妈眼里,是他配不上凤英。 老太太觉得他好吃懒做,他的圆滑和世故在她眼里是不爽气、是滑头,她十分看不惯,呵呵。 前岳母一开始就不看好他们这段婚姻的,所以才不屑于供着他。 后头常御常想,他和凤英离婚,唯一开心的肯定是凤英妈妈,她估计拍手称快。 现在常御又常常想,要是凤英能继承她妈妈十分之七八的彪悍性格,他绝对是个妻管严了,哪里还会闹出跟秦安琪的剪不断,理还乱。 “咳,你,……你妈妈身体还没好吗?”常御打破屋内的沉寂。 凤英估计被问得有点懵,她愣了下,才回道:“好啊。” “还种了六亩水田?” “嗯。” 老太太一个人种了六亩水田,粮食多到吃不完。因每次回岳母家都是国庆节,农村正好在打谷子。回城的时候,岳母都要给他们装上两百来斤新出的大米回家。 当年的新米,确实好吃,那煮熟后的大白米的浓浓清香味儿他现在都还馋。可惜城里难得买到真正的新米。 还有其他的土货,每次回去后备箱和后排座必定都塞得满满当当的,切切实实诠释着满载而归那词语。 那时候不知足,连续四年国庆节都雷打不动地回农村过,后来跟凤英离婚后的国庆节,那种回凤英老家的仪式感突然中断,日子好像不知道咋过了。再然后他就换了辆越野车,国庆长假带着自己的母亲自驾游,大多也是去的山野之地。 也许那潜意识里,还是怀恋着从前在农村待那几日的悠闲和身心放松的感觉吧。 “你那个短命鬼丈夫跟你回老家的时候,你妈也像是支使我一样支使他干活儿吗?也会压一大缸子水吗?会打谷子吗?不会挑担,也会被你妈妈不客气地骂不中用吗?”常御好奇地问了一连串问题。 他不知道自己问这些是什么心理。知道了答案又如何?难不成想听到丈母娘说一句,嗯,还是前头那个女婿能干点?? 凤英抬头,一双杏眼笑得弯弯的。 她的心情似乎很好,她要笑不笑地瞅他一眼,“你别动不动就喊他短命鬼。” 凤英这话让常御很难受。 她多护着那死鬼呐! 他怨愤,他郁结,脱口就道:“你成天把精力用在我这里,不去接囡囡放学,不照顾她?你向来对囡囡都这么毫不在意的吗?那是你的亲女儿!跟你是有血缘关系的!我算你的什么呢?值得你全天候贴身照顾我?如果你不是对我余情未了,那么就是说你眼里只看到钱?你就想着赶紧把我妈那套小别墅弄到手是不是?你攒那么多钱做什么?你不把你的女儿带好点,那孩子别看小,心智成熟,小心她将来不给你养老!” 常御的一番冷嘲热讽并没让凤英翻脸,她云淡风轻,只一句话就噎得他说不出话来。 “你还关心她?我以为你早就忘了那孩子了呢。可怜囡囡心心念念她常叔叔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接受了常叔叔并不是真心喜爱她的事实。” 常御:“……” 常御的目光有点放空,没敢看她,回避着她的视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凤英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只是叙述了一个事实。 他都这样了,一切都一笔勾销了。 卧室里重新变得安静,谁也没有再说话。 凤英给常御拉伸完了手臂,掀开被子,又抓着他的一条断腿开始按摩。 或许是大腿太接近某些部位,很敏感,常御的眼珠子才又转动起来。 “囡囡是个好孩子。”他好像如梦初醒般说。 凤英有些自得,“嗯,这不用你说。” “可惜那孩子不是我的种。” 凤英:“……” 凤英没有哪一刻有此时这么觉得这男人就是欠收拾。 她甩开常御的断腿,豁然起身,拿起梳妆台上的手机和包就离开了。 常御张口想喊住凤英,犹豫的那一下,外面已经传来了重重的摔门声。 第42章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一百八十平的大房子重新归于沉寂。 他该高兴的。 终于赶走了凤英,这不是他企盼已久的事情吗?他走失的良心找回来了,他以后又可以理直气壮地摸着良心说话了! 常御摸着良心说,最后那句话他真是无心的。他是真的很遗憾囡囡不是自己的女儿。可是很明显,它却造成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开头明明聊得好好的,他跟凤英的关系也是渐入佳境,但他可真是会扫兴,为什么该死的他脑子要发热,非要画蛇添足说那句囡囡不是他的种的话?? 听在凤英耳中,她能怎么想?她只会认为他是在讽刺她当年婚内出轨的事! 窗外的八爪枫红得似火,秋意浓烈。 常御眼里,世界只剩一片灰白色。 “儿子?你这是做什么?” 张婉珍还以为常御在睡觉。 凤英给她说过常御近来习惯了睡回笼觉,一睡一上午。她推开房门的时候就尽量放轻手脚。 她做好了午饭这才来卧室叫人起床的,开门一看差点先没把自己吓死过去。 常御上半身趴在独凳上,下半身搭在床沿边,横亘在床与凳子之间,努力伸长了手臂正在拉门把手。 张婉珍开门的时候,差点没把他撞翻在地。 幸好她动作幅度不大。 “哎,你这个讨债来的!” 张婉珍眼里,现在的常御可以是瓷器,一碰就会碎掉的。 她忙把儿子托抱回穿上,凳子拿了出去,省得他下次又搞这种高难度动作,到时候不注意,房门一推,不把他半截身子挤进床底下?? 这一想,张婉珍后怕极了,卧室里转一圈儿,把所有她认为可能给常御造成危险的的东西都搬了出去。 常御难掩失望,先前听到外头响动时那所有潮起的情绪慢慢回落下去,然后归于平静。 他无力地瘫倒在枕头上,“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难道让你饿死啊?” 张婉珍收拾完了后走到床沿边坐下,把儿子仔仔细细端详。虽然此刻不知为何常御像只霜打的茄子,可他的精气神明显好了很多。脸色红润,脸颊上的肉好像也回来了些,皮肤泛光,不再是那种石灰墙的苍白。 张婉珍摸摸常御的额头,再摸摸他的脸,欣喜得眼泛泪光,“这样子就对了嘛。没有脚咱还有手,有存款,好死不如赖活着。你的日子还长着哩。” 常御:“……” 咱能不提没脚了吗?刚才想开个门看看多费事儿! “瞧你这气色,跟上周我离开的时候大相径庭。凤英果然没辜负我的期望。” 来了来了,真好,妈妈终于提到那女人了。不然他还不好意思主动开口问起呢。 常御喉结滑动,“她呢?” 张婉珍察言观色,听话辨音,暗自一笑,若无其事道:“你问凤英啊?哦,凤英给我打电话说她有事情要办,让我过来接手你。” “……她以后都不来了?” “应该要来的吧。她给我打电话只说另有事做,让我过来接手照顾你几天。” 常御半信半疑,煎熬苦等中,两三日就过去了,凤英一直都没有来。 常御忍不住了,向张婉珍打听,也是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她要办个啥事儿要花这么多天啊?” 张婉珍两手一摊,“我怎么知道?” 常御气急败坏,“那你就不知道打个电话问问看?” 张婉珍惊愕地睨着儿子。 常御脸热,遮遮掩掩说:“人家辛辛苦苦帮你照顾儿子,你都不打个电话关心关心她?顺便问问她又需要不需要咱们帮忙啊。” “哎你就这放心吧,凤英一个单人女人独自把孩子拉扯到了三岁,哪有她还搞不定的事情?” “那她怎么还不来??” 常御终于脱口而出了心里话,张婉珍心满意足,面上仍是一派淡然,“人家来照顾你这几天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对不对?至于以后她来不来,那我们可管不着。人家来是情义,人家不来,也不是她的义务对不对?凤英她就是一辈子不再来了,我们也没什么话可说。咱们不兴道德绑架那一套。” 听罢,常御一下子就像被抽去了所有筋骨皮,烂泥一样瘫躺在,眼里也没有了光。 张婉珍被她儿子这样子吓到了,后悔话说得太绝对,忙又怂恿道:“要不,你给凤英打个电话问问看她什么时候再来?” 常御的眼珠子一轮,活了。他想了想,说:“妈,你先把这屋的房本给我看看。” “你要房本做什么?” “我想把厨房外头那个生活阳台包起来,我想看看图纸,考虑下怎么改造好看些,实用些。” “哎你都这样子了,还折腾个啥儿?你又不用厨房。”话出了口才察觉失言,张婉珍急忙用嗔怪的口吻再道:“你不是都已经让我给凤英了吗?你要房本,自己去问凤英要。” 常御轻轻哼一声,“她总讽刺我死要脸,她还不是一样!无缘无故,她才不会随便要人家的东西。” 张婉珍怔住,良久,眼含泪水道:“你也知道你那个前妻是个好女人了?你看看你,你脑子很灵醒的嘛,既这么了解她,所以当年你为什么想不开要跟她离婚啊?” 常御想说我从未想过要跟她离婚。 他妈至今不知道首提离婚的是凤英。 *** 在张婉珍的鼓励下,常御给凤英打电话。 但是他的问问,是得寸进尺厚颜无耻的问,“家里动土,到处都是灰尘,居家环境不太好,我……我想,我能不能去你那里住几天?” “不能。” “我要付你房租的……” 凤英懒得听他说,也都不细问他家里怎么会突然动土,直接把电话挂了。 晚上凤英刚把孩子弄上床睡觉,常御的电话又来了。凤英不疑有他,只是担心他晚上一个人在家,找自己可能有啥急事,就把电话接了起来,喂了一声,结果听筒里很大声的传来幽魂在吟唱一样的歌声—— 一个破碎的圆, 破碎的美梦, 留它有什么用? 无奈人在风里,人在雨里,人在爱的岁月里漂流。 想挣脱为爱戴的枷锁,熄灭为爱点亮的灯火, 让爱走, 让爱拥有自己的自由。 凤英:“……” 狗屁。 真想要放我自由,你妈就不会天天打电话来给我说你想我了。 真要放我自由,你这会儿给我听鬼叫鬼叫的歌曲做什么! 算了,不理他。 他有心情恶作剧了,这不挺好的吗?说明这人对生活重新燃起了熊熊的希望之火,水泼不灭的那种。 她也可以适时功成身退了,以后花用着他那些财产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了。 第二天一大早,手机又响了,凤英误以为是闹钟,摸到手机迷迷糊糊睁开一条眼缝,手指拂过屏幕关闹钟,不想,阴魂不散的歌声在耳畔响起—— 一个破碎的圆, 破碎的美梦, 留它有什么用? 无奈人在风里,人在雨里,人在爱的岁月里漂流。 想挣脱为爱戴的枷锁,熄灭为爱点亮的灯火, 让爱走, 让爱拥有自己的自由。 凤英:“……” 他还有完没完了?? 但不可否认,就像张婉珍点评的那样,常御是了解凤英的。他这种以退为进的手段,这种“我柔弱我无助我可怜”的姿势,戳中了凤英内心的柔软之处。 “我和你妈约定的是一人照顾你一周。你老给我打电话做什么?这周该你妈在那边,你有事儿找你妈去。”凤英讨饶。 常御:“……??” 好,张婉珍女士,原来你从头到尾瞒着我,就想看我笑话是不是?! 但是不管,常御欣喜若狂。 得了凤英的准话,如得了特赦令,常御真动起土来。 从前凤英想改动的家里的地方,他统统纳入改造计划。 常御翻出自己好久没动过的笔记本电脑,打开画图软件,有模有样地还画起了设计图稿。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第43章 ◎“那你就一辈子烂在床上吧!”◎ 凤英回来了,常御果然在拆家。 客厅外面的大阳台安装上了温馨的木质吊顶,两个卫生间的洗手台全换成了今年流行的奢石台面,搭配进口台盆跟金色的水龙头。最重要的厨房,其与生活阳台之间的隔墙已经砸掉,阳台包进厨房来,乳胶漆墙面铲掉,铺贴上白瓷砖以方便清理。室内阳台也装了吊顶,瓷砖都勾了美缝。厨房一下子多了五个多平方的面积,显得宽敞、大气又美观。 还有些其他的小细节,该换的,该修的,尽善尽美。 常御在室内设计这个行业深耕多年,又得过大奖,找他设计的客户很多都是非富即贵的,上游自然有很多合作商对他趋之若鹜。他一个电话,卖建材的,搞装修的,各行老板恨不能带着人上门来亲自为他服务。 别人装修,一点小工程可能拖上一两月,还各种偷工减料,叫业主操心死,可他就在她离开的这几天就搞定了。且无论是建筑材料的质量,还是装修的施工技术,都找不到毛病挑。 都知道跟着这位业内知名的设计师有肉吃。 他一个单,都是豪宅,从设计到施工,百万收费起步价。小装修队,跟着他做一单就够一年吃的了。 自他出事后,多少跟他长期合作的建材行老板和装修队都在家抠脚了。 合作商效率高,所以凤英再来的时候,常御这头的拆家工作都已经在收尾了。 凤英看看那改造过后的厨房,面上什么也没说。 不是不满意,只是反而觉得有点伤感。 可见从前家里这些要改要换的事情实施起来并不麻烦,只在于人家有心没心。有心的话,就是打几个电话就能搞定的事情。 常御给凤英办了她从前想要他办的事情,开始坦然接受凤英对他的照顾,并甘之如饴,以为这就是天长地久了。 他甚至开始筹划和凤英复婚后的生活了。 常御跟他的合伙人重新联系了,谈好了他恢复工作的事情,以后他就在家办公。 他这个职业,很适合在家办公。 装修现场的勘察和全过程监督,都可以让他的助理去,助理拍照拍视频发给他,他来做决策。 客户的话,可以请来他家里商讨设计装修的细节问题。 在家延请客户,喝杯红酒,吃点牛排,再来点音乐,或者他表演点茶艺,边品茗边聊设计方案,反而会让客户有宾至如归之感,感觉到一种极大的尊重呢。 他这个房子大,家里目前人口又少,有足够的空间办公和招待客户。 常御已经画好了设计图,他打算把家里的书房改造成他的个人工作室。这样的话,工作和生活两不误。 他是男人,即使残废了,他也要承担起养家的责任来。他也有这个能力。什么都打不倒他,只除了那该死的爱情。 爱情真是个几把玩意儿,时而似蜜糖,时而如砒霜。 就在常御对未来憧憬无限的时候,凤英给他买了辆一摁按钮就能自己滑动转向的轮椅回来,常御顿觉如晴天一个霹雳打到头上。 他不愿坐,他很抗拒使用那玩意儿。 他重新开始绝食。 “更年期到了是不是?”凤英还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闹起别扭来。 那轮椅花了她不少钱——当然是刷的常御的卡。但是她挑了好久,比较了又比较,才选了那款功能齐全、操作又方便的轮椅,他不坐,不是白费她心思吗? “你要是觉得这款椅子不好,你自己选一款就是了,这头我退货就是。绝食算怎么回事?幼稚不幼稚!” 常御侧躺着背对身子不看凤英,凤英质问了他半天,他才闷声闷气地说:“如果我会使用轮椅了,就能自力更生了,然后你就好离开我了。” 凤英脸色僵了下,突然很生气。 是一种被常御洞悉了心理活动的恼羞成怒。 “我早就离开你了!”凤英狠狠道,“现在照顾你,只是接受了张阿姨给的工作而已。你妈妈给我工钱,我看她给的工资高,比我干那个要死不活的财务工资高不少,我是看在钱的份上才来做这个护工工作的。抛开我不说,常御,你这么大个人了,你要是有点良心的话,你就该体谅体谅你妈妈早点自食其力。你看看你都把她折磨成啥样儿了!” 常御转过身来,嘴角一勾,“你在关心我,所以这不是工作。”他冷静地分析道。 凤英:“……” 凤英吼他:“那你就一辈子烂在床上吧!” 常御吼回去:“对,我就是要烂在床上,不用你假惺惺管我!” 如他所愿,凤英走了。 她要赶着回去接囡囡放学。 上周都是她妈妈帮忙接送孩子,她才有时间照顾常御。 冬天比较清闲,老家地里没农活了,每年的这段时间凤英都会把母亲接到城里来小住个十天半个月。本来是要等到腊月间她妈妈杀了年猪就接人来,然后城里过了年后就一起回老家去走亲戚,上坟。正好出了常御这个事情,凤英就让她妈妈提前来了。 待了一周,老太太要急着回去杀年猪做腊香肠,凤英送走了妈妈,囡囡就只得自己每天接送。 不过常御现在的状态很好,他这里她就不用太操心。她就只是过来给他做几顿饭,洗衣打扫,按摩拉伸,然后,他要是自己能下地行动了,自己管自己的衣食住行,她从旁稍稍协助一下,这样对他,对自己都有好处。 只凤英没想到,她把轮椅买了来,原指望他能下床来使用轮椅早点自力更生,可常御竟是那样想的。 但是她可是不会惯着他的。 到晚饭饭点儿了,凤英仍没回来。 那一周在凤英的精心调理下,常御的一日三餐已经正常在吃了。 他的体质变好了,又是男人,胃口给凤英养刁。今天上午把凤英气走,午饭他就饿了一顿,晚上这顿他已经抵受不住。 家里米面蔬菜水果都有,凤英和妈妈每天都会把家里的冰箱塞得满满当当的,家里烟火气息浓郁。就是没现成的吃的,得有人做。 眼瞅着天黑下来,想起了凤英给他买的轮椅撂在客厅里的,常御从床上翻了下来。 第44章 ◎她是我的妻子!◎ 现在的时间骤然多了起来。 趁着今天天气不错,凤英把家收拾了一遍。先把囡囡穿不了的小衣服,小鞋子,不要的玩具,统统打包,叫了快递上门收,寄送给贫困山区的孩子用。做完了减法,她又再把好久都没做大扫除的屋子彻底做了次清洁,被单床单沙发套抱枕套,统统都拆换了丢进洗衣机里。 日历撕掉过去的日子,换上新的一天。绿萝浇点水。金鱼缸里的小金鱼捞出来,把鱼缸洗干净后换上干净的纯净水,鱼儿重新捉进去,再撒一把鱼食。 房子虽然是租的,面积也不大,就五十多个平方两室一厅,一厨一卫。但是只要对生活充满热情,租来的房子也可以变成美好的家。 她一点点置办些小物件,搭配色泽明艳软萌可爱的软装饰,比如一个布偶,一个抱枕,一张桌布,一串风铃,甚或是一把路边的小花……小小的房子,被她妆点得温馨明快,烟火气息浓郁,成就她和女儿缱绻难舍的温暖港湾。 就像现在餐桌上那个玻璃瓶插的一大把巴茅,茅花或淡粉的颜色,或雪一样的色泽,花开毛茸茸的,浪漫,随性,飘飘洒洒,便是周末的时候带着囡囡和母亲去逛野生公园扯回来的。插在花瓶里,摆放在客厅餐桌上,阳光的午后,风吹茅花扬,别有一番野趣。 看看窗明几净的小家,凤英心满意足。 再瞧眼时间,凤英出去买了菜回来。晚饭做好,这才不慌不忙的去接孩子放学。 “妈妈,常叔叔今晚有饭吃吗?” 孩子回家,看到凤英进去厨房后不久就端了饭菜出来了。小小的年纪,已经能想得深远。 凤英心头起了异样情绪,面上恼火道:“怎么没饭吃?人不大点,你还多会操那些闲心呢。” “可是你现在都准时来接我放学了,回到家,饭菜都已经做好了,可见你早就回来了。你回来这么早,哪有时间给常叔叔做晚饭啊?” 为了让孩子好受些,凤英后头还是把常御发生了车祸的事情给女儿讲了。囡囡狠狠哭了一场,也彻底原谅了常御。从此后,又把她常叔叔惦记上了,每天都要问她很多关于常御的问题,常问的是常叔叔好了吗?能下地走路了吗?他今天快乐吗?他不能在地上走路,那给常叔叔一把扫把,他能骑着在天上飞起来吗? 问题有些幼稚可爱,有些催人泪下。 囡囡还很想去看望她常叔叔。 凤英告诉她,常叔叔没了双腿,他很自卑,不想见人。 囡囡很懂事,之后再没提过这个要求,只是问常御快乐不快乐、今天笑没笑的问题变多了。 他要快乐,他要开心,肯定只有从内而外散发出来自信和自负才会高兴得起来。 如果他不愿尝试下地,不愿走出卧房,她想他一辈子也不会笑了。 凤英今天因为生气而撂了挑子,尽管生气是一面,但是逼迫常御下地也是一面。 人不可能永远依赖别人的,必须让他独立起来。 收拾完了厨房,把孩子弄来洗漱了,送上床去睡觉,凤英便等着看那男人还会不会再发疯给她放歌听。 左等右等,手机一直不响。 那男人是知道她和囡囡的作息规律的。 孩子早上要上幼儿园,她起得早,要为孩子弄早饭。送了孩子才会去他那边,所以晚上就睡得着。一般九点钟之前就上床睡觉了。 他不会在九点之后再打电话来吵醒她。 凤英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一刻了,躺床上压根儿没一点睡意。 心头搁着个人,哪里睡得着? 但是凤英又不愿主动给那人打电话。 翻来覆去,猛地想起了那个家里有个摄像头,是客厅电视机旁边那个立式空调自带的,镜头对着大门。大门进来的左手边就是厨房,右手边是书房。 就是说,那个摄像机镜头能看到客厅和书房全貌,以及厨房门口的景象。 凤英忙下载了那款空调的远程控制app。 她以前注册过那个app的。 凤英用自己的手机号试着登录进去,很庆幸,三年没用了,竟然顺利地登录成功了。 凤英立刻打开视频安防功能查看,万幸那镜头也运转正常。只是画面一入眼,凤英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镜头里,常御坐在轮椅里,正在餐桌上端着盘子狼吞虎咽。 监控镜头质量不高,画面里有雪花,不知道他吃的什么。 中午给他做的菜,他搞绝食抗议,她就把饭菜撂在厨房案板上就离开了。 不过饭在电饭锅里也有多的。现在是冬天,即使没有放进冰箱,那撂在案板上的菜只一个下午也不会变坏的。把饭菜直接热一热,照常能将就吃下去。 那男人不怎么会做饭。他只会做两样,蛋炒饭和西红柿炒蛋。 不是他喜欢吃蛋,而是这两样最简单,一样可以直接当主食,一样,据他自己说,要是哪天同学朋友同事要看他露一手,他会炒个菜,总不至于成为最差生。 不会做就不会做,但他偏不要丢脸。可,难道会炒个西红柿炒蛋就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吗? 凤英看常御身前搁的是盘子,大概率他是把中午的饭菜一锅热了就开吃了。 吃得那么不优雅,肯定是饿坏了。 活该! 早知道就多饿他几回,他就晓得听话了,不会再使性子。 客厅灯和厨房里的灯都大亮着,但好一阵都没看到过前婆婆走动的身影。难不成那吃的东西还真是常御自己弄的? 凤英好奇极了。 他是第一次走出卧室啊,还给自己弄吃的了,这不就是已经能自力更生了吗?? 这摄像头还有个功能,就是一旦镜头范围内有人出现,便会自动录屏。 凤英打开过往的已录制视屏,最新的一个视频正是她离开后录制的。 时间就在二十分钟之前。 凤英点开视频。 画面里先是一片昏暗的客厅,紧跟着灯一下亮了。 她努力看,看了半天,才发现在视频的右下角,地板上有一双手慢慢出现在角落的镜头视野里。 凤英:“……” 凤英紧紧盯着那双手,它们一步一顿的往前爬着,然后出现了手臂,然后是一颗黑乎乎的脑袋,再然后是上半身,下半身,拖了一地的两条扁扁的裤腿…… 那个男人往搁在落地窗前的轮椅缓缓地爬了过去。 凤英不觉泪流满面,赶紧退了出来。 重新再看监控视频里,常御忽然丢了盘子,双手奋力地滑动着轮椅的轮子,神色惊慌失措,似乎想要转动它。 他忘了那是自动的。 凤英看得皱眉,想给他打电话提醒他一句,就这时,视屏右方,厨房门口骤然火光大盛! 那视频没法录音,只能看到无声的画面。 那火光一绽前,定然发出了巨响,才使得背对着厨房的常御惊觉,然后乱了章法,一时没法叫轮椅转向,滑又滑不动,急得疯狂地拿拳头猛砸车轮子。 凤英惊叫一声,立刻下地穿鞋跑了出去。 她给常御打电话,铃声响了六遍没人接听。猛地想起,他可能正在厨房救火,根本无暇接听电话! 凤英出门穿鞋,按电梯。等待电梯上楼来的时候,抖着手先报了火警,紧跟着又再拨打了常御那小区的物管电话,“快快,管家,7栋1单元802失火了,你们快去救人救火!求你们快点!屋里有个男人,他双腿不便,不能走路!”说到最后,凤英已带着哭腔。 她疯了似的往小区外面跑,跑了一阵才想起两条腿的没有四个轮子的快,又跑到马路中央拦出租车。 二十分钟凤英赶到了常御的小区。 小区大门口已经被救护车和消防车堵住了,还围了很多人看热闹,把门口已围得水泄不通。 警戒线拉了起来,把人群隔离在外,为救火救人留出顺畅的通道。 他们这个小区很大,有好几种物业形态,别墅、高层、大平层、花园洋房。不同地块是不同的业态,各自有自己进出的门禁,平时泾渭分明。 常御这个地块全是十二层楼高的大平层,总人口不多,但是旁边地块的隔壁邻居就是二十多层高的高层,有十几栋,住的大都是底层工薪阶级,人家都跑来看“富人区”发生火灾的热闹,脸上掩不住幸灾乐祸的兴奋之色。 有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小跑着出来。 凤英大喊着往前挤,“常御!常御!”包着泪水的眼睛紧紧盯着一个个从里面出来的人,只要有人出来,她就嘶声大喊。 凤英很凶悍,很快就挤到了最前面,矮身就想往里面钻。 负责维持秩序的消防员眼疾手快,忙伸手拦住她,“哎哎,你找谁?” 里面的火还在扑,为了保障人员安全,除了消防员和医护,现在所有人全都只出不进。亲属也都只能在警戒线外等待。 常御躺在担架上,正由医护人员抬着上救护车。 他吸入了一些浓烟,嗓子火辣辣的疼。人躺在担架上一动不动,大口张着,贪婪地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物管的人来得及时,他在熏晕前冲出了厨房,开门让保安冲了进来。紧接着就闯进来了消防人员,火势没有蔓延,只把他家的厨房烧黑了。 常御在担架上挺尸,猛然听到凤英的喊声,顿似回光返照一撑而起,“凤英?!” 凤英也看到了那个担架,只她猛然看到那张雪白的担架上,那人的人脸乌漆墨黑,好似已被烧成了焦炭似的,面目隐约就是常御,她眼前一黑,身子顿像是面条似的软了下去。 “凤英?!” 常御一声喊,叫凤英如听到了天籁,她人一下子又活了过来,奋力推开消防员又要往里头冲。 “喂喂,你谁啊?干嘛啊?快拦住她!” 几个人围堵过来。 常御紧紧扣住车厢门不让医护人员送他进去,一遍遍大叫着,“她是我的妻子!她是我妻子!你们快放她过来!” 架着凤英的手臂松了下,凤英趁机挣开桎梏钻入警戒线,跌跌撞撞地扑过去,一把将常御的脑袋抱在怀里就嚎啕大哭起来。 众目睽睽下,她把他的身体摸遍,确认再没有少了什么部件,身上紧绷的弦倏的断了,一跤坐倒在地,仍哭得像家里死了人。 第45章 ◎秦安琪来电。◎ 凤英腰上围了件充满了田园野趣的小碎花围裙在厨房里做午饭。 常御忙完了上午的工作,关掉电脑,操控轮椅滑到厨房来,要给凤英打下手。 凤英先问他:“你书房的台灯关了没?” 常御不耐烦道:“关了关了。你现在真啰嗦。” 是的,现在两个人掉了个个儿。凤英变成了那个时常提醒常御不要丢三落四的人。 那次火灾,全因常御没关灶火引起的。 他把饭菜热好了后,他只是把火关到了最小,而不是直接关掉。就是说控火的旋钮,他是往右逆时针拧到底,而不是往左顺时针拧的。 凤英心里有了阴影,现在凡事常御触碰过的水啊电啊火啊,她都习惯性问一遍他关没关,就怕出事,也怕水电气浪费。 凤英丢给他一头大蒜让他剥,再扔给他一包干辣椒,递给他一把剪刀,要他把干辣椒全部剪成一公分长的节节。 常御要来给她帮忙,凤英很高兴,从不婉拒。他做得好,她也从不吝啬赞美。她还鼓励他多做。 这不正是她想要达到的效果吗?常御对生活重拾希望了。 现在的常御已经完全看不出一个两个月前那要死不活的影子了。他不再抗拒使用轮椅后,他就跟个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他行动自如,可以出门闲逛,自己晓得回家。他能去超市,东西他也会用网购。饭菜他还会点外卖,搬不动东西他会打电话叫物业请保安帮忙搬……他同个常人一样过日子,他张开双臂拥抱生活。 他对生活不是有了热情,而是充满了激情。每天睁开眼,他都跟浑身打了鸡血似的,对新生活激情满满。 他还买了吊环安装在大阳台上,每天大清早坐着轮椅出去,双手抓起铁环练习双臂膂力。晚饭过后还要锻炼一回。早晚各吊一百下,风雨无阻。 甚至,他还恢复了工作。 那次火灾把厨房烧得焦黑,常御又喊了装修和建材商来给他翻修。 顺便,他把书房改造了一下,打造成了他的个人工作室。 工作室里摆放了一张古朴的实木大茶桌,以及一只叼着烟斗的癞蛤蟆做茶宠。旁边一盆假山石水景盆栽,里头养了两只小乌龟。 氛围感一下就出来了,挺像那么回事。 凤英刚开始以为他搞茶艺是要修身养性,心里还担心这人是不是提早心枯了?并不是表面上她以为他对生活充满了希望的样子,于是酝酿了一番恳切的言辞劝他来着,结果人家说他要开始工作,那茶桌茶宠都是为客户准备的。 凤英又以为他是玩笑的,没想到,陆陆续续就有人上门来拜访常御了。 常御关上玻璃门,同客户在工作室里谈笑风生,一边喝茶品茗,一边逗乌龟把玩癞蛤蟆,她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他好像从来没断过双腿似的,仍是那么从容不迫,脸上笑得依然自信、自负。 有一次凤英买菜回家来,竟发现他在主持设计事务所的全体工作人员网络会议。 常御甚至还通知她,“尽快去办个港澳通行证。还有,买两个大行李箱回来,下个月你陪我去香港参加个会议。” 哦买噶,活到二十七八,她还没去过香港! 她早就说过,只要这个男人想,他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他所有的动力,都来自于他的内心。 只要内心强大,他照样能活得精彩。 而凤英从来就觉得,骄傲自负才是这个男人本来的面目。他就该活成这样子。 “要放这么多辣椒吗?”常御给塑料包装袋上的250克重量惊到了。 凤英叫他把这包干辣椒全部剪碎,这就意味着做那道水煮鱼会全部用到。 他原来吃辣椒一般,凤英却很喜欢。从前家里因为厨房是她的,所以经常做川菜,麻辣鲜香,好吃是好吃,他也承认,口味慢慢被凤英训练出来了。可他的肠胃不太好,吃太辣的话就很容易拉肚子,所以如果太辣,他就没办法大快朵颐,常常只是满足了凤英的口欲。 凤英在处理鱼。 常御昨天点了菜,说他想吃麻辣水煮鱼。说是长期吃清淡的,他嘴里要淡出个鸟来。 好好好,淡出个鸟都说出来了,那肯定要赶紧给人家安排上麻辣鲜香的大菜硬菜啊。 她本来嗜辣,照顾常御这些日子一起陪着吃得很清淡,她可太想念辣的东西了,于是今天一大早凤英便开开心心地先去超市挑了两条鱼刺少的钳鱼回来做麻辣水煮鱼。 水煮鱼就要花椒多、干辣子多,那才好吃! 一勺滚油浇到干花椒干辣椒上面,激发出来的那麻辣味儿,啧,说起,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她不喜欢在超市让师傅处理。早上去买的菜,虽然当时挑的是活蹦乱跳的活鱼,可杀了之后就是死鱼了。中午才做饭,那死鱼得放半天,根本就不新鲜了。 活杀,现杀,杀完处理干净后直接下锅,那才鲜美呢! 对于杀鱼之道,凤英已经练得手法娴熟,且经验丰富。 戴一双劳保手套,手里不滑溜。先把鱼套袋里用擀面杖往脑袋上捶几下,捶打死,然后开膛破肚,再刮掉鱼鳞,最后是切块还是切片,单看要做什么菜式。总之,她手到擒来。 原来是不会杀生的。 两人婚后有一次凤英妈妈从农村带来一只活母鸡。小两口儿都不会杀鸡,凤英硬逼着常御动手,常御死活不干,最后还是他拎着鸡出去找了小区一相熟的老太太帮忙,回来时鸡倒是杀了,但是鸡肉只剩了一半。 凤英问:“另一半呢?” 常御说:“我请人帮忙杀鸡,总得给人好处不是?” “但那可是土母鸡呀!纯粮食喂出来的,要卖三十五块钱一斤呢!而且我妈那么远拎来,你轻轻巧巧就给了人家一半!真是的,不做饭,不知柴米油盐贵!” 凤英肉疼死了,从此后开始了战战兢兢的杀生之路。 凤英站在洗碗槽边,双手都戴着劳保手套,把条破开的钳鱼牢牢握在手里,拿把菜刀把鱼鳞刮得呼啦啦往下掉,嘴里说:“这辣椒一点都不辣,我买错了。” “哦。”常御暗自舒一口气,然后怪责道:“还不是你贪图便宜。你说的那个什么团购网,各种图片拍得像电线杆子上的牛皮癣广告,东西看着都假。价格也便宜得匪夷所思,只看价格就像是走进了两元店。” 凤英暗笑,“是是是。吃一堑长一智,下次我就不上它的当了。还是身体健康要紧,再不在那个平台买吃的了。” “用的也不能买!你赶紧把app卸载了。” “好好好,你是老板你说了算。等吃了午饭,我得空了就来删掉它。” 这就是常御如今向往的生活。 一场巨大变故后,常御对人生、对生活、对家庭,有了更深层次的感悟。仿佛“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内”的通透。这种感悟再用他那张圆滑世故的嘴巴云淡风轻地讲出来,往往会使得他的客户感同身受。 金主们感受到了他的真诚和态度,当然也有可能是看到知名设计师桌面下那双断腿后心里一团唏嘘后产生了一种共鸣,觉得人生无常啊,应该活在当下,畅享人生。所以,设计费贵就贵点吧,谁叫这个设计师我这么爱呢?然后,业务单子似雪片般飞来,事务所的业绩经过短暂的半年低谷期后,发生了质的飞跃。大伙儿项目接到手软,一跃成为行业龙头。 常御才主持了会议,把大家的基本工资提高到了五千块,提成比例也提高了两个百分点。 公司群里员工们欢声雷动,大家比以往更爱他。 常御现在很满足。 不为事业重新走上正轨,取得更辉煌的业绩,只为眼前。 他在家的日子,几乎每天都是这样的:凤英围着围裙,围着灶台转,围着他转。她做饭的时候,他在旁边打下手,给她剥头蒜,给她摘菜洗菜切菜做墩子。 如今这日子,是常御向往的生活。 温柔娴淑的妻子——啊,前妻总会变回来的——温柔娴淑的女人在厨房里忙碌,他忙完了工作后就来一旁给她打下手。或者他边工作,边夫妻两个隔着客厅,一个在书房,一个在厨房,大声地拌几句,打情骂俏一番。可怜从前身在福中不知福,还好现在也不晚。 只美中不足的是,无儿女绕膝…… 膝盖上搁个盘子接辣椒碎,常御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捏着辣子,一边剪辣椒,一边胡思乱想着,手机响了。 常御滑动轮椅要去书房拿手机接听业务电话。 “我去拿吧。”凤英看他对那张轮椅如何转向操控,使用地还不甚熟练,就把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快速去了工作室。 出来时,凤英把常御的手机搁在他手旁的台面上。 常御伸出去要接住手机的手就落了空。 他愣了下,视线转向面朝上搁在操作台上的手机的显示屏,顿时明白了。 秦安琪来电。 第46章 ◎差点把我的老婆本都亏蚀没了。◎ 常御把手机外放打开,这才淡淡地把电话接起来,“喂?你好。” 这刻意做出的陌生的口吻让凤英侧目。 这人现在越发怪模怪样了。 话筒里很快传来秦安琪不确定的声音:“常御?是你吗?我是安琪啊,你没听出来我的声音吗?还是说你把我的联系方式删掉了?” “噢,是安琪呀。你好。”常御说。 “什么你好不你好的,你故意磕碜我的吧?”秦安琪大大松了口气,倒也听出了常御的做作,不客气地讥讽回来,随之便是一连串的责备:“我问你,你怎么回事呀?我听我老公说你出了车祸,两条腿膝盖以下都截肢了,这是真的吗?” 说实话,秦安琪有一点,凤英是很欣赏的。 她不喜欢的人、事、东西,往往会直接当着面表达出来,根本不留情面。 不像有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可能就是这种不做作的性格,吸引男人吧。 常御一边剪辣椒,一边漫不经心地“嗯”一声。 秦安琪在手机那端惊叫了声,“天呐,这么大的事故,你怎么就不给我打个电话说一声呢?你看你,你都没有把我当相识多年的老朋友对待!” 凤英被她突然的惊叫吓了一跳,手里的菜刀差点刮在左手手背上。 常御不语,蹙了下眉头。 可能也是被对方夸张的反应给惊到了。 秦安琪狠狠吸了吸鼻子,似乎流了点同情的泪汁,抽泣着说:“你出事的时候我正好在国外给小轩考察学校呢。你别怪我没有及时赶到你身边陪你度过最难熬的那段日子,实在是我远在海外,消息不灵通。 你也真是的,怎么就不打电话通知我一声?就算我没第一时间陪在你身边,那我也能在你住院治疗的时候赶来看看你啊。要不是昨晚贺磊无意中对我提到你,我至今还给你蒙在鼓里呢! 常御,你是怕我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吗?你真是傻,就算你没了双腿,我们也是朋友是不是?咱俩的友情情比金坚。你好好的时候,贺磊都不吃醋,何况现在你成了残废……” 这番话真是残忍。 凤英扭头看常御一眼,极力憋着笑。 “呃,安琪你听我说……”常御悻悻地打断对方,“事情都过去了,这些都不说了吧。你有你的生活,我自然也有我的生活。常言道,君子之交淡如水,你我这样的相处模式挺好的。” 说完轻咳声,撩起眼皮儿偷偷瞅一眼凤英。 好像她的脸色没有太难看,暗自放下心来。 秦安琪深吸了口气,没再抽泣了,语气正常起来,“小轩也好想你,向我问了你好几次,不过我没把你出事的事情告诉他,免得给他留下心理阴影。对了,我刚才给你说过,我想把小轩送到国外去上学。国内的教学质量和教育模式实在太差劲儿了,学习氛围也不好,压抑沉闷地能把人憋闷死,严重禁锢了孩子的天赋。总之,我儿子以后肯定是要出国读书的,不是现在,也会是以后初中、高中。早点出国,能尽早培养孩子对世界的接纳能力。我这段时间就忙着督促外教训练孩子的语言能力,争取出国的时候他就已能说一口地道流利的伦敦腔了。” 啰啰嗦嗦一大篇,她话锋一转,“对了,常御,我听说你又开始接室内设计的活儿了是不是?” 常御抬眼看看在灶台上忙碌的凤英,“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呀?”秦安琪对他心不在焉的回答很不满意,利落地说:“行了,事情都发生了,你再难过也没办法,还是要想办法早日振作起来吧。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没谁能帮你够。对了,柳盈你知道吗?”她又一转话锋。 常御答非所问,“我开始接业务,也是听你老公说的?” “嗐,不是啦。就是我一个朋友,柳盈啦,我刚才不是提到了吗?柳盈婆家那套湖畔豪宅我听她说找的你的设计事务所做设计和施工,我还听说你要亲自给她操刀设计,整体报价两千万。不是她来跟你谈的合同,是她婆婆拍的板。她昨天跟我打听你和你那个设计公司。 常御,我跟你说,柳盈用她婆家的背景开了个国际学校,创业很成功呢。那学校是专门为在国内工作的外国人的小孩儿上学而打造的,整体氛围很西化,老师保育员厨师这些都是外国人。我去国外转了一圈儿,暂时没有找到适合接收小轩的小学。我就想,如果小轩一时半会儿出不了国的话,就把他送到柳盈那个学校去过渡个两三年,把英语口语练一练,顺便也预先学习下国外的生活方式和社交技能。 我已经给柳盈说了,你是我多年密友、铁打的哥们儿。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给她少个五百万设计费好不好?常御,我不管哦,我已经对她夸下了海口,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呀。 常御,你不知道,柳盈那个学校只招外国小孩儿,国内的很难进的。但是,若我给她帮点小忙的话,柳盈肯定就不好推辞了。到时候小轩进去国际学校读书,她也会给底下工作人员打个招呼,对小轩多照顾些。哎,你不知道你消失的这半年,小轩都念叨了你不下上百次。” 手机的外放开着,常御又把音量调到的最大。秦安琪一字一句都入了凤英的耳朵。 大部分时间都是秦安琪在讲,常御的话很少,只是嗯啊哦的漫声回应着,给秦安琪的感觉就是一个残废该表现出来的对人生万念俱灰、对什么也提不起劲儿来的样子,她便越说越多。 讲到最后,秦安琪说:“对了,常御,你有没有想过收小轩当干儿子啊?他和你打小就亲近,你对他又那么疼爱。要不就让他做你干儿子吧。你没子女,我看你也没有再婚的打算,人又是个性冷淡,你现在又瘸了双腿,以后老了可就作难了。让小轩做你干儿子,以后我让他给你养老。你考虑考虑啊。” 常御终于有了点热情的反应,笑笑说:“他给我养老还早。我这才三十出头呢。” 然后找了个借口说来了大业务电话要忙着接,也不管秦安琪乐意不乐意,慌慌的直接把电话挂了。 凤英扭头,冲他笑得意味深长,“你该给她说,你会认真考虑的。” “考虑什么?我又不是没那个生儿子的能力。”常御咕哝。 凤英呵地笑了声,“我还以为那个男孩儿早就是你的干儿子了呢。” 常御不作声。 把手机推开,他端着一盘子辣椒碎操控轮椅滑进厨房,把盘子放在案板上,另拿起一把香葱开始理黄叶,垂着眼道:“得了吧,还密友铁哥们儿呢!我同她真要是关系匪浅,我出了事,她也不至于是半年后才从她老公嘴里得知我出了事的。” “哟,你背后这样吐槽她,也不怕她知道了伤心落泪?” “你快别寒碜我了。”常御拉长了俊脸。 凤英笑不可抑。 常御看她一眼,边摘菜边意味深长的道:“从前,患难见真情这句话于我而言,就是句不痛不痒的书本上的话而已,后来亲生经历,才深有感触。不过,我早就看清楚了秦安琪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只是对她不喜欢的人一点儿不放在心上而已。她对她老公贺磊,是恨不能自己是如来佛,把她孙猴子一样的老公压在五指山下。所以,别听她那些话虚情假意的,但我也没什么感觉,因为知道她本来就是那种人。” “呵,你倒是对她很了解的嘛。” 常御:“……” 这话有毒,常御不敢接腔。 他就不该多此一举在凤英面前点评秦安琪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无论他说秦安琪什么话,好话坏话,凤英这女人都有话讲。 话说,他了解秦安琪,但他更了解凤英。 常御就闭口不言,再不讲任何关于秦安琪的话题了。 凤英却咂舌道:“她说的那个柳盈,你不准备降价?两千万的收费,你抢钱呢?” 她这还是第一次正面接触常御的职业。 从前常御不给她上交工资卡的,也从不主动跟她说起工作上的事情。她想家改造改造,常御迟迟不动作,她还以为他跟她差不到太多,估计就是月入上万而已。 可没想到这行这么赚钱,难怪他才三年的时间,不但还清了房贷,还攒了上千万的资产。 常御给她一个少见多怪的眼神儿,“建筑面积一千平,还不算一亩的花园面积。设计加施工,我收费才两千万,算多吗?我都担心到时候弄出来不够奢华,配不上业主的身份。” 凤英不敢说话了。 常御又讲:“五百万不是五块钱。她也真敢说出来。” 凤英实在好奇,“你意思是不会少价了吗?可是刚才电话里秦安琪都说了她已经给那个柳盈打了包票了。” “谁管她?张口就拿别人的心血当人情送礼!”常御把凤英瞅一眼,又瞅一眼,刻意地嘟嘟囔囔,“我现在一穷二白,着急着攒钱娶老婆哩。她一张嘴,差点把我的老婆本都亏蚀没了。” 凤英只当没听见了。 常御眼底掩不住失落。 第47章 ◎“你给我拿纸来。顺便把门关上。”◎ 常御照镜子——他已经很久没照过镜子了。 去往卫生间的通道两边都是衣柜,柜门上全部镶的是茶色玻璃镜面,光洁可鉴。 之前他不愿下地去卫生间解决生理需求,便是害怕经过这个短短的三米长的通道时会看到自己的鬼样子。那样,他宁愿原地死去。 现在,仔仔细细端详落地镜中的男人。 他上身,里面穿了件花格子衬衫,外搭一领纯色套头毛衣,下面一条深灰色的细条纹羊绒西裤,腰系皮带。 家里开了地暖,室内温暖如春。这样的穿着厚薄恰恰好,休闲舒适还不失端严。 因为不时会接待客人,所以,只要不是周末,他都穿得比较正式。 视线往下,他膝盖上搭了一条纯色的薄毛毯,正好把垂落的库管全部盖住。 毛毯是凤英给他买的。 每每见客,腿上盖着毯子见人,遮住了膝盖以下空荡荡的库管,便遮住了来访者窥视的目光,多少让他与人交流更加从容不迫。 常御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如果不看身下的轮椅,只看上半身的话,几个月的工夫,镜子里的男人虽然比之从前还是清俊了不少,但是肉眼可见长肉了,脸色红润了,不再苍白瘦削得像鬼了。他找回了自己从前三分之二的帅气模样了,那自信便也找回了七七八八。 四舍五入还是一呢,何况是七七八八? 自然,他的重生全都归功于凤英。 这也就让常御产生了错觉,凤英是想要跟自己复婚的意思。 稍想想就能肯定以及确定这个事情啊。 之前他那个鬼样子,她都能对他不离不弃。现在他的身体养好了,把帅气的脸也找回来了,颜值回春,她不更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所谓患难见真情。那场火灾就是试金石。 凤英她敢摸着良心说她对他没有真感情吗?如果她敢说个不字,就让他出门被车撞死! 常御自信心爆棚。 他很自信,也很自负。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以后或将永远铭记。 因为,他今天打算跟凤英求婚了。 如果她同意,那么今天就是以后的复婚纪念日,你说特殊不特殊? 腊月底了,快要过年了,过年前添一桩喜事,家里添丁加口,这年定然会过得热热闹闹的,再不似以往冷清寂寞。 这张脸帅气依旧,到时候重拍婚纱照,他这张脸不会让照片上玉人的颜值打任何折扣。凤英没有理由会拒绝他。时机差不多了,是时候该行动起来了。 常御翻出当初凤英离开时留下来的那枚钻戒,把衬衣领子理一理,确保它不多不少地露出毛领领子来。薄毯也拉了下,不多不少地盖住下身。戒指放进裤兜里,面色如常地坐着轮椅出去了。 今天周末,幸喜天气也这么给力,初晌的阳光斜着打进客厅和书房,一半在阳光里,一半在阴影里,像他隐秘的心事,激动紧张又有些惴惴不安。 凤英在厨房里准备做午饭了。 有人敲门。 她擦净手去开门。 花店送来红玫瑰,一大捧,把凤英的脸都遮住了。 红艳艳的,把她光洁的脸蛋儿和额头也映得通红。 常御滑着轮椅从工作室里出来,手伸进裤兜。 一枚小小的圆圆的东西硌着他的掌心,先已握了半天,都握热乎了,黏着他手掌里的热汗,又放回裤兜里。几分钟后他又拿出来,然后又再放回去。反反复复好几次,才终于等到鲜花送到了,他赶紧把那小玩意儿又从裤兜里摸出来。 凤英捧着玫瑰花咬着红唇关了房门,回身就看见常御从书房的玻璃门内坐着轮椅出来。 他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凤英微有点恼。 虽然刚才送花的工作人员点名是要她签收,但是这送花的人却什么也不说。 好,你不说,我也不想问。 莫名其妙送我什么花?今天又不是特殊的日子。 凤英把花直接撂在餐桌上就没管了,进去厨房继续做饭。 常御心跳有些快,毕竟这是第一回 跟她求婚。 是的,两人头婚,并没有求婚仪式。 大学毕业的时候,凤英已经把他追到手。本来毕业季是分手季,但是两个人没有分手。工作找到了同一个城市,爱情也就继续了。 那会儿林樾很嫉妒他,就等着他和凤英分手好接盘。林樾常说凤英是贤妻良母型的女人。 他是实干型的人,心思没那么多花里胡哨。如果要结婚,肯定是要挑个贤妻良母型的女人做妻子。凤英既是这样的女人,那就是她了,不再骑驴找马。早点结婚,也就好早点拼事业。实干的人,想到就开始行动。见家长,看房子,拍婚纱照,扯证…… 就是时间久了,已经不记得谁先开的口说那句“我们结婚吧”的话了。 可能也是因为过程太平淡,所以没有留下深刻的印象。以至于现在,还得去翻证件,才想得起结婚离婚的具体日期…… 他叫花店的人把他想说的话都打印在卡片上了,卡片插在花丛里,但是凤英显然没注意到那卡片,她把花撂桌上就又去了厨房。 常御推着轮椅就要往厨房去,想提醒凤英把花插起来,这样她就会看到花丛里的卡片,然后就能看到卡片上他想对她表达的浓浓的爱、绵绵的情了。 三十出头的成熟男人了,不是十几岁的青葱小伙子——就是以前葱嫩的时候,他也不好意思把那些浓情蜜意的情话当着她的面说出口,只好用无声的文字表达。 才操纵着轮椅滑到厨房门口,这时候搁在餐桌上的凤英的手机响了。 凤英擦干净手出来,绕开他走过去把桌上的手机拿起来,正要接听,一看是林樾来电,也不知怎么回事,凤英下意识地瞟了眼几步远的常御,然后想也没想,她拿着手机就快步去了客卫,把厕所门关上,这才把电话接起来。 常御风中凌乱。 凤英在客卫接了电话,打开门出来,常御一双眼像三千瓦的探照灯似的打在她脸上。 凤英被他盯得很不自在。 她看看桌上的花,不矫情了,把酒柜里的闲置花瓶找出来洗干净,接上纯净水,把花稍稍整理了下,包装纸都没扯,直接就插进花瓶里。 “好了,谢谢你的花。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好了? 她说好了? 好像他就是个孩子似的,她用着哄幼稚的小孩儿的口吻在哄他! 而且她还是没有看到卡片! 常御看看那玻璃花瓶里胡乱被插起来的刺眼的红玫瑰,再看看厨房里忙碌的凤英,原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操控轮椅去了卧室。 轮椅滑到床边,他上半身往前一倾,人就离开了轮椅嘿哧嘿哧扑到了床上。 常御爬上床,把身子挪动了几下,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身躺下,然后抖开被子把自己蒙头盖上。 凤英端着炒好的菜自厨房出来,在客厅和书房里没看到常御,朝主卧走了几步一看,主卧门打开了,半敞着。 家里自从开了工作室,因时常有客户来访,几个卧室的房门平时都是关上了的。 白日里常御基本上都是待在外面,客厅,大阳台或者书房,不会去卧室的。他也没午睡的习惯。顶多就是在客厅沙发上背靠着靠背眯一会儿,晒晒太阳,或者看会儿电视醒醒脑子。 凤英于是明白常御心头有事才会去了卧室。刚才她去客卫接电话,他的脸色就有点不对了。 凤英便走过去,推开卧室门朝内一看,那男人果然躺在床上的呢。他还跟个小孩子似的闹脾气用被子把头脸都蒙上了。 凤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就站在房门口大声的嗔怪道:“作什么怪?都吃饭了还躺床上去。快起来了,冬天,饭菜冷得快。你要是想睡觉的话,吃了午饭再睡吧。反正今天周末,也不会有客户来找你。” 被子下面的人闷不吭声。 凤英等了一会儿,看他反应,便进屋去,把被子一把掀开,“你干嘛呀?我都说吃饭了你还不动作。” 常御咸鱼一样侧躺着,闭着眼,对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凤英知道他在因为自己刚才接电话避着他的事情使性子,将就他,语气放柔,“好了,快起来吃饭了。”说着,伸手去拉他的手臂想把他拉起来。 就是这时候,常御张开眼来,一个发狠,他伸手一把便将凤英的后脑勺扣住! 凤英扑到了他的胸膛上。 她本能地先把头抬起来,手撑在他胸口就要爬起来。 常御却支起脑袋,张口就咬住了凤英的嘴唇…… 凤英挣了两下,常御的另一只手自她腋下伸过去扣住她背脊,把她往自己身上提了提不说,还牢牢把她摁在自己身上。 常御这些日子练习吊环十分勤快,两条手臂练得有劲儿得很,手臂上肌肉线条偾张,肱二头肌鼓鼓的。 凤英娇小苗条,哪里是他的对手?她人给他两条钢臂一样的胳膊箍得死死的。 感到凤英没有再挣扎了,常御这才松了牙口,手臂也松了些,他慢慢捧住凤英的脑袋,微冷的唇在她的唇上辗转碾磨。 良久,常御胸膛起伏着微微推开凤英,深深看着她:“你感受到了吗?” 凤英也给勾起了点情绪上涌,她别开脸声音沙哑,“什么?” “那里……那里又痛又硬。凤英,它很需要你。” 凤英:“……” 凤英涨红了脸努力撑起身体,然后滑下了床去,“我现在肚子很饿,肚子也很需要饭菜立刻填饱它。” 常御:“……” 一时不知道她是在说认真的,还是跟他讲荤话。 常御倒在枕头上,望着天花板,双目无神。 “行了,快起来吃饭了!” 得了点甜头,常御终于肯开口,但他说:“不想吃。以后你要接别的男人的电话不用躲去厕所,可以在外面客厅尽情地接,该躲起来的人是我。” 凤英:“……” 看吧,果然是避着他接电话的事情得罪他了。 凤英伏低做小,说:“我下次接电话不避着你了。” 那不是让他更难受? 这笨女人哄人都不会,你该说你再也不接野男人的电话了! 常御还是不想吃饭。 凤英就觉得他好好的买了花送给她,她没表现出开心来,后头接电话的时候又回避他,的确是把人伤了。 凤英也不再劝他起床来,这回就彻底将就他一回。她出去把饭菜端到房间来,像从前他还没下地那会儿那样,喂给他吃。 常御对此还算满意,自己坐起身来,等着饭来张口。 只是,中间出了点小插曲。 凤英喂他饭菜的时候,速度快了点,他嘴里还包着米饭呢,凤英又一勺鸡汤喂到了他嘴边。 常御不满地一偏头,勺子撞到他下巴,凤英因此分心,勺子里的鸡汤洒了不说,再一失手,她手上的饭碗也打翻了。 常御没盖被子。 凤英侧身坐在床沿对着他喂的。 汤洒了,饭碗掉落了。 饭碗里掺了蒸芙蓉蛋,那蛋羹儿有点稀,于是乎,汤汤水水米饭统统都洒落在他胸前和双腿上。凤英两把抓走了饭碗和勺子,然后又去扯了几张纸来急急慌慌地去给他拂拭,不意碰到他那里,那地方立刻立了起来。 西裤,很明显。 常御看见凤英的脸又红了,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凤英,不要脸起来,“你反复撩我,撩得我现在有欲望了,你得负责,快给我纾解纾解。” 凤英哼了声,“你自己解决。” 常御竟不反驳,直接就伸手去解皮带,嘴里说:“你给我拿纸来。顺便把门关上。” 凤英愕然,剜了他一眼,抓起床头柜上的抽纸砸到他身上,然后收拾盘子饭碗汤勺和洒落的饭菜,一个托盘端着出去了。 出门的时候,如他所愿,房门给他重重拉上。 凤英以为常御是故意这样做、这样说的,不过是口头上撩拨她一下罢了。 但是过了一阵她收拾完了厨房,想起卧房地板上也弄脏了,于是拿了扫把和撮箕准备来扫掉拂落在地板上的饭菜时,先是推门进屋就闻到一股异味儿。然后走到床边,又看见靠飘窗这边的地板上扔了一堆用过的抽纸纸团。 而常御躺在枕头上,双眼放空,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脸色潮红,还有一种久久回不过神来的傻样。 凤英:“……” 这男人不要脸起来,简直没眼看。 第48章 ◎互相脱对方的衣服。◎ 不可控制的,常御回想起了同凤英的第一次。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 别看他们两个谈恋爱之前完全看不出是那么传统保守的男男女女,一个热烈追求过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外语系的系花秦安琪。一个,虽然来自农村,却也大大方方地勇敢追求过土木工程系系草,他常御。 可谁知道,两个人谈恋爱期间,并不若其他情侣那样,轻易就上了全垒。 他们俩谈恋爱期间,只限于搂搂抱抱和卿卿我我。 结婚后,才发生了第一次。 因为之前都没有经验,以至于新婚之夜,过程颇为艰难,而难忘。 难忘得,他记得所有的细节,好像是昨天晚上才发生的。 他可以不记得跟凤英结婚的日子和离婚的具体日子,却能把新婚当晚第一次滚床单的细节记得分毫不差。 是亲吻开始的,然后是抚摸。 互相抚摸。 互相脱对方的衣服。 后头的细节不敢回忆了,他浑身燥热,再回想下去的话,他得再次自己纾解纾解了。 其实过程艰难,但是结果美妙,感觉也很棒。 但是,他那天晚上嘴巴有点讨嫌。 他把人家吃干抹净后,嫌弃凤英胸小了,不够性感。 凤英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她也说他小了。 常御知道自己不小,但是非要凤英亲口承认他大,就压着她一直做。 那晚,他收获了凤英在他肩头一排深深的牙印和一胸口的泪水。 只是,常御也自虐。 回忆完了同凤英的新婚之夜,就跟着会想象她的第二段婚姻的新婚之夜,他自虐地胡思乱想着她和别的男人上床的样子。一想到她同别的男人那个,他就砸东西。 楼下业主来敲门投诉,凤英才知道常御把自己关在卧室里砸东西了。然后就发现了他的秘密。 凤英不知道常御是怎么了,自那次突发事故之后,他就经常偷偷摸摸纾解。 凤英每天早晨来给他收拾房间,都会看见地板上大一堆用过的、揉成团的抽纸,控制不住大翻白眼儿。 凤英建议常御少撸。 “你照过镜子没?你就没发现你这几天黑眼圈很重,脸都发青了。” “我三年没撸了。”常御脸不红心不跳,冷静地回答道,“一年按三百六十五天算,三年就是一千零九十五天。一千零九十五天我就撸了这么三天,零头都没有,你说说,我还要怎么少撸?凤英,生命在于运动。” 凤英整个一个大无语,“你要不要再精确到小时,或者分?秒?人生短暂,得分秒必争。” “我才不那么算呢,我又不是无情的打桩机。” “……” 你还有理了! 第49章 ◎可以成全我吗?◎ 其实常御对自己的行为也很吃惊。 他对凤英说三年没有性生活的事情是真的,他没撒谎。 他也没必要跟凤英撒谎。 她都结过二次婚了,他骗她自己三年没撸过有什么意思?假装深情,亦或是卖惨,暗暗谴责她的不忠都不是他的风格。他跟凤英,重点是在将来是不是?所以他真没必要为过去撒谎。 然则三年没撸过这是有问题的。 他从没想过要为凤英守身如玉。 刚离婚那会儿,尤其是听母亲说凤英跟别的男人已经在谈婚论嫁了,他也恨不能赶紧另找个女人抢在她前头结婚生子。只奈何一直没再遇到个让他产生结婚念头的女人,或者让他有上床欲望的女人,性生活就此搁置了。 他也不是个禁欲的人。不但不禁欲,欲望还挺强烈。 从前常御是不知道自己天赋异禀,就是跟凤英结婚后,打开了他的欲望之门,他上了瘾儿似的沉溺其中。那会儿他才知道了自己原来竟是个欲望十分强烈的人。 至今他还记得因为他实在需索没有节制,差一点让凤英怀上,两人的婚姻存续期间原是可能有个孩子的。 因为结婚太早,两人的家庭条件又那样普通,才买了大房子当婚房,于是当时两个人说好了至少三年之内暂时不要孩子。所以新婚夜过后,鉴于他要得频繁,两人就刻意地开始避孕了。刚开始是凤英吃了一段时间的避孕药,后头听说那药有副作用,就改成他戴避孕套了。 有一回兴之所至,他没来得及戴套便事了,当时心存侥幸,认为不可能一次就中招。谁知道那次之后,凤英的月事推迟了半个多月。 那阵子正好凤英在医院照顾母亲。 他妈妈张婉珍摔倒了,折了腿,要住院一个月。 因为他工资要比凤英高不少,照顾母亲的事情就几乎全部交给了凤英。凤英每天两头跑,一头上班,一头要照顾婆婆,自己身体的情况就有些疏忽。 凤英想起这事儿的时候,赶紧给他发消息焦虑地问他,要是她真怀上了,该怎么办? 他当时回:“凉拌。” 凤英很担心自己如果怀孕了的话,会导致家里的经济压力太大。 工作才一年,房子还有上百万的贷款。如果她怀上了,势必至少一年无法工作,那就是一年她都没收入。再一个,孩子生下来,上幼儿园之前都要人照顾。保姆请不起,只好找奶奶或者外婆带,生活开销增大不说,又要增加一笔额外的孩子的开销,钱流水一样的花出去,偏偏她重找工作后肯定工资还不如从前。凤英焦急得给他发了很多消息。 最后,凤英说,她不是正好在医院嘛,孩子要是不期而至,要不干脆挂个号,就在医院直接做了…… 他未置可否。 下班后他去医院看母亲的路上,路过药店,就买了验孕试纸。 两个人像是对偷摸谈恋爱的小情侣,趁着张婉珍不注意一起钻进了病房里的卫生间,头挨着头一起研究看说明书,然后照着说明书上的做,再然后是紧张地等待着验孕结果。 试纸显示凤英没有怀孕。 他记得,当是二人还是有些失望的。 不放心,挂了个号让医生做更正规的检查,仍是没怀孕。医生说,可能是她近来太操劳了,没休息好,又有些焦虑,所以导致月经失调。 过了两日,凤英的月事来了。 两个人更是怅然失落。 其实,对于孩子的到来,他们俩都是期盼的。 为了避免再度发生这种让两人矛盾又纠结的意外情况,打乱他们的生活计划,之后的避孕措施做得更加严谨。 闲的都不扯了,只说,常御万料不到,跟凤英离婚后,他的情欲好像也关上门还上了锁,三年,三年的时间,他洗澡的时候抚摸到那里,或是一个人孤寂地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的时候,竟一点也没有想要自~慰的想法。 他好像变成了个性冷淡。 直到现在,他终于又有欲望了。 还有越演越烈之势。 然后凤英的提醒,常御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他不是性冷淡。原来,从来,打开他欲望和关闭他情欲之门的钥匙,始终都掌握在一个叫虞凤英的女人手里。 这并没有什么。 因为还来得及,因为凤英正在他身边,因为凤英还好又恢复了单身。所以,她掌控了他的情欲,这并没有什么,不会对第三者造成伤害,也不会让二人产生道德上的羞耻感和负罪感。 只是常御有些不甘心。 因为据他的观察,这些日子,他向凤英袒露自己的欲望的时候,凤英似乎毫无反应。 他们已经亲吻过了,情欲袭来,他不得不自我纾解,凤英却能全身而退。 可明明当初结婚那阵,凤英也是很喜欢的。为什么这阵子他重启欲望,她却好像若如其事?难道说,她对他已经没有感觉了吗?? 如果凤英对他已经没有感觉了,这于他而言,将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 女人对他提不起性趣了,那他还算是男人吗?? 唯有征服女人,让她对自己欲罢不能,让她在自己身下嘤嘤哭泣、哀哀求饶,才是男人中的男人! 凤英对他可能没有感觉的这个想法,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常御的咽喉。 如果已经没有感觉,就算是复婚了,婚姻也会变得畸形而不能持久。性生活,是保持两个人的婚姻甜蜜长久的源泉。 没有性生活,毋宁死。 凤英猛然发现,继常御的脸色不好之后,他的眼神儿也开始不好起来。 吃饭的时候,常御吃一口饭菜,得看她三眼才咽得下去。 凤英被他那种不怀好意的目光看得遭不住,“你到底看什么?” 常御夹一筷子菜撇她一眼,“看你。” “我知道你在看我。你老看我干吗?我脸上有菜?” “秀色可餐。” “哼,别说那些好听的。” “我知道你不信我的话。” “信你个鬼。我们是第一天认识的吗?都这么多年了。咱俩从第一天认识到现在,七年多了,你还没看厌烦我吗?” 他把饭菜吞下去,嘴里咕哝:“永远都不会看厌烦的。” 真是信你个鬼。 他爱看就看吧,反正看了她也不会多长一块肉。 常御今天的话很多,“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 “凤英,三年了,你有过欲望吗?你想过男人吗?” 凤英说:“你流氓。” 常御哈哈大笑。 凤英没发现常御的笑声里有些凄凉。 她只听到他干脆而直白地问她想不想要他,“你就不想那个吗?你要不要男人?我断了脚也还是个正常的男人。” 凤英就觉得常御是越发的蹬鼻子上脸了,坚决不给他好脸色看了。 只是,他面上虽然不要脸之极,可凤英却关注到了常御的另一面。 倘若前一天晚上常御纾解过,转天,凤英就会发现他异样地沉默,坐在轮椅上在外面阳台上沉默地望着远处发呆,一发呆就以小时计算。 再后来,凤英发现他好像是在看孩子。 这个新小区在城郊,房子大,精装修,省了自己装修的功夫,很多年轻人像他们一样图大图省功夫于是买来做婚房的。到如今,当初那些新婚夫妇生的孩子到如今都大了,小点儿的读幼儿园大班了,搞得快的,孩子都读小学三四年级了。每天傍晚和周末的时候,小区中庭就十分热闹,充满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今天天气好,又出太阳了。 又是周末时间,业主们都爱睡懒觉。直到十点钟过后,小区才逐渐苏醒过来。小区中庭那个游乐园也才逐渐传来孩子们的嬉笑追逐和打闹声,越来越喧嚷。 常御原本在他改造后的书房里画设计草稿图,凤英在玻璃门外的客厅餐桌上包饺子,这时候注意到他朝外面看了看,然后很快,他撂下了手绘板和压感笔,关了电脑,操纵轮椅就去了大阳台,隔着玻璃栏杆看着那个游乐场,脸上挂着微微的笑容。 凤英发现这种情况好几次了,这天中午吃饺子的时候她就状似随意地道:“囡囡说了好几次她想来看望常叔叔,我说那我得问问常叔叔想不想让你去看他诶。常叔叔现在工作很忙,他是在家里工作的,你又是个小话痨,打扰到了常叔叔工作可不好。” 常御没接腔。 囡囡…… 于他而言,囡囡是个不期而至的孩子。 如果没有她,他想,他和凤英之间会简单很多。 凤英发现自己的暗示,或者说提议,不但没有让常御高兴起来,反而令他有些心事重重,郁郁寡欢。 凤英想,这男人可能还是太要面子和形象了。他从前在囡囡面前形象那么高大,现在双腿锯掉了,矮了一大截,他再也没有办法把囡囡抱起来转圈圈了。 所以,他是不期待跟囡囡见面的的。 凤英也不勉强,也有些后悔提出那个提议。 这个事情该常御自己主动提最好。 如果他想见囡囡,她是很愿意把孩子带来,让他们培养父女感情的。 下午的时候,凤英看常御吃过午饭又去了工作室忙着画图了。太阳实在太暖和,晒得她昏昏欲睡,她有些困觉,便去了卧室睡午觉。 睡到一半,凤英惊醒过来,张眼就看见常御在她床边。 常御不知何时潜入了她的房间,他想和她来一发。 “凤英,我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可以成全我吗?” 第50章 ◎炒老板鱿鱼比离婚简单多了。◎ 凤英久不作声,神色莫测,常御瞧得心里面忐忑不安。 搁之前,凤英她该是会立刻就回应他的,要么骂他流氓,臭不要脸,要么也可能会半真半假地回怼他一句,你找秦安琪生去! 便是这种,她只看着你不说话,沉默不语,面无表情,最是心思难测。 常御一颗心像十五个吊桶,被凤英的态度吊得七上八下,他心里越来越慌。 眼看凤英微微启口,似乎就要说话了,常御一下子心虚得要命,真怕凤英张口就说出他不想听的无可挽回的话来,忙抢着说道:“凤英,我就是脑壳打铁,我……”说着还转动轮椅想要逃离案发现场。 手机铃声在窒息的氛围中遽然响起。 常御回身看去。 凤英的手机在床头柜上嚣叫着,并且嘟嘟嘟的不断移来动去。 这么多年,她仍是习惯把手机来电设置成响铃加震动模式。 从前他就吐槽过她,好像她那些电话有多重要似的,其实打进来最多的就是广告推销电话了。 凤英看他一眼,伸手抓起了电话。只她看了眼手机显示屏,却并没有立刻接起来,而是迅速翻身下床,趿拉上拖鞋小跑了出去。 常御:“……” 她又避着他接电话了。 上次他自己说的:“该躲起来的人是我。” 所以,常御在凤英的卧室里坐着没有动,两只手把轮椅把手握着,握着手背肌肤发白。 两分钟时间好像过去了两个小时,两年。 凤英终于推门进来了,在他没故作关心地询问是谁打来电话之前,凤英一边把自己的小行李箱倒在地上,拉开箱盖,一边说:“囡囡今天晕倒了,我妈送她去了镇医院看。但镇上医院的条件不好,医生喊转大医院看去。我要赶紧去接她回城,暂时不能照顾你了。” 凤英妈妈回去杀年猪,顺便把小外孙女带回老家去了。 囡囡读幼儿园小班,上学对她这个年纪而言就是玩乐而已,所以虽然还没放寒假,但是缺课并无影响。 这个事情常御一早就知道的。 凤英是话痨。她不习惯屋里太冷清,所以每天絮絮叨叨,会跟他讲很多话,基本上都是些日常琐碎的小事情,不自觉就透露了她和囡囡的生活。 只是,听到这个话,常御心头还是一突。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他才跟她说了那样的话,她就以囡囡为借口要离开了。 常御觉得,这定然是借口。他觉得凤英突然要离开,不是囡囡真的晕倒了,生病了,而是,他说让凤英给他生个亲生的孩子的话得罪她了。 常御愣愣地望着凤英。 凤英一眼也没看他。她进进出出客房好几次。她在收拾她带过来的自己的东西,家居服、内衣裤、牙膏牙刷拖鞋洗脸帕,所有她的东西,她都要打包带走。 常御的心往下沉。 他早就后悔不迭了,他想穿越回几分钟之前去,那样,即使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对凤英说出那样的话。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忍不住,对凤英试探道:“你那些日常用品没必要都带走吧,搬来搬去的不是很麻烦吗?反正过几天你又要来……咳,就要过年了,到时候你和孩子就在这边一起过吧。” 东西装好,凤英把行李箱的侧拉链拉过来,再把箱子立起来,看着他说:“不知道囡囡会住院多久,你这里我也就不确定好久再来了。” “……” 常御听了,一颗心,啪,摔在泥地上。 他想立刻离开这个房间,不想凤英看到他如死灰的脸色。 这是他最后的体面和尊严。 但是凤英先他之前出去了。 他一直待在她屋里,她没法换衣服。 凤英拿着外套去了客卫,换好了衣服再出来时,常御这才出了她的房间,安静地坐在轮椅里,停驻在客厅走廊处,像是在等着她。 凤英瞥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进了卧室,把行李箱拖了出来。 出来前,她把卧室整理了一下。 被子折叠好,床单拉平整,枕头拿起来抖了抖。 最后,出来时她拉上了房门。 常御抬手狠狠揉了把脸。 他已经看见她在里面的行为。心说,你要不要把被套床单枕头全都拆换下来,洗干净了,晾好了再走?跟我这么生分! 放下手,他已神色如常,语气也如常:“囡囡到底是什么病?怎么我感觉她动不动就进医院呢?”看似关心,其实他是在更深层次的试探。 凤英没有回答,扶着行李箱拉杆,答非所问道:“你会网购的吧?吃的喝的,穿的用的,还有药品,都可以网上购买,直接送到家门口。我看你这段时间已经在网上买过好几次东西了。如果实在有不方便的地方,你还可以打电话叫物业来帮你忙。再不济,你把你妈妈喊过来。我走了。” 常御:“……” 房门关上了。 凤英在门外,他在门内。 果然囡囡住院什么的,只是借口。你看看她的态度! 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罢了。 她完成了他妈妈托付给她的事情。 他已经能熟练操纵轮椅,他已行动自如,他的身体恢复健康,他能自力更生,他又开始了工作,他已经完全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了,所以,她离开了。 也许可能孩子也是个借口。她一直就在寻找合适的时机离开。 他于她而言,不再是什么,饭粒,蚊子血,都算不上。 照顾他真就只是她的一份工作。 工作而已,炒老板鱿鱼比离婚简单多了,你看她,她想走就走了。 第51章 ◎他要不是真圣人,他就是生不出!◎ 以常御自身的经验来谈,死过一回的人,容易走两个极端。要么再去死,要么赖活着。 因为死都不怕了,还会怕什么呢?不会怕再去死一回,也不会怕苟活着。 他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灰暗的生命里看见了光,他舍不得死了。他还想要拼命抓住那束照亮他生命的光,永远圈进自己的世界里。 就是说,于凤英,他是不会轻言放弃了。 凤英离开后,常御就努力想辙,要解决了自己目前的困境。只是,他一时觉得是自己对凤英说的那话出了事,他错在不该操之过急。但一时,又觉得是林樾在从中作梗。 后者给他的感觉更强烈些。 想象一下,如果那通电话真是凤英妈妈打来的,凤英完全没必要避着自己接听她妈妈的电话啊。除非是个男人打来的。 而那个男的,在凤英看来,是会让自己吃醋的男人,所以她才要避着自己,避免他又闹脾气给她添麻烦。这个男人,只可能是林樾。 只有林樾,对凤英最积极,最势在必得。 而且林樾那混蛋,他之前甚至隐隐以凤英的另一半的姿态训斥他! 凤英一直就跟林樾保持着联系。说不定,凤英还把她在自己这里的日常念叨给林樾听了。 更甚至是,常御想,会不会其实林樾跟凤英已经暗度陈仓? 只因为他突然给了凤英一大笔财产,强势影响了凤英跟林樾之间的关系,凤英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于是跟林樾商量好了,她过来照顾他一阵子,让他重燃生活的希望后她就离开。然而,林樾逐渐发现凤英的心在摇摆,她跟他好似有些旧情复燃的意思,于是林樾着急了,生气了,他打电话来催促凤英回去…… 常御越想越是这个可能。 而林樾打电话来能跟凤英说什么呢?无非就是发脾气,再度催促让凤英离开自己罢了! 凤英必定一早就知道林樾打电话来两人是会在电话里吵起来的。之前他们肯定已经吵过多次了。所以,当今天他恰好在现场时,一看是林樾来电,凤英才不得不避着他出去接听电话。 林樾质问凤英他这里何时是个头?她到底什么时候离开?又正好他才对凤英说了想跟她生孩子的话题,凤英也觉得危险了,于是她干脆将计就计,赶紧以囡囡为借口跑路了。 把打来那通电话的主人推理完毕,常御气得不行。 很好。凤英,你是觉得自己功成身退了是吗? 林樾,你们两个,是不是以为从此后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花用我的钱了?! 常御越想越气。 他的钱是想让凤英和囡囡的日子好过点,但是他从没想过要帮凤英养男人! 常御于是立刻给林樾打电话。 “啥意思?我把凤英从你家里叫走了,让她离开你?”林樾一头雾水,“凤英之前在你那里吗?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主动去找你?喂,常御,你给我老实交代,是不是你把她绑架过去的?就像那次绑架囡囡一样!” 林樾的矢口否认让常御打结的眉头一舒,“你别乱扯淡了好吗?我这不是截了小腿嘛,凤英知道了,她那人你知道的,虽然离婚后变刀子嘴了,可是耐不住心眼儿啊,就主动来照顾我……” “停停停!常御,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常御出车祸截了小腿的事情,那几个,林樾常范陈炤,竟一个都不知道。凤英并没有把他的苦难告诉他的大学同学兼老情敌们。 挂断电话,常御就重重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他为自己在打这通电话之前那么埋汰凤英而自打巴掌。 某些方面,常御现在终于承认,某些方面,他是永远也及不上林樾的。 就比如,常御顶顶佩服林樾的眼光。 林樾在看到凤英的第一眼,他就觉得凤英是贤妻良母型的女人。 他现在就尝尽了甜头。 要是没凤英那个傻女人,就没有他常御的重生。 林樾很快就来看望常御了。 林樾把常御膝盖下面吊着的那两条空荡荡的裤管看了又看,无限唏嘘,“你呀你……” 他“你呀你”的你了几次,都没能把后头的话说出来。 常御看不惯他这做作的样子,“你要是同情我,想流几滴鳄鱼的眼泪,麻烦你回去后再哭。” 林樾瞪他一眼,“那次车祸,老天怎么就没直接把你收了去?” “那你上去给老天爷说说你的愿望?” “快滚犊子吧你。” 然后自然就说到凤英。 常御现在是把林樾当自己的情感导师,和盘托出,什么都给他讲了。然后希望林樾能做做润滑剂,帮他和凤英再续前缘。 林樾听罢,恶狠狠再瞪一眼常御,抬手指着他,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跟你讲,常御,我虽然在开始另外寻找结婚对象了,但是我还没有结婚,你信不信我横刀夺爱?我强取豪夺?你知道我跟凤英就差了那么一点点吗?不是凤英不愿意嫁给我,就因为囡囡!” “你他妈竟然跟凤英说想生个你亲生的孩子?我真是,我真是很想给你一个大耳刮子!常御,我替凤英不值!” 林樾的激动叫常御有些错愕,“是我说错话了,我已经知道了。我现在就想,孩子就顺其自然吧。我会跟凤英说,我会视囡囡如己出。”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林樾更加怒不可遏。 “哈?你说什么?你视囡囡如己出?哈!”林樾摔门而去。 走到门口时,林樾回身来,指着常御,讽刺地笑了,“你没救了,彻底没救了。我现在就可以断定,你永远也别想跟凤英复婚了。狗都不会帮你!……不是,我他妈帮猪帮狗,也不会帮你常御!” 林樾被他气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但是常御被搞得一头雾水。 为什么提到孩子,说到囡囡,他们都这么激动?? 一个男人,想要个自己亲生的孩子,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自己的孩子不要,把别人的孩子当亲生的,他要不是真圣人,他就是生不出! 第52章 ◎常叔叔,你说话。◎ 凤英这一去,不知是真的囡囡生病了,很严重,正在住院了还是怎么的,总之凤英离开了三四日都没再来了,也没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给他报个平安。而他打过去的电话,她从来不接。消息发过去,也是石沉大海。 林樾肯定知道些凤英和囡囡的消息,但是他已经拒接他电话。 常御寂寞地独自生活了三天。他在小区超市买了几大包方便面回来填肚子。 人没有生活目标的时候,觉得活着都是种负累。要吃饭,要上厕所,要洗漱,要……真是麻烦。 常御每日无所事事。工作早就撂一边了,没有心思赚钱了。饿了,就泡包方便面。渴了,喝杯白开水。其余时候,就是长久地坐在阳台上,看着楼下小区的道路,看能不能盼到那个女人回来的身影。 到第二周,母亲张婉珍来照看他,常御才知道凤英连他妈妈那边也没打招呼,她就是直接撂挑子不干了地那种做法。 面上,常御若无其事地拒绝了母亲的照顾,说他已经能自食其力了,不再另外需要人服侍自己。 张婉珍看他行动自如,买菜买水果都会,实体店买或者网上下单,人家给送到家门口。她儿子还每天都出门散步,就像个正常人一样,很放心地又走了。 张婉珍一走,常御再装不下去若无其事了。 一个人过的日子像行尸走肉。 奋斗的目的是什么?工作的目的又是什么? 回首从前,那会儿那么拼命工作,搞事业,是因为要还房贷,想尽早还完了房贷要个孩子,养几个孩子。然后把孩子们培养成才,还要给儿子女儿们挣嫁妆挣彩礼……总之,拼搏奋斗的目标一个接一个,生命才那么有活力。 现在呢? 他一包方便面就解决了温饱问题,一人吃饱又全家不饿,还工作做什么? 人活着,如果没有生活目标,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常御抓起手机,打开了许久未用的电话手表app。 那个家庭群聊,自从他拿到亲子鉴定报告结果后,得知囡囡不是自己的孩子后,他就再未打开过。 如今再打开,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囡囡给他发了十几条语音,他都狠心未回。后来那孩子就再也没给他发过语音了。看看消息发送的时间,都在半年之前。 半年之前,他还是个健全的人。 常御闭了闭眼,深吸口气,抖着手指在家庭群聊里发了条信息,“凤英,孩子的病情怎么样了?还在住院吗?” 凤英照例没回他。 常御抹了把脸,退出app,正要把手机收起来,忽然看见显示屏上那个电话手表app显示有消息来。 他忙再度把app打开。 是囡囡! 在家庭群聊里,常御把三个人都修改了昵称。他是爸爸,凤英是妈妈,而囡囡,是“宝贝”。 宝贝发了条语音出来:“常叔叔,你说话,囡囡不认识字,你说话。” “……”常御骤然鼻子发酸,不觉眼眶湿润异常。 那可爱的孩子咋就不是自己的种呢??? 常御把囡囡的语音重复听了好几遍,孩子糯糯的声音,听得他心都要化了。 常御仰起头来,收拾好了情绪,隔了会儿,才发了句轻快的语音过去。 爸爸:“囡囡,你怎么回事呀,不好好保护好自己,怎么又住院了呢?” 宝贝:“我也不知道呀。我本来在和小伙伴们玩老鹰抓小鸡呢,突然觉得很累,头也好昏,然后就晕倒了,醒来的时候我就在医院了,好奇怪呀。常叔叔,你怎么好久不来看我了?我给你发语音你也不回我。” 爸爸:“呃,常叔叔,常叔叔那阵子也生病住院了。” 宝贝:“啊?那,那常叔叔,你病得很严重吗?” 爸爸:“不严重,常叔叔已经出院了,现在在家里养身体。” 宝贝:“常叔叔,等我出院了,我来看你,好不好?” 常御蓦的失语了。 连秦安琪都说他没了双腿的样子会让小轩产生心理阴影,他这个模样,会不会让年纪更小的囡囡也感到害怕? 一想到那孩子可能害怕自己,常御就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囡囡又发了条消息:“常叔叔你听见了吗?怎么又不回我消息呀?” 他无法回应。 他该怎么给那孩子说发生在他身上的变化?如果那孩子见到自己,眼中流露出恐惧,他又该如何自处? 过了一阵,囡囡发送过来一段较长的语音。 常御点开接听。 宝贝:“常叔叔,我知道生病了的人会感到很孤独,因为我就经常这样。妈妈要上班,叔叔们也要上班,我的同学闺蜜他们要上学,我就只能常常一个人待在家,很寂寞很孤独,我知道那种感觉不好受。常叔叔,你放心,我会跟你经常说说话的,你就不会感觉孤独了。” 常御:“……” 常御喉头哽咽。 爸爸:“囡囡,你真的想来看常叔叔吗?” 宝贝:“想啊。” 爸爸:“可是,常叔叔没法像从前那样抱着你转圈圈儿了哦。常叔叔站不起来了,常叔叔……常叔叔以后都只能坐着……” 过了好一会儿,常御才收到囡囡的回音,她小心翼翼地说:“常叔叔,我长胖了,你不要抱我了,你抱不动我了。” 常御:“……” 常御捂住发红的双眼。 多懂事的孩子,那么小小的,就能从大人的话里听出弦外之音来,她还用她的方式给他抚慰。 囡囡同常御聊天,凤英就守在旁边。 孩子的精神很好,问题不大。母亲不了解囡囡的情况,虚惊一场。 但是孩子小,住院观察几天仍是免不了。 上次那医生就建议她想办法给囡囡彻底治疗,但是她下不了决心。 她还在思考要不要跟常御商量给囡囡治病的事情,那男人在群里发了消息。手机正好在孩子手里,她高兴极了,迫不及待回了语音消息,然后手机就一直抓在她手里了。 孩子拿着手机跟她的常叔叔讲了一下午的语音。她有太多的事情要给她的常叔叔汇报了。手机终于还回来时,机壳都是发烫的。 凤英拿到手机,忍不住打开常御家里那客厅空调上的监控瞧瞧那男人在做什么。 没有意外的,他又枯坐在轮椅上望着小区中庭发呆。 手里还握着手机,不时低头看一眼。 也不知道他是在等谁的电话或是短信,还是在犹豫着要给某个人打电话或者发短信。 那天常御的话,的确让她很冒火。 但是,后来冷静下来,凤英设身处地站在常御的角度想了想,觉得他也是很矛盾的,有那种想法是可以谅解的。 想当初,她在医院时候讽刺常御给别的男人的孩子当便宜爹,当时他的脸色就分外难看。 所以,无论是她的孩子,还是他的白月光的孩子,只要不是他自己的孩子,对于那男人而言,接受起来都是很困难的。 他那个人本来大男子主义就严重,他不接受失败,也不接受背叛。就像当年,在他以为她很好拿捏,像面团似的任他搓圆捏扁的时候,她提了离婚,他就十分不能接受。即使过了三年,他还是耿耿于怀。可见他的大男子主义严重到何种程度。 这样一想,凤英就更加能理解常御这些日子对待囡囡那复杂多变的态度了。 其实,她能看得出他是个很喜欢孩子的男人。只是,凤英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她就不主动说囡囡是他亲生的!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 主动告知,说不定他还是要偷偷去做亲子鉴定呢。 这太丢分。也把自己和囡囡看得太轻了。 她一定要让他自己去发现孩子是他亲生的种。 第53章 ◎像林樾常范陈炤这些人都不要放过。◎ “常叔叔,我悄悄问了护士阿姨了,阿姨说我在血液内科,住的医院叫xx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囡囡,你真聪明!好,常叔叔记住了,那你乖乖就在房间里等着,常叔叔很快就来看你了!” 根据囡囡透露的信息,常御赶到了医院。 病房里只有囡囡外婆秦天淑独自在照顾孩子。 前岳母和前女婿相见,各自感慨万千。 “……您,您身体还是这么健朗,脸色依然红润。” 常御喊不出“阿姨”两个字。 就像凤英对着张婉珍也当面喊不出来阿姨俩字,只是以“您”称呼对方,背着人她才能没有心结的唤出来。 “嗐,我们农村人成天干着活儿的,这身子骨自然经摔打。你呢?你这是咋回事啊?还没老,人就矮了半截。” 秦天淑连说话也是一如既往地声若洪钟,简直是要走廊外头连同左右两个病房的病人和病人家属们都听见她埋汰常御的话。 不少人好奇地探头进来张望坐在轮椅里的常御。 常御早就习惯了这些异样的目光,他也对这个不太喜欢自己的前丈母娘免疫了。 常御滑动轮椅来到了病床床头。 囡囡早就坐起身来,开心地拍着小手。她把他常叔叔身下的轮椅好奇地看了一眼后便转开了目光,然后自被窝内爬起来笑哈哈地扑进常御张开的怀抱里。 “哎哟,你果然是长胖些了呀。”常御大笑着把孩子接住。 逗弄孩子的功夫,他趁机把孩子抱在怀里仔细端详。 囡囡的精神很好,除了脸色泛黄,她能说能笑,在他身上动来动去就像个调皮的小猴子,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 常御抬头看看贴在墙上的床头卡。 最下排的诊断栏内,那一长串的字眼率先抓住了常御的眼球,也刺痛了他的眼眸。 重度地中海贫血症…… 常御转身看向坐在对面的秦天淑:“她,她今天没来医院吗?” 对这位前丈母娘,常御始终还是心存畏惧,连说话都还是跟从前一样磕磕绊绊。 当然,秦天淑不会再像从前初识他那样,还以为她女儿找了个结巴。 常御现在都还深刻地记得,秦天淑暗自骂凤英,说,你怎么找个这样的?绣花枕头烂棉絮! 凤英总把女儿独自撂在医院也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凤英去医生办公室了。”秦天淑说,“晓得在说什么哟,都半天了还没回。” 那必然是囡囡的情况严重又复杂,医生才会跟病人家属说很多。 “您在这儿稍待,我去看看。” 常御问清楚了医生办公室的位置,立刻找了过去。 医生办公室的房门微微敞开着,凤英正在主治医生沟通囡囡的治疗方案。 主要是医生在说话,凤英勾着头听着。 “……之前的治疗方式不能根治这个病症,只能说是维持孩子的身体机能正常运转,但是这个方法不是长久之计。要治疗你孩子这种类型的重度地中海贫血症患者,最有效的治疗方式就是进行造血干细胞移植。就目前的医学水平而言,造血干细胞移植是当前临床上根治地中海贫血症的唯一手段。——啊,造血干细胞移植就是咱们通常所说的骨髓移植。” “两到六岁是进行骨髓移植的最佳年龄。您家的孩子现在三岁多,近四岁,养得很好,身体素质很不错,而且我看她还是个个性开朗的孩子。如果要做骨髓移植,她这个年龄段是非常合适的,而且对孩子将来的影响也少。再大点的话,她上学了,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如果孩子长期不能和同学们一起疯闹玩乐,不能上体育课,不能做稍重的活儿和剧烈的运动……总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肯定对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是一种巨大的考验。” “再一个,您可以不进行骨髓移植手术,那么这孩子就必须长期输血并定期进行祛铁治疗,同样严重影响孩子的身心发育健康。到了后期,她还会出现了脾大、铁蛋白高等症状。反复的输血和祛铁治疗不仅会拖垮孩子的身体,而且长期的治疗费用累计起来也并不比做手术少,再一个,别看孩子她现在很开朗,但是长期治疗,会令她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的。” “我们科室之前接诊过一位小患者,跟您家孩子一样,也是患重度地中海贫血症。当时是因为家庭条件差,没钱做手术,就每个月到医院来输血,至今已经输了有七八年了,孩子也给折磨了七八年。到现在,已经发展到脾脏肿大如西瓜,必须要做手术切除。您看,拖来拖去,孩子到头来还是得挨一刀,钱也没少花。现在那孩子家长到处筹钱准备做骨髓移植了。并且那孩子还出现了其他问题,生长缓慢、身材矮小、智力发育迟缓等。您家的孩子现在还看不出来,她个性好,开朗大方,但是我就怕时间长了,她也跟这个小病友一样,那时候后悔就已经来不及了。所以,这个手术我是建议越早做越好。” “对于这个手术的成功率,您大可放心。以前技术可能不行,手术经验也少,但是现在采用骨髓移植手术治疗这个病症的各方面储备都很完善了。就我们医院我们科室而言,手术治愈的成功率可说是已经接近百分之百。” “能彻底治好这个病,对孩子和您的家庭都是一种解脱。您孩子现在的身体条件是允许的。如果您的经济条件也允许,您就考虑下吧。当然,做手术的前提是必须先找到跟孩子配对的骨髓。我是建议,您和孩子的父亲先来做个全面体检,然后再做个骨髓配型检验。如果配对成功,您就再去纠结手术做不做的问题以及经济方面的考虑。” 凤英问:“医生,请问做这个手术大概需要多少钱?” 医生:“三十万左右吧。” 凤英再问:“只能是孩子父母吗?” 医生:“当然不是了。只是说,骨髓移植成功率与亲缘系数有关。亲缘关系越近,配对成功率就越高。一般来说,像孩子的爸爸妈妈这种直系亲属骨髓移植的配对成功率能高达50%左右,同胞兄弟或姐妹的骨髓移植配对成功率则在25%左右。简言之,父母配对成功率最高,有一多半的治愈几率呢。” 看凤英锁着的眉头并未舒展,医生安抚道:“如果在孩子的亲属中一个也没有找到配型成功的,我们还可以向中华骨髓库申请骨髓配型检索。那个是免费的,但是最后能不能成功移植,还要看找不到配型合适的,以及考虑捐赠者的意愿。实际案例中,也遇到过捐赠者临时反悔的。当然,咱们肯定是不希望碰到这种情况。总之,也算是一种方案嘛。有希望,总比没希望的好。” 凤英静静地听医生说完,说:“行,医生,我都听明白了,这个事情我回去考虑下……” 常御听到这里,眉头一皱,立刻推开房门不请自入,“你还考虑什么呀?咱们现在又不是没钱。无论花多少钱,都要把囡囡治好。现在、立刻就听医生的话,该怎么做,我们只需要听从医生的安排就是了!” 调转轮椅,常御朝医生伸出手去,“您好,医生。麻烦您安排囡囡的下一步治疗方案吧,我们一切都听您的。” 主治医生勉为其难地伸手同他握了握,不动声色把擅闯的客人从轮椅打量到脸,问凤英道:“这位是?” 常御想自我介绍说我是她前夫,但是感觉这么说在外人面前挺尴尬的,索性就等着凤英介绍自己。 凤英对医生说:“这是我一个朋友。他过来看看我女儿。” 常御:“……” 算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常御又把医生的注意力拉向自己,“医生,您刚才提到要找到合适的骨髓配型。多一个人,多一份希望。反正我都来了医院,干脆就做个配型检验看看。医生,请问现在就能做吗?是不是要抽血检验?正好我还没吃早饭。我马上就可以去抽个血检查一下。”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医生看了又看常御的下半身,内心颇为同情他:“您的话,恐怕不合适。” 常御说:“我天天撸铁,身体比一个健全的男人还要好。” 医生摇摇头,“咱先不说无亲缘关系的人之间骨髓配型成功率高低的问题,就先说骨髓捐赠,它是有些后遗症的。比如骨骼疼痛,免疫功能下降,过敏,以及头疼发热等等。您这样,真的不太合适。” 常御说:“医生,这些我都能承受。” 医生说:“您还是先考虑清楚了再……” 凤英这时候插话道:“医生,让我来给他说吧。” 医生以为凤英要劝退这位热情的捐献者,说:“多半配型不合适,别白白抽几管血了。劝他回去吧。” 凤英辞谢了医生,推着常御出了医生办公室,然后一直往走廊尽头走,来到楼梯间的安全通道口。 常御也以为凤英是要劝他放弃,正要张口强调他的身体倍儿棒,能承受所有的后遗症,只听凤英道:“常御,待会儿你就去个全面检查。如果体检通过,配型也成功了,你就给囡囡捐献骨髓。别中途反悔。这是你欠我的。我就是让你捐个肾,也是应该的。” 呃…… 虽然常御本来也是愿意捐献的,他只担心自己配型不合适。但是,此刻,凤英用命令的口吻说出来,和他自己主动奉献,那完全是两码事啊。 常御挺受伤,不过嘴上还是连声说好。 只他医学知识贫乏,听凤英说捐肾都是该的,脑子里胡思乱想起来,心里担心地想捐肾后还能不能跟凤英再生孩子…… 算了,即使捐肾,即使不能再生了,囡囡那孩子他着实喜欢,就当她是自己亲生女儿好了。 “是是是,我这里完全没问题。”常御说,“别说是让我捐骨髓,真就是叫我捐个肾也没什么。不过你听清楚医生说的了吧?亲人的配对成功率要高得多。所以我想,我们应该做两手准备。这样既能节约时间,让囡囡少受些痛苦,同时希望也多些。就是,一方面我们把周围认识的人都发动去做个体检,像林樾常范陈炤这些人都不要放过,让他们统统都来做个体检。配对成功,就让他们把骨髓捐出来!另一方面,凤英,我觉得你应该赶紧找你那个死鬼丈夫的家人和支系旁支亲戚,孩子的爷爷奶奶,姑姑叔伯这些,还有堂兄弟姐妹,统统都叫来做体检。虽然隔代了,但是总有些遗传基因在,他们的骨髓配型成功几率更高。只是他们可能不愿意配合,就需要游说,给他们钱。对,谈钱!凤英,你把你那个死鬼老公的亲戚,关系近的亲戚,堂兄弟堂兄妹这些,如果有亲生兄弟姐妹就更好了。你理一个名单出来,我来跟他们谈判。我们有一千万存款,一定有人愿意给囡囡捐献的。” 凤英揉着额头躁躁地听他啰嗦完,淡淡道:“我会考虑的。” 当天,凤英和常御都去做了个全面体检和血液检测。 常御注意到凤英始终没给那三个人打电话,他于是偷摸给林樾常范和陈炤打了个电话,让他们立刻来医院做体检。 常范和陈炤接到电话,二话没说,很义气地来了趟医院做了个身体检查。还表示,后续如果还需要他们,随时call他们。常御表示十分感谢。 唯独林樾,挂断电话后置之不理。 林樾:“如果他常御的骨髓配型都不成功,反而我的成功了,那可真是地狱级别的笑话了!” 骨髓配型要一周后才出结果。 若配对成功,医生就开始给囡囡安排做骨髓移植手术。若不成功,就要另找合适的骨髓。而这个等待的过程中,孩子将继续按照之前的方式治疗进行,即,每个月来医院输血和进行袪铁治疗。 结果出来后,即使配型成功,也不是马上就能做手术的,至少也要一个月以后才能实施。所以,凤英就给囡囡办了出院手续,带她回家修养。等到医院通知配对结果后,听医生的安排再做下一步打算。 第54章 ◎自始至终你都没有选择过我。◎ 在常御的再三恳求,以及他的坑蒙拐骗下,囡囡非要闹着去常叔叔家里过年,凤英只好勉为其难地带着孩子住到了他家里去。 秦天淑不愿去。 “我去你家过年算怎么回事?你我不亲不戚的!” 老太太径直回老家去了。 老太太那头兄弟姐妹多,老姐妹老兄弟都还健在,各家离得也不远,过年有的是耍处,所以常御也不担心前丈母娘一个人在老家过年会孤独。 但老太太走了后,常御才想起有一事忘了找前丈母娘打听了,就是,她那个第二任女婿的所有资料! 凤英始终不愿透露囡囡生父的情况。 常御看凤英也不跟囡囡生父那边的亲戚联系,心头很是着急。 囡囡一个月就要去医院一趟,输血、袪铁,遭受折磨。医生说得那么清楚,长期以往这种治疗方式,会给孩子带来不可逆转的坏处。 凤英自己是独生子女,除了把希望寄托在秦天淑那边的亲戚身上,囡囡生父这边,也是很重要的希望的源泉啊。 也许凤英跟丈夫那边的亲戚关系不咋样,但是现在为了救孩子,关系不好也要撮合好。撮合不好,就用钱收买。 这世上,凡事能用钱解决的事儿,它就不叫事儿! 为了救囡囡,任何可能的希望,他都不想放过。 凤英不愿出面,那么就他来做吧。 正好,这也是个让他表现的机会! 秦天淑一走,常御联系不到她。他没那老太太的电话,从前都是凤英跟她妈妈单线联系。除非追回老家去找秦天淑问。可是,他现在连凤英老家在哪个旮旯地方都忘了。 他换了个车,从前的导航记录也都没有了。 而且这几年听说凤英老家那边修高速路,农村很多房子移了位置给高速路腾地方,现在新修的公路两旁又拔地而起不少农村别墅,常御更找不到回凤英老家的路了。 常御请了母亲张婉珍出面去问凤英她第二任丈夫的信息。 常御自己不敢出面。凤英是小心眼儿,有了上次的经验,他不敢再造次。 但是老妈出马也未能从凤英口中探到虚实。 凤英对她第二段婚姻简直守口如瓶。 常御心里其实很奇怪,但是前车之鉴,他一点也不敢亲自去找凤英当面问个明白。 常御又把主意打到了囡囡身上。 他试图从孩子那里寻到点蛛丝马迹。 趁凤英出去买菜不在家,常御赶紧问孩子。 “囡囡,你告诉常叔叔,你爸爸长什么样子的?” 囡囡摇头,“我从没见过我爸爸的样子。” 呃,对,那时候第一次在医院遇到囡囡,囡囡就说过她不记得爸爸的样子了。她爸爸死得早,那会儿囡囡年纪太小,还没有记忆。 “照片,妈妈连爸爸的照片也没给你看过吗?” “没有。” “会不会是妈妈把爸爸的照片藏起来了,妈妈怕你伤心,所以不给你看爸爸的模样?” 囡囡回道:“妈妈说,爸爸死太快,没照照片。” 常御:“……” 这叫什么话?? 肯定不是凤英说的,一定是囡囡自己组织的语言。 嗐,小孩子说话就是这么可爱,颠三倒四,胡言乱语。 “结婚照。你妈妈跟你爸爸结婚,他们会跟所有人一样,都会照结婚照的吧?你家里墙上,妈妈的床头,就没有她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的照片?” 囡囡迷惑地问了句:“怎么抱在一起?” 常御心头警铃大作。 还真有凤英和男人抱在一起的照片?? “呃,这样,囡囡,你给常叔叔说一下,在那张照片里,妈妈和那男人是怎么抱在一起的?” 囡囡摇头,“我没有看到过妈妈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的照片。” 常御:“……” 这孩子,说话能把人急死。 常御吊起的一颗心落下去大半,“那手机里面呢?妈妈的手机里面有没有她和男人抱在一起的自拍照?” 囡囡再摇头,“没有,手机里都是我的照片,还有我和妈妈抱在一起的自拍照。” 常御一颗心落下去剩下那小半,全部落回到腔子里。 就是可惜,那次家里装修,那么好的机会住到凤英家里去,谁知道她无情地拒绝了。不然的话,他一定会把她家里里里外外都搜遍。 他还就不信,她能把个男人藏得这么深! 从前那么迷糊的女人,她怎么能做到滴水不漏呢? 想了想,常御再问道:“那奶奶呢,爷爷呢,妈妈有没有带你去看爷爷奶奶这些?” 囡囡高兴起来,“有啊,我有好多爷爷奶奶。他们……” “不不不,囡囡,不是外面路上遇到的那种随随便便喊的白头发的老爷爷老奶奶,而是那种对你很亲切,疼你疼得不行的,一见到你就又抱又亲的,还会对你不住说,哎哟喂,我的乖孙女,奶奶好想你,爷爷好想你……” 常御看看孩子给他说得脸色越来越困惑、纠结,小脸儿都皱成了一团了,赶紧打住了。 他可别把孩子脑子绕糊涂了。 常御放弃了从囡囡这里寻找她生父的线索的打算。 不过,他是不会轻言放弃的,他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常御想到了秦安琪。 秦安琪为了查她老公的岗,精准手撕小三小四小五,长期和私家侦探合作。 听她自己说,她还去泰兰德那边请了大师指点,回来就给老公下了降头,要永远拴住老公的心。 常御是万万没想到,当年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大票男人心中高高在上的女神,婚后尽搞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不知道是她本人性格就有这么偏执的一面,两人认识多年,她才毫无顾忌地把自己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展示给他看,还是说是一段失败的婚姻,硬生生把女神逼成了女神经。 常御给秦安琪打电话,原本是想在电话里就把事情说了就行,但是秦安琪非要跟他见面详谈,两个人就约在了附近的咖啡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常御明白秦安琪非要见面才说的原因,肯定是上次她那个朋友的设计费他没松口的缘故。所以,一见面,他就承诺,可以考虑给那个客户的报价打个八折,便是少个两百万。 他的底线是五百万。 但是讨价还价嘛,依着秦安琪的个性,如果他一开口就直降五百万,她肯定还会要求他再降个几百万的。 这女人最爱借花献佛空手套白狼了。反正是别人的人情,她一点成本都不需要出。事情谈不拢,她也没什么损失。可是如果谈拢了,她是最大受益者。 秦安琪眼睛斜了下桌子下常御的断腿,不动声色优雅地端起咖啡杯子抿一口,“你要是看上了哪个女人,对方不愿意,我可以帮你忙,必让你达成所愿。这事儿就算我补偿你的。” 常御懂她那意思,忙说:“那倒不用。” 心说,她怎么现在尽爱搞那些歪门邪道的? 他有点后悔找她帮忙了。 “你别跟我客气啊,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你现在变成这样,我也是有责任的。若不是我已婚,常御我——” 常御失笑,急忙抬手示意她不要继续往下说了,免得惹人误会,“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别自谦了。” 随即再把自己的请求说一遍,“你那个私家侦探,靠谱的,给我介绍一个。” 秦安琪瞪大了八卦又精明的眼:“你到底找私家侦探干嘛?” 常御看她似乎自己若不老实交代,她就不得轻易帮忙的样子,只好老实回道:“我想调查下凤英第二任丈夫的一切,除了他本人的信息外,还包括他的祖宗八代,九族之亲。” “你又要做什么?”秦安琪蹙了下娥眉,把咖啡杯子往桌上重重一墩,“你是找不到女人了吗?非得要纠缠着虞凤英不放!” “不是你想的那样。”常御扶额,“凤英的女儿得了地中海贫血症,需要做骨髓移植手术,现在就是找不到合适的骨髓配型。我就想找凤英第二任丈夫的那些家人和亲戚,想让他们捐献骨髓。” 秦安琪愣了下,随即嗤笑连连,“地中海贫血症?还要骨髓捐献?这就是报应啊。当年她把你从我手上抢走,真是活该!抢别人男人的女人,活该没有好下场!只是为什么要报应到她女儿头上?为什么她不能出门被车撞……” 常御冷了脸,“安琪,凤英没有把我从你手上抢走,自始至终你都没有选择过我。” “可是——好好好,常御,我知道你怨我,你还不承认!” 常御听得头疼不已,“不说那些陈年旧事了。安琪,这段感情,我早就已经翻了篇了。你还是把你请的那个私家侦探的联系方式给我就行了。” 秦安琪漂亮的眼珠子一转,“不是,常御,骨髓移植需要很大笔钱做手术吧?少说三五十万!虞凤英没钱给她女儿做手术,所以那会儿她在医院碰到你后就一直缠着你了是不是?我天,你是傻了不成?看吧看吧,我就知道结果会这样的!我说常御,你辛辛苦苦赚的钱,你要全部拿去养那个野种吗?” “野种?” 常御为秦安琪用这样侮辱性的词语称呼那么可爱的囡囡而感到极度不适。 “安琪,你也是个母亲,不管囡囡的父亲是谁,你都不该这样说一个孩子。何况,每个孩子的诞生,都是因为父母的爱。” “呵,怎么,你是觉得你没了双腿就找不到女人给你生孩子了是吗?非得要疼爱她虞凤英的孩子!我跟你讲,常御,只要你有钱,要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何必去给个野种当爸爸!” “等等。安琪,你怎么知道囡囡不是我的孩子?我好像并没有给你说过亲子鉴定结果吧。” “拜托,常御,你那个医生还是我给你介绍的。” 常御蹙眉,“是这样没错,但是,我跟鉴定机构和医生都签订了保密协议的。是谁给你透露的亲子鉴定结果?王医生?” 秦安琪一下子像机关枪消了音。 她垂下眼睫,端起咖啡杯子连喝了两口咖啡。 常御的眉头皱得更紧,“这样看,我是可以追究鉴定机构和王医生的法律责任了。” 秦安琪脸色愠怒,“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就为了个野种?别这么较真儿么好不好?常御,我跟王医生也是好朋友!” “我跟他却不是朋友!” “哎,你这人真是麻烦!”秦安琪脸色难看,“算了,不聊了,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我走了。对了,今天我可什么都没跟你说哈,我俩就是老朋友出来聚一场,喝个咖啡随便聊聊,你别赖着我什么!” 说罢抬手就招了侍者来,“waiter!” 秦安琪迅速结账走人了。 第55章 ◎你的名字,我的姓氏。◎ 在常御的再三恳求下,也是为了方便同时照顾一大一小,凤英带着女儿住到了常御这边,开始了“一家三口”的温馨日子。 要过年了,凤英忙着采购和布置屋子。 不管日子过得怎样,过年都必须要有仪式感。 凤英去超市采购了大批年货回来,吃的大鱼大肉不能少,家里的装扮也不能少。 凤英买了春联和门神贴在大门外。屋里头,餐桌上的花瓶里插上了春节期间很流行的红艳艳的北美冬青,它的花语是“顽强的生命”。这植物不但颜色喜气,它的寓意也很好。凤英还在花枝上挂了两张喜庆吉祥的小卡片——是花店搭配送的,一张小卡片上写着“平安喜乐”,一张写着“保持热爱,奔赴山海”。 凤英另外买了盆紫红色的蝴蝶兰放在常御的个人工作室里。外面大阳台的栏杆上她则挂了些闪烁的彩灯。 总之是把这个家布置得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氛前所未有的浓厚。 过年自然要给孩子穿新衣服,凤英给女儿买了一身红的可爱漂亮的小冬裙。 毛料做的,很暖和,而且裙摆上还有很多lingling闪闪发光的坠饰。 囡囡很开心,还没到过年那天呢,裙子到手就立刻要穿上,凤英只好由她。 凤英是觉得自己这女儿是深谙“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之道的。囡囡穿上裙子后,自己欣赏了不够,还穿着毛裙跑到常御跟前显摆,又是扮公主,又是装灰姑娘小红帽,一个人唱独角戏不亦乐乎,只为穿着那身裙子在常御面前炫来炫去,把常御乐得不行,抱着女儿亲了又亲。 凤英看孩子实在太闹腾了,担心她又晕倒,也影响常御工作,呵斥了几句,囡囡这才消停,乖乖地从书房里出来,趴在餐桌上安静地看书写字。 常御这几日忙死,加班加点地画图。 他想赶在春节前把手里的项目做完,好拿到尾款。 囡囡的病,虽然往日的存款足够做手术了。但是就是因为囡囡这个病的出现,让常御觉得,钱是挣得越多越好。 你看看,如果不是前头三年他努力工作,赚的钱都攒了起来,要是搁三年前碰到囡囡生重病这个事情,孩子着急做手术,他却只能干瞪眼。万幸啊,幸好他前头三年攒到了足够多的做手术的钱。 但是也是经此一遭,让常御觉得必须要攒更多更多的钱,才能让妻女衣食无忧,不怕悄无声息的病魔来袭。 小区物管组织了为业主磨菜刀和洗地毯的活动。 常御收到管家发来的消息,立刻告诉了凤英。 他知道的,这样的福利和便宜,居家过日子的虞凤英女士怎么会放过? 果然。 本来正在拆换几个房间的床上用品,要做个大清洗大扫除的。被套尚未换好,凤英立刻撂下了手里的事情,然后把所有房间的地毯扯起来打包装袋子里,便提着菜刀和地毯出门去找物业帮忙磨刀洗地毯去了。 这头常御的工作告一段落,他操纵轮椅滑出来,陪着囡囡做她的作业。 常御看孩子做作业做得很认真,随口逗弄,“怎么幼儿园都有家庭作业了呀?” 囡囡认真地回道:“没作业。可是妈妈说,好孩子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所以我自己给自己布置了点作业做。” “呵呵。”常御怜爱地摸摸孩子额头,赞道:“囡囡真是个乖孩子。” 孩子做作业,这么爱学习,他不便过多打扰,常御就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囡囡的课本和其他作业本翻看。 先翻看了一眼教材,没甚兴趣,搁下,又拿起个作业本翻看。 打开作业本看了几页内容,看起来这是个练字本。不是他以为的做加减乘除的算术题,里面语文数学内容都有,囡囡在练习写1-100的数字,以及汉字一二三四五等等。 尽管囡囡才三岁多不到四岁,但是她的字已经写得规规矩矩的了,而且阿拉伯数字和汉字都已经认识了不少,一笔一划也都写得似模像样的。 常御心里忍不住又喟叹,凤英真的把女儿教得很好。 合上作业本,正要放回桌子上。不意看到了作业本封面,常御愣了愣。 封面上有孩子的名字。 不是孩子写的。可能因为名字有些复杂,所以那名字不是囡囡自己写的。 常御认得,那是凤英的笔迹。 再不动声色地把课本封面也看了看,把桌上搁着的所有的课本和作业本也都看了好几眼,手,慢慢紧握成拳。 你的名字,我的姓氏。 囡囡的大名,常,虞,兮。 常虞兮…… 时光飞回到久远的过去,是三年前?还是六年前他们刚结婚那阵?太久远了,常御已经记不得很清楚,总之,他记得那是凤英说过的话—— “虞兮虞兮,这俩字还挺有意思的。老公,你看这写的:它寓意活泼开朗、不受拘束、善于表现自己。也寓意为人正直可靠,聪明伶俐,多才多艺,富有创造力,事业有成。哇哦,这么多美好的寓意。老公,用这两个字做名字好诶!而且可男可女。我不管,以后咱们的孩子就叫虞兮,儿子女儿都叫虞兮,常虞兮!” 一周前凤英的声色俱厉还言犹在耳,“你立刻去做体检。如果配对成功,你就给囡囡做骨髓移植。不得反悔。常御,这是你欠我的。就是叫你捐个肾,也是你该的!” 常御把囡囡的作业本紧紧握在掌心里,慢慢握皱成了纸团。 背着孩子,他痛哭失声。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这文正文就完结了,就这样啦,还有一点点番外,没写好,明天再放出来啦。感谢大家的陪伴,谢谢你们的营养液,和热情的留评。要知道,一篇文,如果没有你们的留言,真的很难写下去。这文我一开始只打算写一万字左右的。但是留言越来越多,营养液也不断有大可爱小可爱在给我浇灌,就忍不住越写越多了,我在后台都看见了,我知道是谁,哈哈,我就不一一发出来感谢了,有些宝子们浇了营养液也不留言,我都看见了,谢谢你们!下本我要填坑《小女友》和《车库情缘》,文也不长,尽快填完。我们江湖再见啦。[合十][合十][合十] 第56章 ◎番外◎ 一周后,骨髓配型结果出来,常御和凤英两个人竟都跟囡囡配型不成功。 常御焦虑地问了医生不少问题:“如果向中华骨髓库申请配型检索,配对成功的几率有多大?如果找到了合适的配型,对方要是不同意捐献了可以控告她/他吗?有没有办法私下跟对方联系一下?一般情况下,在对方也同意骨髓捐献的情况下,大约需要等待多久才能做骨髓移植手术?非亲缘关系的骨髓移植,手术后的治愈率高吗?另外,医生,我还想问问,三十万够不够?那个善良的骨髓捐献者,能不能提前让我们跟她/他见个面?” 最后这话暗示意味不能再明显了。 他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之态。 而且他还想要保证捐献过程中不出任何意外,要确保对方不能反悔。 这跟之前跟孩子妈妈交流沟通,妈妈犹犹豫豫不愿做手术的情况大相径庭。 医生把这位在交流沟通中一直占主导地位的、据说只是朋友的男人看了又看,再看看他身后一语不发的凤英,呵呵笑了下,“其实还有个办法,比起去骨髓库中大海捞针的寻找合适的配型,以及跟捐献者沟通交流、劝说让对方中途不反悔,外加等待对方体检等等事项,不但要经历漫长的等待期,还要承受煎熬的过程而言,我说的另外那个方法配对成功的几率高得多,而且过程可控,也基本上不存在您所担心的对方不愿捐献的问题,并且移植后的效果也比陌生人捐献的骨髓治愈率高得多,你俩不妨可以试一试。” 常御和凤英皆大喜过望,忙问是什么方法。 医生:“就是使用同胞的脐带血。脐带血作为造血干细胞的重要来源之一,有着配型成功率高、移植后排异反应较轻的优势。目前脐带血干细胞辅助外周血异基因造血干细胞移植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了,我院也有不少成功的案例。” “啊,简单来说,就是弟弟救姐姐,妹妹救姐姐这种。如果你们家的孩子暂时还没有弟弟妹妹,那没关系呀。现在不是国家放开了生育限制了嘛,到处宣传一对夫妻可以生三个孩子的政策,而且再婚夫妻再婚后还可以生三个孩子,再婚前的孩子不合并计算。就是说,你们想生多少生多少,就是需要技术处理一下。我就不明说了。总之,你们动作搞快点的话,明年的今天,说不定就能给孩子做移植手术了。” 常御/凤英:“……” 回家去后,常御迫不及待拉着凤英就要来一发。 “是医生说的,我们得动作搞快点,早点生下二胎,囡囡也能少受些病痛的折磨。” 凤英:“……” 我信你个鬼。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关于秦安琪,其实前面已经暗示得很多了,婚姻的不幸就是对她最大的惩罚。而且她死守这段失败的婚姻,孩子也养成了冷漠无情的个性,她注定要经受绵长的痛苦,活在长长久久的痛苦中,比给她一个痛快的be结局,在我看来目前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好了,各位亲爱的,咱们下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