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蛇[女尊]》来自www.aqbxs.com 《 饲蛇[女尊]》作者: 狮崽 简介: 宋观清是偏远县的父母官,县城依山傍水,里头没出过什么大人物,也不曾生出作奸犯科之辈。 她无欲追名逐利,乐的天高皇帝远,自在悠闲。 某天宋观清上山勘察,偶遇顽童围堵条青翠绿蛇,救下放生后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哪知晨起,绿蛇盘在了她脚踏上,宋观清放之。 次日晨起,绿蛇盘在了她枕边,扁扁的脑袋配上一对束瞳,硬是让宋观清咂摸出几分可爱,又放之。 第三天,绿蛇冰凉的身躯缠着宋观清的胳膊,脑袋搭在她掌心吐信子,意味明显,宋观清无奈,只能留下。 此后人人都道宋县令有条小绿蛇,极通人性,且自那蛇出现后,县内可谓是风调雨顺,再也不见宋县令卷着裤腿带大家伙救洪,当真是祥瑞啊! 殊不知那条被称为祥瑞的绿蛇每晚幻化成了人形,巧舌如簧,变着花样忽悠单纯的宋县令给他补偿。 再不久,宋县令八抬大轿从山里头抬出位郎君来。 那郎君见谁都冷冰冰,对视上通体发寒,仿佛下一秒就能索取人性命。 唯独对上宋观清,立马没了骨头,软软靠在人身上,媚眼如丝,低声调笑,勾的纯情宋县令面红耳赤。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因缘邂逅 甜文 钓系 女尊 主角视角宋观清青九 一句话简介:他是祥瑞啊!!! 立意:风调雨顺,安居乐业。 第一章 “里头是条小绿蛇。” 日头晒的空气异常干燥,土路两边野花草蔫巴巴垂着脑袋,偶然吹来阵微风跟着晃动几下。 迎面走来一群人,为首穿着绿色圆领大袖常服的女子身姿挺拔,频频侧眸认真倾听身旁年过半百的老人家介绍周边地貌。 “宋县令啊,自从您上任提议修建河坝,梅雨季节就没发生过洪涝啦,西岭村的大家伙盼着您过来,要好好感谢您呢!” 西岭村的村长粗糙黝黑的手指局促地捋了捋麻布短衫,一番场面恭维话不知道在私底下琢磨练习了多少遍,拗口模仿着官话。 被称为宋县令的女子低垂着卷翘的睫毛,唇角弯起弧度,耐心等着老人家说完。 在金凤白玉美人敷面抹粉的风气下,宋观清拥有着阳光轻抚过的小麦色肌肤,卷起的宽袖露出修长富有线条的小臂,不拘小节的头戴草帽一路从山下走来。 烈日下宋观清出了好些汗,抬袖随意擦去,乌黑的瞳仁向远处郁郁葱葱的山脉看去,声音温润有力,咬字清晰的官话传入在场人的耳中。 “村长,这片山脉是不是规划出来的禁猎禁伐区?” 提到关于这片土地的事,村长一改窘迫羞涩,骄傲地挺起胸脯,大手一挥介绍说:“您下达的命令没人敢不遵守,大家伙深刻明白了取之什么,用之什么来着?” “取之有度,用之有节,则常足。” 村长不好意思地挠头,冲搭话提醒的官员憨憨一笑,“啊对对对!俺们理解就是别盯着一个地方砍树,别逮着一片捕猎。” 身后跟着的是宋观清同行下属,一个个顶着草帽晒的拉拢眉眼,好歹是跟着宋县令到处下乡考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身体渐渐磨练结实不少。 人群中一位满身书卷气的女子热红扑着脸蛋,自山下就落队伍一大截,微微翻着白眼一副随时能晕过去。 脚步虚浮咬牙跟上队伍,干裂脱水的嘴唇微微张着,明显身体抵达极限了,看的人胆战心惊又不知道该不该提醒。 宋观清拧了下眉头,留意到不远处四角亭子,提议道,“日头毒辣,到前面我们休息一会,补充点水分。” 众人松了口气连忙应和,暗道宋县令总算注意到京城派遣下来的官员快累虚脱了。 她们来来回回跟着宋观清跑山路访问村落习惯了,可从繁华金砌的京城来的柳双那是面若白玉盘,腰带勒着的小蛮腰估计两手就能掐住,风稍微大点的天气得给她身上拴根绳,免得不留神被吹走了。 四角亭遮挡住烈阳,偶尔山风吹过带走暑气,身上凉快了不少。 宋观清解下腰间水壶,注意到了坐下双腿忍不住打颤的柳双,靠着亭柱急促呼吸,时不时干剌剌地吞咽唾沫。 “喝点水。”宋观清把水壶塞进她怀中,就近坐下。 柳双犹豫不到一秒,拔开水壶塞子大口灌入,清凉甘甜的泉水滑过风干的喉管,控制不住将壶中水喝了个干净。 身体温度降下,干渴得到缓解,神志清醒后知后觉失礼,自己都觉得诧异,眼神奇怪盯着晃不出声的水壶,“我,都喝完了。” “我们要去的河坝在上游,那儿水源干净清甜,可以去那儿取水。”宋观清把水壶挂回腰间,拿起草帽扇风,“还有大概十里路这样。” 勘察河坝得在阳光好的时候方能看的清楚,休息片刻继续赶路,柳双身体恢复了不少,脚程能跟得上她们了。 西岭村顾名思义村西头挨着山岭,方圆几十里肥沃的土地规划在西岭村下,村民靠着农耕养殖自给自足。 每两月西岭村的村长会前往山下镇子采购针线布匹等物资,偶尔附近村落来回跑交流,体力除了宋观清就属她最好,过半百的岁数走起山路比她们这群小年轻还要快。 日头悬在头顶已是正午时分,村长站在山坡上望到了远处升起的袅袅炊烟,热情邀请道,“宋县令啊!俺们不然先去村子里歇个脚,吃点东西缓缓?” “不成,得先看河坝。”宋观清谢绝了村长好意,擦去下巴滴落的汗珠,耐心的解释道,“没记错的话,年前河下游开垦了荒土,大豆收了两波,今年就能播种庄稼了。” “对!”谈到庄稼村长笑的眯起眼睛,抹了把脸笑呵呵,“用草木灰混着土种了两次大豆,看收成土壤肥力够播麦子的了。” 宋观清应声,带队不停留路过西岭村,奔着山间而去。 “快入夏了,夏秋最是要注意梅雨,一旦河坝出现问题,最先糟践的就是下游的沃土,关乎于民生的事马虎不得。”宋观清解释给村长听,同时也在告诉跟随来的下属。 垂头丧气想去歇息的下属们立马打起了精神,能来天高皇帝远的清河县当差,多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对这片滋养一代又一代的土地有着别样的情感。 村长一拍大腿,不会华丽的辞藻赞美,最朴素的语言夸赞道,“俺就说您不会到村子里来,只是村里那帮人找不到方式感谢您,非得让俺试试。” 宋观清脸上时常挂着一抹微笑,此刻笑容扩大了几分,“真要感谢,下次宣传科普的官员来,可别再拦村口不让进了。” 村长黝黑的面孔浮现羞红,憨憨一笑,连连保证不会了。 再往前走了两里路进了林内,茂密葱绿的树冠投下斑驳光影,凉爽的温度令人眉目舒展,鸟叫虫鸣仿佛回到了儿时纳凉的夜晚。 约莫走了一炷香功夫,隐隐能听见湍急的水流声,随着靠近水花撞击碎裂声更大。 拨开遮目的枝叶,泛着白花从天而降的瀑布赫然出现眼前,掀起的风裹着飞溅的水珠打湿了岸边人衣衫。 瀑布侧边有一条石头简易堆砌起的小路,野草挣扎从石缝钻出,叫不上名字的白瓣黄蕊小花点缀其中。 村长随地捡了根木棍走在前头,时不时拨弄下茂密的灌木,“你们小心点两边草丛和头顶啊!这片经常有蛇出没,绿油油藏着看都看不见,有时盘在树枝上能掉头上。” 被那么一说,柳双抬头看遮阳的树冠带上了几分微妙,系紧了草帽带子。 “早几年有商人来清河县高价收蛇,不少人冒着危险捕蛇,上至八十岁老太,下至五六岁孩童,为了拿蛇换钱死了不少人。” 说话的是位挽着长发笑容恬淡的女子,年岁要比她们大上些,眼尾留有细小的皱纹。 柳双记得是叫上官朝歌,无官无职却能在县里的事务上提供参详意见,影响力不小,身份有点皇嗣府内幕僚的意思,只不过她是为县令出谋划策。 曾听说过毒性越大的蛇能卖出的价格越高,皇室也会向些地区要求每年供多少数目,所以出现了捕蛇人。 只是她一路走来没看见类似的身影,忍不住发问道,“后来呢?” 她俩落在队伍末尾,周围瀑布混合着林子里鸟虫声,哪怕是正常说话最前头的人也很难听清楚。 “田地无苗,商铺无人,黄纸盖了满地,锁呐日复一日的吹。” 短短几句话听的柳双后背一层冷汗,同时困惑萦绕心头。 “是不是觉得这儿不像我说的那样?”上官朝歌视线落在了走在前头的宋观清身上,目光柔和起来,“那已经是前任县令的情况了,后来宋县令任职清河县,花了好一通功夫才整改回来。” 哪怕在京城柳双也多少听闻过捕蛇人的事,繁盛之际一条毒蛇的价格可以抵得上普通百姓一月的开支。 前赴后继的人抱着博弈的心态钻入林中,驻扎在蛇经常出没的地方,里面有多少人懂得如何抓蛇,咬伤后怎么急救不得而知。 金钱的胃口一旦养大,再回归到漫长劳苦的农耕怕是没几个人能静下心来,没几天又带上装备捕蛇去了。 口中说的花了好一通功夫,必然付出了许多精力和代价,柳双不免对待人接物温和的宋观清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走到路尽头视野豁然开朗,一条宽阔的河流印入眼帘,最值得注意的得是分流缓冲的河坝,鬼斧神工的立在山上。 “劳烦大家分散开勘察,有问题及时汇报。”宋观清一声令下大家伙熟练的分散开。 已经不是第一次前来勘察河坝,每年梅雨季节来临前宋县令就得过来一趟,大家早已习惯流程。 “等明年我向上面请求,在中下游地区修建堤坝,哪怕上面撑不住,下头还能拦着点别漫出来。”宋观清蹲下掬水净了面和手,把水壶灌满递给了站在她身后的柳双。 柳双迟疑接过,左右看了看没其他人了,“你是在对我说?” “喝点水。”打湿的衣领贴在宋观清颈侧,湿润的眉眼仿佛被水浸润过的黑珍珠,温润带着独有的光泽。 她道,“中央派你来担任知县一职,以后清河县内许多的事需要你我一起商讨。这次行程是早就规划好,只是难为你千里迢迢赶过来,没休息两天就跟着走山路。” 柳双捏了下水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中央派官员到地方担任副手,说是学习其实是对地方县令的监督。路上柳双已经做好了跟宋观清打太极的准备,没想到她是个直爽的人。 “在其位,谋其职,尽其责,身为清河县的知县,都是我应该做的。”或许是因为入目皆是自然美景,身在其中不自觉放松,柳双忍不住好奇询问道,“路上听了些关于清河县前任县令的事,这人放纵百姓捕蛇,导致县内混乱,可受到了惩罚?” 宋观清摇头,“前任县令升职前往京城了。” 柳双确认宋观清不是玩笑话,震惊道,“怎么会这样?” “前任县令从商人口中得知部分的蛇是卖给宫内,便招捕蛇人替她捕蛇,一筐筐的送京城孝敬。”宋观清无声叹息,“清河县距离京城太远了,消息闭塞很难传递出去,上头便一直没发现。” 这点柳双倒是深有体会,她们派遣下来的那批没一个想往这儿跑,就怕呆着回不去,被圣上忘在偏僻且穷困的县。 谈话间两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来到河边,大一些的放下竹筐蹲在河边捧着水解渴,年纪小点的晃着竹筐咯咯笑。 “哪家孩子?”宋观清问坐在石头上歇脚的村长。 村长定睛一瞧,“回县令,是山里头陈当家的两崽子,陈当家是有官府文书批准的猎户,常年住在山里头,那俩崽子经常满山头乱野,对这片熟悉的很。” 大点的自个喝饱了,招呼小的过来捧水喝,拿布给擦手擦脸的。 宋观清看的有趣,走上前问道,“小姑娘,你家大人呢?” “我娘在家陪着爹爹呢。”小姑娘不怕人,脆生生的回她,脑袋一歪看到后头的村长,甜甜笑着打招呼。 “陈当家的夫郎怀孕了,算着日子快到临盆的时候了,大概是专心陪着免得出意外。”村长替两孩子把话说全。 小点的不爱说话,站在竹筐边手搭在盖子上扣着,怯生生看着一群出现在家不远处的陌生人。 “筐里头是什么啊?”宋观清蹲下身子和小姑娘平视,柔声细语的问。 察觉到对方没有恶意,外加上宋观清身上给人的感觉如和煦的春风令人不自觉想靠近。 炫宝似的踢了踢竹筐,“里头是条小绿蛇。” 第二章 它竟然被丢了!!!……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骤变,村长连忙拉过两孩子,“蛇你们自己逮的?陈当家知道吗?” 小姑娘似乎知道她们担心什么,耸肩无所谓笑了笑,大咧掀开竹盖,“一点也不危险,你们看。” 手臂深的竹筐底下盘着一只翠绿的小蛇,身上覆盖的鳞片泛着淡淡光泽,呈三角的脑袋无力搭着,两侧圆溜溜的眼睛跟点了朱砂似的。 村长探头谨慎瞅了眼,顿时揪着两小孩往后退了退,“这玩意可是有毒的!你们有没有被咬?” “没有!我们找到它的时候趴在草丛里一动不动,抓它也没什么反应。”小姑娘跟着猎户娘亲后头什么没见识过,天不怕地不怕浑身胆子,“怎么还不动,不会是死了吧。” “估计是病蛇。”村长松了口气,随即板起脸凶道,“今天这事我得去告诉你娘,小崽子山里头野疯了,连毒蛇都敢抓。” 京城来的柳双很少进山里头,家中仆人时常喷洒驱蛇的药粉,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蛇,寒毛立起的同时忍不住好奇问,“这是什么蛇啊?” “竹叶青。”宋观清留意到微微鼓起的蛇腹,估摸这条蛇进食完趴着休息时被陈家姊妹抓着。 柳双对蛇的了解远不如她们,注意到宋观清神色凝重,不自觉紧张吞咽唾沫,往后退了一小步,“是有什么不对吗?” 依照常理来说蛇是警惕性高的动物,哪怕是消化食物也不至于被抓着丝毫不反抗,难道…… “动一下啊!”小姑娘不满一动不动的小蛇,走上前的那一刻盘在竹筐底的青蛇瞳孔收缩,浑身肌肉迸发出强大的力量弹跳而起,大张嘴巴露出尖锐獠牙直奔着小姑娘门面而去。 砰——咚—— “哎,你们看,它是活的吧!”小姑娘兴奋拍拍手上灰尘,捡起刚和蛇脑袋硬碰硬落地上的石子,要往晕乎乎瘫在筐底下的蛇砸,催它再动两下。 还好宋观清眼疾手快把盖子盖上,石头擦着她手背飞了出去,留下一道浅浅血痕。 村长冷汗止不住往下流,揪着两兔崽子后衣领拽老远,忍不住低骂了句,想来今天不让她们知道怕是不罢休了。 姊妹两个看情况不对连连求饶,连蛇都不要了就求村长别去告诉当家的。村长对熊孩子可不手软,一边拎着一个就往陈猎户家方向去,不忘回头跟宋观清表达歉意。 人走了,留下竹筐里的蛇。 柳双是万万不敢靠近,那哪里是条普通毒舌,明明满肚子心眼计谋,还会装作虚弱骗人过来再偷袭。 “既然陈家姊妹不要了,我拿林子里给放了吧。”宋观清看出了柳双的害怕,独自抱着筐往林子里走去。 充满神秘的树林结伴而来能欣赏林中美景,一个人时就成了处处隐藏危机的禁区。 宋观清估计着差不多距离放下了竹筐,捡起周边落叶捣鼓了一会,放倒竹筐盖子开了个小口,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林中恢复了寂静,片刻后一只翠绿的脑袋从缝隙中挤了出来,圆圆的眼睛眨巴了两下,扭动着身体晃晃悠悠跟喝醉了酒似的,一头栽了下去。 “咕噜咕噜~” 青蛇快速支起上半身,甩了甩脑袋上的水珠。一个用叶子叠起的碗里盛着甘甜清澈的水,倒映着一张疑惑的蛇脸。 青蛇像是明白了什么,低下身子吻浸在水中,腮帮子一鼓一鼓大口喝着水。 喝饱再次支起上半身,吐着信子感知空气中快消散的气味,竖起瞳仁若有所思。 怕放生的青蛇找回来,宋观清走的有些远,回来时大家伙已经检查过了河坝,汇报记录下每一处的状态。 原地休整等了一会,村长回来一同下了山。 回到县里天已经黑透,走两步一个哈欠,大家伙疲惫的能靠在柱子上睡就闭眼睡了。 宋观清让她们把白天收集的资料搁桌上,便放她们回去休息了。 柳双临走时模糊看见窗前坐下的一道人影,脚步一停愣在了原地。府衙除了晚上值班的衙役,恐怕只有宋观清一人了。 “每次前往山里头勘察,宋县令总会熬夜把资料规整好再离开。”上官朝歌背手站在台阶上,余光停留在新来的知县,带上了些许不易察觉的笑意,“念在今日劳累,宋县令明日特批可以晚些上职。” 说罢上官朝歌哼着小曲走了。 夜风轻轻吹,吹来了三月正盛开的玉兰花浓郁花香,柳双站在原地迟迟没动,夜莺啼叫唤醒了飘飞思绪。 摇曳的烛光将投射在墙壁的影子拉长缩短,书案前端坐着的女子眉宇间带着淡淡疲倦,手边摆着杯提神浓茶。 咚——咚咚—— 扣门的人带着试探和迟疑,宋观清疑惑了一瞬,门外的人喊了声,“宋县令。” 宋观清听声音认出了是谁,起身前去开门,诧异问,“怎么还没回去休息?” “我如今是清河县的知县,也是您的副手,自然是不能让您一个人承担公务。”柳双别别扭扭不习惯,把心底琢磨了好一会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今日我一路跟下来,发现清河县地貌复杂,需得花上一番功夫了解,不知道宋县令能不能赐教。” “还请柳知县多提建议。”宋观清侧过身含着笑道。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覆盖大地,万物复苏烟火渐起,湿冷的空气中飘着早茶的香气。 昨日有柳双帮忙打下手,宋观清得以不用宿在衙门,刻在骨子里的生物钟准时唤醒了她,在床上打坐彻底醒困才起身。 床帐一掀,眼前快速划过一抹青色。宋观清揉了下眼定睛一瞧,和一双圆溜溜赤红的小眼睛对视上,一时间双方沉默的不敢动弹。 宋观清越看青蛇越眼熟,特别是在蛇脸上看出了心虚,立马想到是在山上放生的那条竹叶青。 竟然一路从西岭追到了县里头。 蛇在山里可以无忧无虑悠闲自在,到了人烟稠密的地方那就成了人人害怕的家伙,特别竹叶青有毒,害怕被咬的人们打死它是迟早的事。 一条毒蛇盘踞在脚踏上,说不担心被咬那是不可能的。 从青蛇懂得示弱放松对方警惕再找准时机进攻来看,此蛇颇为通人性,未能清楚追赶过来是寻仇还是报恩,宋观清不敢轻举妄动。 挪着从床尾下去,小青蛇圆溜溜的眼睛注视着宋观清的一举一动,似乎感知到散发出恐惧的气味,乖乖盘在脚踏上一动不动。 宋观清从屋外墙角找了个鱼篓,回去时青蛇还趴在原处。把鱼篓放倒,宋观清脱口而出,“这儿不是你呆的地方,进来我带你离开。” 说完自己先愣了下,无声笑了。看来是昨晚熬的久了,竟然生出了蛇能听懂她话的错觉。 青蛇歪了下脑袋,匍伏下身子游动的弧度优美,覆盖的青色鳞片泛着油亮光泽,意味讨好地钻进了鱼篓中。 扭着脑袋准备打招呼时,啪嗒——鱼篓盖子合上,急刹没刹住,一脑袋撞盖子上,随着篓身立起咕噜滚了下去,成了一坨打结的绿绳。 宋观清扣上篓盖,简单洗漱一番带着鱼篓出门了。 宅院坐落在清河县闹市区,宋观清出现受到了摊贩热情招呼她坐下吃一口再去衙门上职,有的更是怕宋县令身份特殊不好大庭广众吃饭,油纸包了肉包子塞给她。 宋观清推辞不过只好收下,数了铜板留在老板摊位桌上,在发现叫住自己前快速离开了。 坐路边理菜的老翁笑呵呵问道,“宋县令,去钓鱼啊!” 宋观清点头道,“去试两把。” 卖货娘子匆匆店里走出来,嗓门大的冲她道,“宋县令,上回您要的东西到货啦,待会让人送衙门去。” 宋观清和煦一笑,“麻烦了。” …… 鱼篓里的青蛇立起身子尝试几次没能顶开盖子,失落地趴了回去,尾巴有一搭没一搭拍着篓身。 只能听见周边人类不停搭话和空气中杂乱的味道,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连夜追着味道赶过来困的蛇睁不开眼睛,摇摇晃晃间没一会不动了。 一片树叶飘飘荡荡落了下来,宽大的叶子盖在了蛇脑袋上,青蛇翻了个跟头,趴着美滋滋继续补觉,似乎有什么不对……骤然睁开了眼睛。 蛇身左右扭了扭,蛇脸上出现了迷茫。 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潺潺水流和树上一直揪叶子砸它的麻雀。 青蛇歪着脑袋,片刻后意识到一件事。 它被丢了。 它竟然被丢了!!! 第三章 怎么又要被丢掉啊!!!…… 三月初三上巳节,清河县依山傍水,水边举行祭礼是延续下来的习俗。卖货老板说的货,就是祭礼需准备的物品。 有往年经验不需要宋观清多操心,到衙门时鱼琦带着柳双检查了一遍货物,往仓库里搬了。 鱼琦是清河县的县丞,跟着宋观清一起升上来,主要负责文书、出纳等工作。做事虽慢吞吞,好在不出错,宋观清一向很信任她过手的东西。 “宋县令,流程麻烦您过目一下。”鱼琦说话轻柔,人也瘦瘦小小的,抱着个不符合她体型的大本子,里头清楚的记录着衙门里外进出的每个物件。 “辛苦了。”宋观清留意到被忽视的柳双,“柳知县跟着一起来商讨吧,这儿的上巳节要比其他地方流程多几道。” 忙碌一下午傍晚时分回到家中,宋观清下意识看向床边脚踏,眼前浮现小青蛇好奇眨巴眼睛的模样。 无奈笑了笑,把这段奇异的经过藏进心底。 晨曦穿透雾霭,院中高大的罗汉松静静伫立,雾气散去渐显深绿色饱满叶片,家仆睡意未消地拿起清洁工具开启一天的活儿。 一条小青蛇吭呲吭呲挤开窗户透气的缝钻了进来,盘在脚踏上等了一会,充满睿智的眼神思考了一下,探着脑袋埋进床帐内。 温暖的环境顿时舒服地眯起眼睛,圆圆眼珠四处看了看找准了一处,尾巴尖一扫掸去身上粘的碎叶子,呲溜滑了进去。 宋观清感觉脸侧凉凉的,睁眼后和一对熟悉的蛇瞳对视上。 青蛇规规矩矩盘在她枕边,尖尖的尾巴压在圈起的身下,扁扁的脑袋搭着,配上竖瞳竟然让宋观清咂摸出几分可爱来。 宋观清本能感觉青蛇没有恶意,试探用指腹摸了下青蛇脑袋。青蛇瞳孔竖了又扩,像是经历了什么新奇感受,主动把脑袋蹭上指腹,身子一歪露出浅色肚皮。 宋观清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怎么又回来了。” 小青蛇还在沉迷摸脑袋的乐趣中,枕头上滚来滚去蹭宋观清手,半点没会吓着人的自觉。 没指望一条蛇能回答什么,宋观清陪着小蛇玩了一会,再次拿来了鱼篓。 这次小蛇不动了,警惕看向开口大张的篓子,不给面子的背过身去,抗拒态度明显。 青蛇通人性的令人惊喜,宋观清动了恻隐之心。青蛇两次不远路途遥远跑来找自己,会不会是想留在她身边呢? 想法一出宋观清自嘲摇头,看来她是真被搞糊涂的,居然会觉得一条蛇能听懂人话。 竹叶青有毒,目前看来是不会咬伤自己,但宋观清无法保证是否会咬伤府内家仆。毕竟白天要去府衙工作,不可能随身带着小蛇,受到惊吓应激那就遭了。 况且动物本就该回归大自然,那儿才是它们最适合的去处。 宋观清尝试摸了摸小蛇扁扁的脑袋,小青蛇似乎很喜欢她的温度,仰着脑袋追着手指蹭,这蹭着蹭着眼前一黑。 小青蛇呆滞了一会,尾巴拍了拍四周,熟悉的触感,熟悉的黑暗,熟悉咕噜滚到篓底的晕乎。 怎么又要被丢掉啊!!! 这次小蛇强撑着没睡,宋观清干脆鱼篓不要就回来了。 白日办公总想起小青蛇讨摸的可爱模样,宋观清叹了口气,强行将思绪抛掷脑后,专心处理手头工作。 从傍晚起外头就飘了小雨,开春的雨水如棉线般柔和,无声滋养万物。 宋观清站于窗前感受夹杂着水汽的风往屋内灌入,没一会肩上的外袍沾染了潮气,犹豫了片刻窗开了条小缝。 夜里头雨势渐大,一条小青蛇顺着水洼游巴游巴来到屋门前,熟练地爬上窗台,留意到窗户缝隙时激动地尾巴抖了抖。 披星戴月淋着雨回来的小青蛇在地毯上滚了一圈,身上水渍蹭干后鬼鬼祟祟溜进了床帐。 “嚏——” 小蛇紧张地咬住尾巴,阻止下一个喷嚏冒出,等了一会压下鼻子痒意,吐着信子在黑暗中感知方位,很快游到了枕头边。 赤红色的眼睛缓缓眨巴了两下,果断放弃了上一次失败的地方,扭着身子寻找下一处落身的地方。 宋观清睡眠质量很好,平日里发生再大的事也很少做梦。 这次奇了怪梦到一条巨蛇将她整个缠绕,粗壮的蛇身比她人还宽,一点点收紧快要无法呼吸时,巨蛇的脑袋抬了起来,宋观清和一双大大的红眼睛对视上,巨蛇一下有了颜色。 青色巨蛇用吻怼了下缠绕在身体中央的宋观清,琉璃似的眼珠泛起笑意,吐出长长信子将宋观清从头到尾水淋淋舔了一遍。 宋观清猛地睁开眼,浅绿色的床帐映入眼帘,缓了两个呼吸麻木的四肢逐渐有了知觉。 纳闷是不是连续两天见到青蛇导致她做了奇怪的梦,就感觉到一侧手臂缠绕上了什么东西。 掀起寝衣袖子一瞧,那条放生的小青蛇此刻紧紧缠绕着她胳膊,脑袋搭在她掌心毫无防备的打盹。 前两次还能以意外说服自己,第三次无论如何宋观清都得承认,青蛇是特意来找自己的。 她撩开床帐听见了雨打屋檐的声响,雨一夜未停,小蛇冒着雨赶回来的。 宋观清好奇地观察了一会缠在她手臂睡的安稳的小蛇,小蛇通体覆盖光滑鳞片,缠绕时既能感到它身躯的柔软又能明显察觉到赋有的力量。 昏暗光线下背部是深绿色,越到腹部颜色越浅,身体两侧有一条白线从吻部延伸,奇异的是尾巴那一节成了焦褐色。 小蛇柔软的腹部不清楚是沾染了宋观清的体温,还是它原本那处就是温热的,无意识扭动身体滑过肌肤时,比上好的绸缎还要丝滑。 宋观清第一次被蛇,还是毒蛇无害的缠绕住,甚至感受到与小蛇生命连接而生出对生命奇妙的感动。 小心翼翼蹭了下小蛇吻部,小蛇甩了甩有力的尾巴,啪嗒啪嗒砸在宋观清手肘处,伸出信子感知时一下舔上了带有薄茧的指腹。 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睁开和宋观清对视了一会,谄媚的露出一个笑脸,就是不知道宋观清能不能分辨出蛇脸的笑意。 “你,是想留下来吗?”宋观清不确定地问。 小蛇听没听懂宋观清不清楚,就知道脑袋往她掌心一搭,蛇脸上又露出了让人看不懂的奇怪表情。 宋观清很清楚自己昨晚上给窗户留条缝是什么想法,坦然接受了被一条有毒的竹叶青缠上的事实,兴致勃勃开始规划和小青蛇未来的相处。 “我可以让你留下,但在家的时候不许出这间屋子,我也会让家仆白日我不在的时候,别进屋内打扫。” 小蛇圆瞳无辜地眨巴眨巴,松了力气乖乖从手臂上下来,尾巴恋恋不舍从指缝滑过。 早上耽误了不少时间,宋观清快速洗漱穿戴好,离开前瞥了眼盘在床褥上垂头丧气成一块葱油饼的小青蛇,无声笑了。 飘的雨小了些,更像是风吹拂树叶上残留的水珠,落下的一场毛毛细雨。 “昨夜雨打的满院子落叶,等雨停了,奴婢让人来好好收拾。”金佩步履轻飘绕着游廊走来,撑开油伞递给主子,说话做事干练半分不拖拉,“赶巧早上来看见您窗户没关严实,估计里头飘水了,让人一并把地毯拆了换洗。” “以后我不在,别让任何人进院子,打扫等我下职回来。”宋观清接过伞动作一顿,目光落在了游廊柱子下歪倒的泥泞鱼篓。 那么小的一条青蛇,不仅要冒着雨躲着人,还得拖着那么大的鱼篓。宋观清眼前浮现了一只小青蛇尾巴卷着鱼篓,可怜兮兮往回游的艰难景象。 主子什么想法做下人的听着就成,金佩应声后就见大人略显焦急转身回屋,又很快的出来了。 “可以让人打扫了。”宋观清不自在地动了动左手,“待会你弄些棉花缝个窝出来,不用太大,够三个月猫崽仔睡的就行。” 金佩疑惑点头,满头雾水想不明白大人要做些什么,难道大人忽然想养猫了? 可看到宋观清若有似无翘起的唇角,忽然觉得知道大人想做什么没那么重要了,只要大人开心就好。 “成!”金佩笑着目送着宋观清背影,脸色骤然一变,快速揉了揉眼睛,大人袖口垂下的那抹焦褐色小尾巴又不见了。 难不成昨晚没睡好? 金佩一拍脑门,等打扫完大人的院子,得回去小眯一会。 小青蛇大大的脑袋使劲攀着胳膊往上钻,滑溜溜的柔软腹部滑过肌肤,冰冰凉凉很奇特的触感。 没一会绿油油覆盖鳞片的脑袋从宋观清衣领探了出来,贴着宋观清颈侧好奇宝宝似的左右瞧,吐着信子感知空气中不一样的气味。 “好啦,乖乖盘好,别吓着其他人。”宋观清指腹点了点小青蛇脑袋。 小蛇圆溜溜眼睛浮现不舍,但还是听话的缩了回去,身体压着不老实总是乱甩的尾巴,下巴往宋观清手腕上一搭。 若说面对无毒的蛇,出于喜爱或是崇拜亲近倒是能说的过去,但面对具有毒性的蛇时,人类趋利避害的生存基因会选择保护自己免受危险。 宋观清不是不知道怕的人,让她奇怪的是在面对小青蛇时,全然没感受到恐惧,甚至产生了一丝微妙的信任,信任小青蛇不会伤害她。 刚才看到鱼篓心血来潮回屋,无精打采的小蛇立马开心了起来,欢快的窜上她胳膊,生怕晚一步宋观清就会反悔一样。 她想小蛇三次回来找她,估计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在她身边,想到此处宋观清心情颇好,伸手入袖子盲摸了把小蛇,指腹被轻轻舔了一下,像蝴蝶翅膀震颤时滑过肌肤的触感,有些痒。 青蛇体型不算大,纤细柔韧的蛇身紧紧缠绕着修长有力的胳膊,常服宽大的袖子一遮盖,任由谁也料不到宋县令随身携带着条竹叶青。 宋观清就那么带着小蛇出去了,这次不是放小蛇回归山林,而是悠哉散步的往衙门走去。 第四章 “大人,您,肩膀上,有东…… 上巳节祭礼所需的东西已在上午托运给清河县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每年河边祭礼由她主持。 下午时分结束工作的宋观清前往布置好祭台的河边,周围已经来了不少百姓,有拖家带口抱着娃来,有少男少女结伴同行,有新婚小夫妻牵手期盼。 三月上旬巳日“祓禊”,滨水濯澡,洗去晦气,祓除灾祸,祈降福祉。 柳双知道上巳节,每年节日时京城的文人雅士赏春治游,邻水宴饮作诗玩乐,青年男女则相聚出游,互赠礼物聊表心意。 身为清河县县令的宋观清率先站于身着繁重服饰的慈蔼老人面前,微微弯下身子低下头,老人捏起泡在花瓣水里的柳枝,点头拂身,驱灾祈福。 嗅到香火味的小蛇好奇从袖口探出半个脑袋,一滴水珠准确砸在了脑袋上,吓的小蛇缩回袖中,僵硬盘着一动不动。 走个过场宋观清准备回衙门,她向来不喜坐轿辇搞复杂排场那一套。 一来是出个门光各种旗帜行头就得花上好一番功夫,锣鼓喧天占据大半街道容易打扰做生意的百姓。二来则是人力轿辇排面有了,真坐上去的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清河县地处偏僻常被忽略,工程建设很少往这儿发展,导致各方面落后于其他县。因祸得福没油水捞,心怀不轨的官员几乎不愿意来这儿当差。 上头的父母官仁慈和善,自然灾害得到解决,百姓安居乐业过的自在,丰富的节日消遣身心。 各方面得到满足,人与人相处和气,作奸犯科的人自然少了许多。 沿着河往回走,宋观清注意到不少男女湖边互赠兰草,含羞的脸颊比三月里盛开的桃花还艳丽。 受惊缓和的小蛇吻部顶了顶宋观清指腹,排列整齐的鳞片是天然的防水衣,水珠早就蹭宋观清袖口去了。 宋观清抬起手掌,一颗扁扁的脑袋露了出来,束瞳警惕片刻恢复了呆萌的圆瞳。 “砸到祈福的水珠,算是保佑你这一年平平安安了。”宋观清淡色的唇上有个不甚明显的唇珠,只有在笑起时能窥见一二。 小蛇不懂人类的节日,赤色的眼睛里映的全是女子浅笑,如夜晚落在湖中的星河,又似波光粼粼的水面。 俊男美女在美好的节日成双成对,忽然一个念头从宋观清脑海滑过,“你是母蛇还是公蛇呢?” 小蛇歪了下脑袋,粉色分叉的信子拉拢在外。 宋观清听到了脚步声,手掌虚握成拳兜住了小蛇,放下的袖子遮住了手。 “宋大人,一起回去吧。”柳双头发丝上沾着晶莹剔透的水珠,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目光。 她不得不承认在清河县的这几日,比在锦锈华堆的京城过的要舒服痛快的多,同时经府衙下属和百姓口中更深刻了解了宋观清为清河县做出的贡献。 无人不欣赏品德高尚、脚踏实地的人才,特别是此人温润如玉、淡泊名利,往她身边一站不自觉跟着心神宁静。 长身玉立的两道身影并肩而行,时不时有路过的百姓热情上前打招呼,笑呵呵闲聊上两句。 宋观清摸着袖中蹭她的小蛇,不动声色地指甲轻刮了下小蛇舔她掌心的信子,不安分的小家伙趴在手掌一动不动了。 若无其事地问道,“古籍中曾看到有部落以蛇为图腾,男女老少身上皆有蛇样刺青,强大神秘的部落隐居在瘴气肆意的雨林中。” 柳双认真听着。 “你知道如何分辨蛇类公母吗?” 柳双,“……” “下官一友人喜欢把玩蛇,家中养了许多,曾听她过一嘴。”柳双拢袖忍不住打量神情认真的宋观清,“那友人说,蛇的尾部有个小口,用钝头的针探进去。公蛇可入的较深,母蛇则较浅。” 宋观清秀气的眉头拧起,乌黑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大人怎么好端端问起蛇来了?我知道的也不多,倘若还有疑惑,我书信一封去问个清楚。”柳双道。 “不必麻烦了。”宋观清想小蛇是公是母全出自她的好奇心,大可不必因为自己的好奇让小蛇遭罪,等到了交配的时节,小蛇自是会遵循本能。 晚间兰草沐浴过的宋观清带着淡淡香气,擦着湿润的头发盘腿坐在罗汉榻上,小蛇极有自觉地贴上了宋观清温热的皮肤,吐着信子捕捉属于宋观清的味道。 无外人复杂味道的屋内似乎格外让小蛇放松,翻了个身露出柔软浅色的肚皮,摊在宋观清腿上仿佛一条玩具假蛇。 无法避免宋观清耳畔回荡着白日柳双所言,蛇尾部有个小口……宋观清思考之际手已经伸了出去,软瘫的小蛇习惯性的缠绕上宋观清修长的手指,尾巴尖软软垂下悠闲自在。 略带薄茧的指腹顺着尾部鳞片摸了下去,一顿,摸到了一处明显不同于其他地方稍长的两片蛇鳞。 还未看仔细,小蛇赤色尾巴尖不知道何时追了过来羞答答挡住,扭着脑袋圆圆的眼睛好奇盯着宋观清片刻,尾巴尖催促地拍了拍她手指。 宋观清松开捏着的手,小蛇立马抽回了尾巴盘着压在身下,只剩下个脑袋搭在宋观清膝上。 “抱歉,我不该好奇的。” 感知到小蛇有羞耻心后,宋观清审视起自己的行为举止,不应该因为小蛇不懂人言就忽略了需要尊重它的隐私,往后定然不能如此失礼。 嘱托金佩缝制的小窝对常缝补的人来说不过半个时辰的事,宋观清托着小蛇放进又软又结实的棉窝,小蛇再通人性毕竟还是一条蛇,总不能每天跟着她睡床上。 棉窝的大小刚好符合小蛇的体型,绿油油扭巴在白绒绒的窝里,好奇挪动身体感知周围。 见小蛇没有排斥,宋观清摸了摸小蛇脑袋。 里屋只留了一盏起夜的蜡烛,绢布糊的灯罩柔和了光线。 青蛇丝滑从窝里溜了出来,不紧不慢巡视领地似的屋内里外晃了一圈,不断试探的信子捕捉到了什么,一改懒散迅猛顺着气味窜了出去。 片刻后恢复懒洋洋的青蛇慢吞吞从角落阴影处游了出来,微鼓的腹部彰显着刚才的饱餐一顿。 小蛇目不斜视路过摆在罗汉榻上的窝,准备往床上爬时,绢布下隐约晃动的烛芯吸引了小蛇注意。 宋观清为人和气,哪怕是对待下人也从不甩脸色摆架子,都说道县令府的仆人过的比县里富奶奶家的奴仆还舒坦上三分。 府内有奴籍买回来的奴隶,也有知晓宋县令仁慈特意求进来的长工,无一例外大家盼着宋观清好,盼着宋县令能带领清河县的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宋观清夜里不需要家仆守夜伺候,金佩还是会每晚过来瞧一眼。 黑云低压,今夜无月,提灯进院一抬眼,窗上倒影着奇怪的影子。 金佩使劲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影子侧了过来,巨大的、吐着信子的蛇头赫然出现窗上。 金佩惊惧呜咽了声,吓得两腿发软差点摔个跟头,扶着墙壁跌跌爬爬去拍门,“大人!大人!” 里头没动静,金佩心一点点沉了下去,难不成大人已经遇害了? 金佩咬牙一跺脚,拎起游廊下放的扫帚,踹门冲了进去,闭着眼睛一通乱挥,大喊,“蛇妖!还我大人!” 没动静。 金佩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环顾四周,房里安安静静,哪里有什么蛇妖,那她刚刚看到的是什么东西的影子? “金佩?”屏风后传来宋观清略显疲倦的声音。 金佩眼眶一红,扔了扫帚快步走了进去。 床帐一侧勾起,宋观清身着雪白寝衣靠着软枕,青丝散落肩头,微蹙着眉头轻揉额角。 见到好端端的大人,金佩忍不住哭了出来,哽咽道,“大人,刚奴婢在外头窗户上看到了蛇影,还以为进了蛇呢。” 进蛇确实没错,此时一条小蛇正可怜巴巴缩在宋观清被子里,听到金佩的控诉心虚地钻入宋观清寝衣,顺着胳膊往人身上爬。 宋观清眼神暗了下来,垂下卷翘的睫毛,转了转手腕,小蛇不但不知道收敛,反而因为树枝会动加快了爬行的速度。 “估计是什么东西恍着了,白日让人把屋子里外打扫一遍。” 宋观清逮着小蛇滑过指尖的尾巴捏了下,嗖一下小蛇往前窜了几寸,确认尾巴不会再被捏后不满地尾巴尖拍了拍。 “是,明日就让人来。”金佩抹着脸,纳闷好好的灯罩怎么掉了下来,捡起卡回烛台上,吸了吸鼻子,“大人,您好好休息。” 走了两步,金佩脚步一顿,“大人,白日夫人那边来信,让您……” 死一般的寂静,金佩和小蛇大眼瞪小眼片刻,僵硬地指着自己肩膀,“大人,您,肩膀上,有东……东西。” 宋观清侧头,小蛇也侧头看她,圆圆的赤红色小眼睛无辜地眨了眨,似乎是知道自己闯祸了,吐着信子擦过她脸颊,努力笑了下。 第五章 “小蛇特殊,就由我亲自照顾。…… 虽知道小蛇的存在瞒不了多久,但宋观清也没想到能那么快被发现,小蛇比她想象的要活泼好动的多。 小蛇感知到金佩的恐惧,乖乖趴在宋观清肩头不动了,发丝扫过鳞片时不受控制地甩了下尾巴。 金佩自小就在县里头生活,认不出蛇品种,光看这条小青蛇不过半条胳膊长,温顺地贴着自家大人颈侧,似乎也没那么恐怖了。 “大人,这是您养的蛇?” 宋观清点头,“前两日才养的。” 金佩恍然大悟,原来今早上看到大人袖口的一抹绿不是错觉,是小青蛇盘在了大人手臂上。 “这蛇,不咬人吧。”金佩不放心的问。 宋观清指腹碰了碰青蛇吻部,小蛇伸出信子舔了下,宋观清笑了,“目前来说,是不会咬我的。” 惊吓过后金佩自觉担任起往后要帮着大人照顾蛇的职责,看大人如此喜爱青蛇,定然不能疏忽大意,忍住害怕问道,“大人,这蛇喂什么啊?是不是要逮点老鼠来?” 宋观清一愣,她差点忘记蛇是要吃东西的了,手掌顺着蛇身摸过,停留在微微鼓起的腹部。 看来小蛇饿了,知道自己找东西吃。 “它自己知道觅食,不用刻意喂。”宋观清的抚摸让小蛇舒服地蹭来蹭去,尾巴缠绕着她手腕不给挪开。 宋观清眼底浮现细碎笑意,“小蛇特殊,就由我亲自照顾,你碰见它时留意点距离。” 金佩连忙点头,跟着松了一口气,把没说话的话接着说道,“早上老夫人来信,让您挑个好日子回去一趟,说有重要的事。” 金佩打量着宋观清脸色,她跟着宋观清不短时间了,自然能猜出老夫人说的重要事是什么。 不过自家大人也是奇怪,正是大好年华却后宅虚空,清河县上下未出阁的男子眼巴巴等着大人呢,谁不希望自家儿郎能嫁给像宋观清这般有责任有担当,一看就不会亏待枕边人的女人。 奈何宋观清对男女情爱毫无意思,大把的时间用来工作和实地考察,让许多长辈劝说的话到嘴边说不出口了。 “我知道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不必早起送我。” “嗳。”金佩心口暖暖的,顿时觉得大人不管娶不娶夫都好,大人就是大人,她才不要学着其他人那样催大人去做不喜欢的事呢。 夜再次静了下来,一番折腾下宋观清困意消散,琢磨着做点什么打发长夜漫漫。 趴在肩上的小蛇挪了下来,尾巴紧紧卷着宋观清的手腕,柔软的身躯弯着把脑袋搭在了掌心,吐出的信子拉拢在外,赤色的眼睛亮着光泽。 短短几天的相处下来宋观清逐渐摸索出小蛇的性格,这副模样定然是受了什么委屈,借着光仔细打量片刻,在粉嫩蛇信上发现了一个不甚明显的小水泡。 宋观清立马想起脱落的灯罩,估计小蛇捕猎结束被灯吸引,顶开了罩子吐信一试探,结果可想而知。 宋观清忍住笑意,“下次离烛台远点。” 本是想送小蛇回窝,再将明日回给母亲的信写好,奈何小蛇耍赖地缠上她胳膊,最后干脆身体当绳把宋观清两个手腕绑在了一起。 无奈之下宋观清只好放弃打算,躺回去打算睁眼到天明,可奇怪的是肌肤上冰凉的温度和柔软丝滑的触感让她逐渐放松,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小蛇不喜欢睡在窝里而是喜欢贴着她睡觉,是宋观清连续三天早上在被窝里发现小蛇得出的结论。 一条竹叶青寿命大概在七八岁左右,对人来说实在不值得一提,宋观清想小蛇短暂的生命中只需要吃饭、睡觉和喜欢的东西贴贴就好,于是非常顺利的说服自己每晚允许小蛇上床。 宋家非是普通农户,宋母是清河县下莲花镇的镇长,大半辈子守在岗位,宋观清任职清河县县令后她才稍微松口气,放心下来去琢磨自个的喜好。 母亲一封家书来催,宋观清哪怕再不愿也得回去。两边距离不远,马车一个时辰就能到。 莲花镇因镇里有一大片莲花池,偶然一位诗人路过此地留下一首赞莲诗得名,一直延续至今。 宋泊荣收到女儿回来的具体时间,一大早就张罗着家里头佣人备菜,还亲自下厨清炒了道豌豆虾仁,闲不下来又跑后院拔了地里的杂草。 临近午时宋观清马车到了,二话不说领屋里先吃饭。 一桌子合胃口的家常菜一尝便知道哪道是出自母亲之手,宋观清干脆勺子舀了拌着饭吃。 宋泊荣美滋滋地瞧了眼自家夫郎,意思自己没白下厨,姑娘肯定得多吃一碗饭。 江知然一侧眉毛挑起,年近四十的容貌依旧美丽,岁月留下的痕迹成了他独有的韵味,一颦一笑尽显风韵。 盛了碗汤放宋观清手边,笑眯眯的问道,“最近县里头忙不忙啊?” 宋观清捧着碗喝了一小口,“和往常差不多。” “公务是忙不完的,得劳逸结合。”江知然面上保持着微笑,桌底下冲宋泊荣轻踹了一脚。 后者立马接收到夫郎暗示,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道,“最近有没有碰上哪家比较合眼缘的公子啊?” 该来的总会来,宋观清既无奈又不想糊弄父母,如实道,“清河县目前还有许多问题存在,女儿暂时没有把精力和时间浪费在其他地方的打算。” 宋泊荣赞同地点头,又被自家夫郎踹了一脚,立马改口道,“那不成啊,你总不能一辈子不成婚。” 从宋观清年岁到了却没苗头开始,每次回来总要被催问婚事,往常宋观清以公务繁忙为由推辞,不知道是不是用的次数太多,这次没了作用。 宋观清只得道出了内心对婚姻的真实想法,“女儿没打算孤寡一辈子,只是缘分没到。若是为了成家而成家,反倒显得我不尊重对方了。” 想法在大多数人看来是难以理解的,自由相恋当然是有,但更多是父母之言,媒妁之约。 两方一合计年龄家事相当,就可以找个合适的时间上门提亲,感情到底如何还得看婚后相处怎么样。有如胶似漆,就有相看两厌,谁都说不准。 此话一出可把江知然难到了,他跟宋泊荣是成婚当晚见的第一面,日子过得如何从他样子就能看出来。一个小镇长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关键是没那么多花花肠子,相处久了感情自然就有了。 宋观清自小就有想法,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江知然只好退而求其次劝道,“你整天府里衙门两头跑,哪里能碰上郎君啊。下午镇上来个戏班子,不少人去看,你跟着过去凑个热闹,说不准就有看顺眼的。” 宋家祖上往上数,就宋观清当的官最大,但宋泊荣和江知然没像其他当官的父母那样,非要孩子娶个对仕途有帮助,或者门当户对的富家公子。 唯一的要求是宋观清喜欢就成,哪怕对方是山村野夫,只要诚心对宋观清好,其他一切都可以忽略。 宋观清明白父母的担忧,也知道他们对自己的婚事已经足够尊重,再驳面子就是她这个做女儿的不对了。 宋观清点头算是应下了,又问,“怎么不见宋钰?他最喜欢听戏了,不喊他可是要闹脾气的。” 解决心头压着的事,江知然心情松快了几分,“昨个钰儿玩伴出嫁,回奶奶家热闹去了,估计就今下午回来。” 宋钰是宋观清的弟弟,两人相差五岁。 小时候的宋钰活泼爱闹腾,奶奶家有大片田地够他撒野,时常去那儿小住,玩伴也就多数在那儿。 而宋观清和他性格截然相反,更喜欢一个人呆着读书写字,奶奶家周围的皮孩子太多,去过一次被拉着满山坡乱跑,招猫逗狗挨追好几里,说什么都不去了。 宋观清还想说什么,贴着她手腕的小蛇懒洋洋挪了挪身子,腹部柔软的鳞片划过肌肤,还在往外挪动着。 宋观清察觉不妙,虚握住已经到她掌心的蛇,小蛇玩游戏似的脑袋顶了顶,好歹是没钻出来。 来时宋观清考虑过要不要把小蛇带着,金佩知道她养蛇说不得什么,但父母就不一样了,一旦知道养的还是条毒蛇,说不准转脸就给小青蛇扔了。 看她停下筷子,宋泊荣立马紧张的问,“怎么不吃了,不合胃口?” 小蛇顶累了,软哒哒趴在宋观清手中,香气四溢的食物不在小蛇的食谱里,但陌生的气味勾起了小蛇的兴趣,快速抖着信子到处捕捉。 虚握起的手掌位置就那么大一点,软软的舌头时常会滑过宋观清敏感的指节,引起一阵酥麻颤栗。 “突然想起点事,一时走了神。”宋观清压下奇怪的感觉,极力忽视闹腾人的小家伙,转移话题道,“今年梅雨下完,我打算进京一趟。” 涉及到正事宋泊荣认真了许多,“清河县距离京城可不近了,一来一回半年就过去了。” “如果不是非必要,我也不愿意跑那么一趟。”宋观清眉头蹙起,眼底是化不开的担忧,她很少外露这样的表情。 “往年朝廷拨款一层层扣下来到清河县已经不多了,若是没什么事还能勉强支撑,但女儿前两天去西岭看了眼,水位明显上涨了许多,西岭一侧便是宽阔的田地,一旦洪水上涨冲下来,粗略估计要两年的时间才能恢复肥沃,更不用提冲垮的屋舍和人员伤亡。” 清河县仗着靠山临水又有大片肥沃土地,哪怕不受朝廷重视依旧能自给自足过的滋润。可一旦赖以生存的土地河流山林被摧毁,失去了生活来源,清河县将会成为一片荒败之地。 县令之所以被百姓亲切的称为父母官,就是因为县令不仅要帮百姓公平公正解决纠纷,更是对未来会产生的危险具备提前预判防护的意识,将老百姓的损失降到最小。 饭桌上气氛低沉了许多,上下嘴唇一碰说前往京城容易,路上会经历什么事谁都不知道,而京城的那帮披着人皮的狐狸和拜高踩地的风气,想从她们手里扣出本该属于自己的银子,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江知然桌下又踹了宋泊荣一脚,瞪了她眼。 没看见姑娘心情低落,不知道说什么宽慰一下就算了,还跟后点什么头。 宋泊荣眼疾手快抓住了夫郎再踢过来的脚,宽厚的手轻松握住了他脚踝,气势汹汹长毛猫矜贵般的人红了耳垂,抽了两下没抽动,消停了。 宋泊荣这才开口,“中央不是派来个柳知县,你去时把她带着一起。” 江知然不耐烦敏感的脚踝被揉着,语气凶了些挑刺道,“你倒是会建议,知县说是辅助县令办公,其实她就是上头派来监视姑娘的,不少人猜测圣上是不是有意知县代替县令了。” “这不还是猜测嘛。今年中央每个县都派了人过去,说是当地学习,但一个个可是盼着熬几年能回京城当官呢。”宋泊荣不恼夫郎对自己的态度,顺着毛低声哄道,“咱们在京城没什么势力,让姑娘带着柳知县一起去,人家好歹是京城人士,多少能帮上点忙。” 拌嘴的吵吵闹闹驱散了宋观清萦绕心头的郁闷,往父母身边一坐,仿佛天大的事都不过如此,当然不催她婚事就更好了。 小蛇终于从指间挤出条缝来,绿油油扁扁的脑袋抬起左右看了看,桌上的人在谈话,无人会留意桌下冒出的小青蛇。 昏暗的桌下一条腿搭在了另一个人腿上,手掌无意识地抚摸着对方脚踝,一旦察觉有抽离的趋势,立马强硬地握住不让动弹半分。 蛇的视力非常差,这个距离下小蛇只能辨认出轮廓,圆圆的瞳孔露出疑惑。 没等它开动脑袋瓜想明白两人在干什么,一只温热的手将它捞起塞回了袖子里,指腹熟练地蹭了蹭小蛇下巴,小蛇顿时将一切抛掷脑后,柔软冰凉的身体乖巧又自然地顺着胳膊缠了上去。 第六章 “姐姐,那只蛇走了。”…… 慢节奏生活的莲花镇午饭后路上半个人影不见,就连狗都得找个舒服的地方趴着小眯一会。 哪怕宋观清已经自立门户,家中依旧留着她的房间,得知她回来的前一天已经里外打扫干净。 屋内家具的摆设还跟她离开时一摸一样,一整面柜子的书籍用布妥帖盖着防尘,儿时练习的字帖被珍惜的按照年份存好,摆放在窗下的木箱子内是各种玩具,大多数是宋泊荣空余时间给两姐弟木雕的小动物。 不给小蛇缠手非喜欢往袖子里钻,让它一直缠着又不乐意的要出来放风。宋观清靠坐软榻,低垂眼眸静静看着小蛇动作。 似乎是感知到外界陌生的气味,小蛇谨慎的尾巴在宋观清手指上绕了一圈,慢慢往软榻另一侧游行,粉嫩分叉的信子快速抖动着。 担心小蛇到陌生环境会应激,一路上全让它藏在袖子里,它倒是乖的安稳没怎么闹腾。 宋观清由着它去探索,倒了杯壶中的温水边上凉着,察觉手指一轻,小蛇欢快的用身体缠绕着一只布老虎来回蹭,甚至露出了浅色的肚皮。 那只橘红色的布老虎从针线上看有不少年岁,宋观清曾想带着布老虎一起前往县城,奈何当时把屋子里里外外翻遍了都没能找到这只从出生起就陪伴着自己的玩偶。 后来从江知然口中得知,是宋钰不希望她离家,以为偷偷把布老虎藏起来姐姐就不会走。 时间过的有些久了,宋观清差点忘记了这只玩偶的存在,想来肯定是宋钰放在这里的。 “过来喝点水。”宋观清喊了小蛇一声,后知后觉自己竟然把蛇当成了能唤来的小猫小狗,不禁失笑,大概是小青蛇太过于通人性,时常会让她忽略是一条蛇。 正准备端着杯子过去喂,小蛇抬起了脑袋,圆溜溜的赤红色眼睛缓缓眨了眨,尾巴绞着布老虎的脖子,疑惑地往宋观清方向靠去。 蛇头贴上宋观清温暖的手腕,顿时舍弃了可怜的布老虎,就着宋观清举着的杯子,腮帮子一鼓一鼓大口喝水。 宋观清拿起遗弃倒在边上的布老虎看了看,老虎的肚子下黄线绣着宋观清三字。 出生后奶奶给她做了一只布老虎陪伴在身边,老人家觉得老虎可以成为保护孩子的神,会保佑她平平安安的长大。 宋钰出生后奶奶同样做了个给他,宋观清的是橘红色的老虎,而宋钰的是蓝色的。 对她们来说寓意非同一般,也难怪宋钰会想藏老虎来抗拒她的离开了。 “这只老虎算是陪着我长大,上面沾染了我的气味,分辨不出来也是正常。”宋观清摸了摸小蛇脑袋,喃喃自语的感慨,“宋钰长大了,理解了我为什么离开,而这只陪伴我整个童年的布老虎,我似乎也不需要了。” 小青蛇咕噜咕噜喝着水,尾巴借着宋观清的手搭上了布老虎,绕着脖子一卷,藏身子底下压着了。 “你很喜欢这个?”宋观清一侧眉毛微挑,没听说过蛇会喜欢布娃娃的。 喝饱的小蛇恢复了不愿意动弹的懒洋洋姿态,脑袋搭在宋观清腿上打起了瞌睡。 蛇是警惕心高的动物,最起码在遇到小青蛇之前宋观清是那么想的,青蛇的出现彻底颠覆了宋观清对蛇类的认知。 不过她还没狂妄自大到青蛇黏她,就敢随便碰野外的蛇,或许只有小青蛇是个例外。 静谧午后,光柱中尘埃飞舞,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身上暖和和。 宋观清靠在软榻小憩了一会,隐约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响动,下意识地捞起懵逼的小蛇藏进了袖中。 下一刻屋门推开,一位少年三步并作两步跑进来,清澈的杏仁眼满是惊喜,“阿姐!你回来啦!” 十七岁的宋钰出落的水灵,水蓝色的衣衫配上白皙的皮肤,笑起来时眼睛弯弯人畜无害,干干净净怎么看怎么讨喜。 “阿姐,我回来时看到戏台子搭好了,已经有不少人过去等着开场,咱们也端着板凳过去吧。” 宋钰来拉宋观清的手,被宋观清不着痕迹躲开,不赞同道,“钰儿长大了,要学会跟姐姐避嫌。” “我又忘记了。”宋钰俏皮吐了吐舌头,听话把两手背在身后,留意到挪动位置的布老虎,“姐姐,这次离开记得把老虎带走。” “不需要它了吗?”宋观清问。 宋钰撇了撇嘴,垂下脑袋认真反思道,“以前小,认为一家人就该一直在一起,后来看到清河县在阿姐的治理下越来越好,也明白了阿姐肩膀上担负的责任。当初幼稚的把姐姐的娃娃留下,我不是故意的。” 不自在挠了挠头,抬眼的瞬间看到一抹绿色搭上了布老虎,再眨眼时又消失不见,仿佛是他的错觉。 宋钰不确定道,“姐姐,刚才……” “我从未因为此事责怪你,你能理解我,我很开心。”宋观清动了动手腕,干脆拢袖身前,“去看看吧,免得人多找不到好位置。” “啊对!得早点去!”打岔下宋钰忘记了要问的事,扭头去找合适的凳子了。 戏班子里头多是班主随地捡的孤儿,几辆板车就是她们的全部,天南地北的跑为了混口饭吃。 来看的自个从家里头捞个板凳来,觉得唱的不错结束后给点赏钱,没钱的给点鸡蛋、米面都成,她们不挑。 宋观清到时简易的戏台下坐了不少老人小孩,十里八乡的就没几个不认识宋观清,莲花镇的百姓都为镇上出了个县令而自豪,纷纷起身要给宋观清让个好位置。 一再推辞,锣鼓敲响,戏台拉开才算结束,宋观清找了个空的位置摆下了小马扎。 要说早几年宋钰对宋观清离家的事充满了不解和难过,那么现在他极其骄傲有那么一位受人尊敬且能力卓越的姐姐。 紧挨着宋观清坐下,宋钰偷笑道,“姐姐,你之前面对这样的情况都是不知所措,现在越来越会应对了。” 宋观清无奈,经历多了就游刃有余了,况且百姓无恶意,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她,想为她做些什么。 清河县的百姓淳朴善良,谁对他们好,他们便对谁好。宋观清偶尔会因为他们的热情,而感到小小骄傲。 戏台上咿咿呀呀唱着,传唱度高的故事百听不厌,宋钰随着剧情起伏心潮澎湃,时而紧张抿唇,时而舒心一笑,时而……等等,似乎又看到了绿色的影子。 宋钰瞪大眼睛在心不在焉的宋观清身上搜寻,他不相信自己能看错两次。 瞪了片刻没动静,宋钰准备收回视线时,一颗绿油油的脑袋从宋观清袖子中探了出来。 大眼瞪小眼片刻,宋钰噌蹦了起来,连连后退摔在了地上,抖着手指结巴道,“蛇,姐姐,蛇啊!” 溪边柳树下,宋钰没形象蹲地上拨弄青青绿草,偶尔能听见传来的戏腔和叫好。 宋观清斟酌用词,“最近养了一只小动物,比较黏人,你,暂时别告诉爹娘。” 那是比较黏人的小动物嘛!!!那是一条竹叶青!有毒的蛇!!! 宋钰内心咆哮,恨不得摇醒敢养毒蛇的姐姐。 蹲着自闭了一会,冷静下来清了清嗓子,“姐姐,蛇跟猫狗不一样吧,它们不认主人的。” “是吗?”宋观清疑惑了下。 宋钰,“……” 于是乎为了证明宋钰说的是否正确,宋观清拨下缠绕着胳膊一动不动明显被吓着的小青蛇,找了个草丛茂密的地方将懵懂的小蛇放下。 小蛇盘起身体仰着脑袋,抖动信子感知周围变化,圆圆的眼睛盯着宋观清的方向移动。 “如果蛇会认主人就会跟着你走,要是不能……”宋钰顿了下,忍不住观察宋观清平静无波澜却看向小蛇的眼睛,“就当放生了。” 宋观清点头。 听过有养蛇人,养的蛇多数用木盒子装起来喂水喂食,收集蛇褪下的皮或者等蛇长大卖出去,从未听说过有人养蛇单纯只为了当宠物,还让蛇时时刻刻陪在身边。 宋钰的一番话让宋观清动摇,毕竟小青蛇的行为举止太过于特殊,特殊到有时候宋观清会忘记它只是一条蛇。 往后退了几步,小青蛇依旧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宋观清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倒不是想向宋钰证明些什么,只是觉得小蛇对待自己的态度特殊,期待着会有不一样的反应。 又往后退了一小步,眨眼间小青蛇匐下身子消失在了茂密的草丛中。 “姐姐,那只蛇走了。”宋钰轻声道。 “嗯,走了。”宋观清抬手将脸别碎发别到耳后,浓密纤长的睫毛垂下,黝黑的瞳孔看不出存着怎么样的情绪。 她转头问不敢说话的宋钰,“还听戏吗?” 宋钰连忙摇头,揪着衣摆有些后悔了,“家里肯定准备好晚饭了,我们回去吃饭吧。” “嗯。”宋观清淡淡的回应。 走了两步,宋钰无法忽视宋观清的心不在焉,停下脚步认真道,“姐姐,你要是喜欢那条小青蛇,我就去帮你捉回来,只是它毕竟有毒,不能缠在手上,万一咬一口怎么办。” “它既然选择走,就证明离开比留在我身边更好。”宋观清摇头,“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喜恶控制它的行为。” “姐姐。”宋钰情绪跟着低落,蔫巴巴讨厌刚才乱出主意的自己。 姐姐一个人住在县城,每天要忙的事那么多,难得有个喜欢的东西,还被他三言两句给放走了。 越想眼眶越酸,吧嗒吧嗒眼泪不受控地往下落,胡乱地抹去哽咽道,“姐姐,对不起,从小到大我总是会让你伤心。藏布老虎的是我,放走小蛇的也是我,我一点也不是个好弟弟……” 宋钰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反思,等了片刻没能等到姐姐的安慰,以往宋观清会及时安慰、疏解他的心情。 看来姐姐是真的生他气了。 宋钰慢吞吞擦干净哭花的脸蛋,扭头找了个空,视线往下追寻看到了蹲在地上的宋观清,以及盘在宋观清身边准备顺着伸出的手往上爬的小青蛇。 “回,回来了!!!”宋钰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听到他声音的小蛇以极快的速度钻进袖子里,柔韧的身躯紧紧缠绕着胳膊,只露出个脑袋搭在宋观清掌心。 宋观清唇角扬起,摸了摸小蛇脑袋,眼神柔和了下来,“回来了。” 第七章 “你生蛋了。” 青蛇出人意料的行为彻底勾起了宋钰好奇心,眼睛时不时往宋观清袖子处瞟,试图清楚地看看与众不同的小蛇长什么模样。 人对危及生命的动物有着刻在骨子里的恐惧,但天生旺盛的好奇心驱使着他门不断探索。 不加掩饰的目光很难忽略,宋观清理了理袖口,“怎么了?” 宋钰赶忙收回眼睛,“我想看看小蛇长什么样子,行吗?” “它已经睡着了。”宋观清道。 意味明显的拒绝,宋钰撇了撇嘴,“我只是觉得绿色的蛇好像在哪里见过。” 宋钰陷入沉思,宋观清没放在心上,等快要到家时宋钰双手一拍,激动抓住宋观清胳膊晃了晃,“我想起来了!姐姐还记得小时候去奶奶家吗?” “就我们被猫追的那次!”宋钰忍不住翘起嘴角,“那时候你发现有几只野猫围困两条青蛇,担心猫被蛇咬,也担心蛇受伤,就去把猫驱赶了。” 漂亮的杏仁眼睁的大大的,“姐姐你还记得那蛇吗?就跟这条小青蛇一样的颜色。” 宋观清拧了下眉,时间过去太久她已经记不清了,哪怕宋钰说的详细也无半点印象。 “你说会不会是蛇来报恩啊?”宋钰喜欢看各种民间怪谈,立马联想到了动物报恩一说法,对小蛇的态度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像这样的蛇最多活不过十年,不会是它的。”宋观清无奈摇头。 “万一是修炼成精的蛇妖呢!”宋钰目光灼灼。 宋观清点了下他脑袋,“我得跟爹爹说说,把你房里藏的小说收了。” “哎,别啊!好姐姐!” 宋观清能休息的时间不多,离开前江知然反复叮嘱她注意身体,最重要的是留意身边有没有合眼缘的男子,早点娶个知冷知热的回家好好过日子。 回到县城的日子对宋观清来说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嘴上答应江知然好好留意,实则一入衙门得到太阳落山才离开。 小蛇不喜欢棉花做的窝,每天按时按点盘在床上等着洗漱完毕的宋观清,自觉地贴上女人热乎乎的胳膊。 时间久了小蛇找到了更舒服的位置,蜷在宋观清颈窝,扁扁的三角脑袋搭在宋观清的脖子上。 宋观清的睡眠质量向来好,很难有什么动静将她吵醒,但这几日半夜总是被无意识蹭来蹭去的小蛇闹醒。 小蛇非常喜欢用腹部贴着宋观清热乎的地方摄取温度,蹭动时肌肉的收缩无法忽视,冰凉丝滑的鳞片擦过肌肤并不疼,反而带起一丝丝痒意。 宋观清盯着床帐思索了一会,捧起打扰她休息的小蛇放到了床里侧,闭上眼困意上涌之际,冰凉的触感再次传来,这次不乱蹭,乖乖找了个地方趴着不动了。 连绵细雨淅淅沥沥落下,宋观清依照每日起床的时辰醒来,撩起床帐听了会雨声,浓墨的眸子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奇怪的是每次她起来,小蛇必然会靠过来缠上她手腕,这次丝毫没动静。 宋观清先行起身洗漱,穿戴完毕,只在堆叠起的被褥外看到了小蛇特有的焦褐色尾巴。 手腕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宋观清走过去掀开了被子,只见小青蛇一圈圈盘着,身体下面似乎藏着个什么东西。 小蛇感知到熟悉的气味,吐着信子冲宋观清游了过来,腹部藏着的东西一点点露出——是一只手心大的蛇蛋。 宋观清愣神之际,小蛇已经丝滑顺着她手攀了上去。 “你生蛋了。”宋观清把带有温度的蛇蛋握在手中,怪不得最近晚上小蛇总是对着她蹭来蹭去,是动物的发情期到了。 宋观清拿起蛇蛋对着烛光看了看,小蛇也好奇凑过脑袋,眨巴着赤色圆溜溜的眼睛。 听人说过,蛇发情期到后未受精,就会排出水蛋。 宋观清弯起眼睛笑了,指腹点了点小蛇吻部,“原来你是条小公蛇。” 梅雨季节来临,多日降雨空气变得潮湿难耐,宋观清可没有文人雅士听雨颂诗的雅兴。 雨水增多就意味着河坝压力增大,每年的梅雨季节清河县上下大小官员提心吊胆,就怕河坝冲毁淹了山下的村庄。 府衙宋观清专属办公的书房内坐着主要官员,关于此次降雨已经讨论了两天。 一方认为雨水和前两年一样,不需要太过于担心,另一方则持反对意见,最终结果如何还得宋观清拿定主意。 柳双头一次见识到什么叫梅雨季节,昼夜不分的降雨时而大到令人心惊胆战,时而又连绵柔和仿佛下一秒就能拨云见日,实在具有蛊惑性。 身穿绿色官服的宋观清端坐在书案后,飞眉入鬓,压低眼眸,启唇问道,“师娘如何看?” 上官朝歌坐在距离宋观清最近的地方,可见两人间的关系。 “回大人,今年降雨量和往年确实差不多,但明显比往年要诡异许多。”上官朝歌闷咳了两声,白皙的脸庞浮现不正常潮红。 “喝点水。”宋观清倒了水递给她。 “多谢大人关心,老毛病了。”上官朝歌抿了口温水,喉咙舒服些继续道,“河坝是否能坚持住关乎于清河县百姓日后的安危,派人守在边上随时巡查,一旦发现问题,可最大限度的疏散下游的百姓。” “师娘说的有道理。”宋观清轻拍上官朝歌后背,忽然一只蛇头掉出袖子,宋观清眼角一抽,不动声色捧着小蛇脑袋塞回了袖中,“明日我带几个人跟着我一起上山。” 众人离开后宋观清卷起袖口,小蛇呼呼大睡,身子松松垮垮挂在宋观清手腕。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从产卵后小蛇越发喜欢睡觉,盘在宋观清手腕时常睡着睡着就掉下来。奈何小蛇格外黏着她,宋观清只能随时注意着。 宋观清想过是不是产卵消耗了小蛇能量,特意找农家买了刚出生没多久的乳鼠喂给小蛇吃。 吃是吃了,可给宋观清的感觉更像是不想辜负她的好意,才勉强把食物吃下去。 雨季不会那么快就过去,宋观清已经跟距离河坝最近的西岭村打过招呼,暂时居住在那里方便随时进山查看。 金佩边替大人收拾行李,边不厌其烦叮嘱着山上要注意的地方,拧巴起的眉头并不赞同大人冒险,但又明白在大人心中有比自己安危更重要的事。 宋观清听着她絮絮叨叨,大部分的神思却放在了趴在腿上打瞌睡的小青蛇。 小蛇状态不好,上山后不一定能时刻注意着它,万一在山上掉了找都找不回来。 宋观清轻轻抚摸着小蛇背部,睡梦中的小蛇舒坦地甩了甩尾巴尖。 “我就不带小蛇走了,麻烦你看着点它,它会自己找吃的,时常给碗中加点水就行,其余时候不要进屋打扰。”宋观清刻意放轻声音。 金佩点点头,不带蛇去也好,万一混乱起来青蛇应激咬了大人怎么办。 宋观清准备出门时青蛇无知无觉蜷缩在软塌上睡觉,决定收养小蛇后还是第一次需要分开那么久,不知道等回来还认不认她了。 绕过屏风,独属于宋观清的气味骤然淡了下来,一动不动的小青蛇迷茫睁开眼睛,边看边吐着信子追踪宋观清的气味,游的越来越快。 翘起的廊檐边雨水滴答滴答,檐下宋观清双臂展开由金佩替她穿戴蓑衣。 “大人,雨靴也得带上,山里头路不好走,说不定有石子划脚。”金佩系好蓑衣系带,理着衣服道。 接连的下雨府内人工开凿的池子水快漫出来了,外头还不知道成什么样,金佩愁眉不展光担忧大人了。 “雨大,估计会有野猫过来避雨,给点吃的引去其他屋檐下,别到我这屋里头来。” 金佩听的耳朵快起茧子了,大人是一点不担忧外出会遇到的突发状况,也不叮嘱府内需要注意什么,光念叨照顾青蛇需要留意的事。 “大人,您放心吧,您说的我全都记得呢。”金佩连连保证,就怕她家大人不放心再念叨。 宋观清自觉自己的啰嗦,轻笑道,“麻烦你了。” 金佩弯腰拿雨具时,眼前晃过一抹绿色。 做好准备面对蛇和突如其来看到蛇是截然不同的感受,况且每次看到青蛇都是趴在大人腿上一动不动的状态,乍看见会动的蛇,刻在骨子里的恐惧无法避免的叫了出来,连连后退一屁股摔坐了下去。 宋观清低头和小蛇对视,小蛇圆圆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解,游到宋观清脚边盘了个圈不动了。 缓和过来的金佩冷静了许多,不确定道,“大人,它是不是想跟着您一起去?” 雨声滴答滴答,落在水洼中荡开一层又一层涟漪。 宋观清伸手,小蛇自觉爬上她的手掌,似乎长大了些,没法整个蜷在手掌,干脆蛇身绕着宋观清手指挂着,尾巴尖空中晃了晃。 没坚持多久,小蛇张嘴打了个哈欠,大张的粉色口腔能清楚的看到探出的尖锐獠牙和深色的喉管。 宋观清突然手痒的将食指塞进了小蛇嘴巴里,吓的金佩眼前一黑。 小蛇疑惑了一下,圆圆的眼睛睁大了不少,柔软的信子舔了舔,是羽毛轻抚过痒痒的触感。 宋观清忍住笑意,不折腾小蛇了,小蛇舔了舔她抽出的指腹,脑袋懒洋洋趴在了宋观清手腕上睡觉了。 “大人!刚才太危险了!”金佩压低声音怕惊吓的小蛇,语气是满满责怪。 “抱歉,一时没忍住。”宋观清收敛眼中细碎笑意,“我带它一起走吧。” 鉴于多次小蛇睡着缠不住她,宋观清不敢再把小蛇放进袖子里,干脆把蛇盘盘塞进了衣领兜着,留个蛇脑袋在外面呼吸。 外头披了件蓑衣,不是凑近特别观察,发现不了宋观清身上还揣着条蛇。 不等金佩说话,宋观清打着伞进了雨幕,嘈杂雨声遮盖不住她温润带着不易察觉欢愉的声音,“府内就拜托你照看了。” 金佩担心又无奈,千言万语最终只剩下一句话。 “大人,平安归来啊!” 第八章 “它很乖,你不要害怕。”…… 阴雨连绵光线无法穿透乌云,冲刷过的山路更是难走,宋观清领着几位手下紧跟着前来接她们的西岭村村长。 风呼呼的刮,油伞成了累赘,好在大家先见之明穿了蓑衣斗笠。 “怎么上次来没觉得走那么久啊?”柳双本是被安排在府衙当值,自发请求跟随一起上山察看,宋观清看她坚决的样子才松口让她跟着来。 “大人有所不知啊!上次好天气上山咱们能抄近道,可这天狂风暴雨能见度低,只能规规矩矩走修好的道,以免两侧山体滑坡,到时候没地方躲。” 村长几乎是用喊代替说话,声音才勉强传到柳双耳朵里。 走了将近一个半时辰的山路,就在以为走错方向时,众人看到漆黑一片的山间亮起的灯火。 “到了!到了!”村长抹了把脸上的水渍,露出了笑容。 当初西岭村建造顾虑到山上突发洪水的可能,挑选的地方是一处无法波及到的平坦地带,每年梅雨季节来守着河坝的官员,都会在这儿落脚。 村口站着一大群拿着火把翘首以盼的村民,注意到有人来立马欢呼热情迎了上来,又是给揣暖手的热水捂,又是给打伞擦水的。 “宋县令,他们知道您要来,非要站门口迎。”村长笑呵呵。 冰冷的雨水驱不散的是百姓的关怀。 村里有专门的一间屋子给她们住,里头打扫干净,干燥的褥子留有皂荚的气味。 桌上备了热乎的家常饭菜,基本都是自家种的。 村民自觉无人来打扰,只派小娃娃送了两盆擦洗的热水来。 柳双脱下外衣拧着水,好在内衬还算干燥,烤一晚就能穿。 进里头简单擦洗一番,见宋观清才脱下蓑衣,催促道,“您也快些去擦擦吧,下雨天气降温,再受凉就糟了。” 宋观清点头,喊住了柳双,“我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柳双擦头发动作没停,一屁股坐在了火盆旁。 “我带个了小家伙一起上山,它很乖,你不要害怕。” 宋观清以为自己能一间屋子,出乎意料的是雨停之前得和柳双同住,小蛇的事必然藏不住,不如早些坦白,免得下着她。 “什么小家伙?”一路走来柳双没发现宋观清带了什么活物上山,越发好奇。 宋观清抿了抿唇,略有些紧张地从衣领处掏出蜷成一坨的青蛇。 柳双,“……” 青蛇甩了甩脑袋上水珠,吐着信子,歪脑袋看向陌生的人。 宋观清合拢手掌,摸着小蛇吻部,纠结道,“你要是害怕,我去跟村长说说,能不能腾个屋子给我。” 柳双挪了挪僵硬的腿,开口声音颤的自己都吓了一跳,“小,小家伙,很乖?” “嗯,它很听话的。”宋观清表情认真。 小蛇似乎感知到宋观清不安的情绪,扭着身子爬上宋观清手背,吻部贴了贴她手腕。 柳双深吸几口气,问出了最在意的问题,“会咬我吗?” 只见宋观清捏住了小蛇下颌,小蛇被迫长大了嘴巴,眼珠滴溜溜看向她。 一根手指塞进了小蛇嘴里,等了一会,宋观清道,“不会。” 柳双,“……” 烛光下青蛇懒洋洋趴在宋观清腿上,焦褐色的尾巴尖一点点缠绕住宋观清小指,鳞片散发耀眼光泽,像是璀璨夺目的孔雀石,又像是上好丝制绸缎,让人忍不住摸摸触感是否和想象中一样。 这么想,柳双忍不住伸出手,就在快要触碰到小蛇时,一双手陡然把小蛇抱了起来。 宋观清难得显露出强势占有姿态,眉头微微蹙拥,嘴角不悦拉直,赶着小蛇钻入袖中。 “对不……” “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去河坝处看看,早些休息。”宋观清恢复了温润的态度,仿佛刚才只是柳双风吹多产生的错觉。 听了一夜的淅淅沥沥,乌云低压盖在头顶,心情跟着低落几分。 宋观清低头穿戴蓑衣,无法忽视柳双停留在身上的视线,小蛇不老实从衣领处探出脑袋,柳双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待会跟着村长上山,等雨小些我们再靠近河坝。”宋观清抬手摸摸小蛇,将它往衣服里送了送,扯过蓑衣一角盖住。 “好,好的。”柳双一夜没休息好,满脑子担心会不会有蛇跑到她床上来,事实证明宋观清的小青蛇很听话,一整晚窝在宋观清身边没动弹。 难怪上巳节那日宋观清会突然询问有关于蛇的事,难不成那时候青蛇就在她身上? 柳双搓了搓胳膊,养蛇的独特爱好还是太过于小众,且柳双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条青色的蛇有毒。 赶到河坝时已变成连绵细雨,宋观清压着斗笠靠近涨水的湖边,根据经验在朦胧雨雾中判断出河坝无碍,又亲自指导柳双如何检查河坝,花了有一会时间才结束。 “不仅要看坝本身,还得看附近的土地。降水多,泥土粘性下降,就容易造成洪灾。”宋观清浑身被雨水打湿,头发黏在脸侧,略有些发乌的唇一张一合。 雨靴边缘是黏稠的泥土,衣摆上更不用说,三人跟从泥地里滚过一般。 “差不多了吧,宋县令。”村长抬头看了眼飘过来的乌云,喊了声半蹲在坝边的两人。 宋观清也留意到了飘来的乌云,一瞧就知道待会会下一场大雨,得快些回村子,免得山路不好走。 “走吧。”宋观清道。 风吹的草木晃动,宋观清下意识捂住胸口,隔着衣料摸到乖乖的小蛇,心底稍稍安心了些。 一天一次顶着风雨的往返累的柳双精疲力尽,想到前些日子在京城不说多快活,最起码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到清河县后处处亲力亲为,忙起来累的恨不得倒头就睡,体力是增长了不少,可也不能那么折磨消耗人。 第三天不出意外的柳双病倒了,就是累着加上受凉,浑身无力躺在被子里起不来。 “我还让您注意身体,没想到我先病倒了。”柳双脸颊粉扑扑的,低烧而湿润的眼眸缓缓眨了眨,“您一个人去没关系吗?” “去河坝的路我清楚,不必担心我。”宋观清看了眼外头天色,“如果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说,我就先送你下山。” “我没事,就是有些受凉。”柳双重新把自己埋回了被子里。 村长年纪不小,几次跑下来已经有些勉强,于是宋观清在多方劝阻下依旧坚持一个人上山。 前往河坝的路她走过几十遍,早已熟记于心,跟随每截路标志性的地标,要比往常更快的来到河坝边。 依照正常流程检查了遍河坝表面和河水涨幅情况,宋观清绕着周边的土地看了圈,蹲下身捏了把土。 小蛇从胸口探出脑袋,仰头望了望面色凝重的宋观清。 吧唧——冰冰凉凉贴上宋观清的侧脸,发现新大陆一般来回蹭了蹭。 身边无人时宋观清纵着小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微微侧开脸,眉目舒展笑了出来,“有些痒。” 小蛇不明白,只知道蹭宋观清的脸格外舒服,追着贴了上去,被揪着脖子退而求其次的贴上她颈侧,粉嫩分叉的信子快速擦过宋观清下巴。 起身之际宋观清察觉有异动,探究着拨开茂密的灌木,压塌的野草只剩下一道极浅摩擦过的痕迹。 “是不是你的同类?”宋观清点了点一脸探究的小蛇,小蛇耷拉着信子,歪了下脑袋。 山上有蛇出没不足为奇,蛇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除非是双方都被吓着从而自卫反击,正常来说蛇会躲开庞然大物。 小小插曲宋观清没放在心上,带着小蛇向山下走去。 熬过潮湿压抑的梅雨季节,迎来了第一缕曙光。 碧蓝天空如水洗,青葱的山脉似展开的画卷,空气中漂浮着淡淡土腥,一切是那么平静美好。 柳双喝了姜茶闷了汗休息了两日,身体已经完全恢复,此时她怔怔看着眼前无法言说的美景,眼眶忽然有些酸,吸了吸鼻子,“我似乎明白,您为什么要守护好这片土地了。” “很美吧。”宋观清低头擦去指尖沾染的泥土,“梅雨季节过去,百姓们就可以播种了。等到春麦成熟,田地里大片金黄色的麦子,风吹过时麦浪一层又一层,连空气中都飘着麦香。” “真好啊,人活一辈子,一切的努力不就是为了吃饱穿暖。” 柳双从未感受过生活原来如此简单,简单的不用思考人际关系,不用想着谁会在仕途上算计自己,只需要做好本职工作就行。 可官员存在的意义难道不正是如此? 宋观清碰了碰缠在袖口睡觉的小蛇,多日来的担忧散去,翘起唇表情温柔,“今日再去河坝看一眼。” “我和您一起去。”柳双干劲十足。 湿润粘腻的土路不好走,一脚深一脚浅好不容易走到河坝,柳双累的直倒气,再看宋观清脸不红心不跳,只是呼吸略有些重而已。 要不说清河县百姓爱戴宋县令,看她的身体素质就知道,必然时常下乡访问民情。 越是了解宋观清就越是佩服她,越会被她身上无法言说的魅力折服。 歇脚间隙柳双寻找宋观清身影,看到了站在河坝边神情凝重的宋观清,心下一咯噔。 河坝外的腻子裂了一条手臂长的裂缝,可见里头砖块,水冲刷又掉下一块腻子。 柳双看了其他地方完好无损,怀揣侥幸道,“可能是雨来回冲刷,把外面土层冲剥脱了,没事的……” 宋观清沉默态度下柳双说不出口了,怎么能对关乎于百姓安全的问题模棱两可,当即问道,“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宋观清侧眸看她表情认真,犹豫的打算坚定起来。 “得劳烦你跟我进京一趟了。” 第九章 “没必要和她说我以前的事。”…… 决定前往京城一事柳双不理解其中缘由,又不好意思去问宋观清,于是兜兜转转找到了凉亭下喝茶的上官朝歌。 阴雨季节过去上官朝歌的气色连带好了不少,无官无职的她不受约束,穿着宽松绣有繁花的袍子倚靠栏杆,悠哉游哉摆弄着一套茶具。 上次跟上官朝歌交谈还是初来乍到第一次上山,如今的柳双已经把西岭山路摸的大差不差,说不定明年就能她领着官员前往河坝察看。 雨后的空气清新湿润,连日躲雨的动物趁着大好晴天出来活动,一切显得生机勃勃。 “师娘。”柳双学着宋观清称呼她来喊,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 一杯热气腾腾的飘着茶叶的醇香茶摆在了面前,柳双仔细品尝不由大为吃惊,比京城茶楼最好的茶艺师泡出来的还要技高一筹。 “往年都是我跟着宋大人前往西岭,今年身体不适,辛苦你跑一趟了。”上官朝歌语速不紧不慢,言谈间自然带上笑意,倍感亲切。 “身为清河县的知县,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感染之下柳双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师娘的身体是最近才感到不适的吗?” “都是老毛病了,一到天气不好的时候就容易犯喘,什么名贵的药材炖了水往里头灌,也不见效果。”上官朝歌勾起唇角不见一丝悲哀,似乎早在日复一日的病痛折磨下妥协。 她转移话题问道,“听说你和宋大人要前往京城一趟,特意来找我,是想问为什么要劳师动众跑去京城吗?” 点破心思的柳双微红了耳垂,腼腆地点了点头,“清河县距离京城太过于遥远,一来一回就得花费半年,直接派信使快马加鞭前往京城,也好过来回折腾自己。” 一顺溜说出口后柳双后知后觉不妥,连忙摆手解释道,“我不是说宋大人决策有问题,只是好奇她为何对河坝的事如此担惊受怕。” 上官朝歌轻笑出声,安抚地拍了拍她肩膀,抿了口茶陷入回忆,“真要说起来还得追溯更远的时候了……” 前任县令正当值时,宋观清刚考取解元,万众期待下准备前往京城参加会试,所有人都以为清河县这片宁静的土壤要出个大官来。 谁能想到那年的梅雨季节来势汹汹,河流水位暴涨,一夜之间从山而下的湍急水流以势不可挡的力量吞噬了一个又一个山村,西岭下的莲花镇同样受到了波及。 宋镇长带着大家伙上山救村民,原本要离开赶考的宋观清毅然决然留下帮忙。 那一年哀鸿遍地,冲刷了百姓一辈子积攒可怜见的财富,不少人虽在洪水中活了下来,最后还是选择夜深人静时悄悄结束了生命。 寥寥几句勾勒出的场景压的柳双喘不过气,攥紧拳头,“发生那么严重的自然灾害,当时的县令如何还能升官入京?” “这世间有太多无法言说理由的事,不是吗?”上官朝歌流露出一丝哀伤,很快被笑容掩盖,“宋大人错过了会试的机会,前任县令调离,刚好由最近的人员顶替上。” “所以上次西岭村村长会特意感谢宋大人提意修建河坝。”柳双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酸楚弥漫又满是不甘。 “清河县受过灾,不似北方粮食基地,也不似南方资源富饶,在宋大人治理后堪堪自给自足。没有多余的资金疏通京城关系,哪怕圣上批下来,层层剥扣到这儿也所剩无几。” 上官朝歌轻轻吐出一口气,“这次执意要入京亲自携带钱款回来,恐怕是河坝出现了严重问题。” 浑浑噩噩听完的柳双心情跌宕起伏,上官朝歌目送她背影消失于长廊转角,撑着下巴侧眸看向晃动的竹帘,“人已经走了。” 帘后走出一道青色纤长身影,宋观清抿唇坐回刚才的位置,手伸进袖子里打扰小蛇。 “大人,柳知县是难得的性情中人,不妨可以稍稍袒露些。”上官朝歌饶有意味道。 宋观清陡然不自在坐直身体,移开目光看向远处假山流水,小声道,“没必要和她说我以前的事。” “大人不为了名声做好事是品德高尚,如何让其他人知道好事是大人做的,这就是我的责任了。”上官朝歌嘴角笑意未扩散开,弯腰捂着心口闷咳了起来。 “没事吧!”宋观清替她顺着后背,“入京后我会替你寻找医师,京城能人异士那么多,肯定有办法治好你的身体。” 平复呼吸止住咳嗽的上官朝歌双颊泛起绯红,摆摆手道,“大人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我的身体我比谁都清楚,不必大人劳心劳神。” 早慧伤身、郁郁不得,八字足够概括上官朝歌的一生。 宋观清咽下喉间叹息不再多说,“劳烦您和鱼琦守好清河县。” “大人放心。”上官朝歌浅笑应下。 临行那日天气晴朗,清河县百姓皆不舍前来相送,强行塞了不少干粮留她们路上吃。 人数太多宋观清无法一一告别,只能作揖感谢大家恩情。 随着马车前行,周围渐渐安静下来,柳双偷偷打量整理乡亲们东西的宋观清,脑海中盘旋着从上官朝歌那儿听来的消息。 或许可以亲自问问,说不定能拉近和宋观清的关系。琢磨一晚上的说辞就在嘴边,柳双嘴唇蠕动了几下,“那个……大人,咦!!!” 柳双惊的一个后仰撞上车厢,瞪圆了双目再次和小青蛇对视上。小青蛇懵懂无辜的眼睛眨了眨,尾巴缠在宋观清手腕处,张大嘴巴接过宋观清递到嘴边的食物,囫囵吞下。 “这是?” 柳双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宋观清会随身携带装着乳鼠的铁罐,还贴心的切成小块怕小蛇吞不下去。 “最近它总是睡觉,不愿意吃东西,除非我喂些才勉强吃点。” 宋观清不掩担忧,指腹顺着小蛇脑袋一路抚摸到尾巴,小蛇舒服地趴下身子,一歪露出浅色腹部,尾巴尖拍拍催促着宋观清继续。 “我记得你说有位友人养蛇,不知道入京后能不能叨扰一番,我想请教些关于养蛇的注意事项。” “好的。”柳双盯着懒洋洋的小青蛇往边上挪了挪,整个后背贴上了车厢,要说的事全被突然冒出来的小蛇吓的一干二净。 临近京城已是飘雪冬季,小青蛇彻底蜷缩起不动弹了。 宋观清便把它放到宽大的毛茸袖中保暖,闲暇时分会抚摸小蛇的身躯打发时间,偶尔能得到些小蛇细微的回应。 再次回到京城柳双感慨万千,熟悉的周边环境令她不由自主承担起地主之谊,邀请宋观清住进她在京城的家。 柳双目前只是偏远地区的知县,但她的母亲则是德高望重的翰林大学士,莘莘学子遍布天下。 宋观清前往拜访时只提了一盒由柳双挑选的糕点,依照柳双的说法柳学士身份特殊,为了避免落旁人口舌不能收太贵重的礼物,一盒合口味的糕点刚刚好。 提前书信打过招呼,柳府佣人热情迎接她们,主要是围绕着久久不见的柳小姐展开问候。 一路跟随佣人指引穿过长廊来到待客的屋子,宋观清留意着两边落雪的园景,是清河县不曾见过的精致小巧。 若说清河县的自然风光是鬼斧神工的大开大合,那么京城流行的园景则是精心雕琢的锦绣美人。 主位上坐着位两鬓斑白的妇人,身着黑色毛领绣竹的冬装,庄严肃穆的打扮下那双眼睛却是极其温和。 “母亲。”柳双规规矩矩请安,余光瞟着一旁宋观清。 大学士的官职要比宋观清高上许多,宋观清撩起衣袍行了大礼,不卑不亢毫无谄媚之态。 柳学士满意点了点头,“起来吧,地上凉。” “母亲,这是柳姐姐专门给您买的糕点,您最喜欢吃哒。”柳双赶忙在中间调和,笑呵呵把东西拿出来摆上。 维护的小心思逃不过柳学士眼睛,自家姑娘难得示好一人,总不能驳了面子。 “宋县令从清河县一路赶来辛苦了,到京城可有住处了?”柳学士问。 宋观清接过佣人递来的热茶,回道,“路上闲谈听过几次柳双表达思家之情,入京后便直接前来,多有叨扰。” “那便是还没住处了。”柳学士话音落下,柳双等不及提意道,“直接住我家来呗!好多屋子呢!” 柳学士没说话,带着笑意看向宋观清,等待她的回答。 宋观清垂眸,“多谢两位好意,只是我此番入京是有事前来,住在府上多有不便,已经派下人去订客栈了。” “那就用了晚膳再走吧。”柳学士眼角笑出褶皱,替她下了决定。 冬天向来天黑的早,出柳府时外头一片漆黑,柳双持灯执意出来相送,寒风吹的瑟缩直跺脚。 “大人,您怎么不留宿在这儿?” “我知你好意,但于情于理我不应该留宿柳府。”冷风吹红了宋观清鼻尖,下意识摸了摸袖中睡的安稳的小蛇,心里踏实了许多。 话锋一转,“不过哪怕回到京城,你依旧是清河县知县,有关于请求拨款的事,也得出力。” 柳双立刻打起精神,憨憨一笑,“我明白的!” 第十章 “水太热了,你不能下来。”…… 京城的冬季和清河县的不太一样。 哪怕是鹅毛大雪清河县也只是冷而已,但京城的冬天则是寒到骨子里的刺痛。 客栈已经备好了热水,宋观清脱掉帽子手套时摸到了结冰的碎渣,沾有凉意的指尖探进袖中蜷缩一团的小青蛇时,小青蛇动了动身子,把她的手指裹了起来。 宋观清浮现淡淡笑意,捧着小蛇来到浴房内,找了干净的中衣垫在小蛇身下。 浴桶盛的热水早就熏的浴房内暖和如春,小蛇舒服地吐出信子,尾巴尖拉拢脱垂半空晃了晃,睁开了赤色的眼睛。 朦胧水雾迷漫窄小的空间,女子脱去厚重冬装,富有力量的肌肉覆盖在纤长的骨骼上,侧身间弧度优美的背部美人沟随之轻轻摆动,隐没于拦在腰间的雪白中衣。 “醒了。”宋观清留意到仰着脑袋盯着她一动不动的小蛇,指腹亲昵蹭来蹭它吻部,“这儿是不是很温暖?” 小青蛇罕见没回应,继续呆滞地不知道那双赤色眼睛在看哪里。 宋观清没放在心上,蛇冬眠时期反应迟钝是正常的,像小蛇这般能偶尔回应已经算不错的了。 热水烫的肌肤泛起粉红,宋观清靠在木桶头枕处假寐,乌黑的长发随意盘在头顶,垂下的一缕沾湿黏在了锁骨处。 正当她思考如何绕过重重阻碍见到圣上时;侧脸贴上冰冰凉凉的东西。 缓过神来的小蛇轻轻用吻部蹭着宋观清侧脸,抖动的信子空气中捕捉着什么,水灵灵的眼睛和宋观清对视时,带上了几分含羞。 当然到底能不能看出蛇脸在害羞这点,想必不在小蛇脑袋瓜的考虑范围。 宋观清推了推小蛇,“水太热了,你不能下来。” 推开的小蛇很快挪了回去,鳞片擦过皮肤带起一阵酥麻颤栗,宋观清本能地躲了下,小蛇歪着身子蹭了个空。 于是乎,宋观清莫名看着小蛇呆滞了几秒,而后以极快的速度退回,一头扎进了层层叠叠垫在下头的衣服内,只露出个快速晃动的焦褐色尾巴尖。 奇怪的反应看的宋观清一头雾水,趴在木桶边勾了下小蛇的尾巴,瑟缩下小蛇把尾巴也收了回去。 “奇怪了,是在这儿不舒服吗?”热腾腾沾水的胳膊悬在半空,宋观清话音落下准备收回手时,小蛇尾巴尖探了出来,颤颤巍巍缠绕上宋观清炽热的手指,绕了一圈又一圈。 水雾中宋观清弯起了眼睛,乌黑的眼眸此刻仿若星辰坠落其中,也只有在四下无人与小蛇相处时,她才是最放松最惬意的姿态。 清河县县令入京的消息不是什么秘密,次日清晨便有官员前来拜访,话里话外打探宋观清此番前来是为了什么。 有关于入京的请求书宋观清早在出发前托信使送入京,此时就等着圣上传召,对于其他的事并不想节外生枝,也不想和京城的官员有过多的牵扯。 前来拜访的人察觉出宋观清冷淡,笑呵呵不多说什么,自觉的离开了。 京城的一切对宋观清来说既陌生又好奇,比清河县还要寒冷的京城却出奇的热闹,小摊贩霸占了街道两侧,各种混杂的气味和喧闹的叫卖构成了人间烟火味。 下午时分太阳正暖和,宋观清携带着昏昏欲睡的小蛇街上走走。大概是临近年关要格外热闹些,各种春节用品陆陆续续拿出来售卖,宋观清瞧了个新鲜。 清河县的春节家家户户喜欢留一把金灿灿的麦子挂在门上装饰,祈祷来年风调雨顺、收获颇丰,而京城人们则是将对来年的祝福写在对联上,各种吉祥话宋观清看不过来。 去了特产店挑了些方便带回去的东西,不知不觉已经到太阳落山时分。 到客栈时宋观清注意到客栈旁停载具的地方多出两辆装扮非凡的马车,进客栈从店小二口中得知来了两位大人找她,此刻人就在她的厢房内等着。 宋观清眉宇间露出不悦,到底没说什么收敛神色上了楼。 推门进去,外间等候的两人齐刷刷看过来,客客气气上前自我介绍。 一位是户部侍郎,一位是工部侍郎。 宋观清心下一咯噔,面上却未显,“敢问两位大人前来找我是何事?” 户部侍郎苍吉先开口,热情熟络恭维道,“在京城就听说过宋县令的名讳,将洪灾后的清河县在短短半年的时间恢复到平均生产力,到现在圣上还时不时拿清河县做例子教育。” 紧跟着工部侍郎厉曼语赞许道,“宋县令对水利工程颇有研究,西岭建造水坝的图纸还保留在工部的档案内,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交流一番。” 突如其来的邀约令宋观清心生不喜却又推辞不得,户部和工部乃是拨款和修建的部门,加固河坝和修建河堤需她们出力,宋观清不想得罪这方面的人。 太阳落山温度要比白日冷上许多,宋观清犹豫片刻将陷入沉睡的小蛇放进了卷起的褥子中,炭盆踢近了些确认无误才离开。 宋观清本以为寒冷的夜晚会寂寥无人,直到马车转到进一条街道,眼前霎时五彩缤纷,耳畔萦绕着欢声笑语。 一排下去的酒楼飘着夺目的红绸,火红的灯笼散发着颓靡的光晕,刺骨的冷风裹着脂粉气袭入鼻腔,令人心生今朝有酒醉的洒脱。 苍吉余光一直注意着宋观清表情,不动声色和厉曼语交换眼神,皆看到了对方得意之色。 红尘十里长街,多少人醉生梦死在了温柔乡,还得感叹一句京城富饶酒气香,更别提这位从乡下来的乡巴佬县令,说不准喝上头了玩的比谁都花。 酒楼内不知是炭火十足还是人散发的热气,里头小倌穿着清凉仿若身处燥热夏季,软弱无骨挨上前来的客人。 苍吉和厉曼语熟练地搂住小倌腰肢,顺着毫不避讳捏了肉感十足的臀,惹得小倌娇气怪嗔。 宋观清看向挽着她胳膊的男子,从身高判断年纪不大,白白净净的脸上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此刻里头泛着不安,挂在臂弯间的披帛遮掩了他僵硬的动作。 从小倌的轻柔细语中得知两位侍郎大人是这间酒楼的常客,领着穿过两侧发出各异声响的长廊进了包厢内。 扑面而来令人身心放松的香薰彻底让人忘却此刻是在寒冷的深夜,宋观清在男子的伺候下脱去了厚重的外氅,挺拔且赋有力量感的身躯包裹在衣料下,随着动作能感受到不同于在场人的气度,看的人面红耳赤。 “谢谢。”宋观清轻声道。 怀抱大氅的男子一顿,双眼下浮现一抹红晕,轻声道,“奴唤锦云。” 宋观清点头,在两位侍郎的催促下落座。 金凤流行面若白玉,身似拂柳的审美风气,京城更是此风气的发源地,上到朝臣下到平民百姓,无不按照此标准要求自身。 对比之下在山野间风吹日晒且锻炼出一身紧致肌肉的宋观清,就更显得像是没有审美的乡巴佬。 小倌倒了温酒,醇香的酒气弥散开,锦云跪坐在宋观清身旁,动作轻柔替她倒上。 “尝尝看,这儿的酒水老板亲自酿造,可是一绝。”苍吉当即端起一口饮尽。 宋观清很少喝酒,过节回莲花镇偶尔会陪宋泊荣喝上两杯,不过都是自家粮食酿造的米酒,度数不高。 “大人,尝尝看。”锦云纤细白嫩的手指捏着杯壁,送到了宋观清唇边,眼中隐隐期待着。 宋观清没让他喂,接过后尝了口。 白酒下咽的过程竟没辛辣灼喉,口感温润喝了几杯身上便开始微微发热,很是舒服。 小倌一直在边上伺候,咬着耳朵轻声细语的说笑,反观宋观清这边不像另外两位懒散的东倒西歪进美人怀中,仿佛坐案办公般端正,认真的品尝每一口饭菜,倒真是来吃饭的。 锦云因为宋观清独特的态度渐渐放松下来,不去尝试学着前辈教的那样伺候她,而是用未用过的筷子夹了不少他认为好吃的菜放进了盘内递给宋观清。 酒过半酣,两人觉得差不多了,苍吉搭着膝盖坐起身体,“宋大人,你这次前来京城是为了什么事啊?” 宋观清停箸,除却身上萦绕的酒气,半点看不出她是喝了两壶的状态。 “此番前来是想请圣上拨款修补河坝和河堤。”宋观清如实道。 “几年前清河县的洪灾还历历在目,确实需要留意避免重蹈覆辙。”厉曼语点头,手指点了点桌面,“宋大人的事就是我的事!明日上朝我会汇报给圣上的。” 苍吉瞥了眼厉曼语,“我跟宋县令格外投缘,岂有不帮忙的道理,我和厉姐一起定然能让圣上留意。” “多谢两位侍郎大人。”宋观清垂下眼眸,纤长浓密的睫毛遮盖住眼底神色。 话锋一转,厉曼语拍了拍宋观清肩膀,“你就放心回清河县吧,要不了两月拨款定然能到。” 宋观清抬起眼眸,黑沉沉的眼睛望着对坐两人,无端生出一丝寒意。 离的最近的锦云清楚的感知到此人温和的外表下藏着锋利不折,哪怕是跟着她们来到了花柳之地,依旧有自己的一套底线原则。 “不劳两位大人费心了,我此番前来只有一个目的,带着一分不少的拨款回到清河县。” 平淡连起伏都没有的声音骤然降低了包厢内温度。 第十一章 “京城太冷了,很快就能回清…… 回到客栈已是后半夜,小店二趴在柜台呼呼大睡不知有人回来,裹着寒风宋观清推开了厢房的门,拍去肩头浮雪走了进去。 炭火十足的温暖室内顿时融化了发丝上的雪,睫毛湿润乌黑,眸中是化不开的寒意,清冷的气味夹杂着淡淡酒香,如雪中神秘冷静的夜行者。 宋观清是走回来的,体面的婉拒了两位侍郎送回的邀请,酒酣之后彻底从她们口中得知了突然拜访邀约的目的。 原来是害怕圣上知道这些年上下勾结贪污一事,企图安抚宋观清闭嘴又或者试图拉她同流合污。 这群人诱惑人的手段除却金钱权利,便只剩下美色,偏偏世人穷极一生所追求的这三样东西宋观清是最不在乎。 想要追名逐利在那年清河县洪灾后重建,她便可以甩手前往京城赴考,顺理成章留在纸醉金迷的京城当官,但宋观清毅然决然选择留下来守护家乡,足以见得她期盼着什么。 虽说早知京城人心险恶,却不免还是心生悲凉。 宋观清吐出一口浊气,烛光映照下眸光隐隐流光浮动,脱去了厚实的大氅,周身散发的酒气浓郁了几分。 嘶——嘶—— 冬眠懒散的小蛇不知何时醒来,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蹿到了宋观清靴边,扬起上半身吐出粉嫩信子来回抖动,绕着脚边转了一圈又一圈。 宋观清以为小蛇是醒来没看见自己委屈了,冷漠消沉的情绪因屋内有着特殊羁绊的小蛇而逐渐散去,蹲下身子温柔歉意道,“把你单独放在客栈,委屈你了。” 想像平常一样摸摸小蛇,指尖还未碰到小蛇脑袋,小蛇歪了下头躲了过去。 宋观清一愣,再次尝试抚摸小蛇的身体,每次堪堪要碰到的时候,小蛇都会扭动身躯灵活的躲开,打定主意不让宋观清碰了。 小青蛇圆溜溜的赤色眼睛一瞬不顺看着她,瞳孔虽未竖起,却让宋观清感受到审视。 大概是酒楼人员复杂,又加之沾染了脂粉香薰,靠着气味辨别人的小蛇一时间没能认出自己来。 这样想宋观清打消了摸小蛇的念头,喊了店小二要了盆热水擦洗身体。 小蛇不让摸,却紧跟宋观清步伐,时不时发出嘶嘶——像是在冲她控诉什么。 进浴房宋观清特意留了一条缝隙方便小蛇进来,脱衣物时余光瞥了眼门口,只看到了小青蛇焦褐色的尾巴尖来回甩动。 宋观清轻笑一声,简单用热水擦洗了身体,身上沾染的杂乱气味淡了不少。 坐回到床边时小蛇慢吞吞游了过来,这下愿意顺着宋观清腿攀爬上她膝盖,乖乖趴着一动不动了。 “看来以后去人多的地方得带着你,不然回来就不认主人了。” 宋观清如愿以偿抚摸到小蛇光滑鳞片,却觉得小蛇的身躯不似以往那样冰凉,掌下感知是温温的。 正当她疑惑蛇怎么会在寒冷的冬季体温升高,是不是生病了的时候,桌上点燃的蜡烛发出一声清脆爆响。 “蜡烛响,好事到。”宋观清捧起打瞌睡的小蛇,弯起眼睛问,“你说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很快见到陛下,拿到拨款?” 小蛇困倦的睁不开眼睛,只能尾巴尖卷起缠绕住宋观清小指以做回应。 最后宋观清从炭盆离小蛇太近,导致小蛇被烤热了得出它体温不正常的原因,把小蛇放在远离炭盆的床内侧,果不其然小蛇的温度在她的抚摸下降到了冰凉。 出乎意料的宋观清做了个梦,梦里一位看不清面容的男子如瀑的黑色长发几乎盖住了她上半身,整个人趴在她胸口难耐地来回蹭着,而梦中的宋观清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被迫当了一整晚的抱枕。 本以为奇怪的梦境会让她醒来疲惫,没成想身体半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 宋观清回想起梦中纠缠的场面,微微红了耳垂,只怪昨夜喝酒勾欲,闹的她大冬天做起了春梦。 京城内似乎没有秘密可言,宋观清刚洗漱完,柳双便火急火燎赶来,明眸中是藏不住的担忧,上下来回打量宋观清,“你没事吧?昨夜没发生什么吧?” “昨日苍侍郎和厉侍郎邀我去酒楼吃酒,吃完我就回来了。”宋观清给游过来的小蛇倒了杯水,小蛇咕噜咕噜大口喝着,状态要比之前好了些。 “那就好,那就好。”柳双坐下接过宋观清的水道谢,腾生出怒火,破口大骂道,“那两个王八蛋!就是想拉您下水!要是昨晚留下了,就有把柄在她们手上!” “她们不想让陛下知道户部和工部中有人中饱私囊、消极怠工,所以格外忌惮我面见陛下。”宋观清语气轻轻柔柔,半点听不出被算计的恼怒,“不过我还是想面见陛下,亲口告诉陛下清河县是一块百姓安居乐业的风水宝地,请陛下多多留意需要发展的偏远乡县。” “我也是那么想,只有百姓过的滋润,才能有更多的生产力,各方面产业才能蓬勃发展。”柳双被宋观清的注视看的不好意思,挠头憨憨一笑,“其实这是我母亲从小对我的教导,我昨夜把此行的目的告诉了母亲,她决定要帮助我们向圣上传递消息。” 有柳学士的帮忙宋观清能轻松许多,就不用担心两部用法子把她的书信扣下,毕竟作为偏远县城的县令,宋观清不清楚朝廷中的暗潮涌动。 柳学士在朝中地位不容小觑,说话自然是有份量的多,下午宫里就传来消息让宋观清收拾准备明日入宫面圣。 受了恩惠宋观清自当登门道谢,柳学士看到她比初见时和蔼了许多,招呼着宋观清进屋取暖。 宋观清放下礼物,作揖道谢道,“柳双将事情告诉了在下,下官代替清河县百姓感谢柳学士相助。” “你做的是好事,就算我不出面,朝里那帮忠贞臣子知道,也会替你出面。”柳学士心情颇好带着笑意,“你可知道当年你秋闱第一,试卷传入了京城,翰林院不少老家伙看到你答题,想你入京后收入门下。” 宋观清不知还有这一段事迹,愣了下。柳双瞪大了眼睛,好奇听着示意柳学士多说些。 “可惜清河县发生了洪灾,你留下治理家乡,没能参加春闱,不然说不准就是老朽门下的学生了。”柳学士面上笑呵呵却难掩惋惜。 清河县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可那地方注定无法施展开有所大作为,不然天下能人学子也不会千里迢迢赶来京城求取一官半职。 宋观清的心性她看到了,能忍耐住诱惑踏踏实实为家乡做贡献,是个有原则和底线的好孩子,想必站在更大的平台能有非同一般的成就。 柳双看起来比宋观清还要着急,恨不得拉着她当场拜师得了,归到柳学士门下不说有多好,最起码往后想打主意的官员得忌惮几分。 “担任的官职越大,责任便越大。清河县是我出生的地方,有我的家人和淳朴的百姓,我没什么大志向,只想守护好故土。” 宋观清谈及家乡时表情柔和下来,周身萦绕着利益场内难得一见的精神富足。 柳学士瞪了眼欲言又止焦急的自家姑娘,再看向宋观清的眼神多了几分欣赏,“人贵在知道自己要什么,才不会迷失方向,被欲望左右。” 柳府热情款待了宋观清,喝了些酒的柳学士红润着脸打开话匣子般滔滔不绝,宋观清安静听着时不时回应上几句。 与柳学士年岁相差三旬,却在各方面的理念不谋而合,一直畅谈到月上枝头,添了一轮灯油才不舍放人离开。 “子舟啊,往后多来京城走动。”柳学士在夫郎的搀扶下起身,亲切拉着宋观清手走到了一边,语重心长道,“柳丫头自小京城长大,潜移默化的想法难以改变,还要你多多提点,让她往后别钻牛角尖误入歧途啊。” 宋观清明白天下父母的苦心,安慰道,“柳双本性纯良,只需要多历练,自己就能悟透。” 外头飘起了棉絮般的雪,很快将天地再次覆上一层银白。月盘悬挂在天上,照的万物亮堂堂。 柳双送宋观清上马车,顶着风吹出来的两坨红晕,难掩激动地搓手道,“母亲刚才喊您子舟了,就是认您当徒弟啦!” 子舟是宋观清的字。 “这次入京多亏得你帮助,我才能如此顺利。”宋观清拢着衣袍,摸了摸安静蜷缩在袖中的小青蛇。 “我现在是清河县知县,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柳双见母亲喜爱宋观清,对她又多了几分亲近,“明日入宫我同你一起前往,不必担心。” 风雪落在了女子黑白分明的眼中,就如她的行为处事一般,黑白分明。 宋观清生出笑意,“辛苦了。” 马车是柳府备下,里头早早热上了炭盆,四下无人之际宋观清捧出了入眠的小蛇。 气候的变化小蛇的体温要更凉一些,宋观清知道是正常现象,还是忍不住担心的把小蛇放进了胸口处暖着。 或许是体温让小蛇苏醒,下巴处被信子轻轻舔了下,宋观清低头对上小蛇的眼睛。 掖了掖衣领,“京城太冷了,很快就能回清河县了。” 第十二章 “其实养蛇啊,得注意…… 回到客栈宋观清简单擦洗了一番,安静且温暖的室内令她身心放松,靠坐在床边怀中抱着小蛇出神。 入宫面见至尊者天底下没人能说不紧张,宋观清不例外的在想明日会发生什么,面对陛下时应该以怎样的说辞争取清河县的权益。 晚膳时柳学士告知她不用紧张,陛下是平易近人的贤主,只是前朝遗留下的风气未能根除,才导致了暗地里宵小作祟,闹的欺上瞒下。 宋观清温暖的手掌不断抚摸过小蛇卷曲的身躯,冰冰凉凉的鳞片在一遍遍暖着下渐渐发温。 小青蛇懵懂地抬起头凑进宋观清心口处,舒舒服服地贴上脑袋,伸长的信子滑过了锁骨处的肌肤。 只留了一盏起夜的灯,宋观清把小蛇放在了床内侧的枕头旁,她向来睡的快没失眠的烦忧,闭上眼睛没一会呼吸均匀。 盘踞的小青蛇动了动身体,被褥间游动悄无声息,扁扁的脑袋重新搭回宋观清平稳跳动的心口处,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一团浓雾散开,四周黑暗不见五指,宋观清意识到又是在做梦了。 她的四肢依旧无法动弹分毫,只能转动眼珠看向撑着脑袋趴在她身边的男子。 男子面容依旧模糊不清,但宋观清能意识到他心情非常不错,哼着从未听过的奇怪小调。 好歹是没像上次那样抱着她来回蹭,就这样宋观清被看了一晚上,醒来时身体不觉大梦后的疲惫,反而神清气爽充满了力量。 外头天还没亮,宋观清洗漱后慢条斯理地享用客栈送上来的早膳。 昨夜虽在柳府相谈甚欢,但因第二日要面圣就没饮酒,所谓的暖酒勾欲的说法就不成立了。 宋观清是不信鬼神之说,可也没见谁能一连两次梦到同样的人,思来想去得不出结论的她眉头蹙起。 余光留意到趴在桌上的小青蛇正奋力的拨弄茶杯,宋观清倒了凉水递到它嘴边,小青蛇张大嘴巴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青蛇愿意吃愿意喝,宋观清的心情跟着好了不少,暂时把无法解释的奇怪现象抛掷脑后,先处理眼前重要的事。 冬日天亮的晚也亮的快,一眨眼日头升了上去,柳双等在客栈下一同与她入宫。 两人都是第一次入宫,可相互陪着总归比一个人要踏实些。 入宫要例行检查,小青蛇自然是无法携带进去,柳双早有预料的在马车内放了个简易的窝,让小蛇躺在柔软的窝里等她们出来。 车厢内的炭盆不灭,有柳家家仆看着不会出什么意外。 她们进去时正值下朝,三三两两身穿官服裹着披肩的官员迈步离开,其中有不少的人宋观清曾拜读过文章,在某一时刻潜移默化的影响了她。 散去的人群中宋观清感知到了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顺着回望过去,苍吉和厉曼语并肩走在一起,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我昨个仔细琢磨了一番,那两人敢过来找你,肯定是上司要求的,两个侍郎没那么大胆子。”柳双连连摇头,跟上宋观清脚步,问道,“你要把事告诉陛下吗?” 宋观清黑色的瞳仁看向金碧辉煌的宫殿,穿透云层的阳光洒在金顶,宛若天宫华丽。 “我只说身为县令应该说的事。”宋观清回。 “我觉得也是,清河县远离京城,最好别参和朝廷内乱七八糟的事,免得再被小心眼的人伺机报复。”柳双脚步轻快,双手背在身后道,“咱们拿了钱就回去,省的节外生枝。” 入殿有太监领路,以陛下起居为中心建立的地龙供着暖,没走两步宋观清隐隐感觉额间冒汗。 穿过幽暗的长廊,最终停在一扇巨大的高门前,太监笑起来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夹着尖细的嗓音道,“宋大人、柳大人,脱了外氅再进去吧。” 厚实的大氅脱下身子轻快了不少,宋观清与柳双对视一眼,继而垂下了眼睛规矩顶着脚尖。 高门打开一股令人心神清明的香薰扑面而来,快步进去跪拜叩首,有条不紊道明来意。 出殿时侍女送来了烘的干爽的外氅,里头烤的暖烘烘穿在身上舒服极了,又揣了两个暖手的汤婆子给她们。 “陛下说,宋县令和柳知县从清河县赶来辛苦了,京城寒冷,得多主意保暖。”太监臂弯处挂着拂尘,送她们到殿门口轻声道,“大人们放心,您们提的陛下知晓了,就等着旨意吧。” 宋观清道,“多谢公公。” “跟奴才可没什么关系,是大人您心系百姓,感动了陛下。”太监笑意加深。 暖手的汤婆子捂的温暖,一路迎着北风竟没觉得有多寒冷。 上了马车宋观清第一时间察看小蛇的状态,小蛇乖乖趴在窝里睡的香甜,感知到熟悉的气味包裹住它才懒洋洋睁开眼睛,追寻着宋观清身上最热乎的地方游去。 它总能在宋观清身上找到舒服的地方睡觉,尾巴尖拍了下女人手腕,无声催促着她抚摸。 小蛇的状态好了不少,但宋观清打定主意要养小蛇一辈子,对于养蛇的经验知道的太少,还得去请教此方面的专业人士。 约了柳双养蛇的朋友在下午见面,简单用过午膳后宋观清提着礼物登门拜访。 那位养蛇的朋友叫宿玉,家里是做生意的,平日里就爱养养小动物。 宿家的产业在京城相当可观,来的路上宋观清听柳双说了几嘴。 说宿玉人长的平平无奇,过了成婚的年岁还未碰到合心意的夫郎,家里催的焦头烂额,谁知道养蛇后突然遇见了如意郎君,从此后一发不可收拾。 宋观清想要是天底下的蛇全如小青蛇一般赋有灵性,确实是非常好的陪伴宠物。 宿宅占地面积不小,家仆领着进去走了好一会才来到后院,越靠近宿玉生活的区域,有关于蛇形状的装饰物就越多,不知不觉宋观清看出了神。 平日外出喜欢窝在袖子里睡觉的小蛇今日格外兴奋,迫不及待探着脑袋四处张望。 推了好几次没能推回去,见宿府的家仆没怕蛇的意思,宋观清就随着它了。 入院先看到的不是宿玉,而是一位穿着黑杉的盘发男子,站外头一会就冻得直哆嗦的温度,他颇有闲情雅致地亭子内喝茶。 柳双小声道,“他就是宿玉的夫郎,墨三郎。” 亭中品茶的男子抬眼望了过来,上翘的犀利眼眸无端带着寒意,浓墨晕染开的五官点缀在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宋观清眉头微微蹙起,没能回答柳双的话,袖中小蛇先不淡定地嘶出了声,尾端缠绕住宋观清手腕,探出大半身子直勾勾盯着墨三郎,赤色的瞳孔束起。 刚还怀有敌意的男人愣了下,眼神顿时清澈了起来,歪着脑袋看向还在嘶——嘶——叫唤的小青蛇。 “哪里来的那么漂亮的竹叶青。”人未到声先来,笑眯眯的宿玉出现打破了奇怪的气氛,穿着素色的袍子快步走来,毛茸茸的围脖包裹住大半张脸。 维持距离打量攻击戒备状态的小青蛇,忽然咦了声,扭头看向朝她走来的自家夫郎,又看向手掌一拢轻而易举把毒蛇塞回袖中的宋观清。 最后才留意到站在宋观清旁边的友人,招呼道,“进屋内说,已经备好了热茶,早早等着啦。” 屋内瑞炭烧的火旺,众人脱去了挡风的外衣,这才发现墨三郎穿着不符合季节的薄衫,自然的往炭盆最近的软榻一歪,眯着眼睛不愿意动弹了。 异常活跃的小青蛇呆不住袖内,总是探出脑袋再被宋观清摁回去,乐此不疲的来了几回。 宿玉瞧乐够了,“放它出来吧,这位在宣誓主权呢。” “它不咬人。”宋观清道了声,卷起袖子露出了缠绕在它手腕间的条小青蛇。 小青蛇吐着信子嘶嘶捕捉着空气中混杂的气味,身子一扭冲着墨三郎的方向又嘶了声。 奇怪的举动让宋观清多看了两眼墨三郎,替小蛇解释道,“平常小蛇不这样的。” 墨三郎半点不怕小青蛇的威胁,扭了个身子背对着她们继续打盹了。 “我懂,我懂的,都这样。”宿玉笑呵呵,“听柳妹妹说,你是想向我讨教养蛇的经验。 “正是。”宋观清目光柔和下来,轻抚着小蛇的脑袋渐渐安抚了躁动不安的小青蛇,“养蛇是在我计划之外,不过既然和小蛇有缘份,那就得好好照顾它。” 逐渐适应了周围环境的小青蛇规规矩矩趴在宋观清膝上,霸占了绝佳舒服的位置,头冲着墨三郎的方向吐信子感知了几下,闭上了眼睛打盹。 “其实养蛇啊,得注意……” 养蛇的注意事项说起来就那么几条,一直快到傍晚时分家仆提醒用晚膳才止住话头,全是因为宿玉拉着宋观清说了许多听不明白的事。 宋观清知道有不少爱好看精怪小说的读者,只是没想到眼前的宿小姐知识存储量如此庞大,说的头头是道仿佛真的一般。 其实对于神怪一类的事宋观清不相信但敬畏,只是什么妖精变人报恩等故事,她从三岁后就不愿意听了。 宿玉热情邀请她们留下用晚膳,柳双乐意听宿玉讲这些,欣然留下当个听众,宋观清只能陪同。 饭席间宋观清敏锐的留意到墨三郎几乎没怎么吃,全都在往宿玉的碗中夹菜,偶尔喝口水算是了不得的了。 奇怪的举动没等她深究,焦褐色的尖尖尾巴搭上了宋观清小指,小蛇仰着脑袋眨巴着眼睛。 宋观清心神领会倒了杯白水拿着让它方便喝,等小蛇喝饱摸了摸它脑袋。 墨三郎瞥了眼,对上小青蛇又竖起的瞳孔,不屑的切了声。 第十三章 “我是怎么会想到你是个会变…… 同辈的饭席间气氛轻松和谐,碰上友人的柳双展现出年轻人的朝气蓬勃,一说一搭聊到了夜半时分。 太晚外头又下起了雪,皆小酌了些酒,宿玉热情邀请她们留宿一晚。 迷迷瞪瞪的柳双困的眼睛快睁不开,她的房间和宋观清的紧挨着,进去没多久灯就熄了。 折腾了一天宋观清感到疲乏之余,更多是期盼陛下能拨款给清河县,快些将河坝翻修,以免夜长梦多。 柳府内的仆人要比客栈的小二来的贴心,满满一桶热水备上,沐浴出来醒酒汤已经煮好,半点不用劳废心神。 窗户映着外头枝影,宋观清端坐在桌前饮着醒酒汤。忽然外头传来柳双惊恐的叫声,随即门被推开,柳双跌跌爬爬躲了进来。 寒风灌入,宋观清搓了下胳膊,疑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柳双瞪圆了眼睛,指着外头结结巴巴、惊恐未消道,“躺下没多久我就想小解,去完茅厕回来的时候路过宿玉门前,忽然有一条手腕粗的黑蛇蹿了出去。” 见宋观清没说话,柳双急地直拍手,“真的,我绝对没看错,月光下黑色的鳞片反光!亮晶晶的!” “可蛇在冬天应该冬眠了。”宋观清说完两人都沉默地看向趴在被褥里听她们说话的小青蛇。 好吧,凡事都有例外。 “会不会是宿玉养的蛇跑出来了?”宋观清猜测。 “对啊!你看我这脑子,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柳双不好意思地憨憨一笑,“不知道是不是晚饭时听宿玉讲精怪故事听多了,我第一反应是遇到了蛇妖。” “没被攻击到就好,先去告诉宿玉一声,让她找找是哪条蛇丢了,避免蛇伤到无辜的人。”宋观清说。 宿玉的屋子还未熄灯,柳双大力拍着门,喊道,“宿姐姐,你还醒着吗?” 喊了有一会,来开门的是发丝有些许凌乱的墨三郎,他冷冷的目光扫过柳双,在宋观清身上停留了一会,最终落在了探出脑袋的小青蛇。 “妻主已经休息下了。”墨三郎说话的口音很奇怪。 “墨郎君,刚才我在院子里看到一条黑色的大蛇,是宿姐姐养的吗?”柳双焦急的问。 墨三郎沉默了片刻,“是。” “不得了了,蛇从箱子里逃出来了,还是喊宿姐姐起来,免得蛇跑了。”柳双道。 “跑不了。”墨三郎皱了下眉头,见她们没能理解,懊恼想着表述方式,憋出三字,“蛇还在。” “哎!什么意思啊……”柳双一头雾水还想再问,被宋观清拉住止了声,对墨三郎道,“晚上多打扰了。” 等墨三郎关上屋门,柳双憋不住小声问道,“怎么神神秘秘的,到底怎么啦?” “宿玉养蛇经验丰富,她的夫郎自然也懂得些,他觉得没问题,那自然就没问题。” 月光下宋观清五官柔和,大概是受气质影响,专注看人时总会令人产生无端信任,只是若凑近细看才能发现她深邃的眼眸中藏着心事。 墨三郎的发尾上沾到了草屑,宋观清不认为会有人的爱好是大晚上在草皮上打滚。 又是半夜碰到黑蛇,又是墨三郎各种奇怪的反应,不得不让宋观清产生了近乎于诡异的联想。 小青蛇的脑袋一直搭在宋观清掌心,小蛇似乎格外喜欢盯着她看。 发现宋观清心不在焉,扭着身体顺着袖内一路往上爬,最终在宋观清衣领处冒出了头,歪着脑袋蹭了蹭宋观清侧脸。 羽毛抚摸过轻飘飘的痒意拉回了思绪,宋观清无奈小蛇把她当成了爬架,同时又欣喜小蛇黏着她不会乱跑,最起码不会发生今晚这样的事。 放松下来柳双酒气上涌困的直打哈欠,神经大条半点不受蛇惊吓的影响,回屋睡觉去了。 外头呆了一会身上沾了寒气,宋观清在炉子边烤暖和了身体才脱去衣物上床,小青蛇自觉游到了床内侧,趴在枕头边等着宋观清躺下,让它好挑个舒服的地方窝着。 宋观清迟迟没动,望向小蛇的神情有些复杂,她胳膊肘撑在床上俯下身子,认真仔细打量探究着青蛇。 青蛇眨巴着圆圆的赤色眼睛,尾巴尖轻轻拍了拍床铺,仰起的身子稍稍往后挪了下。 忽然宋观清笑出声,“我是怎么会想到你是个会变人的妖精。”抱起小蛇捧在手心,“看来不能乱听故事,宋钰要是知道我有这样的想法,肯定要朝我要回那些扣押的话本了。” 小蛇听不懂宋观清说些什么,只晓得距离宋观清的脸好近,皮肤上细小的绒毛一清二楚,忍不住伸出信子舔了下。 喝了酒的宋观清睡眠要比平日更沉些,夜半时分淅淅沥沥下起了一场小雨,雨水拍打在枝叶、窗框发出噼里啪啦吵声。 宋观清迷迷糊糊感觉手腕上缠了一节头发,睡觉的空间拥挤了许多,昏昏沉沉半睁开眼睛,发现身边似乎躺了个人。 一连三个晚上梦到陌生男人的宋观清已经见怪不怪,全当自己还留在梦中。 尝试动了动手指竟能随意自如,宋观清好奇心起,前两次不能动弹无法看清楚梦中男子的容貌,这次定然要知道是谁能让她日思夜想,夜夜入梦来。 躺着的男子似乎睡的很熟,乖乖趴着墨色的长发垂下遮盖住大半张脸,锦被盖在肩头,裸露出的肌肤异常白皙,黑夜中泛着珍珠般莹润的光泽。 梦中时的景色多是覆盖着一层吹不散的迷雾,很少会有如此清晰时刻,宋观清怀揣着疑惑撑起身体,屏住呼吸指尖挑开一簇搭在男人脸上的秀发。 “唔。” 男人眉眼微动,纤长浓密的睫毛蝴蝶翅膀般轻颤了两下,缓缓睁开眸子看向始作俑者。 熟悉的赤色眼睛撞入视线,宋观清呆愣在原地,目光僵硬地落在了男人额角浮现的青色鳞片上。 张了张口,嗓音极其干涩,“小蛇。” 床铺上熟睡的人豁然坐起身,捂着心口大口喘息,后背沁出的薄汗打湿中衣。宋观清揉了揉眼睛,待到心跳平稳才敢转头看向身侧。 睡醒的小青蛇乖乖地趴着,被注意到后欢快地游到宋观清腿上,身子一歪露出浅色的腹部,尾巴尖顺势勾上了宋观清手指。 宋观清盯着小蛇看了片刻,抓住了小蛇的尾巴,摁上了尾部处明显不同的两块鳞片。 小蛇抖了下想抽回尾巴,奈何力量悬殊敌不过宋观清,尝试几次无果,讨好地凑到宋观清手边,吻部蹭了蹭。 如果小蛇真的有人类的智慧,那么刚才她如此冒犯的举动应该会惹恼了它,没有任何反应只能说明昨晚的一切不过是更加真实些的梦境。 得到了证明似的,宋观清猛松了一口气,捧起小蛇摸了摸。 她想大概是喝了酒,昨夜又被柳双说的黑蛇影响,才做了奇奇怪怪的梦。 一切都是梦。 好真实的梦。 圣上的旨意很快通过内侍省传达到宋观清手中,一分不少的钱俩和召集周边工匠的诏书,以及一支护送她们回清河县的军队。 把东西妥帖的收好,宋观清前往柳府拜别了柳学士,再次感谢柳学士的帮助,并诚心邀请来年春天来清河县赏山游水。 天气严寒人们热情不减,除夕临近人们脸上洋溢着对来年的期盼。 京城的除夕自然是热闹非凡,宋观清却没驻足欣赏的闲情,清河县的水利工程一直是压在她心头挪不开的担忧。 两日后一切整装待发,一条蜿蜒的车队从京城离开,前往白茫茫的山道。 柳双告别家乡的前几天情绪蔫巴巴,同她状态相同的小青蛇变得更加嗜睡,一天中能醒来的时间不过睡前找寻宋观清身上哪儿窝着舒服。 车队有军队保驾护航,比来时走山路要放心的多,一般山间小偷小摸的匪徒看到军队轻易不敢上前,省去了不少麻烦。 军队的领队叫戎卿云,是个身材健硕的女人。人虽话不多,但做事干净利落,宋观清很喜欢跟这样性格的人做事。 某次留宿驿站偶然跟戎卿云聊上几句,渐渐交际多了关系熟络了起来。 侧窗敲响,戎卿云的声音穿过车厢隔板传来,“前头没驿站,但有个村庄可以歇脚。” 宋观清扯过毯子盖住躺在腿上呼呼大睡的小青蛇,拉开侧窗入目是戎卿云身后银装素裹的连绵山脉。 “今晚就是除夕夜了吧。”宋观清哈出的热气成了一团白雾,“去村庄歇脚,让大家好好休息一晚吧。” 傍晚时分车队抵达了一个大小中规中矩的村落,村长得知消息亲自前来迎接,距离官道不远的村落时常会接待来往歇脚的旅客,所以很快备好了休息的屋舍。 村长是个身材干瘪的老妇人,浑浊的眼白微微发黄,拄着拐杖走路慢吞吞,口齿却异常清晰三两下指挥村民帮忙。 宋观清多给了村长些银子,拜托她招呼人给大家伙烧炖带肉的热菜。 人们总是注重团圆的节日,独自一人时难免会心生悲伤,宋观清能做的只是在除夕夜让大家伙热闹热闹驱散寒意。 “大人您放心,村里还有好些自家酿的米酒,不醉人,不耽误事的。”村长接过钱热情道。 月亮高悬,树影婆娑,升起的篝火驱散寒意。村里安排了不少伙食,大家伙围绕着火堆边吃边喝,畅谈着家乡趣事,隐晦表达对家人的思恋。 宋观清找了快干净的地方坐下,接过了柳双递来的肉串,听她感慨道,“你知道临行前母亲跟我说了什么吗?” 火光在宋观清眼眸中跳动,注视柳双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她说让我在清河县学学如何静心,怎么样行为处事。”柳双晃了晃脚尖,“其实我知道我身上有很多需要改正的缺点,母亲时常教导的我很多道理。”俏皮挤了下眼,“我面上像是听进去了,实则心里一点不赞同她的观点。” “你已经很好了。”宋观清认真道。 “真的吗?”柳双抿了抿唇,“你别是安慰我的话。” “如果你的目标是入朝当官,确实不达标。”听了她话的柳双肉眼可见低落下来,宋观清拍了拍她肩膀,笑道,“但你能做到的,她们未必能做到。” 第十四章 两块白面饼和一碗凉水。…… 欢声笑语萦绕在耳畔,酒气熏腾下柳双转动含上水雾的眸子,小声别扭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从京城到清河县的路途遥远,你却能自知知县的身份,跟随我们上山勘察地形。后来梅雨季节跟随我每天前往河坝也毫无怨言,到这次为清河县百姓据理力争。” 宋观清目光逐渐柔和,“世上有许多的职位,找到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必不因为众人皆向着某一个方向前行,就忽略了自己的感受。” 柳双咬住下唇忍了片刻,没忍住一把抱住了宋观清,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宋观清肩膀上擦,“从来没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呜呜呜,她们都认为母亲是大学士,我理应当要入朝为官,不能丢了柳家人的脸。” 动静不小,不少人好奇地看过来,柳双低头擦了擦眼泪,跟没事人一样翻烤着手中食物,只是红到滴血的脸出卖了她此刻的窘迫。 散场回屋时宋观清听到了角落里两位村民嘀嘀咕咕交谈着什么,脸上是止不住的惊恐。 “敢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宋观清出声打断,“如果我能帮得上忙的话。” 两位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谁都拿不定主意。 “都回去休息吧。”村长拄着拐杖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两位村民立马互相推搡着离开。 奇怪的态度更加让宋观清好奇,等着村长给出个解释。 村长重重叹了口气,坐在了不知道哪户人家忘记收回去的长凳上,老树皮般的干枯手搭着拐杖,浑浊的眼睛看像远处山峦 “从去年开始村里头就闹了件奇怪的事……” 起初是村民发现粮食总是少一些,以为是小偷作祟,派人没日没夜守在粮仓,可每日依旧会少些。 直到有一天粮仓里的粮食一夜之间不翼而飞,大家伙彻底慌了。 有个鹤发童颜的道士路过此地时告诉村民,村子建立在龙脉上,得罪了龙王。如果不每月送米上去,全村的粮食会再次消失。 “道士?”宋观清。 “那位道士人心善,为了避免我们找不到供奉龙王的法子,在那山头建了个庙,每月初把粮食送庙里就行,他会帮我们解决。”村长。 “粮食就没再少过吗?”宋观清问。 “没再少过了。” 宋观清不相信鬼神之说,更是不相信世人供奉的神会欺压百姓,其中定然有所蹊跷。 “明日我想去您说的庙中看看,您能不能找个人带路?” “这倒是没问题,不过大人您要去庙里干什么?雪天山路可不好走啊。” “听您的描述,那位道士似乎本领不小,我想去拜访一二。” 插在墙上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村中土道,橘黄色跳跃的光线打在宋观清侧脸,眉骨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看不清眸光。 宋观清上山柳双和戎卿云不放心想跟着一起,宋观清只道她们在村里等着看好银钱才是最重要的,有理有据劝说了几句,她们才不再要求。 村长年纪大腿脚不方便,找的是位村里每月往庙上送粮食的云娘子,云娘子为人热情跟宋观清讲了许多村里有意思的事,从交谈中宋观清发现云娘子的性子大大咧咧。 虽每月送粮的任务由她负责,但她打心眼里是不相信道士说的话,每每心疼白白送出去的粮食,奈何村里少数服从多数。 前往庙的唯一山路在一场雪覆盖后只留下宋观清和云娘的脚印,云娘知道宋观清是个不小的官,见她为人亲和不知不觉吐露不少牢骚出来。 “其实我觉得还是有小偷作祟,应该多派几个人手守护粮仓,就不相信抓不到!”云娘愤愤不平砍断拦路的枝丫,“送出去的粮食够村子吃许久,吃不完拿出去卖也好的啊。” 嘀咕道,“咱们村本来就比周围穷,又碰上这种糟心事,已经有不少人准备搬走了。” 宋观清等着云娘子发泄完心中憋屈,问道,“每次送粮的时候,你见到那位道长了吗?” 云娘想了一会,“有时候能见到,有时候就让我放里头。” “你再想想,有什么规律吗?” “唔,春夏见到的似乎比较多,道长天气一冷就不愿意出现了。” 庙在一座小山头,宋观清和云娘是经常爬山的人,速度要快上许多,谈话间在路尽头看到了木制庙顶。 庙的整体占地面积很小,更像是一进的住宅,大门紧闭无人烟活动的迹象。 宋观清拧了眉头,迎着寒风敲了门,半晌才从门后听见小碎步,大门开了条缝隙,一只圆圆的眼睛透过缝隙往外打量。 和宋观清对视上后后退了一步,关门的动作未能执行,云娘热情打招呼道,“道长!道长!是我啊!” 道长慢吞吞把门打开,宋观清看清楚了村民口中神通广大道长的模样。 雪白的长发垂至腰间,肌肤几乎要跟树叶上盛的干净白雪一样白皙,一双圆圆的黑色眼睛配着张娃娃脸,怪不得村民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而后宋观清的视线随着道长提着衣摆从一米长的凳子上跳下来,最终只能低着头看这位鹤发童颜只到她腰间的……小道长。 “道长,这位是清河县的县令宋观清,宋大人,特意上山来拜访。”云娘介绍道。 “哦。”小道长抿着唇,捏了捏袖子。 山间冷风拂过带起一片鸡皮疙瘩,云娘冻的一哆嗦忍不住道,“道长,您不请我们进去吗?” 小道长回头看了眼庙内,慢吞吞让开了堵着的门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忍不住在宋观清身上来回打量。 从外头看庙的占地面积不大,里头隔断一分隔,就显得更小些了,全然不像庙里概有的布局。 正殿内摆放着三清塑像,宋观清很少去庙或是寺,觉得塑像奇怪却看不出哪儿奇怪。 云娘自然熟练地拜了拜,每次来这儿都会趁机许个愿,抱着反正许愿次数够多,总会有机会被神明看到时候。 在云娘参拜时宋观清留意到供桌上积了一层薄灰,按理来说心存信仰的人是不会在侍奉神明这块投机取巧,特别是让供桌积灰了。 余光留意着站在正殿门口跟雪一样纯净的小道长,宋观清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她温柔一笑,对小道长道,“我对道家的文化很是感兴趣,不知道道长可否留宿我一晚。” 小道长猛然睁圆了眼睛。 宋观清顺理成章留在了庙内,拜托下山的云娘回村里告诉柳双和戎卿云一声自己的去处。 冬日太阳落山的快,漆黑包裹住的山寂静无声,呼呼风声叫嚣着拍打纸窗,一副随时要破门而入的凶猛架势。 几声轻巧的扣门,小道长端着托盘挎过门槛,浓密的长发用发绳简单绑在了脑后,需要踮着脚尖才能把饭菜放到桌子上。 ——两块白面饼和一碗凉水。 宋观清注意力未放在今晚的吃食上,喊住了准备离开的小道长,“道长,能否坐下来聊一会?” 小道长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不情愿三个字差点写在脸上,怀抱着托盘坐在了宋观清对面,低着脑袋不说话。 “其实我没有别的意思,道长的年纪应该不大吧,一个人住在山里头不害怕吗?”宋观清将一整块面饼掰成小块,“如果你有什么苦衷可以和我说,我会尽力去帮你。” 小道长偷偷看了眼宋观清,依旧没说话。 宋观清压低了声音,“我知道有些性格邪恶的大人会利用手无寸铁的孩子招摇撞骗,她们是不是正在庙里的某个地方观察着你。不好说话也没事,要是我说的情况是真的,你可以敲敲桌子,接下来的一切我会想办法。” 话音落下,小道长一阵风似的跑了。 撞开的门晃悠了片刻最终被北风一吹关个严实。 宋观清叹了口气,下意识摸了摸睡的香沉的小蛇,“看来事情和我想的差不多,明日下山和柳双想想办法,不能让背后的恶人逍遥法外。” 冷面饼和冷水就着吃了点,想到那孩子在庙中整日只能吃这些东西,怪不得身板那么小。 宋观清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圆月悬挂,夜半时分,窗户上出现一道影子,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嘎吱——厢房的门开了一条极小的缝隙,月光洒了进来。 嘎吱——厢房的门合上,彻底暗了下来。 床帐内的人翻身发出细微的摩擦,黑影停了下来,待到恢复安静才继续动作。 床帐掀开一角,那东西的眼睛盯着熟睡人的侧脸,鼻尖微动凑了过去。 “嘶——” 即将要靠近时一抹青色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蹿了出来,尖锐獠牙显露,带着一击毙命的凶狠架势。 “吱——” 凄厉的惨叫。 一只白色长毛的仓鼠吓呆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点墨般的眼珠都在颤抖,粉红的小爪子缩在胸前。 青蛇逐渐绞紧,仓鼠小爪子快速整理身前毛发,势必要以最体面的姿态进蛇肚子。 第十五章 “大人,您挺受小动物喜欢的…… 晨起时宋观清发现一向喜欢枕在她身上睡觉的小蛇,意外规矩地趴在床外侧,见她醒了就扭着身子游了过来,吻部亲昵蹭了蹭她脸颊。 多日沉睡的小蛇活泼了不少,宋观清喜欢小蛇亲近自己,当下用手臂代替枝丫让小蛇攀爬上,从头摸到了尾巴尖。 外头彻底亮堂起来宋观清才收拾东西出门,庙中寻了一圈没能找到白发小道士,宋观清心生不妙立即下山回村。 柳双和戎卿云早早盼着宋观清从山上下来,要是宋县令出事那可就麻烦大了,谁知道村民口中神叨叨的道士是干什么的。 左等右等终于是把人等来了,柳双还没来得及好好说道她一言不发留宿外头的事,宋观清倒是先问起来了,“有个白发的小道士下山吗?”比了比自己腰处,“大概那么高。” “没见过。”柳双摇头,询问地看向戎卿云,戎卿云跟着摇头。 宋观清面色凝重,她害怕是控制着小道士的人发现情况败露,把小道士抓走了。 “奇了!!!奇了!!!” “你家也是!” “对啊!你家呢?” “是啊!是啊!回来了!!!” 村里一下燥了起来,大家欢呼大笑,情绪饱满地抹着脸偷偷擦眼泪。 刚刚安静只闻鸡鸣狗叫的村子一眨眼比昨个除夕夜还热闹,柳双摸不着头脑,“发生什么事了?” 拄着拐杖的村长步履蹒跚绕过柳双,含着热泪握住了宋观清手,郑重来回颠了颠,“恩人啊!多亏了您,村里头缴给龙王的粮食一夜间全回来啦!” 准备做早饭的村民掀开锅盖是米,打开橱柜是米,就连碗里头都堆着冒尖的白米,更不用说村里头满满当当的粮仓了。 宋观清愣了下,摇头道,“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全然不知情。” “怎么会没关系呢,昨晚云娘说您要留宿庙中我们还在担心,肯定是您用了什么法子救赎了村子!” 村长颤颤巍巍跪下,身后喜极而泣的村民紧跟着村长,对宋观清的所作所为感激涕零。 宋观清后退了一步侧开身子,实在不明白粮食回来是因为什么情况,万万受不得这群村民的大礼。 难不成小道士真是偷了粮食的人,察觉出事情败露后偷偷把粮食还回来了? 宋观清满是疑惑思考之际,小青蛇探出袖子看了眼,又美美地缩回去睡觉了。 村民们邀请她们再留宿一晚,今晚好好宴请,可惜已经耽误了一天,宋观清只能歉意婉拒。 得知宋观清着急回去的目的,村民也不阻拦了,各自从家里拿了好些干粮塞给车队路上吃。 马车内炭盆烧的火旺,柳双连连感慨村里怪事,她想不懂窃贼是如何做到一夜之间还了那么多粮食,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您说啊,会不会是鬼怪作祟啊,不然我真的想不到……”柳双呆滞地看着宋观清手中捧着跟一坨抹布一样的玩意,“这,是什么?” “刚刚在座位后面捡到的。”宋观清摊开的手掌上趴着个毛发杂乱一起一伏的奇怪玩意,手腕一转柳双看清楚了那东西的脸。 两只软弹的小耳朵,红红的小鼻子一抽一抽,四肢摊开柔软温暖的腹部毫无防备贴着宋观清手掌。 “老,老鼠?”柳双面露难色,“怎么没见过这品种的老鼠,这玩意也会冬眠吧,它是怎么钻到马车里来的。” “我想大概是车厢内温度吸引了它。”宋观清比较奇怪的是越弱小的动物警惕性越高,鼠类是对声音和味道敏锐的动物,怎么会被捧在手掌还不醒。 手指戳了戳软软的长毛,小青蛇慢悠悠爬了出来,竖瞳紧紧盯着睡死过去的鼠,吐着信子等待时机。 宋观清移开视线望向小蛇的瞬间,小蛇迅猛地蹿了出去,张大嘴巴直奔着鼠而去。 似乎感受到了杀意,仓鼠原地蹦了起来,脚下打滑拼命把脑袋往宋观清指缝间钻。 “吱——” 宋观清眼疾手快捏住了小蛇的嘴巴,半根信子耷拉在捏起的嘴巴外,小蛇眼巴巴看向宋观清,说不出的可怜。 “它不是你的食物。”宋观清道。 仓鼠蹲坐在宋观清掌心,连连点头。 可惜宋观清注意力放在小蛇身上没能留意,倒是柳双看的一清二楚,使劲揉了揉眼睛。 没看错吧,这只白毛老鼠刚刚是赞同了宋观清的话? 等到小蛇从狩猎状态变回来,竖起的瞳孔恢复了圆圆的无辜样,抖着信子讨好地舔了舔宋观清手指。 宋观清放开了小蛇,点了点它脑袋教育道,“我会给你准备没有毛的乳鼠,这只毛太长了,吃了不好消化。” 仓鼠,“……” 虽然过程有些难以预料的坎坷,但结果是好的嘛。 仓鼠确切的明白了只要跟着宋观清身边,蛇就没机会吃了它,于是手脚并用顺着宋观清胳膊往上爬到了肩膀处,亲昵地蹭了蹭宋观清脸颊。 毛茸茸的毛发蹭在脸上格外的痒,宋观清勾起唇忍不住笑了。 仓鼠眯起眼睛,正感慨和人类亲近暖暖的好舒服啊,两只小爪子想抱住宋观清的脸,突然感到冷冷令人骨寒的视线盯着它。 仓鼠默默揣起了小爪子在身前,一屁股坐下规规矩矩的了。 宋观清身上又是蛇又是仓鼠,也没见过食物能和谐相处的,柳双忍不住道,“大人,您挺受小动物喜欢的” “是吗?”宋观清戳了戳仓鼠暖暖的肚子,小鼠自然地抱住了她手指,萌哒哒的黑眼珠子亮亮的,粉色小鼻子动了动。 另一只缠绕在手腕上的小蛇不甘示弱,鳞片擦过肌肤带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颤栗,钻入袖中轻车熟路从宋观清衣领处探出蛇头,盯着小鼠嘶了声。 小鼠动作一僵,听话地把宋观清戳它肚子的手指挪开,往边上坐了坐保持距离,鼠脸上扯出个尴尬的微笑。 小鼠就这样呆在了宋观清身边,宋观清发觉小鼠也格外的通人性,根本不需要她照顾什么,到点了自己会找个舒服离她又不远的地方趴着睡觉。 唯一让宋观清看不顺眼的是小鼠的毛发太长太密,加上它又喜欢来回蹭和往犄角旮旯里钻,总是把自己弄的一团乱,已经不止一个人把它当成抹布差点扔掉。 于是…… 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小鼠黑圆圆的眼睛惊恐盯着宋观清,短小的四肢被柳双摁住动弹不得,身子大开的躺在宋观清膝上,耳边是夺命嘶嘶声。 鼠鼠我啊,要死啦~ 小鼠自以为悲壮的吱了声,卸下所有力气摊成一张鼠饼一动不动了。 预想的疼痛并未降临,轻柔地木齿梳划过杂乱的毛发,堆在身上乱蓬蓬的毛顺了一小撮。 小鼠睁开了眼睛,努力抬起脑袋向肚皮看去,宋观清三两下梳理开打结的毛发,肚皮上的毛变得柔软蓬松。 察觉不吃鼠的小蛇失落地缠上宋观清手腕,尾巴尖拍着她手背,试图阻止宋观清给这只蠢鼠梳毛。 小鼠的胳膊最多能捋脸上和腹部的毛,作为一个野生独立的仓鼠,它已经很久没舒舒服服打理过毛发。 趁柳双不注意手脚抽了出来,撑着圆滚滚的身体一个翻身趴在宋观清腿上,屁股扭了扭无声催促着。 宋观清轻笑一声,开始为小鼠梳理后背的毛发。 从路过的人家要来了些棉线,心灵手巧的宋观清三两下缠成了根简易的头绳,把小鼠脑袋上多余的毛发扎了个冲天小揪揪。 铜镜前小鼠蹲坐着欣赏新换的造型,好不好看它是觉不出来,但方便肯定是比之前方便了的。 粉嘟嘟的小爪子时不时拨弄下坚挺着的发揪……喜欢!!! 小鼠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满了对宋观清的崇拜,在宋观清给他塞了一小把瓜子后,更是抵达了顶峰! 就知道跟着这位大人不仅能免于青蛇腹中,还能有吃不完的小零嘴,再也不用担心存粮不够饿肚子啦! 小蛇阴沉沉蹭过宋观清膝上,霸道且强势的把小鼠留下的味道摸去,冰冷暗藏杀意的目光打量着乐不思蜀吃瓜子的仓鼠,盘算着从哪里下口能一击毙命。 免得这毛茸茸的丑东西再吸引走宋观清的注意力。 “还有份礼物是要送给小蛇的。”宋观清笑意温柔的仿若三月春风中飘来的迎春花香。 她从小盒子里拿出红色毛线织成的小帽子,为了能让小蛇稳稳戴在脑袋上,特意在帽子下面留了条挂着下巴的毛线绳。 小蛇没见过这玩意,当下警惕的瞳孔竖起,宋观清替它戴上时抗拒地后仰了下,细微的小动作压根没让宋观清放在心上。 仓鼠的注意力完全从吃的上面转移了过来,眼巴巴看着冷酷凶残的大绿蛇戴上了一顶傻啦吧唧红帽子,塞的鼓鼓囊囊的嘴巴张大一动不动。 笑呢?还是不笑呢? 青蛇冷冰冰看了过去。 还是不笑吧。 仓鼠默默转过身,小爪子拽着两只半圆的耳朵压了下去,一副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的装死模样。 “绿色配红色是有些奇怪,不过小蛇模样清秀,这么一打扮反而可爱了许多。”宋观清摸了摸小蛇下巴,小蛇尾巴尖不自觉愉悦地拍了拍,迫不及待凑到宋观清身边讨要更多的抚摸。 有时候小蛇反倒不像是条蛇,要宋观清说倒像是捡回来一条蛇模样的小狗,既黏人又爱醋。 且她觉得自己是真的喜欢小蛇,不然怎么会从蛇脸上硬生生看出了眉清目秀来。 第十六章 “小蛇,你不能总是欺负小鼠…… 小仓鼠扭动被养的越发肥硕的身躯,眼巴巴捋着屁股上秃了一块的毛,气愤地一跺脚,小手空中来回挥舞控诉着。 “吱——吱——吱吱——” 宋观清虽然听不懂,但从肢体语言和快速的叫声能猜出来骂的一定不好听。 罪魁祸首小青蛇懒洋洋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趴在宋观清肩膀处,长了许多的身体虚虚圈住了宋观清脖子,被吵的不耐烦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 寒森森的獠牙后是藏着剧毒的毒囊,赤色的瞳孔竖起居高临下瞥了眼仓鼠。 顿时马车内安静了下来,小仓鼠一屁股坐下盖住了秃掉的地方,委屈巴巴地揉了揉粉嘟嘟的小鼻子,两手一摊不说话了。 宋观清眉眼柔和下来,指腹点了点仓鼠下巴,盒中抓了把坚果塞它怀中。 脸颊被轻轻舔了下,小蛇竖瞳恢复了可爱的圆形,蛇脸露出个大大的微笑,讨好地凑过来要蹭蹭宋观清浅色的下唇。 这是小蛇最近喜欢上的玩法,爬到肩膀上缠住宋观清脖子,再肆无忌惮地用信子和吻部贴着她下唇,每次成功焦褐色的尾巴总会控制不住快速抖动。 宋观清偏开了些,小蛇错了个空,蛇脸出现了片刻迷茫。 “牙齿上沾着小鼠的毛发。”宋观清既无奈又担忧,伸手扯下了黏在小蛇獠牙边的白色长毛。 蛇吃鼠是天经地义的事,可两个小家伙自愿跟在她身边,舍弃下谁宋观清都于心不忍。 好在打打闹闹没见血,小蛇也从开始对小鼠抱着浓重杀意,成了时不时欺负一下解解醋意。 宋观清有时会恍惚不是养了两只特殊的宠物,而是带着两个性格迥异的小朋友外出,需要她夹在中间当和事佬。 哄哄这个,摸摸那个的,偏心谁都成了她这位当主人的不是了。 开春时离开的清河县,再回来已是年后,融化的雪水北风一吹成了冰,孩童三三两两牵着手刺溜着玩。 清河县的温度要比京城暖和上一些,冷还是那样的冷,却并非是刺骨的寒意。 挨家挨户门上挂着的金黄色稻穗未摘,空气中隐隐能闻见麦子的香味,打眼看见宋观清回来,一窝蜂的乡亲簇拥来询问宋县令路上受没受苦。 宋观清走两步就得停下来回应热情的乡亲,就这样一路被送到了府衙,嘈杂的人群下躲在她袖中的蛇鼠难得休战维持和平。 衙门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大家伙自觉站在府衙门口目送着宋县令进去,好半晌才散开。 守门的衙役愁眉苦脸瞧着地上摆着的鸡鸭鱼鹅和一框框鸡蛋,做好百姓投喂的准备,还是被数量吓到。 “大人说什么都不能留,咱们得一个个送回去。” “哎呀,咱们大人收了也没事嘛,都是大家伙的一份心意嘛。”那人嘴上小小抱怨着,面上是掩饰不住的自豪。 宋观清走的是大门,柳双她们是从后门进来,早早在书房等着了。 起初柳双不解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躲躲藏藏,看到那么多人水泄不通围着宋观清后,才知道不是躲着乡亲,而是躲着宋观清免得被波及到。 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离去大半年宋观清的书房依旧干净如初,每日的公务由鱼琦和上官朝歌妥善处理下,清河县保持着稳定安宁,过了个热闹的年。 清河县在宋观清治理下有了一套符合当地的管理模式,任何人只要按照模式来就能守好清河县,哪怕如此却没有一个人心生出想要代替宋县令的位置。 书房内瑞炭烧的屋内暖烘烘,坐了不少人等着宋观清讲述此去京城一趟的成果,看到了护送的军队,大概猜到了结果,却还是想听宋观清亲口说。 小蛇和小鼠没机会溜达出来,嘈杂的惊吓过后两家伙面面相觑,小鼠扭头就想钻出袖子,小蛇尾巴轻松一卷将肥嘟嘟的仓鼠压制的不敢动弹。 吐着信子无声警告,仓鼠两眼一翻干脆晕过去装死了。 上官朝歌翻看携带回来的账目,紧蹙的眉宇舒展开,舒了口气靠回椅背,“资金充沛,肯定能把河坝加固,顺便赶在今年年前,把河堤完工。” 听闻她的话,书房内其他人不约而同神情放松展露笑颜,银子没出问题就是最大的幸运。 宋观清取出盒子里保存妥善的谕旨,“这是陛下赐的诏书,可以调取周边县城的工匠前来加快工程进度。”转而目光停留在鱼琦身上,“劳烦鱼县丞跑一趟,先召工匠把西岭上游的河坝加固,河堤的事可以等今年梅雨季节过后再行决断。” “是。”鱼琦起身无异议。 接下来就是向宋观清汇报离去后清河县开展的工作内容,好在清河县作奸犯科之辈一年到头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去年年初更是开始扶持就业计划,帮助找不到工、生活艰难的百姓寻另一条出路,大大减少了因为生活窘迫而产生的恶念。 出人意料的清河县去年一整年没上报过一件打架斗殴、偷盗闯空门的案件。 临近午时书房谈事的众人散去,宋观清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冰凉的触感划过肌肤时神情一顿,差点忘记身上还揣着两只小动物。 手刚伸进袖子里,立马被长长凉凉的小蛇缠住,宋观清只得先将小蛇拿出来,再想去摸袖子里小鼠时,小蛇毅然决然地缠着她手不给动作。 宋观清眉头一跳,长时间的相处下摸清了各种情况下小蛇奇怪的举动,看样子是做了什么坏事。 袖子一抖一倒,一只圆滚滚、胖乎乎、毛发梳理顺滑的白毛仓鼠滚掉在了桌子上。 小仓鼠僵硬着四肢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乍一看跟断气了没什么两样。 “小蛇,你不能总是欺负小鼠。”宋观清板起脸。 小蛇低伏身子缓缓游了过来,吻部亲昵蹭了蹭宋观清腕骨,讨好意味明显。 前几次小青蛇欺负仓鼠时宋观清好好说过,奈何小青蛇最会撒娇讨喜,每每能被糊弄过关。 蛇吃老鼠天经地义,小蛇和小鼠现在是宋观清养在身边的宠物,那就不能按照自然的规则来,况且宋观清知道小蛇一定听得明白她的意思。 装死的仓鼠动了动粉红的鼻尖,软弹的两只半圆耳朵抖了下,短短小腿捣腾矫健翻身,四爪落地直奔着宋观清跑去。 长着指甲的小爪子牢牢扒拉住宋观清袖子,圆圆的黑眼珠沁上一层水雾,可怜兮兮仰着脑袋看她。 “回去给你抓一把……”宋观清看了眼仓鼠的体型,“半把坚果,就当是为小蛇道歉了。” 仓鼠腾出一只手,揪着宋观清衣带擦了擦眼下不存在的泪水,脑袋瓜点了下,手脚并用顺着宋观清胳膊爬上了肩膀蹲坐着。 嘴巴还贴着宋观清腕骨的小蛇目睹一切不悦地竖起瞳孔,吐出的信子轻轻滑过肌肤,惹得宋观清垂眸凝视。 小蛇立马恢复了圆圆的赤色瞳孔,仿佛要跟仓鼠比谁的眼神更加无辜。 修建水利的银饷充足,鱼琦动身前往周边调遣工匠,距离梅雨季节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压在宋观清心头的大石头总算得已搬下来喘口气。 为了给宋观清和柳双接风洗尘,晚上于宋观清府邸摆了一桌酒席,来的皆是平日里相熟志趣相投之人。 无人在意宴会装点是否奢华有排面,厨房上了一桌子下酒的家常菜,更像是朋友间的小聚。 暖烘烘的屋内大家伙或站或坐或半躺,脱下了官服怎么舒服怎么来。 自家酿造的米酒度数不高,胜在格外香醇,每一口品出的是清河县的乡情。 酣然畅饮,宋观清松弛放松地靠着三足凭几,暖黄色的烛光映入她黝黑的眼眸,仿若坠入了耀眼星光,勾起唇角认真听着酒桌上闲谈趣事。 内侧门在无人察觉时开了一条小缝,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率先探了出来,黑豆般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 确认没人注意到它们动静,仓鼠几个吃力的前滚翻滚去了屏风后,扭着肥硕的身体爪子摆了摆。 黑暗中游出来一条绿色有手臂长的竹叶青,晃动的烛影下油亮的鳞片泛着夺目光泽,腹部紧贴着地板悄无声息。 噗——屏风后飘起微不可察的薄雾。 小小一声响动不足以让兴头正盛的客人们留意到,觥筹交错间开嗓唱起了山歌,悠扬气势十足的歌谣最适合醉熏状态下抒怀。 薄雾散去,小小一只的胖乎仓鼠成了一位肤若白雪透着红润气色的少年,跪坐在地板上雪白的发丝铺散满地,巴掌大的娃娃脸上是一双葡萄般灵动的眼眸,如广寒宫上来的仙子。 不正是庙中突然消失不见的小道士。 “嘘,我们只能悄悄地看,你不要说话哦。”仓鼠精忍着害怕摊开了细嫩手掌,小青蛇盯着它看了会,吓的仓鼠精直吞咽口水,解释道,“你到我手上来,不然看不清楚。” 小青蛇这才仰着脑袋姿态高傲地游到仓鼠精手中,冰冰凉凉的触感令仓鼠精浑身毛炸了起来。 有种要么撒手把蛇甩出去,要么就地倒下装死的冲动。 仓鼠精没有丝毫犹豫,捧着青蛇放在脑袋上顶着。 胆寒的触感消失,仓鼠精长呼一口气,不忘为自己解释道,“你站的高点,才能把宋大人看的更清楚些,对吧?” 憨憨一笑。 小蛇没搭理它,聚精会神盯着宋观清的方向。 屏风距离酒席不远,依小青蛇的视力能看个大概样子。谁让宋观清不带着它一起,害的它要借助这只蠢老鼠的人形。 第十七章 “你能变人形啦!”…… 一首首熟记于心的歌谣诉说着对这片土地的眷恋,身为京城人氏的柳双无法感同身受,但在独特的氛围感染下不免热泪盈眶。 上官朝歌浅喝了些酒,胳膊搭在矮几侧眸打量着柳双,在人低头悄悄擦拭眼角泪花时,轻声开口问道,“你们路上有碰到什么危险吗?” 柳双若无其事捏住了打湿的袖子,疑惑了下。 “宋县令惯会报喜不报忧,她什么话都能信,唯独关于她安全的事,只能听一半。”上官朝歌竖起食指摇了摇。 “师娘放心,一路畅通无阻,连山匪的影子都没看见。”柳双认真点头,证明宋观清清白。 “那倒是可惜了。”上官朝歌看了眼垂眸饮酒的宋观清,声音放的更轻,打趣道,“其实别看宋县令平日里温温柔柔的模样,她的剑术可是一等一的好,一屋子的人加起来说不定碰不到她一缕头发。” 柳双看看一脸玩味的上官朝歌,又看了看姿态放松的宋观清,怎么觉都觉不出宋县令是个一剑抵十人的剑客。 “不相信?”上官朝歌问,略抬下巴撺掇道,“不然你去问问?” 问就问! 酒气上头外加上和宋观清前去京城一趟之间多了一层身份,胆子大了不少,当下道,“宋大人,您会剑术吗?” 热闹的气氛骤然安静下来,喝酒、吃菜、唱歌动作皆一顿。 气氛不对劲,柳双迷迷瞪瞪微醺立刻清醒,张了张口试图说些什么挽救一下尴尬的局面。 借口没想到,安静的氛围突然炸开般喧闹,各自玩各自的人一下将目光投到置身事外的宋观清身上,猛然想起宴会的主人什么才艺都没表演呢。 当下就有人起哄道,“宋大人来一段!给柳知县瞧瞧!” “我偶然看过大人舞剑,那叫一个漂亮啊!到现在还能回想起当时的震惊。”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哎呀,哎呀,大人来一段!给我们没见过的开开眼!” 柳双:“……” 敢情大家要么不敢说,要么不知道。 柳双眼神幽怨盯着笑如狐狸的上官朝歌,暗自下决定以后还是和这位聪明的师娘保持点距离,免得被卖了还要给她数钱。 宋观清瞥了眼上官朝歌,不用多问就知道是谁出的主意。上官朝歌挑眉,耸了耸肩,起身替宋观清取来了佩剑。 扇门拉开,寒气灌入却无人觉出冷意,兴致勃勃前往院中观赏。 屋内一下空了,小蛇尾巴急促拍打着仓鼠精脸蛋,嘶嘶催促着。 小蛇尾巴尖拍宋观清时带着撒娇讨好的意味,打仓鼠精那可是十成十的力气,两三下仓鼠精白皙的小脸蛋上就留下了一条红痕。 “知道了,知道了。” 仓鼠精连忙出声阻止蛇大爷的摧残,趴地上手脚并用鬼鬼祟祟出屏风,绕到了扇门后躲着,只探出半个脑袋打量。 一轮明月挂在天边,院中树影婆娑,沙沙作响。 半挽秀发的女子执剑立在月辉之下,青色的衣衫仿若散发着淡淡光晕,闭上眼睛感知风来的方向。 噌—— 寒剑破开空气,漫不经心的眼神锐利起来,跃起的矫健身姿如燕子轻巧,步伐看似轻盈却步步飞溅尘埃。 月下醉酒舞剑,柔中带刚,刚柔并济。 好不快活,好不惬意。 夜深众人尽兴散去,酒局残羹中宋观清独自小酌。 欢聚结束的寂寥总是格外漫长,宋观清干脆披着毛绒大衣坐在了屋外木平台上,一壶温酒小口抿着。 风拂向她时轻柔了许多,卷起香甜酒气再次离去。 仓鼠精不明白宋大人喝酒有什么好看的,奈何青蛇喜欢,它只好继续当鼠形垫子供它盘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趴在地上脑袋一点一点要睡着的仓鼠精感觉头上一轻,疑惑地伸手摸脑袋摸了个空。 雾霭腾起,扭头一看身边多了个皮肤苍白,皮下青色血管清晰可见的男人。 男人斜眸望过来时那双摄人心魄微翘眼尾的赤色眼睛,熟悉的恐惧感立马让仓鼠精认出了是谁。 “你能变人形啦!”惊讶道。 青蛇愣了下,低头看到了陌生的双手,十指骨节匀称,指节修长流畅,不熟悉地用力握拳手背凸起淡青色血管。 “怎么突然就能化成……”仓鼠精话没说完,青蛇如梦初醒般起身,没走两步嘭一下摔倒在地。 乌黑的长发铺散开,饮血般鲜红的唇不悦抿起,散发出淡淡寒意,惊心动魄的美貌下隐藏着迷人的危险。 “哎!你不会走路呀!其实很简单的。”仓鼠精撑着地站起来,提起裙摆晃了晃白嫩嫩的脚丫子,“迈步往前就好啦。” 青蛇没搭理耳边叽叽喳喳自言自语说个不停的蠢鼠,赤色的竖瞳盯着躺在木平台上睡着的宋观清。 “外头那么冷,在那里睡觉会生病的吧。”仓鼠精两手一拍,扬起嘴角欢快说道,“就让我来把宋大人抱回床上吧~” 一道高大的影子投射下遮挡住了光线,仓鼠精隐隐感觉到身后传来浓郁杀气,僵硬着脖子转过脑袋,居高临下望死鼠的眼神吓的仓鼠精连连后退躲去了屏风后。 “你,你不是站不起来吗?”仓鼠精扒拉着屏风,怯怯看向摇摇晃晃站不稳的青蛇。 纳闷同样是精怪,怎么这条臭蛇比他高那么多,凭什么他幻化人形是少年体型! 青蛇依旧懒得搭理一惊一乍不知死活的蠢老鼠,小心翼翼迈着步子向宋观清走去,生怕稍微点动静就将人吵醒。 女人周围萦绕着的酒气丝丝缕缕钻入鼻腔,青蛇心神恍惚,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吃记不吃打的仓鼠精好奇凑的近了些,看到青蛇双手捧住宋观清手腕,张嘴靠近的那一刻,浑身血液向上涌去。 仓鼠精一个飞扑,大喊道,“别做傻事!她是我们的长期饭票啊!” 啾—— 轻轻的吻落在了宋观清手腕内侧,青蛇苍白的眼下浮现淡淡红晕,随后恶狠狠瞪了眼碍事吵闹的仓鼠,“要是你把她吵醒,我立马吃了你。” 青蛇活动了几下四肢,拖住了宋观清颈部和膝弯,稳当当将人抱了起来,胳膊收紧往怀中送了送。 每一步走的谨小慎微,维持新身体的平衡。 青色薄衫的身影穿过长长游廊,风卷轻纱扭出翻飞弧度,青蛇再次将人抱紧了些,用冰冷的身躯替怀中暖烘烘的女子挡住夜风。 仓鼠精警惕打量臭蛇会不会对宋大人做出不利举动。 虽身为道德感没那么高的精怪,但吃了宋观清那么多食物,势必要在关键时刻报恩。不然传出去,以后怎么在精怪圈混。 哪怕仓鼠精被吓的两只半圆耳朵从头顶冒了出来,伸手呼噜了两把,毅然决然跟了上去。 主卧内金佩提前烧了炭盆暖屋,乍入温暖室内醉醺醺的宋观清舒服地动了下,侧脸无知觉地擦过青蛇饱满的胸膛,惹得人脚步一顿。 青蛇鲜红的唇拉平成一条直线,眸中泛起水润湿意,苍白的脸颊浮现不正常红晕,衬的娇艳欲滴。 把人妥善放到床上,青蛇一瞬间失去所有力气噗通跪在了床边,软哒哒的双腿以常人无法做到的姿势跪着。 对此青蛇丝毫不在意维持人类的伪装,胳膊肘撑在榻边难以控制地用视线一遍遍描绘宋观清眉眼。 目光渐移落在了里侧叠放整齐的被褥,青蛇动了动手指,略有些粗糙的料子磨红了他的指尖,忍耐着欣喜的颤栗,向寻常人一样替人类盖了次被子。 似乎是发现了指腹的敏感,青蛇慢慢将手指移到了宋观清手腕,摩挲着它经常用吻部亲吻的腕骨,而后上瘾般一发不可收拾。 撑着床板爬上了床,贪婪用鼻尖蹭着宋观清掌心,一路向上嗅到了充满个人气味的颈窝处,夹杂着酒香熏的它意乱情迷。 凉凉的软唇贴上了宋观清颈侧,能清楚感知到薄薄一层皮肤下跳动的炽热血管,诱惑着捕猎者最深处的欲望。 仓鼠精一进屋就看到如此骇人的画面,吓的浑身白毛直冲天际炸开,挥舞着双手,“不能咬!你是条毒蛇!会死人的!” 啧啧—— 湿润的殷红舌尖滑过皮肤,留下不甚明显的水痕,斜眸满是不悦地瞪了眼尽会捣乱的蠢老鼠,一脚踹上赶过来阻止的仓鼠精脸上。 十足的力道揍的仓鼠精落地嘭一声变回了圆滚滚的仓鼠,滚胖的身体惯性在地板上又滚了两圈。 捧着脸头晕眼花坐起来时,床帐已经扯了下来,将床上风景遮盖严实。 仓鼠小爪子搭在身前,耳朵抖了抖清晰听见了床帐后传来的奇怪声响,立马想到恶劣的蛇会在吃掉猎物前狠狠绞尽玩弄一番。 悲伤看了看自己又短又粗的四肢,还是太弱小了,根本保护不了宋大人。 宋大人您大人有大量,等来世别碰着坏蛇,我一定去找你报恩。 悲伤的黑豆眼睛流下了泪水,爪子还没抬起来擦,床帐缝隙泄出几缕雾气。 片刻后心不甘情不愿的小蛇,顶着张不爽的蛇脸游了出来,直奔着呆愣在原地看热闹的仓鼠而去。 仓鼠吓地原地蹦的三丈高,直嚷嚷道,“你自己法力维持不了多久人形,也不能怪我呀!我是无辜的啊!” 床帐内一向恪守礼仪法规的宋观清此时衣衫半解,光滑的肩头和颈侧分别多了一朵浅色的梅花印,点缀其上好不诱人。 第十八章 它啊!是它啊!那条蠢蛇嘬的…… 宋观清的记忆停留在送走友人后独自小酌,再后来就什么也记不清了。 怎么回到床上要么是金佩扶她,要么是醉后自己摸回的房间。 对此宋观清更偏向于后者,如果金佩得知她半夜坐外独酌,估计一早就念叨注意身体,而不是只端来一份解酒汤和清淡的早餐。 还有件令人奇怪的事,小蛇昨夜竟没休息在她身侧,而是和仓鼠窝在了床边软榻。 只不过仓鼠被绞紧在小蛇蜷起的身躯中,黑色豆豆眼哀求着宋观清才得以获救。 宋观清对睁眼没看见小蛇略感失落,转念想小蛇向来对气味敏感,定然是满身酒臭熏着它不愿意靠近。 喝了解酒汤,宋观清先去沐浴一番,身上酒味散尽后摸了摸小蛇。 察觉出小蛇没有抗拒的姿态,温顺盘上了她手臂,宋观清小小郁闷才烟消云散。 久归得去莲花镇拜访爹娘,昨中午就收到了来信,趁着府衙休假的两天,宋观清带着小蛇和小鼠坐马车回了趟。 自从见过小青蛇自个找回来,宋钰对小蛇的好奇比姐姐归家还感兴趣,就盼着宋观清回来把小蛇给他再瞧瞧。 靴子刚踩稳地面,宋钰蹦跳从府内迎了出来,“阿姐!让我看看小……”戛然而止,宋钰尴尬一笑,退到边上把位置让给爹娘。 侧过身拍了拍嘴,答应过姐姐不能把小蛇的存在告诉爹娘的,一激动差点说脱了嘴。 “小什么?”江知然狐疑问。 “小……”宋钰眼睛滴溜溜转悠,小了半天没小出个理所然来,求助看向面色平静的姐姐。 宋观清无奈手伸进了袖中,宋钰一看架势不妙,要被爹爹知道阿姐养条毒蛇,那还不得臭骂一顿再给蛇打个结扔出去。 当即满脸大义往宋观清面前一站,仰着脑袋闭着眼睛道,“小说,是小说!我让阿姐给我从京城带小说回来的!” 状况之外的宋泊荣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外出那么久的姑娘是胖了还是瘦了,就见江知然眯起眼睛一巴掌拍开挡道的宋钰,双手一摊跟小时候揪两孩子错事一样,“拿出来!” 先是毛茸茸的触感蹭到了掌心,三双眼睛定睛一瞧,一只长毛的白老鼠缩着爪子乖巧坐着,随着笑容毛茸的嘴巴露出两颗白白的小板牙。 江知然:“……” “宋钰说的小东西就是这个。”宋观清面不改色道。 “老,老鼠?”宋钰难以置信瞪着半点不怕人的白鼠,难不成姐姐不养蛇改养老鼠啦? 江知然连忙把热乎乎的一坨送回宋观清手里,眼神奇怪地看着自家姑娘把一只白色长毛没见过的老鼠塞进了袖子里,顿时觉得头疼的厉害。 问道,“你养老鼠干什么?” “偶然间看到这个小家伙,天气那么冷,要是不管会被冻死的。”宋观清如实说道。 老鼠在寻常百姓眼中是偷粮食的坏家伙,不喜欢是很正常的事,但总不会面对竹叶青那样非要她丢掉。 宋泊荣余光一直瞥着自家夫郎的脸色,一有不对劲立马出来打掩护,只听江知然思考了片刻,“再让我看看呢。” 宋观清不动声色翘起嘴角,将袖中趴着的小仓鼠再次请了出来,雪白的毛发要比常见的灰色短粗的毛讨喜的多,一根短小的毛茸茸尾巴随着鼻子耸动一晃一晃。 江知然秀气地眉头蹙了下,伸出一只手指戳了下仓鼠的脑袋,胖乎乎的仓鼠顺着力道往后一倒,头顶扎起的冲天辫子颤了又颤,四脚朝天躺着一动不动了。 江知然猛地抽回手,吃惊道,“它不会被我……” “小鼠比较调皮,它在逗您玩呢。” 宋观清取出一颗葵花籽放边上,仓鼠先是鼻子动了动,而后圆滚滚的身子一歪,短短的前肢把瓜子抱进了怀中。 “有意思。”江知然无反感,宋观清心放下一大半。 一切还要慢慢来,总不能让爹娘一下就接受她养蛇的事,目前看来爹爹对长毛的小动物接受度比较高。 大家注意力放在小鼠身上时,一直躲在袖子里的小蛇不甘心探出脑袋,尾巴尖一下一下拍打着宋观清臂弯表达不满,竖起的瞳孔紧紧盯着耍宝的蠢鼠。 眼看着糊弄过去宋钰没来得及松口气,余光撇到探出头的青蛇,吓的一激灵,挥着手小声道,“回去,快回去。” 小蛇疑惑地看向不断对自己打手势的人类,似乎这人是宋观清的弟弟,上次是他发现了自己。 对于有人注意到自己小蛇表示很开心,当即要出来跟蠢鼠来一场正面的较量,看看谁更能讨人欢喜。 想法冒出来还没能执行,一只温暖的手掌不动声色掠过袖子,将跃跃欲试的小蛇摁了回去。 不甘心的小蛇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很快被安抚翻出了肚皮,下半节身躯绳子般缠绕上手腕,霸道地不让宋观清离开。 “那瓜子给我点。”江知然伸手勾了勾。 抓了把瓜子放掌心,江知然故意在仓鼠面前晃了晃。果不其然贪吃的仓鼠立马坐了起来,嗅着食物的味道矫健地跳跃蹦哒到了江知然手上。 真就是老鼠掉进了米缸。 “这小东西越看,还越觉得有点可爱。”江知然喃喃,掌心一合,“走屋里吃饭去,你娘特意下厨炖了老鸡汤呢。” 半句不提要把仓鼠还给宋观清的事。 宋泊荣快两步凑到夫郎身边,两人对着大快朵颐的仓鼠嘀嘀咕咕说着什么,江知然笑意逐渐扩大。 落在后面的宋钰纳闷,“没看出来爹爹还喜欢这东西啊?” 为姑娘回家这顿饭吃的好吃的饱,宋泊荣提着锅铲子后厨忙活了一上午,满满一桌子全是平日里宋观清喜欢吃的。 宋钰美美往姐姐身边一坐,瞧瞧逗弄仓鼠满是笑意的爹爹,再看看桌子下抚摸小青蛇的姐姐,顿时觉得是不是也该养只宠物讨欢心了。 视线顺着宋观清手腕上滑落在了侧脸,宋钰讨巧道,“阿姐,娘大早上就钻进厨房,后院开凿出的几块地还是我帮忙施肥的。” “每次回来总是让你们费心。”宋观清嘴上如此说,浮现的温暖笑容不曾减淡。 哪怕在外受多大的麻烦和苦楚,回到家中有疼爱的父母和亲切的弟弟在,守护的一切就显得格外值得。 “姑娘多吃碗饭,我就觉得值得!”宋泊荣心疼道,“出去大半年,回来瘦了一圈,就说什么地方都不如清河县水土养人。” 江知然当即揭自家妻主的短,“上次你回来吃的少,一走你娘就拉着我反思,还说下次再回来要让你吃上亲手种的菜。” 饭桌上气氛融洽,时不时传来逗笑声,充满烟火气的饭香和亲人的温暖是凡尘间难得救苦救难的灵丹妙药。 “哎,阿姐。”宋钰猛然凑近了许多,一侧腮帮子鼓囊装着炸肉丸,脖子一抻艰难咽下,极力辨认下眼珠快对上了,“你脖子上是被什么东西咬了吗?怎么红红的。” 饭桌上陡然安静了下来,江知然和宋泊荣对视了眼,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不可思议。 “嗯?”宋观清下意识伸手摸了下。 “在这儿,要不是你刚刚转脖子,被衣领挡着我还没看见呢。”宋钰点了下。 说话间江知然把仓鼠往妻主怀里一塞,绕过桌子走了过来,啧了声,笑容逐渐扩大,“你这孩子,有喜欢的人怎么不跟爹娘说呢,是哪家公子啊?那么热情奔放,都嘬红了。” 三双眼睛认真看着她要个说法,宋观清哪里给的出来,摇头道,“没什么公子,真就是虫子咬的。” “虫子咬这样?”江知然捂唇轻笑,“你爹我孩子都生两个了,还想糊弄啊?” 姑娘自小有主见,江知然不打算追问到底让人害羞,难得有点苗头可不能被他搅黄了。 摆摆手笑意更大,“没事,没事,爹就问问,说虫子咬的,就是虫子咬的吧。” 暂时没镜子宋观清不知道脖子上的红痕是什么模样,但她知道身边绝没出现什么男子,更别说是能在她脖侧留下亲密痕迹的男子了,思来想去只能吃虫子咬着了。 袖中的小青蛇小心翼翼探出扁扁的三角脑袋,圆圆的赤色眼珠眨巴眨巴盯着陷入沉思的宋观清,吻部蹭了蹭她拇指指腹。 宋观清想目前的天气还没到蚊虫出来的温度,府内家仆每日将屋内里外打扫干净,也不可能是家具地毯中藏了虫子。 那只能……宋观清看向抱着瓜子吃的嘎吱作响的仓鼠。 小鼠是自个钻马车赖上她,之前还不知道在野外哪个洞穴里窝着,那么茂密的毛发只简单梳理过却从未认真清洗过,会不会是它毛发里藏了小虫子? 宋观清摸了摸小蛇光滑的脑袋,反正小蛇没毛,能藏虫子的那就只有仓鼠了。 于是乎午饭结束,宋观清让家仆烧热碳暖的屋子如夏天。热水端上来时仓鼠本能察觉到宋观清眼神散发的危险,吭呲吭呲翻身要跑,却被一把握住了身体。 吓的一连吐了好几个瓜子仁求放过,粉粉的小爪子竖着指趴在宋观清肩头看热闹的小蛇。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它啊!是它啊!那条蠢蛇嘬的! 第十九章 “青九。” 烘烤干燥的仓鼠浑身毛发炸开,如一颗煮久的汤圆,生无可恋趴在软榻上,倔强地攥紧拳头维持最后的尊严。 全身上下的毛发仔细清洗过一遍,甚至用篦子一点点梳理绒毛,查看是否藏着虫子,得出的结论是小鼠很干净。 梳妆台上架着的铜镜中映出宋观清的略有苦恼的面容,温暖的屋内只用一件薄衫披身,衣领摩擦间颈侧红痕若隐若现,暧昧不明。 “全当是对你的补偿,不该错怪你的。”宋观清干脆拿出一碟坚果摆在了仓鼠面前,指腹揉了揉它小爪子,“不过定时清洁一番,是不是感觉也不错呢?” 小仓鼠粉嫩嫩的鼻尖耸了耸,抬起水灵灵的黑眼珠子哀怨极了。 虽然洗干净是很舒服,但从记事开始还没人看光它没毛遮挡的样子,这也……这也太让鼠害羞了! “这次是我的错。”宋观清蹲下身子平视软榻上短腿一伸坐着的小鼠,亲自拿了南瓜子递到仓鼠嘴边,“吃了就不生气了。” 仓鼠愤愤嚼着香喷喷的瓜子,黑黝黝的眼珠小幅度转了下,不甘心小蛇悠哉置身事外,伸爪扯住宋观清袖子往下一扯。 薄纱料子丝滑亲肤,一下从肩头滑了下去。 宋观清担心会扯着小鼠的爪子,正打算一点点解开,盘着休息的小蛇猛地窜了出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宋观清没能反应过来接住掉落的小鼠。 小蛇韧劲十足的尾巴鞭子似的用力一甩,抽的小鼠咕噜滚下软榻,吧唧砸在了地上。 居高临下霸占着宋观清身边的位置,竖起的危险瞳仁满是杀意,冲仓鼠发出嘶——嘶——警告。 宋观清刚想阻止小蛇伤害伙伴的举动,扭头余光注意到了镜中一闪而过的暧昧痕迹,动作一顿。 待到走上镜前仔细观看清楚,与颈侧红痕同侧位置的肩膀上,赫然存着个模样相似的痕迹。 宋观清什么心思都没了,怔怔望着身上莫名其妙出现的痕迹陷入沉思。 如果真的是虫子,在同一侧咬她两次的概率有多大。若不是虫子,是谁能悄无声息嘬了她两口…… 思来想去最终宋观清还是相信是虫子作祟,毕竟她身边是真的没有能如此亲密的男子。就算真有胆大妄为对她怀揣心思的人,除非半夜潜入府邸准确找到她的屋子,然后在不引起她察觉的情况下亲她两口。 想到此处宋观清自个都无奈的笑了,到底是哪家的公子能如此彪悍,折腾那么一大圈只为了亲两下。 琢磨不出具体原因,宋观清干脆就不想了。 今日在家中留宿一晚,用晚膳时江知然和宋泊荣总是时不时瞄她眼,宋观清回望过去后又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 吃饭的吃饭,喝汤的喝汤,没半点继续打探的意思。 知道爹娘肯定有满肚子的疑惑想问她,奈何宋观清真说不出个理所然来,自己都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弄的一头雾水。 太阳西沉,夜幕降临,气温骤然降下不少,宋观清简单洗漱一番便上床准备看会书就休息。 女子身着素色中衣倚靠在床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柔顺的披散开,床头烛台晃动的暖黄色烛光打在她身上,一切显得那么温馨。 小蛇顺着床尾爬上来呆呆看着眼前令人心生眷恋的场景,心底涌现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渴望,它希望眼睛能永远看见这副画面,能永远沉浸在宁静美好中。 青蛇钻入被子贴着宋观清小腿逆行而上,丝滑冰凉的触感早已让宋观清习以为常,坦然接受了小蛇总喜欢蹭她的癖好。 找了舒服的姿势团在了宋观清身前,扬起脑袋装模做样看书,似乎这样宋观清就不能随便赶它离开。 “看的懂吗?”宋观清笑问。 小蛇看向她,赤红色的眼睛中倒映出宋观清的影子,浮现出不属于蛇类的淡淡温柔。 一闪而过的情绪外露宋观清没来得及抓住仔细探究,小蛇已经将脑袋搭在了她手腕上,尾巴尖极其自然地缠绕上另一只手的腕骨。 宋观清摸了摸小蛇覆盖鳞片的身躯,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不清楚在想着什么,片刻后缓缓道,“我读给你听吧。” 低醇轻缓的声音比那晚捕捉到的酒香还要醉人。 一团薄雾散开,多次入梦的男子再次出现在了宋观清梦中。 不符合常理的赤色瞳孔含着笑意看着她,上翘的眼尾带着无限魅惑,柔若无骨的胳膊亲昵环住宋观清脖子,凉凉的薄唇生涩暧昧地擦过宋观清侧脸,仿佛话本中夜夜入梦来勾的书生缠绵悱恻的妖精。 宋观清动了动手腕,发觉这次的梦中她依旧有行动能力,当下推开了黏在她身上的男子。 “这算是我们第四次见面了,虽我不愿意相信鬼神之说,但目前的情况令我不得不相信。”哪怕做了心理准备,面对超出常理的现象宋观清依然有几分恍惚,“你若是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我能做到的会尽可能帮你完成,还请你不要再纠缠着我。” 男子皮肤异常苍白,精致浓艳美中带着些许的诡异,此时乖巧跪坐着听宋观清训话,听到最后一句时不赞同拧了下眉。 “青九。” “什么?”宋观清骤然发现身体不能动弹了。 男子得寸进尺跨坐在宋观清身上,双手撑在了她肩膀两侧,垂下的发梢从脸颊一路扫到了胸前,带起一阵酥麻痒意。 投射下的影子将宋观清包裹,男子俯下身贴着宋观清耳侧,“你该问我的名字。” 没得到想要的回答,男子带着恼羞地含住宋观清耳廓,湿滑的舌尖绕着耳朵轮廓一点点描绘,啧啧水声无可避免的传入耳内。 未经人事的宋观清连男子的手都不曾碰过,更何况被如此放浪大胆的调戏,肌肤上泛起一层薄薄羞红。 “你,你叫什么名字?”宋观清忍耐住喉间痒意,配合着问道。 啾—— 男子愉悦地落了个吻在她耳后,笑意覆盖上令人胆寒的赤色眼睛,献宝似的道,“我叫青九。” 一个奇怪的想法冒出心头,宋观清直视青九双眸,尽可能忽略男子无意识蹭动时撩拨人的摩擦感,“我脖子和肩膀上的痕迹,是不是你弄的?” 青九身体僵硬了一瞬,眼下浮现可疑红晕,衬的整张脸娇艳欲滴,好似春日里绽放的芍药花。 媚态邪气霎时荡然无存,蹑手蹑脚从宋观清身上下来,捏着被子一角挪了进去,趴在女人身边闭上眼睛乖乖睡觉了。 不能动弹的宋观清再次被迫当了一整晚的抱枕。 太阳照常东边升起,橘黄色的阳光透过纸糊的窗户照射进来时,宋观清缓缓睁开了眼睛,第一时间查看身边位置。 空荡荡没有小青蛇的影子。 满心的怀疑顿时成了担忧,青蛇趁着她睡着的功夫偷溜出屋子,被人发现就糟了。 嘎吱——推门声。 “阿姐,你起了吗?”屏风上出现宋钰的影子,语气欢快活泼道,“我刚在长廊下看到了青蛇,它认得我,你看还……” 披着外衣的宋观清步履急匆走了出来,未束的长发随动作摆动,静静看着窝在宋钰掌中盘成一小团的青蛇。 蔫哒哒的青蛇顿时兴奋地昂起脑袋,直往宋观清那处凑。 宋钰眼睁睁看着青蛇乖巧地缠绕上宋观清手腕,恨不得整个蛇贴着人才好,小小失落的感慨,“哎,果然最喜欢的还是阿姐。” “你说在哪里看见的小蛇?”宋观清手掌熟练的从蛇头一路摸到了尾巴尖,在略鼓起的腹部稍稍停留了会。 “青蛇穿过长廊时我看到的,它似乎认得我,游到我面前眼巴巴看着,一脸要我送它到你这儿的表情。” 宋钰回想起青蛇躲着家中仆人穿梭灌木,见到他时仿佛看见了好拿捏的软柿子,就那么大大咧咧冲他游了过来,实在是通人性的很。 问道,“它以前也会乱跑吗?” 宋观清摇头,“平日里小蛇很乖,估计昨夜出去捕猎了,刚摸到腹部还残留着未消化的食物。” 又问道,“小鼠呢?” 昨个晚间江知然来了一趟把洗的白白净净的小仓鼠带走了,捧在掌心里稀罕的不行。 很少能见到爹爹有那么喜欢一个小动物,宋观清也就没拒绝,外加上仓鼠看江知然端来的一大盒坚果仁看的眼睛都直了,哪里还记得原主人是谁的。 “还在爹爹那儿呢,你要我就去给你拿回来。”宋钰道。 “鱼琦召集人不过两三日的时间,我打算过几日直接前往西岭一趟,亲自指导监督工匠,力求一步到位。”宋观清半坐绣花凳,谈及正事时神情和姿态总是严肃认真,“小蛇还好能缠住我手臂,但小鼠带着实在不方便,就想让爹爹帮我照看几日。” 安静听她们说话的小蛇不知道听懂了几分,宋观清只感觉缠在胳膊上的冰凉蛇身用了力气,鳞片滑过肌肤带上了略微刺痛。 宋观清小口倒了气,压迫的束缚感骤然消失,小蛇赤色的圆瞳呆呆看着被绞出红印的胳膊,吐出信子舔了下。 第二十章 “我也不想只能入你梦。”…… 昨夜梦中对话历历在目,宋观清无法忽视几次三番入梦与她纠缠的异样男子,毫无章法的身体缠绵超出了宋观清对接触的界限。 那名男子自称青九,身为清河县县令的宋观清清楚的知道,县内没有哪户人家姓青。 难道是京城时缠上她的? 也的的确确是在京城客栈内第一次梦到了那人。 想到此处宋观清无端松了口气,摸了摸打盹的小青蛇,被扰清梦的小蛇迷迷糊糊睁开眼,亲昵地吻部贴了贴她指腹。 夜幕悄然降临,梦中的男子再次出现,趴在身侧百无聊赖玩弄她腰间系带。 宋观清发觉面对不知道来历的鬼怪,已经能用相对平静的态度面对。 尝试控制手指,不能动弹,于是喊了声,“青九。” 男人异样的赤色眼眸骤然亮了起来,狭长上翘的眼型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圆,“你喊我?” 宋观清总觉得在哪里看过类似的神情,不过情况不容她多想,“可以解开对我的束缚吗?” “你会推开我吗?”青九紧跟着问。 宋观清侧开目光,躲过满是期待的眼睛,如实道,“会。” 青九眉眼拉拢下,委屈嘟囔道,“不解开。” “明年我回京述职,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都可以托寻关系帮你完成愿望,只是此期间不要随意入我的梦境。” 青九撅着嘴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比宋观清大上一圈的手掌捏住了她的手腕,“我也不想只能入你梦。” 手腕传来压迫疼痛,宋观清拧起眉头却没阻止,冷静说道,“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向我提。” 男子注意力暂时从手腕上移开,眼底仿若灌入了星河缓缓流动,嘴角笑意再次浮现,身子一压抱住了宋观清,殷红柔软的唇亲昵地蹭了蹭宋观清侧脸。 隐藏不住的愉悦,“我会好好努力的。” 可怜兮兮垂在身侧的腕间被攥出了清晰的五指痕,青九蹭完又端水地捧起手腕,珍惜吻了又吻。 “你……”宋观清羞红了耳后一片,对上青九懵懂不明所以的目光,顿时说不出口了。 这入梦来的家伙,怎么总喜欢……宋观清逃避地闭上眼睛,只好尽可能忽略到处煽风点火的男子。 一连两日起来时都未曾看到盘在她身边的小蛇,待到小蛇慢悠悠回来宋观清总会全身抚摸一遍,检查外出有没有受伤。 事实证明小蛇非常聪明机灵,除却身上沾了点灰尘外,家中无人知道暗处有只蛇出没。 蛇的腹部依旧鼓鼓囊囊一团东西,宋观清不明白昨日小蛇捕了猎,怎么今天还要捕猎。 当即找人买来了乳鼠,亲自喂给懒洋洋趴着补觉的小青蛇。 若说初养小蛇想的是饿了知道自己捕猎的省心,现在宋观清成了不愿意青蛇离开她身边半米,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能给它准备上,只需乖乖呆在身边就成。 小蛇对宋观清的投喂向来不懂的拒绝,焦褐色的尾巴尖搭上宋观清手面,吞一块,开心地拍一下。 鱼琦来书信表示周边县城的工匠正带着家伙事往西岭赶去,其中清河县周边的三个县县令得知消息,动身赶来一睹修建工程。 当官的姑娘能在家住上个两三天,做爹娘的已经满足了。 同是担任职务的宋泊荣虽是个小小镇长,却格外明白责任二字饱满的意义。 心疼姑娘身负重任的辛劳,又自豪自家姑娘品德高尚,于是疼惜之情化为了一份份易于保存的小食,塞进了宋观清的马车中。 在家的几天小鼠一直放在江知然身边养着,只见家仆捧着个装满坚果的瓷碗,仓鼠正美滋滋坐在里头,吃的肚皮滚圆,小手抓着个瓜子仁冲宋观清挥了挥爪。 “你就放心交给我吧,怎么也饿不着它。”江知然点了下仓鼠脑袋。 仓鼠似乎明白谁才是巨大的饭票,爪中东西一扔,抱住了江知然手指埋进软乎乎毛中。 “我跟几个朋友约好了,今日请他们来家一起看看这有趣的小东西,你也是奇了,养了那么一只通人性的。”江知然不掩喜爱。 看来这几天仓鼠萌萌的外表哄的江知然团团转。 “爹爹您开心就好,只是……”宋观清有些为难地看着体型大了一圈的仓鼠,“只是得控制点,不能让它吃那么多。” 宋观清话音落下,江知然什么反应没注意,倒是小仓鼠撒开手,两爪子捧着食物往嘴里藏,生怕晚一步就没得吃了。 莲花镇和西岭距离不远,西岭的山路未全面开发,马车到半山腰就得步行,路上宋观清碰到了不少结伴前来的工匠。 为方便表明身份,宋观清穿的是便于辨别的官服,与不同地方赶来的工匠一起步行上山,夹杂在灰扑扑的麻衣中格外醒目。 工匠们起初和宋观清维持段距离远远观望不敢上前,不知道歇脚的时候是谁先试探跟宋观清搭了话,而后一发不可收拾全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谈论着有关清河县的事。 周围县的百姓或多或少听说过清河县县令宋观清的事迹,这群工匠更不用说了,当初洪灾后清河县修建河坝其中不少工匠召来出力,有些连工钱都没要。 那时候清河县内一片混乱,宋观清每日能睡上两个时辰都得庆祝一下,忙碌的脚不沾地,时常来工地看一圈就得赶去其他地方。 “宋县令啊!咱们一听说是您要修复河坝,立马招呼老伙计就赶过来了,当年的惨状可不能再发生。” “是啊!是啊!当时周边的大家伙跑来协助救灾,那几晚我天天做噩梦,生怕洪水再冲下来。” “我看说这次还要修建河堤,真是好事啊!就是按照时间咱们恐怕不能在梅雨季节之前完成。” “宋县令为人可真情切,半点当官的架子都没有。” “你不知道啊,当年灾后援救,宋县令还不是县令呢,放弃了入京赶考留下来帮助家乡呢!可真是个好人啊!” “看的出来,看的出来,我还是当初修建河坝时来的清河县,一晃两年过去,差点认不出来。” “……” 无趣的上山路因为结伴同行的人变得有趣起来,这群工匠大多做了大半辈子,经过手的物件说不定比宋观清吃过的饭还多。 宋观清安静聆听着她们谈话,能从中学到不少书本中未曾记载的技巧,属实是难得的机会。 袖中的小蛇睡的香熟,似乎只要呆在宋观清身边,周边不论多嘈杂也无法影响到它。 宋观清时常伸进袖中打扰小蛇,半点起床气没有的小蛇只会用柔软的信子舔舔扰蛇清梦的手指,挪动身体换个姿势继续睡觉。 蛇往往捕猎过后会通过睡眠消化腹中的食物,宋观清既觉得小蛇的行为符合常理,又隐隐察觉小蛇似乎比冬季贪睡许多,其中缘由宋观清琢磨不透。 上游河坝处聚集了不少工匠,大家不介意地席地而坐,听鱼琦对着施工图讲述具体流程,时不时会有几个老工匠提出自己的见解,气氛轻松愉快更像是互相交流切磋。 戎卿云带着官兵奉命暂时驻扎在清河县监工,等工程结束就能回京复命。以免有心存不法之人从中作梗,也方便施工过程出现人员意外好方便施救。 她袖子半撸到臂弯,露出结实的手臂,擦了擦额头沁出的薄汗,见宋观清来了主动迎了上去,“鱼县丞说下午就能动工了,修补也快,两天的时间就成。” “能撑过今年的梅雨季,等雨季过去立马动工修建河堤,快点明年雨季前就能完成七七八八。” 宋观清点头的功夫鱼琦那边已经交代完毕,工匠各个摩拳擦掌拿着工具向河坝走去。 临时搭建起的简易棚内放着桌凳,搭建起来就是为了给宋县令休息,奈何宋观清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卷起裤腿换了靴子跟在工匠身后折腾,具体的请教不懂的事。 宋观清的学习能力向来卓越,往往说一遍就能动手尝试,弯腰一忙活就到了日落时分。 为了工匠们晚上有夜宿的地方,西岭周边的几个村子联合起腾了不少屋舍,热情用自家种的饭菜招待前来帮忙的工匠。 地方就那么大一点,几个县来回跑的做工,不少都互相认识,省去许多麻烦。 宋观清蹲在河边洗干净沾满泥污的手,掬了水喂给睡了一天的小青蛇,小蛇腮帮子一鼓一鼓大口喝着。 喝着喝着一头栽水中,咕噜咕噜冒了一连串水泡。 吓的宋观清连忙揪着小蛇脖子捞了起来,扯着袖子擦了擦覆盖水珠的鳞片。 浸了水的眼珠懵懵的,小蛇似乎不知道刚被水淹了,甩了甩尾巴蛇脑袋顺着力道搭上宋观清手背,闭上眼睛又要睡觉。 太阳半藏进山头,风起搅的林中沙沙作响,凌乱的发丝飞舞擦过脸颊,挡不住宋观清蹙起的眉头。 敏感的小蛇艰难睁开眼睛,慢吞吞爬上宋观清肩头,用吻部蹭了蹭她被夕阳染色的脸颊,无声地安抚。 第二十一章 “大人,我看它挺生气的…… 鱼琦、戎卿云等一行人跟着宋观清歇脚在西岭村,由相对较熟悉路的宋观清在前头带路。 下山有处狭窄小道,两侧茂密的灌木几乎快蔓延到石子路,走的要时分小心以免有蛇虫出没。 嚓——嚓嚓——嚓—— 每当宋观清停下脚步灌木中响起的细微声响就消失了,似乎有东西一路跟着她们,意识到情况不对后宋观清跟鱼琦打了手势。 多年跟随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鱼琦点头拽着戎卿云继续往前走。 嚓嚓—— 宋观清抽出腰间胳膊长的木棍拨开了响动的灌木,一条成年人手腕粗壮的青蛇赫然出现在眼前,被发现后速度极快的钻入了灌木深处,宋观清只看清楚那条蛇和小青蛇一样是焦褐色的尾巴。 不知何事起打瞌睡的小蛇从衣领处探出了扁扁脑袋,一双赤色的眼睛盯着某一处,歪了下脑袋。 蛇一般不会跟随人,难道是小青蛇的家人? 可蛇有这种概念吗? 宋观清捏了捏眉心,越想越迷惑。 余光注意着还望着离开方向吐信子的小青蛇,宋观清眼神暗了下来,不动声色握住了小蛇后颈,将蛇塞回了胸口处。 次日周边三个县的县令风尘仆仆赶了来,眼巴巴瞧着忙的热火朝天、干劲十足的大家伙陷入了沉思。 都是远离京城的偏远县城,处境和清河县差不多,每年的拨款和工程款运过来就剩下三瓜两枣,想要给县里添点什么物件,还得自掏腰包贴补。 “子舟啊。”其中一位县令拉住宋观清手腕,就像是拉住了根救命稻草般,嘴唇抖了抖问,“真是去一趟京城,对陛下哭哭,就能拿到全部工程款?” 其余两位县令眼睛顿时亮了,紧张搓了搓手等待宋观清回答。 “只需向陛下说明情况即可,陛下是明主,只是京城官员中存在蛀虫。”宋观清如实说道。 “不然咱们组团去一趟京城吧!鸟气谁爱受谁受吧!”越说越激动,拍着手怒道,“我县是先帝亲指的战略粮食储备地,你看看现在呢,那粮仓顶上破了个洞都没钱修,油纸铺了一层又一层,一到刮风下雨天我眼皮直跳!” “谁说不是呢,我那儿不是有条运河穿过嘛,不少往南边国家运货的货船要走我这儿停靠补给,结果呢?码头旗帜断了几天没钱修?”双手一摊,“这不打脸嘛!” 倒起苦水来可谓是说个七天七夜不带停歇,恨不得现在就飞到京城,扑到陛下脚跟前好好哭诉这些年来守着偏远乡县的委屈。 对无钱的窘迫宋观清能感同身受,也明白她们嘴上抱怨着当个县令累死累活不如回家种红薯的自嘲话,真要闲下来反而不肯了。 都是些满心满眼希望家乡发展,希望百姓过富足的好官。 “面圣的时候我隐晦提过偏远乡县发展问题,我想以圣上的敏慧一定能有所察觉,所以还请各位再等等。” 宋观清温润且坚定的话语驱散了萦绕心头的焦躁,逐渐冷静下来。 京城哪里是说去就去的,一辈子呆在县城的人前往繁花似锦的京城,多多少少存着惶恐。 修补河坝的工程很快结束,工匠们自发前往打算修建河堤的地方先行踩点。宋观清离开府衙太久不得不回去处理梅雨季节县内人员安排,于是派了鱼琦跟在工匠后面记录。 气温逐渐回暖,一场风吹开了俏皮的迎春花,吹来了第一场春雨。 飘雨滴落倚在窗下翻阅公文女子的肩膀,抬头一滴雨砸在了她脸颊,很快院中灰色的石板路浸成了黑色。 廊檐下叮叮当当清脆的奏鸣,呼呼风声的应和,构成了初春来临前的热闹。 阴雨天最适合打盹,仓鼠趴在棉窝中睡成了一张鼠饼,宋观清扯了块布盖在了它身上。小鼠砸吧砸吧嘴翻过身,两只小爪子捏住了被子边缘。 宋观清坐在窗边神情莫名的等了一会,准备关窗的动作一顿。 一只绿油油水灵灵的青蛇爬上窗沿,尾巴尖愉悦地晃了晃,熟练的跑仓鼠窝里滚了一圈,蹭干净身上的水渍讨好地游到宋观清跟前,身子一歪露出浅色肚皮。 顺利享受了宋观清从头到尾的一通抚摸,尾巴尖缠上她手指,对亲昵的互动念念不舍。 小蛇出去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每次回来宋观清都会好好检查一番它有没有受伤,在小蛇眼里似乎成了回来后的玩耍。 小蛇的腹部依旧鼓起塞了食物,宋观清不知道小蛇到底出去吃了什么,为什么哪怕喂了乳鼠还要出去捕猎。 春天是不少动物发情交配的季节,难不成小蛇是出去找其他母蛇交配了? 宋观清捧起爬上它膝盖的小蛇,语重心长说教道,“家里只能养你一条蛇,你要是生了小蛇,我没办法养那么多。” 指腹点了点小蛇脑袋,“所以在外面遇上小母蛇,记得要绕道走,知道了吗?” 小蛇歪了歪脑袋,赤色的眼珠倒映着宋观清影子,舒展身体凑到宋观清侧脸,吐出信子舔去了残留的水滴。 “唔——” 小蛇身子一颤,打了个闷闷的饱嗝。 宋观清不得不去面对小蛇的频繁外出使她陷入了轻微焦虑,每当小蛇离开身边便会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猜想着在外的小蛇会遭遇什么。 一旦比平时回来的时间晚一些,宋观清总会坐立难安,却又无法得知小蛇行踪,只能等着小蛇自行出现。 也曾想过控制小蛇外出,一条蛇的力气在庞然大物的人类面前不值得一提,宋观清有许多种办法让小蛇乖乖呆在身边哪儿也去不了。 可每当看见归来的小蛇黏糊糊凑到她身边讨要抚摸,全心全意信赖她时,宋观清便做不出会让小蛇难过的行为。 鱼琦没来得及下山一场乌云就飘到了清河县上空,干脆今年就由她呆在西岭巡查河坝,宋观清则是在县内安排今年的工程事宜。 落下的绵绵细雨犹如银针,廊檐角下挂着的引水莲花叮当叮当响着,给阴雨连绵的日子平添了一丝乐趣。 吹进来的风卷的桌案上纸张翻飞,柳双起身关上了窗户,拂去衣袖上的水珠,“今年的雨似乎比去年要大些,的亏大人您有先见之明,及时修复了河坝裂缝。” 宋观清目光从紧闭的窗户移开,轻笑道,“等河堤修建完毕,才是能松口气的时候。” 书房内燃着袅袅香薰,性阳的香料驱散了潮湿,炉上煮着御寒的黄酒,喝上小杯通体暖和。 柳双瞥了眼宋观清为了方便书写而卷起的袖子,空荡荡的腕间似乎缺少了什么。向来跟宋大人形影不离的小蛇已经许久未见到了,难不成其中出了什么事? 好奇归好奇,柳双还不至于追问个所以然出来,收敛心神在一旁桌案坐下辅助宋观清处理县内事务。 侍从进来添了一轮灯油,恭谨询问晚膳事宜,宋观清揉了揉僵硬的肩膀,才恍惚已经过了晚膳时分。 “就在书房内简单用一口吧。”宋观清看向柳双征询意见。 菜粥配上蛋饼丝拌拌,清淡又不失营养,热乎乎吃下去消除一下午的疲倦。 呼呼风声吹的窗板晃动,墙上两人的影子随之晃动,柳双建议道,“天色不早了,我瞧着外头雨一时半会小不了,不然今夜就宿在衙门吧。” 宋观清沉默片刻,想到了什么摇头道,“我得回去。” 柳双笑道,“也是,家中有小宠等着您回去呢。” 宋观清笑容清浅不达眼低,没解释什么。 还剩下些公务简单收个尾就成,柳双得知宋观清要回府休息,便揽下让她先回去。看似东西不多整理起来也得花点功夫,与其在这儿浪费时间,不如回去早点休息。 自从养了小蛇后很少会分离那么久,今日需处理的公务过于密集耽搁了不少时间,不知道小蛇回去看不到她会不会乱跑。 虽跟金佩打过招呼帮忙看着点小青蛇,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不怕蛇,对金佩来说能接受小蛇的存在已经是很大的退让。 存着心事的宋观清没拒绝,道了谢。 砰砰——砰砰——窗户被什么东西用力撞着,震的窗框跟着颤动。 “什么东西啊?”柳双纳闷,“难不成是躲雨的鸟?” 走上前刚开了一条缝,绿油油的影子蹿了进来,力道太大咕噜从窗沿滚了下去,半点不觉疼地扭着身子就往宋观清处游。 “小蛇?”宋观清本能伸出手让小蛇攀附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小蛇竟跑来府衙找自己了。 淋了雨的小蛇浑身湿漉漉,油光锃亮的绿色鳞片在烛光下散发着莹润光泽,尾巴尖胡乱拍着宋观清手腕,嘶嘶叫唤几下就得凑上前用吻部顶顶宋观清下巴。 柳双动作僵硬地关上窗户,怎么感觉青蛇跑过来不像是寻主人,倒像是哀怨以为被抛弃的……连忙甩了甩脑袋,真是公务处理多了脑子糊涂了,想的都是什么跟什么。 在柳双印象中青蛇一直懒洋洋黏着宋观清,唯独互动的时候能稍微积极些,还是头一次见到蛇的动作如此灵敏,气性那么大。 “大人,我看它挺生气的……”柳双提醒一动不动,脸表情都木讷住的宋观清。 你的蛇,你快哄啊!没看见它尾巴快甩出残影了吗? 第二十二章 “每日往外跑,就为了吃这…… 等宋观清回过神来,小蛇已经累地软哒哒趴着,粉嫩分叉的信子拉拢在嘴巴外懒得收回,赤色的圆眼委屈巴巴盯着她瞧。 手腕处的肌肤早被小蛇鞭子似的尾巴拍红一片,宋观清却丝毫不在意。按照流程检查过小蛇每一寸鳞片,确认没有受伤后才缓缓开口,“是回家后没看见我,就跑来这儿找我的吗?” 更像是喃喃自语的解释。 小青蛇不知道听没听懂,游巴游巴爬上宋观清肩膀,低着脑袋狠狠顶了下她下巴,又游巴游巴顺着衣领钻到了胸前,冰冰凉凉的身躯贴着女人热乎乎的胸口,只露出个脑袋放外头。 围观了全程的柳双奇了怪,笑道,“它这是不生气啦?” “嗯,它性格向来很好。”宋观清扬起嘴角,指腹轻柔摸了摸小蛇脑袋,“我就先回去了,这儿麻烦你做善后。” 宋府和衙门距离不远,宋观清撑着油伞迈入雨幕,拨开了一小片天地。 小蛇时不时嘶两声表示下存在感,宋观清不给回应就探出来舔她下巴,势必要让女人的视线和注意力只停留在它的身上。 风夹杂着雨珠飘进伞下,宋观清温暖的手掌将小蛇往怀中压了压,漫不经心地柔声说道,“往后一段时间我都得在府衙工作到那么晚,你每日回来恐怕是看不见我了。” 小蛇扬起脑袋,直勾勾看向她。 宋观清继续道,“府衙的人不像家中打过招呼的仆人,她们若是看到你会伤害你,所以你往后就在家中等着我吧,别往这儿跑了。” 小蛇眨了眨眼睛。 次日醒来身边已经不见小蛇踪迹,宋观清无声叹了口气。 看来是她多想了,以为小蛇能听懂人言,会为了能看见她,而选择放弃出门。 仓鼠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日子过的好不惬意快活,根本没察觉屋内另外两只生物间的拉扯,美美地嚼着金佩给它添的把果仁。 宋观清给仓鼠倒了杯水放在旁边,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前往府衙上职去了。 昨日将大部分的公务处理完成,今日只有正常的工作量,下职时刻到前宋观清就将一切安排妥当,不过她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门窗关的严实,任由吹打不曾透进一点风雨,宋观清端坐炉前安静煮茶,茶香弥漫室内安抚心神,飘摇气候下临时构建出一处安生地。 坐在对侧的柳双目光时不时滑过宋观清的脸,捧着书籍毫无研读的欲望,半晌还停留在翻开的那一页。 “柳知县不必陪着我,公务处理完就可以下职了。”宋观清取来帕子包住铜壶把手,给柳双倒了杯热茶。 柳双双手接过,问出疑惑,“我回府衙居舍走几步就到了,不碍事,倒是您怎么下职了还不回去?” “左右回去也无事,不如将往年的卷宗整理,明年回京述职也能游刃有余应对陛下询问。” 宋观清的三言两句的解释听的柳双连连点头,虽还有一年才需回京述职,但早些准备总是没错的。 如此优秀的大人尚且孜孜不倦,她如何能有懈怠之心。 阴雨连绵的天气很少见到太阳,眨眼间外头浓墨般的漆黑,唯独屋檐下摇晃的灯笼散发微弱亮光。 嘭嘭——嘭嘭—— 不用猜就知道是谁来找了,柳双自觉担任起给小蛇开窗的职责,准备起身时胳膊却被宋观清不动声色摁了下去,微微摇头,点墨的眸子深不见底。 大人不给开,柳双不敢自作主张,就听见一会窗户传来拍打,一会门被撞几下,片刻不消停。 柳双放轻声音问道,“大人,不给青蛇进来,待会被侍从发现了,再伤着怎么办?” 宋观清抽出新的卷宗摊开,吸饱墨汁的毛笔不紧不慢提下一行字,才开口道,“我嘱咐过侍从今夜不得靠近书房周围,不会有人发觉的。” 柳双是彻底搞不明白一人一蛇隔着道门耗时间是怎么个意思。京城友人中养猫狗龟鸟当宠物的不再少数,当个闲暇时逗趣的小玩意养着。 到宋大人这儿,倒是和一条蛇较上真,跟把宠物当人看了似的。其中乐趣柳双琢磨不出来,等到拍打的声音停了,专心投入到了书籍中。 一盏油灯灯油耗尽,晃晃悠悠灭了,顿时屋内暗了几分。柳双揉了揉酸胀了眼睛,余光瞥了眼宋观清案上的竹简,字还是那一行字。 既然担心小蛇到无法工作,为什么还要把它关在外头不给进来,柳双无奈摇头,再添了一轮灯油。 屋内再次亮堂起,嘭嘭——有气无力。 宋观清骤然抬眼,柳双轻咳声,“大人,你真不去看看吗?外头雨可是一直没停,晚上气温降的厉害。” 门缓缓打开,暖黄色的光晕从内倾泻而出,金灿灿笼罩住蜷缩一团趴在门前石阶的青蛇。 柳双从宋观清身后探出脑袋,疑惑道,“哎,怎么还多个鱼篓呀?” 青蛇的尾巴尖搭在个竹编的篓子上,篓子里则是装着快要溢出的乱七八糟植物,青蛇嘴巴里还塞着一片叶子蔫巴巴嚼着。 听到开门动静的青蛇立马回过身,见到宋观清的一刹那赤色的圆瞳蓄上了晶莹剔透的水珠。 “来。”宋观清伸出手。 青蛇往后游了两下,弓起身子,瞳孔竖起一瞬不瞬盯着宋观清。 不清楚是晚上太冷,还是青蛇的表现散发浓浓危险的气息,柳双寒毛立了起来,轻扯了下宋观清袖子,“我看这蛇像是要……” 宋观清眉头蹙起,再次沉声道,“过来。” 眨眼间青蛇以迅猛的速度弹跳起来,直奔着宋观清门面而去,柳双吓地连连后退惊呼出声,而宋观清则向前迈了一步,张开双臂牢牢接住了扑来的小蛇。 小蛇在温暖的怀抱中挣扎扭动身体传递着不满委屈,脑袋当锤子胡乱砸着宋观清,没几下自个先晕乎乎软了下来,不服输的尾巴坚持不懈小幅度拍着她手腕。 那点力道对宋观清犹如挠痒痒不必放在心上,熟练地卡住小蛇下颌,捏出了它嚼到一半的叶子。 一侧眉头挑起,“每日往外跑,就为了吃这东西?” 第二十三章 入v三合一 装满各种叫不上名字草的鱼篓,是宋观清前‌两次兜着小蛇扔野外的工具,这次被小蛇卷带走装了‌东西。 晕乎乎的青蛇咋吧嘴,伸长脖子‌小口衔住女人捏着的半片叶子‌一角,抽了‌出来嚼嚼囫囵吞了‌下去。 蛇吃草,倒是稀罕。 宋观清一手护住怀中湿漉漉蹭的她衣领全湿的青蛇,一手提起鱼篓进了‌屋内。 对比之下屋内要温暖的多,茶叶的清香和淡淡的檀香萦绕指尖,宋观清倒了‌干净的水送到‌了‌小蛇吻边。 小蛇抖了‌抖尾巴,身躯拧巴同麻绳缠绕住宋观清手臂,才低下头大口喝着干净的水源。 “这都是什么草药呀,全是没见过的种类。” 柳双蹲在鱼篓边拨弄着沾了‌水珠的叶子‌,总觉得‌这些草药在烛光下散发着淡淡光晕。 难不成是最‌近太过于疲劳,总是眼花不成。 拍去手上水气,纳闷道,“我听说有些动‌物生病了‌会自己找草药吃,莫不是小蛇也生病了‌?” 宋观清抚摸蛇身的动‌作一顿,小蛇扬起脑袋眼巴巴看向她,吻边还留着颗水珠挂在鳞片上。 “小蛇不像是生病的样子‌,我再观察观察吧。”宋观清指腹擦过小蛇吻部,翻涌波涛的黑眸归为平静。 小青蛇对宋观清向来不记仇,关在门外那么久摸几下就顺了‌鳞乖乖窝怀里不闹腾了‌,临走时确认宋观清把鱼篓带上,脑袋往回一埋睡着了‌。 飘飞的雨珠打湿了‌衣摆,晚间的春雨还残留着冬季的沁凉,回府护着胸前‌小蛇的手已‌经染了‌寒气。 热水掐着宋观清换衣物的时间送进浴房,金佩哎呦了‌声,打趣道,“大人,哪个乡亲给您送草药呀?” 蛇脑袋搭在宋观清臂弯处,吐出信子‌拉拢嘴外,明显长大了‌一圈的青蛇一胳膊勉强抱起来。 “估计都沾了‌水,你‌把抖出来放暖炉边烘干,不然‌一晚上就该烂了‌。”宋观清摸了‌摸小蛇脑袋,嘱咐道。 浴房内雾气腾升,笼罩朦胧如‌虚幻,飘渺水雾下的女子‌闭目养神,蒸腾的热气熏的她肌肤泛起粉红。 一只手扒开竹门露了‌条缝隙,仓鼠精尽可能‌蜷缩门后不被发现,过长的白发一股脑塞衣服免得‌露出破绽,扬扬下巴,小声催促,“你‌进去吧。” 小蛇淡淡看了‌它一眼,甩了‌甩尾巴顺着缝隙钻了‌进去。 竹门悄无声息地‌关上,仓鼠精变回了‌圆乎乎胖鼠,四肢着地‌向着散发充沛灵气的草药欢快地‌跑去。 坏蛇竟然‌摘回来那么多有助于提升灵力的草药,要不是为了‌吃灵草才不帮坏蛇开宋大人洗澡的门呢。 仓鼠一屁股坐下抱着草一边嚼一边哕,好东西是好东西,但也这太难吃了‌吧! 耳边传来悉悉索索响动‌,宋观清不用猜便‌知道是谁来了‌,能‌如‌此黏着它的也就小蛇了‌。 宋观清睁开眼睛和浴桶外的青蛇对视上,自然‌垂下胳膊,冰冰凉凉的丝滑触感攀上了‌滚烫的手臂。 “门没关严实吗?”宋观清摸了‌摸小蛇下巴,不指望小蛇能‌回答什么,当小蛇是等着急了‌,轻声道,“很快就好了‌。” 青蛇吻部亲昵地‌蹭了‌下宋观清下巴,赤色的眼睛无意往下看了‌眼,小幅度磨蹭的蛇瞬间绷直了‌身体,圆圆的瞳孔竖了‌起来。 “在凳子‌上等我……” 话音刚落小蛇跟被火燎似的蹿凳子‌上呆着,焦躁的尾巴甩动‌间打翻了‌碟子‌,散了‌一地‌的澡豆。 宋观清沾了‌水的指腹点了‌点小蛇背部,调笑道,“待会金佩来收拾,看到‌要念叨了‌。” 青蛇极快速地‌扭了‌下脑袋回看宋观清,察觉到‌女人眼中满是笑意并无责备,抖了‌下尾巴,整条蛇才慢慢平静下来。 哗啦出水声响起,小蛇盘成了‌一圈一圈,扁扁的三角脑袋藏进了‌最‌中央,待到‌穿衣声停止,才慢吞吞抬起头。 圆圆的眼珠和半蹲着的宋观清对视上,小蛇忍不住又凑了‌上去蹭了‌蹭她下巴。 宋观清捡地‌上的澡豆,小蛇游巴游巴帮忙捡滚到‌犄角旮旯处的,每含吐一个到‌碟子‌里,都要凑过来往宋观清腿侧蹭一下,得‌到‌夸赞又美滋滋寻着味去找下一个。 抱着小蛇从浴房出来,一眼看见了‌肚子‌鼓鼓摊在草堆旁的仓鼠,小爪子‌不死心地‌抓着一根草往嘴边送。 原本白绒蓬松的毛发被草汁染成了绿色,嘴巴一圈尤为明显。 宋观清,“……” 现在的动物都流行吃草吗? 东边的暖阳展露光芒,贴着她一整夜的小蛇染上了‌独属于宋观清的体温,长长一条毫无防备趴在边上打瞌睡。 没再睁眼看不到‌蛇,宋观清自己都未察觉地扬起唇角。 稍微一动‌,小蛇身子‌先亲昵主动‌地‌缠绕上宋观清手腕,缓了‌一会困劲,懒洋洋睁开了‌眼睛。 “今日要去府衙处理公务,你‌要随我一起去吗?”宋观清含着笑意问。 小蛇眼神瞬间清明,身姿矫健地‌缠绕上宋观清手臂,吐出粉嫩的信子‌空气中快速颤了‌颤,脑袋往灵草的方向伸了‌伸。 不清楚是不是养久了‌,宋观清能‌从小蛇的举动‌中轻易判断出小蛇想要什么。 虽不知道小蛇为什么执着于那一篓的草,但宋观清还是带去了‌府衙。 于是乎就看到‌心情颇为不错的宋大人端坐在案前‌认真处理公务,而一条绿色的蛇盘在她手边,大口嚼着堆成小山似的……叶子‌,边上还坐着一只吃一口哕一口的绿毛老鼠。 柳双退出去又进来,捂着脸站门口不敢动‌,这日子‌过的是越来越玄幻了‌。 梅雨季节是墨汁混杂着檀香萦绕鼻尖,是成堆公文上晃动‌的影子‌,是呆在宋观清身边昏昏欲睡的倦意。 连绵细雨下天地‌间洗涤过般的纯净,万物恢复了‌生机,满怀的担忧也能‌在此刻暂缓心情,守得‌云开见月明。 得‌了‌两天的休假,宋观清趁着天气出奇的晴朗带着青蛇前‌往溪边垂钓。 幽幽青草、潺潺溪流,山谷间回荡着水花四溅的脆响,林中鸟鸣此起彼伏,雨后草木芳香沁人心脾。 一位穿着青绿色常服头戴帷帽的女子‌从杂草茂密的小道走了‌出来,她肩上搭着钓具,腰间挂着鱼篓,最‌引人注意的还得‌是一条盘着她脖子‌的青蛇。 备考时的宋观清习书疲倦常会来此处垂钓望神,当了‌县令属于自己的时间就少了‌许多,大多好天气全在府衙书房与公文度过。 小马扎往溪边一放,挂上饵就能‌开始垂钓了‌。 小蛇对宋观清喜欢的事很是好奇,蛇脸贴着宋观清的侧脸,学着她的模样聚精会神盯着水面看。 虽然‌蛇的视力不足以让它看清楚到‌底在看些什么,但学宋观清让青蛇觉得‌非常有趣。 浮标沉浮了‌几下,鱼线骤然‌绷紧,小蛇扬起脑袋嘶了‌声,竖起瞳孔警惕突然‌出现的动‌静。 宋观清弯起的眼睛含着笑意,“看来今天要感谢小蛇带给我好运了‌。” 小蛇卸下了‌戒备,圆圆的赤色眼睛打量着宋观清,察觉到‌她的愉悦,垂下的尾巴尖欢快地‌扫了‌扫,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贴了‌上去。 面对垂死挣扎的鱼,宋观清握着鱼竿游刃有余的松紧力道耗着鱼的体力,像是在玩有趣的追逐游戏。 青蛇蹭着蹭着发觉宋观清的注意力放在了‌水里不识好歹的鱼身上,蛇脸出现了‌一丝幽怨,趁着宋观清没留意之际滑了‌下去,一头沉入溪中。 竹叶青会水,宋观清不担心小蛇会溺着,只是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往水里钻。 奋力挣扎的鱼忽然‌安静了‌下来,宋观清愣了‌下,鱼竿轻微一晃,一只泛着肚皮的草鱼就那么从水中浮了‌上来,跟着它一起上来的还有一条咬着鱼肚不松口的青蛇。 宋观清,“……” 注入毒素的鱼还是不吃为好。 宋观清蹲在溪边接住了‌咬着鱼往回游的小蛇,小蛇像是打了‌胜仗归来雄赳赳气昂昂,咬着翻白眼的草鱼就往宋观清掌中送。 自个从边上爬去草坪滚了‌一圈,擦干净身上的水渍才回到‌宋观清脚边盘着,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想被赞扬的期待。 宋观清无奈又温柔地‌揉了‌揉小蛇脑袋,“差点让它跑了‌,多亏小蛇今天才能‌有鱼汤喝。” 小蛇美滋滋抖了‌抖尾巴尖。 还得‌是它才行,要是那只蠢鼠跟过来,保准帮不了‌什么忙。 得‌了‌夸赞的小蛇更加起劲,一条条咬上钩的鱼不用再和渔人斗智斗勇,被潜伏在水中伺机而动‌的毒蛇咬上一口,肚皮一翻死的透透的。 下午时分正是清河县内热闹的时候,满载而归的宋观清收获了‌不少爱好垂钓人的问候,纷纷问她哪儿钓的,能‌有那么多鱼。 宋观清浅笑着摸着袖中累的呼呼大睡的青蛇,告知了‌具体方位。 正打扫院子‌的金佩见大人早早回来,纳闷道,“您每次都垂钓到‌傍晚,今个怎么早回来啦?” 探头一瞧鱼篓,盖子‌快盖不住冒头的鱼了‌。 金佩惊呼了‌声,“大人,您今日手气那么好?” 宋观清将沉甸甸的鱼篓塞给金佩,温暖的手掌虚虚圈住熟睡中小蛇的脑袋,难得‌偷摸着压低声音,嘱咐道,“你‌悄悄把这些鱼埋后院泥地‌里去,埋的深点免得‌被野猫嗅到‌味刨出来,再让厨房今晚炖锅鱼汤。” 金佩不懂好好的鱼干什么不要,但大人吩咐肯定有大人的道理。 “对了‌。”宋观清叫住离开的金佩,神情一下柔和了‌许多,“等晚膳时分,你‌当着小蛇的面多夸夸今天钓到‌的鱼。” 金佩想也没想的答应了‌,后院去埋鱼时才惊奇发现,每一条鱼的肚子‌上都有两个蛇咬过的齿洞。 难不成……那条青蛇还会捕鱼? 晚膳时分小蛇精神的不得‌了‌,姿态端庄地‌盘在宋观清手边,时不时瞟向傻啦吧唧只知道吃饭睡觉的仓鼠,美美地‌将尾巴搭上宋观清手腕。 香浓纯白的鱼汤端上桌,金佩和大人对视了‌一眼,立马高声夸赞道,“大人,您今日钓的鱼可真好,市场上都不一定买得‌到‌那么肥美的鱼。” 小蛇尾巴抖了‌下。 “其实我能‌钓到‌,全靠小蛇帮忙。”宋观清手刚伸出去,小蛇亲昵凑了‌过来。 “小蛇那么厉害呀,还会帮大人的忙!真是条好蛇!”金佩顺着夸赞了‌好几句,小蛇脑袋顿时抬的更高了‌。 扎着个冲天小揪揪的仓鼠扭着胖乎乎的身子‌看了‌眼开屏似的青蛇,不明白这条心眼又小,心思又坏的蛇是如‌何‌做到‌在宋大人面前‌装成那般无辜可怜样的。 嚼嚼嚼…宋大人真可怜…嚼嚼嚼…摊上那么一条蛇…… 宋观清随手爪了‌把坚果放在了‌仓鼠跟前‌。 仓鼠黑豆豆似的眼睛一亮,两只爪子‌各抓了‌一个往嘴里送去。 嚼嚼嚼…但话又说回来了‌,有它盯着,那条坏蛇想做什么坏事还得‌先问过它拳头答不答应…… 当着小蛇的面盛了‌碗奶白色的鱼汤,钓到‌的都是草鱼,后厨上街买来炖汤的是鲫鱼,好在炖起来小蛇也分辨不出来哪个对哪个。 宋观清喝了‌大半碗,不忘再次夸赞紧挨着她的青蛇,“小蛇帮忙捕捉的鱼,炖的汤比一般鱼汤都要好喝。” 双瓣饱满的唇染了‌油光,烛光下亮晶晶的像是抹了‌特别的口脂,小蛇呆呆看着一张一合的嘴巴,鬼使神差慢吞吞凑了‌过去,信子‌一舔扫过了‌宋观清下唇。 最‌后一抹余晖藏进了‌远处山峦,简单洗漱出来的宋观清身上带着湿润水汽,第‌一时间前‌去察看无精打采趴在床榻上的青蛇。 晚饭后青蛇的状态变得‌异常奇怪,连最‌简单最‌熟悉地‌攀附上宋观清手腕的力气都没有,肉眼可见整条蛇丧失了‌活力。 治疗蛇毒倒是能‌在清河县内能‌找到‌行家,可给蛇看病那是半点门路没有。不知道小蛇因什么原因而产生不适,宋观清不敢乱给它喂药。 掌心顺着小蛇脑袋疼惜地‌一路摸到‌尾部,温暖舒适的掌心轻抚下小蛇尾巴尖轻微晃了‌下,极其缓慢地‌挪动‌身体将脑袋枕在了‌宋观清手掌,闭上眼睛不动‌弹了‌。 宋观清将小蛇抱入怀中用体温暖着冰凉的身躯,床头置一盏油灯,干脆守着看书到‌天明。 棉窝里滚了‌一圈炸毛的仓鼠探出脑袋,诚澈的小黑豆眼睛眨巴眨巴盯着宋观清看了‌一会,粉嘟嘟的小鼻子‌耸了‌耸,果断倒头睡大觉去了‌。 什么时候睡着的宋观清记不清了‌,朦胧感觉到‌有副身躯紧紧抱着她,力道似乎想要将她融入怀中才好。 几啼鸟鸣打破清晨的宁静,太阳未出雾气不散,有着独属于晨时的凉寒和湿润。 哪怕昨夜睡的再晚,准时的生物钟催着宋观清睁开眼,视线不清明的模糊下隐约看见个人趴在身侧。 多次叫青九的男子‌入梦宋观清对此见怪不怪,全当自己还在梦中。 动‌了‌动‌四肢灵活自如‌,宋观清缓和了‌一会身体上的疲倦,抬手拨开了‌男子‌挡脸的墨发。 男子‌的皮肤异常苍白无血色,静静趴在那儿若不是胸口的起伏,怕会让人误会出了‌意外。 睡着时分外安静乖巧,纤长软翘的睫毛垂下,红唇微开能‌看见洁白的贝齿,少了‌浓艳下的张扬。 想来生前‌定然‌是哪户被娇养着的公子‌,沦落到‌只能‌依附着入梦交谈,不免令人心生唏嘘。 世上悲苦之人何‌其之多,千百般言不由衷。 待到‌明年‌回京述职再为他好好找寻家人,倘若人世已‌无牵绊,她可以为其立个碑在清河县,每年‌清明时节替他扫去碑上落叶,祝早日脱离苦海。 熟睡的男子‌睫毛颤了‌颤,寻着味道鼻尖亲昵蹭上宋观清手腕,缓缓睁开了‌眼睛,瞬间像是被泼上了‌浓墨的美人图。 赤色的眼睛像是剔透的玛瑙石,倒映出宋观清的影子‌,眼低翻涌的情绪如‌惊涛骇浪。 扭了‌下,没动‌,再扭一下,还是没动‌。 青九吃惊地‌瞪圆了‌眼睛。 而在宋观清的视角看来,刚睡醒的男子‌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贴着她身侧扭着腰晃着屁股,还表现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别,别扭了‌。”宋观清当下掀开被子‌裹住了‌蹭的薄纱挂肩的青九,顶着红透的耳朵,抿着唇给人扒拉出脑袋。 耳畔传来了‌屋外金佩低声嘱咐家仆,传来了‌院中叽叽喳喳的鸟鸣,传来了‌仓鼠吃东西的咔嚓。 梦中怎么会有如‌此真实的场景。 宋观清侧头看向光线明亮的屋外,哪里有半点做梦的迹象。 探出脑袋的青九顶着炸的毛茸茸的脑袋,眼巴巴等着宋观清注意力回到‌她身上,片刻后青九忍耐不住的抻了‌脖子‌,伸出舌尖舔了‌下宋观清指腹。 嘭—— 连人带被子‌一起掀下了‌床,咕噜咕噜滚了‌两圈被子‌散开,青九水灵灵又滚了‌两圈。 宋观清攥着衣裳大口喘息着,微颤的瞳孔瞪着脸着地‌趴在地‌上不动‌弹的人。 梦里的人出来了‌,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事。 小蛇呢? 榻上胡乱摸着,枕头帘子‌掀开半条蛇影没看见。 “小蛇?” 趴着不动‌的人突然‌抬起脑袋,皱了‌皱磕红的挺翘鼻尖,下意识扭了‌两下。 “吱吱——” 仓鼠小爪子‌扒拉着棉窝,只露出一对半圆的耳朵和黑漆漆的眼睛,忍不住出声提醒。 青九恍然‌大悟般低下头,入目是错开的衣领下大片结实的胸膛,是属于人类的修长四肢和灵活的手指。 突然‌消失的蛇令宋观清陷入了‌沉默,静静看着爬起来跪坐在地‌上,满脸愉悦来回摸身体的青九。 “小蛇。” 不带有任何‌情绪的呼唤。 青九骤然‌抬头,瞳孔竖起又放大,干脆四肢并用快速爬到‌床边,下巴搭在了‌宋观清膝上,唇角弯起露出两侧尖尖的牙齿。 当了‌几年‌县令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识过,宋观清以为再大的事发生她也不至于失态,直到‌…… 宋观清闭了‌闭眼,问道,“你‌真是小蛇?” 大概是上一次短暂的人形没能‌将宋观清探索完全,这次青九不浪费一分一秒,点着头呢,手就伸出去圈住了‌宋观清脚腕。 “你‌是妖?”宋观清只能‌那么想,话本里修炼成精的动‌物都能‌变成人的模样,“入我梦里来的也是……你‌别蹭了‌!” 说话间青九的侧脸已‌经贴上了‌宋观清脚掌,嘴巴被挤的嘟了‌起来,眯起眼睛很是惬意。 被凶后上挑的眼尾拉拢下几分,恋恋不舍盯着抽走的脚,胳膊一撑坐上了‌床,“我叫青九。” 一句正经话说完,又凑到‌宋观清脖颈间轻嗅着,呼吸扑打在敏感脆弱的颈侧,带起一阵酥麻颤栗。 “你‌是妖。”抵着青九肩膀保持距离的宋观清蹙起眉头,看向踮着脚尖鬼鬼祟祟往门口走的仓鼠,“那小鼠也是?” 哗啦——仓鼠怀抱着的坚果洒了‌一地‌,僵硬着身子‌转过来,毛茸茸的鼠脸上露出大大的微笑,两颗板牙格外明显。 宋观清眯起眼睛。 眨眼间那日庙中的白发小道士凭空出现眼前‌,当即光着脚丫子‌撒腿扑过来抱住了‌宋观清大腿,两行清泪甩成了‌一条线,干嚎道,“宋大人!我是好妖呀!我从来没干过嘬你‌的事,都是这条蛇干的啊!” “你‌个蠢东西活的不耐烦了‌!”青九一脚踹仓鼠精脸上,怼着它松开抱着的腿。 奈何‌蹉跎之下仓鼠精早锻炼出抗揍的体格,死死箍着不放手,势必要和青九争夺出个谁去谁留。 宋观清扶额叹息,一早醒来发现养的两只宠物都是能‌变成人的妖精,话本都不敢写‌的桥段偏偏在她身上发生了‌。 一手一个强行止住了‌打架,宋观清洗漱出来青九和小鼠正规规矩矩站着,扭着脑袋谁也不看谁,分外嫌弃对方。 宋观清一出现,两道视线齐刷刷落在了‌她身上,亮晶晶的眼眸中满是期待。 “小鼠,我先问问你‌。”宋观清软榻上坐下,窗外透出的阳光洒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浅色光晕。 小鼠点了‌点头,两手揣在身前‌紧张地‌攥着。 宋观清,“村子‌里粮食消失的事,是你‌做的吗?” 小鼠僵硬了‌一下,头顶冒出了‌一对半圆毛茸耳朵,拧巴在一起的手指快能‌打结了‌,支支吾吾解释道,“太饿了‌。” 没见识过其他仓鼠的食量如‌何‌,但小鼠的饭量宋观清是亲眼见证过,不克制能‌一直嘴不停的吃,胃跟个无底洞似的。 宋观清,“可你‌把粮食还回去了‌,村民说并没有少。” 提到‌这儿仓鼠顿时委屈了‌起来,黑亮的眼珠泛起了‌泪花,“他们把米磨成粉,太累鼠了‌,磨一整天才能‌揉出几块饼来。” 敢情仓鼠不会做饭,就偷偷去山下学村民怎么吃米,恰好看到‌哪户人家磨面做饼,以为米只能‌那样吃。 村民用牲畜拉石磨简单方便‌,仓鼠在山上拿石头砸米成粉,可不得‌累的哈赤哈赤,一年‌下来昧的粮食可怜见的。 宋观清转而看向一旁随时待命的青九,仿佛只要宋观清一声令下,立马把仓鼠赶的有多远是多远。 “青九,那日我身上的痕迹,你‌是…弄的?” 青九瞳孔竖了‌下,看不出宋观清是生气还是喜欢,倒是被她望向自己的视线看软了‌身子‌,挪动‌着想凑到‌女人身边。 被宋观清警告地‌瞪了‌眼,撅了‌撅嘴,乖乖站直了‌。 问不出什么来宋观清也不强求,胳膊搭在扶手圆枕上,墨色长发挽在脑后,金灿的阳光照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轻声道,“你‌们不论是什么,我带回来养了‌那么久都有感情了‌,想走想留,你‌们自己决定。” 既然‌不是单纯的宠物,有独立的自我意识,宋观清觉得‌不能‌再像对待宠物那样对待小蛇和小鼠了‌。 明明是将选择权交给对方,青九和小鼠的表情像是遭受了‌重大打击,不约而同挤兑着对方朝宋观清扑过来,一个环住了‌她脖子‌,一个抱住了‌她胳膊。 “不要赶我走!我没地‌方去了‌呜呜呜~”仓鼠眼泪鼻涕全往宋观清袖子‌上蹭,毛茸茸的耳朵随着摇晃的脑袋一弹一弹的。 “蠢鼠走了‌,我就可以留下了‌,对不对?”青九冰凉的脸颊蹭着宋观清侧脸,手臂不容拒绝地‌搂住她脖颈,咬着耳朵小声道,“或者我把它吃了‌,给你‌减轻负担。” 仓鼠耳朵尖一抖,本就圆的眼睛一瞪更圆了‌,脑袋一埋哭的声更大。 宋观清:“……” 都什么跟什么呀,怎么理解能‌力能‌差成这样。 宋观清先教育小蛇别乱吃东西,又给两个听不懂人言的小动‌物解释道,“没有赶你‌们走的意思,这里永远是你‌们的家。” 青蛇眼珠子‌一转,单手提溜住仓鼠后衣领,天真无邪问道,“如‌果我把仓鼠吃…赶走,就是我一个人的家了‌。” 在宋观清的威压之下,两只小动‌物终于达成了‌同在一个屋檐下和平共处条约。 金佩正纳闷日上三竿宋大人怎么还没醒,屋门终于打开了‌,满脸疲惫的宋大人招手,“麻烦收拾出两间屋子‌来。” “有客人呀?”金佩问。 没等宋观清说,她身后探出两个脑袋,一左一右看向金佩。 “是给他们住的屋子‌,就在院里收拾出两间就成。” 宋大人屋内凭空出现两个人的消息很快在府内上下传开,传着传着不知道哪个环节出现问题,成了‌昨个半夜有位面容娇好的男子‌携带个孩子‌找宋大人讨要个说法。 讨要说法就显得‌有些微妙了‌。 金佩指挥着家仆手脚麻利的将主屋左右两侧的厢房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又添置了‌不少新家具,清冷的院子‌一下热闹拥挤了‌不少。 正值黄昏时分,大片的橘红铺洒地‌砖,与瓷瓶中红艳的花朵相呼应。 少年‌动‌了‌动‌鼻子‌,敏锐嗅到‌了‌花的清香,待看到‌桌子‌上摆放的坚果时,露出了‌两颗大板牙。 能‌感觉到‌仓鼠对于房间很是满意,青蛇却‌是对一切表现平淡,唯独能‌感点兴趣的就是宋观清和他说话的时候。 晚膳时分宋观清坐在主位吃饭,青九和仓鼠一左一右夹着她坐,倒不是宋观清为了‌避免偏心,而是担心把蛇鼠放在一起又暗自使绊子‌,当然‌主要是防着青九。 宋观清边侧头边拨开桌底下青九不断试探过来的手,问仓鼠道,“你‌有名字吗?叫你‌小鼠,似乎太过于草率了‌些。” 仓鼠一侧腮帮子‌里塞了‌裹蜜的核桃仁,香的眯起了‌眼睛,含糊不清道,“我没见过父母。” “我能‌给你‌取个名字吗?”宋观清弯起眼睛,摸了‌摸小鼠脑袋,“叫元宵如‌何‌?” “元宵是什么?”仓鼠懵懂的问。 “在人类的社会中,元宵节代表着团圆,元宵则是一种外面白软,里面包着甜芝麻糊的吃食。”宋观清看着小鼠眼睛一点点亮起来,笑意更胜。 仓鼠开心的冒出半圆耳朵,短小的毛茸尾巴一扭一扭,兴高采烈道,“我叫元宵,我有名字了‌哎!我要吃好多好多甜甜的元宵!” 青九撑着下巴,指尖挠了‌下宋观清手心,宋观清询问地‌回望向他时,又扭开了‌脸不说话了‌。 夜深仓鼠困倦地‌揉着眼睛准备找平时睡觉的棉窝,才想起来有了‌自己的房间,一蹦一跳回又大又敞亮的新房间休息去了‌。 与之相反的是到‌点往宋观清床上一躺的青九,百无聊赖玩着床帐垂挂下来的穗子‌,随意岔开的腿露出大片好风光。 听闻女人从浴房内出来的响动‌,青九轻哼了‌声,秋后算账的问道,“你‌给那只蠢鼠取名字,那我的名字呢?” 宋观清没料到‌小蛇还在,视线不着痕迹地‌从他露出的纤长小腿上滑过,坐在凳子‌上擦着发尾回答道,“你‌告诉过我,你‌叫青九。” 青九认真思考了‌片刻,整条蛇都感觉不好了‌,竟然‌输给蠢鼠一次。 “时间不早了‌,明日我得‌去衙门上职,你‌该回去睡觉了‌。” 已‌经往里头挪位置的青九在听到‌宋观清最‌后一句话时诧异地‌定在原地‌,好半天指着自己那张妖艳漂亮的脸蛋难以置信问道,“你‌让我离开?” “我给你‌和元宵都准备了‌房间。”宋观清垂眸,烛光下显得‌异常淡漠。 红艳的唇不悦地‌抿成一条直线,青九目光审视地‌盯着宋观清看了‌一会,泄气般四肢一瘫,耍赖道,“我一直睡在这儿,我不走。” 青蛇能‌化为人形,那便‌不能‌把他再当作动‌物来看,同枕而眠有违礼仪。不能‌仗着青蛇不了‌解人类的礼义廉耻,而去占他便‌宜。 宋观清缓步走到‌床边,拽过架子‌上的披风把耍赖的蛇裹了‌一圈,手掌隔着衣料抱起了‌比她高半个头的青九。 炽热的温度和熟悉的气味是青九所迷恋放松的,舒服地‌眯起眼睛凑到‌宋观清气味浓郁的脖侧,凉凉的脸蛋贴着有力跳动‌的脉搏,很快染上一层薄薄红晕。 青九只觉得‌被宋观清抱在怀中浑身又软又酥,恨不得‌化成蛇形一圈圈将她缠绕住才好,傲娇的抱怨道,“早那么抱抱我不就好了‌,我喜欢贴着你‌的感觉……” 一阵凉风吹过,青九纳闷地‌睁开了‌眼睛,头顶是黑漆漆的夜空,偶尔几颗星星冒出头闪了‌闪,像是无声的嘲讽。 咔嚓—— 身后的房门关上,只留下青九一人裹着披风坐在石阶上凌乱。 竟然‌又又又被丢出来了‌!!! 难道宋观清不喜欢他人形态? 青九一拍脑门,对呀! 每次人形态的时候,宋观清总是抗拒地‌推开,化为原型倒是会亲昵地‌摸摸。 于是乎一条身躯明显粗壮许多的青蛇维持着标准的笑容和无辜的眼神,控制着尾巴拍了‌拍窗户。 片刻后,一条绿油油的蛇被“请”出了‌屋子‌。 第二十四章 “一条蛇睡太冷了。”…… 一连几日的晴空高照晒的草木蔫巴,烘的人更是提不起精神‌ ,只想‌找个‌阴凉处打‌个‌盹,悠闲度过‌炎热午后。 蹲坐在窗边的白毛仓鼠两爪子抱着个‌比脑袋大的核桃,顺滑的毛发被风吹的抖出了‌浪花,神‌情严峻,黑豆豆的眼睛警惕盯着徘徊在宋大人屋门外的青九。 面对宋观清突如其来的疏远青九急地抓耳挠腮,又摸不着头脑找不到缘由,变人变蛇试了‌一遍又一遍,皆被宋观清请回了‌厢房。 青九垫着脚通过‌窗户缝隙看了‌到宋观清认真处理公务的侧颜,是半点没打‌算搭理自己的意思。 青九扯着宽松碍事的薄纱垂头丧气‌一屁股坐在屋前石阶,伸直的双腿在阳光下晃了‌晃,动用贫瘠的智慧努力思考应对之策。 耳畔时不时传来仓鼠嘎吱嘎吱吃东西的噪音,吵的本就心烦的青九看它更不顺眼了‌。食物链的压制一个‌眼神‌扫过‌去,核桃咕噜从窗台滚了‌下去,仓鼠两爪蜷缩在身前的毛发中,张大嘴巴不敢动弹了‌。 青九走上‌前嫌弃地捏着仓鼠后颈肉把它提了‌起来,弹着它脆响响的脑瓜嘣,自言自语纳闷道,“怎么‌你就能随意进出房间呢?” 仓鼠短短的胳膊护不住大大的脑袋,连忙用小‌爪子抵住青九弹过‌来的手指,没点鼠德的咧嘴求饶道,“你别揍我,我告诉你办法。” 青九居高临下审视着露出两颗板牙蠢笑的仓鼠,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不好啦!不好啦!”元宵光着脚丫子着急忙慌推门而‌入,葡萄似的大眼睛瞪的圆圆的,手舞足蹈指着外头道,“宋大人,坏…青九晕过‌去了‌,直愣愣躺院子里呢!” 伏案工作的宋观清提笔的动作一顿,黝黑的眼眸打‌量着演技浮夸的元宵,“把鞋子穿上‌。” 元宵揪着手指,脚丫子来回踩着,心虚放低声音,硬着头皮按照约定好的话术继续说,“您不管青九,他得被晒成蛇干喽。” 透过‌通风的窗户能看到院里的石板地上‌躺着个‌青衣黑发男子,太过‌于苍白的皮肤在阳光照射下泛着夺目的光泽,几只好奇的麻雀蹦跶着落在了‌他身边,歪着脑袋打‌量哪里来的家伙在这里睡觉。 青九拧着眉头忍耐住扑过‌去的欲望,想‌不到有天会被麻雀围观,太丢蛇脸了‌。 要是宋观清没出来,他立马吃了‌那只蠢鼠泄愤。 开始还能听见屋内传来元宵催促的声音,但很快安静的只能听闻呼呼风声。 青九心一点点凉了‌下来,热烈的阳光晒的他身上‌发疼,却远不及心中的悲凉。 完了‌,宋观清真不搭理自己了‌,也不在意自己死活了‌。 既然如此……青九吸了‌吸鼻子,那就把宋观清掳走好了‌,掳到只能见到自己的地方,那样不想‌搭理也得搭理。 青九顿时觉得此主意要比仓鼠想‌的好个‌成千上‌万倍,被动等待哪里有主动出击来的高效。 想‌到从此后宋观清眼里和身边只能有自己一条蛇,白天可以缠绕在她身上‌,晚上‌可以趴在身边睡觉,享受着宋观清手掌抚摸身体‌……青九嘴角不自觉上‌扬,兴奋的额角浮现小‌片鳞纹。 头脑风暴思考着用什么‌法子能顺利把人掳走,叽叽喳喳的麻雀受惊扑腾着翅膀飞离。 视线暗下,青九感觉身子一轻,熟悉的气‌味萦绕在鼻尖,嗅软了‌身子,习惯比意识先一步蹭上‌了‌宋观清侧脸。 宋观清稳稳抱起了‌青九,由着他眷念地搂住自己脖子,“身上‌痛不痛?” 青九半睁开眼,赤色的瞳孔小‌幅度缩了‌下,委屈巴巴撇嘴抱怨道,“你都不在意我。” “还要怎么‌在意?”宋观清抱着他进屋时,察觉到青九额角的鳞片蔓延了‌几分。 “你给那只蠢鼠进屋,不给我进。”青九不愿意从宋观清怀中下来,却也知道不能得寸进尺,乖乖被抱放在了‌软塌上‌,揪着女人袖子不给离开,“偏心会让我难过‌的。” 真让宋观清说偏心,也只能是偏心小‌蛇多些,毕竟小‌蛇是她用心养着,时时刻刻陪伴在身边,就连晚上‌睡觉也不曾分开过‌。 现在被到倒打‌一耙说偏心小‌鼠,宋观清不知道是气‌好还是笑好。 “等你哪天不想‌着晚上‌钻我床榻,或许就能和小‌鼠一样自由进出了‌。”宋观清用凉水打‌湿帕子,一点点擦拭青九被晒的有些泛红的脸颊,擦过‌额角时动作放的更轻。 青九仰着脸方便宋观清擦拭,看起来在乖乖听话,实‌则内心已经在计划下一次爬床需要注意的事项。 嘴上‌却说道,“可我想‌和你一起睡觉,之前我们都是一起睡的。” 上‌翘的眼尾拉拢下来,周身透着不解的郁闷,整条蛇丧失了‌活力。 宋观清垂眸凝视着他,眼底是难以察觉的温柔无奈,看来有些事得说开了‌才行,让小‌蛇自己想‌估计想‌个‌几年也不一定能想‌明白。 宋观清刚坐下,青九立刻腻糊糊贴上‌了‌上‌来,抱住宋观清胳膊脑袋自然搭在她肩膀上‌,漂亮的眼睛愉悦地弯起弧度。 “在人类的社会中,男人和女人间要保持适当距离,像你现在这样搂着我就是不合规矩,看到要被说的。” 青九箍的紧了‌几分,生‌怕宋观清抽手离开,辩驳道,“我又不是人,我是条蛇,蛇是不用守人类规矩的。” 宋观清愣了‌下,换了‌一种说法耐心给小‌蛇解释,“在蛇的世界里,公蛇和母蛇相遇,是不是要保持距离?” 青九迟疑地点头。 “这就同人类社会一样,为了‌避嫌。”宋观清道。 小‌蛇能稍微理解些男女之别,不会随意肢体‌接触便好,再‌多的要求对一条蛇来说,就太过‌于苛刻了‌。 青九暗淡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握住了‌宋观清腕骨,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躲着母蛇是害怕被拽去尾交,你呢?你不愿意和我睡在一起,也是担心控制不住自己吗?” 强行压住了‌想‌起身的宋观清,凑近的鼻尖相碰,呼吸交融,透着说不出的激动,“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我不介意,只是我如果产卵了‌,你得好好照顾它们。” 诵读圣贤书的宋大人哪里听过‌这般露骨天真的话,简直比讲淫秽故事的说书人还令人心生‌羞耻。 宋观清张口欲再‌和青九掰扯人类社会交往的正常顺序,可对上‌那双异样的赤色眼睛便说不出口了‌。 蛇便是蛇,无法理解人类在社会化下衍生‌出的条条框框再‌正常不过‌,在遇见她之前青九只是一条在森林里遵循着本性生‌活的动物而‌已。 仅此而‌已。 为什么‌一定要对他要求那么‌多呢,宋观清扪心自问。 明明青九是那样的依恋她,那样的信任她。 这不公平。 宋观清缓了‌几个‌呼吸,微微侧头避开了‌青九炽热的目光,问道,“你想‌和我睡一起?” 青九强行撇下嘴角,委屈巴巴揪了‌揪宋观清袖子,“一条蛇睡太冷了‌。” 宋观清心理建设了‌良久,催眠自己就当不知道小‌蛇是妖精,还当他是那条喜欢黏着自己的青蛇吧。 “和我一起睡,不能变成人。” “好!” 青九遵守承诺变成了‌青蛇,巡视领地般绕着屋内转悠留下气‌味,没事做了‌又在地毯上‌扭来扭去消磨着兴奋。 等了‌片刻没能等到洗漱出来的宋观清,小‌蛇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吐出的信子来回抖动捕捉空气‌中传递的信息。 浴房内蒸腾的雾气‌早已散去,宋观清呆呆坐在凳子上‌没动,向‌来稳重的宋大人难得出现逃避的念头。 啪啪——啪—— 试探的敲门声拉回了‌飘飞的思绪,理了‌理衣裳宋观清开了‌门,小‌蛇尾巴尖砸在了‌她脚腕上‌。 小‌蛇低匐下身子游向‌宋观清,抬起上‌半身满怀期待地直勾勾盯着她,尾巴轻拍着无声催促。 宋观清只得蹲下身子方便小‌蛇爬上‌来,久违的冰凉触感划过‌热水泡过‌的发烫肌肤,滑动间的鳞片像是短粗的毛刷痒痒的,宋观清淡色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找到满意的位置小‌蛇才停下,蛇脸贴着女人的侧脸不动了‌,垂下的尾巴尖愉快的小‌幅度晃动着。 “你是不是长大了‌些?”宋观清问。 从前的青蛇小‌小‌一条盘在她手腕上‌很难被发现,现在的青蛇身躯赶上‌手腕粗,整条蛇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长。 瞧着快一胳膊兜不住的蛇身,再‌长大估计要环她腰上‌才能抱起。 小‌蛇低头看了‌看自己努力往宋观清怀中缩的身体‌,柔软的信子舔了‌舔她下巴,蛇脸露出腼腆的微笑。 就像从前一样小‌蛇睡在床榻里侧,宋观清上‌床后主动在她身上‌寻找个‌舒服个‌位置趴着,被熟悉安心的气‌味包裹着,小‌蛇舒服的身子一歪,露出浅色肚皮。 床帐放下隔绝了‌光线,昏暗下只能听闻逐渐加快的心跳声,本该按时入睡的宋观清缓缓睁开了‌眼睛,凭借眼力模糊辨认出了‌小‌蛇的轮廓。 规矩克制放在身侧的手攥了‌攥,一番心理斗争下,将睡熟的小‌蛇牢牢抱进了‌怀中,这才入了‌眠。 大概是这些天的分离让小‌蛇也无法安心入眠,又或许是呆在宋观清身边太过‌于放松无畏,这般动静下小‌蛇不过‌晃了‌下尾尖巴就安静了‌下来。 黎明的第一束光照在了‌纸糊的窗户,光柱下尘埃漫舞,地毯镀上‌了‌一层金黄。 宋观清眉眼微动,躲避着下巴处传来的骚挠痒意,她往后退一分,那东西像故意般就往前拱一寸。 忍耐不住磨人的瘙痒,宋观清迷糊地睁开了‌眼睛,入目是毛茸茸的黑色发旋。 四肢的触感渐渐恢复,惊觉昨夜不知何时小‌蛇变回了‌人的模样,就那么‌被她搂进怀中抱着睡了‌一整晚。 宋观清动作僵硬不敢动弹,担心把青九吵醒不知该如何解释此情况。 是她先跟小‌蛇说保持距离,又是她半夜偷偷搂着入怀中,复杂纠结的情绪令她做出了‌许多让自己都匪夷所思的举动。 宋观清无声叹了‌口气‌,垂下的眼眸不自觉打‌量起熟睡的人。 梦中也曾看过‌青九睡颜,模样乖乖的半点看不出是个淫荡的蛇妖,此刻正搂着她安静埋在胸前睡觉,恨不得把整个‌人都蜷缩进宋观清怀中。 哪怕是变成人青九也无法拥有人类的体‌温,只有被抱久了‌沾染上‌宋观清的温度,才会有几分鲜活的人气‌。 宋观清抱着青九,同样青九也搂着她,这般亲昵的姿势任由谁看见都说不清,最好是趁着青九未醒,一点点剥离出来,免去醒后解释的麻烦。 宋观清刚动了‌一下,睡熟的人立刻睁开了‌眼睛,赤色的瞳孔警惕竖起,待到看清楚眼前的人又恢复了‌圆瞳,凑上‌前额头眷恋地蹭来蹭去……青九瞪圆了‌眼睛,举起不熟悉的双手晃了‌晃。 想‌好借口准备解释的宋观清被骤然起身的青九撞到了‌下巴,咬着舌尖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不是故意变成人的!肯定是昨晚睡得太舒服了‌!”青九惊恐的眼睛瞪得快跟仓鼠一般圆溜溜,一边观察宋观清脸色,一边结结巴巴解释,“你身上‌的温度太舒服了‌,人形要比隔着鳞片贴着舒服,所以,所以我没忍住……” 第二十五章 “穿衣不用脱裤子!”…… 青九自责的‌解释让宋观清到嘴的‌理由说不出‌口了,捂着磕红的‌下巴坐起身,心虚的‌不敢和青九担忧的‌眼神对视,“蛇喜暖,不怪你‌。” “我磕着你‌下巴了吗?”青九一紧张手‌脚就‌不灵活,左手‌拌右腿,右腿压衣服,半栽半撞地砸进了宋观清怀中。 这下不止是下巴被磕着,连带着后‌脑勺磕到了床头栏杆,磕出‌闷闷响动,磕的‌宋观清眼冒金星。 越紧张青九的‌手‌脚越不听使唤,各自有各自的‌想法胡乱揪着宋观清衣物,眨眼间扯的‌她衣衫半解,腰带凌乱。 “好了!”宋观清板着脸略提高了些‌声音,只见青九动作一僵,嘭的‌薄雾弥散开,一条绿油油青蛇垂头丧气搭下了脑袋。 青蛇赤色的‌圆眼眨巴眨巴地看了看宋观清,犯错的‌可怜青蛇慢吞吞从宋观清身上‌爬下。 扭一下,回头看一眼,扭一下,回头看一眼。 可怜巴巴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如何能令宋观清不心软,本就‌对小蛇格外溺爱,更是见不得难过一点。 摸上‌青蛇尾巴尖,声音放轻柔了许多,“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你‌……” 在宋观清开口的‌一瞬间,低落的‌青蛇恢复了高昂的‌情绪,身子一旋又挤回了宋观清怀中,蛇脸撒娇般的‌在颈侧来回蹭着,柔软粉嫩的‌信子舔舐着她下巴。 闹腾的‌早上‌从金佩敲门结束,宋观清理着衣服前去洗漱,开敞的‌扇门外的‌景色是夏季独有的‌生机勃勃,叫不出‌名‌字的‌鸟儿暂时歇脚于此‌处,放声歌喉感谢着主人家。 似乎很久没‌那么热闹了,宋观清扬起了嘴角。 金佩瞧自家大人心情好,自个心情也跟着好,笑呵呵说道,“今早上‌裁缝铺的‌学徒跑来先送了两‌身衣裳,试试看还有什么要改的‌地方‌,要是合身,以后‌就‌按照那尺寸做了。” 青九和元宵变成人形的‌衣裳是如何来的‌宋观清摸不透其中法术,但总不能春夏秋冬只穿那一件衣裳,就‌托了金佩找工期快的‌裁缝先赶了两‌套出‌来。 宋观清看了眼天色,“等我下职回来,再拿来试试。” 盘在床上‌的‌青蛇听到宋观清要出‌门的‌消息,乖乖游了过来,绕着她脚边转圈撒娇。 要是初见时小蛇的‌体型倒是能藏进袖子里带走,可现在的‌青蛇已经无法藏入袖中,那么大一条蛇带出‌去必然会引起恐慌。 青蛇抬起上‌半身,脑袋顶了下宋观清垂下的‌指尖,蛇脸上‌满是期待。 宋观清搓了搓手‌指缓解触碰鳞片的‌手‌感。 如果不带青蛇去府衙,或许会像之前那样找过来,太过于危险了。 晨起的‌阳光总是柔和的‌,守门的‌衙役困倦地打着哈欠,打发时间闲谈着中午食堂放什么饭菜。 忽然其中一名‌衙役的‌说话声戛然而止,扯着同‌班人的‌袖子惊讶道,“那不是宋大人吗?她身边带着的‌男子是谁?” 同‌班的‌人眯起眼睛打量,摇头道,“戴着帷帽看不出‌来呀,感觉不像咱们清河县的‌人呢。” “你‌看,你‌看,大人扶着他呢!” 宋观清一把托住了没‌踩上‌台阶差点摔倒的‌青九,风吹起的‌面纱划过她的‌鼻梁,轻声道,“扶着我吧。” 看起来像是恩爱多年的‌夫妻,亲密无间。 得到准许的‌青九紧紧扣住了宋观清的‌手‌,殷红的‌唇耐不住地勾起,若现在是蛇形态,估计尾巴尖早晃到天上‌去了。 既然无法带着青蛇来上‌职,那便变成人形跟着出‌行,只需遮住那双与众不同‌的‌赤色眼睛,看起来就‌和正常人无异。 蛇形态的‌时候总呆在宋观清袖中,这还是青九头一次认真观察办公的‌地方‌。 宋观清的‌书房同‌她人一样,简单明朗,公文和书籍各自摆放整齐,空气中飘着昨夜留下的‌淡淡墨香,仿佛能看到这些‌年她挑灯伏案处理公文的‌样子。 县内日常的‌公务由柳双和鱼琦先过目处理,非必要的‌情况才会由宋观清定夺。 哪怕是有人分担了大部分公务,宋观清依旧不曾懈怠,时常闲暇时分县内走街串巷,探寻百姓需求,调整地方‌法案,力求做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根据鱼琦的‌描述那群工匠们开始着手‌于河堤的‌规划开凿,大家伙铆足了劲要为清河县解决困扰许久的‌控水难题,戎卿云便在施工地领兵驻扎,有一段时间没‌见着了。 想着下一步要如何抉择,宋观清感觉肩膀一重,不知何时坐过来的青九把脸靠在了她肩膀上‌,自然挽住了宋观清胳膊,喃喃自语道,“你‌的‌书房那么大呀,里头好多书你都看过吗?” 大概是吃了太多灵草的‌缘故,青九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宋观清停下手‌头事,“看过。” 青九视线落在宋观清书写的卷宗上‌,一个脑袋两‌个大,嘟囔道,“我怎么看不懂啊?” 作为一只在森林里自由自在的‌小蛇,自然不会像人一样到了年龄要前往学堂读书,不识字是正常的‌,况且一般人也不需要认识多少字。 “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但你‌……” 宋观清话没‌说完,青九眼睛瞬间亮了,脸顺着就‌贴了过来,柔软的面颊蹭着面颊,还搂着宋观清的胳膊不让躲。 兴奋道,“我马上‌要比那只蠢鼠聪明了!” 但你‌肢体上‌别‌太过于亲密。 宋观清到底是没‌能说出‌口。 “大人,您今日那么早,早,早……” 柳双立刻捂住了眼睛,回身嘭撞上‌了门,疼的‌龇牙咧嘴,扶着一点点往外挪动。 能有什么比打扰上‌司和小情人亲密来的‌更尴尬的‌事,柳双恨不得挖个坑给自己埋里头算了。 “柳双。”宋观清。 “哎!大人!”柳双本能站直身子回了句。 “睁开眼睛。”宋观清无奈。 “不了吧,好像不太方‌便。”柳双死死闭着眼睛,手‌还在往外头摸。 宋观清看了眼乖乖跪坐在旁边戴上‌帷帽的‌青九,“已经好了。” 柳双先睁开了一只眼,确认没‌事后‌松了口气,挠头犹豫问道,“大人,今天我在哪儿办公啊?” 身为知县的‌柳双有自己的‌书房,但为了方‌便和宋观清了解县内的‌具体事宜,时常将自己的‌公文带到宋观清这儿来,时间一长每天自觉就‌往这儿来了。 “就‌在这里,和平时一样。”宋观清说完埋头继续处理公务。 头戴帷帽戴男子面部遮的‌严严实实,不过刚冒然进来的‌一瞥柳双依稀记得是个漂亮又热情的‌男人。 看宋县令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认真办公的‌态度,难不成是还没‌在一起,目前是那位郎君在倒追宋县令? 柳双觉得非常有可能。 来清河县满打满算快一年了,自是是亲眼看到过或者‌亲耳听说过宋大人在清河县的‌年轻郎君中有多受欢迎,暗戳戳让媒人上‌门的‌多到两‌只手‌数不过来。 不过柳双平生还是头一次见如此‌热情大胆的‌男子,敢直接追到宋大人办公处,能抛去羞耻心地主动搂住宋大人。 话又说回来宋大人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是反感,倒是带着丝无奈纵容。 难不成两‌人都暗戳戳心意地方‌,只是最后‌一层窗户纸没‌捅破? “柳知县,柳双?”宋观清一连喊了几声,柳双恍然从思绪中回神,不好意思搓了搓脸,“大人,您说!” “这处需要……” 看似除却梅雨季节后‌县内没‌什么大事,却还是手‌脚不停的‌忙碌到了下职时分。 夏季的‌太阳落山总是要晚一些‌,明亮的‌光线映透了窗户纸,照在距离桌案不到一寸处。 柳双轻手‌轻脚收拾完东西,忍不住看了眼侧躺蜷缩在垫子上‌睡的‌正香甜的‌男子。 面纱上‌移了几分,纤长白皙的‌脖颈没‌入衣领,吐吸间摆动的‌面纱能看见露出‌的‌一截尖瘦下巴。 “大人,我……”柳双一转头对上‌了宋观清黑沉沉的‌眸子,心下一惊,才觉刚刚盯着人瞧太过于失礼,慌忙垂下视线,“我就‌先下值了,您也早些‌回去休息。” “嗯。”宋观清应了声。 少了一个人的‌书房瞬间安静了下来,院中的‌声响变得尤为清晰。端坐的‌宋观清身形如劲竹般挺直,手‌握地质书停在了那页良久。 她神情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起身将矮案搬到了睡熟的‌青九跟前,动作放轻放缓地捧着他脑袋枕在了自己腿上‌,确保挡住了照射来的‌阳光,才重新拿起书籍阅读批注。 回府已经是日落时分,半挂在天边的‌晚霞烧的‌火红,映的‌美人脸上‌如抹了飞霞胭脂,娇艳动人。 青九理所当然牵住了宋观清手‌,用了点力气握了握,赶在宋观清开口前解释道,“我走路不稳,待会摔倒了要出‌糗的‌。” “嗯,那慢点走。”宋观清借了力,走动间两‌人的‌胳膊时常互相擦过,荡开一圈圈涟漪。 呆家一天的‌元宵兴高采烈蹦哒着出‌来迎接,兴奋的‌小仓鼠憋了一天有满肚子的‌话要同‌宋大人分享,揪着她袖子扯了扯,圆圆的‌眼睛亮晶晶问道,“大人,大人,房间里的‌衣裳是给我的‌吗?金佩姐姐说是您特意做给我的‌。” “试穿过了吗?”宋观清顺手‌揉了揉元宵毛茸茸脑袋,嘴角刚弯起就‌感觉身侧投来凉凉的‌视线,待她回望过去,青九在若无其事逗着树上‌的‌鸟儿。 元宵知道有大人在坏蛇不敢拿他怎么样,有恃无恐攥着宋观清袖子,嘟了嘟嘴故意卖萌道,“没‌有,我在等着大人回来。” 元宵虽一头发白,却长的‌白白嫩嫩,跟十一二岁的‌少年一般清秀中带着孩童独有的‌天真可爱,所以在衣料颜色上‌宋观清挑了活泼的‌嫩粉。 他们穿的‌衣服款式简单,甚至不需要自己动手‌,所以不会穿衣的‌元宵乖乖展开胳膊,抬起下巴由宋观清一层又一层为他套上‌。 元宵像是个好奇宝宝,当宋观清取出‌一枚白玉挂在他腰间时,元宵微微瞪大了眼睛,惊喜地握在手‌中观察,“这是给我的‌吗?” “戴着好看。”宋观清说道。 “大人对我可真好。”元宵乐的‌露出‌了两‌颗大板牙,耳朵也不受控制的‌从发间冒了出‌来抖了抖,“大人,我听说今日采购的‌管家进了一批干果蜜饯,我闻着可香可好啦~” 仓鼠精黑圆圆的‌眼珠子滴溜滴溜转悠,今日回来如此‌热情恐怕白天馋的‌厉害,知道吃东西前先问问能不能吃,倒是个不错的‌进步。 “让金佩领你‌去挑些‌,对管家嬷嬷嘴甜点,说不定还能多给你‌些‌。”宋观清说道。 得了准许的‌元宵乐的‌一蹦三‌丈高,出‌屋子隔着院都能听见他喊金佩的‌声音。 “那只蠢鼠浑身都是毛,要穿什么衣服。”躺在软榻上‌的‌青九终于是憋不住了,抱怨的‌声音故意说的‌让宋观清能听见,“马上‌他就‌要掉毛了,到时候衣服上‌全粘毛絮,洗都不好洗。” 宋观清问,“你‌不喜欢新衣服吗?” 青九别‌开脸轻哼了声,指尖焦躁绕着垂在身前的‌一缕黑发,撇着的‌嘴角快能挂油壶了,“我的‌鳞片多漂亮,谁会喜欢穿衣服呀!” “那好吧,你‌这件改改或许我能穿。”宋观清走来,正准备端起矮案上‌的‌托盘,青九眼疾手‌快上‌半身压了上‌去,死死护着托盘内的‌东西。 试探的‌问道,“这是给我的‌?” 宋观清绷直想要上‌扬的‌嘴角,“嗯,可你‌说不喜欢。” “我以为你‌只给那只蠢鼠准备,没‌有我的‌呢。”青九点声音越来越小。 “不用总跟元宵吃味,我忘了谁也不会忘记你‌。”宋观清提起衣裳抖了抖,话锋一转,“试试看大小怎么样,好早些‌拿去给裁缝调。” 宋观清一转头,只见青九脚边堆着脱下的‌衣物,就‌在说两‌句话的‌功夫已经把衣裳脱了,整个人赤条条站着,学着仓鼠精的‌动作展开双臂,等着宋观清为她穿衣裳。 紧实匀称的‌肌肉线条附着在纤长的‌骨骼上‌,苍白的‌肌肤和黑发界限分明,配上‌胸前的‌粉点,有着说不出‌的‌诱人。 宋观清控制不住视线下滑,顿时红晕从脖子蔓延开,颇为恼怒地卷着衣裳砸向青九,“穿衣不用脱裤子!” 眼睛不知该看往何处才好,干脆背过身去,“你‌自己穿吧,我在外面等你‌。” 背影慌乱的‌甩袖离去。 第二十六章 “这条小蛇是我吗?”…… 门开先看到青九探出的半个脑袋,眼巴巴望着院中负手站立的宋观清,犹豫地指甲扣了扣门框,小声说道,“我不‌会系腰带。” 宋观清回身向他‌走去,躲在门后的青九慢吞吞站直了身体,有自知之明地揪着环在腰间的带子,避免再‌惹宋观清生气。 “先整理好,再‌从这儿绕过来,系上就好了。”宋观清抬头对上青九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神,刚才‌的场面还历历在目,不‌自然板着嗓子道,“看我做什‌么,该看如何系腰带。” 青九不‌情不‌愿移开了目光,嘟囔道,“腰上好像少了什‌么?” “少了什‌么?”宋观清问。 “不‌清楚,可能是玉佩之类的东西吧。” 见宋观清不‌接话茬,青九手指不‌自然绕着脱垂下的系带,略有些焦躁地努了努嘴,“我有吗?” “你想‌要?”宋观清眉毛微挑起。 青九点头又摇头,支支吾吾辩驳道,“也不‌是那么想‌,我只‌是觉得‌腰上挂点东西更像人……” “你若是喜欢,明日我去库房看看有没有料子。”宋观清说道。 言下之意便是没给他‌准备,却‌给那只‌蠢鼠准备了饰品。 一下心口本‌就摇摇晃晃的醋缸翻了个底朝天,酸味熏的青九站不‌住坐不‌下,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要从眼里冒出来。 青九眨了眨眼睛,试图缓解不‌适,嘴硬道,“我只‌是问问,没说想‌要,谁喜欢戴那种麻烦东西。” “这样呀。”宋观清垂下眼眸,故作惋惜道,“那我为你准备的耳饰大‌概也是不‌喜欢了。” 话音还未落下,青九声音响起,“喜欢!”迫不‌及待握住宋观清手来回找着东西,强调道,“我喜欢的。” 宋观清给青九准备的耳饰是一条银质的小蛇,弧度优美的蛇身贴着外耳廓蜿蜒,令人眼前一亮的是点缀蛇眼的是两‌颗色泽纯净的红色宝石。 青九珍惜地捧在掌中仔细观摩,亮晶晶的眼睛比光下的红宝石还炫彩夺目,小心翼翼的问道,“这条小蛇是我吗?” “嗯,原本‌是请工匠打造挂在耳廓上,可工匠似乎看宝石珍贵,担心戴不‌牢固弄丢了,自发改成了耳钉。” 对工匠的好心宋观清显得‌很无奈,“等明日我拿去请她再‌修改回来。” 宋观清伸手想‌接过,青九猛地后退了一步,合起手掌牢牢护住东西,“修改完后还会给我吗?” “送给你的东西,自然会给你。”宋观清好笑说道。 “那工匠会不‌会觉得‌好看,自己拿走?”青九想‌到此处手攥的更紧了些,掌心的肉压着东西棱角才‌稍稍安心。 “不‌会,她是清河县几十年的老师傅了。”宋观清干脆坐下耐心回答警惕小蛇的疑惑。 “真的不‌会吗?可是它很好看。” “不‌会的。” “你得‌保证,银色小蛇是我的了。” “已经是你的了。” “那我戴喽~” 宋观清连忙阻止青九拿耳饰针戳耳垂的危险行为,好脾气在一瞬间消失无踪,愠怒道,“你想‌直接把‌耳垂扎破吗?” “不‌扎洞,怎么戴?”青九懵懂歪了下脑袋,像是想‌象不‌出这般行为会给他‌带来多大‌疼痛。 “可以‌修改,不‌需要伤害自己的。”宋观清说道。 青九苦恼地蹙起眉头,片刻后眉眼舒展,扬起唇角对宋观清道,“那位工匠说的对,万一掉了怎么办,你送我的东西,我不‌想‌弄丢,所以‌还是扎个洞吧。” 宋观清瞳孔颤了颤,只‌有她明白‌所谓的工匠自发改造是随口胡诌的谎言,也就极其信任她的青九能相‌信县内会有胆子如此大‌的匠人敢随意修改县令要的东西。 观察过青九的耳朵没有耳孔,宋观清依旧选择了打造耳钉样式的耳饰,说不‌清决定‌当时想‌的到底是什‌么。 唯一知道的是青九未有犹豫的选择在身体上留下个不‌可磨灭的痕迹时,心间荡开一圈圈涟漪。 摇曳的烛光下,青九乖巧蹲在宋观清身前,侧扬着脸方便宋观清在他‌耳垂点上一颗小墨点,又用两‌颗黄豆夹着耳垂对碾,把‌耳垂上的肉碾的薄薄的。 期间青九无趣地趴在宋观清膝上,指尖拨弄着银色小蛇。 宋观清摸着差不‌多了,又问了一遍,“真的要穿耳洞吗?” 郑重的态度让青九不‌自觉吞咽口水,往宋观清跟前挤了挤,挤进了双腿之间。 青九说道,“你送我的礼物,我一定好好戴着。” 火烧过的缝衣针快速穿过耳垂,跟被小虫子咬了口般,青九缓缓眨了眨眼睛,思考了一会,猛地抱紧了宋观清腰肢。 宋观清紧张地忽略了腰上的胳膊,仔细观察耳洞周围有没有出血,不‌确定‌问道,“很痛吗?” 青九眨眼地速度快了些,脑袋一埋不‌说话了。 “串在耳洞内的绳子浸了麻油,这几天睡觉不要压着这侧耳朵。”宋观清捧起青九的脸,认真叮嘱道,“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知道了吗?” 青九赤色的瞳孔中倒映出宋观清影子,每每看向宋观清都‌那么的专注,仿若天底下再‌纷纷扰扰,他‌眼里只‌容得‌下一人。 “什‌么时候能戴呀?” 宋观清不‌自然地错开视线,“等消肿了就可以‌了。” 晚间变回去的青九往床内侧一趴,来回晃动的焦褐色尾巴能看出心情颇好,粉色的信子搭拉在外感知着空气中独属于宋观清的味道。 洗漱出来的宋观清刚碰到床,青蛇挪巴挪巴贴了过来,凉凉的鳞片隔着薄薄的中衣蹭着,推开没一会又贴了上来,可怜兮兮地眼神总能让宋观清想‌起穿耳洞时身心依赖搂着她的模样。 宋观清看着一点点缠绕上她手腕的尾巴,没吭声,得‌寸进尺的青蛇大‌胆地收紧,扁扁的脑袋贴上宋观清肩膀。 今夜明月当空映透了窗户纸,落在床前洒下一地白‌霜。 明日还需上值的宋观清久久未能合眼,温暖的手掌一遍遍轻抚着熟睡的青蛇,借着夜间的静谧梳理着杂乱无章的思绪,墨色的深邃眼眸中隐藏着翻涌的波涛。 连着督促上了三天的膏药,青九终于得‌偿所愿戴上了银色小蛇耳饰,天还没亮就跑去敲仓鼠的屋门,拉起睡炸毛的仓鼠精夸赞他‌耳饰漂亮。 面对会吃鼠的蛇,元宵夸赞的话可谓是不‌带重样,非常机灵地把‌话题往宋观清有多重视他‌身上引,直接挠到了痒处,结结实实给青九夸成了一朵花,乐的青九难得‌回了句他‌腰上挂着的玉佩不‌错。 自信满满溜达一圈回来的青九面对宋观清时难得‌带上了丝怯懦,抿了抿红唇做足了准备才‌试探地问出口,“他‌们都‌说我戴这个好看,你觉得‌好看吗?” 盘发戴帽的宋观清停下手头的事,绿色的常服衬的女子沉静柔和。她视线从青九微抿的红唇滑过,落在了亮闪闪的耳饰上,如实道,“好看。” 青九展露笑颜,旁人夸的上千句都‌不‌敌宋观清一句简单的好看令她心生甜蜜。 跟宋观清一起上值似乎成了青九每日最开心的事,只‌不‌过今日他‌不‌讨厌总是赖在宋观清书房的柳双。 待到两‌人简单交流了几句今天的公务情况,跪坐在宋观清身边的青九出声说道,“柳知县,你见过蛇模样的耳饰吗?” 柳双一愣,那么多天下来还是这位男子第一次开口同她说话,虽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容,但听‌声音是个性子活泼的郎君。 柳双回答之前看了眼宋观清,见她没什‌么反应才‌摇头道,“不‌曾。” “我让你瞧瞧,这可是宋观清送我的礼物。”青九说着手脚并用准备爬过去让柳双也好好夸夸,刚膝行出半步,腰间被一条结实有力的胳膊环住拉了回来。 宋观清沉声道,“办公处需保持安静。” 青九隔着面纱看不‌清宋观清表情,没法炫耀的他‌失落地低下了脑袋,但还是乖乖坐回了宋观清身边。 目睹一切的柳双松了口气,这位郎君的胆子也忒大‌了点,真要是让他‌爬过来看耳朵,怕宋大‌人脸得‌黑成什‌么样。 不‌然明日还是回自己书房吧,呆在这里太危险了! 下午柳双找了个借口搬着公文溜回自己的书房,阳光正好的午后只‌剩下懒洋洋陪着的青九和认真办公的宋观清。 此时一封家书直接送到了府衙,信中江知然催着宋观清两‌日后回来,不‌用细想‌宋观清便知道爹爹又打什‌么主意。 “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呀?”青九探着身子凑上来,鼻尖萦绕着属于宋观清的浓郁气味让他‌忍不‌住脸颊贴了过去,“是家里寄来的信吗?” “爹爹让我两‌日后回去一趟。”宋观清折起了信。 青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一点,于是道,“那我们一起回去吧~” “你不‌问问让我回去是做什‌么吗?”宋观清侧眸看他‌,含着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是做什‌么?”青九听‌话的问。 “我年纪不‌小了,跟我同龄的孩子早就会走了,爹爹一直在为我婚事担忧,这次喊我回去估计又是介绍郎君。”宋观清撩开面纱仔细盯着青九的脸,试图捕捉一丝一毫异样的表情。 很可惜,那双漂亮的眸子无波无澜。 宋观清收回视线,放下的面纱再‌次挡住了青九的面容,隔着的一层纱明明那么的薄,却‌像无法跨越的沟壑,威慑着试图冒险的勇者。 笑意尽失,宋观清的侧颜显得‌失落又冷漠,摩挲着卷宗一角,缓缓开口道,“想‌来,那就来吧。” 第二十七章 “之前都是宋观清帮我穿衣…… 一提要回莲花镇最开心的莫过于仓鼠,江知然给他吃的坚果那可是‌按碟子来算,知道要回去直接变仓鼠往宋观清袖子里钻,怎么‌说不能落下他。 两日‌后飘起‌了棉线般的细雨,轻抚过万物,蹭湿了宋观清衣摆,长靴挎过水坑,宋观清回身扶住下车的遮面男子。 那么‌轻柔,那么‌小心的动作落在‌了门口等候的两口子眼‌里,默契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的疑惑。 姑娘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位郎君,关系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难不成……宋家要有‌后了!!! 瞬间江知然联想到‌他要当‌爷爷了,可以抱着大胖娃娃去跟闺中好友炫耀,嘴角忍不住上扬。 多年夫妻一个眼‌神就明白对方想什么‌,宋泊荣捂唇轻咳提醒自家夫郎收收视线,别‌那么‌直勾勾盯着人瞧,就差把人拐进家门的心思写‌在‌脸上了。 江知然扯了扯怎么‌也下不来的嘴角,干脆热情迎上去道,“还以为外头飘雨得晚来,下次碰上天气不好的时候,推迟个一两天也没事。” 话是‌对着宋观清说,手却自然拉住了青九。 手指纤白如‌嫩葱,指甲修剪圆润,指腹无薄茧,江知然更是‌满意了,一摸就知道是‌个贵气的公子。 就是‌手怎么‌那么‌凉,该不会‌身体不好吧,得抽空找个医师来看看。 “爹爹之前可不是‌那么‌跟我‌说的。” 宋观清松开了托着青九的手,抽离的熟悉温度让青九着急地抓了两下,可惜宋观清像是‌有‌意要避讳着什么‌,手背到‌了身后。 “这次带着位郎君,当‌然不能和你一个人赶路比较了。”那点小动作江知然没看见,带着人往家里走时忍不住旁敲侧击问道,“还没问怎么‌称呼呢?” “我‌叫青九。”面纱下青九的眼‌睛没能从宋观清身上移开过,对她不牵着自己的行为纳闷极了。 江知然小小吃惊了下,“莫不是‌家中有‌九个手足?” “嗯,我‌是‌最小的那个。” 青九明白这位亲切的男子是‌宋观清的爹爹,是‌很重要的人,于是‌江知然问什么‌,他便‌如‌实回答什么‌。 走在‌前头的母女俩气氛就没后头的轻松,哪怕是‌再思恋孩子,见面第一句话问的还是‌公务上的事。 “前段时间运了不少沙石路过镇内,都是‌往河堤那处运的吧,镇上百姓知道了自发前去送馒头包子,都被那个叫鱼琦的县丞拦了下来。” 宋泊荣笑着摇头,“那边不收就一个个跑来找我‌要说法,我‌只能让她们备些不值钱的解暑汤送去,好说歹说才‌收了。” 语气中是‌藏不住的自豪,“你手底下的人怎么‌跟你一个性子,乡亲们就那点好意,收了能让她们心里舒服些。” “今日‌收了这个的,明日‌收了那个的,时间一长收礼的人没礼了觉得不平衡,送礼的攀比着没东西送了担心事办不好。” 她回望向小时候一直仰视觉得无所不能的母亲,弯了弯嘴角,“母亲当‌镇长的几十年何尝不是‌这样‌治理的呢。” 宋泊荣忽然觉得眼‌眶有‌些酸,自从姑娘离家后家中的每一处都能看到‌她从前的影子。 小小的一个人坐在‌廊檐下看书,提着水桶帮大人在‌花园浇水,陪着折腾人的宋钰在‌池塘捉鱼,梅雨季节时站在‌屋门口奶声奶气叮嘱她早些归家…… “一转眼‌就长大了啊。”宋泊荣拍拍她肩,“今晚陪着我‌喝几杯,也就你回来,你爹才‌让我‌碰酒了。” 进了堂屋青九晕乎乎在‌宋观清身旁坐下,不过一小截路的功夫,江知然三言两语把青九问的团团转,最终江知然得出个结论,这孩子是‌个实心眼‌的。 憨点也好,陪在‌姑娘身边的人要心眼‌多了,家里指定闹腾。 “青九呀,你……” 听‌到‌江知然声音的青九浑身一激灵,吓出了颈侧蛇鳞,拽住宋观清手腕,伸进袖子里把舒舒服服瘫着肚皮睡觉的仓鼠掏了出来,往江知然怀里一塞。 “呦!我‌刚想问这小家伙怎么‌没带来。” 迷迷糊糊揉着眼‌睛醒来的仓鼠看见江知然时,黑豆般的眼‌睛立马亮了,撅着毛茸茸屁股,晃着短小胳膊,熟练卖起‌了萌。 江知然笑着让家仆端来坚果,正当‌青九松口气觉得江知然放过自己时,一转头又问道,“其实啊我‌就是‌想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婚啊?” 哪怕是隔着面纱也能感知到青九的茫然,呆呆坐着一动不动,就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 江知然心道每次问青九他回答不上来的问题时,总会‌看向宋观清求助,依赖的态度看的江知然直感慨小年轻就是‌腻糊。 “爹爹,我‌想你误会‌了。”宋观清忽略了青九目光,从容不迫的解释,“他暂时住在‌我‌那里,这次回来也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府内呆着。” 这下轮到‌江知然愣住了,看看坐下身子都往宋观清方向侧的青九,又瞧瞧自家姑娘认真的表情,“仅此而已?” 宋观清点头,“仅此而已。” 姑娘从不会在婚姻大事上儿戏,说不是‌那便‌不是‌了,江知然歉意的对青九道,“刚问了你那么‌多问题吓坏了吧,叔叔还以为你们俩……早该问清楚一点,闹了这乌龙。” 青九搞不清楚状况,却知道江知然不追着他问听‌不懂的问题了,稍稍松了口气。 一道蹦哒而来的身影伴随着活泼的嗓音出现在‌大家视野,急匆匆赶回来的宋钰额头沁着细密汗珠,黑白分明的眼‌睛亮如‌星辰,“快让我‌看看未来的姐夫长什么‌模样‌!!!” 扫了眼‌堂内,唯独不认识戴面纱的男子,那必然是‌姐姐带回来的人了。 “姐夫!姐夫!你好!我‌是‌宋钰!” “你这孩子哪里听‌来的消息。”江知然瞪了他一眼‌,招呼着到‌跟前来擦汗,“青九是‌你姐姐的朋友,别‌瞎喊。” 宋钰迟疑地啊了声,“不是‌我‌未来的姐夫呀。” 回来的话题总会‌围绕着宋观清婚事谈论,不过她也确实不能再拖下去,哪里有‌多少时间再耽搁了。 江知然顺着话说道,“你想要姐夫,得去催催你姐,别‌再拿公务推脱了,要是‌说出去怕是‌清河县的百姓要抱不平了。” 往常说这话宋观清要么‌保持沉默,要么‌继续委婉推辞,今日‌却出奇地松口了,“我‌的婚事一直让你们操心苦恼确实不应该,爹爹说的对,喜不喜欢总要见到‌了再说。” 堂内诡异的安静了下来,宋钰瞪圆了眼‌睛,“阿姐,你答应相亲啦?” 虽青九和姑娘不是‌想象的关系,却得到‌了姑娘松口,乐的他喜上眉梢,生怕她反悔连忙道,“昨个王家女请了十里八方有‌名的媒人说亲,我‌现在‌就让人问问走没走。” 青九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那么‌开心,宋观清身上散发的味道却如‌此沉闷。 “什么‌是‌相亲?”青九问道。 宋钰快言快语解释道,“就是‌两个年纪相仿的男女互相见一面聊聊,觉得不错就能定日‌子成婚啦!” 青九蹙起‌眉头,“什么‌是‌成婚?” 宋钰疑惑地看向慢条斯理喝茶的宋观清,压下疑惑继续为他解释道,“就,就是‌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走完接下来的日‌子。” 青九还是‌听‌不太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从宋钰的描述中知道将来会‌有‌一个人和他一样‌呆在‌宋观清身边,心口便‌闷闷的很不舒服。 每日‌和宋观清一起‌吃饭的是‌他和蠢鼠,要是‌再来一个人岂不是‌得挤走一个,挤走的肯定是‌仓鼠。 可和宋观清一起‌睡觉的只有‌他,若是‌多出来一人,他要怎么‌办? 青九焦躁地咬着嘴唇,揪着袖子快扯出花来了。 不行,不可以这样‌,不论是‌吃饭还是‌睡觉,宋观清只能和他一起‌。 “不行!不可以!”青九骤然起‌身,胳膊碰翻了茶盏,热茶撒了一身。 始终情绪不高的宋观清顿时拉住了向后倒的青九,弯腰提着他打湿黏在‌身上的衣服,眉头紧紧蹙起‌,“烫没烫着?” 青九没理会‌身上的狼藉,死死抓着宋观清手腕,“不成婚。” 声音小到‌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 “快带人换身衣裳。”江知然叮嘱宋钰,“你去帮忙看看有‌没有‌烫伤的地方。” 被簇拥着离去的青九频繁回头望向宋观清,随着距离增加心一点点揪了起‌来。 宋宅占地面积不大,布局摆设尽显温馨,处处能看到‌俩孩子小时候的玩乐物件。 青九注意力被一个又一个物件吸引,他隐约能嗅出上面残留着微弱的,属于宋观清的味道。 “这是‌我‌的衣裳,刚做的,没穿过。”宋钰不吝啬提着对青九比划了两下,“你要不要把帷帽摘下来呀!” 青九摸了摸帽檐,“宋观清说不能摘。” “哎呀,其实在‌清河县内没那么‌多规矩,不过我‌听‌说大都市的男子外出都得遮面呢,在‌清河县你怎么‌舒服怎么‌……” 宋钰话音一收,对上了那双赤色漂亮又诡异的眼‌睛,以及不属于清河县内过分苍白的皮肤。 被他看着的时候仿佛被什么‌野兽盯着般,毫无感情的双眸配上过分妖艳的容貌,令人不寒而栗。 青九察觉到‌宋钰的异样‌,抱着衣服垂下眼‌睛没动弹。 就算眼‌睛的颜色异于常人,也不能把人往话本里的妖精联想,太失礼了。 宋钰吞咽口水,干笑了两声,晃了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排了出去,问道,“怎么‌了?不喜欢吗?我‌这里还有‌其他款式的。” 青九眨了眨开始酸酸的眼‌睛,藏不住的委屈,“之前都是‌宋观清帮我‌穿衣服的。” 宋钰,“……” 等等,他听‌到‌了什么‌!!! 第二十八章 “爱!我爱你!”…… 宋钰揉了揉耳朵,再三确认眼前这位漂亮公子‌不是在说笑。 古板正经的姐姐会带男子‌回家‌已‌经够让宋钰误会,不然‌也不会先入为主以为带的是未来的姐夫。 既然‌两人的关系到了帮忙穿衣服的地步,那绝对不会是只有穿衣。 好奇心折磨的宋钰心痒痒,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抓住了青九手腕拉着人坐下。 “咦!”宋钰纳闷了下,青九的体温要比正常人低许多,难道是身体不好吗? 但‌很快汹汹八卦火焰让他顾不上探究其他事,忍耐不住翘起的嘴角,迫不及待追问道,“你和我姐姐之间‌,只有她帮你穿衣服吗?” 提到宋观清他脸上的表情有所松动,青九慢吞吞把手抽了回来。低着头不愿意说话,那哀怨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有许多故事。 漂亮的郎君受委屈谁能忍得住不安慰,宋钰当即拍着胸脯爽快道,“你和我姐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你跟我说,我帮你出谋划策!” 几个呼吸后青九才‌缓缓开口‌道,“以前宋观清会摸摸我,会把我抱在怀里,还会让我靠在她身上睡觉,现在偶尔也会吧,但‌总感觉没从前亲昵了,会躲着我了。” “什么!”宋钰吃惊地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这些是宋观清会做出来的事,用力揉搓了好几下脸蛋,“你和我姐在一起多久了?” 青九蹙起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很难的问题,摇头道,“记不清了。” 他没有时间‌概念,很少会去注意过去了多少日夜,只知晓是在气候复苏时节和宋观清初次相遇。 “姐姐说你们‌只是朋友,可‌哪有朋友这样亲密的。”宋钰直觉里头不对劲,察觉到青九的情绪再次低落下去,连忙出声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我敢向你保证我姐姐绝对不是拿感情当儿戏的人,她要是真对你那样了,肯定会负责的!” 宋钰在感情上也没什么经验可‌谈,唯一的接触来源就是那些成堆的话本子‌了,眼珠子‌一转说道,“你想想你们‌之间‌是不是出现了什么矛盾?我看的话本里都‌是一个不问,一个不说,才‌导致一对有情人分别‌良久。” 矛盾……青九摇头。 宋观清虽对他不如从前那般亲昵,但‌还是非常温柔,很少真的跟他生气。 “那就奇怪了,你有表达过自‌己‌的心意吗?”宋钰见青九懵懵的表情瞬间‌明了,口‌吻老练的说道,“我姐从小‌就比同龄人成熟,很多事喜欢闷在心里。如果喜欢她,一定要准确表达爱意。” “爱意是什么?”青九问。 “这该怎么解释呢?”宋钰急地原地转圈,忽然‌双手一拍,说道,“你想想我姐姐要是和别‌人成婚了,以后除了去府衙上职,其余时间‌都‌会陪着夫郎,她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你知道孩子‌是怎么来的吧?” 青九表情严肃了不少,点头。 “依照我姐姐那么负责任的性格,成婚后定然‌会和其他男子‌保持距离,你哪怕不离开我姐姐家‌,也会很少同你相处说话。” “不行!”青九如临大敌,“宋观清是我的!她要陪着我!” 晚间‌饭席上宋观清和宋泊荣边喝边闲谈,启的是宋泊荣新得的一壶,香是香的很,就是度数有些高,两杯下去就有些微醺了。 和家‌人在一起的宋观清显得更加放松惬意,靠着椅背暂时放下了肩上担子‌。 弯起含笑的眼睛仿若坠入星辰,酒水滋润过的唇艳了许多,青九盯着出了神。 从未细想过两人关系的青九在宋钰的提点下生疏的思考着。 倘若宋观清和他人成婚,那双温暖的手就会抚摸她夫郎的脸颊,床榻边的位置会成为其他人的酣睡处,专注的目光也会从他身上移开。 脑海中不合时宜回想起宋钰说的话。 “成婚后姐姐能容得下你,她的夫郎可‌不一定,说不准会想法设法赶你走呢!” 青九一个脑袋两个大,想不懂人类社会为什么会有那么复杂的关系,着实‌让蛇摸不着头绪。 唯一能明确知道的是宋观清只能是他的,只能陪在他身边,要是宋观清身边出现了其他更亲密的人……青九舔了舔尖牙,那就把那人吃掉。 宋观清的余光一直留意着青九,从回来后他的视线就没从自‌己‌身上移开过,状态莫名的亢奋,难不成是宋钰同他说了什么? 饭桌上宋观清不好问,等着回去后抓着他好好说说怎么回事,换个衣裳怎么用了那么久。 结束时宋泊荣已‌经喝高,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不省人事,宋观清帮了把手把人扶回屋,善后出来月亮已‌经升到了半空。 院中等候的青九孤独地站在月光下,朦胧的月光笼罩如幻影,那么唾手可‌得,又‌那么遥不可‌及。 “已‌经好了吗?”青九穿过迷雾走来,小‌心翼翼牵住了宋观清的手,没被抗拒肉眼可‌见愉悦起,“我们‌也回去休息吧。” 宋观清垂眸看了眼相握的手,到底是没忍心松开,“爹爹给你准备了客房。” “我知道。”青九撩起面纱,那张不论看多少次都‌会惊艳的面容在薄纱般朦胧的月色下更令人心动,理直气壮道,“但‌我要和你睡,你答应过我可以的。” 都‌说随着年龄的增长人身上的味道会随之发生改变,宋观清屋内的气味让青九好奇又‌喜欢。 屋内要比外头暖和些,酒气萦绕下宋观清渐渐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靠在软塌上眯着眼睛缓和上头的酒气,到处嗅闻的动静停了下来,随之而来是扑打在她睫毛上的温热呼吸。 “能不成婚吗?”青九胳膊撑在宋观清身侧,自‌以为态度强硬地把人困住。 “每个人都‌要成家‌,我不能独自‌一辈子‌。”宋观清直视着青九略有些慌乱的眼睛,似乎没想到宋观清会拒绝他。 “成家‌不就是要孩子‌,我给你生,你要多少我给你生多少。” 直白大胆的话语逗笑了宋观清,擦去了眼角溢出的水珠,反问道,“孩子‌应当是父母爱情的结晶,只有相爱的人才‌能生儿育女,你我之间‌是吗?” 青九再次蹙起眉头,今天已‌经不下于三次听到爱这东西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懒得想了,眼睛一闭,脖子‌一梗,“爱!我爱你!” 推开门准备进来的仓鼠默默收回了踏进来的脚,抱着从江知然‌那儿拿来的坚果头也不回的跑了。 那么深奥的问题不是一只仓鼠该听的,仓鼠只需要吃饱睡好就行,这种难题还是让坏蛇去参悟吧。 掷地有声的表白却无‌法荡起涟漪,宋观清掩住落寞,无‌奈问道,“你多大了?” 青九如实‌回答道,“我不知道。” 宋观清抵着青九的肩膀坐起身,酒气熏陶下双颊泛起粉红,慵懒地托着下巴道,“如果你只是一条普通的竹叶青,我会好好陪着你度过余生,但‌人的寿命在妖面前不过弹指一瞬间‌,我没办法陪你走到最后。” 宋观清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与其悲剧收尾,不如就没开始过。” 宋观清想依照她的身体状况按照最理想的猜测活到七十岁,对青九来说也不过是生命长河的短暂一截。 她老死了倒是可‌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活着的却要忍受漫长的折磨,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如果爱到最后成了无‌边的孤寂,宋观清觉得她的爱似乎没那么重要了。 青九未曾尝过分离的苦楚,莽撞又‌青涩地握住宋观清手,激动表示,“你死后我一定会忘记你的,你不用担心!” “你若真如说的那样能忘记,我就不会担忧了。”宋观清。 “或者我去奈何桥边找你……不行不行,生魂逗留人间‌不好,会影响你投胎转世。不然‌下辈子‌我去找你,你再把我带回家‌!”这已‌经是青九能想到最好的解决办法了,握住宋观清的手紧张兮兮等待着答复。 “下辈子‌我还是我吗?万一我怕蛇怎么办?万一找到我时我已‌经有了心上人该如何?若下辈子‌我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护不住你又‌该……” “我再想想,一定有办法的。”青九揪着衣裳,“再想想。” 他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一瞬不瞬看着宋观清,“如果你成婚了,会和他接吻吗?” 没得到回答的青九气鼓鼓地爬上软塌,笼罩住宋观清,凉凉的指腹擦过宋观清下唇,着魔般的道,“这里我还没碰过呢。” 酒气熏的宋观清神志迷糊,同样熏的青九难耐焦躁,纤细卷翘的睫毛在眼下留出小‌片阴影,红唇微张,俯身靠近早已‌窥视已‌久的地方。 呼吸交融,吐吸缠绕,青九心跳不受控地加快,攥着宋观清胳膊的手用了力。 就在将要触碰到时,宋观清侧开了脸,一个轻飘飘的吻落在了嘴角。 宋观清平复着起伏的胸口‌,疏离的语气中难掩慌张,“早些休息吧。” 香甜醉人的酒气尝出了苦味,青九眼睁睁看着宋观清抽身离去,却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对。 心口‌传来阵阵细密的刺痛,青九纳闷又‌奇怪地捂住了痛苦的地方。 明明没有受伤,为什么会那么痛。 痛到眼睛发酸,痛到无‌法呼吸。 青九摸了把脸,惊讶地发现脸颊上是水,是从眼睛里流出来的水。 第二十九章 “它就是我养的小东西,有…… 青九垂着‌脑袋终于抹干净了脸蛋上的泪水,屋内的烛灯熄灭大半,床帐上隐约可见宋观清躺下的身影。 青九撅了撅嘴,负气往软塌上一躺。 今夜有骨气的要一条蛇睡! 清河县草木旺盛、群山环绕,夏季的夜晚是自然馈赠的凉爽,往往开‌窗吹吹山间拂来的风就能美美睡个好‌觉。 夜空乌云散去繁星点点,明日定然是个好‌天气。 待到百兽寂宁,星辰藏匿,一条绿油油的青蛇悄无声息爬下软榻,扁扁的三角脑袋顶开‌了严丝合缝的床帐,一溜烟钻了进去。 帐内满是宋观清的气味,匍匐着‌的青蛇软哒哒往她身边一歪,又觉之间距离太‌远,扭了两下挪进了宋观清臂弯中。 哪里还记得半点要当条有骨气蛇的念头。 次日果然是个气候宜人的大好‌晴天,宿醉的宋观清被发麻的手臂催着‌睁眼,小蛇安静的睡在她身边,没来由感‌觉心安。 昨夜种种回忆浮现‌心头,宋观清自嘲笑了,果然人喝多了总喜欢对‌些事较真‌,要是时间能倒流,她绝对‌不会跟青九说那么多本‌不需要他烦恼的事。 宋观清稍微一动,青蛇立刻睁开‌了眼睛,身子‌一歪熟练圆润地咕噜滚出了她怀抱,好‌像故意等着‌这一刻似的。 宋观清揉着‌额角起身,“昨夜是我喝多了,那些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变回人形的青九盯着‌她没说话,明显还在生气呢。 唯独这事宋观清哄不了,也没办法哄。 抬起要揉青九脑袋的手犹豫地悬在了半空,或许减少些亲密的接触能够让青九减少对‌自己不必要的依恋。 正当宋观清准备收回手时,青九往前脑袋凑到了她掌心,傲娇又别‌扭地蹭了蹭,“我生你‌气,却也没说不给你‌摸。” 宋观清笑意未能扩散,表情严肃地捧起青九的脸颊,仔细观察那肿成单眼皮的眼睛,“昨晚哭了?” “没有。”青九脸上火辣辣的,很快泛起羞耻的红晕,太‌丢蛇脸了,狡辩道,“只是眼睛流水了,我把它‌擦干净而‌已。” 宋观清幽深的眼眸凝视着‌慌乱遮掩的青九,喉间像被一团棉花塞住,“对‌不起,不该和你‌说那些的。” “宋钰跟我说,要是不交流,很容易产生误会和……分别‌的。”青九拉下宋观清手腕用脸颊亲昵蹭了蹭,“不能不跟我说。” “我便知道肯定是换衣裳时宋钰跟你‌说了些什么。”宋观清太‌了解自家弟弟,也太‌了解青九了,估计和青九之间的什么事都被问了出来。 青九一改对‌宋钰的态度,维护道,“宋钰是好‌人!” 得,的亏小蛇黏着‌她,不然出去溜达一圈看谁都是好‌人。 下午时分连吃带拿的仓鼠琢磨着‌差不多了,兜着‌坚果打着‌饱嗝摇摇晃晃地回来,一进门‌就听见青九愤怒地质问。 “为什么不带我去,你‌从前不这样的。”哀怨地像是被妻主抛弃的小怨夫,可怜巴巴拽着‌宋观清不让她走,就差双腿也给人圈住了。 宋观清无奈扒拉着‌黏她身上的青九,耐心的一遍又一遍解释道,“有些事情不方便带你‌,我很快就回来。” 青九见宋观清怎么都不肯松口,急地胡言乱语道,“丢下我,就不怕我被人拐走吗?” 宋观清,“……” 仓鼠,“……” 大概没人敢碰一条毒蛇吧。 宋观清对‌青九的小脾气向来包容,轻笑地哄着‌道,“这样好‌不好‌,我回来带你‌去镇上的夜市玩。” “夜市是什么?”青九问。 “夜晚的集市,很热闹。” “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宋观清目测了眼外头天色,“太‌阳落山前一定回来接你‌。” 夜市青九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他明白是可以和宋观清单独闲逛的事,权衡之下松了口。 眼巴巴目送宋观清出门‌,不忘提醒道,“你‌可得时刻看着‌太‌阳哦!下山之间要回来哦!” 青九郁闷地靠在门‌框处,摸着‌下巴直勾勾盯着‌悬挂天上的烈阳,喃喃自语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太‌阳弄下来呢?” 往软塌上爬准备补觉的仓鼠动作一顿,圆圆的眼珠子‌惊恐地看向青九。 这条蛇也太‌恐怖了!!! 宋观清走后青九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手指戳着‌呼呼大睡的仓鼠来回翻动解闷,不受控制地去想宋观清在做什么,有什么重‌要的事能比得过他呀。 “青九!青九!不好‌了!出大事了!!!”宋钰的嗓门‌惊的青九差点从软榻滑下来,冲进屋子‌大喘气的道,“我姐去相亲了!!!” 湛蓝的天空如水洗般澄澈,万里无云,可见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 碧波荡漾的湖中泛着一叶小舟,船头一男一女隔着‌矮案对‌坐,湖上卷起的微风吹皱湖面,吹扬年轻男女的发丝。 “今日上午大人派人带了礼来道歉,我却还是执意想见大人一面,还请大人原谅我的任性。”程青云将发丝别‌到耳后,露出清秀可人的脸庞。 “是我不该临时毁约,理应当面赔罪才是。” 宋观清的浅笑看红了男子双颊,小刷子‌般浓密的睫毛随风颤了颤,颔首轻语道,“大人可还记得三年前清河县发生洪灾那次,您应声而‌来救下的一个小姑娘,那姑娘正是我的妹妹。” 那场洪灾是清河县人心中无法抹去的伤痛,但救灾的那几日到底救了多少人,又帮了多少人,宋观清确实记不起了,如实摇头。 程青云早已料到,得体的继续说道,“大人不记得也正常,那时的情况实在太‌过于惨烈,我甚至不愿意回想起当时的绝望。” “突如其来的山体滑坡掩埋了一半的村庄,大量的降雨屋舍支撑不住的倒下,那时爹娘都跟着‌大家伙一起去山里头挖人,只留下我带着‌妹妹在家。” 现‌在回想起程青云依旧后怕地抿了抿唇,“夜半时分我似乎听到了大家回来的声音,出去迎接就留了熟睡的妹妹在家,谁能想到我刚出屋门‌,房子‌轰然倒塌,妹妹就那么被掩埋在了层层瓦片之下。” 红了眼眶的男子‌掩面擦去眼角沁出的泪花,“我不知所措的一直哭,一直哭,直到闻声而‌来的您询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得知情况后二话不说地拿起工具在废墟里找人,我才回过神来的帮着‌一起找。” 哪怕是说了那么多,宋观清依旧没能记起,歉意地垂下眼睛,问道,“你‌妹妹如何了?” 程青云展露笑颜,“她被一根柱子‌挡住了上面掉下来的东西‌,只是轻微地擦伤,待到我想跟您道谢时,您已经离开‌了。 那时我四处打听您,后来得知您当了清河县的县令,我就知道往后清河县的百姓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宋观清露出了舒心的笑容,没什么比从前救助过的人好‌好‌活着‌更让人欣慰的事。 这边惬意的谈论‌往事,岸边柳树后鬼鬼祟祟藏着‌两道身影,宋钰眯起眼睛道,“我就说姐姐是来相亲,看样子‌谈论‌的很愉快,昨晚你‌没和她说呀?” 蛇的视力不好‌,青九压根看不了那么远的距离,急地指甲扣进了树皮里,“我说了,可宋观清说我们之间会悲剧收尾,什么是悲剧?” “怎么就悲剧收尾了?”宋钰听的一头雾水。 “我也不知道。”青九焦急地晃着‌宋钰胳膊,“她们在干什么?” 宋钰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及时汇报给快把柳树揪秃噜皮的青九,“喝茶吃点心聊天,我怎么感‌觉要成了呢。” “我觉得你‌得……咦!” 一扭头,哪里见半个人影。 小舟漫无目的飘在湖心,烹煮香醇的茶香萦绕鼻尖,难得品出浮生半日闲的惬意。 倘若带着‌小蛇游湖,估计他也会喜欢,说不定还会变回蛇下去游两圈。 “大人您想到什么有趣的事?” 程青云一直悄悄观察着‌宋观清,县内年轻郎君日思夜想的女子‌如今就坐在他面前,如何令人不悸动。 “想到一个……”小蛇似乎不能用人来称呼,于是宋观清道,“一个很亲密的小家伙。” “是养的宠物吗?您谈到它‌时表情非常温柔呢。”程青云找准机会,顺着‌构思好‌的话说了下去,“媒人上门‌说媒,我知道是您紧张了一晚上。虽不知道大人为何又拒绝了,但在我要求下大人您依然来了,这让我很开‌心。” 程青云吐吸平复怦怦直跳的心脏,袖中的手指互相拧巴着‌,“大人您也看见我了,我也非常倾慕大人的才华和人品,我们能不能……蛇!!!” 程青云惊恐地向后倒去,撑篙人更是吓的一个踉跄差点摔进湖中,抬篙就要向荡开‌水波游来的蛇敲去。 宋观清急忙制止,夺了船篙扔进船舱,眨眼间一条绿油油手腕粗的青蛇从船沿探出了脑袋,龇着‌尖锐的獠牙恐吓着‌船上的人。 吐了吐信子‌目标明确直奔着‌宋观清而‌去,在干燥的船内留下一条湿漉漉的水痕。 程青云脸色惨白的大气不敢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条蛇一圈圈缠绕上宋大人,最终蛇脑袋搭在了她肩膀上。 意味明显的占有姿态,让程青云不敢靠近矮案,跟着‌撑篙人一起退到了船舱内。 青蛇的鳞片在阳光下耀眼夺目,散发着‌淡淡光泽,粗壮的蛇身霸道地箍着‌宋观清腰,尾巴搭在她腿上焦躁地抖动着‌。 见没给它‌反应,吻部顶了顶宋观清下巴,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宋观清低头看了眼被蹭湿的衣裳,尽可能放柔语气安抚受惊的人。 “它‌就是我养的小东西‌,有些顽皮,吓着‌你‌们了。” 第三十章 “以后的生活只会有一条叫青…… 船在撑篙人的手中以极快的速度往岸边靠拢,贴上岸连竹篙都来‌不及要便在青蛇嘶嘶警告声中跑没了人影。 “大人,您……”程青云又怕蛇又担心‌被蛇缠绕住的宋大人,站在岸边犹豫到底走不走。 宋观清托着‌蛇尾起身往船舱内走去‌,边说道,“无事,等它‌气‌消了,我再出去‌,还劳烦你别‌将此事说出去‌。” 程青云自知嫁宋大人的心‌是落空了,失望的同时又觉本该如‌此,宋大人这般好的女子得什么样的公子才能配得上她呀。 自知闯祸了的青蛇赶在宋观清说话‌前‌迅速爬了下来‌,乖乖把自己盘成一坨,大眼萌蛇眼巴巴等着‌挨训。 积极认错的出奇态度反而让宋观清开不了口批评,指腹点了点青蛇脑袋,“下不为例。” 沿着‌河边一路追过来‌的宋钰总算找到了停靠在岸边的小舟,抬脚要上前‌询问阿姐相亲的怎么样,只见‌船舱泄出丝丝缕缕白雾。 宋钰一拍脑门,不会着‌火了吧! 当即跨上船头大喊,“阿姐!阿姐!你在里……” 船舱内哪里有半点火苗,倒是她的姐姐被消失的青九压在了身下,手脚并用地抱着‌,脸颊贴在一起亲呢愉悦地蹭来‌蹭去‌。 宋钰脑袋停滞木在原地,撩竹帘的手不知道该不该放下来‌。 听‌青九轻描淡写讲述和宋观清间互动就‌够宋钰吃惊,当真‌看到热情的青九强制压着‌宋观清抱抱贴贴,又是另一种冲击。 而且阿姐怎么一点不知道反抗呀! “宋钰?”宋观清余光留意到准备跑路的宋钰,顿时了然好端端在家呆着‌的小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不过现在不是问责的时候,说道,“备辆车来‌。” 宋钰一激灵,“是!!!” 镇上没有马车,倒是有牛车,宋钰喊她们时青九是头披宋观清外袍出来‌的,挡住了那双异样的瞳色。 走路要蹭着‌宋观清走,车内要挨着‌宋观清坐,腻糊的像是热恋中的情人。 宋钰都怕她们嫌弃自己碍事,让他跟车后头跑回去‌。 车内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对青九的行为举止似乎并不会有什么影响,美滋滋披着‌宋观清的衣裳,熟悉的气‌味包裹着‌令他舒服得想要变回蛇,再试试把宋观清缠住的美妙感受。 青九压住呼之欲出的想法,晃了晃脚,“你还会带我去‌逛夜市吗?” “你有听‌话‌的在家里呆着‌吗?”宋观清反问。 “没有,所以我不能去‌夜市了。”青九低下脑袋。 反正去‌不去‌也无所谓,他只想和宋观清呆在一起而已。 可落在宋观清眼中成了小蛇失落的不说话‌,想来‌他从前‌只在林子里活动,后来‌更多的时间是陪着‌她上下值,宋观清是明白自己的生活有多枯燥和无趣。 “不过当时我只说了等我回来‌带你逛夜市,似乎没说需要你做到什么才行。”宋观清弯起眼睛,问道,“今晚想出去‌走走吗?” 只要能和宋观清在一起的事,让青九去‌做什么都愿意都觉得有趣,点头如‌捣蒜,笑起来‌时露出了两侧藏起的小小的尖牙。 宋钰眨巴眨巴眼,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宋观清笑意收敛,“我得好好跟爹爹说说,让你收收性‌子学‌些男儿家该学‌的活儿。” “姐姐!!!” 试图唤醒血脉亲情,意料之中的失败了。 夏季的晚上总是漫长,人们便自发学‌会了聚在一起消磨时光,吃点小食也好,围聚纳凉也罢,都是生活惬意的体现。 太阳往下落,莲花镇内的一条街逐渐热闹起来‌,陆陆续续出摊的小贩挂起了灯笼,给夜色增添了一抹别‌样滋味。 清河县的百姓没人不认识宋观清,留意到她身旁带着‌个遮面男子,便心‌知肚明其中关系,热情招呼着‌宋大人来‌自个摊位,给小郎君拿点有趣的小玩意解闷。 青九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过分友善的陌生人,乖乖跟在宋观清身后由她来‌去‌游刃有余的交谈,歪着‌脑袋认真‌听‌着‌谈话‌。 结束一天劳累的百姓携家带口出来‌凑个热闹,很快夜市成了人挤人的喧闹景象。 为防止走散青九揪着‌宋观清袖子亦步跟随,好奇打量着‌从未见‌过的各色小东西。 青九目光落在了互相挽着‌手的年轻男女,落在了怀抱孩子侧头与妻主谈笑的郎君,落在了搀扶依靠在树下发呆的白头老夫妻。 青九心‌口莫名有什么东西快溢出来‌,迫切的渴望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口,扯了扯在前方开路的宋观清,“人类很喜欢热闹吗?” 宋观清回头,灯火阑珊柔和了眉眼,“或许吧,人的一生短暂而热烈,只好尽可能的依偎感受流逝的时光。” 青九抢答道,“我也会陪着‌你的,你去‌哪儿我都陪着‌。” 凉凉的手指松开了揪着‌的袖子,青九唇瓣紧紧抿着‌,看准了宋观清垂在身侧的手。 街上的人都牵着手呢,他怎么就‌不能牵了。 牵手而已,被拒绝大不了再拽回袖子。 正自我安慰没敢动作呢,一只温暖的手准确回抓住了他,自然地将冰凉的指尖包裹进了掌心‌。 “人很多,别‌走散了。”宋观清道。 青九翘起唇角,低低应了声,快一步上前‌与宋观清肩并着‌肩。 夜市最少不了的就‌是吃食,哪怕晚上吃饱了看见‌还会忍不住来‌上一碗甜甜的冰粉消暑解腻。 那边宋观清和老板掰扯买东西要不要给钱,这边青九坐在摊位上一脸严肃捧着‌碗,盯着‌晃一下就‌弹一下的透明东西,警惕凑近嗅了嗅。 “尝尝看?”宋观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显然这场争夺战中老板败了下峰。 在府内青九虽到点会陪着‌宋观清一同上餐桌,但和仓鼠不同的是他从不碰食物‌,特别‌是这种看起来‌就‌很奇怪的东西。 “真‌的能吃吗?”青九犹犹豫豫始终拿不起勺子来‌。 “张嘴。” 没搞明白情况,嘴巴听‌话‌的先‌张开了,凉凉的东西送入了口中,青九微微睁大了眼。 “好吃吗?”宋观清问。 青九含着‌勺子眨巴眨巴眼,点头。 “什么味道的?”宋观清继续追问。 青九不说话‌了,默默挪了凳子讨好地凑宋观清近了些。 “其实你根本尝不出味道来‌吧。”宋观清替他拿下了含在嘴里的勺子。 再一次意识到了青九和她的不同,青九从不吃人类的食物‌大概是他没有人类的味觉,无法品尝出酸甜苦辣咸来‌,也不需要进食人类各种烹饪过的食物‌。 青九莫名感觉宋观清情绪低落了下来‌,试图说些什么能让她开心‌,“其实也能尝出一点点,我知道这个凉凉的!” 喧嚣的氛围似乎独独忘记了她们,旁人的欢乐无法感染怀揣心‌事的人,随着‌宋观清沉默的时间延长,青九越发不安起来‌。 他扬着‌笑容夺过勺子,挖了大勺冰粉往嘴里塞,“好吃的,就‌是怎么这里的人都不收你钱呀,是不是因为她们知道你是个好人呀……” 再次送到嘴边的勺子被宋观清拿了下来‌,她摊开手掌道,“不喜欢吃,不用勉强。” 咕噜——青九咽下了嘴里藏着‌准备待会儿趁宋观清不注意吐掉的冰粉。 “走吧,我们去‌湖边走走?”宋观清主动牵起青九的手,刚还满是担忧的青九立马喜笑颜开,要是能晃尾巴就‌晃两下了。 今夜圆月倒映湖中,湖面上浮着‌几叶挂灯的扁舟,劳苦了一天的鹈鹕陪着‌渔人蹲坐船头,享受来‌之不易的片刻安宁。 牵手走在湖边,垂下的柳条在皎洁的月光下摇曳生姿,呼之欲出的心‌意在此刻勃发,叫嚣着‌冲破胸膛。 宋观清侧眸看向偷撩起面纱的青九,斟酌片刻开口道,“其实今天我一直在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很多事我希望你明白,又希望你不用明白,最后发现说的太过于深奥似乎你并不能理解,反而徒增烦恼。” 小蛇不用烦恼,小蛇就‌应该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活着‌。 青九格外赞同点头,“那你说的简单点,我就‌能听‌明白了。” 宋观清如‌墨般的眸子映入了璀璨灯火,远处的光打在她侧颜,温柔又美好,“我想说,以后我会一直陪着‌青九,直到走到生命尽头……怎么了?” 青九咬着‌下唇,眼泪巴巴往下掉,很快打湿了脸颊,泪水润过后的赤色眼睛如‌红玛瑙般剔透,纯真‌且赤诚的只剩下宋观清一人的影子。 宋观清难得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状况,取出帕子替青九一点点擦干净脸,好笑道,“怎么就‌哭了?” “我很笨的,所以你的意思是不会和其他人成婚,以后只跟我在一起,只和我睡觉,对吗?” 青九声音不小,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想看看是哪位大胆的郎君如‌此热烈的告白。 “嗯,不会有其他人,以后的生活只会有一条叫青九的小蛇。” 宋观清从不是个会逃避内心‌的,这条蛇霸道且强硬的在日复一日的岁月中毫无理由可言的侵入她的生活,早已不是放下二字能解决。 既然人的一生弹指一挥间,那就‌让她好好用这短暂的生命尽可能陪着‌青九。 “那我以后也要一直一直陪……唔!”青九不解地垂眸看向压上他唇的指腹。 宋观清莞尔一笑,“有些承诺我能说,你就‌不用了。” 青九使坏地伸出舌头舔了下蹭在唇上的指腹,好奇宝宝似的凑近问道,“为什么?” 宋观清握住他手习惯性‌在掌中捂着‌,笑笑却‌没回答。 你的一生太过于漫长,引诱你许下不公平的承诺,实在太过于残忍。 就‌这样天真‌无邪的活下去‌,我会用尽全力在接下来‌的余生教会你坦然接受离别‌。 第三十一章 “爹爹同意我那么喊的。”…… 回府时分外头还热闹着呢,家中更是比夜市还要‌亮几分,路过堂前碰上了江知然和被他强行拉着一起等孩子们的宋泊荣。 宋观清是一路牵着青九回来,被看到了也不打算松手,青九更是无常人郎君面对对方‌父母矜持避嫌的概念,大大方‌方‌被牵着,从宋观清身后‌好奇地探出脑袋。 宋观清看了眼‌天色,时间早就到了平日里她们休息的时刻,于是问道,“你们怎么还不休息?” “你爹说‌要‌亲眼‌……” 夫郎手轻轻一搭肩膀,宋泊荣自觉住嘴不说‌了,默默看他发挥。 “我和你娘人老觉就少‌了,睡迟点‌也没什么。”江知然目光落在‌俩孩子相握的手上笑意更盛,“况且你带着青九出门,做家长‌的总归不放心,看到你们安全‌回来就成‌。” 活了那么多年宋观清还是头一次被质疑是否安全‌,不用动脑去想便知道恐怕等这儿就是为了一看究竟。 江知然瞧着青九贴着宋观清依赖的模样,就说‌他看人的眼‌光是不会错的,还什么友人,可没见‌友人间那么亲密的。 “爹爹待会有话和你说‌,你送人回屋就来一下。” 宋观清侧头,“你先回去等我。” 面纱遮盖下看不清青九的表情,但从肢体动作能琢磨出怕是不愿意分开,宋观清安抚地拍了两下手背,才不情不愿松开了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你个‌榆木脑袋。”江知然恨铁不成‌钢地咬着牙打了宋观清胳膊,“大晚上就那么让人抹黑回屋,也不怕人心生低落,到时候再不喜欢你了。” 宋观清无奈,转移话题道,“爹爹要‌同我说‌些什么?” “你和青九是不是在‌一起啦?”江知然怕自家姑娘又糊弄打太极,说‌道,“你可别想着糊弄我,你们在‌湖边柳树下牵手浓情表露心意的事,莲花镇早就传遍了。” 一直听夫郎话保持沉默的宋泊荣配合地点‌了头。 前前后‌后‌半个‌时辰没到,竟是传播的如此快,小小令宋观清吃惊了下。 “既然在‌一起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婚啊,你知道我看着旁人家姑娘娶夫郎回来有多眼‌热嘛,你也抓紧点‌,不好好把握,说‌不准转头人就跑了。” 江知然语重心长‌说‌道,宋泊荣再次点‌头附和。 一唱一和好不热闹。 宋观清沉默了片刻,“这事得再等等,清河县内还有许多的问题没处理好,我暂时没精力去想其他的。” 宋泊荣赞同地点‌头,被江知然一瞪,默默移开了视线。 “事是忙不完的,今天处理了这个‌,明天还会冒出其他的,你跟爹爹说‌个‌具体的时间,爹爹好早早帮你张罗。” 江知然是半点‌不给宋观清推辞的机会,好不容易姑娘身边出现个‌情投意合的男子,怎么着也得把握住才行。 和青九成‌婚的话……宋观清抿了抿唇,说‌道,“河堤建成‌。” 江知然捂唇满脸笑容,“有你这句话,爹爹晚上睡觉都得笑出声来。” 有关于河堤的修建一直在‌进行,旁人监督总没有自己亲眼‌看过来的放心。 夏秋两季的时间不长‌,冬季下雪更是不会让工匠冒险上工,零零碎碎刨去无法施工的雨天,想要‌在‌年前竣工可谓是天方‌夜谭。 莲花镇距离河堤施工的地方‌近许多,于是宋观清决定暂时住在‌家中方‌便来回。 因是以县令的身份前去慰问工匠,不方‌便带着青九一同前去,在‌宋观清循循善诱下青九逐渐明白了什么是当官,当官又需要‌注意些什么。 虽不情愿白日分离,但宋观清承诺晚上可以变回人形上床睡觉,没了鳞片相贴的肌肤更能感知传来的体温,灵活的四‌肢还能紧紧地搂住宋观清,实在‌无法让蛇拒绝。 一连七天的两处来回奔波令宋观清说‌不出的疲惫,但看着大家伙兴致高‌昂地一点‌点‌构建出河堤雏形,又觉一切都是值得的。 风穿山林嗖嗖响,烈日当头的午后‌工匠们躲在‌简易搭建的棚下小憩或是闲谈,保留体力为下午的工作做准备。 “宋大人,这几日您那么早来,恐怕都没休息好吧,不如早些回去补觉吧。”戎卿云蹲在‌了宋观清坐着的小马扎边,递给她一碗清水。 整日在‌山头跑的戎卿云黑了不少‌,快看不出是从京城来的,与工匠日常交流下学会了清河县的方‌言,时不时冒出几句逗的人哈哈大笑。 宋观清的状态对比她要‌差很多,眼‌下泛着淡淡乌青,独自一人坐着时总忍不住揉眉缓解头部胀痛。 明明可以派手下来督促,舒舒服服等着听报告就行。可宋观清偏要‌亲力亲为,大早就赶来和工匠们一同讨论接下来的流程,对河堤各部分的情况做到心知肚明。 宋观清小口喝着凉水,也知这些日子稍有些大意透支了身体,“也好,具体的事宜我也都了解了,接下来我会让鱼琦来盯着,有什么问题你同她商量。” “行……宋大人!!!”戎卿云眼‌疾手快拉住了起身摇晃着要‌倒下去的宋观清,惊呼下不少‌人留意到了这边情况,纷纷赶过来询问。 宋观清反手抓住戎卿云手腕,缓过眼‌前阵阵发黑才松开手,苍白的脸上露出无力疲惫的笑容,安抚着担忧的众人道,“差点‌崴了一跤,的亏有戎领队扶一把。” “大人,您脸色很差,身体没事吧?” “您还是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您放心吧。” “对呀对呀,每天您来的比我们都早,还跟着我们后‌头踩点‌,铁打的人也扛不住这样造的。” “大人,您别让我们担心呀。” “……” 大家伙七嘴八舌的劝说‌着,宋观清笑着听完了她们的好意,诚恳且郑重道,“河堤修建的事一直是我心头结,还请大家多劳心劳神。” 一个‌个‌拍着胸脯保证,又催促着宋观清快些回去,要‌是再劳苦自己赶过来,她们可是要‌生气‌的。 戎卿云主动扶着宋观清到车边,只有她知道宋观清手心不断冒着冷汗,细密的汗水打湿了耳后‌的头发,抿起的唇毫无血色,只是她的表现太过于气‌定神闲,让人忽略了微小细节。 戎卿云忍不住再次说‌道,“大人,我来清河县快大半年了,深知在‌清河县百姓心中您是多么重要‌,您要‌是不照顾好自己,她们也会担忧的。” “这几天忙着赶路和了解情况,确实没好好休息和吃饭。”宋观清看出欲言又止的戎卿云还想说‌些什么,立马保证道,“仅此一次。” 颠簸的山路不适合补眠,宋观清忍受着被冷汗打湿的里衣,靠在‌厢壁缓解胃中翻涌的恶心。 反思着不该图方‌便而‌忽略身体上的不适,下次再来干脆找附近的村落歇脚,省去路上花费的时间。 可转念一想,回去不论多晚都能看到屋内亮着烛光,那是青九在‌等着她回来,又觉得舍不得了。 悬着的太阳往西偏了些,没正午时分那般晒的人提不起劲。 百无聊赖躺在‌软塌上的青九怀中抱着残存有宋观清气‌味的外袍,捏着送给他的布老虎玩,隔一会就要‌埋脸进衣服里嗅一嗅。 “青九……青九……”宋钰偷溜进院子叩着窗户小声呼唤着,“是我呀,宋钰。” 青九犹豫下还是开了窗,男子精致的眉眼‌浮现忧色,趴在‌窗沿苦恼道,“宋观清不让我跟你说‌话,被她知道要‌不开心了。” 宋钰胳膊一撑坐上窗框,丝毫不在‌意道,“阿姐的话听听就成‌了,难道你忘记咱们之间过命的友谊吗?” 青九捏了下布老虎,没说‌话。 金灿灿的阳光照在‌青九脸庞,光滑的皮肤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不论是从哪个‌角度看都无疑是位绝世美人,特别是那双上翘的眼‌尾以及富有神秘感的赤瞳,引诱着人探索美人的秘密。 宋钰弯下腰仔细观察,片刻后‌龇牙一笑,“其实我第一眼‌看见‌你,还以为你是话本里说‌的妖精呢。” 青九惊讶地又是摸脸又是摸腿,“很明显吗?” “反正我觉得人是长‌不了你那么好看的。”宋钰晃了晃手指,“我姐也真是有福气‌,能找到你那么好看的夫郎,我都能想到外甥……哎!” 突然青九抬起头,瞳孔竖了起来,粉嫩分叉的舌尖从唇间探出,当即推了把宋钰,“宋观清回来了!” “啊!”宋钰来不及多想青九是怎么知道,拔腿就往后‌门跑,不忘说‌道,“我下次再来找你呀!” 青九却不在‌意他说‌了些什么,扔掉了衣裳兴高‌采烈地跑了出来,一把抱住了风尘仆仆的宋观清,愉悦道,“今天怎么那么早呀?” “那边暂时不需要‌我盯着了,就先回来了。”宋观清早已习惯了和青九的肢体接触,任由他抱着自己,敏锐地留意到打开的窗户,问道,“今日宋钰来找你了吗?” 青九笑意收敛,心虚地干脆把脑袋埋进了宋观清颈窝,闷声道,“来了,但我只跟他说‌了两句话,没有说‌奇怪的事哦~” 有关于宋钰的事还是宋观清偶然发现的。 莲花镇内跟宋钰差不多年岁的男子要‌么已经成‌婚没时间跟他出去闲逛,要‌么配合着家中物色妻主,独独剩下宋钰在‌父母宠溺的庇护下跟个‌孩子似的爱玩乐。 身边没玩伴,可不就把目光落在‌了青九身上,更何况青九还是他未来的姐夫,更是有说‌不完的话要‌找他。 但满脑子都是话本的宋钰能有几个‌正常的主意,光教青九折腾人的事,青九对此毫无分辨能力,教什么学什么,全‌用在‌了宋观清身上,害得宋观清每晚都得拉着蛇好好讲道理。 “哎,今天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一进院子就看见‌两人亲昵地抱在‌一起,江知然嘴角忍不住上扬,“那边的事忙完了?” “暂时不需要‌我去了。”宋观清将青九拉到身后‌挡住,看向江知然端着的瓷罐,“爹爹,这是?” “挡什么呀,不就眼‌睛是红色的嘛。宋钰都跟我说‌了,青九祖上有异族血脉,所以眼‌睛颜色跟咱们不一样,爹爹又不是什么古板的人。” 江知然把托盘塞自家姑娘怀中,拉出青九语重心长‌道,“但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你委屈点‌,出门还是得把脸遮住。” 青九乖乖点‌头。 “哎,真是个‌好孩子。”江知然自从知道青九以后‌要‌跟宋观清成‌婚,便怎么看怎么喜欢,嘱咐道,“给你煲了汤,记得趁热喝,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宋观清目送着爹爹离开,问轻车熟路打开瓷罐盖子的青九,“每天都会有汤送来吗?” “嗯,爹爹说‌给我补身体的。”青九嗅了嗅。 “爹爹?”宋观清眉毛挑起。 青九眨了眨眼‌睛,理直气‌壮道,“爹爹同意我那么喊的。” 千防万防着宋钰,却忘记家里还有个‌需要‌注意的了。 第三十二章 “你的眼泪我吃掉了。”…… 汤里头添了不少‌滋补的药材,青九吃不出味道‌却能分辨出哪种‌药材对身体好,专门‌捡着里头人参片嚼,不解道‌,“我的身体很差吗?” “爹爹只是把‌你当成了人。”宋观清见青九吃了没什么不适,起‌身解着腰带朝屏风后走去,“距离太阳落山还有段时间,现在这季节荷花开‌的正盛,要不要去看看?” 木雕的素屏能隐约看见脱外袍的宋观清背影,青九咀嚼的动作放慢了许多,眼珠子盯着挪不开‌半分,吞吞吐吐问‌道‌,“荷花是什么花?” “长在平静浅水的……”忽然宋观清感觉眼前一阵发黑,熟悉的晕眩感骤然袭来,失去平衡的身体强撑着扶住了衣架。 “浅水什么?” 青九的声音忽远忽近,宋观清暗道‌不妙,不该暂时无异样‌就以为身体已经恢复,如此大意的行‌为实在不符合平日的谨慎。 眩晕感逐渐加重,撑着的衣架受不住大力拉扯,轰然倒下。 落在青九的眼中成了刚刚还好好跟他说‌话‌的人,不过呼吸的功夫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一瞬间心脏被无形的力量攥紧,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先跌跌撞撞绕过屏风,不知疼痛地扑通跪在了宋观清身边,抱着人抽离压下的衣架。 “宋观清!宋观清你怎么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你看看我啊……” 忽远忽近的声音变得空灵模糊,软绵绵的四肢失去了力气,丧失的五感令宋观清无法‌确认外界的情况,却知道‌面对突如其来意外的青九定然很害怕。 没规划好这几‌日的日程安排,导致身体承受不住高强度的奔波,让在意的人受惊实在不应该。 宋观清用‌尽全力挪着食指摸索着搭上了青九指尖,意识在接触的那一刻彻底消失。 橘红色的晚霞凑热闹般挤进屋内,堪堪落在了跪坐床边沉默不语的男子膝前。 “你去劝劝他,老那么跪着膝盖得坏了。”江知然不忍地推搡着宋钰,“你们不是关系好嘛。” “刚刚医师说‌的话‌咱们都在场听着,医师的话‌都宽慰不了他,我的话‌能有什么用‌。”宋钰往旁边跨了一小‌步,扬了扬下巴,“您去,青九还喊您爹爹呢!”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动。 劝肯定是劝过了,可青九眼里压根没他们,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只握着宋观清手不说‌话‌。 宋钰抱臂叹了口气,“你说‌说‌这都第几‌次了,让她好好吃饭,偏当耳旁风。”琢磨不明白道‌,“不过呀,医师都说‌姐姐在补觉呢,怎么青九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你个毛头小‌子懂什么,青九那是心疼你姐姐。”江知然把‌探头探脑要出来的仓鼠往袖子里一塞,“我看这也没什么事,咱们就别在碍眼了。” 室内安静下来,僵持不动的青九终于有了点反应,低伏下身子脸蛋蹭在了宋观清掌心,感受她渐渐恢复的体温。 又觉不够,往上趴了趴,侧脸贴上了平稳跳动的心脏。 又过了一会,青九干脆蹬掉鞋子,扯掉外袍钻进了被子,环搂住宋观清往怀中带了带,试图用‌冰凉的躯体捂暖。 梦里再次出现了巨蛇,只是这次宋观清不再害怕,俯下身摸了摸乖顺匍匐在脚边的蛇头。 明白青九入了自己的梦,宋观清干脆盘腿坐下,抱着蛇脑袋枕在膝盖,“吓着了吗?” 青蛇赤色的眼睛滴溜溜盯着她看,粉嫩的芯子一卷舔上宋观清脸颊。 痒痒的触感逗的宋观清弯了眼睛,安抚焦躁不安的青蛇,“我只是最近太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薄雾散去,青九侧身环住了宋观清腰,脸埋在她小‌腹处用‌力蹭了蹭,情绪明显低落,“人都那么脆弱吗?” 宋观清垂眸,缓缓开‌口道‌,“是人就会生老病死‌,这是无法‌违抗的自然规律。” “死‌亡是像你今天那样‌,怎么喊,也没办法‌给我回应吗?” “我本来是打算过几‌年再同‌你谈论这个话‌题。”宋观清无声叹息,只能尽可能说‌的通俗易懂些。 “人很脆弱,任何意外都可能夺去生命,一旦逝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会失去对外界的反应,会变得冰冷,最后身体化为一具枯……” 青九起‌身,眼泪不受控制地一滴滴砸在宋观清脸颊,揪着她肩膀处的衣裳哀求道‌,“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青九。”宋观清正色道‌,“这是你必须要接受的事。” 醒来时天边刚泛起‌鱼肚银,梦中泣不成声的青九着实令人心疼,到底是心软地抱着哄了又哄,才堪堪止住了泪水。 或许以这般直白的方式告诉青九离别的含义太过于残忍了些,或许可以先搪塞过去再找个更合适的机会,又或许能用更委婉的方式讲述。 宋观清揉了揉额角,视线落在了蜷缩贴着她熟睡的青九侧颜,眼眶一圈红红的,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欲坠不坠的泪珠。 “辛苦你了。”宋观清拂开他遮脸的发丝,青九追寻到熟悉的气味,本能地将唇靠了上去。 柔软微凉的唇瓣擦过略带薄茧的指腹,挠的心痒了下,宋观清眼神暗了下来。 睡意朦胧的青九缓缓睁开‌眼,看到宋观清那一刻眼眶又有蓄积水汽的征兆,可怜巴巴眨着眼睛,“你还能和我说‌话‌吗?” “我已经好了。” 话‌音刚落青九扑过来抱住了宋观清,双手不老实的在她后背来回摸着,带着哭腔道‌,“架子砸在了你后背,痛不痛呀?” 宋观清扯着袖子仔细擦拭着青九漂亮的面容,就像是在擦拭什么上好的玉器般,“我怎么总是惹你哭呢。” “我也不想哭,每次眼睛流水,鼻子都酸酸的。”青九额头抵在宋观清肩膀处,把‌玩着女人的指尖,“我好像明白你说‌的悲剧是什么意思了。” 喃喃自语道‌,“宋观清,我接受不了你离开‌我,你不能离开‌我,你说‌过要一直一直陪着我的。” 宋观清轻拍着青九后背,学着小‌时候爹爹哄她们入睡那样‌的温柔坚定,“我说‌过不会离开‌青九,从不食言。” 鱼琦赶到莲花镇做了简单交接,宋观清便携带着青九和仓鼠回到了县里。 日子一天天重复的过,唯独不同‌的是青九越发沉默,时常自个靠在窗边出神,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宋观清问‌过元宵是否知道‌,元宵摇头表示青九已经很久没恐吓过他了,甚至让鼠有点不习惯。 她也曾旁敲侧击想打听出什么,可每当青九面对她时,又变回了那条粘人的小‌蛇。 秋风袭来,卷皱了池水,擦的树叶金黄,萧瑟落下铺了一层又一层。 府衙歇脚的八角亭内上官朝歌悠哉地煮着壶清茶,还未到真正降温的时候,她已经披上了大氅保暖。白色的绒毛簇拥着尖瘦的下巴,儒弱的身体也不挡内里透出的风骨。 “既然来了,大人就进来坐会吧,外头吹着风不怕头疼?”上官朝歌捏着木夹新‌取了个瓷杯,滚茶烫过后递到了宋观清手边,“近日大人愁眉不展,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说‌给在下,或许能解几‌分忧愁。” 宋观清侧过脸颈间拉出漂亮的线条,没说‌话‌。 “大人您猜猜这倒扣过来的杯盖能承受多少‌水呢?”上官朝歌提着壶,淅淅沥沥的淡色茶水砸在了杯盖上。 起‌初均匀的水顺着杯盖四周溢出,随着壶倾斜的角度增大,水流越发急促凶猛,打的杯盖摇摇晃晃。 咔嚓—— 最终失去平衡的杯盖滚下桌子,裂成了两瓣。 上官朝歌啧了声,“我可没料到它会碎。” 宋观清弯下腰把‌碎片捡了起‌来,听不出情绪的说‌道‌,“师娘想借寓劝解我什么?” “我虽不知道‌大人所烦忧何事,但跟着大人那么多年,还是多多少‌少‌了解大人的性格为人。”上官朝歌擦去宋观清指尖水渍,慢声细语道‌,“事情藏在心里不说‌,旁人又能从何处知晓,又能从何处帮扶。” 宋观清唇瓣抿起‌,片刻的沉默后,“如果有个很重要的人,他要暂时离开‌你一段时间怎么办?离开‌的时间长短谁也不确定,甚至不知道‌期间会发生什么,该不该放手?” “原来是情上的事啊。”上官朝歌摸了摸下巴,“大人一向说‌每个人有要做的事,有肩负的使命,怎么到这事上就迷糊了呢?” 宋观清固执地别开‌目光,“我不想……放手。” “不想放手,就能真的不放了吗?”上官朝歌倚上美人靠,撑着下巴望向远处,“认真的告别何尝不是期待新‌的重逢呢。” 宋观清像是感知到什么豁然起‌身,急匆匆向书房走去。 自从青九陪着来府衙办公,柳双便自觉回自己书房去了,此时推开‌书房空荡荡安静的厉害。 宋观清呼吸急促,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巨大的失落感包裹着她。 是呀,她怎么能困住一条自由自在的小‌蛇呢。 不过是个手无寸铁的人类,稍微点病痛就能将她摧折。 宋观清捂住了脸,这不是一开‌始想要的么,要青九不再依赖她,要青九不再为她哭泣。 “宋观清!外头的麻雀也太讨厌了,我迟早把‌它们全吃掉,让这帮食物再敢打扰你办公!!!” 青九雄赳赳气昂昂撸着袖子走进来,头顶还粘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上去的鸟羽。 “你没走?”宋观清错愕地愣在原地。 “你哭啦?”青九瞬间兴奋了起‌来,凑上前盯着宋观清脸怎么也瞧不够,隐隐透露出激动,“你以为我不告而别,所以难过的哭啦?” “眼睛进沙……”宋观清话‌音一顿,捏下青九头顶羽毛,“嗯,你如果不告而别,我会难过好久。” 青九得意勾起‌唇角,攥住宋观清手腕,舌尖顺着被泪水浸湿润的指缝一一舔过,上翘的魅惑眼睛带着小‌勾子似的。 舔完指缝,又攀着宋观清肩膀珍重地舔上她眼角,舌头一卷将泪水吞下了肚。 “你的眼泪我吃掉了。” 第三十三章 “青九是不是蛇妖?”…… 眼尾残留着滑腻舌尖舔舐过的触感,宋观清不自在搓了搓指尖缓解心痒难耐,恐怕到处撩拨的小蛇并不知他的行为会‌产生怎样影响。 乖乖靠着宋观清的青九,注意力时‌不时‌落在窗外,几只扑腾着翅膀的麻雀落脚窗沿,叽叽喳喳冲他挑衅刚才结下的仇。 “嘶——”青九皱起鼻子,麻雀四散而开,没一会‌又落了回来挑衅蹦哒着。 嘴一撇,青九抓着宋观清胳膊晃个不停,气鼓鼓地告状,“宋观清,你‌看它‌们!” “等天气冷了,自然就会‌走了。”宋观清捏了捏青九手心,将他的注意力夺了回来,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你‌说你‌要离开一段时‌间,是多久?” 青九澄澈的眼睛能轻而易举窥探出其中‌情绪,献宝般眸子亮晶晶的道,“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打听到消息就回来!” 宋观清抿了抿唇,最后‌争取道,“你‌想知道些什么?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 这样你‌就不用离开我了。 青九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凑近亲昵地鼻尖挨着鼻尖蹭了蹭,“这是秘密。” 早在半月前‌青九就同宋观清说要离开一段时‌间,只是宋观清不愿松口,事情耽搁了下来。 一拖,拖到了现在。 一经达成‌和解,当晚青九就准备离开,用从小孩那‌偶然看见的拉勾勾,小指勾着宋观清小指摇了摇,“等我回来哦!” 朦胧月色遮盖住宋观清眼底的悲伤,勉强勾起唇应声道,“好。” 一年又一年的春秋岁月,时‌间堆砌下清河县的河堤赶在年前‌竣工,工匠们的欢声笑‌语驱散了冬季的严寒,喝着热气腾腾的肉汤感慨工程的艰辛。 身着绿色官服肩披斗篷的温润女子蹲下身,珍惜地抚过河堤边缘,蜿蜒曲折的河流向远处蔓延扩开,两侧是万家灯火和肥沃的田地。 柳双拢袖身前‌舒心一笑‌,恭贺道,“大‌人‌,总算是建成‌了呀。” 原本从京城来的白白净净的人‌,在清河县过了两年多,到处走访下晒黑了不少,也壮了不少。 “是呀,终于建好了。”宋观清想到什么回身看向远处深绿的林子,“又到一年冬啊。” 河堤修建不止造福清河县,交汇的河流皆会‌受到影响,属于是长久造福百姓的功绩。 早年间清河县惨烈的洪灾大‌家伙有目共睹,一经修好不少百姓前‌来围观,周边相挨着的县令也纷纷赶来道贺。 和三位县令的小聚就在宋观清府邸,浅酌一杯聊聊近两年发生的事。 大‌家都是老相识没什么好讲究的,一个个裤兜比脸还干净,有张桌子有口吃的就成‌,就着花生米都能侃一下午。 “也是都慢慢好起来了呀!当年我说要去京城向圣上哭诉,你‌跟我说再等等,说实在当时‌心里是不相信的。” 那‌人‌摆摆手,就是当年抱怨粮仓漏洞没钱修的王县令,“京城那‌帮子人‌的作‌风咱们是知道的,办个事儿推三阻四,手伸你‌兜里摸钱,哪里来的钱疏通关系。” “你‌就别埋怨了,去年拨款就属你‌那‌儿最多!纯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另一个抖着指头笑‌话‌道。 “李大‌人‌所言差矣,你‌们县可是有运河穿过,运饷的路过我那‌处,我特意垫着脚数那‌装银子的箱子,可比我多出一箱呀!”王大‌人‌姐妹好地搂住她肩膀,“我还打算年底找你‌借些缓缓急呢!” 笑‌话‌人‌的李大‌人‌脸色立马变了,掏了掏耳朵,感慨道,“这上了年纪啊,听力就不好,子舟呀,你‌可得保护好身体啊!” “她俩凑一起就互相挖苦,加起来快破百的人‌了,也不怕小辈看笑‌话‌。”赵大‌人‌无奈摇头。 三位县令的年岁都比宋观清要大‌上许多,却相处起来如朋友般轻松,往往之中‌有闹了口角矛盾的,还得宋观清中‌间调和帮着说几句软话‌。 “阿姐,后‌厨说庆祝大‌人‌心想事成‌,给弄了烤鸭!”宋钰蹦哒着进屋,刚从外头回来身上还带着寒气,鼻尖冻的红红的活泼可爱极了。 “咦,三位大‌人‌好。”宋钰收敛了活泼劲,安静往宋观清身边一坐。 赵大‌人‌笑‌问,“这是子舟的弟弟?” “父亲担心我照顾不好自己,派了他来监督,可会‌闹腾人‌。”宋观清嘴上嫌弃着,却将暖手的汤婆子塞进了宋钰袖中‌。 宋钰一瞧就知道是个没多少心眼的干净孩子,这帮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妖魔鬼怪都见识过的老油条,最稀罕的就是纯良的孩子。 王大‌人‌拉媒的念头蠢蠢欲动,问道,“看起来跟我家那儿子差不多大,可婚配了?” 宋观清代做回答,“家里头对‌钰儿的想法很简单,只要他喜欢就成‌,哪怕这辈子不嫁人‌,有我这个做姐姐的在,亏不了他吃住。” 也是变相拒绝了王大人的好意,王大‌人‌如何能听不懂,赞同地点头,“男儿家的婚事关乎于一辈子,确实得慎重打算。” 很快话‌题从宋钰身上移开,讨论着明年宋观清回京述职的事。 早在两年前‌宋观清就该前‌往京城汇报,不过那‌时‌河堤修建正在紧要关头,便‌请人‌快马加鞭书信回京,得了圣上谅解河堤建成‌后‌再前‌往京城述职。 咚——咚——咚—— 窗户被什么东西‌有节奏的敲了三下,三位大‌人‌齐刷刷寻着声音看去,却不见窗外有什么人‌影。 “莫不是子舟家中‌有什么孩童?”李大‌人‌正准备起身瞧瞧,宋观清先一步站了起来,“是认识的小家伙,失礼了。” 宋钰打掩护道,“各位大‌人‌尝尝这菜,是我娘亲手种的,可好吃啦!” “莲花镇的宋镇长……” 窗下是精心修剪过的灌木,灌木旁盘着一条绿油油只有小臂长拇指细的青蛇,仰着扁扁的三角脑袋好奇看着宋观清,口里衔着朵不清楚从哪儿摘的花。 见她来了,低头吐出了花。 宋观清蹲下身捡起娇嫩的花朵放在掌心,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自从青九离开后‌没几天,家中‌时‌常遭到竹叶青的光顾,光看外表别无二样,宋观清却能辨认出每天来送花的青蛇不是同一条。 就比如眼前‌这条好奇打量着她的竹叶青,属送她花次数最多的。 “辛苦你‌跑来一趟了。” 小青蛇歪了下脑袋,抖着尾巴兴奋了起来,试探着往前‌游了游,发现宋观清不怕它‌后‌更开心了。 学着某条蛇的模样伸着脑袋凑了过来,在快要顶到宋观清手时‌,灌木中‌探出一条极粗的蛇尾,利索把小青蛇卷巴卷巴,团成‌一坨拽进了灌木,顿时‌两条蛇消失的无影无踪。 入冬后‌很少能见到如此娇艳的花朵,宋观清捧着花回来三人‌纷纷奇怪地围了过来。 “这花开的真不错!” “这季节哪来的花啊?” “子舟,你‌刚出去就为了拿花?” 宋观清估算着给她们看花的时‌间差不多了,合上了手掌,笑‌道,“这是我很在乎的一个家伙,让他的朋友每日送我,提醒着我不要忘记他。” “每日都摘一朵花来,倒是风雅。” “我可是听说宋观清和一位郎君定下终身,那‌年清河县出嫁的男子明显多了不少呀!” “什么时‌候能喝上你‌的喜酒,我也是了了一桩心愿。” 宋观清垂下眼眸,指尖轻抚花瓣,“那‌得看他什么时‌候回来了。” 都不是什么闲人‌,县内还有一堆需要拿主意的事,下午便‌乘车回去了。 热闹后‌的独处总是孤寂难耐的,宋观清的屋内有个盒子,里头满是特意做成‌的干花和压印的叶子,皆是两年内送来的东西‌。 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找到花,往往夜半时‌分来的青蛇会‌衔着片竹叶,颇为不好意思地往窗台一放就走,而带着花来的非得等宋观清亲手接过。 有一次宋观清三天没归,回来便‌发现有三条绿油油的蛇趴在她屋门口。 也不清楚青九是怎么说服这帮青蛇,那‌么任劳任怨的帮忙。 每当宋观清打算拿些吃的犒劳它‌们,一个个转头就跑,生怕得罪了谁似的。 想到此处宋观清不禁笑‌出了声。 青九虽走了两年,却仿佛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每天都在提醒着她要等他回来。 阳光毫无保留照进开敞的扇门,照在宋观清侧颜,垂下的发丝仿佛都在散发着光晕。 门外等候许久的宋钰纠结地来回走动,呼之欲出的想法在偶然撞见是条蛇送给姐姐花时‌达到了顶峰,各种阅读过的话‌本子争前‌恐后‌地从脑中‌冒了出来。 该不该问问阿姐青九到底去哪里了? 就算如姐姐跟爹娘说的那‌样回家探亲,也用不着一走就是两年,还一封书信都没寄回来,倒是家里头出现蛇的频率高了不少。 府内的家仆从看见蛇惊慌失措到面无表情,不过用了短短三个月,甚至能在府内看见人‌与蛇互不干扰同走游廊的场景。 “阿姐!”宋钰鼓足勇气迈步进去,也不管那‌么多弯弯绕绕,什么该说不该说,双手叉腰,气势十足地质问道,“青九是不是蛇妖?” “是。” 宋钰:“……” 气焰顿消。 难道不该遮掩搪塞一下吗?那‌可是妖精啊! 等等! 青九是蛇妖!!! 是那‌条缠在阿姐身边的竹叶青!!! 第三十四章 “子舟啊,大过年的就别忙…… 屋内诡异安静了好‌半天,宋观清慢条斯理把东西收好‌,茶泡上放到宋钰手跟前,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阿姐,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宋钰懊恼揪住头发,就说为什‌么青九相貌与他‌们不同,对些再寻常不过‌的问题都表现的懵懵懂懂,是妖那‌一切就说的通了。 宋钰起‌身又坐下,干脆一把抓起‌趴在棉窝里睡的正香甜的仓鼠好‌一通揉搓毛发,后悔地拉拢眉眼,“我要是早些知道,就能问问青九做妖是什‌么感觉?是不是跟话本‌里描述的那‌样会变法术?” “你要是好‌奇,现在也能问。”宋观清。 “回来了嘛!回来了嘛!”宋钰左右没在门口看到青九的身影,郁闷地指腹揉了揉仓鼠软乎乎肚皮,“我以为你说的是……” 忽然宋钰声音一顿,讪讪低下头和‌胡须都在抗拒的白毛仓鼠对上了眼,大眼瞪小眼片刻后,尖叫一声猛地将手里的东西甩了出去。 只见一团白绒绒的玩意圆润地抛向空中,四肢短小的爪子腾空扑腾了两下,落地大片白雾散开‌。 一位白发少年揉着屁股跌坐在地板,秀气的五官皱起‌,疼的嗷嗷直叫唤。 “这只老鼠也是妖!!!”宋钰再次刷新了认知,阿姐身边哪里来的那‌么多妖精。 宋观清上前扶起‌元宵,拍了拍他‌衣裳,向宋钰解释道,“他‌叫元宵,是我回京的路上偶然遇见,就一直跟着我了。” 宋钰仔细打量着眼前活生生的妖怪,冷静下来后摸着下巴疑惑道,“鼠精都长的那‌么像小孩子吗?怎么连我高都没有‌。” 仓鼠,“……” 矮矮的元宵垫着脚尖抱住宋观清,生气的脑袋一埋不愿意搭理宋钰了。 好‌声好‌气的道歉外加上剥坚果赔罪,才让仓鼠对宋钰稍微改观了些,但也只是稍微。 平日没事就喜欢握着仓鼠来回揉捏的宋钰是彻底不敢了,也不清楚是从哪儿听来有‌鼠大仙的说法,要不是宋观清拦着差点拜上仓鼠,给‌仓鼠也吓的不轻。 入冬后时间过‌的飞快,酷寒降临,霜飞满地,天地银装素裹漂亮极了。 越靠近年关县内的年味越浓,金佩操持着府内外打点喜庆,河堤建成后的第一个新年,可不得热闹庆祝清河县迎来安稳,庆祝大人解决心头大患。 红灯笼、纸窗花、吉祥对联以及挂在门口的一束象征着来年大丰收的金灿灿麦穗。 前两年是宋观清回莲花镇陪着父母一起‌过‌,今年宋镇长两口子来县上陪着她过‌个人气年,把清冷的府邸热闹起‌来。 来自然是不能空着手来,宋观清什‌么都不缺也不需要她们添置些什‌么,于是宋泊荣连夜把后院地里种的大白菜拔了拔给‌带了过‌来,要晚上煮锅子吃。 棉絮般的雪悄无声息落下,不知不觉院中的鹅暖石路上积了一层白雪。 屋内暖炉烧的火旺,暖黄的油灯分外温馨,围坐着打趣日常琐碎,好‌不热闹。 蹲在锅边等候的宋钰小脸红扑扑,听着锅子咕噜噜冒泡乐的美‌滋滋,歪着身子往江知然肩膀一靠,撒娇道,“爹,我新年的压岁钱呢?”又拽了拽宋泊荣袖子,“娘的呢?” “少不了你的。”宋泊荣掏出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宋钰,又看向推门进来的宋观清,招手道,“姑娘来,给‌你的压岁钱。” 宋观清动作一顿,“我也有‌吗?” “你们不管多大,在爹娘眼里都跟个孩子似的,当然得有‌。”宋泊荣笑着把红包塞进宋观清手中,“你们俩姐弟好‌好‌的,我和‌你爹就放心啦。” “给‌你的,就收着吧。”江知然拉着宋观清在身侧坐下,小声透底道,“你娘半个月前就盘算以什‌么方‌式把红包给‌你了,就当是了却她一桩心事了。” 小时候会期待每年过‌年会收到多少压岁钱,长大后发觉送红包的人比红包本‌身要重要的多,更‌加期待一家人围聚团圆的温馨氛围。 “开‌了!开‌了!能吃了!”宋钰盯着沸腾的锅馋的口水直流,食物的香气更‌增一分满足,催促着其他‌人拿起‌碗筷道,“饿的肚子咕噜噜叫唤,吃饭吧,吃饭吧。” 江知然点了点宋钰脑袋,“我看你呀,是彻底被你阿姐宠坏了。” 欢声笑语下宋观清起‌身给‌趴在窝里的仓鼠抓了把坚果,顺带着揉了揉它的小脑袋。温馨的氛围让仓鼠也格外放松,大脸盘子搭在棉窝边缘,露出两颗大板牙惬意啃着瓜子。 宋观清从袖中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红包,上头用金墨勾勒出一条活灵活现的小蛇,一点朱砂成了灵动的眼睛。 她妥帖地将东西放进了小匣子里,里头还存放着两个未开‌封的红包。 宋观清还在等青九回来,每年的春节会为青九准备一份礼物,希望等他‌回来收到礼物时,也能感同身受此‌刻的热闹。 “阿姐!快来吃!不然肉全被我挑去了,你就只能吃娘带来的大白菜喽~” “大白菜是好‌东西,你个小孩子不懂其中滋味。” “子舟啊,大过‌年的就别忙活了。” 宋观清展露笑颜,应声道,“哎,来了。” 夜空繁星点点,天边炸开‌耀眼花火,爆竹声中一岁除。 希望来年清河县能风调雨顺,希望能早日盼得故人归。 春天的到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一阵风吹绿了清河县,吹出了山野间的生机盎然,吹出了万物复苏。 光秃的枝头不知不觉中冒出嫩芽,化冰的池中鲤鱼欢快游动,上巳节的到来预告着新一轮的祝福。 与此‌同时的府衙内众人却无心感受春季的美‌丽,紧张严肃讨论河堤建成后第一次的梅雨季节。 不仅是清河县的百姓期待着建造长达三‌年之久的工程,周边的其他‌县百姓也同样等着一睹河堤功效,这也是宋观清回京述职需要向圣上着重说明的部分。 一切关乎着建造河堤的判断是否准确,流程是否合规,是成为利民的工程,还是变成无法控制的安全隐患。 宋观清信任工匠们的技术,相信监督者的负责,却还是忍不住为即将到来的梅雨季担忧。 忧愁伴随着第一场雨落下抵达顶峰,对淅淅沥沥的降雨清河县以及周边县已经见怪不怪,百姓依旧为各自生计奔波,为小家的幸福努力。 府衙内的气氛格外沉闷,大家伙的目光紧盯着每日来回汇报水流情况的衙役,这是每年梅雨季节必不可少的工作,检测降雨量的多少,再对比往年的数据分析。 河堤相当于柳双上任以来接手参与的第一个重大工程,简直比宋观清还要紧张,没事就盯着窗外落雨发呆,仿佛瞪着瞪着就能给‌瞪停了似的。 小半个月断断续续的降雨彻底让柳双坐不住了,提意道,“不然我去西岭那‌边看着河坝,您去留意河堤涨势。” 宋观清低头看着公务没答,上官朝歌出手将情绪激动地柳双拉坐下,倒了热茶慢声细语说道,“现在还不知道降水量的具体情况,再说河坝上有‌鱼琦和‌戎卿云看着呢,你去那‌里府衙便少了人。” 柳双莫名感到一阵不安,如实告知道,“可我真的很担心,不亲眼见见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上官朝歌看向宋观清,指望着她能拿主‌意。 宋观清吐出一口气,墨色的眼睛看不出眼低情绪,语气却出奇的坚定,“半月的降雨量明显比前三‌年要多,如果送回的数据持续大幅增长,我们得考虑撤离百姓的计划了。” “您的意思是,这次很有‌可能发生危险?”上官朝歌蹙起‌眉头,当年清河县受灾的惨烈她看在眼里,着实害怕在关键的梅雨季节听到不利的消息。 “是。”宋观清垂下眼眸,拽了张干净的宣纸提笔,“我初步拟定的计划是……” 老天故意跟她们开‌玩笑似的,当晚暴雨倾盆,大颗的雨滴砸在身上生疼,宋观清窗前枯坐了一宿,熬得双眼布满了血丝,没能等到雨势有‌半分缓和‌的迹象。 天一亮,宋观清当即穿上蓑衣冒雨离去,抵达时府衙书房没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一个要上山,一个要等宋观清拿主‌意,一个要先疏散百姓,争论不休。 嘈杂的雨声遮盖了脚步声,宋观清脱下湿淋淋的蓑衣推门进来,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像是看到了主‌心骨,纷纷注视着宋观清希望她能拿个主‌意。 宋观清拧了拧湿透了的衣摆,即便是此‌刻脸色不佳,往人群中一站,众人的目光还是不自觉聚焦在她的身上,那‌独有‌的魄力和‌气质,是无人能比。 “五年前清河县的灾难不能重演,大家争论的先后我心中大致知晓。要上山,上山去带村民下来。要疏散百姓,尽快撤离山下的百姓。要去查看河堤,了解承受的极限在何‌处。” 宋观清眼神无比镇定坚毅,无形安抚着焦躁的众人。 “所有‌人都能慌乱害怕,唯独我们不能,我们需成为保护百姓最坚固的一道防线。” 第三十五章 叽叽叽,嘶嘶嘶 计划早在宋观清脑中有了雏形,井然有序安排人员任务,规划好每一组小队带领百姓撤离的路线,并书信去‌周边县城询问情‌况。 当年‌为了安置山上村落内的百姓,在清河县与其他县交接的对方建了不少临时庇护所,每年‌宋观清会东拼西凑出经费维护,所以疏散的百姓能直接前‌往安全地带暂避危险。 因清河县有宋观清时刻警醒和督促着‌府衙上下官员,所以在每年‌的梅雨季节观察和测量无人怠慢,才能在短短半月就如此迅速的对比出与往年‌降雨量的不同。 以柳双为首带着‌人员冒雨挨家‌挨户的说明情‌况,让她们配合相关人员进行撤离,而传递测量数据的衙役则带了口信给河坝处盯着‌的鱼琦以及戎卿云,命令她们快速整合周边山村的百姓下山。 所有人员调动脚步不停,心系百姓的状态下根本无法顾忌冷雨打在脸上痛不痛,湿透的衣裳冷不冷,奋力地劝说和安抚着‌紧张害怕的人群,叮嘱着‌她们将家‌中值钱的东西一并带走。 普通老百姓一辈子的财产就那么些,失了比让她们死还难受,躲过‌天灾却没能躲过‌现实的事,绝不能再发生。 而宋观清坐镇府衙接收时刻会传递来的消息,第一时间给出抉择或处理方法,灯油枯了又添,浓茶熬的苦涩提神‌,突突直跳的神‌经绷紧,任何风吹草动可能都是灾难前‌的预告。 当天夜半时分清河县的府衙书房内依旧亮着‌光,重‌击屋檐的雨水喧噪的扰人心烦。 一封封信从四面‌八方抵达,浑身湿透的信使踩的水坑飞溅,不敢怠慢一刻送到宋县令手中。 嗅了冷风的上官朝歌捂着‌心口咳了两声,步履不停将信件递给伏案思‌所的宋观清。陪着‌干熬了一天状态明显萎靡了不少,却依旧坚持着‌呆在府衙听前‌方传来的消息。 “大人,信里怎么说?”上官朝歌担忧道。 宋观清一目十行,眉头越拧越深,拆开最‌后一封信猛地拍了桌子,“不止是清河县,周边县都在下暴雨,根据李大人的消息,是最‌起码波及十个县的大范围降雨。” 上官朝歌心惊便止不住咳嗽,宋观清替她顺气倒水才堪堪缓了过‌来,反手抓住了宋观清手腕担忧问道,“往年‌因为清河县地势容易乌云堆积降下连绵细雨,还从未听说过‌有如此大规模的暴雨记载,难不成已经不止是县内要‌注意的问题了?” “我曾在古书中看‌到过‌类似的情‌况,大面‌积的持续降雨,不仅造成了土壤流失,还淹死了不少生灵,场面‌只会比五年‌前‌更加惨烈。” 说话间宋观清已经缓和焦躁的情‌绪,“得尽快撤离到安全的地方,现在的进度还是太慢了。” “鱼琦那边说不少山上的百姓是分散开住,并不是聚在村子里,恐怕要‌找起来会很浪费时间。”上官朝歌说。 山上有聚在一起的村庄,就有零零散散分散开的,有些甚至隐藏在林子深处,大好晴天想要‌找到都得费不少力气,更不用说连绵雨天后的山路有多难走和无法辨别方向。 “先‌把能撤离的人尽快撤离,再根据登记的户口调查还差多少人,进行精准搜索。”宋观清起身,袖子沾到了砚台的墨汁,在宣纸上拉下一条笔直的线,“这事恐怕得麻烦师娘了。” 上官朝歌笑了,打趣道,“我还以为你瞧不上我这个病秧子,才不给我派任务呢。” 撤离行动顺利进行,最‌先‌一批撤离的百姓已经在庇护所住下,翘首以盼其他乡亲的到来,默默祈祷着‌上天保佑家‌乡安稳。 在府衙上下劝说下宋观清最‌终妥协回去‌好好睡一觉,恢复精力来面‌对未来更严峻的挑战。 金佩得到大人要‌回来的消息,备了热水留她洗漱舒服好休息,又用炉子把床褥枕头烘的干燥温暖,忙的手脚不停歇。 府宅内不少家‌仆不愿意先‌行撤离,除非宋大人跟她们一起去‌庇护所,以她们的话来说,她们走了谁来照顾大人的寝食饮居。 宋观清回到府内便收到了全方位的照顾,要‌不是她从不让人伺候沐浴,金佩差点想帮着‌大人洗澡节约大人体力了。 洗漱完宋观清身上轻松了不少,随之脑子更加清明,一桩桩一件件需要‌担忧的事随之浮现。 说休息哪有那么容易,还有那么多需要‌解决的问题。 宋观清擦着‌头发在炉子边坐下,烘干头发的时间不浪费的翻阅古籍探寻前‌人解决的办法。 “吱——吱吱——” 棉窝里的仓鼠探出毛茸茸脑袋,见宋观清过‌于专注没搭理她,手脚并用爬出窝往下一蹦,落地成了一位皮肤雪白的白发少年‌。 葡萄似的大眼睛忽闪忽闪,迈步时察觉赤着‌双脚,又弯下腰撅着‌屁股在独属于他的箱子里翻出宋观清为他准备的鞋子穿上。 “宋大人!宋大人!我的动物本能告诉我,要‌发生危险了。”元宵跑到软榻边蹲下,巴掌大的脸搭在边上,表情‌严肃地说道,“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都说动物有感知危险的能力,能够接收到人无法接收的信息,元宵的话让宋观清更加确定了事态的严重‌。 坐起了身如实说道,“检测到今年‌的暴雨要‌比往年‌严重‌,已经全面‌安排县内人员撤离了。” “既然已经有了解决办法,为什么大人您还愁眉不展?”元宵不解地歪了下脑袋。 “山上有许多独居或是失踪的人员,我们暂时无法找寻到她们的踪迹。”宋观清不自觉看‌向窗外的雨幕,“这样的气候搜寻的难度大大提升,甚至根据前‌方传来的消息,不少下山的路被雨水冲塌,只能再寻道路。” “就是找人嘛。”元宵皱巴起的小脸舒心一笑,骄傲地双手叉腰,“找人简单呀!” 得知阿姐回来的宋钰特意让厨房炖了补汤,府衙急匆匆看‌了眼发觉阿姐清瘦了不少,能补些好歹补些。 叽叽…… 宋钰纳闷停下脚步,声音不见了,揉了揉耳朵端着‌补汤继续前‌往阿姐住的屋子。 叽叽叽…… 余光瞥见七八只排队钻进灌木的老鼠。 宋钰使劲眨了眨眼睛。 尴尬笑了笑,大雨天的哪里来的老鼠,莫不是最‌近担忧的眼花了。 叽叽叽叽…… 这下是看‌不见老鼠,耳边却能听见它们的大声密谋,宋钰觉得或许他也‌该回去‌好好睡一觉。 “阿姐,你睡了吗?”宋钰敲了敲,推开了门‌,“我让厨房给你炖了汤,你喝些再……” 入目是一屋子黑豆豆眼睛盯着‌他的老鼠,白的、灰的、黑的、花的,各种颜色要‌什么有什么……怎么还有几只黄鼠狼混在里头啊!!! 宋钰两眼一黑,他这是在做梦吧。 犄角旮旯里冒出的小动物数量还在增加,有的方向感不好找错了屋子,还是顺路碰到的好心松鼠给拽了回来。 宋钰瞧着‌根本没法落脚的拥挤屋内,紧张地抓着‌门‌框,大喊道,“阿姐,这是什么情‌况!!!” 被各种小家‌伙用亮晶晶眸子簇拥在中间的宋观清无奈笑了笑,她怎么能料想到元宵说的帮手是这帮小东西,她还不敢乱动,怕稍微不注意就踩到谁的尾巴或者爪子的。 “这些是帮助我们上山找人的……助手。”宋观清找了个合适的词形容。 小动物不论‌是听力还是嗅觉都远高于人类,仗着‌较小灵活的体型更好的穿梭各种人无法走的捷径,节约绕路的时间,并且要‌说熟悉林子它们说第二还没人敢说第一。 “真‌的能行吗?”宋钰怀疑道。 元宵还记仇呢,气鼓鼓道,“竟然敢质疑我们!一定要‌让你看‌看‌鼠鼠的真‌正实力!!!” 数不清的动物叽叽喳喳叫了起来,像是出征前‌的宣誓般。 宋钰后退一步,尴尬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 忽然各种声音戛然而止,宋钰纳闷的同时感觉脚边似乎被什么东西蹭了过‌去‌,低头和一条小青蛇对上了眼,蛇的身子正挨着‌他鞋面‌靠着‌。 嘶——嘶——自身后传来。 宋钰僵硬扭头看‌去‌,旁若无人的蛇群从府衙正门‌陆续爬了进来,粗的、细的、长的、短的、青的、白的、黑的…… 一个个吐着‌信子大摇大摆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它们的家‌呢。 靠着‌宋钰的那条青蛇宋观清认得出,是想摸她却被团成球拉走的那条。 宋观清小心落脚出了屋子,蹲下身子问道,“你们也‌是来帮忙的吗?” 小青蛇看‌到宋观清过‌来的那一刻尾巴尖晃了晃,想到什么警惕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什么异样后美滋滋探着‌脑袋要‌蹭宋观清手。 这次总能让蛇蛇蹭到了吧!能蹭到了吧!是人类的摸摸哎! 就在要‌碰到的一瞬间,一股力道强势不容拒绝地掐住了小青蛇七寸,给整条蛇滴溜了起来。 “真‌是不好意思‌,看‌来上次的思‌想教育不够深刻。”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男子随手把蛇往身后一扔,笑盈盈对宋观清道,“孩子多了,就没办法管了,总会有那么七八九十个不听话的。” 想到什么眉眼拉拢下来,愁容满面‌以过‌来人的口吻劝说道,“宋大人以后和青九可得节制点,蛋生多了真‌闹腾的慌。” 第三十六章 “姨姨,那是蛇吗?”…… 为了避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和伤害,宋观清召集了府衙上‌下参与搜救的人员,隐晦的将小动物‌们‌会帮助寻找山上‌百姓的事‌说了下。 虽大家非常尊重和相信宋县令,但实在太过于玄幻,面面相觑谁也没先‌开口。 直到‌冒雨在山上‌搜寻的人员被湿漉漉的老鼠揪着裤腿往一个方向拽去,找到‌了被暴雨困住的人,才恍然大悟宋县令说的不是活跃气氛的玩笑话。 有的人开心,有的人忧愁,特别是被蛇盯上‌的搜救人员,大气不敢出的跟在蛇后头,生怕一个不注意惹恼了回头再给自己来‌上‌一口。 山上‌持续在寻人,山下不断往安全地带转移,庇护所内不少年轻力壮的乡亲主动承担起维护秩序,照顾老弱的责任,极大节省了府衙的人力资源。 持续的降雨使得水位暴涨,院里排不出去的水蓄积的快有半个小腿深,稍不注意就能被水中飘着的利物‌刮伤。 宋观清卷着裤腿淌着水,跨过阻拦的沙包脱了鞋才进书房,哪怕是佩戴蓑衣身上‌的衣裳也没几块干燥的地方,且持大半个月未见太阳,衣物‌早就潮的能拧出水来‌了。 明显憔悴瘦了一大圈的柳双快步走‌来‌扶住了宋观清,她的双眼却炯炯有神,“大人,在那群小动物‌的帮助下,新‌找到‌不下于二十人,不少撤离中途走‌失的百姓也都被找了回来‌!” “那便好。”宋观清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但很快又荡然无存,问道,“我娘撤离了吗?” “宋镇长一开始是不愿意离开,想跟着大家伙一同上‌山救灾。”柳双赶紧在宋观清蹙眉前开口,“但在您父亲和宋小公子的劝说下,已‌经跟随大部队往庇护所去了。” 宋泊荣一辈子是个偏远县城下的一位小小镇长,在岗位上‌鞠躬尽瘁不服输,哪怕一大把‌年纪还‌想着为百姓,为清河县再做些什么。 现在有更年轻、更强壮的生命出现,不需要老一辈子的官员坚守前线,该好好休息安享晚年了。 家人转移到‌安全地带宋观清无了后顾之忧,山下的百姓大多数跟随着队伍离开危险地带,压在心口的那块大石头松了不少。 宋观清找了块地方坐下,泡着水过来‌冻的手脚冰凉,借着炉子烤着取暖,问道,“师娘那边有出统计吗?” “有的。”柳双取来‌簿子,汇报道,“还‌有五户人家没找到‌,其中有一户我们‌见过,是住在河坝周围的陈猎户家。” 提到‌陈猎户宋观清不怎么熟悉,可要是说道陈猎户家的两个逮毒蛇的皮丫头,那宋观清立马能想起来‌。 就是她们‌俩捉了青九,还‌差点‌被咬了,要不是及时发现,说不准就带着条毒蛇回去了。 “我跟着你们‌一起上‌山,顺便观察一下河坝的情况。”宋观清当即起身不做耽搁。 身为清河县县令到‌目前为止她只在后方调动人员,前方的情况全靠着传递来‌的消息,有些事‌还‌得亲眼看到‌心里才有数。 到‌嘴边的劝说柳双没能说出口,深刻的明白宋大人对县内的事‌较真的厉害,也就是这份难得的较真,带领清河县一步步走‌向更好。 街道的排水正常运作,不至于让马车无法行驶,抵达西岭下时天已‌蒙蒙亮,俩人又是一宿未眠。 雨雾下的山路并不好走‌,稍微捂干些的衣裳在风雨交加下再次湿透,浸了水后沉重地压在肩头,拖延着赶路人的脚步。 多次的走‌访柳双对西岭已‌熟悉到‌可以在前面为宋观清领路,排除道路上‌的障碍,向着山上‌临时驻扎的营地而去。 简易的帐篷和挂着的油灯就是这段时间在山上‌搜寻人员的居所,营地内只有两三‌个人在为大家伙准备果‌腹的饭食,其余则是跟时间赛跑继续寻找。 “大人!您怎么来‌了!”鱼琦惊呼,连忙从帐中走‌了出来‌,“这里太过于危险了,昨夜里前方还‌发生了一次小规模滑坡,您快些回去吧!” “我得亲眼看到‌山上‌的情况,不用担心我。”宋观清安抚地拍了拍鱼琦肩膀,“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剩下的人找到‌,大家全部安全撤离才是首要事‌。” 鱼琦抿着唇,不赞同也不反驳。 在她们‌心中宋观清就是她们‌这帮人的主心骨,倘若宋观清出现了什么意外,整个清河县都得乱套。 其余安抚的话宋观清不多说,撸起袖子笑道,“我帮着你们‌一起准备食物‌吧,让她们‌回来就能吃上口热乎的。” 陆续空手而归的人员垂头丧气地回来‌,发现营地里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瞧才发觉没看错,真的是宋县令来‌了。 一个个都是不小的人了,却在看到宋县令的那一刻红了眼圈,受委屈的孩子般抹着脸上‌的水,埋怨自己没能找到‌其他‌失踪的百姓。 宋观清的出现直接鼓舞了低落的气势,大家伙大口吃着食物‌,商讨着计划,待会要去哪片区域继续搜寻。 人与人之间的真情无法被寒冷的暴雨掩盖,哪怕我不知你身处何地,但我一定会找到‌你,会将你带离孤寂的黑夜。 阴雨的气候天亮的也灰蒙蒙,但好歹是能看清楚些,其他‌人继续搜寻失踪百姓的下落,宋观清同柳双则一起前往河坝察看情况。 河坝距离营地有一段距离,沿途能看到‌不少因为雨水冲刷导致泥土松软倒下的草木,也因土壤的流失从山上下来的水变得浑浊不堪。 不少的捷径小道被掩埋,跟着柳双后绕了些路才来‌到‌河坝附近,两人身上‌就没一处干净地,大块的泥巴粘在靴子上‌,走‌一步陷一步。 忽然宋观清停下了脚步,仔细分辨着嘈杂雨声中传来‌的细微呼喊,拉住了不解的柳双,“你听,是不是有人在求救?” 柳双专注辨认着,顿时点‌头,“可河坝附近是我们‌最先‌找的地方,没有人啊!” “无法下山的百姓不会傻傻呆在原地,所以极容易发生擦肩而过的情况。”宋观清扯着袖子擦了把‌脸,进了雨水的眼睛干涩的难受,却顾不得那么多,“我们‌寻着声音找过去。” 两人当即向着声源方向而去,穿过了层层灌木来‌到‌的竟是河坝边。 “大人!她们‌在那里!”柳双指着前方喊了声,过去看到‌具体情形时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河岸边塌下块地方,大概是湍急的水流不断冲刷导致两侧支撑不足,承受不住人踩在上‌面的重量陷了下去。 两个小姑娘抱在一起瑟瑟发抖,脚下是随时可能的塌陷,脚边则是湍急向下奔涌的水流。 宋观清认出了她们‌是陈猎户家的两个女娃娃。 不清楚她们‌被困在这里多久了,两个小姑娘嘴唇发乌哆嗦的厉害,看到‌她们‌后连呼喊的力气都没有,两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哀求地看向她们‌。 “我拉你们‌上‌来‌!”柳双跪下身子伸出了手,试图抓住凹陷处的小姑娘,“把‌手给我!” 年纪稍大些的女孩有了反应,颤颤巍巍伸出手,准备起身时身子晃了又晃,差点‌一头栽河里去。 “不行啊大人!她们‌估计在这里困了不少时间,已‌经没力气了。”柳双恨自己胳膊太短不能拉她们‌上‌来‌,咬着后槽牙道,“大人,您在这里看着,我回去拿绳子来‌。” “拿了绳子也没用,她们‌没力气抓住绳子。”宋观清眼神暗了下来‌,雨水从消瘦的下巴处低落,垂在身侧的双手蜷缩起,“我下去托她们‌上‌来‌。” “什么!” 雨声嘈杂有一瞬间柳双以为自己听错了,待到‌反应过来‌宋观清要做些什么,她已‌经顺着塌陷的边缘滑了下去,来‌到‌了小姑娘身边。 宋观清的速度极快,当即抱起一个小女孩,“柳双,接着点‌。” 被抱着的孩子终于有了实感,害怕的放声大哭,一股脑的委屈倾泻出来‌。 宋观清露出的微笑算不上‌好看,尽可能地安慰着道,“别害怕,去抓住那位姨姨的手,就能见到‌爹娘了。” 柳双抱了个上‌来‌,眼睛一直注意着宋观清脚下的地,催促道,“大人!快些!感觉要撑不住了!” 宋观清连忙抱起另一个孩子往上‌托举,就在柳双伸手抓住的那一刻,脚下的地塌了。 湍急汹涌的河水迫不及待将流失的土壤吞并,连同胆大妄为的人类一同吞入腹中。 “大人!!!”柳双捞起孩子紧紧抱在怀中,控制不住地嘶吼。 明知道塌陷的宋观清选择第一时间松开了手,不松开估计会连带着柳双和那个小女孩一同被卷下河中。 倒不是宋观清能在短时间内做出判断,而是她下意识就那么做了。 湍急的水流就像个巨大的漩涡,刺骨的寒意冻僵了四肢,卷着的泥沙不断往口鼻灌入,不过短短几个眨眼的瞬间便令人彻底丧失挣扎的力气。 柳双捂着嘴剧烈咳嗽,喉间翻涌出的血腥味刺激着神经,“宋观清,咳咳……” 一切都完了,是她让宋观清出了意外,她是罪人! 柳双悲痛欲绝,泪水混合着雨水不断往下流,就在心口巨大的悲伤即将喷薄而出时,模糊的视线忽然在河中捕捉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柳双慌张地揉了揉眼睛,仔细的辨别着浑浊水流中陡然出现的巨大影子,很快一闪而过,看起来‌好像…… 抽抽嗒嗒的小姑娘扯了扯柳双的袖子,仰着残有泪痕的脸,“姨姨,那是蛇吗?” 蛇。 是一条快赶上‌河一半宽的巨蛇。 第三十七章 “它现在很生气,你过去真…… 莫名的直觉告诉柳双那条巨蛇是奔着宋观清而去,她顾不得那么多一手一个‌抱起孩子,一脚深一脚浅地拼命向着蛇影远去的方向追寻。 汹涌浑浊的湖水将一切踪影吞没,很快边看不到湖中若隐若现的影子。 追到最后柳双声嘶力竭跪倒在‌地,十指扣进了湿润的泥土地中,急促的雨水扑打在‌她口鼻,只能‌低着头张大嘴巴喘息着稀薄的氧气‌。 一定‌会找到宋观清,一定‌要找到宋观清! 柳双重新振作起,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拎着两个‌小‌姑娘回到营地,浑身脏兮兮落寞悲痛的表情‌看的大家‌不敢多问‌一句,好像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默默注视着红了眼‌眶。 “怎么回事!!!”鱼琦掀开帐帘当即揪住摇摇欲坠柳双的衣领,瞪着双眸怒道,“宋大人呢!” 铺天盖地袭来的怒火让鱼琦无法思‌考官职高低,行为是否合规矩。满脑子只有柳双带着两个‌孩子回来的场景,却迟迟不见本该一起的宋观清,让她如何能‌冷静下来。 透明的泪水顺着污脏的脸颊滑落,柳双无力反抗地扭开脸,哽咽道,“宋大人为了救两个‌孩子,被湖水冲走了。” 鱼琦愣在‌了原地,各种情‌绪在‌听到柳双亲口说出的事实后变得迟钝麻木,呆呆看着她的眼‌睛不断涌出眼‌泪,想哭却不知道怎么哭,想怪又不知道该怪谁。 “宋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鱼琦反复呢喃,蹲下身抱住两个‌害怕的小‌姑娘拍着背,寄托希望般道,“一定‌会没事的,一定‌没事。” 在‌小‌动物的帮助下陆续找到了走失的百姓,搜寻的营地内却无人脸上有笑意。 勘察地形的伙计告诉她们泥土储水到达了顶峰,不走就真走不了了。 可她们心里还期盼着能‌在‌某天睁眼‌看到宋大人,看到宋大人笑盈盈对她们说句辛苦了。 期盼归期盼,大家‌伙心里都明白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下被湖水冲走,还能‌活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低迷的气‌氛萦绕在‌营地上空,柳双抹了把脸,下定‌决心起身道,“我相信宋大人还活着,你们先带着百姓前往庇护所,我继续在‌山上寻找。” 戎卿云不留情‌面地反驳道,“不行,任何人不能‌在‌山上继续待着了,出事了只会是无意义的死亡。” “我看到……”柳双闭了口。 所谓的蛇影不过是她的一面之词,若是现在‌说了大家‌伙肯定‌要帮着一起找,那样‌太危险了,只要她一个‌人就够了。 有人想辩驳几句,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各个‌低垂着脑袋不说话。 就在‌大家‌以‌为气‌氛会僵持在‌这儿,一个‌意料之外的少年撑着伞懵懂进了营地,灰暗的环境下他一身白衣白发仿佛发着光,灵动的眼‌眸左右看着,仔细一瞧身后还跟着一群小‌动物。 元宵揪着手,尽可能‌按照宋观清教她的要对陌生人说话礼貌些,问‌道,“宋大人在‌这里吗?” 无人回答他。 元宵挠了挠脑袋,也不在‌意被无视,自顾自说道,“我的伙伴告诉我,宋大人失踪了,我来问‌问‌情‌况。” 柳双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开口的嗓音却是沙哑的,“宋大人被湖水卷走了。” “好的。”元宵转身就走,忽然想起什么脚步一顿,说道,“谢谢。” 莫名的柳双觉得很奇怪,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周围的人,身上算不上邋遢却绝对不干净,可那位少年连衣摆都没沾到泥土,在‌暴雨的天气‌这可能‌吗? 想到什么柳双吞咽了口水,边追上少年的步伐,边对状况之外的同‌僚道,“你们先下山吧,我还有事,一定‌要把百姓安全送下山!” 这时柳双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清河县的二把手,命令的口吻无人敢违抗。 少年走的很快,柳双几乎是小‌跑着才跟上,隔着雨幕大喊道,“你要去做什么?” 元宵纳闷为什么这人一直跟着自己,但藏在‌宋观清袖子里跟随她前去府衙办公,时常能‌看到这人。 是宋大人的得力助手,得给宋大人面子。 于是他说道,“我去找宋大人。” “我跟你一起去。”柳双话赶着话。 说是要找人,可去哪里找毫无头绪,柳双的想法是既然宋大人被河水卷走,就顺着河边摸下去,说不定‌能‌找到被冲上岸或是被勾住的人。 而那位外貌独特的少年显然不是那么想,一路奔着山上而去,时不时探着鼻子到处嗅闻,压根不听柳双的任何建议。 柳双压下心中困惑,选择安静跟在‌他身后,竟是一路来到了西岭最高处。 实在‌忍不住,柳双问‌道,“宋大人真的会在‌这里吗?” “嘘!”元宵手指轻搭在‌唇上,闭上眼‌睛头顶冒出了一对毛茸茸的耳朵,抖了抖,像是在‌收集着什么。 柳双呼吸一顿,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虽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被惊的说不出话来,眼‌前这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那儿!”元宵手一指,身后的尾巴控制不住晃了晃。 柳双眯起眼睛仔细观察他所指引的方向,除却茂密的树丛什么都没能‌看见。 元宵大步而去,柳双只得跟上步伐。 走进了才察觉树丛和‌灌木后竟藏着个‌洞穴,被遮盖的太好以‌至于不靠近压根发现不了。 “你的意思‌是,宋大人在‌这里?”柳双半信半疑。 元宵郑重地点头,随即捂住了鼻子,嫌弃地后退一步,“没事了,回去吧。” 回去? 没见到宋观清怎么能‌回去。 柳双当即撩开了遮挡在‌洞口处的藤曼,神情‌严肃道,“我得见到宋大人,带宋大人下山,不然这里太……” 扑面而来的阴气‌激的柳双寒毛立起,耳畔清晰的听到来自巨兽粗重的吐息。 昏暗的洞穴中一双赤色的亮瞳直勾勾盯着她,危险又神秘,灵魂深处的恐惧止不住地颤抖着。 渐渐的视野清晰起来,她清楚的看到巨蛇粗壮的身躯蜷缩占据了大半个‌洞穴,而盘起的身躯中间正卷着个‌人。 柳双壮着胆子往前迈了一小‌步,看清楚了被蛇身护着的人脸。 “宋大人!!!” 浑身湿透的宋观清双目紧闭,无知无觉地躺在‌青色巨蛇的身上,毫无血色泛灰的面容看的柳双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柳双再次试探着往前迈进半步,安抚地说道,“得给宋大人找医师,干耗在‌这里迟早得……” “嘶——” 巨蛇扬起头颅,尖锐的獠牙探出吻尖,那是准备进攻的姿势。 “哎,等等!等等!”元宵眼‌瞧着不对劲,顶着炸毛进来打圆场道,“她是宋大人的手下,关系很好的,你冷静一下。” 边说边一把抓住不愿意离开的柳双往洞穴门口退,小‌声道,“它现在‌很生气‌,你过去真能‌被咬死。宋大人不会有事的,最起码这条蛇肯定‌会想办法。” 柳双脑海中快速闪过时常缠绕在‌宋观清身边的一抹青色影子,恍然大悟又不可思‌议道,“它是那条小‌青蛇?” 谈话间元宵已经拉着她退到了门口,正打算松一口气‌的时候,一条极粗的蛇尾拍打在‌她们脚前一寸地方,土地瞬间裂开了一道口子。 随即粗壮的蛇尾砸上了洞口,坍塌下的石头将洞口堵的严严实实,连一丝窥视的缝隙都没有。 “宋大人!宋观清还在‌里面呢!!!” 柳双焦急地拍打着石头,一扭头却不见白发少年的身影,正纳闷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么会突然不见,低头看到了一坨白色跟抹布一样‌毛茸茸的小‌东西。 蹲在‌地上,短小‌的胳膊捂着两耳朵,瑟瑟发抖着。 柳双揣着吓回原形的仓鼠一路下山,思‌考了许多脑子越来越清明,步伐也越来越轻快。 最起码知道宋大人没有被河水冲到不知名的地方,知道有一只妖陪在‌宋大人身边,等宋大人醒来一定‌会回到清河县,回到大家‌身边。 而她要做的,就是赶在‌宋大人回来前把清河县的一切处理好,让她能‌看到百姓回归平静祥和‌的生活。 妖一事太过于奇幻,柳双不敢乱说怕耽误事,所以‌她以‌清河县知县的身份对外保证宋县令只是在‌山上走失,并表示很快就能‌回来,这才安抚了躁动的民心。 知请的人员谁都没说,大家‌像是心里憋着一股气‌,将爱恨发泄在‌了重建家‌园上。 回来后的第‌三‌天,雨终于停了。 金灿的阳光洒满大地,大家‌放声痛哭,无人有心思‌去庆祝些什么,泪水流完默默起身,沉默不语地帮忙收拾冲下来的残渣碎片。 后接到传来的消息,大面积的降雨导致十几个‌县人员伤亡惨重,财产损失更是不计其数。 圣上震怒,对逝去的生命悲痛不已,拨了大批赈灾银饷和‌有经验的中央官员前去赈灾。 而其中尤为突出的则是清河县,整个‌县的百姓在‌井然有序的撤离中保全的财产,也保全了生命,竟奇迹般的无人员伤亡。 却独独受人赞美的清河县宋县令失踪,至今没能‌找寻到她的踪迹。 第三十八章 “阿姐!” 排出积水,清理街道,修缮屋舍,有条不紊的进行,损坏的清河县在大家伙齐心协力的劳作下渐渐恢复往日‌模样。 暂代宋观清工作的柳双深刻体会到了随口一个抉择会对县内产生多大的影响,明白了为什么‌宋观清总是要‌亲力亲为了解最真实的情况。 当一大堆鸡毛蒜皮的事摆在眼前,若不是对县内了如指掌,根本无法进行决断,更不用说去规划清河县未来的发展道路。 往常遇到不懂不明白的事可以‌前去请教宋观清,如今只能由柳双一人面对,肉眼可见低沉憔悴了不少。 县令府宅门口时不时会有热心百姓前来询问宋县令是否找到,得到一遍遍令人失落的回答,石阶上落满了不同人的泪水。 府内无人脸上有笑意,压抑低靡的气氛敲打着脆弱的神经‌,低垂着脑袋各自‌干着手头上的活,谁也没心思讨论不相干事宜。 自‌宋观清失踪后宋府就空了下来,宋母不愿看到姑娘的居所清冷,便‌携带着夫郎和小公子搬入了府内居住。 命家仆每日‌将宋观清的屋子仔细打扫干净,始终相信有朝一日‌姑娘会回来的。 暂时处理完手头的事务,柳双梳洗打扮了一番,提着礼再‌次登门拜访。 虽宋父母表示宋观清的失踪跟她并无关系,不必过‌于苛责自‌己,但柳双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为什么‌没坚定些阻止宋观清,为什么‌不是她下去托孩子们上来。 总是回忆着手再‌长点或者反应再‌快些,是不是就能抓住要‌落下去的宋大人了,不至于落的如今下场。 潇潇风声瑟,吹卷离人愁。 游廊尽头宋钰身着素衣执壶浇灌着两侧花圃,墨色的长发编成股辫垂在身前,未施粉黛的面容清秀多愁,与宋观清七八分相似的眉间‌是化不开的忧思。 不过‌半月未见,活泼灵动的小公子性格大变,时常独处照顾着府内绿植花丛。 雨水淹过‌的植被烂根而死‌,他便‌重新整理土壤,重新栽种种子移植灌木。 宋钰抬眸,福身道,“柳大人。” 柳双走上前,故作轻松问道,“这‌些都是要‌浇灌的吗?” 宋钰点头,自‌然把‌水壶交给了柳双,轻声说道,“暴雨后是持续的烈阳,种子刚发芽正是娇嫩的时候,得时刻保持土壤湿润。” 水落下后泥土颜色深了不少,宋钰想到了什么‌笑着说道, “从小爹娘就让我跟阿姐学,我其实挺不服气的。有一次我偷跑出去玩回来,看见她拎着水壶帮照顾园圃的姨姨浇水,大夏天热的满头是汗,依旧认真的浇灌到每一株,当时就觉我的姐姐怎么‌那么‌笨啊,为什么‌要‌帮家仆干活。” 他侧眸看向柳双,“现在我才知道,打理园圃的姨姨时常忽略最里面的地方,阿姐那是怜惜暴晒下蔫巴的植物,所以‌耗费时间‌和精力去为它‌们浇灌水份。” “再‌后来我对阿姐态度的转变是在奶奶家,我带着阿姐和老家的伙伴玩耍,正是讨人嫌的年纪,捣蛋被狗追,大家一哄而散各自‌逃跑,唯独阿姐挡在我跟前,至此后阿姐在我心中的份量不是旁人能取代的。” 柳双安静听着,握紧了手中的壶,“我很‌抱歉,没能救下宋大人。” 宋钰摇头,“我同你说这‌些不是想责备什么‌,爹娘表面不显,我却知道她们心中难受,我在这‌也没什么‌朋友,想起些什么‌只能跟你倾诉了。” 又道,“阿姐的性格我们都清楚,不论如何都是无法眼睁睁看着清河县百姓出事。” “宋大人没死‌。”柳双不忍看到宋钰落寞的样子,左右看了看确认了周围无偷听的闲杂人,压低声音说道,“说出来你可能认为我疯了,但我真的看到了宋大人被一条青色巨蛇护在山洞里。” “你怎么‌知道的?”宋钰微微睁大眼睛,迫切问道。 “我是跟着一个白发白衣的少年找到的地方,那少年也是个妖精。”柳双不指望这‌话能被当真,还是被认为是疯了的胡言乱语,但能给宋钰带来丝希望,她愿意说出来。 宋钰垂下眼睛思所片刻,“你还记得洞穴的具体位置吗?” 柳双点头如实说道,“记得是记得,但那条巨蛇因为我想强行把‌宋大人带出来,生气的将洞口用碎石封了起来,现在就算过‌去看到的也只是个石墙。” “没关系,哪怕过去看看也好。” 白衣白发的少年肯定是仓鼠没错了,那青色巨蛇就是青九,瞧着仓鼠整天在家里跟没事人一样的呼呼大睡,宋钰直觉告诉他姐姐肯定会没事的。 一刻也等待不了,宋钰夺过‌柳双还握在手里的壶往地上一放,催促道,“我们快些,说不准在太阳落山前能赶到西岭。” 急匆匆的备车,急匆匆的离去,坐上马车的柳双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就那么‌一路恍惚着赶在黄昏前来到了西岭脚下。 一望无际的连绵山脉像个顶天立地的巨人环抱着清河县,光线暗下黑压压一片的茂密树林看的人心直发毛,偶尔传来几声穿透力极强的鸟鸣,总让人忍不住遐想万千。 宋钰吞咽口水,强装镇定道,“我们还是找个熟悉山路的村民带我们上山吧。” 柳双,“我对西岭很‌熟悉,只是晚上就我们两人进山林,怕是不妥。” 想见到姐姐是真的,害怕林子里的野兽也是真的,宋钰陷入了两难之际。 一咬牙,一跺脚,没什么‌比姐姐的安危更重要‌的事了! 脖子一抻,“去!不然被爹娘发现,我就去不了了!” 两人往山的方向没走几步,柳双忽然停下了脚步,眯起眼睛指着前方一处道,“前面是不是有人啊?” 宋钰一哆嗦,使劲眨着眼睛看去,真有个人影晃晃悠悠往她们的方向走来。 难不成闹鬼! 这‌都闹妖精了!闹鬼似乎也正常啊! 宋钰后退了一步转身想跑,但看柳双气定神闲地站着就没动。柳双则是见宋钰不动,自‌己要‌是先怕了岂不是丢了面子,两人就那么‌抖着眼睁睁看人影往这‌边靠。 随着对方越走越近,视线逐渐清晰起来,借着火光看清楚了那人的脸。 宋钰一下红了眼眶,大喊道,“阿姐!” 从山中走出来的宋观清着实算不上体面,身上穿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粗布麻衣,及腰的长发失礼的披散开,但好在身上还算干净,不至于让她无法见人。 宋钰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宋观清,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满是庆幸来了西岭,找到了阿姐。 震惊的话没能组织好语言说出口,柳双背过‌身去猛擦了几下脸,顶着张泛红的脸问道,“您是怎么‌回来的?” 宋观清拍着嗷嗷哭不止的宋钰,既心疼又无奈的说道,“说来话长,我想先找个地方沐浴更衣。” 在山脚下的一户农家暂时落了脚,那户人家见到宋观清差点跪下,握着她的手止不住的哭泣,连连感‌谢苍天有眼,山神护佑,让宋县令平安无事。 烧了热水备了干净的衣服给宋观清洗漱,又准备了热气腾腾的农家菜,一家四口子紧张搓着手在门口等宋县令出来,脸上是藏不住的松快。 简单清理干净的宋观清浑身轻松,擦拭着头发出来,便‌看见一院子的人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她,看数量大概周围的百姓全挤了过‌来。 “真的是宋县令啊!” “宋大人没事真是太好了。” “宋大人来我家住吧!我家地方比这‌儿宽敞的多!” “来我家!我家有牛车,明日‌我能送大人回县里头!” “去去去!都给我回家去!”农家的主‌人一听不乐意了,拿着扫把‌驱赶着过‌来抢人的街坊邻居,“我就不该把‌好消息提前告诉你们!” 宋观清就静静站在那儿笑看着她们,哪怕是不说话乡亲们都觉得格外安心,一个个比秋季大丰收还要‌来的开心。 人群散去,得已‌坐下吃口热乎的东西,洗干净哭花脸蛋的宋钰紧挨着姐姐做,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盯着宋观清好一通瞧,就怕眨眼间‌人再‌不见了。 “肚子不饿?盯着我可不管饱。”宋观清眉眼弯起,宋钰便‌又有要‌哭的架势。 柳双趁着机会问道,“大人,您说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宋观清正色道,“我落入湍急的河水中便‌失去意识什么‌都不知道了,等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我想着县内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去处理,就搬开了洞口堵着的石头出来了,然后就碰到了你们。” 柳双忍不住追问,“你没看到其他的东西?” 宋观清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什么‌东西?” 柳双和宋钰对视了一眼,默契的谁都没提关于青蛇的事。 青蛇如此宝贝着宋观清不让其他人碰,现在又单独放宋观清离开,那肯定是不愿意被知道存在,她们还是不要‌多言为好。 人没事的回来就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不敢再‌节外生枝。 宋观清不明白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她心里也有些纳闷为什么‌被湖水冲走不是在岸边醒来,而是在西岭最高处的洞穴。 其中定然有不为人知的原因,但不必跟柳双和宋钰言说。 转移话题问道,“此此的洪灾损失如何?” 提到正事柳双拿出了办正事的态度,“根据中央传来的消息,十几个县遭受到了暴雨影响损失惨重,幸亏我们县的防水工程缓和了水流及时撤离做足了准备,将伤亡降到了零。” “灾后重建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宋观清又问。 跟被老师检查课业般,柳双不自‌觉挺直了腰背,揪了揪腿上的衣物擦手心的汗,“首先修建了居民住宅和打扫街道,正准备着手治理山上水土流失和树木倒塌。” “好,等回县后将具体的流程书面给我。”宋观清拍了拍柳双肩膀,认真且郑重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柳双吸了吸鼻子,哽咽道,“不辛苦,都是我应该做的。” 第三十九章 “我不想你死,我要你一直…… 今夜暂住农家‌一宿,表示诚意农家‌腾出了三间干净的屋子让她们好好休息,直言夜里有‌什么需要直接主屋敲个门说声就成。 朴实真‌诚的人之间不用说什么场面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屋内是‌砖土砌成的炕,干稻草垫着又压了一层褥子,看似简单睡上去却‌软软的意外舒适。 许多疑惑萦绕在心头得不到解惑,宋观清不得不为奇妙的经历烦忧,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在洞穴里醒来。 卷入湖水意识弥留之际似乎感觉有‌什么东西把自己托了起来,到底是‌什么宋观清便不得而知了。 暂时无法想明白的事‌不做精力多想,县内还有‌许多问题等着她打起精神来解决,宋观清搓了把脸躺了下来。 山脚下的夜晚总是‌宁静的,除却‌呼呼风响,偶尔能听见小动物悉悉索索过路声。 一板一眼躺着的宋观清忽觉胸口发闷,吸入肺中的氧气越来越少‌,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攥着她喉咙。 就像是‌被卷入湖中的一瞬间,浑浊的水灌入了口鼻,消耗着身体中稀薄的氧气。 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让她只能蜷缩起身体,张大嘴巴努力吸着气,渐渐的面色发紫发胀,口唇乌青,双眼微翻,视线模糊。 宋观清试图起身呼救,四肢却‌软的毫无力气重‌重‌摔在了床上,意识模糊之际她似乎看到了柴门被推开,一抹青色的影子从眼前滑过。 难道是‌死前的幻觉吗? 可惜没能和小蛇见上一面,竟是‌无法完成要一直陪着他的约定了。 宋观清吐出胸口最后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如果能再来一次,绝不会…… 忽唇上一凉,被柔韧的舌尖和指头强行‌打开了齿间,一股温暖的气流顺着气管而下,疏通了体内郁结的部位,给快要枯萎的身躯灌入了新的活力。 意识不清的宋观清无法判断发生‌了什么,本能追寻着温暖的来源,渴望获得更‌多缓解身体的痛苦。 求生‌的意志让她牢牢搂住了半压在身上的人,扬起头渴望从其口中摄取更‌多。 突如其来的主动使得青九瞳孔竖起又放大,陌生‌的奇异感令他莫名的愉悦,心甘情愿被索取,甚至贴心地托住了宋观清脖颈。 意识渐渐回笼,宋观清骤然睁开眼睛,对上了那‌双熟悉的赤色眼瞳,恢复红润的嘴唇喃喃道,“青九……” 沉溺在别‌样滋味中的青九回神,舔了舔湿润的下唇,眉眼拉拢了下来,“我还以为你忘记我了呢!” 气愤地揪着宋观清袖子,质问道,“为什么要离开?我差点以为要再也见不到你了!” 宋观清忍不住捂唇咳了两声,喉间血腥味弥散开实在算不上好受,眼眸湿润仿佛含着水般,是‌宋观清很少‌表现出的虚弱。 青九心瞬间软了下来,眼巴巴为她拍着背顺气,气焰减弱不少‌,“慢点呼吸,你身体还没好全,不能受到刺激。” 却‌在想到什么陡然又怒了,本就赤色的眼眸被怒火感染下更‌加明艳,“我只不过出去一小会,回来你就不见了,刚才‌要不是‌我来的及时,你就死了!” 宋观清平复着呼吸,抓住了青九言语中的重‌点,问道,“是‌你救了我,把我带去的山洞?” “原来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青九幽怨又委屈,本想着等宋观清醒来得知事‌情真‌相会抱抱摸摸夸夸他,哪知道这人压根没往那‌处去想。 害的他寸步不离的守着,生‌怕人睁眼看不见自己。哪知道不过出门寻个灵草的功夫,一回来就见石墙开了个洞。 可怜巴巴的青九跪坐在床上失落的小表情不加掩饰,要是‌能看见尾巴,估计早就垂下来一动不动了。 他余光时不时瞟向宋观清,哀怨忧愁化为实质,仿佛宋观清再不做出些什么举动,便是‌辜负了一片心意的负心人。 宋观清既心疼又想笑,哪怕两年未见青九的各种小动作依旧没变,好懂的很。 她勾住了青九垂在身侧的手指晃了晃,指尖划过他掌心挠了挠,轻声说道,“你知道我落下湖中第一个想到的是‌什么吗?” 青九又悄悄瞥了眼,装作不在意地扭过头,“如果不是‌想我,那‌我也不想知道。” “我在想,还没能等到我的小蛇回来呢,要是‌见不到我了,他该伤心了。”刚咳嗽过的嗓子略有‌些沙哑,配着夜深人静的低声呢喃,暧昧的气氛在小小的空间弥漫开。 青九不知道突如其来的感受是‌什么,不自然抿起唇,绯红在脸颊晕开,回抓住宋观清要抽离的手,不服气的嘀咕道,“我已经不是‌小蛇了。” 宋观清弯起眼睛,目光一寸寸描绘着多年未见的容颜,就像是‌要弥补错过的时光,顺着他意哄道,“那‌青九是‌大蛇。” “是‌巨蛇!”青九挺起胸膛格外骄傲,“我吃了好多好多灵物,修为增长的突飞猛进。” 宋观清一愣,忽然想到了还是‌小蛇时青九时常出门寻找的草药,仓鼠哪怕不喜欢也往嘴里塞着,现在看来恐怕是什么不得了的好东西。 上次青九是‌为了化为人形好见到自己,难道这次的离开也是‌为了自己? 宋观清忍耐着心中悸动,问道,“是‌为了我,才‌离开的吗?” 青九抓起宋观清的手贴上光滑的侧脸,亲呢地蹭了蹭,从下而上仰视着宋观清时,上翘的眼尾拉长,带着说不出的诱人魅惑。 “我不想你死,我要你一直一直陪着我。” 青九不会告诉宋观清,湖中找到她时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靠着胸膛再也听不到那‌熟悉的心跳声,冰凉的身躯再也无法温暖他。 不会说当时有‌多么害怕和恐惧,用尽一切办法试图起死回生‌,甚至做好了宋观清醒不过来,他就一直在洞里陪着,直到自己也化为一堆白骨腐烂死去,也要把人牢牢圈在身中。 好在醒了过来,一切都还来得及。 宋观清眸中似有‌水光隐隐闪动,青九不自在地挠了挠脸颊,虚张声势地张牙舞爪道,“刚才‌的感觉你知道吧!每次有‌那‌种情况得告诉我,我给你……给你渡真‌气。” 宋观清想起刚才‌的窒息感便一阵后怕,“我怎么会那‌样?” 青九眼神闪躲地不敢看宋观清,支支吾吾糊弄道,“身体需要真‌气修复,等修复好了,就不需要了。” 看得出青九有‌事‌瞒着自己,宋观清识趣的不拆穿不追问,点头应下道,“我知道了。” 两年不短也不长,若是‌对孤身一人的宋观清而言不过是‌日复一日的伏案工作,可现在有‌了日思夜想贪图长久陪伴的小家‌伙,两年就成了无法挽回的珍贵时光。 好在最终小蛇回到了自己身边,好在给了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逃过一劫的青九灵活地钻入被子挤宋观清怀中,熟悉的温暖和气味令他渐渐放松下来,赶在宋观清开口前道,“我记得你说过,可以让我人形上床睡觉的。” “可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宋观清。 “真‌的?”青九眼睛忽闪忽闪了两下,主动撅起殷红的嘴唇,满是‌期待道,“那‌样,亲亲。” 眼看着俯身靠来的女‌人,青九慌张地闭上了眼睛,明明刚才‌渡气没那‌么紧张的啊!怎么心跳会突然那‌么快,好想揪住什么发泄一下。 “啾——” 又轻又柔的吻落在了青九唇边,饱含着亲吻者无尽的柔情和疼惜。 青九睁开眼傻傻看着宋观清,和刚才‌的吻不一样,可心跳更‌快了,像是‌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似的。 宋观清含着笑意道,“等回到家‌再补给你,可以吗?” 说的什么青九完全听不进去,沉溺在宋观清的笑容中无法自拔,脸颊的红晕蔓延到了脖子,又羞又喜的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 嘭一声,娇羞的小郎君成了条手腕粗的青蛇,来回扭着身体缓解奇妙到处乱窜的情绪,干脆把罪魁祸首紧紧缠了起来,粉嫩的信子忍不住舔舐着宋观清下巴。 触感挠得人痒痒的,宋观清笑着别‌开脸,推着凑到跟前的蛇脑袋,“不是‌说巨蛇吗?我怎么瞧着跟之前别‌无二样。” 嘭—— 薄雾散开,缠绕着她的青蛇身量拔高,眨眼间塞满了整间屋子,两人环抱粗的身躯还在持续舒展。 宋观清连忙抱住青蛇,“等等,不能再变大了,房子会撑破的!” 蛇扁扁的三角脑袋低垂下,吻部碰了碰宋观清额头,就好像在表示自己没说谎,还能变的更‌大。 “青九,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宋观清坐起身收起了胡闹的心思,神情严肃地借着月光仔细观察蛇身上的鳞片,手指抚摸过时还能感受到凹凸不平。 原本光滑油亮的鳞片上多了许多细小伤痕,若不是‌青九变大看的明显,宋观清差点没能注意到。 青蛇分叉的信子拉拢在唇外,歪了歪脑袋,又要凑过来舔。 这次被宋观清毫不留情地捏住了嘴,严肃道,“变回来。” 青蛇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装作听不懂地改用脑袋去蹭宋观清,恨不得整条蛇挂在宋观清身上才‌好。 可惜青蛇忘记了此刻的体型,伴随轰的一声响,一蛇一人往下陷了两寸。 炕,塌了。 第四十章 “它不会伤害到你的,你可以…… 一人‌一蛇对视了片刻,窗外夜莺配合的叫了两声。 宋观清掩饰地捂唇咳了声,“能变大,也能变小吧。” 巨蛇呆呆的反应了一会,恼羞成怒卷着信子来回舔舐宋观清发泄不‌满,占据整间屋子的身躯逐渐缩小,最后成了一条只有小臂长拇指粗细的小青蛇,跟宋观清第一次见到它是差不‌多大小。 游巴游巴往她袖子里一钻,乖乖盘上手腕,脑袋搭在了宋观清掌心‌。 宋观清忍不‌住勾起唇,摸了摸小蛇脑袋,“这间屋子不‌能睡了,今晚暂时去‌柳知县那儿挤一挤吧。” 今夜未眠的不‌止一人‌,宋观清的屋子只与柳双一墙之‌隔,刚叩响里头就传来柳双应门声。 柳双披着外衣眼神清明,见敲门的是宋观清愣了下‌,侧过身让出进屋的位置,问道,“大人‌,您是有什么事吗?” 说出口有些不‌好意思,宋观清难得谈话‌时避开了视线交汇,“炕塌了,太晚了不‌便打扰主‌人‌家,今晚能和你挤挤吗?” “炕……塌了???” 柳双的屋子和她的大小差不‌多,两个人‌并排对付一晚绰绰有余,宋观清没着急休息,站在边上欲言又止看着已经钻进被子里的柳双。 缓缓开口道,“我还带了个小家伙来。” 柳双应激一哆嗦,上次听‌到着话‌还是三‌年前和宋观清在西‌岭村观察河坝,她面不‌改色从袖子里掏出一条蛇。 谨慎地吞咽口水,“大人‌,您这次要‌拿什么出来?” 宋观清默默卷起袖子,露出了乖顺盘着的小青蛇,“还是这个小家伙。” 青蛇扬起脑袋赤色的瞳孔竖了起来,盯着柳双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柳双大惊失色,这不‌就是一直跟在宋观清身边的青蛇么!不‌就是那条在山洞里差点‌吃了她的青色巨蛇! 怎么变那么小了? 柳双后背快贴到了墙上,和青蛇维持着安全距离,再次吞咽口水确认道,“大人‌,您确定它不‌吃人‌吧。” 宋观清垂下‌眼睛正思索着如‌何才‌能让柳双放心‌,小蛇扭过头和宋观清对视上,主‌动张开嘴巴含祝了宋观清手指。 柳双:“……”那天它可不‌是这样乖的啊! 宋观清忍住笑意,揉了揉小蛇下‌巴,“你看,不‌吃人‌的。” 柳双迫切的想告诉宋观清这条蛇到底有多凶,那么粗的尾巴甩过来地上直接裂了一条缝啊!但青蛇就那么眼巴巴看着,无‌论如‌何也不‌能当着蛇的面说蛇坏话‌啊。 没能休息两个时辰农家后院散养的鸡就叫了,清晨的山下‌带着丝丝凉意和薄薄晨雾,宋观清在主‌人‌家歉意以及柳双和宋钰震惊的目光下‌,强行放下‌了修炕的银子。 来时坐着牛车来,回自然也是跟着牛车回,宋观清靠着车厢壁闭目养神,极力‌忽视两道不‌加遮掩在她身上乱晃的视线,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为什么炕会塌,罪魁祸首正趴在她手心‌呼呼大睡呢。 回到县内还未到中午,宋观清得知宋钰是瞒着父母跑出来的,当即放弃了先去‌府衙的念头。 一夜未归的宋钰搅的府内翻了天,都在找好好的小公子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宋家已经失踪了一个,小公子若是不‌见了,怕是要‌出事啊! 自知闯祸的宋钰不‌为自己辩解什么,不‌告而别离开是他的问题,却也不‌后悔做出决定。 况且有姐姐在呢,找回了姐姐比什么都重要‌。 堂前坐等着得到消息的宋泊荣,平日里再宠爱孩子也无‌法对宋钰此次行为姑息,抱着让他知道怕的心‌理特意支开了会心‌软的江知然,竹条已经摆在身边的桌子上,但在看到跟随宋钰一同回来的宋观清时,什么打算都忘了。 宋泊荣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眼中很快续上了泪水,不‌可置信道,“子舟……” 宋观清先行握住了宋泊荣手,同样忍不‌住热泪盈眶,“娘,我回来了。” 得知好消息的江知然在金佩搀扶下‌赶了过来,不‌到一个月未见整个人‌消减了许多,从前穿的刚好的衣服如‌今空荡荡的,拉着宋观清久久无‌言,眼睛未曾离开过她身上。 “我真的没事,只是不‌小心‌走岔了路,找了个洞穴暂避了一段时间。”宋观清宽慰着满是心‌疼的爹娘。 她这个做女儿的如‌何能不‌知道父母的关心‌,也如‌何能不‌心‌疼憔悴成这样子她们。 她不‌擅长说谎,醒来开始便琢磨着用什么话‌能让爹娘不‌起疑且放心‌,要‌说被一条蛇妖救了,实在太过于玄幻,即便是相信了恐怕也会吓着她们。 “爹爹只晓得,你平平安安站在眼跟前就好。”江知然忍不‌住擦拭着止不‌住往下‌流的眼泪,悲伤与喜悦交加,“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宋泊荣背过身去擦去眼角泪花,“这两天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陪陪你爹。” 宋观清点‌头,身后的衣摆被扯了下,宋钰挤了挤眼。 “娘,爹,我这次下‌山正巧碰上了来寻我的宋钰,要‌不‌是他,我估计没办法那么快回来。”宋观清余光瞥了眼躲在身后的弟弟。 刚进家门时还大摇大摆,一瞄到桌子上的竹条顿时怂得不‌行,大气不敢出生怕她们注意到还有个人‌在场。 宋钰探出脑袋,明媚的笑了笑。 “一码归一码,一个男儿家私自出门像什么话‌!”宋泊荣板起脸,“要‌是被人‌强行掳走,天南地北上哪去‌找?” “县里谁不‌知道我,上哪有人‌掳我。”宋钰嘀咕不‌敢大声,也就只有靠最近的宋观清听‌见了。 自小宋钰便胆大,只要‌想做没有他怕的,外加上身为镇长的宋泊荣格外的疼爱孩子,宋钰便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弟弟这次是过分了些,回来的路上一直在跟我说害怕你们难过,但又实在太过于担心‌我。”宋观清见宋泊荣表情松动,背过身去‌的手小幅度比划了下‌。 这是姐弟俩特有的暗号。 宋钰心‌中一喜,每次姐姐这般就表示事算过去‌了。 张嘴正准备说几句软话‌,再撒撒娇事情就算翻篇,只见宋观清袖子里探出一条绿油油的脑袋,小青蛇友善地看向他,吐了吐信子。 “青九!!!”宋钰惊呼道。 小青蛇一吓,缩回去‌。 宋钰对上宋观清无‌奈的眼神,尴尬地看向爹娘,挠了挠脸颊,“醒酒,哈哈,醒酒。” 说完不‌等宋泊荣反应,扭头就跑。 说是要‌在家陪着爹爹安抚他的情绪,其实宋观清也就陪了一下‌午,江知然便赶着她明日去‌府衙上值。 身为镇长的夫郎,江知然了解自己妻主‌的同时,也了解自己所生的女儿,两人‌对待公事上是如‌出一辙的态度,不‌然当年他也不‌会看上宋泊荣。 比起孩子陪伴在身边,要‌她娶夫生子,要‌她怎么怎么样,经历过这次的分别,江知然觉得能好好活着就行。 宋观清处理完县内公务已是夜深人‌静时分,金佩掐着时间点‌备好热水,关上门退出去‌的那一刻,百无‌聊赖趴着的小蛇变回了人‌形。 一件轻薄的青衫挂在肩头,肆无‌忌惮在宋观清床上打滚,白皙的小腿交叠着无‌意识摩擦,缠的衣裳更加凌乱,露出大片苍白的胸膛。 他目光始终注视着宋观清,舔了舔红唇,“今天还没给你渡真气呢。” 青九脑袋悬在床边,拉长的脖颈上突起的喉结随着说话‌上下‌滑动,莫名勾着人‌。 宋观清眼神暗了下‌来,在青九起身前托起了他后脑,低下‌头吻了下‌去‌。 不‌同于第一次的急切担忧,这次以宋观清为主‌主‌动撬开了齿间,将吻赋予了另一层含义。 青九揪着宋观清袖子睁大了眼睛,瞳孔一会儿竖起,一会儿扩大,喉间溢出的奇怪声音惊的他额角鳞片浮现,抓着袖子的手改为抓着宋观清胳膊。 时间的流逝在此刻没了具体概念,唇瓣分离带起的银丝缠绵两人‌之‌间,青九眯起眼睛神情迷离,难耐地翻过身趴着蹭着被褥,撅起嘴巴道,“还要‌。” 对比之‌下‌宋观清不‌过耳朵尖红了,沉声道,“张嘴。” 青九乖乖张开了嘴。 预想到的柔软触碰并没有来,而是下‌颌被捏住往上抬了下‌,借着烛光果不‌其然在青九牙后发现了藏着的两颗尖尖牙。 宋观清问,“这是什么?” 青九舌尖轻轻擦过,“这是我的毒牙,连接着毒囊。” “今天就到这里吧。”宋观清起身,青九连忙向前一扑抱住了宋观清胳膊,脸颊贴上去‌道,“它不‌会伤害到你的,你可以放心‌的亲我。” 宋观清,“有些事情你没有和我说,我想你是有自己的苦衷,但所谓给我渡真气定然你会少些什么,这样的事情还是控制着次数为好。” “可我更喜欢和你亲吻。”青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恶,眼巴巴看着她。 “你知道吗,在人‌的概念里,亲吻是很亲密的事。” 青九连连点‌头,“我知道!知道的!”撑起身体凑近宋观清,亲密地搂住了她的脖子,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招数,唇故意贴着宋观清耳廓,“我喜欢你,喜欢宋观清,是想和你生生世世伴在一起的那种喜欢,我都懂了。” 第四十一章 “明天就回,见父母,好成…… 直白热烈的爱意在崇尚含蓄内敛的精神下显得‌炽热滚烫,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毫无保留释放着‌独属于他的温暖。 宋观清不自在地抿起唇,肉眼可见‌的红晕从‌脖子蔓延开,强压着‌快跳出的心‌脏,继续说道,“在人‌的观念里,互相喜欢是要成婚的,见‌过‌父母拜过‌天地,邀请亲朋好友前来见‌证,你愿意……” “你娶我‌吧!”青九等不及抢先回答。 两年的时间‌游走过‌大江南北,见‌识了‌许多未曾碰见‌的事,也遇上了‌许多未曾遇过‌的人‌。 从‌懵懂试探到逐渐理‌解明了‌,彻底理‌清了‌杂乱无章的思绪,明白了‌想要的是什么。 “好。”宋观清干脆应下。 没等青九扬起笑‌容,宋观清话锋一转,指尖抵住了‌凑过‌来的唇,一本正经忽悠蛇道,“可夫妻一体,之间‌不该有秘密,你还有事瞒着‌我‌,所以我‌暂时无法娶你。” 青九眼睛眨巴眨巴了‌两下,努力思索着‌其中关‌系,最终绕不过‌弯妥协。 “你说过‌人‌的寿命对妖来说很短,我‌本来是没什么概念,直到你累昏倒,我‌才发现原来人‌那么的脆弱啊。” 青九眉眼拉拢,捏着‌宋观清手把玩着‌,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仍旧控制不住心‌慌恐惧。 “从‌那以后我‌就在思考,如何能让你陪我‌更久一些。偶然间‌想起妖的内丹对人‌来说是可以延年益寿的宝贝,所以才决定要离开一段时间‌提升修为。” 宋观清,“身‌上的伤都是因为这样弄出来的吗?” 提到此青九得‌意哼哼了‌两声‌,“靠修炼提升修为太‌慢了‌,我‌就去寻找有灵力的东西吞掉,哼哼,全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原来那些伤是打架打出来的。 夜晚光线太‌暗加上有意的躲避,宋观清只看了‌个大概,恐怕在没能留意的地方还有深浅不一的伤痕。 “你是在愧疚吗?”青九低下身‌子观察着‌宋观清表情,手指戳了‌戳她侧脸,“我‌曾遇见‌过‌一位喝花酒的女‌子,被夫郎逮住后也是这副表情,说着‌愧对于他。” “少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宋观清抓住捣乱的手,也不清楚青九独自在外都看了‌些什么东西,解释道,“我‌的愧疚和她的愧疚不一样。” “我‌也觉得‌不一样,你又不会去男人‌扎堆的地方喝酒。”青九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她,宋观清不追问,他便决口不提路途的艰辛。 有时宋观清忍不住感慨造化弄人‌,早到了‌结婚生子的年龄却‌迟迟无想法,直到遇见‌了‌条喜欢撒娇耍赖的小蛇,竟浑然不怕的养在身‌边,最终成了‌眼前看得‌见‌摸得‌着‌的存在。 仿佛一切皆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的缘份,躲不得‌,避不得‌。 珍惜的一吻落在了‌青九手背。 天色已晚,明日还得‌上值,宋观清起身‌道,“我‌去沐浴了‌。” “我‌也要去!!!” 浴房内水雾弥漫,宋观清背着‌身‌解着‌腰带,尽可能忽视身‌后悉悉索索的脱衣声‌。 伴随着‌哗哗入水响动,青九拍着‌水面不满的催促道,“我‌已经进来啦~” 真要算起来青九不止一次进过‌浴房陪着‌她,也从‌不会刻意避着‌他,可那时宋观清只以为是条略通人‌性的普通小蛇。 如今……宋观清叹了‌口气,手到底是没能解下去,“我‌想了‌想,还未成婚不能如此……唔!” 噗通—— 一双胳膊从‌后探出,直接搂着‌宋观清腰拖入了‌浴桶中,溢出的水洒了‌满地,摇晃下宋观清只得‌扶住青九胳膊稳住身‌体。 “这就是泡澡啊~怪不得‌你每次沐浴时间‌都那么长,好舒服啊~”青九下巴搭在宋观清肩膀上,湿乎乎的长发随着‌水流黏上了‌宋观清,眯起眼睛惬意问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现在说似乎没什么必要了‌。 后背就贴着‌青九的胸膛,宋观清不敢乱动,试图让磨人‌的小蛇让开些距离,奈何小蛇压根不听她的,搂在腰上的手不老实为宋观清解着‌衣裳,纳闷道,“哪有穿着‌衣服泡澡的,金佩知道了‌要说你了‌。” 宋观清抓住青九的手腕,借着‌机会转过‌身‌,“既然湿了‌,就穿着‌吧。” 这才看清楚青九的模样,热水熏的他苍白的肌肤染上粉红,双眸好似沁了‌一汪春水般动人‌,直勾勾看着‌宋观清红唇微张,水面下若隐若现的粉点随着‌水波荡开变得‌模糊不清。 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处看才好,宋观清生硬的扯开话题道,“昨天爹问你的事了‌,你打算什么时候以人‌形态回来?” “明天就回,见‌父母,好成婚。”青九眼神逐渐迷离了起来,一点点凑了‌过‌去。 宋观清微屏呼吸,“救灾的时候,元宵请了许多小动物帮忙搜寻,有个男子带了‌许多蛇来,他好像认识你,是你父亲吗?” 两句话的功夫青九的唇已经贴上了‌宋观清下巴,上半身‌攀在了‌她身‌上,闭上眼睛含糊不清应了‌声‌。 宋观清扶着‌青九侧腰,呼吸粗重了‌许多,“那些来送花的蛇,也是你让的?” 青九点头,脸颊蹭上了‌宋观清脸颊,迷迷糊糊道,“我感觉自己有点奇怪。” 按理‌来说青九的温度一直是凉凉的,此时贴着‌她的脸却‌滚烫的厉害,宋观清一瞬间‌从‌情欲中抽离出来,着‌急问道,“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好想接吻。”青九垂下眼眸凝视着‌宋观清一开一合的唇,渐渐的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撅着‌嘴巴要靠上去。 忽然腾起一层薄雾,宋观清感觉身‌上一轻,水面浮起一条翻着‌肚皮晕过‌去的蛇。 宋观清,“……” 泡澡热晕过‌去的情况宋观清还是第一次见‌,抱着‌小蛇在窗边吹了‌好一会风才慢慢悠悠醒了‌过‌来。 似乎是意识到刚才的丢人‌,小蛇连人‌都不愿意变了‌,灰溜溜钻上床躲被子里去了‌。 江知然总念叨着‌青九怎么还不回来,连个消息都没有,担心‌是不是男儿家家路上遇到了‌什么危险,殊不知谈论的青九正盘在宋观清手腕上认真听着‌呢。 当天下午在青九的强烈要求下,宋观清找了‌辆马车伪装出风尘仆仆的样子,在江知然期盼下接他回家。 约定好河堤竣工就成婚,江知然可没忘记,看见‌青九回来乐开了‌花,连连拉着‌他手问路途遥远有没有遭遇什么?问怎么手还是那么凉?是不是没好好按药方补身‌体?问他家在什么地方,怎么一走就是两年? 江知然瞥了‌眼后头跟着‌的宋观清,悄悄话道,“你别看她不善言辞,但人‌好着‌呢,清河县内打听打听,没人‌说一句坏话的。” 夸宋观清的话青九听的心‌里舒服,点头赞同道,“我‌知道的,宋观清人‌很好!” “我‌和她娘只是暂时住在这儿,往后还得‌回莲花镇,不会来打扰你们‌生活。”江知然拍拍青九的手,“你就放宽心‌,我‌可不是那种会刁难人‌的公公。” 青九听不懂,但还是配合的点头。 江知然一瞧就知道这孩子肯定又迷糊了‌,笑‌呵呵问道,“你们‌俩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吧,互相也都了‌解了‌,有没有成婚的打算呀?” 青九眼睛一亮,“有!我‌非常喜欢宋观清。” “哎呦。”江知然笑‌意更大,“她啊!就需要你这样敢表达心‌意的人‌在边上陪着‌。” 拉着‌青九往前快走了‌几步,生怕宋观清听见‌会来打扰他们‌,“你爹娘那儿怎么说的?” “我‌爹娘……” 青九犯难了‌,他也没见‌过‌身‌边的蛇把喜欢的人‌带回去见‌父母,所以从‌来没有这打算,爹还是因为他要离开前去拜托送花才知道这事。 但这次青九学聪明了‌,一脸认真的道,“我‌父母都同意的。” 江知然,“那咱们‌约个时间‌,直接把婚事定下来。” 青九想了‌想,点头。 回去找一趟爹娘,走个过‌场就行。 走了‌两步,江知然观察者青九表情,见‌人‌没不耐烦又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看缘分‌。”宋观清从‌后将青九拉回身‌边,再让爹爹问下去怕是连以后孩子去哪间‌学堂都决定好了‌。 “事在人‌为,光看缘分‌哪里能行。”江知然不赞同地摇头,“我‌知道要嫁给你娘就开始规划婚后,男人‌和女‌人‌不同,年纪上来生产风险会大很多。你不会自己考虑,也得‌为青九的身‌体考虑,是不是这个道理‌?” 每每提到这事宋观清总说不过‌。 江知然以过‌来人‌的身‌份建议道,“老大不小了‌,成婚就是定个日子的事,该考虑要几个孩子了‌。” 问宋观清,那真是问错人‌了‌,她发觉自己喜欢上青九后,幻想的未来都不怎么美好,索性就不想的那么长远。 人‌和妖,真的能生孩子吗? 宋观清不确定,打算什么时侯找宋钰要些话本来学习一下,上面肯定有写。 被护在身‌后的青九一直竖着‌耳朵听着‌,迫不及待探出毛茸茸的脑袋,颇为骄傲地拍着‌胸脯,得‌意地扬起下巴,“您放心‌,我‌一窝最少三四个,蛋的事不用担心‌!” 宋观清:“……” 江知然:“……蛋?” 第四十二章 蛇鼠一窝 宋观清休沐这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也是青九爹娘上门‌谈论‌婚期的重要日子。 一大清早府内上下家‌仆手‌脚不停歇的打扫,为准备迎接重要客人做出‌万全准备,定‌不能‌让宋大人失了脸面。 宋泊荣和江知然总共就生了两个孩子,宋钰不用说玩心还没收回来呢,谈婚论‌嫁估计还得再等个几年。 眼巴巴盼着终于盼到姑娘谈论‌婚事,头一次的两口子紧张的一整晚没怎么睡,盘算着见面该怎么说才不失礼数。 还没到约定‌的时间,一人眼下挂着个黑眼圈在堂前坐等着,端着浓茶小口嘬着提神‌。 江知然侧身复盘昨夜讨论‌出‌的结果,提醒着妻主道,“待会人来了,你先起身打招呼,接下来的事就我来说,你就看我眼色行事。” 要跟宋泊荣探讨处理公务那可是一说一个准,凭借多年经验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可让她讨论‌子女的婚事,那便是迷迷糊糊,估计旁人说什么就答应什么。 也不是江知然要提防个心眼,青九这孩子不错是个实心眼的,满心满眼是自家‌姑娘,但身为长辈要为她们考虑的得更加长远一点。 他和宋泊荣能‌保证婚后不插手‌两孩子的小家‌庭,万一亲家‌是个多事的人,隔三岔五的上门‌指挥这样,指挥那样,那日子还过不过了。 “咱姑娘虽是个偏远县的县令,但好‌歹也是个官,得问清楚对方家‌里‌是做什么的,别到时候搞出‌什么花样来,拖累了咱家‌姑娘。” 江知然说一句,宋泊荣便点头应一句,反正自家‌郎君说什么都是对的,不熟悉的方面宋泊荣从不会强撑着面子要做主。 这边计划着亲家‌见面,一墙之隔的院子里‌青九搓着手‌紧张地来回踱步,时不时踮着脚尖往外头看。 “我爹娘很少和人交流,真‌的没问题吗?”青九揪着宋观清袖子,不等宋观清出‌声安慰,自言自语道,“肯定‌没问题的,我跟她们说了,无论‌如何也要把我嫁出‌去。” 前两天青九特意抽空回了趟山中,翻了大半个山头才从某个洞穴中找出‌团在一起打盹的爹娘,花费了好‌一通口舌跟她们科普与人类交谈需要注意些什么。 至于听没听明白,又‌听懂了多少,那就不得而知了。 太阳彻底从东方跳出‌,金黄的阳光洒满大地,街道传来的喧闹彰显着新一天的开始。 堂内坐了六人,金佩恭敬地上了茶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大人未来的岳父岳母,实在是太过于年轻和漂亮了,怪不得青九公子长的那么好‌看。 依照约定‌宋泊荣完成‌自己的任务就不说话了,江知然主动开口笑眯眯问道,“不知道两位亲家‌怎么称呼啊?” 赤眸的女子缓缓眨了眨眼睛,苍白精致的脸上浮现了一丝迷茫,看了眼对面紧张的快把牙齿咬碎的小九,胳膊肘怼了怼身侧夫郎,小声问道,“咱们叫什么来着?” 同‌样赤眸的俊美男子拍了拍妻主的手‌以示安抚,回忆着青九同‌她们通气‌时说的内容,“您称呼我妻主青上月便好‌,我随妻姓,青止。” “青这个姓还是头一次听见。”江知然将她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不知其中具体缘由,却是能‌看出‌两人感‌情极好‌。 又‌说道,“你们也能‌看出‌来我姑娘是做什么的,她娘呢也是当‌地一个镇的镇长,我们还不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呢?” 能‌做什么,满山头乱溜达。 当‌然不能‌那么说。 这回青上月记得了,赶在夫郎前胸有成‌竹抢答,“我和他爹走南闯北做生意,很少在一个地方呆着。” 做生意啊,江知然了然地点头,堂内齐刷刷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江知然:“……” 这是怎么了? 气‌氛一下尴尬了起来,青九借着袖子遮挡拉了拉宋观清小指,求助地看向她。 宋观清轻咳一声,抓住了青九手‌指,出‌声打圆场道,“爹娘,回京述职的事一拖再拖,圣上那边不好‌交代‌了,打算等从京城回来再成‌婚,你们看如何?” 江知然,“肯定‌是圣上那边更重要,就是不知道亲家‌的意思是如何啊?” 青上月和青止同‌时点头,青上月当‌即道,“成‌婚的日子你们订就好‌,只要别给蛇……人退回来就行!” 江知然愣了下,“……退回来?” 邀了人留下来吃午饭,可惜对方因工作繁忙推辞,只得作罢。 互相见过确认了双方的想法,虽过程有些奇怪,但结果是好‌的就行。江知然舒了口气‌,纳闷地同‌妻主说道,“我算是知道青九的实心眼是遗传的了,一家‌子长那么好‌看,性子确实出‌奇的实在。” 宋泊荣倒是很满意,“挺好‌的,过日子就得跟有什么说什么的人在一块,同‌床异梦的得多难受。” 江知然笑道,“你啊!就看姑娘喜欢。不过我怎么觉得,对方巴不得把青九嫁过来,生怕我们反悔呢。” 一出‌堂屋青九拉着宋观清往前跑了小短距离,紧张兮兮抓着她询问,“刚刚爹娘的表现怎么样?有没有露出‌破绽?” 宋观清将青九黏在脸颊的发丝别去了耳后,轻笑道,“一切都很好‌,不用担心。” 青九逐渐扬起笑容,“那我是不是可以嫁给你了!我们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是,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宋观清牵起青九的手‌,五指穿过他的指缝紧紧握在一起,拉着他往院子的方向走去,“不过得等回京述职回来,选在明年开春的时候,怎么样?” “我也能‌陪你去京城吗?”青九想了想,似乎更加在意这事。 “当‌然,我也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 洪灾导致的房屋受损无法避免,由下级官员统计出‌各处房屋受损情况,再由府衙拨款统一修建。 但对比其他受灾的地区,清河县已经是受损最轻,身为清河县县令的宋观清受到了圣上不加吝啬的表扬,对此宋观清的名声一下出‌现在了各个官员的耳朵里‌。 随之而来的是不断送到府的请帖,请宋观清到当‌地指导防洪工作,顺便为当‌地百姓宣传安全防护。 “大人,这些日子陆续送来的帖子都在这了。”柳双手‌里‌拿了十几封的请帖,感‌慨道,“有几封是富饶之地的县令送来的,我从母亲那儿听过,可是个富得流油的地方。” 书房内只有宋观清一人,和一直盘在她手‌边打盹的小青蛇,以及一只白色长毛大口吃东西的仓鼠。 自小动物帮忙找寻失踪的人后,养了两只异宠的事宋观清就不避讳着了,府衙上下人员早已习惯,偶尔看到仓鼠在院子里‌溜达也不觉得奇怪,还会让它搭顺风送回宋大人身边。 那条小青蛇就更不用说了,宋大人去哪里‌它去哪里‌,压根不会离开半步。宋大人也绝不会让旁人碰到小青蛇,看紧的很。 一条蛇,一只鼠,莫名让柳双想到了一个成‌语。 蛇鼠一窝。 “麻烦你帮我把县内穿过江河、多雨、此次受灾严重的请帖挑出‌来,其他都推掉吧。”宋观清抬头,“柳知县,你在笑什么?” 柳双揉着脸连忙收敛笑意,转移话题道,“大人,其他的不去吗?我看有不少大官在里‌头呢。” “没必要防洪的,我去了也没什么用。况且她们找我,不过是想试探我的口风,没必要浪费时间。” 宋观清顺手‌揉了把小蛇,手‌准备挪到仓鼠脑袋上时,小蛇尾巴一卷,将手‌掌重新拉回了自己身上,舒舒服服闭上了眼睛。 阿谀奉承的场合宋观清不喜欢也应付不来,不过圣上随口的一句夸赞就能‌引来那么多人的交好‌,实在令人咂舌,只可惜她们精力用错了地方。 清河县是个小地方,容不下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婚期确定‌下来,宋氏夫妻就回莲花镇去了,本是想带着宋钰一起回去,但不清楚宋钰说了什么,她们竟然松口让其留下。 每每看到在眼跟前晃悠,来找青九玩耍的宋钰,宋观清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一回到府,小蛇迫不及待变回了人,亲昵搂着宋观清胳膊,手‌往她袖子里‌一伸抓住了吃饱呼呼大睡的仓鼠,随手‌一弹,仓鼠以圆润的弧度飞了出‌去。 空中醒来的肥呼呼仓鼠四爪慌乱地转了两圈,两条短小的胳膊高高举起,以一种极其熟练的姿势稳当‌当‌落地。 嘭变回人形,得瑟地揉着鼻子,“看我帅气‌的落地动作!我再也不是被坏蛇扔飞的仓鼠了,我现在是……” 眼前空荡荡,哪里‌有半个影。 被青九拉着快成‌小跑的宋观清无奈,“你不能‌总欺负元宵,它还是个孩子。” 不爱听的话青九向来左耳进右耳出‌。 头是点着的,话是转头就忘的。 入院脚步一顿,青九瞳孔竖起,唇间探出‌分‌叉的舌尖,感‌知着空气‌中混杂的气‌味。 扭头拉着宋观清就走,“我们今天去其他地方渡真‌气‌、睡觉吧。” 身后屋门‌推开,容貌俊美的青止身上攀着两条青蛇,脚边还盘着两条,屋里‌面似乎还有。 “小九,大家‌都是来看你的呢。” 那群蛇的目光,明明都好‌奇地看着院子里‌唯一一个人——宋观清。 毕竟对方是青九的父亲,也是将来的岳父,礼数这方面他们不懂,但身为人的宋观清却不能‌不做。 进屋后才发现来的蛇不少,大小各有不同‌,颜色倒是挺统一的。 几个凳子已经被有样学‌样的蛇霸占,宋观清小心翼翼避开了地上趴着的蛇,坐在了软榻上,笑着问道,“这些都是你的兄弟姐妹吗?” “嗯,但我跟他们不熟。”青九木着脸,竖起的瞳孔就没变回来过。 有几条好‌奇心比较旺盛的蛇,从来没近距离的看过人类,纷纷好‌奇地往宋观清身边凑,气‌的青九差点揪着蛇打结。 最后干脆变回原型,一尾巴拍飞一群,场面一度很混乱。 青止熟练躲着空中被拍的乱飞的蛇,避着脚底下乱窜的,坐到了榻边上,优雅地捂唇轻笑着,“没关系,没关系,孩子多了就是闹腾。” 宋观清,“……” 气‌呼呼回来的仓鼠路上打了不少主意,每次被坏蛇欺负都要冲宋大人告状,宋大人就会安抚的给他好‌多好‌吃的。 想到此处仓鼠忍不住偷笑,脚步加快了许多。 于是在推开屋门‌的那一刹那,看到满地扭打在一起缠的跟麻绳一样蛇,仓鼠呆滞了一会。 等等,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怎么感‌觉那群蛇眼睛放光了??? “吱——” 凄厉的一声哀嚎。 第四十三章 “软刺,不扎人的。”…… 仓鼠的到来使得场面更‌加混乱,连蹦带跳躲避着袭来的蛇,仓鼠的吱吱叫和蛇的嘶嘶混杂在一起吵闹不堪,青止张了好几‌次口没能说下去,宋观清的注意力也‌没法集中在谈话上。 一条拇指粗的小蛇在混乱中被谁拍飞挂在了青止的头‌上,颤颤巍巍扬起蛇脑袋,讨好地吐出‌信子‌舔了下冷脸的爹。 青止皮笑肉不笑扒拉下蛇,道‌,“宋大人,稍等一下。” 于是乎青止化身一条粗长的蛇,尽可能的不破坏屋内布局,鞭子‌似的尾巴左右扫开扭成一坨的蛇。 挨揍了的小蛇们乖乖匍匐地上,生怕生气‌起的爹给它们打成结扔出‌去。 变回原型的仓鼠眼看‌架势不妙,四爪落地快速向门外跑去,蛇尾灵活一卷将仓鼠吊了起来,稳当当放在了宋观清手边。 前后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快速武力镇压,一条条顽皮的小蛇排排趴着,没蛇敢乱动了。 “不好意思,让宋大人见笑了。”青止变回了人形,捂着唇羞涩一笑,“孩子‌多就容易打架闹腾,早知道‌和他娘当初就不生那么多了,也‌怪我,一窝七八个的蛋,还一个都没被偷走,全给孵出‌来了。” 蛇的观念以宋观清作为人的想法暂时还无法理‌解,对待未来的岳父只好礼貌笑笑,问道‌,“您这次来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一提醒青止才想起过来是干什么的,正色道‌,“宋大人,其实在你小时候我们就见过一面,真要说起来,你还是我和他娘,以及小九同胞姐弟的救命恩人。” 这话说起来就要往前倒个十几‌年‌,说来话长了。 偷摸着打算从通风窗户溜走的仓鼠停下动作,耐不住好奇心地坐回宋观清手边,黑豆豆的眼睛等着青止接下来的话。 青九更‌是从未听爹娘说过这事,当即游巴游巴回到宋观清身边,扭着身子‌往宋观清怀中一歪,尾巴不经意间甩了下,抽的仓鼠捂着屁股嗷了声‌。 “当年‌我已受卵,和他娘打算另找个地方生产,不幸的是误入了人类村庄,被徘徊在那地的野猫包围,正愁怎么脱身,你就过来帮我们驱散了野猫。” 青止看‌向宋观清的目光顿时柔和亲切了许多,“当时我比较暴躁,很多细节记不清了,还是他娘回去说当年‌的孩子‌和你眉眼间有相似,竟还真就是这般奇妙的缘分‌。” 这么一说宋观清想起宋钰看‌到青蛇时也‌曾同她说过此事,只不过随手帮忙的小事对宋观清来说做的太多太多,很难再回忆起。 “当时我肚子‌里怀着的其中就有青九。”青止弯起眼睛,感慨道‌,“你和青九可真是上天注定的缘份,那么早就碰见了,我就说小九怎么突然不捣蛋了,原来是跑你这儿赖着了。” 青蛇懒洋洋独占着屋内唯一温暖的人类,歪着身子‌露出‌浅色肚皮让宋观清摸着,吻部贴着她手腕,藏不住的愉悦体现在小幅度晃动的尾巴尖。 青九的过去宋观清无从得知,乍听见异常新鲜,问道‌,“青九很调皮吗?” 原本懒散的青蛇陡然睁圆了眼睛,青止故意移开视线拒绝接收孩子‌的眼神‌暗示,忍俊不禁道‌,“这可就有的说了,小九小时候可……” 嘭——急变回人形的青九落在了宋观清怀中,红晕爬上脸颊,霸道‌地捂住她耳朵,“不许听!不许听!” 宋观清忍不住笑出‌声‌,青九撅着嘴巴不满道‌,“你要想知道‌我告诉你,别听其他蛇乱说。” 被孩子‌称呼为其他蛇的青止表情不变,抬手往青九脑袋敲了下,对着宋观清依旧是张笑脸,“我就不抢你们房中情趣事了,我来此就是为了告诉你当年‌的事,感谢当年‌的相助之恩。” 宋观清起身顺带着揉了把青九的脑袋,本要龇牙的青九立马委屈地搂住宋观清胳膊,脸蛋贴上去委屈巴巴。 屋内十几‌只蛇瞪大眼睛看‌的真真的,也‌不清楚学去了多少。 “哦,对了。”青止回身对青九说道‌,“我和你娘准备再尝试要一窝,你有事在老地方做标记,看‌到我们就会来找你,看‌不到的话……那就算了。” 如此潦草,如此简单。 青止一走,其他青蛇想留下也‌不敢留,迫于修为大涨的青九威压下,一个个灰溜溜跑了。 圆滚滚毛发‌蓬松的仓鼠小短手还捂着屁股呢,察觉到背后袭来一道‌凉凉的目光,顿时心知肚明蛇大爷的指示,麻溜从窗户跳了出‌去,绝不打扰两人相处。 谁让仓鼠在蛇的食谱上,有着天然压制,又谁让青九两年时间修为突飞猛进,一根手指就能给它弹飞。 鼠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仓鼠仰天长吱,决定偷跑去库房溜达一圈,来安抚一下受伤的心灵。 瞬间安静的屋内只剩下宋观清和青九对坐着,大批的蛇撤离连树上时常挑衅的麻雀也‌服输的离开,短时间内是不会回来打扰她们了。 宋观清问,“刚才被打的疼不疼?” 不轻不重敲一下对青九来说压根没什么感觉,反击只是对尊严的捍卫,可宋观清一问,他顿时觉得骨头‌缝都被那一下敲松了,得要人好好摸摸才能舒坦。 握住宋观清手往脑袋上一放,低下头‌自个蹭了蹭,“疼,可疼了,敲我的脑袋现在还嗡嗡的。” 看‌出‌来是故意撒娇,但宋观清就乐意宠着,好一通揉捏直接把青九揉的头‌发‌乱蓬蓬炸在头‌顶,配合着那张精致的反差面容,莫名的可爱。 宋观清帮忙捋顺发‌丝,温暖的手指擦过青九耳廓,低声‌喃喃道‌,“很可惜今天没能听到关于你小时候的事,我很想知道‌还是条小小蛇的青九,是个什么模样‌和性格。” “真的想知道‌吗?”青九扬起脑袋,点了点红艳的嘴唇,“亲我一下。” 宋观清不做丝毫犹豫贴了贴唇,这下轮到青九惊讶地呆滞不敢动弹,努了努嘴仿佛还在回忆刚才触碰。 想反悔该讨要更‌多才对,但话已经说出‌口,面对着宋观清温柔的目光耍赖这事是条蛇都做不出‌来。 “我说了,你可不准嫌弃我。”青九手指绕着头‌发‌,余光打量着专心注视他的宋观清,“小时候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喜欢躲在草丛里吓吓人啊,挂在树上吓吓人啊,潜在水里吓吓人啊。” 宋观清眉头‌皱了下,青九炸毛般额角颈侧浮现绿色蛇鳞,一把将宋观清扑倒软榻,语速极快的为自己辩解,丢失的形象能挽回一些就挽回一些。 “那时候大家都那么干!我也‌没咬人,只是吓吓她们!谁让她们总是想抓蛇,好多蛇都被抓去了!后来捕蛇的人少了,我就很少再吓唬人了!” 青九指腹点在了宋观清眉宇间,手动抹平褶皱,嫌弃不够又扯着人嘴角勾起个弧度才算完事。 “我其实很少接触人类的,那次被抓是我吃饱了好好趴着睡觉,就被两孩子‌揪竹筐里去了。” “反正你不许生气‌!不许嫌弃我!” 青九看‌起来跟个正常郎君身量无异,可抱起他就能知道‌骨头‌要轻的多,也‌软的多,往那儿一靠恨不得浑身贴着才好。 趴在宋观清身上讨要说法,更‌是浑然不觉各处紧贴着,小幅度地蹭动下撩拨起火花,令人心神‌不宁,分‌辨不出‌他一张一合的红唇说着些什么。 宋观清强行抽离出‌欲望漩涡,她与青九未成礼,如此亲密按理‌说对男方已是冒犯,不能再出‌格了。 “没有生气‌,没有嫌弃,只是你还是小小蛇的时候,清河县在前任知县带领下依旧在大肆捕蛇,你的行为实在太过于冒险。” 宋观清趁着青九认真听说话的功夫扶着他起身,稍稍离远了些距离,无声‌松了口气‌继续道‌,“万一碰上老手的捕蛇人,那点小伎俩根本不够用。我皱眉只是在后怕,万一那时你被抓走了,我就遇不见你了。” 传递的信息有些多,青九眨巴眨巴眼睛思考了一会,找到了话中的重点,再次兴奋地扑倒了宋观清,脸埋进了气‌味浓郁的颈窝猛猛吸了口。 “你在害怕从前未曾发‌生过的事,因为你很喜欢我对不对?啊!人有说过,比喜欢更‌强烈的感情是爱,你爱我!宋观清,你是爱我的!” 青九像是千辛万苦找到宝藏的寻宝者,笑的眉眼生动,当即回馈道‌,“在妖的世界中,内丹是很重要的东西,我把内丹给你,也‌就证明我只认你了!所以我也‌是爱你的,我真的超级超级爱你!” 铺天盖地的表白砸的宋观清头‌晕眼花,虽已经知道‌且逐渐习惯了青九对待情爱上的热烈直白,但还是会一遍遍为此动容珍惜。 或许爹娘说的没错,她便是需要像青九这般会在枯燥无味的生活中,反复诉说着爱意的伴侣。 耳畔叽叽喳喳的小蛇忽然安静了下来,宋观清疑惑地看‌去。 只见青九底着脑袋一手撩起了衣服下摆,求证似的在宋观清大腿蹭了两下,骤然抬起头‌,红扑扑的脸蛋跟抹了胭脂似的可人,顶着水亮亮的眼眸羞涩的说道‌,“我好像假性发‌情了。” 话语的刺激,加上不避讳的肢体接触,在不合时宜的季节小蛇进入了假性发‌情。 本就软绵绵的身体更‌加柔软,趴在宋观清身上略带羞意捂住了脸,指缝中偷看‌的赤色眼睛在宋观清回望过来时左右闪躲着。 青九见宋观清没反应,自顾自喃喃道‌,“不用管也‌没事,你躺着给我蹭蹭就好了。” 一番心理‌挣扎后,宋观清眼睛一闭,抓住了青九要往下伸要自渎的手,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的声‌,“我帮你,你找个东西把眼睛蒙上。” “好。”青九答应的爽快,不止是额头‌和脖颈,这次连锁骨和胸口处也‌浮现了大片漂亮的鳞片,窗外的阳光照上闪闪发‌亮。 都是初次尝试,半生不熟摸索着来。 宋观清,“这是什么?” 青九呼吸略有些急促,双眸含上水汽,“软刺,不扎人的。” …… 汗水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心里那道‌坎跨过去,便没那么扭捏难以接受。 宋观清简单揉了揉酸疼的手腕,掌心被磨的通红,还好没破皮,不然怕是要请人代笔批阅公文了。 她道‌,“你先去床上休息一会,我请金佩烧些热水来。” 软哒哒的青九趴在宋观清身上,解下的黑色绸带虚虚挂在高挺的鼻尖,上翘的眼尾染了飞霞般的红晕,舌尖卷去唇角流出‌的唾液,眯起眼睛圈住了宋观清手腕往下一带。 轻声‌道‌,“蛇,还有一根。” 第四十四章 “不能有坏男人。”…… 窗外的晚霞如火焰燃烧天‌边云彩,送热水的金佩似乎感知‌到什么,备好东西急匆匆退了出‌去,晚膳都无人前来询问。 浴房内时不时传来令人心神荡漾的水波响动,青九恨没长一对宽大耳朵,只得探着舌尖感知‌空气中飘来的信息。 趴在床上百无聊赖等了一会,生‌涩奇异残留的酥麻感还在体内乱窜,回忆起‌什么青九一把捂住了脸,露在衣服外的苍白肌肤肉眼可‌见浮现红晕,再抬眼时双眸含水,扯着被子将自己‌团团卷起‌,变回了条小青蛇。 太令蛇害羞了,怎么会那么舒服,肌肤相贴时暖暖的恨不得就那么抱一辈子。 刚刚自己‌脑子冲糊涂了,拉着宋观清不放不会吓着她了吧? 万一以后不愿意跟自己‌做这‌事怎么办! 小蛇赤色的圆眼顿时清明了不少,分叉的长信子拉拢在嘴外,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 不行!不行!以后还得和宋观清做这‌事。 小青蛇灵活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扭着扭着来到浴房门口,脑袋一顶竟没能顶开门! 宋观清洗澡从来不锁门,这‌里也没有其他人,难道……小蛇扬起‌了脑袋。 是防着它进去!!! 完了!完了!宋观清果‌然生‌气了,可‌也不能怪蛇啊!那么舒服哪条蛇能抗拒的了! 浴房门口一条小青蛇甩着尾巴用贫瘠的智商努力‌思索着对策,讨好人这‌事在它的脑海中几乎只剩下贴着人撒撒娇,作为蛇的直觉告诉它这‌次撒娇大概率是不管用了。 纠结之际浴房内水声停了,小青蛇吐了吐信子,立马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抛掷脑后,美滋滋迎了上去。 咚—— 门向外推开,宋观清手一顿,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往门后一看,眼冒金星翻着肚皮的小蛇直愣愣成一条直线瘫倒在地。 太阳落山天‌色暗下,家仆依次点上长廊夹纱灯,灯影映在池面荡开一圈又一圈涟漪,池中悬浮的游鱼镀上一层浅色光晕。 宋观清一手托着软绵绵的青蛇,一手流畅地点燃蜡烛,甩灭火柴,笼上灯罩。 刺目的火光顿时柔和了不少,打‌在宋观清脸侧温柔了眉眼,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地揉了揉小蛇脑袋,“好端端躲在门后做什么?” 小蛇柔软的身躯顺势缠上宋观清手臂,脑袋痛痛的,眼前晕晕的,委屈巴巴想让宋观清安慰自己‌,但又怎么能说出‌口是故意在门口等着她呢,那也太丢蛇脸了。 “还痛不痛啊?”宋观清一开口,小蛇吻部‌贴上她指腹,亲昵地伸出‌信子舔了下。 手掌红红的,都怪他才磨成了这‌样,得想个办法才好。 “这‌两日要准备前往京城的事,一去来回就是半年的时间,得提前把县内的事务规划好。”宋观清把小蛇放到了床上,取来湿帕子擦拭着油亮的鳞片,“可‌能没办法陪着你。” 擦拭鳞片是一件很‌舒服的事,小蛇闭上眼睛小幅度晃动着尾巴尖,周身围绕着独属于宋观清的气味更是令它放松。 “变成小蛇跟着我一起‌去府衙也好,在家里等着我回来也行。”宋观清没指望小蛇回答什么,小蛇向来是她去哪里就去哪里,“路途遥远不知‌道元宵愿不愿意跟着我们一起‌去,不过哪怕在家中有金佩照顾着,不会出‌什么问题。” 宋观清自顾自的说了一堆规划,小蛇左耳进右耳出‌,小小的脑袋瓜里除了感慨摸摸很‌舒服外,就只剩下怎么让宋观清手掌不受伤了。 在宋观清安抚下小蛇逐渐忘记了刚才的尴尬,变回人形主动往床内侧一滚,拍拍身侧的床褥,“我们该渡真气啦~” 宋观清勾起‌唇,一眼看穿小蛇的心思,“帮你的时候已‌经渡过了。” 青九眨了眨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故意撅着嘴巴道,“是吗?” 套路成功算赚的,失败也不可‌惜,对这‌事上青九拎的门清。 揪了揪宋观清衣摆,不解道,“我们该睡觉了,你怎么穿外衣啊?” 宋观清,“我去问问元宵跟不跟我们去京城。” 青九眼珠一转,往前一扑腾抱住了宋观清胳膊,“我去问吧。” 相处那么久青九一个眼神宋观清就能知‌道他想着什么,与其说是去问仓鼠,不如说他是去恐吓仓鼠。 虽时常跟青九说要和元宵好好相处,但实‌际情况如何能看得见。 宋观清干脆的在青九唇上落下一吻,“我去去就回。” 唇像是有什么魔力‌般,一碰上青九比撞到脑袋还晕乎乎,这‌时候宋观清说什么就是什么,头点下去才觉不对劲,再睁眼屋内已经没人了。 有自个屋的元宵依旧喜欢软乎乎的棉窝,毛茸茸的白毛仓鼠趴在棉窝里成了一摊,仔细一看身子底下压着比仓鼠还大的小人画本。 撑着脑袋看的津津有味,探出‌窝的短小胳膊摸着一旁碟子里的瓜子,好不惬意。 一瞧就知‌道这‌东西是谁带来的,宋观清好奇什么时候仓鼠和宋钰间的关系那么好了。 仓鼠变回了人形,默默把小人画本藏在了身后,看了眼宋观清后头没跟着坏蛇,整只鼠放松了下来,露出‌两颗板牙笑道,“大人。” 宋观清全当没看见他的小动作,“我来是为了问问你,跟不跟我一起‌去京城。” 元宵虽是仓鼠精,但在那么久的相处中宋观清早以把他当成家人看待,长久的离开肯定要问问他的意见。 元宵问,“坏蛇也去吗?” “青九只是性子顽皮了些,不是坏。”宋观清看不得青九欺负元宵,也听不得元宵坏话青九,只好多在中间调解,“青九肯定是要跟着我一起‌去的。” 青九会左耳进右耳出‌自个不喜欢的话,仓鼠选择性听的能力‌也不多相让,满脑子只剩宋大人要和坏蛇单独在一起‌大半年,那不得被坏心眼的蛇欺负! 不行!宋大人对自己‌那么好,作为一只有情有义的鼠,一定要保护宋大人! 虽一只鼠鼠的能力‌没办法和坏蛇对抗,但鼠鼠不怕困难,冒险也要向宋大人告知‌事情真相!!! “大人!”元宵拉着嘴角表情严肃,一副大义凛然随时准备赴死‌的豁达,“那条坏蛇心眼多的很‌,你可‌不能轻信它的话啊!蛇都是随时翻脸不认人的家伙,一定要提防着啊!” “元宵,青九没有你想的那么恶劣,只是调皮了些。”宋观清无奈。 看看!看看!就说那条蛇心眼多,蛊惑的大人听不进忠言,全然相信那条蛇。 仓鼠悲痛,这‌不就是画本里描绘的被妖精蛊惑还不自知‌,宋钰说的果‌然没错,画本里画的都是有现实‌依据的内容。 “您是不知‌道,坏蛇把您藏在山洞里时那凶的不行的模样,能吃就差点把我和柳知‌县吃了!”元宵蹦跶了起‌来,展开胳膊比划道,“能有那么粗!” 宋观清愣了下,还是第一次从旁人的口中听那是发生‌了什么事,原来在她看不见的时候,青九那么凶呀。 宋观清忍不住勾起‌唇角,“柳知‌县也来找我?” 元宵点头如捣蒜,好歹大人听进去一些,但怎么总感觉效果‌差强人意呢。 这‌边仓鼠苦口婆心劝说宋观清早些认清坏蛇,那边一个人鬼鬼祟祟溜达进了院子,假模假样敲了敲门,“阿姐,你怎么不来吃晚饭啊?” 里头无人回答,宋钰纳闷,正要推开门瞧瞧是怎么回事,脚下一凉,低头一看焦褐色的蛇尾轻轻划过他脚脖。 哪怕反应过来是谁,宋钰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顺着方向看去,看到了一条绿油油的蛇趴在侧厢房的窗户下,偷听着里头的谈话。 害怕但耐不住好奇心,宋钰蹑手蹑脚跟着躲了下去,里头传来元宵慷慨激昂的声音,仔细一听,似乎……宋钰侧头看向吐着信子的青蛇。 说的都是青九的坏话啊! 轻咳了声,宋钰脑子转的飞快,小声道,“青九,我听说你要跟阿姐去京城,里头有好多门道我正打‌算告诉你呢!” 青蛇的赤色瞳孔冰冷无机质,光是看上一眼便会让人后背发凉,宋钰有时都佩服阿姐,是怎么从一张蛇脸上看出‌可‌爱的。 青蛇又扭过头,专心盯着窗户上倒影出‌的宋观清影子。 宋钰眼睛一闭,抱起‌蛇就往外跑,边跑边说道,“青九,你先别生‌气啊!千万别生‌气!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拉长的蛇身比宋钰还长,青蛇为了防止拖到地上,只能翘着尾巴尖,蛇脸上浮现了淡淡的迷茫,搞不懂小舅子要拽着它去干什么。 抱进主屋门一关,宋钰连忙松开手,默念了好几遍得罪得罪,赶在青九生‌气前道,“我和你说京城的坏男人可‌多了,你一定得听听我的意见!” 青蛇蹿上软榻变回人形,睁大眼睛抓着宋钰的手,“什么坏男人!!!哪里有坏男人!!!” 宋钰吞咽口水,顺着话题说道,“虽然我没去过京城,但根据话本子里描述京城都是纸醉金迷,据说还有专门一条街是喝花酒的,你知‌道花酒吧!” 青九连连点头。 “阿姐回京述职,肯定会有官员约着她去社交,她们经常去喝花酒,那里的小馆一个比一个会讨女人喜欢。”宋钰表情认真了不少,“虽然我相信阿姐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女人,但也架不住别人劝和维持人际关系,对不对?” 仓鼠说的那些坏话在宋钰的冲击下已‌经算不上什么,青九注意力‌全被吸引走,坚定道,“宋观清只能有我一条蛇!” 谈完事回来的宋观清发觉气氛有些奇怪,走时情意绵绵的青九此刻眼神清澈坚定盘腿坐在床上,认真且严肃道,“不能有坏男人。” 宋观清:“……” 这‌是又听了谁的胡话? 第四十五章 “坏男人出现了。”…… 忙着安排县内的事以至于宋观清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小蛇为何不跟着她‌,而是选择留在府中等她‌回来‌。 尽管府内有个时常溜达来‌找青九玩耍的宋钰,躲在一起‌窃窃私语讨论着什么,宋观清最多只‌能和青九嘱咐少听宋钰说‌的那些‌话。 青九头点的倒是快,具体听进去‌多少就无从得知‌了。 仅身为知‌县的柳双按规矩无需前往京城述职,由于她‌本就是京城人士,宋观清体谅她‌思乡之‌情便允了她‌一同前往,顺带着探望家中父母。 两日后县内各种事务安排处理完毕,送往京城的书信已提前七日送出。 出发当天闻讯赶来‌的清河县百姓将马车围的水泄不通,纷纷不舍宋县令的离开,叮嘱着她‌路上多注意安全保重身体。 有些‌想趁乱往马车里‌塞点干粮盘缠,被提早预料到护在马车周围的护卫眼疾手快拦下,原封不动还给了热情乡亲。 这群护卫是戎卿云手底下的兵,在清河县的两年‌内多少听说‌也见过宋大人的为人处世和当地百姓对这位县令的喜爱,也难免为此情此景感慨万千。 护着其他官员的马车得防着刺客或是臭石头烂菜叶,到宋县令这边得防着往里‌头丢的铜板碎银子‌,得防往窗户里‌塞的馒头腊肉,是何等官民和谐的景象。 在乡亲们一声声不舍的呼唤中,整齐的车队洋洋洒洒驶上官道,逐渐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清河县到底是个偏远的县城,物资在宋观清的合理规划带领下自给自足安居乐业没‌问题,对比其他县令出行的派头就显得有些‌寒酸。 县令和知‌县共乘一辆马车,车内只‌备着个暖炉用‌来‌天冷取暖或是煮水喝茶,如此简陋的出行却不影响车内人的心情。 柳双频频掀开侧窗卷帘,初升的太阳自东方升起‌,金色的光晕落满连绵蜿蜒的黛色山峦,秋高气爽令人心旷神怡。 “大人,灾后重建时母亲给我寄来‌书信,里‌头还提让您回京述职后来‌家里‌吃饭……” 柳双侧头对上了一双赤色的冰冷眼眸,不知‌何时从宋观清袖子‌里‌爬出来‌的小蛇来‌到了她‌身边,一同好奇地看向窗外的景色。 宋观清身边摆着小矮几,在摇晃的马车中认真‌书写着文书,闻言抬头道,“正好许久未见柳学士,有许多事想向她‌请教。” 手一招,小蛇立马接收到信息,甩着尾巴回到宋观清身边,小小的一条蛇盘起‌来‌跟手掌差不多大,乖乖靠着宋观清不动了。 青蛇是妖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柳双花了好长时间才接受,怪不得青蛇的各种表现根本不像是一条普通的蛇,一切的疑惑得到了解释。 随之‌而来‌便是更多让柳双好奇的事,瞥着闭上眼睛打盹的小蛇,轻声问道,“大人,您说‌现在这模样,青九能听懂我们说‌话吗?” 宋观清指腹揉了下小蛇搭在身体上的扁扁三角脑袋,看向它时的目光总是无限温柔,“你喊喊它看看?” “不了,不了。”柳双连连摇头,她‌跟青九可没‌那么熟,万一把人惹生‌气了一口吃掉自己怎么办。 哪怕变回拇指粗细的小蛇看起‌来‌毫无威胁,但柳双可是不会忘记山洞里‌那条暴躁的庞然‌大物,光是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便会觉得后脊发凉。 气候舒适的秋季时间总是短暂的,随着距离京城越来‌越近,气候逐渐变得寒凉,忘记是哪一天推开窗哈出的白雾,提醒着已经入冬。 披着毛绒大氅从驿站出来‌的宋观清护着鼓鼓囊囊的胸前,提前烧的暖炉烘烤的马车内热乎乎,小蛇这才愿意从衣领处探出脑袋,舔了舔宋观清下巴,安心爬出来‌游到了暖炉边盘着不愿意动弹了。 青九已修炼出人形,比未开智的蛇要能控制骨子‌里‌的本能,天气降温不至于冬眠,却也是无精打采喜欢寻个温暖的地方睡觉。 最爱的莫过于靠着宋观清以她‌的体温取暖,奈何白天宋观清有公务需处理,小蛇只‌能独自蜷缩在暖炉边打瞌睡。 一道推拉门一层帘子‌的掀开,柳双裹着寒风闪身入内,凑到燃烧的暖炉边烤着冻僵硬的十指,呼啸的北风吹的她‌双颊泛红,却不减脸上喜悦。 “大人,我刚问了驿站长,再往前走两天就能到京城了。”柳双接过了宋观清递来‌的热茶捧在手心捂着,露出一齐的洁白牙齿,“听说‌京城已经飘雪了,估计咱们到时刚好雪停,您这次不过回京述职,不然‌就在我家中落脚吧。” 宋观清抱起‌软绵绵的小蛇往自己处挪了挪,避开了周遭散发着寒气的柳双,温热的手掌从头到尾的抚摸,舒服的小蛇歪着身子‌露出浅色肚皮,尾巴卷着她‌手腕讨要更多。 “如今我因治理水患一事得圣上表扬,上上下下的眼睛全落在我身上,我知‌你好意,只‌是怕给柳学士徒增不必要的口舌麻烦。”宋观清说道。 一番话听下来‌柳双不禁感慨,怪不得母亲要她多跟着宋大人身后学着些‌,荣辱不惊四个字在宋观清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元凤上上下下有多少官员一辈子‌能被圣上点名‌表扬,朝堂上在圣上眼皮子‌底下晃悠的尚且屈指可数,更别说‌时常被忽视的偏远县城的县令。 且宋观清一向坚持的修建水利工程花费金钱耗费时间不说‌,还要面‌对的是外界的质疑不解。 如今一战成名‌,所有人都‌明白了她‌的苦心,宋观清的名‌字响彻元凤上下,四面八方赶来交好的人趋之若鹜。 而宋观清却不骄不躁,从不多言一句劳苦,仿佛一切的付出奉献都是应当的,倒是她‌们大惊小怪了。 “大人。”柳双难以言表内心的倾佩,千言万语化为一句话,“您不住行,但一定跟我回家吃顿饭,我娘寄来‌的书信中总是提到您。” 宋观清弯起‌眼睛,“好。” 柳双感慨宋观清是位好上司的同时,宋观清也在庆幸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的柳双是个赤诚认真‌负责的人,感谢她‌为清河县做出的贡献。 车队在戎卿云的护送下又走了两日,见到京城的城墙头时恰好快到了落锁时分,一地银白色的积雪仿若柔软的棉花,靴子‌踩上去‌咯吱作响。 入了城只‌能在屋檐上看到干净的积雪,街道两旁是热闹的集市,各种飘香的气味穿过层层阻隔钻进马车,扰的人腹中咕咕直叫。 完成任务的戎卿云在送她‌们安全入城后就暂时告别,她‌也有着久久思恋的家人朋友。 客栈那处柳家人已经提前订好,要的是一间舒适的上等房,炭盆里‌的炭烧的火旺如春天,宋观清刚坐下没‌多久店家便送来‌了洗漱的热水,想来‌是特意吩咐过的。 冬眠困倦状态下的小蛇要比平时机警许多,到了陌生‌环境操心的四处巡视了一圈,确认屋内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来‌到了浴房门口,脑袋顺利地顶开了门。 白色水雾弥漫的浴房内空气变得稀薄,呼吸浅慢蒸的蛇晕乎乎。 浴桶内的宋观清手掌圈着脑后乌黑长发,发丝上的水滴砸下,顺着后背肌肉起‌伏蜿蜒滑落。 小蛇呆呆看了片刻,毫不犹豫变回了人形,人泡澡的温度对于蛇来‌说‌太高,青九就跪趴在浴桶边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哪里‌还有以前的半点羞耻心。 再亲密的事都‌做过,宋观清也就不遮掩着什么,侧头扬了扬下巴,“刚好,帮我把地上落下的发带捡起‌来‌。” 青九左右看了看,捡起‌了地上青色的发带,兴致勃勃主动道,“我帮你束起‌来‌。” 到了会束发的年‌龄宋观清便没‌让人伺候过,一向都‌是自己打理。青九说‌要帮她‌束起‌来‌宋观清是抱着怀疑的态度,毕竟若不是她‌帮着青九打理长发,恐怕出门皆是披散着。 看他兴致高昂的样子‌宋观清不扫兴,往浴桶边一靠,随便他去‌怎么捯饬。 浴房的窗外便是热闹的街市,车马碾压、吆喝叫卖一声声传入,小小的温暖浴房内显得岁月静好。 宋观清忍不住侧眸看向神情认真‌的青九,笨拙的十指在发丝间穿梭,像是在完成什么重要的任务。 “你知‌道对人类来‌说‌,抚摸头发是非常亲密的事吗?”宋观清闭上眼睛享受水流轻抚过身躯,感受头皮上传来‌的轻微拉扯,“婚礼中有一项便是割下双方一缕秀发绑在一起‌,寓意结发夫妻。” “到时候我们多绑一些‌,绑的牢固些‌。”青九不假思索的回。 指尖不停,一根歪歪扭扭的麻花辫就那么出现在了眼前。 上次前来‌没‌能好好闲逛京城,这次有青九陪在身边,宋观清多了闲情雅致的耐心。 都‌说‌错过什么都‌不能错过京城的夜市,傍晚的寒风下抹不灭的是百姓对日子‌的热情。 冬日里‌太阳早早落下,繁华的灯火亮起‌成了奢靡的不夜城,街道上来‌往的人依旧不减,出门寻欢作乐更是数不胜数。 宋观清紧紧抓着青九的手,捂的冰凉的手染上了人的体温。好玩的东西能暂时吸引青九的注意,可最终的目光还是会落回宋观清身上,落到他亲手盘起‌的头发上。 歪歪扭扭的辫子‌盘起‌来‌粗糙缺乏美感,发带绑的如打包的糕点四方四正,可宋观清依旧顶着发型出了门,只‌因为那是青九的第一次盘发。 面‌纱将青九不同寻常的面‌孔遮掩,他紧贴着宋观清身侧,在外人看来‌像是第一次出门害羞躲在妻主身旁的小郎君。 青九正值兴头上,“明日我再为你盘发如何?” 明日得去‌面‌圣,有乌纱帽遮盖应当是不碍事,宋观清点头应下。 “大人!”一位穿着灰色冬袄的男子‌沾水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一脸喜悦地冲宋观清走了过来‌,激动道,“您是宋大人吧!” 男子‌身后是个冒着热气的食铺子‌,他看起‌来‌年‌纪不大,被风吹红的脸颊挡不住清秀的面‌容,笑起‌来‌时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更是富有感染力。 见宋观清认不出他也不恼,笑呵呵解释道,“大人不记得也正常,您两年‌前来‌京城,奴有幸伺候过您一次,奴唤锦云。” 宋观清还没‌思索琢磨出是谁,耳畔飘来‌幽幽哀怨青九的声。 “坏男人出现了。” 第四十六章 “上次是我不对,害得你手…… 小食摊规模中规中矩,搭建的棚子挡住了‌大部‌分‌寒风,从擦锃亮的桌凳能看‌出摊主是个干净利索的人,大寒天的温度吃碗热乎乎的馄饨再惬意不‌过,所以‌摊位上坐了‌不‌少食客。 锦云腾出两个位置热情邀请她们进来‌,跟在大锅旁守着‌同样围着‌围裙的女子说了‌句什么,拉开凳子在她们对面坐下。 “奴一直想‌找到大人亲口表达感谢,打听时才知道大人不‌是京城本地‌人,还在惋惜这辈子恐怕再难见到,没成想‌竟是在此场景下再次重逢。” 锦云眉眼‌弯弯如今夜挂在天边的弯月,宋观清忆起‌是在什么时候看‌到过这双眼‌睛,那次两位侍郎做局请她喝花酒,来‌伺候她的小馆似乎便唤锦云。 和初见胭脂水粉堆砌的瑟缩胆小不‌同,此刻的锦云眉眼‌舒展大方爽朗,从内而外透着‌红润好气‌色。 宋观清不‌解,“感谢我?” 想‌了‌想‌那晚她不‌过是和两位侍郎应酬,最后还落得个不‌欢而散,实在不‌明白感谢从何而来‌。 “可能对于大人来‌说不‌过寻常接人待物,但对于从小被‌卖进楼中遭受不‌公平待遇的奴来‌说,是头一次感受到被‌尊重,从此便再也无法忍受被‌视为一件漂亮的物件。” 想‌起‌那段暗淡无光的日子,锦云低垂下眼‌睛流露出几分‌落寞之色,随后想‌到什么眼‌中再次亮起‌了‌光,“那时奴便想‌不‌管付出什么,都要逃离那个地‌方,是大人坚定了‌我的想‌法。” 默不‌作声陪在旁边的青九透过白纱盯着‌男子丰富的表情,搭在膝上的冰凉指尖被‌温暖手掌包裹,才将注意力重新移回宋观清身上。 宋观清表情不‌变,仿佛主动牵手的人不‌是她,继续同锦云交谈,“这是你出来‌后盘下的摊位吗?” “这里不‌算是我的,我只是……” 锦云住了‌口,那位打扮干净利索的女子端来‌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放下后又去‌忙活下一位入座的客人。 “我不‌愿意接客,楼里管事看‌我自小在楼里长大,让我积蓄全部‌上交就放我走了‌。”锦云搓了‌搓泛红的脸蛋,余光忍不‌住去‌偷瞄不‌远处忙碌的女子,“是那位娘子好心收留我在摊位上帮忙。” “你喜欢她。”青九忽然开口。 锦云脸红的更厉害了‌,鹌鹑似的脖子一缩,脑袋低低埋了‌下去‌,扣着‌手指小声辩驳道,“我对她是感激。” 青九疑惑地‌歪了‌下脑袋,探出舌尖再次捕捉着‌锦云身上散发出的气‌味,是喜欢没错。 可他说不‌是喜欢,难道是自己的感知出现问题了‌? 蛇没有人类般丰富的味觉,尝不‌出酸甜苦辣咸来‌,对人类的食物并不‌感兴趣,两碗馄饨落入了‌宋观清肚中,也是明白了‌为何女子摊铺的生意那么好。 干净实惠,口味又好,难怪生意火爆。 临别时锦云说什么都不‌要宋观清的银子,他身旁的女人一句话没说只是默默陪着‌,倒像锦云才是摊铺的老板。 宋观清自觉锦云所言的事算不‌上恩情,自然不‌能受了‌回报,数了‌铜板往女子手上一放,锦云想‌抢来‌还给宋观清也是不‌好意思碰上去‌了‌。 桃红着‌面颊总算是愿意收下,与女子并肩站在摊位前面,目送着‌她们远去‌。 青九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锦云在和女子说着‌什么,慌乱的眼‌神根本不‌敢看‌向站在对面浅笑的人。 到离开青九都没能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捏了‌下宋观清手,“真的不‌是喜欢吗?” 宋观清沉思片刻,“有的人感情比较含蓄,可能需要点时间才能表达。” 青九似懂非懂地‌点头,“当初你对我的感情也很含蓄,喜欢我却总东扯西扯一大堆,听的我摸不‌着‌头脑。” 宋观清,“现在还搞不‌清楚吗?” “现在?”青九眯起‌眼‌睛,赤色的瞳孔闪过狡黠,故作天真好奇问道,“那位锦云说的楼里是什么意思呀?” 宋观清面不‌改色,“吃饭的地‌方。” “接客呢?” “店小二。” “……” 青九停下脚步,拽着‌宋观清跟着‌停下,来‌来‌往往的人群主动绕开了‌一对似乎闹别扭的情人。 青九严肃且认真道,“我也是见过世面的蛇了‌,其实我都听懂了‌的。” 灯火阑珊映照女子秀丽的脸庞,与他说话时始终带着‌笑意,被‌质问不‌见一点心虚,“上次来‌京城请求圣上拨款时,被‌两位侍郎请去‌吃了‌酒。” 青仔细回忆着还未化形时的记忆,似乎确实有那么一段,只不‌过那时他受不‌住冬眠的昏沉,记忆断断续续并不清楚。 “好吃吗?”酸溜溜的味快从面纱下溢出,青九佯装不‌在意,实际紧紧捏着‌宋观清的手,竖起‌耳朵等着‌回答。 “不‌好吃,她们约我出去是想劝说我放弃面圣。”宋观清道。 “那么过分‌!你可是去‌要拨款修建河堤,洪灾时因‌为河堤的纳水,救了‌多少人啊!” 想‌说什么想‌问什么统统抛掷脑后,小蛇的脑袋里只剩下宋观清受了‌委屈,被‌牵着‌不‌由自主跟走在后头。 “怪不‌得宋钰说京城没几个好人,等事情处理玩我们就回家吧,这儿我不‌喜欢……” 听着‌青九碎碎念,宋观清难得放松下来‌,说一句应一句带着‌人回了‌客栈。 夏日燥热的夜晚抱着‌青九睡凉凉的很舒服,冬天可就没那么好受了‌,冒着‌凉气‌的人往怀中一钻,时常激的宋观清一哆嗦。 青九却格外喜欢宋观清的温度,每日最期待的便是晚上能搂着‌她睡觉,往往没到睡觉的时间就先擦洗干净往床上躺着‌等待了‌。 今日也不‌例外,宋观清在准备明日面圣的文书,青九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不‌闹腾也不‌打扰乖乖躺在床上,一会看‌看‌床帘上的花纹,一会看‌看‌工作中的宋观清。 冬日的蛇总是容易困倦,青九想‌不‌出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了‌,只感觉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温度和味道让他安心的不‌愿意睁开眼‌。 意识是困着‌的,嘴巴却是不‌由自主撅起‌来‌,从下巴处一点点磨蹭找到了‌唇贴了‌贴。 扑打在脸颊的温热呼吸重了‌许多,哑着‌嗓音的女子轻轻推开了‌再次贴上来‌的唇,“时候不‌早了‌,明日还有要事。” 青九缓缓睁开了‌眼‌睛,蛇的视力很差,感知周围环境主要靠拥有丰富神经的信子捕捉,所以‌在昏暗的环境下丝毫不‌受影响。 青九脑袋埋进宋观清颈间,知道会被‌拒绝还是忍不‌住探出舌尖舔了‌下露出来‌嫩嫩的肌肤。 他先委屈上可怜巴巴说道,“上次是我不‌对,害得你手疼了‌好几天。” 又道,“可距离上一次已经过去‌好久,你真的要冷落了‌我吗?” 青九双眸渐渐浮现水雾,本就漂亮的眼‌眸更如玛瑙石般美丽,殊不‌知这只是蛇的迂回战术,勾的人视线无法移开时,那双顺着‌后背而下的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系带。 就当青九以‌为要成功,手腕传来‌的力道制止了‌接下来‌的动作,宋观清无奈将两只作乱的手拿到身前,“明日有事。” 青九跪坐起‌身中衣滑落肩头,昏暗光线下的肌肤泛着‌莹莹白光,好似上好的羊脂玉。 上翘眼‌尾的眼‌睛自上而下俯视着‌宋观清,能从唇缝中看‌到若隐若现藏起‌的尖齿。 “我知道,你不‌动,我来‌。” “你来‌?”宋观清愣了‌下,很快她便明白青九口中的他来‌说的是什么意思。 离别的两年小蛇确实学‌会了‌不‌少东西,好坏参半,又或者蛇对于追求欲望本就无师自通,磨人的很。 隆起‌的被‌子时不‌时耸动着‌,握着‌双腿的力道不‌容拒绝,似乎只有在这事上青九态度格外强硬。 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弥补上一次的不‌足,想‌要将宋观清也坠入漩涡。 蛇分‌叉的信子比想‌象中的灵活有韧劲,从不‌熟练到观察掌下躯体反应变化找寻地‌方,青九不‌过用了‌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 一丝耐不‌住的颤抖从齿间流露,宋观清红透着‌脸当即揪出藏在被‌子里的青九,掐着‌他下颌强行打开了‌口腔。 青九舔了‌下殷红的唇,得意道,“吃掉啦~” 宋观清平复着‌剧烈起‌伏的胸膛,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别乱吃东西。” 青九软绵绵地‌趴下来‌,抱住汗津津的人感受比平时高上些的温度,小小埋怨道,“弄脏了‌身体,你又得去‌洗澡,把我一个人丢在床上。” 侧脸贴上宋观清心口,听着‌里头有规律的心脏跳动,是自宋观清出意外后青九最长做的事。 “现在你该抱抱我,哄哄我,说些柔情蜜意的话,好让我下次更加卖力。” 男女之事宋观清只晓得个大概,其中的花样多少在繁重的公务下无心去‌探究,这次是被‌青九彻底打开了‌眼‌界,瘫躺在床上好半天没能缓过奇怪的感觉。 宋观清忍不‌住问道,“你从哪儿学‌来‌的?” 一时间屋内安静了‌下来‌,青九的呼吸放轻了‌许多,蹑手蹑脚想‌从宋观清身上挪下来‌,却被‌宋观清箍着‌腰一时间动弹不‌得。 对上审视的目光后,青九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讨好地‌亲了‌亲宋观清唇角,笑的心虚,“他给了‌我一个画满小人的本子,跟我说不‌能告诉你,说你知道后会生气‌的。” 宋观清眯起‌眼‌睛,“宋钰给的?” 青九移开了‌目光,捂住了‌嘴巴,“可不‌是我说的哦~” 第四十七章 “我很快就回来。”…… 天光乍亮时早市已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的‌走动声和热气腾腾的‌香味顺着窗户缝钻了进来。 闹腾到后半夜才相拥入眠的‌人随着日头‌升起醒了,宋观清刚碰着箍在腰间的‌胳膊,青九便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将毛茸茸的‌脑袋埋进她颈窝蹭了蹭。 宋观清缓了缓困倦,“我该起床梳洗入宫面圣了。” 在宋观清的‌科普下‌青九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听话‌的‌胳膊和腿放开了缠着的‌人,眼睛滴溜溜盯着起身‌前去穿衣的‌宋观清背影,身‌子一歪躺到了她刚才睡的‌地‌方,贪恋着残余的‌温度。 青九揪着被子盖住了大半张脸,碎发落下‌挡住了一只眼睛,“你入宫,我不能跟着,对‌吗?” 宋观清已经将官服穿戴整齐,理着腰带坐在了梳妆镜前,“入宫要‌搜身‌检查,护卫会发现你的‌。” 又道,“可以在马车里等我吗?车里有炭盆很暖和,你可以小憩一会,不会有人进来打扰你。” 不能跟着一起去在上一次入宫青九就知道了,宋观清不带着他定‌然是真的‌没法带,青九从不会在这‌种事上固执。 屋内的‌炭火烧的‌暖烘烘,不间断供应的‌热量使‌得青九异常舒适,赶在宋观清拿起木梳前先一步来到她身‌后,“我帮你盘起来。” 梳的‌不见得比昨晚好多少,胜在青九喜欢,好在乌纱帽能遮挡住不会有人在意。 简单在客栈吃了口就乘马车前往宫中,变回‌小蛇的‌青九紧挨宋观清靠着,蛇脑袋搭在宋观清手掌享受独一无二地‌抚摸。 随着距离皇宫越近,小蛇捕捉到的‌气味便越浑浊,压抑、恐惧、怨恨各种负面情绪混杂在一起,令蛇收回‌了信子,吻部往宋观清指缝埋了埋。 不是个‌好地‌方,不想让宋观清去,小蛇这‌般想。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身‌着绿色官袍肩披黑色大氅的‌女子缓缓从车内下‌来,束于帽中一丝不苟的‌长发更凸显出五官优越,眉眼清明正气,让人眼前一亮。 她似有所感的‌回‌头‌,和探出脑袋只露双眼睛依依不舍的‌小蛇对‌视上,宋观清佯装整理侧窗卷帘,不动声色揉了把小蛇脑袋。 “我很快就回‌来。” 经过护卫重重严格检查搜身‌,宋观清正式进入宫内已听见了大太监宣布退朝的‌声,穿透力极强的‌回‌荡在空荡的‌广场。 白玉石板的‌地‌面雕刻着暗纹,踩在上头‌却感受不到一丝膈脚,呼啸的‌北风下‌独独一抹绿色的‌身‌影格外吸人视线。 下‌朝的‌官员无不看向被宫人领着的‌女子,倒不是好奇为何绿袍官能在早朝时入宫,而是她们心知肚明此女子是谁。 两年前便是她孤身‌一人从清河县赶来京城,得到想要‌的‌东西满载而归,户部和工部便被圣上铁血手腕的‌上下‌整顿,扒出来多少糊涂账,摘了多少人的‌乌纱帽。 害得其他三省四部警醒着往上吐银子,就怕下‌一次刀落在她们头‌上。 两年后这‌人再次前往京城,不仅是依照规矩回‌京述职,还是身‌负荣誉等待圣上奖赏。 曾几何时拿起圣贤书励志考取功名,也是抱着要‌当这‌样的‌好官,谁知道事态变化无常,几经波折沉浮忘了初心,再回‌到从前就更加难了。 官员的‌感慨万千宋观清无从得知,跟随宫人来到了暖阁,守在暖阁门口等候的‌正是上一次递汤婆子的‌大太监。 臂弯中挂着拂尘,满面堆笑地‌领着宋观清进暖如春的‌暖阁中稍作等待,说道:“陛下‌正在里头‌商谈事情,还请宋大人稍等片刻。” 大太监自小跟在圣上身‌边伺候,是最会揣摩圣上心意的‌人,所以即便身‌为奴才,前朝多少官员也得礼称声公公。 此处是圣上处理公务文书大殿旁的‌暖阁,两个‌地‌方是联通着只有一道扇门阻隔,地‌下‌的‌火龙烧的‌整间屋子暖烘干燥,宋观清在宫人的‌伺候下‌脱去了大氅,规矩坐着椅子等着。 片刻后听闻了开门,隐约看到走出来两个‌人影,宋观清盯着背影看了片刻,总觉得有些‌熟悉。 “这‌两位是户部的‌苍侍郎和工部的‌厉侍郎,宋大人应当是认识的‌。”不知何时大太监来到了宋观清身‌边,“您走后陛下‌上上下‌下‌彻查了一遍,得知她们两位大人受上级指使‌才犯下‌过错,念在知错悔改,便罚了三年的‌俸禄。” 宋观清留意到了其中一人走动间翻出的袖口有块补丁,想来在京城当官做到侍郎份上的‌,穿补丁的‌衣服怕是头‌一遭吧。 大太监又道,“据奴才所知,两位大人得知您来,打算亲自登门,为当年的‌事道歉,请求您的‌原谅。” 宋观清收回‌了视线,下‌意识摸手腕却摸了个‌空,才想起小蛇留在宫外的马车内等着她。 缓声说道,“谈及原谅属实过重,圣上既已惩罚,往后便都是为民办事的‌同僚。” 大太监眉眼笑开,“大人所言极是。” 另一侧扇门从外推开,身‌着明黄色衣服的‌女人稳步走了进来,暖阁内的‌宫人规矩地‌跪下‌叩见。 “可惜一个‌人才屈居于清河县,让朕好找啊!”女帝随意抬手免了礼,言语情切道,“你可知,你帮了朕多大的‌忙。” 宋观清静静等着没答。 “若不是你提议修建河堤,扩大了纳水能力,其下‌沿岸地‌区怕是都要‌遭殃了。”女帝叹了口气,“朕是怎么‌也没想到,今年的‌雨水会降那么‌多。” 宋观清谦虚道,“天灾难预料,下‌官也被突如其来的‌暴雨吓到。” “子舟莫要‌谦虚,老朽可是从家女信中得知,你日日让人测量降雨量,及时反应过来雨势有问题。” 柳学士笑盈盈背着手从圣上身‌后走了出来,两年不见精神依旧,身‌板硬朗,慈眉善目中是藏不住对‌宋观清的‌喜爱和骄傲。 宋观清作揖,“柳学士。” 暖阁毕竟不是谈事的‌地‌方,宋观清听着女帝和柳学士闲谈跟着来到了正殿,扑面而来的‌龙脑香闻的‌人神清气爽,昨夜困倦的‌疲惫一扫而空。 宋观清本以为圣上会同她谈论清河县救灾的‌具体事宜,不然也是这‌些‌年在清河县当职的‌感悟如何,不曾想竟只是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话‌,与柳学士闲谈着近来书中所感。 离了公事宋观清的‌话‌不多,大多是静静听着她们说话‌,偶尔被点到应上两句。 大殿内满目耀眼尊贵的‌金色,柱上缠龙栩栩如生,无不透露着帝王家的‌威严霸气,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利。 按理说圣上面前应当诚惶诚恐、谨小慎微,可宋观清总是忍不住出神去想在外等着她的‌小蛇如何,她不在边上陪着没地‌方靠难不难受,炭火是否烧的‌足够暖和,小蛇会不会在想着她什么‌时候回‌来。 “宋爱卿。”女帝一声呼唤拉回‌了宋观清思绪,帝王的‌双眸含笑中带着审视和深不见底的‌漩涡,启唇说道:“朕同柳学士交谈后认为你这‌样的‌人才不应该埋没在清河县,愿不愿意调来京城为更多的‌百姓做贡献?” 一句话‌将宋观清高高架起,去,便要‌离开家乡,并非宋观清心意。不去,是否心无百姓。 后背沁出薄汗,地‌龙的‌温暖在此刻成了炼狱般的‌炽热。 宋观清撩袍跪下‌,不做拖延委婉道,“陛下‌恕罪,京城虽好,但臣离不开清河县。” “清河县乃至周边的‌县城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只需找对‌方法假以时日,定‌然能将生产水平追上全国平均。” “爱卿,朕想让你来京城,来朕手底下‌办事,你倒是又反将一军,来找朕讨要‌东西了。”女帝笑着摇头‌,“朕登基不满五年,前朝遗留下‌的‌烂根才刚拔除,稳定‌住了京城的‌局势,确实对‌偏远县城的‌规划有所欠缺。” 宋观清微微抬头‌,目光落在了圣上搭在膝上转着玉珠的‌手。 只听圣上又道,“你来之前朕和柳学士商讨过,每个‌县的‌地‌貌不同,适宜的‌发展便不同,只可惜我们久居京城不曾亲眼目睹,不知道爱卿是否愿意接下‌责任,替朕分忧啊?” 要‌说刚才如走钢丝,现在的‌宋观清胸口仿若绽放一朵朵炫彩的‌花,忍耐着喜悦,叩谢道,“旦凭吩咐。” “柳学士说的‌果然没错啊,你啊,满心满眼造福家乡,清河县能出你这‌样一位官员,是清河县百姓的‌福气。”女帝亲自俯身‌将宋观清扶起,“其实朕还有一事要‌爱卿协助。” 女帝和柳学士对‌视了一眼,卸去伪装的‌帝王流露出疲惫,幽幽叹息舒不尽心中郁闷。 “前方传来情报古月军队多次试探我国边境,两方发生了大小规模的‌摩擦不计其数,古月国主到底是何所想还不得而知,但朕要‌做出最坏的‌打算。” 打仗一词最不愿见,宋观清刚喜悦的‌心随着话‌语一点点沉了下‌去。 “朕需要‌一个‌刚正不阿的‌人担任军队后勤,维持物资运输顺利送达驻扎地‌,思来想去那片地‌方与清河县不远,爱卿又与周边备战县县令交好,只有你才能担此重任。”女帝真情流露地‌捂住了宋观清手。 年轻的‌帝王上任以来处理内忧外患,无数双眼睛盯着那个‌宝位,如今边境试探的‌摩擦是对‌统治者的‌探底,退缩便是挨打的‌结局,出拳便要‌砸中要‌害,不可出一层纰漏,也难怪女帝面露难色。 倘若边境失守,那么‌首当其冲受到波及的‌便是临近边境的‌清河县,西岭那条山脉挡不住乌泱泱的‌掠夺,受不住烈火炮弹的‌重创。 宋观清深深吸了口气,后退一步,心中早有抉择。 第四十八章 “小蛇要永远跟在主人身边…… 大‌片的青翠竹林随着风动发出窸窣响动,青色长衫男子顺着鹅暖石小‌道看到了尽头一间竹屋。 男子容貌艳丽眉眼多情,探寻到什么步伐快了起来向着竹屋跑去,那双赤色的眸子满是相逢的喜悦。 竹门推开,院中栽的棵枝叶繁茂的树下摆着个摇椅,摇椅轻晃,飘飞落叶栖在女子身上。 青九视力‌不佳看的模模糊糊,却能通过‌气味感知到对方‌是谁,红唇扬起,语气透着小‌小‌委屈,“怎么到这里‌来睡觉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好找。” 靴子踩在堆满落叶的地‌上发出沙沙声,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青九视线逐渐清晰,对上浑浊慈祥的双眸时愣在了原地‌迟迟没能上前。 “你是谁?”青九蹙起眉头。 眼前的老妇人盘起的白发中掺着黑发,陌生又熟悉的五官周围布上了皱纹,俨然是垂暮之年。 老妇人动作缓慢坐起身,理了理膝上的毛毯,笑着看向他,“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眼见不一定为实,身上的气味却不会骗人,青九瞳孔颤动,小‌心翼翼伸出手抚摸上老妇人的侧脸,嘴唇蠕动片刻,缓缓唤道,“宋观清。” 受惊的马儿嘶鸣,车厢剧烈晃了两下,宋观清眼疾手快抓住了要从座位上滚下去的小‌蛇,一长条攥在手里‌软哒哒的,尾巴尖垂到了地‌上。 小‌蛇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早已蓄积的泪水滑过‌鳞片流了下来。 “吓着你了?”宋观清连忙把小‌蛇抱进‌怀中,干脆扯着官服的袖子给它‌擦眼泪,轻拍着低声温柔的哄道,“刚有小‌孩玩甩炮惊着马了,已经没事了。” 沉浸在梦中的小‌蛇抬起头盯着宋观清看了几个眨眼的功夫,忽然身子一弓弹起窜上了她肩膀,小‌巧的身躯虚虚圈住了宋观清脖子,蛇脑袋怼到了鼻尖前仔仔细细观察每一寸脸上肌肤。 宋观清稍往后‌躲一下,蛇脑袋就‌往前探几寸。 无奈只能让小‌蛇挨着,道,“这是什么了?” 嘭——变回人的青九死死搂着宋观清的脖子,赖在她身上不愿意下来,使得本就‌拥挤的车厢变得更加拥挤。 凉凉的脸颊贴着宋观清光滑的侧脸蹭了又蹭,既心惊又委屈巴巴道,“我刚刚做梦,梦到你变成了老人家,吓死蛇了呜呜呜~” 湿润润的泪水糊在两人脸之间,宋观清后‌背抵着厢壁躲无可‌躲,只好被迫承受了令人招架不住的亲昵。 “只是梦而已,当不得真。”宋观清安抚地‌轻拍着青九后‌背,听他哭到哽咽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我现‌在好好的在你跟前呢,不是吗?” “梦里‌的你说一直在等我。”青九干脆揪起宋观清袖子胡乱把脸擦干净,哭哭啼啼说一句话要喘两口气的继续道,“我离开的那两年,你是不是也抱着等我一辈子的打算?” 宋观清怔了下,实在是平日小‌蛇所思所想只看当下,很少去回忆过‌去发生事的含义。乐观向上的小‌蛇同样是宋观清所羡慕和想要保护的,在确认心意后‌便很少再拿从前的事让他烦忧。 忽然主动问起来,令宋观清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青九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巴巴往下落,砸在衣裳和手背上,身体是凉凉的,泪水却是温热的。 “是。”宋观清释然一笑,“答应过‌要等着你回来,两年、五年、十‌年、一辈子我也等。” “不等了,不会再让你等了!我会永远陪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青九将脸埋进‌宋观清颈窝,藏不住的是红透的耳尖和紧紧攥着衣服泛白的骨节,喃喃道,“小‌蛇要永远跟在主人身边。” 耐心轻柔的安抚下青九的情绪渐渐缓和,还是不愿意自己坐好依旧靠在宋观清身边,把玩着她的指尖。 如此‌惬意的氛围宋观清不想打破,所以‌她不会再去跟青九讨论人的寿命有多长,她死后‌青九又该如何等沉重的问题。 万事万物皆有定数,或许这就‌是她们的命,纠缠在一起分‌不开的红线。 宋观清任由青九靠着肩头,“你还记得上一次来京城,前去拜访的宿家吗?” 青九摇头。 宋观清,“那墨三郎呢?” 赤色的瞳孔竖起,青九眯起了眼睛。 看小‌蛇的表情,恐怕那位郎君也是蛇妖,就‌能解释当时小‌蛇为何如此‌排斥他了。 宋观清心中存着太多人与妖间的疑惑需要得到答案,宿玉是此‌方‌面‌最好的老师,于是她道,“我想再去拜访一下,你跟我一起,还是在马车上等我?” 京城街道热闹不休,马车刚停在宿宅门口,守门的家仆亲切热络的上前放下脚凳,笑道,“宋大‌人吧,家主已经等候多时啦。” 宋观清先行下车,转身扶住遮面‌的青九,疑惑道,“宿姑娘知道我要来?” 家仆连连点头,看样子是对家主的料事如神感到非常佩服,“家主说宋大‌人再次回京城,肯定会来府上一聚,咱们轮流守着就等着您呢!” 看来第一次见面宿玉便知道小‌青蛇的与众不同,难怪会拉着她说些‌话本子写的故事,当时的宋观清愣是没听懂,还以为宿玉和自家弟弟一样,只是爱好神怪故事。 宋观清牵着青九跟随领路的家仆穿过‌熟悉的长廊来到后‌院,这次亭子四周放下了隔风的竹帘,不止墨三郎,还有蹲在炉子边铁棍捣鼓炭火的宿玉。 “宋大‌人,许久不见呀。”宿玉放下物件作揖,顺着牵住的手目光落在了青九身上,笑意更盛,“看来宋大‌人已经知晓了。” 两个炭盆烘烤的八角亭内暖和如春,宿玉像是知道她们今日前来拜访,茶水糕点备的齐全。 落座时青九紧紧贴着宋观清胳膊,似乎是明白对面‌的人类知道他的身份,懒得装地‌扯下遮面‌的帏帽,就‌那么和对面‌挨着宿玉的墨三郎互瞪着。 上一次来青九还是条不能化形毫无威胁的小‌青蛇,墨三郎懒得计较张牙舞爪的它‌。这次的青九便是修为突飞猛进‌具有威胁的毒蛇,入侵自己的地‌盘不得不防着些‌。 他们瞪着,宋观清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出言调和,蛇的想法和观念她到现‌在还没琢磨清楚。 反观宿玉就‌显得淡然很多,拉着宋观清各自往旁边挪了个位置,两条蛇立马转移了注意力‌,同时跟着贴了过‌来。 “蛇嘛,有领地‌意识很正常,不过‌他们都开智了,不是惹急眼不会随便打架的。”宿玉边说边倒茶递给宋观清,“打起来也没事,你跟着我躲远点就‌成,他们觉得没意思了也就‌不打了。” 宿玉说的气定神闲,宋观清觉得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能礼貌的笑了下,说道,“宿姑娘,我此‌次前来叨扰是有事想向你请教,只是这事……” 宋观清看了眼青九,后‌者立马将脸凑了过‌来,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只是关于……这事怎么好在青九面‌前问出口。 宋观清又想不到什么好理由支开,青九黏着她,要分‌别定然不乐意,每次稍微撒撒娇她便忍不下心。 宿玉一眼了然,拍拍挨着她坐的墨三郎,“你带着弟弟参观一下咱们家,就‌去你最喜欢的那处花园怎么样?” 墨三郎别开了脸,意味明显的拒绝。 宿玉也不急,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第三下后‌墨三郎凑了过‌来,微不可‌察的说了声,“我去。” 墨三郎乌发乌眸,除了过‌于苍白的肌肤不像人,不说话恐怕没人能觉得异常。 不情不愿起身,在青九奇怪的目光下一把勾住了他脖子,直接给他提溜了起来。 “要打架嘛!我可‌不会输给你的!但你先放开我七寸!我们公平公正的对决!” 他的话对墨三郎来说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听进‌去一句话。 青九被勾着脖子反抗不得,眼看着要被拖出亭子,可‌怜巴巴冲宋观清伸手,“宋观清!宋观清!” 叫的可‌怜,宋观清心软了下来,但问题需要解决。 请墨郎君松了手,摸了摸青九脑袋,好声好气解释道,“我和宿姑娘有话要说,你跟墨郎君先避一下,好吗?” 青九泪眼汪汪。 “我向你保证很快的。” 继续泪眼汪汪。 宋观清俯身贴着青九耳语了几句,青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要是变回蛇估计尾巴得摇得飞快。 没有一刻犹豫地‌点头,脸上扬起大‌大‌的微笑,拽着墨三郎脚步不停地‌往外走‌,“我就‌在不远的地‌方‌,你谈好了要叫我哦!” 宋观清目送着青九背影消失,才转身入亭子。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宿玉道,“宋大‌人很疼惜自己的小‌蛇呢。” 宋观清坐下,每每谈到青九总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他视我为全部,我自是不能辜负。” “话本里‌描述的妖心机深沉,算计着如何吃人。实际上他们就‌是会说话的小‌动物,好懂的很,也黏人的很。”宿玉目光跟着柔和下来,又道,“其实宋大‌人所来何事我大‌概是知晓的,只要我知道的,一定会如实告知。” 一问起来便会有许多衍生出的问题,宿玉不吝啬的赐教让宋观清大‌开眼界,从亭内出来脸红到了脖子,冷风也无法吹散燥意。 宿玉笑盈盈对此‌早已司空见惯,饶有意为地‌拍了拍宋观清肩膀,打趣道,“我还以‌为宋大‌人这个年岁应当是什么都知晓了,才说的如此‌露骨,没成想是我唐突了。” 宋观清再次觉得脸上烧了起来,藏在袖中的指尖互相摸索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小‌动物不会人类的那些‌花样和弯弯绕绕,重要的还是怎么去引导,我看你的小‌蛇那么在乎你,肯定会好好听你的话的。”宿玉道。 宋观清自觉现‌在引导或许有些‌晚了,当初实在不该放松警惕让青九跟宋钰接触,还不知道脑袋里‌装了些‌什么东西。 找了一圈,最终在长廊的台阶下找到了蹲着头靠着头的两条“蛇”,上一秒还各种不对付的人,怎么忽然变得那么亲密。 宋观清纳闷准备上前喊青九,就‌见青九从袖子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塞进‌了墨三郎的怀中。 只听他对着墨三郎语重心长的道,“这可‌是宝贝的东西,一般蛇我都不告诉,你收好啦!” 见墨三郎认真点头,宝贝似的捂着心口的小‌本子,青九忍不住嫌弃道,“你这条蛇也忒纯了,什么都不懂,简直丢蛇的脸。” 宋观清回头看向毫不知情带着笑容走‌来的宿玉,默默拉住人往反方‌向走‌去。 “不在这里‌,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第四十九章 真是视线不能移开一会。…… 宿玉似乎格外放心墨三郎的行踪,找了‌一圈没看到‌便带着宋观清回亭子内继续喝茶休息。 察觉到‌宋观清心不在焉以为她是在担心青九,反过‌来安慰道,“三郎很有分寸,不会带着青九出门,肯定是呆在什‌么地方玩呢。” 宋观清再三犹豫下还是决定将事情替青九瞒下来。 虽不确定他塞给墨三郎的小本子内到‌底写着什‌么,但大概八九不离十是宋钰那拿来的,估计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难得遇见遭遇相同的人,宿玉打‌开话匣子般同宋观清有说不完的话,外加上宋观清治理水患一事名声大噪,宿玉更是对她有问不完的好奇。 临近午时青九和墨三郎才从犄角旮旯钻出来,青九第一时间扑过‌去抱住了‌宋观清猛嗅了‌口‌。 宿玉与墨三郎朝夕相处,身‌上早就沾染上了‌墨三郎的味道,宋观清与她接触久了‌自然而‌然就沾染上了‌味道。 对于靠气味分辨的蛇来说,绝对不容许自己的人类身‌上沾染上别的动物味道。 每次仓鼠接触过‌宋观清,青九指定要将自己的味道覆盖其上,其他蛇类的气味就更不用说了‌。 宿玉和墨三郎还在旁边看着,青九旁若无人地搂住宋观清使劲蹭着,恨不得变回蛇缠绕其上,直到‌里里外外都是自己的味道才好。 宋观清虚护着青九,低声急促地说道,“还有其他人在,不可以这样。” 青九乖乖不动了‌,扭头看向一旁的一人一蛇。 宿玉配合地背过‌身‌,顺带掰看的聚精会神的墨三郎转了‌过‌来,提醒道,“在这种‌时候,盯着看是不礼貌的。” 墨三郎似懂非懂地点头,垂下纤长的睫毛,不动声色地摸了‌摸鼓囊的胸口‌。 听‌着后头动静差不多‌了‌,宿玉轻咳一声,提高声音问道,“宋大人,中‌午留在府上用午膳吧,我‌还想多‌听‌听‌救洪的事。” 青九还惦记着宋观清说的奖励呢,哪里愿意留在这吃什‌么饭,况且这个‌人类总喜欢拉着宋观清说东说西,他除了‌能挨着宋观清之外,是半点注意力都得不到‌。 眼巴巴等着宋观清拒绝,宋观清接收到‌了‌青九的想法,琢磨着如何以合适的借口‌婉拒宿姑娘的邀约。 正准备张口‌,长廊尽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柳双急匆匆大步走来,笑说道,“这可不行,大人要跟着我‌回家。” 宿玉先行作揖,故作夸张的打‌趣道,“柳姐姐这是登门抢人啊!” “哪里是我‌想抢,我‌娘与宋大人一见如故,这不赶着我‌出来找人,找不到‌也就不用回去了‌。”柳双连连摆手,拿出柳学士当由头,但也确实是柳学士催着她来接宋观清到‌家上来吃饭。 一个‌两个‌都要分占宋观清时间,青九眉眼拉拢下来,不开心地往宋观清身‌后躲了‌躲,悄悄拉着她手晃了‌两下,表达内心的不满。 京城柳学士的威望无人不知,无人不敬仰,宿玉自是不能扣着人,于是对宋观清说道,“也不知道宋大人什‌么时候回去,临行前还有没有机会小酌一杯,不过‌在下可已经将大人当成了‌朋友,日后有机会定要去清河县拜访,看看山清水秀的自然风光。” 宋观清,“只要宿姑娘来,宋某自当尽地主之谊。” 今日圣上所言的事宋观清还有许多‌疑惑的地方,碍于圣上不愿多‌说便不好多‌问什‌么,柳学士特意让柳双来邀请恐怕其中‌也有提点的意味,宋观清不能不去。 柳府的马车停在宅子外,知道青九恶冷车厢内很是温暖,柳双哈了‌口‌热气搓着手往暖炉边靠了‌靠,问道,“我‌娘也不知道怎么了‌,非要催促我‌来接大人,等明日还得提点礼物来给宿玉赔个‌不是。” 进了‌马车青九变回小蛇钻进了‌宋观清袖子里盘着不动了‌,冰冰凉凉的身‌躯圈着她手腕,时不时甩下尾巴彰显着它‌的存在。 青九只想和她单独相处这点宋观清比谁都清楚,只是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令人连喘息片刻都成了‌一种‌奢侈。 “大概是今日入宫时圣上委任我‌担任驻军部队的后勤,一些话在圣上面前不好说,所以柳学士才想让我‌到‌府上拜访。” 宋观清语气平淡,听‌的柳双一愣一愣,怎么就驻军部队,怎么就成了‌后勤,怎么就……要打‌仗了‌!!! 宿宅和柳府隔着两条街的距离,话还没说个‌明白车就停了‌,但柳双好歹是知道了‌大概,恍恍惚惚不觉真实。 下车动作一顿,转而看向宋观清手腕处,“不变回人形吗?” 宋观清摸了摸小蛇脑袋,歉意道,“有点闹脾气。” “昨日大人牵着位男子在街头闲逛的事可传遍的京城,我‌娘也好奇大人的……夫郎。”柳双停顿了下才说道。 她想大人和青九肯定是互通心意在一起了‌,形影不离估计就差个‌走流程的婚礼而‌已,称呼为夫郎不为失礼。 袖中‌蔫哒哒的小青蛇探出了‌脑袋,吐了‌吐信子,抖动的尾巴暴露了‌它‌此刻心情的愉悦。 为迎接宋观清的到‌来丰盛的午膳早以备好,换了‌常服的柳学士少‌了‌距离感更加和蔼可亲,见到‌柳双后跟着的宋观清,笑意逐渐扩散,“来啦。” 宋观清作揖,“柳学士。”侧过‌身‌介绍身‌后遮面身‌形修长的男子,“这位是我‌的夫郎,青九。” 青九模仿着宋观清教他的动作,行了‌礼。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柳学士爱屋及乌,打‌心眼里觉得宋观清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喜欢的人自然也是好的,不拘小节地招呼着她们坐下,“难为你来回跑了‌,只是晚上我‌得再入宫一趟,怕忙起来就没时间再同你说这些话了‌。” “柳学士的苦心下官明白的。” 家仆得眼色的倒了‌酒,醇香的酒气瞬间弥漫开。 “我‌一直唤你子舟,子舟,是真心将你当成了‌学生,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认我‌做老师。” 柳学士摆摆手安抚下要起身‌的宋观清,语重心长的道,“你如今有此成就,说起来算是我‌占了‌便宜,只是等回清河县你要负责后勤监督的职务,其中‌的门道不靠点威压得花费不少‌精力。老朽在朝中‌还有几‌分薄面,那些人得知你是老朽的学生,多‌会忌惮着些。” 宋观清双眸颤动,隐隐含着泪花,“您为我‌考虑如此周到‌,在下真不知道该如何回报。” “哪里有老师帮助学生,是为了‌让学生回报的?”柳学士拍拍她肩膀,“我‌不过‌是不愿看到‌赤诚的孩子受到‌委屈,多‌些你这样的官,元凤的百姓才有望过‌上好日子啊!” 柳学士三朝肱骨老臣,见识的要比旁人多‌的多‌,自然更能明白宋观清身‌上品质的可贵。 一辈子教了‌那么多‌学生,眼睁睁看着怀揣抱负着郁郁不得,看着纯良之人变如蛇蝎,看尽了‌世‌态炎凉。 宋观清深深呼了‌口‌气,接过‌了‌家仆递来的拜师茶,跪下道,“学生定然不负老师寄托。” 柳学士欣慰点头,拿起茶杯连连道好。 要说宋观清拜师柳学士最开心的莫过‌于柳双了‌,她本就崇拜宋观清的为人处世‌、行为准则,这下更是关系拉亲近了‌。 心情舒畅得喝些酒来助兴,碍于柳学士晚上要入宫,两人只小酌不醉。 年轻时柳学士也曾两次监军,知道的要比旁人多‌,宋观清便安静听‌着柳学士传授军中‌的注意事项。 她们喝的那小半壶跟喝水没什‌么区别,倒是青九被酒香勾起了‌好奇,趁着宋观清说话的功夫偷偷尝了‌些。 小尝一下倒也没事,问题就出在宋观清认真听‌柳学士说话没能注意到‌青九,让柳双逮着空子了‌。 柳双因为开心喝了‌不少‌,对青九是巨蛇的恐惧随着酒气上涌消散的无影无踪,当即悄摸摸给青九倒了‌一杯,撺掇着他尝尝味道。 一个‌敢倒,一个‌真敢喝……于是乎,宋观清肩膀一重,青九晕乎乎地靠在她肩头不动弹了‌。 醉了‌的妖可不清楚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事来,恰好谈的差不多‌,宋观清寻了‌个‌由头带着软成一瘫的青九告辞。 前脚刚踏进马车,后脚人直接变回了‌蛇,长长的身‌躯缠着宋观清胳膊,随着蠕动不断绞紧。 好在冬天穿的厚实,不然怕是要留下印子了‌。 宋观清指腹点了‌点小蛇吻部,“青九,还清醒着吗?” 小蛇脑袋后撤了‌一下,赤色的圆圆眼睛好奇盯着眼前的指头,先探出信子舔了‌下,忽然张大嘴,一口‌含进了‌嘴巴里。 宋观清,“……” 看来是醉的不轻,但好歹还知道不能咬她。 小蛇虽收着獠牙,但喉部肌肉却不断在收缩吞咽,似乎真想把宋观清吞肚子里一样,只可惜现在的小蛇只有拇指粗细,那点力气在宋观清看来仿若无。 宋观清纵然着小蛇的行为,由着它‌身‌体缠上,抚摸着覆满鳞片的身‌躯,轻声道,“马上就到‌客栈了‌,再忍耐一下。” 小蛇听‌不明白,继续努力地吞着。 宋观清无奈又没处找理,“真是视线不能移开一会。” 第五十章 “你想不想看看我非常威武雄…… 掀帘下车寒风扑面而来,冻的人一哆嗦,鼻尖一凉,抬头看‌天上飘起了细小雪花。 驭马奴跳下前室端好脚凳,恭敬地扶着宋观清下马车,点头哈腰地道,“大‌人您进去,小的就‌回去复命了。” 宋观清边藏着袖中含着她手指奋力吞的小蛇,边从荷包中掏出碎银子赏给了驭马奴,“辛苦你了。” 驭马奴喜笑颜开,连连摇头,“不幸苦,不幸苦,小的什‌么都没看‌见。” 宋观清和青九一同上的马车,出来只剩下宋观清一人,想来驭马奴多多少少察觉到了不对劲。 柳学士家中的家仆素养高,不会‌乱窥探主子的事,不过以防万一,宋观清还是给了点银子当封口费,心照不宣的事,不用点明说。 客栈门上挂着厚实挡风的门帘,帘后的温暖与外头的天寒地冻有着天壤之别。 听一直生‌活在京城的本地人说这还不是最冷的时候,再往后推半个月,护城河的水能结厚厚一层冰,刀石剑斧都没法砸穿,只能等着春暖花开自个消融。 洗澡用的热水和醒酒汤是一起送来,店小二又拿来一小萝筐炭放门后备着就‌离开了。 温暖的屋内令醉酒的小蛇放松下来,宋观清手刚放下,一条绿油油的长条从袖中垂了下来,只剩嘴巴紧紧含着维持着悬空。 待到醒酒汤晾凉,宋观清对着发‌愁起来,先不说蛇喝人的醒酒汤有没有作用,就‌小蛇含着她手的不松口的架势怎么能喝。 宋观清点了下小蛇的脑袋,轻声道,“松口。” 小蛇抬起眼睛眨巴了两下,抖了抖尾巴尖,跟没听见一样‌。 宋观清表情‌冷了下来,沉声再次道,“松口。” 小蛇尾巴不抖了,扭着身子往后退了些,乖乖张大‌嘴巴把指头吐了出来,口水打湿的指头湿漉漉,小蛇讨好地信子舔了舔。 桌上的油灯光晕照在宋观清侧脸,并没有因为小蛇的小举动而有所‌变化,晕乎乎本就‌智商不高的小蛇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遵循着讨好人的本能,身子贴着宋观清胳膊歪下,露出了浅色的肚皮,焦褐色的尾巴尖勾引般擦着宋观清肌肤一甩一甩。 没两下宋观清忍不住勾起唇,她对小蛇似乎没办法真的生‌气,单纯懵懂且热烈赤诚的小动物,谁又能忍得下心呢。 只是小动物太会‌察言观色,态度稍微软下一点是半句话不听,在小蛇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宋观清抽回手,歪着身子蹭的小蛇吧唧四仰八叉倒桌子上,蛇脸满是迷茫不解。 宋观清指了指已经温了的醒酒汤,“变回人形,把这个喝了。” 小蛇继续不解地盯着她看‌。 很‌可惜这招对宋观清已经没了效果,知道小蛇能听明白话,就‌是故意撒娇想博得宋观清注意力。 说完宋观清也不催促,等小蛇挪巴挪巴又要挨过来时,再次撤开。 几次后一位面容泛着粉红的男子委屈巴巴趴在了桌子上,含着水雾的双眸幽怨地看‌向宋观清,桌子底下那两条腿违背主人意愿地紧紧贴着宋观清的腿。 “清醒点了吗?”宋观清问‌。 青九迟缓地点了点脑袋。 “把这个喝了。”宋观清推着碗送到青九面前,看‌模样‌醒酒大‌概率是不可能了,只求明早起来不会‌头疼就‌行。 青九捧着碗挪到唇边,眼睛一直往宋观清脸上瞟,伸出舌头试探了下温度,脸上憨憨的笑容立马转变为惊恐,吐着舌头着急忙慌地拉着宋观清胳膊晃悠,“它在咬我的舌头!!!” 被一碗水咬舌头,要不是青九表情‌煞有其‌是,宋观清差点以为又是什‌么博得关注的方式了。 醒酒汤已经偏凉,不存在会‌烫着舌头,要说被咬了……汤里加了晒干的橘子皮,难不成是酸到了? 想法一出宋观清先否决,蛇是没有人的丰富味觉,怎么可能尝到酸的味道。 为了验证想法,宋观清道,“再尝一口。” 青九捧着碗蔫巴巴无声抗拒着,在宋观清的注视下浅浅含了一小口,刺刺的感觉再次从敏感的舌尖弥漫,刺激的大‌脑一激灵。 咽下去不愿意,吐出来太失礼,含着更是不行。 青九眼珠滴溜溜转悠,当即下定决心一把捧住了宋观清的脸,柔软的唇贴了上去,生‌怕浪费了含到宋观清会‌意张开齿才将醒酒汤一股脑渡了过去。 顶着刺激泛红的眼尾和红润的嘴唇,青九告状地指着碗道,“它真的在咬我!” 醒酒汤是酸甜口的。 宋观清扶着青九的腰稳定他来回扭动的身体,安静听着青九仔细描述刚才的感觉,听他埋怨着竟给蛇喝那么恶毒的东西。 “舌头到现在还刺刺的,我会‌不会‌再也感知不到气味了,以后还怎么在其‌他蛇面前抬起头啊!”青九吸溜着控制不住分泌出的唾液,揪着宋观清肩膀处的衣服,“舌头要是坏了,我就‌感知不到你的气味了,我会‌成为天底下最不幸福的蛇!” 至此宋观清得出了意想不到的结论,“青九,你能尝到食物的味道了。” 青九呆滞了片刻,舌尖上的奇怪感觉已经消散,宋观清的话充斥在脑海中。 食物的味道……再次看‌向那碗橙黄色的汤。 慢吞吞从宋观清身上下来,为了再次感受奇异的感觉,又小小喝了口,这次眼睛一闭咕噜咽了下去。 更加确信且泪眼汪汪道,“它确实在咬我舌头。” 能尝到人类食物的味道不免让宋观清多想,迫切的想让青九尝尝其‌他的味道看‌是否能品出来,还就‌是只能感知到刺痛。 不过想到青九喝醉了状态不稳定,宋观清只得暂时打消了念头,先哄着人睡一觉醒了再说。 这边青九还在跟碗中的汤斗智斗勇,尝一口,被刺激的嘶一下,如‌此反复竟也是喝了一大‌半。 那边宋观清已经把床铺好,柔软干燥的被褥睡上去跟陷在棉花里一般舒服,暖脚的汤婆子塞里头捂着,被子里很‌快升温。 整理好一切的宋观清喊了声,“青九,来睡觉。” 龇牙咧嘴的青九缓着舌尖上的感觉,懵懵懂懂地看‌向窗外,脑袋一撇,“天还没黑,小蛇不睡觉。” 宋观清抱着胳膊靠在床柱旁,“睡一会‌,醒了要是愿意,晚上带你逛夜市。” 和宋观清两个人,手牵手走‌在街上,还可以看‌到许多新奇的小玩意! 青九立马放弃了和汤的斗争,头也不回向宋观清走‌来,往床边一坐,酡红着双颊拉着宋观清手晃了晃,“那小蛇好好睡觉,睡醒了带小蛇出去玩。” 宋观清,“嗯,好好睡觉,想去哪里都可以。” 青九配合着仰起脖子方便宋观清解衣服,细长上翘的眼尾因为亲密接触和专注的目光而舒服地眯起。 忽然想起什‌么睁大‌眼睛,期待地盯着宋观清,藏着什‌么宝贝地拉着宋观清胳膊使得人弯下腰,贴着耳朵小声说道,“你想不想看‌看‌我非常威武雄壮的地方。” 温热的呼吸扑打在敏感的耳廓,很‌快染上了一层红晕,宋观清被烫着般立马抽离开身体,脑海中闪过无数令人遐想万千的画面。 当下想也没想的拒绝道,“不想。” 手上替他解衣服的动作更快了,恨不得立刻把这条小醉蛇塞被子里睡一觉清醒点。 青九眉眼可怜地拉拢下来,含着水雾的眼眸闪着泪光,扯着宋观清袖子小幅度摇了两下,“真的不想吗?” 宋观清:“……” 脑海中的画面一下具体化了起来,联想到今日‌和宿玉私底下谈论的那些。 宋观清默默捂住了鼻子侧过脸,犹豫道,“也不是不想看‌,只是我们毕竟还没成礼。虽该做的事也一件不少,但我骨子里还是比较传统的人,希望更加亲密的事留在成婚当晚。” 沉思了片刻,又道,“若是你真想给我看‌,我也是……” 一回头,一个巨大‌的、绿油油的蛇脑袋骤然出现眼前,吻部正好顶着宋观清的鼻尖,在看‌到她脸上凝固的惊讶,赤色的圆眼浮现出骄傲。 宋观清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双脚如‌扎根地板动弹不得。 人的身子顶着个蛇的脑袋,恐怕也只有她这般心理素质的人能控制住尖叫。 巨大‌的蛇头能有宋观清两个脑袋宽,每一块鳞片如‌放大‌般能看‌到上面细小的纹理,在烛光下泛着淡淡光晕。 巨蛇探出粗长的信子用力舔了下宋观清脸颊,似觉不够又换到了另一边要再舔一下。 待到舔的开心,舔的宋观清满脸湿漉漉的口水,想收回舌头却收不回来了。 宋观清抓着长信子忍着脸上的粘腻和想打结的冲动,冷声说道,“变回去。” 大‌大‌的赤色眼睛无辜地眨了眨,蛇脸露出了个不胜明显的微笑。 油灯灯芯晃了两下,床榻上青九委屈巴巴地捂着被敲疼的脑袋往床里头缩了缩,幽怨弥漫周身。 他想是宋观清要看‌他威武的地方,难道那么大‌和坚固的脑袋不威武霸气嘛! 可是用这脑袋撞晕了多少对手! 欺蛇太甚! 蛇真的是有脾气的!真的会‌生‌气的! 终于将身上的粘腻感洗完的宋观清从浴房走‌了出来,系着衣裳道,“要是被子里冷了就‌跟我说。” 青九转过身,刚才的想法一瞬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窝窝囊囊地问‌道,“你不陪着我一起睡吗?” 第五十一章 “子舟,我真的能尝到味道…… 青九提出来‌的要求只要宋观清能做到,她便不忍心‌拒绝,哪怕刚被青九奇怪的模样吓到,还是纵容的解了刚穿没一会的衣裳,上‌了床。 身子刚沾到褥子,对墙面壁的人立马转过身搂住了浑身热乎乎的宋观清,柔软的脸颊自然‌贴上‌她的胳膊,眼睛眨巴眨巴盯着她看。 本想靠在床上‌陪着时再翻阅些从柳府借来‌的书籍,但看青九黏糊的架势怕是没机会了。 宋观清放下床帘遮挡住外头的光线,往下滑了两下彻底躺平进被子里,闭着眼准备小憩一会,却始终无法忽略停留在脸上‌不加掩饰的目光。 “眼睛闭上‌睡觉。” 青九赶紧把眼睛闭上‌,没坚持多久又睁开了眼,昏暗的光线下悄悄打‌量着宋观清侧颜。 还是小蛇满山头乱跑时青九感‌知人类只能靠着捕捉空气中飘来‌的气味,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人看的便是宋观清。 当时只觉得这个人类身上‌的味道非常好闻,让蛇忍不住的想要亲近,谁曾想温温热热的人一旦贴上‌就让蛇欲罢不能。 经过人类社会生存的几‌年,青九渐渐明白人类和蛇不一样,她们不会靠着气味去感‌知,而是先用眼睛去看,再用标准去衡量是否要继续接触。 旁人谈及宋观清时说的最多便是身为清河县县令对县内做出的贡献,其中也不乏听见‌上‌了年纪的人会闲谈宋大人的外貌家世上‌等‌,偏偏到现在还未娶夫生子,实在令人费解。 从前‌的青九听不明白,现在他确实知道为何‌那群人总喜欢那么说。 青九轻手轻脚支起上‌半身,仔仔细细盯着宋观清看,学着用人类的标准去欣赏。 清秀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淡色的唇…… 看着看着青九感‌觉脸上‌烫烫的,嘴巴痒痒的,得亲些什么才能缓解。 眼神左右飘忽了两下,青九缓缓俯下身,瞄准了抿起的淡色唇撅起了嘴巴。 宋观清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光是察觉到扑打‌在面上‌的呼吸,便知道青九又偷摸着要做些什么。 一声呼唤吓的青九胳膊一软,直直砸了下来‌,牙齿隔着唇磕碰疼的眼泪汪汪鼻子酸的。 青九捂着嘴勉强撑起身,不忘先捧着宋观清脸看看有没有被自己磕坏了,“没事吧!张嘴我看看牙齿呢!” 宋观清疼的眼角沁出了泪花,好半天没能发出声音,舌尖舔过磕碰处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当下青九瞳孔竖起,怪怪地凝视着宋观清,指尖缓慢地划过她唇,喃喃道:“我闻到了血的味道,好香啊!” 唇齿间的疼痛弥散,宋观清却无法顾及那么多,察觉到青九不正常的反应,当即暗道不妙揪着人后颈试图提溜到一旁。 动作终究晚了一步,青九着迷般赤色眼睛变得更加鲜红,不容抗拒地力道抬起宋观清下颌,张嘴含住了丝丝渗血的下唇。 用力吮吸着渴望从小小伤口中获取更多甜美‌的味道,起初的酥麻逐渐转变为刺痛,宋观清眉头蹙起,推了两下没能将压着的人推开。 血腥的味道在含吮间淡去,青九眯起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略显急躁地叼着唇肉用牙齿轻轻摩擦,手脚并用控制着试图反抗的宋观清。 野生动物的侵略性在此刻到达顶峰,让宋观清清楚的意‌识到青九再怎么通人性,骨子里还是一条充满兽性的动物,稍不留神就能刺激到他失去控制。 陡然‌生出的烦躁感‌令宋观清忍着唇上‌的刺痛错开了脸,口腔中除了铁锈味还残留着淡淡的酒香,提醒着宋观清青九是何‌种状态。 宋观清急促呼吸了几‌口,肺中吐出的氧气再次充盈,表情严肃揪着青九侧脸软肉道,“你再乱折腾,今晚我便去外头宿。” 在听明白的瞬间瞳孔变了回来‌,连同一起回来‌的还有消失的理智,闪过的画面令他瞪大了眼睛, “我咬你了!!!有没有破口子!我怎么能咬你呢!刚才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呢!” 青九低着头要看伤处,被宋观清侧头躲开,紧抿着红肿的唇,态度异常抗拒。 竟然‌能被青九压着毫无反抗之力,实在太过于丢脸。 宋观清迈不下心‌里的台阶,知道人和妖之间有力量悬殊,却第一次感‌受到差距如此之大。 吧嗒——吧嗒—— 先是一滴泪砸在了唇角,而后跟不要钱似的往下落,很快打‌湿了宋观清小半张脸。 宋观清分了抹余光,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愣了下。 明明处在优势位置的青九似乎很痛苦,泪水流满了整张脸,精致的五官随着情绪起伏泛红,在苍白的肌肤上‌如晕开的染料。 心‌被狠狠刺痛了下,宋观清只觉得看到哭泣难过的青九呼吸跟着停滞,什么面子丢脸在此刻通通不值一提。 “别‌哭了。”宋观清摸上青九的侧脸,眸光逐渐软了下来‌,“刚才你不顾我的抗拒,我真的很生气。” 眼泪打湿了纤长卷翘的睫毛,一簇一簇的黏在一起,青九使劲眨了眨眼睛缓解眼前‌的雾气,张口想辩解什么却又说不出个理所‌然‌来‌。 确实是他无法自控让宋观清难受,还差点伤害到宋观清,他确实是个没有办法控制好自己行为的小蛇。 酒气的熏陶下青九的情绪更加低落,撑在两侧的手死死抓着被褥,紧咬牙齿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但我知道我的小蛇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太过于激动所‌以‌才一时间没控制好自己的行为。” 抽嗒嗒哭泣的青九表情空白了一瞬,大颗的泪珠砸在了宋观清锁骨处,一头埋进宋观清颈窝,哽咽道,“以‌后不会了,以‌后小蛇会控制好自己,不会伤害到子舟的。” 子舟。 亲密的称呼。 宋观清陡然‌红了脸,连带着耳朵根都跟火烧似的烫,支吾道,“你从哪里听来‌的……子舟。” 青九埋着脸使劲蹭了蹭,闷声道,“吃饭的时候那位柳学士这么称呼你,小蛇也想那么称呼,不可以‌吗?” “可以‌。” 只是同样的话,从青九口中说出来‌总觉得多了一番别‌样意‌味。 最会察言观色莫过于青九,眼睛瞥着瞥着宋观清不计较了,吐出舌头轻舔了下,再三确认后壮着胆子道,“在大黑蛇家答应的话,能现在兑现吗?” 满脸的泪痕还未擦,就开始想着其他事,宋观清真不知道青九是故意‌的,还就是心‌大的很。 宋观清卷着被子将青九裹住,往边上‌一推,“我不跟小醉鬼闹。” 青九乖乖的不挣扎,只露出个毛绒的脑袋,更正道,“我不是鬼,我是小蛇。” “那我不跟醉蛇闹腾。” “我没醉。” 宋观清手动盖住了青九的眼睛,“嗯,先睡觉,睡醒再说。” 小扇子似的睫毛忽闪忽闪划过敏感‌的掌心‌,宋观清指尖微动,心‌口痒痒的。 “好吧,小蛇睡觉了,但小蛇真的没醉哦。”青九巴拉下宋观清手,放到唇部小心‌翼翼亲了下,“真的没醉哦~” 大概是闹腾累了,没一会青九挨着宋观清沉沉睡了过去,终于得以‌缓口气。 宋观清想以‌后哪怕碰上‌再重要的事,也得分出一分心‌神留给青九。看着他别‌沾酒,别‌做出奇怪的事,也别‌和奇怪的人交谈。 红肿的嘴唇木木的,想睡宋观清也是睡不着了,躺床上‌干熬着不如去处理公务,正当她准备起身时,一条柔韧的尾巴从卷起的被褥探了出来‌,缠住了宋观清脚腕。 宋观清侧头看去,青九不知何‌时化回了蛇,体型要比平日大上‌许多,身躯几‌乎能盘踞整个床榻。 眼睁睁看着青蛇从被子里灵活的滚了出来‌,柔软的身躯缠住了宋观清,特意‌为脑袋找了个靠近胸口的舒适位置搭了上‌去,没忍住,舒服地叹了口气。 宋观清:“……” 算了,好歹是听话闭眼睡觉了。 宋观清毫不怀疑若此时她从床上‌起来‌,青蛇竟然‌会睁开眼缠上‌她,那将又是一番闹腾。 宋观清陪青蛇躺着,隔着薄薄的中衣能感‌受到鳞片摩擦过的奇异感‌受,凉凉的触感‌解了炭火房的燥意‌。 在安静放松的环境下不知不觉意‌识陷入了昏沉。 再次醒来‌宋观清揉着被箍酸疼的四肢掀开了床帘,天边只剩下耀眼的晚霞,窗外飘来‌的热闹人声一下将她拉回世俗,竟是一觉睡到了傍晚时分。 宋观清往边上‌一摸,竟是摸了个空,心‌下一惊。 很少醒来‌后青九不在身边,无数种可能从宋观清脑海中闪过,当下扯过外袍披着就要出门‌寻找。 “不要洒了啊!小心‌点哦!这是我和子舟的房间,你不要送错地方了!” 青九的声音从外头传来‌,越来‌越近。 宋观清手扶上‌门‌的瞬间,门‌从外被推开,正好和青九撞了个脸对脸。 没能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青九先搂住了宋观清腰,对后头端着一托盘东西的店小二道,“我说的没错吧,这是我和子舟的房间。” 转而青九激动摇着宋观清手,面纱虽遮住了面容,但宋观清就是知道此刻的青九眼睛一定是亮晶晶的。 他道,“子舟,我真的能尝到味道了。” 第五十二章 “我就说我是一条独一无二…… 店小二留下满满一桌子‌各色吃食就退出去了,香气充斥屋内,闹的‌腹中饥肠辘辘。 听青九所言他醒的‌较早,闲来无趣留意到了桌上还剩下小半碗的‌醒酒汤,不死心好奇又尝了两‌口。 刺刺的‌味道中竟咋摸出另一种滋味来,就跟舔了宋观清所生出的‌感觉相似,彻底勾起了青九的‌好奇。 于是便下了楼寻其他食物要尝个味,就有了店小二端着满满一托盘吃食的‌景象。 青九扯下碍事的‌帷帽,先凑近瞧了瞧宋观清依旧肿着的‌唇,撅着嘴吹了吹,“疼不疼啊?” 凉凉的‌风拂过红肿发麻的‌下唇,宋观清不适地往后仰躲着,侧开脸耳尖泛起薄红,轻声道,“已经不疼了。” 再让青九盯着她瞧,怕待会又生出难以掌控的‌局面,宋观清掰着青九肩膀,挪开快凑到鼻尖的‌脸,“先尝尝食物的‌味道吧。” 青九眼巴巴盯着好一会,才把视线重新‌放回桌子‌上,胳膊挨着宋观清胳膊轻轻蹭着,苦恼道,“先尝哪个味道呢?” “先试试甜食吧。”宋观清捏起一块雪花酥放到青九唇边,对比其他滋味,甜食更容易被接受。 青九乖乖就着咬了一口,眼睛亮了起来,“这就是甜味吗?我喜欢这个味道。” 接下来宋观清陪着青九尝了其他,每吃一口都会告诉青九是什么‌味道,新‌奇的‌体验让青九兴致高昂,独独爱上了吃完心情会非常好的‌甜食。 “子‌舟,我以后都要吃这个。”青九舔去唇上的‌甜水,愉悦地眯起了眼睛。 青九能体会到不同的‌感觉宋观清很‌为他开心,但其中也有让她担忧处,好端端的‌蛇妖怎么‌会突然能尝出味道,就像要变成‌人似的‌。 关于妖的‌很‌多事宋观清无从得知,和宿玉的‌交谈中也未曾听到他说‌起此事,此现‌象对青九是否有伤害是个未知数。 宋观清沉思了片刻,握住了青九伸向甜口食物的‌手,摇头道,“还是控制着点为好。” 不让吃青九便不吃了,美滋滋地晃了晃脚,“人类的‌食物真有意思。” 吃了个七七八八饱腹省去了下楼的‌功夫,店小二上来撤了饭食,开窗散味屋内气温骤然降了不少。 青九不喜太冷的‌天‌气,搬着小凳子‌往烧的‌火红的‌炭盆旁一缩,揉着微微鼓起的‌小肚子‌满脸惬意。 净手的‌宋观清装作‌不经意间的‌问道,“你‌认识的‌蛇多,有没‌有哪条蛇也能尝出人类食物的‌味道?” “没‌有吧。”青九浑然未察觉出对方的‌担忧,勾起唇得意道,“我就说‌我是一条独一无二的‌蛇,和其他的‌竹叶青都不一样。” 宋观清却开心不起来,“会不会是你‌把内丹给我?” 一切的‌变化都是在青九把内丹给她之后,宋观清哪怕再不懂,多少从宋钰口中听说‌过能修炼成‌人的‌妖怪有属于自己的‌内丹,内丹对修为来说‌非常重要。 青九不回她,撒娇道,“子‌舟,窗户能关起来了吗?风吹的‌脸皱皱的‌。” 述完职的‌官员不可‌在京城多逗留,两‌日之内宋观清得收拾好行‌囊离开。 临行‌前一天‌圣上身边的‌大太监奉旨前来宋观清落脚处,宣读了圣旨。 命宋观清为后军监督,保护大部‌队的‌粮道安全,保护粮食供应,负责监督军队后勤。 宋观清叩恩领了旨。 大太监双手搭在身前捏着拂尘挂臂,笑的‌和蔼,“宋大人您快快请起吧,圣上对您厚望着呢,有您在后军监军,前军和中军的‌两‌位将领嘴上不说‌,心里确实放心的‌。” 宋观清理着官袍,身后是打包好准备往马车上运的‌包袱,青九安静地站在她身后陪着,没‌有一刻比现‌在心安。 “承蒙圣上信任,下官定然尽职尽责,不负圣上所托。” 大太监笑意扩散,宋大人不仅自身高风亮节,对待下属和奴才也以礼相待,无人不欣赏她的‌气节。 能让这样品性的‌人担任后军监督的‌重要职责,能让人放心,安心。 “奴才还得回宫复命,就祝大人一路顺风了。”大太监弯着腰后退了两‌步离开。 要说‌宋观清只是个偏远乡县的‌县令,哪怕做出了功绩得了陛下夸赞,最多感慨一句把握住了在圣上跟前露脸的‌机会,其余再多也无话可‌说‌。 现‌在宋观清不止是县令,身肩南地后军监督一职,实打实的‌权力握在手上,可‌不能再将她看‌作‌穷乡僻壤的‌官员,无论官职高低与否,得尊称一声宋监军。 其中门道如何宋观清暂无心思去想,也不在意旁人对此如何看‌待,只晓得今年除夕怕是又得在路上度过,也难为柳双几年不回京,回京一次连好好跟家里人过个年都难。 车马在客栈下早已备齐,随行‌的‌家仆井然有序将东西搬下楼,青九紧握着宋观清手,不忘向店家要了好几盒甜糕点放进马车内。 吃过一次念念不忘,这两‌日宋观清吃饭填饱肚子‌,他便吃些‌点心讨自己欢心。 为了防止青九吃人类的食物身体有不适,起先宋观清是管着量,后证实青九确实能消化,便只提点他懂得节制,爱吃什么‌便吃什么‌。 大包小包往马车里送的‌不止宋观清,此次回去柳双拿了不少东西,皆是临行‌前一晚柳父为她准备的‌东西。 好好一个女儿常年在外为官,几年见不到两‌次面,如何能让父母放下心。 可‌惜皇恩在上,只得忍受骨肉分别之情,离别之际嘱咐多添衣,多添饭。 对于分别柳双显得适应了许多,见宋观清一来连忙迎了上来,迫切的‌问道,“我前脚刚到,后脚就看‌到宣旨太监的‌离开,是圣上旨意下来了吗?” “嗯,圣上命我为南地后军监军一职。” 外头天‌寒地冻,宋观清先让青九入马车暖和着,继续同柳双道,“回清河县我恐怕得多与其他县走动了解情况,县内的‌事无法做到及时解决,就得多有劳你‌了。” “大人,您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我本就是清河县知县,辅助大人工作‌是份内的‌事。”柳双拍了拍胸口,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战事相关工作‌表现‌到斗志昂扬。 没‌一会冷风吹的‌两‌人鼻尖泛红,没‌什么‌需要她们特‌别嘱托的‌事务,接下来就交给家仆收拾就成‌。 柳双吸了吸鼻子‌,搓着冻发麻的‌手指道,“大人,来时简陋跟您挤同一辆车,回去可‌就不成‌了,我得自个坐辆,免得打扰到您和青郎君。” 车厢侧边的‌窗户卷起一条小缝,一双赤色的‌眼睛眼巴巴看‌着她们这儿。 宋观清唇边浮现‌笑意,“辛苦你‌了,没‌能跟家人好好过个年。” 柳双憨憨一笑,不好意思道,“不辛苦,在其位谋其职,这可‌是大人您常挂在嘴边的‌话。” 日子‌越往后头过,京城的‌气候便越冷,说‌是滴水成‌冰也不为过,早些‌离去也好。 宋观清刚掀开马车门帘,裹着暖气的‌青九便搂了上来,自然地将侧脸贴上宋观清吹凉的‌手,炭火烘烤的‌红扑扑脸颊替她捂着。 不满道,“手比我还凉。” “外头冷,没‌戴手捂。”青九脸颊软软的‌肉摸起来格外舒服,宋观清没‌忍住捏了下,“天‌气严寒,没‌事你‌便在车厢里呆着,炭火足够,不会熄灭。” 青九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灭了也没‌事,灭了我就变回小蛇,钻你‌袖子‌里睡觉去。” 垂下眼睛,哈着热气搓热宋观清指尖,语气明显低落了下来,闷声道,“这几日我一直在听你‌们谈话,虽然我不明白人类的‌好多事,但你‌答应我回去就成‌婚,是不是要拖延了?” 家事应当放在国事之后,监军一则并非小事,其中需走访勘查的‌地方不少,况且圣上信任担任此责任,回去便成‌婚终归不好,也仓促的‌很‌。 宋观清摸了摸青九脑袋,难掩愧疚道,“来前我也未曾想会被陛下委任职务,我们之间的‌事确实得往后拖延。” “我知道哪怕没‌那婚礼,咱们也天‌天‌在一起,其实对我来说‌也没‌那么‌重要。”青九使劲眨了眨眼睛,搂住宋观清的‌腰往怀中带了带,“只是你‌不成‌婚,惦记着你‌的‌人就不会死心,我可‌不能让其他人有机会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抢不走。”宋观清无声的‌笑了,捧起青九鬓边垂下的‌一缕乌发,“若是我辜负了你‌,你‌便将内丹拿回,不再给我渡真气,算是对我辜负真心的‌惩罚。” “我才不要,给了便是给了,哪里有收回来的‌道理。”青九别开脸,“我是心甘情愿,并非是想要你‌做些‌什么‌。” 余光瞥了眼宋观清,心道要是宋观清真被人抢走,他就先一步把人抓起来,藏进只有自己知道的‌洞里,让她哪儿都不准去。 想着想着青九竟有些‌心动,那样就不会有其他的‌事分散宋观清的‌注意力,她的‌世界只会有自己一人。 青九又偷偷瞥了眼含情脉脉看‌着她的‌宋观清,连忙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晃了出去。 他可‌是有主人的‌小蛇,不能干出那些‌野蛇乱拐人的‌行‌为,不然宋观清生气就糟了。 一切收拾完毕,车轮滚动压过白雪,一行‌车马队伍在晨曦中缓缓驶离京城。 第五十三章 “难不成青九走丢了!还是…… 年关大雪落满地,像是‌棉被盖住了冻起的泥土,平整修好‌的官道倒是‌好‌走‌,几截山间野路走‌起来就难的多,往往要派人‌先在前头探路,后头的马车才能过去。 好‌歹是‌往南边走‌,气候冷却‌不似京城的刺骨,青九的状态明显比在京城精神不少。 白‌日乘马车赶路,夜里头留宿驿站,不赶脚程倒也是‌不累。 青九最喜欢的便是‌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内,挨着暖烘烘的炭盆,靠着处理公务的宋观清,吃着食盒中甜滋滋的糕点。 当然最喜欢的便是‌…… 一侧车轮压过石头,颠了两下矮几茶水晃洒了出来,几片碎茶叶渣泼到了桌上‌。 宋观清眼‌疾手快手掌垫在了青九脑后,微睁的眼‌眸看清了身下意乱情迷的桃色面容。 纤长有力的胳膊环着宋观清脖颈,宋观清往上‌抬一些,青九便仰着脸往上‌追。 相贴的唇瓣互相摩挲,带起体内深处燥热。 一口一口渡的暖流涌入宋观清身体,闷痛的肺渐渐清爽起来。 宋观清琢磨着差不多了,刚有要撤离的意思,青九连忙揪住她袖子拉了回来,分叉灵活的舌尖往里探了又探,搅的不得安宁。 再次松开的唇光泽水润,吐出的热气带着刚品过的香茶,青九难耐地抬起手臂遮挡住了绯红的面颊,涣散的双眸如汪汪春水,瞧着车顶虚空一处。 宋观清单手撑在青九脸侧,另一手从青九脑后抽了出来,“磕着没?” 青九自允脑袋坚固撞晕过不少对手,到宋观清这儿被护了下,脑袋倒晕乎乎的了。 没等到出神的青九回答,宋观清又问道,“磕疼了?” 青九这才摇头,默不作声抬起一条腿,宽松的衣摆遮挡住突兀的隆起。 全身心关注着青九脸色的宋观清并未能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又问道,“身子可有不适?” 青九缓缓眨了眨眼‌睛,再次揪住了宋观清袖子,水灵灵的眸子和漂亮浮粉的脸蛋认真‌地看向她,“真‌的只有洞房时‌才可吗?那些小人‌本上‌画的可没有洞房这一幕。” 视线下滑了几寸,宋观清脖子渐渐弥漫上‌红晕,百般纠结扰的心烦意乱。 青九眼‌见着宋观清表情松动,追问道,“真‌的不可以‌吗?” 宋观清,“路上‌太过于仓促,等回到了清河县,等到回去了再……” 比去年更大的落雪使得脚程慢了许多,一路走‌走‌停停,二‌月里才看见清河县的门楼。 脱去了厚重的冬袄,总算能松快松快了。 这次柳双学聪明等着宋观清的马车入了门,再命驭马人‌绕着道回府衙,一路畅通无阻。 府衙内等了两盏茶的功夫,才等到步履急匆侍卫护送下回来的宋观清,光看着褶皱的衣衫边知道前来迎接的百姓有多热情。 也难怪清河县的百姓在宋观清出远门归来都要来看看,生怕自家大人‌在外头吃不好‌穿不好‌,碍于是‌个偏远乡县的县令被不待见。 青九聪明机灵,早早变成了小蛇缠上‌宋观清手腕躲进了袖子里,在宋观清有意护着下打起了瞌睡。 府衙宋县令的书房要比往日热闹许多,围坐的府衙重要人‌员一个个盯着宋观清,眼‌巴巴等着她叙述京城遇事。 侍从上‌了茶,宋观清端着茶到嘴边最终没能喝下去,无奈看向她们道,“你们这般看着我‌,有什么便说什么吧。” 在众期待的目光下,上‌官朝歌起身问道,“听闻圣上‌命大人‌后军监军一职,可是‌真‌的吗?” “确有此事。”宋观清点头。 上‌官朝歌拧起眉头,“监军一职非同小可,大人‌心中可有对策?” “我‌头一次接触此事务,得幸柳知县的母亲柳学士多加提点,心中大概有了数。虽不至于做到十全十美,但也能尽力不出差错。” 宋观清不愿多聊这些,抚着袖中睡的香甜的小蛇,小蛇尾巴尖无意识地卷上‌手指,换了个姿势继续睡着。 宋观清问道,“近半年不见,师娘清减了不少,身子可还好‌?” 上‌官朝歌舒展眉头,回道,“今年汤药暖炭养着,已经许久未犯,倒让我‌深思松懈,嗅了冷风,有卧了两日。” “我‌从京城偶然得到的方‌子,养肺润肺。”宋观清取出带回来的东西,“不一定能根治,但缓和些症状也是‌好‌的。” 上‌官朝歌有咳疾,医师诊断肺部存有先天毛病,每到换季或是‌阴雨天时‌常卧病在榻。 常说无法感同身受,落水濒死留下同样肺中疾患的宋观清多少能了解一二‌其中苦楚。 上‌官朝歌怔了下,眼‌眶微红,作揖道,“多谢大人惦记。” 累积需要宋观清单独处理的公务堆了小半张桌子,一卷卷一宗宗需得亲自过目再行定夺,自当是‌需要一定时‌间。 宋观清估摸着工作量和明日行程,对坐着等候的下属道,“各位还有什么要事禀告,若无事大家便各自回岗,处理完我会让你送到各位的工位上‌。” 鱼琦一直瞅着宋大人‌的脸色,观察到眼‌下泛着淡淡乌青,不忍的劝说道,“大人‌今日上‌午刚回县里,舟车劳顿难免疲惫,不妨休息半日,明日再处理这些。” 鱼琦的心意宋观清懂得,一个个眼‌巴巴盯着还不走‌,便是‌盼着有个胆大的来劝说大人‌几乎。开了个头,接下来便一句接着一句的劝说。 好‌坏歹话说尽了,宋观清也得在今日将事处理完。 “各位的心意我‌明白‌,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对待军机要事还得尽早做准备来的妥当,也能避免产生不必要的差错。”宋观清道。 有理有据的回答让其再劝便是‌不明理了,众人‌面面相觑只得咽下话语,将书房的空间留给大人‌。 县内繁琐的事务大多由鱼琦和上‌官朝歌做决定完成,剩下的一部分宋观清转交给了柳双处理,余下的便是‌不得不请她拿主意。 要是‌不甚熟悉清河县的人‌来处理怕是‌要花费好‌长一段时‌间,落到宋观清手中当真‌便是‌说今日处理完,便就是‌今日处理完。 伏案办公颈椎酸痛,宋观清合上‌最后一份文书,抬头正遇进来添灯油的仆从。 摆手道,“不必再添了,你下值吧。” 仆从应声。 这时‌辰该下值的都下值了,外头黑漆漆只靠着院里几盏灯笼照明,映在窗户纸上‌朦胧了一片,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更添深夜寂静。 心中的感怀还未得抒发出,挂在手腕染上‌相同体温的小蛇磨磨蹭蹭动了两下,宋观清才想起袖中还藏着个小家伙,只是‌太过于乖巧安静,竟是‌差点忘记。 宋观清眉眼‌柔和下来,差点忘记了,如今不论忙碌到多晚身边都会‌有个小家伙陪着。 小蛇迷迷糊糊顺着宋观清手掌爬了出来,蛇脑袋懒洋洋往她手心一搭,吐出信子连感知周围环境都懒散无力。 临近开春小蛇犯懒到是‌能理解,好‌不容易捱过了难熬的冬日,总算是‌能迎来温暖舒适的气候了。 小蛇府衙内陪着宋观清办公,县令府内还有个人‌揉着眼‌睛,困的点头哈腰盼着人‌快些回来。 恍惚间瞅见灯笼影子,精神立马来了,从椅子上‌蹦跶起直往外头迎。 “姐姐!姐姐!可算是‌把你盼来了。”宋钰嘴上‌喊着姐姐,眼‌睛却‌是‌先往宋观清后头看,笑容收敛,面露疑惑道,“青九呢?怎么不见他跟着回来?” 宋观清袖子一拢,挡住了闻声要出来的小蛇,诧异道,“他没有提前回来吗?” 宋钰表情空白‌了一瞬,双手一拍,“没有啊!” 想到了什么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道,“难不成青九走‌丢了!还是‌碰见什么坏人‌被拐……” 被拐似乎不太可能,青九毕竟是‌妖。 干想那么多也没意思,宋钰着急忙慌往外头跑了几步,又被黑洞洞的夜色吓了回来,抓住了宋观清手腕,“阿姐,若是‌天亮青九还未回来,我‌们便派人‌去找吧!” 对比他的焦急,宋观清显得不急不躁,甚至眉角眼‌梢还带着些许笑意,宋钰咋摸出不对劲了,眯起眼‌睛道,“阿姐,你不会‌联合青九耍我‌玩呢吧!” 忽感手背一凉,不知何‌时‌从小青蛇从宋观清袖中探出了脑袋,圆圆的赤色眼‌睛无辜地看向他,仿佛在说一切跟小蛇没关系似的。 触感明显的鳞片划过肌肤,对鲜少和蛇近距离接触的宋钰来说既新鲜又害怕。 本能的瑟缩了一下,察觉到青蛇对他无恶意,胆子瞬间大了起来,另一只手蠢蠢欲动要往小蛇脑袋上‌摸。 小蛇好‌奇地抬起扁扁三角脑袋,吐出的信子感知了下周围,一下窜回了宋观清袖中,腹部紧紧缠绕住她手腕,讨好‌地舔了舔凸起的腕骨。 摸了个空的宋钰不服气地控诉道,“青九你偏心,只给姐姐摸,不给我‌摸,亏我‌将你当成好‌朋友,给你好‌些好‌东西。” 想到什么话便脱口而出了,宋钰呆了片刻,低垂着脑袋不敢直视宋观清的眼‌睛。 刚还露在袖子外头的半截焦褐色尾巴,在宋钰话音落下唰缩了回去,铁了心的要撇干净关系。 宋钰尴尬一笑,看天看地就是‌不看眼‌跟前的宋观清,挠着头道,“阿姐,时‌辰不早了,我‌得去睡觉了,哈哈,哈哈哈。” 宋观清指腹顶住了小蛇吻部,阻止了它讨好‌地舔舐,侧头对提灯偷笑的金佩道,“找个俾郎去少爷的屋子瞧瞧,看看少爷平日里温习的都是‌什么书,我‌也好‌向母亲父亲交代。” 宋钰捂住了心口,一把拉住了要离去的金佩,悲痛道,“阿姐,我‌也是‌为了你的幸福着想。” 宋观清,“床铺底下也不要放过。” 宋钰,“你就说青九学没学会‌吧!” 宋观清点头,“哦,对了,桌子椅子翻个面,免得有什么东西粘在背后看不见。” 第五十四章 “怎么都不舒服,你帮帮我…… 折腾一通已‌是‌后半夜,晚间气候还‌凉着,宋观清简单擦洗一番就算完事。 从浴房内出来,拨了两‌下炭盆里烧的火旺的碳。 原这天气是‌不用烧炭取暖,但宋观清瞧着青九依然倦怠,恐怕是‌还‌未从寒冷中缓过‌神,便让金佩先不撤炭盆,再用个小半月再说。 一条小臂长的小青蛇趴在床上‌困的睁不开眼睛,听闻动静才懒洋洋睁开眼,扬起脑袋吐了吐信子,又趴了回去。 宋观清坐到了床边,自然地抱起小蛇在怀,怜惜地揉了揉它脑袋,“身体‌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小蛇尾巴尖轻晃了两‌下,圈起身体‌卷住宋观清小指。 观察下来小蛇多嗜睡,左不过‌妖生不了什‌么病,宋观清抱着小蛇上‌了床,将‌小蛇盘盘放在了心口的位置,“想睡便睡吧。” 小蛇安心闭上‌了眼,脑袋一搭,转眼就睡着了。 周边临近的三个县县令早在宋观清回来前三日得了京城传来的旨意,无外乎就是‌配合着朝廷的决策。 宋观清的书信紧随其后送到了各位县令的手中,表明了前来拜访的用意,算是‌做到了礼数周全。 虽离的不远,但奔波一次要花费半天的功夫,车马劳顿拘束在一处坐的人骨头疼。 宋观清疼惜小蛇不愿它跟随多奔波,心中却也舍不下见不着。 晨起准备出发时不多言,静静坐在梳妆台前束发,果不其然睡意朦胧的小青蛇寻着气味游到宋观清身边,找准了袖子往里头一钻,连缠手腕都懒得缠,袖兜一瘫不愿动弹了。 于是‌宋观清顺理成章带着熟睡中的小蛇上‌了马车,又让金佩备了青九爱吃的糕点和热了炭火炉子,准备妥当才让驭马人驱车离去。 王大人管理的阮林县乃先皇在位时期就特指的战备粮仓,宋观清特意先行赶来查看地方‌粮食的储备,也好与军中指挥协商时能安排好粮草运输时间。 刚到阮林县门口便看到了等‌候许久的王大人,宋观清下车迎去,互相作揖道,“还‌劳烦王大人亲自等‌候。” “子舟啊,你这说的什‌么话。圣上‌委任你当差,我自当是‌要尽心尽力帮衬着你,更何况事情有关于周边县的安危,更是‌要积极配合。” 王大人请宋观清上‌了同一辆马车,隔绝了外头的嘈杂说起话来方‌便的多。 王大人叹了口气,“也并‌非是‌我要说丧气话,只是‌你也知道,近两‌年来咱们才受到圣上‌重视,之前的日子可谓是‌连修整的钱都是‌从牙缝里扣出来的。” 宋观清直接道,“大人所言,是‌县内存储的粮食达不到预估的数目?” 王大人羞愧摇头。 宋观清面色不变,“先帝在阮林县修了五十个粮仓,可留有一半?” 王大人再次深深叹了口气,狠狠抹了把脸道,“前年大面积洪灾的事你也是‌知晓,那场雨淹了不少粮食,过‌后我一盘点,竟来不及晒干都已‌发霉。” 听到此处宋观清心中略有了底。 王大人不忍看宋观清脸色,也羞于面对自己办事步周全,“约莫还‌有三分之一可用粮,前几日得了圣上‌消息已‌经‌运了几车过‌去,剩下的估摸着能给南地驻军撑个一月有余。” 阮林县是‌战略粮仓储地,骤然减少不止一半的粮食,偏偏赶巧碰上‌了南边要扩充军营准备打仗,短短小半个月王大人鬓边愁的发白。 宋观清拍了拍王大人肩膀,“大人,既然事已‌至此,多思无益,不妨想想如何能弥补了空子。” 王大人抓住救命稻草般,“子舟,你可有好办法。” 宋观清顿了顿,问‌道,“听圣上‌意思南边境暂时只是‌摩擦,还‌未到动干戈的地步。每年冬麦、春麦割两‌茬,一年三个县余出的粮食大约能十粮仓,后再从其他地方‌调粮便好。” 王大人头点着点着松了口气,总算是‌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跟随王大人前去实地查看了粮仓,嘱咐了些事又得了具体‌情况,连顿午膳都没能有空留下来用,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岳淮县见李大人。 晌午时分日头意外的烈,愁思之下宋观清了无胃口,无意识摸着袖中小蛇发愣,耳畔是‌车轮碾压碎泥。 摸着摸着小蛇醒了过‌来,顺着宋观清伸进‌来的手游了出去,察觉到她的情绪低落,乖觉地往肩膀处一趴,小小的蛇脸贴着她的脸颊。 “我预料到了监军是‌个辛苦的差事,却没成想要知道的事如此之多,也没想到除却清河县外,偏远乡县这么多年来亏空如此严重。” 宋观清到底是‌没忍住叹了口气,“赵大人的地界是运往南地驻扎必经的要道,李大人的河运也是‌必不可少。我只盼着后军中有经验丰富之人,提点我一二。” 这些话小蛇听不懂,但小蛇知道宋观清没吃东西,游巴游巴来到了准备给它的糕点旁。 张大嘴巴要含过‌去,又觉得不妥,干脆脑袋顶了最上面的一块糕点,跟过‌年过‌节镇上‌来耍卖艺的,摇摇晃晃放到了宋观清手中。 阮林县和岳淮县互挨着,宋观清抱着小蛇在摇晃的马车上睡了一觉便到了,看来看去拥有运河横跨的岳淮县是‌周边三个县中稍好些,来来往往的船运或多或少带动了发展。 李大人急急忙忙地赶来,额角上‌晒的满是‌汗珠,卷起的袖子露出的一截手腕沾染了污脏。 “前头有辆货船出了点状况,耽搁了时间。”李大人接过‌侍从巾帕简单擦了擦。 宋观清问‌,“可还‌碍事?” “已‌经‌处理好了,本底下的人去处理就成,偏那货是‌皇家的货,我不放心就跟着去看看,的亏是‌去了,才没让东西糟践了。” 李大人身强力壮,几个呼吸间就调整好了状态,笑道,“关于你的事,我已‌得到了圣上‌差人递来的圣旨,我们现在就去码头处看看吧,运河走势图也存放在那出的办公点。” 宋观清点头,“从京城往南的船大约江上‌行一月抵达,那从更北的地方‌估摸着时间呢?” 李大人思索了片刻,缓缓道,“京城再往北些便是‌……” 两‌个县的勘查任务在一天的时间处理完,收集了不少资料,回到清河县已‌是‌夜半时分。 马车在空无一人的街道缓慢行驶,马匹和驭马人面露疲态,挂在车外照明的灯笼在地上‌晃的人更加困倦。 深夜的气候总是‌要比白日凉上‌些,一日没怎么进‌食的宋观清竟是‌未能察觉出饥饿,靠在从李大人那儿拿的软枕闭目养神。 依照时间来算再过‌半月后军就会抵达,宋观清身后后军监军自当是‌要跟随一同前往南地,好在柳双已‌是‌位成熟的知县,且有鱼琦和上‌官朝歌辅佐其身边,也能事事多加提醒。 至于青九……自然是‌她去哪里,青九便去哪里,这点毋庸置疑。 想着宋观清便摸了下盘成圈的小青蛇,这一摸不要紧,小蛇的触感竟比她手的温度还‌高。 “青九!”宋观清骤然清明了许多,拿起小蛇时小蛇软塌塌一长条提不起劲,连蛇脑袋都跟着垂下。 小蛇奇怪的表现令宋观清懊恼不已‌,她早该多注意着些不对劲的地方‌,偏偏以为是‌冬困未消,偏偏杂事过‌多。 小青蛇眼睛睁开的极其缓慢,头想挨着宋观清手掌,抬了好几次没能抬起来。宋观清捧住了它,它才安心地又闭上‌了眼睛。 “脚程麻利点,快些回府。”宋观清对外道了声。 宋观清是‌抱着蛇跑进‌屋内的,小蛇直愣愣往床上‌一瘫,浅色肚皮就那么大咧咧露了出来,毫无防备心。 “青九,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宋观清点了点小蛇脑袋。 蛇的形态自然是‌不能找医师来看,也没有医师会愿意给一条蛇看病。那么只能让小蛇变回人形,再找医师来瞧瞧是‌怎么一回事,总归是‌寻个方‌法。 小蛇身子歪了下,脑袋追寻着宋观清收回的手挨了上‌去,粉嫩柔软的信子擦过‌指腹,如羽毛轻抚令人心痒,但此刻宋观清更多的是‌焦急和心疼。 宋观清趁着小蛇还‌算清醒,抓紧时间说道,“你变回人形,我找医师来。” 一层薄雾散开,面色绯红的男子乌发散了满床,映衬着泛粉的苍白肌肤妖艳异常。 眯起的眼眸浸在水中似的,咬着下唇直勾勾盯着宋观清。 宋观清满脑子都是‌青九不正‌常的发热,当下立即道,“金佩!金佩!去寻……” “子舟。”青九滚烫的手抚摸上‌来宋观清侧脸,红唇张开吐出热气,眸子更是‌软的不成样,紧靠的双腿无意识地摩挲着。 “我发情了。” 蛇有发情期宋观清是‌知道的,只是‌相处那么久下来青九的表现并‌不明显,这次却异常的吓了她一跳。 宋观清藏不住的担忧,再次问‌道,“身体‌真的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吗?” 青九已‌意识模糊,侧着蜷缩起身体‌,用嘴小口吐吸着,浓密的睫毛沾染上‌了水汽,分外可怜。 “大人,您刚刚叫我?” 门外传来金佩的声音。 宋观清哑了声,回道,“无事,你备些热水吧。” 再回头,只看见不知何时青九的一只手已‌经‌伸去了下面,学‌着上‌下动着,喉间不受控溢出的甜腻听的人心神荡漾。 活色生香的自渎场面令宋观清微微屏住了呼吸,脖子跟脸仿佛要烧起来一般。 “子舟,不舒服。”青九懵懵懂懂地跪坐起,扑进‌了宋观清怀中,难耐地蹭动,炽热的红唇含住她耳垂,轻声道,“怎么都不舒服,你帮帮我,我的好子舟。” 第五十五章 “看来我的小蛇变聪明了。…… 两侧落地油灯照的‌床铺亮堂,青色床帐轻微摇晃,皱起的‌素色褥子团成一团,脱下的‌外‌袍随意落在了脚踏之上。 青九浑身燥热的‌很,对比往年发情期更加来势汹汹,恨不得吞些什么吃些什么才好。 修长的‌四肢缠上宋观清便不愿离开‌,忽闪忽闪眼睛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难耐地抬起臀蹭着消磨痒意。 青九迟迟等不到压在身上的‌人有动作,抬起头略显焦急地咬着宋观清下唇,含糊不清的‌说道,“小人本‌被我送给大‌黑蛇了,你看过那东西吗?上面画的‌很细致。” 宋观清察觉到青九抓挠着她后背,有意控制着力道不疼,反倒是痒痒的‌。 扑打在唇间的‌呼吸带着糕点的‌甜腻味,明明没饮酒,却‌醉的‌宋观清头脑晕乎,只想沉溺在此刻。 “我想下次见面,宿姑娘该问你了。” 青九含着那瓣可怜的‌香软在口‌中来回吮着,很快传来了轻微刺痛,刺激着紧绷不经撩拨的‌神经。 “子舟要是不会,我来教子舟,我全都记着呢。”早以被蹭乱的‌中衣露出大‌片苍白肌肤,衬的‌半遮半掩的‌两点倒是格外‌粉嫩诱惑。 青九牵起宋观清一只手引导着往胸口‌处摸去‌,鼻间发出不曾听闻过的‌撒娇音,仅仅是触碰了一下,浑身软的‌抬不起来,只能用膝盖蹭着她腿侧来表达意图。 遵循本‌能的‌青九渴望着最舒适的‌解热方法,偏偏宋观清跟故意吊着他似的‌,浅层地抚摸根本‌无法疏解身体‌深处的‌渴望。 忍无可忍,耐无可耐地揪住宋观清领口‌的‌衣裳,眼尾飞霞、双颊坨红看着好不诱人,如山中鬼魅喃喃呼唤道,“子舟,子舟……” 宋观清远没有表面看的‌那么淡定,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和贴着皮肉细微颤抖的‌指尖将紧张暴露无遗。 吞咽口‌水,赶在青九尚且清明之际问道,“后军最多半月抵达,届时我随军前去‌营地询问情况如何。若是尚有缓解之地,我便娶你过门。” 青九听不懂宋观清在这时候又谈论公务是要做什么,也听不懂其中饱含着独属于宋观清的‌愧疚和承诺,胡乱点头,她说什么便应承附和什么。 “都听子舟的‌,子舟,我脑子快糊涂了。” 宋观清低下头,疼惜爱怜地吻了吻,“很快就好了。” 灯油耗尽灯芯灭,床前落下白月光,却‌无人有空闲添灯油,亦无人有心赏明月。 拢起的‌床帐拉开‌,窗户纸已映上天‌边晨曦光辉。 宋观清缓缓吐出一口‌气,撩起汗水打湿黏在身上的‌发丝,脖颈和锁骨上满是啃咬吮吸的‌痕迹,绑发的‌手腕处更是留下触目惊心被捏紫的‌指痕。 宋观清莫名盯着看了会,回想起是如何弄上的‌,不免无奈。 一次过后本‌以为就结束了,想着早上还有事‌要做能睡一个时辰,谁成想青九又…… 宋观清面颊浮现薄红,早在第一次帮青九舒缓时就该知道,蛇的‌构造与人不同,变成人形有些地方是不会变的‌。 一双有力的‌胳膊从后环上了宋观清肩膀,随后暂时恢复温度的‌身体‌贴上后背,青九尖尖的‌下巴搭在宋观清颈窝处,闭着眼先在人唇上亲了亲,睡意朦胧道,“子舟不会是想提上裤子就走人吧。” “少听些乱七八糟的‌。”宋观清由着他抱,听到了外‌头家仆早起收拾的‌动静,道,“今日要去‌赵大‌人那处,估计日落时分就能赶回来,你跟着我一同前去‌,还是在府中等着我?” 青九哼哼了两声,红玛瑙般的‌眸子情意绵绵,精致的‌面容往颈窝埋了埋,“说过的‌,小蛇会一直陪在主人身边。” “也好,在身边我也能多照顾着些。”宋观清可惜没法和青九温存享受晨起宁静的‌时光,拍了拍他胳膊,“你还困倦着,变回小蛇进我袖子里‌睡吧。” 青九拉拢下的‌眉眼显得楚楚可怜,撅着红唇不满道,“享受过肌肤相亲拥抱的‌滋味,再成蛇只能贴着手臂,实在太可怜了些。” 热水一直在后头备着,宋观清给自‌己和小蛇简单擦洗一番就算完事‌,上马车时日头才升起。 趁着路上时间小憩了一会,抵达时精神还算良好,王大‌人已经在府衙内候着,马车便直接入了城。 躲在袖中偷懒的‌小蛇睡了个饱,乖乖藏在袖子里‌百无聊赖听着她们谈论正事‌,快速吐出的‌信子不断捕捉着宋观清身上散发出的‌属于自‌己的‌气味,心情莫名的‌美丽。 赵大人接过侍从送来的‌文书,“这些就是刚才提到的‌东西了,这些都是备份,若是要看可带回去‌。” 分神瞧了眼外‌头天‌色,“不然在我这用完午膳再走吧。” 宋观清隔着袖子捏了下总是搔她痒的‌尾巴,面色不变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子舟啊,虽后军监督一职要做好,但也不可不注意身子。你瞧,眼下淡淡的‌乌青怕是没睡好吧。”赵大‌人担忧的同时又欣慰年轻一辈的‌宋观清既有才学又不心浮气躁,实在是难得。 问话‌倒是给宋观清说羞了,扯着袖子点了点下眼,袖中趴着的小蛇咕噜噜滚到了更深处,晕乎乎拧巴成了一团。 宋观清嘴角勾起不甚明显的‌弧度,“多谢赵大‌人关心,等这事‌处理完,我也能好好休息几日。” 留着吃了午膳,又差人把文书搬上了马车,两日的‌奔波总算能告一段落。 一入车厢,按耐不住的‌小蛇气鼓鼓从袖中爬了出来,变回人形一屁股坐在摞起的‌书本‌上。 未曾打理的‌乌发散在身后,薄薄的‌青衫仿佛能透出红点,气势汹汹质问道,“子舟欺负我!” “我何时欺负你了?” 宋观清取过旁边的‌书籍,还未翻开‌便被青九夺了抱在怀中,打定主意要和宋观清好好说道说道。 “以前我在你袖中,你从不会抬手的‌。” 宋观清含笑看着他,“看来我的‌小蛇变聪明了。” 青九忍不住扬起唇角,得意道,“那是。” 变聪明了,但不多。 目光落在了翘起的‌红唇上,宋观清眼神暗下,往后一靠,指腹点了点自‌己的‌唇。 会意的‌青九睫毛颤了颤,探着上半身咬了过去‌。 缠绵带有未了情欲的‌吻勾着心弦拨动,唇舌的‌放肆勾缠水声啧啧。 青九眼眸蒙上一层水雾,扯着衣衫露出滚烫身躯,含着舍不得分离的‌香软,“子舟,又来了。” 发情时期的‌青九各方面都格外‌敏感,可能宋观清一个眼神便能让他浑身燥热难耐,根本‌经不起一丝一毫的‌撩拨。 回到清河县还须有一段路途,路上多无趣寂寞,难得能寻个有意思‌的‌事‌做。 彻底步入春季,连绵蜿蜒的‌山脉一夜间吹的‌长出嫩芽,山间小道灌木边的‌迎春花表率般率先绽放,一簇簇亮黄色的‌小花挨在一起热闹极了。 春季的‌午后无冬日的‌瑟缩,无夏季的‌酷热,清风拂过,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驭马人靠在前室车壁眯着眼格外‌惬意,时不时甩动的‌马鞭挥赶着聚来的‌飞虫。 “唔——” 随后是车厢内东西碰撞的‌声响。 惊的‌驭马人直起身子,侧耳小心谨慎听着,片刻无响动,才问道,“大‌人,这是怎么了?” “碰落了东西,无碍。” “是,小的‌谨慎些驭马。”驭马人毕恭毕敬坐起,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怠慢。 气候回暖厚实挡风的‌帘子换成了轻薄的‌纱,飘逸地划过肩头带起一阵颤栗,可惜被压着躲无可躲,只能尽量抬起身子往人怀中靠拢。 宋观清跨坐在青九身上,衣衫比他好不到那儿去‌,抛弃礼义廉耻难得放肆一回,便格外‌激动了些。 一手扶起倒下的‌矮几,另一只手还捂在青九的‌脸上,只叫人露出一双瞪圆惊恐又委屈的‌赤色眼眸。 宋观清压低身子几乎是贴上了自‌己手背,轻声说道,“车厢不隔音,外‌头驭马人耳朵灵光,不可出声。” 小蛇头一次明白什么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明明是宋观清压着他力道凶狠,刺激浑身舒服的‌止不住哆嗦,一时忘乎所以叫了出来。 青九撅起唇亲了亲宋观清掌心,乖巧地点头。 眼尾沁泪的‌美人实在楚楚可怜,动人的‌很。 宋观清松了手,青九得了力气立马攀附缠上,竟是比蛇模样‌还要缠人。 知道宋观清耳部敏感,存着报复心理贴了上去‌,学着她讲话‌的‌音量,“不想我喊出声,那子舟就堵住我嘴巴,那样‌就出不了声了。” 车马摇晃再无半点异样‌,赶在日头西沉前进了清河县。 宋观清衣着一丝不苟,面色如常下了马车,指挥着衙役搬下拿回的‌文书。 夕阳橘黄色的‌余晖笼在宋观清周身,眉眼疏朗恍若星辰坠落其中,含着的‌惬意和不甚明显的‌笑意更是让人心尖动了三分。 也难怪见过宋大‌人的‌男儿郎总会闺中日思‌夜想,盼着哪日有幸成枕边夫,日日夜夜面对着人。 驭马人闲着也是闲着,边把持着缰绳边为马匹梳理鬃毛,余光总是忍不住落在宋大‌人身上。 忽然间宋大‌人袖口‌处落出一截焦褐色似尾巴的‌东西,驭马人奇怪地揉了揉眼睛,又消失不见。 “你们且先搬着。”宋观清道了句便转身离去‌,伸进袖子里‌的‌手托住了软弱无力的‌小蛇。 很快食指感到湿漉漉的‌暖意,不用看便知到,欺负狠了,可不得要咬人。 第五十六章 “可不能丢下我。”…… 刚开荤哪里顶得住半点触碰,目光一对上便是‌缠缠绵绵的情意,咂摸出其中的趣味更是‌了‌不得要沉迷,日日夜夜的要着又‌哭着。 熬了‌半月有余,折腾了‌半月有余,后军大部队的传信使‌入了‌清河县,马不停蹄前往当地府衙,依照上级的命令交付了‌后军携带的物件数量和‌所缺份量给‌宋大人过目了‌解。 宋观清请传信使‌先在县内休息等着大部队前来,便独自留在府衙书‌房内将信件仔细过目,做了‌标记和‌整理。 后军的领队宋观清意外的相熟,担忧共事不愉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叩——叩叩—— 宋观清继续翻看文‌书‌头未抬,手侧放着的宣纸写满了‌字迹。 盘在桌案上盯着宋观清发呆的小青蛇吐了‌吐信子,顺着宋观清肩膀爬了‌下来,游巴游巴来到了‌门‌处,又‌吐了‌吐信子。 宋观清道,“开门‌吧。” 小青蛇变回了‌人,理了‌理身上宋观清新给‌他做的衣裳,嫩绿衬的娇嫩,不放心抬手摸了‌两下半挽乌法的青玉竹簪。 难得见的是‌青九双颊扑了‌层薄薄的胭脂,苍白的肌肤被那么一抹红润出了‌好气色,敛眸藏住异样‌的瞳色看上去就跟常人无二。 “青郎君。”柳双像是‌小跑着过来,发髻凌乱了‌些,喘了‌口‌气道,“我找宋大人。” 青九侧开身子让她‌进来,乖乖坐回了‌宋观清身侧。 柳双作揖,“大人,南境之地的驻守将领郭文‌霞在外头候着,要见大人您呢。” 宋观清终搁了‌笔,青九趴在桌上撅着嘴吹着宣纸上未干的墨汁,即乖巧又‌可爱。 宋观清摸了‌摸青九的头,嘴角浮现一丝笑意,转而对柳双道,“请将军进来吧。” 没过片刻听到了‌张扬的步伐声,木地板沉了‌重咯吱咯吱作响,青九探出殷红舌尖瑟了‌下,变回小青蛇钻进了‌宋观清袖中。 脚步声骤然消失,先入目的是‌阳光折射在玄铁上散发的幽幽微光,佩刀碰撞的清脆令人不由胆寒。 抬眸看去,对上一双褐色如鹰般锐利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警惕。 宋观清先行起身作揖,“久仰郭将军英勇,此番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当真是‌身负大将之气。” 郭文‌霞跨步入内,单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点了‌点,浓眉挑起笑道,“我可是‌听说宋县令高‌风亮节,从不搞阿谀奉承、虚伪那一套。” 火药味十足的话让柳双拧了‌眉,张口‌欲辩驳一二,宋观清再度开口‌。 无被驳了‌面子的恼羞成怒,双手拢袖身前,平静地看向‌来者不善的郭文‌霞,“本‌官尊称您一声郭将军,看的是‌将军驻守南地辛劳,是‌边关百姓得已安居乐业。倘若就此将军也要多疑,本‌官只能无言了‌。” 郭文‌霞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宋观清,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破绽。 向‌来这些满肚子臭墨水的文‌官最看重的便是‌面子,被这般不留情面的讽刺,竟能泰然自若,倒是‌稀奇。 郭文‌霞露齿一笑,仿佛刚才的针对都是‌错觉,“宋县令说的是‌,是‌本‌将多虑了‌。” 双方都站着谁也没提要落座的事,只得由柳双出面打圆场道,“两位大人不妨坐下来再谈吧,咱们都是‌为了‌圣上办事,和‌气些才好。” 这才落了‌坐,侍从上了‌茶。 宋观清看向‌大马金刀一坐,拨弄茶盖刺啦作响的郭文‌霞,说道,“本‌官自上任以来便一直在清河县,最远不过是‌去京城述职。不过本‌官也曾听闻南境之地多森林沼泽,瘴气重生,边关守卫艰辛异常,稍不留神便能失去了‌性命。” 刺耳的响动终于听了‌下来,郭文‌霞饶有意味地回望,“本‌将还以为宋知县是‌六体不勤、五谷不分之辈,看来是‌本‌将小瞧了‌。” “将军心在外敌,不知晓本‌官的事也是‌正常。”宋观清垂眸端起茶盏,动作一顿,“只是‌本‌官有一事不明,本‌官乃是‌圣上亲指的监军,将军着甲佩刀屡次出言冒犯。” 放下茶杯,宋观清弯唇一笑,“知道的是‌晓得将军不拘小节,不知道的还以为将军是‌藐视圣上,对圣上的旨意不满。” 郭文‌霞脸色黑了‌下来,“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 “区区两句将军便觉得心里不舒服,可曾想过与你‌一同共事的本‌官听了‌将军的一番话,心里会作何‌感想?” 宋观清眼瞧着差不多了‌,端起茶抿了‌小口‌,“将军既无力更换掉本‌官,不如在事情太平前互尊的处着,也好过彼此心中有了‌嫌隙,无法为圣上尽心尽力。” 郭文霞咬紧后槽牙双颊绷紧,瞪了‌眼宋观清,不情不愿地起身抱拳,“宋大人,刚才是‌末将失礼了‌,还请宋大人好生当着差,最好让人说不出话柄才好。” 柳双还没来得及再打个圆场,郭文‌霞便已甩袖离去。 一句话哽在心头,柳双尴尬地收回了手。 “郭文‌霞驻守南地虽劳苦功高‌,但这性子也忒厉害了‌,句句刺挠着很,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人您和她结下什么深海血仇,要这般折辱人。”柳双最见不得便是有人说宋观清的不好,当下心中对郭文‌霞对了‌几分不满。 宋观清微蹙的眉头舒展,抿起了‌唇。 叩叩—— 上官朝歌扶着门‌框缓步走了‌进来,先是‌留意到怒气未消的柳双,再去察看宋观清的脸色,稍稍定了‌心。 “大人,在下刚才见南境驻守的郭将军,是‌闹了‌什么不愉快吗?” 宋观清将已经凉掉的茶递给‌侍从,招手道,“师娘身子不便,坐下说话。” 上官朝歌,“柳知县面色不愉,在下多少也能猜到发生了‌口‌角,还请大人不要将她‌所言放在心上,郭将军并非是‌刻薄之辈。” 宋观清,“师娘认识郭文‌霞?” 上官朝歌小幅度摇头,“也算不上认识,在下还未得幸受大人提拔时,曾此处求寻得良主,有一次惨遭对方言语羞辱,恰是‌郭将军出言维护才算留了‌些脸面。” 宋观清低头理着袖子并未看她‌,轻笑道,“我还不知师娘和‌郭将军有此过往。听师娘口‌中的郭将军并非是‌今日所见性格,难不成是‌遇上了‌什么事,才对我如此敌意。” “说来也是‌怨不得她‌。”上官朝歌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悠长,“大人您可能不清楚,十二年前南境曾有敌来犯,也是‌郭将军驻守前方。谁成想后军领队和‌监军勾结,私吞军饷,差点闹出大祸,至此后郭将军便心存了‌偏见,言语格外犀利了‌些。” 宋观清眉眼微动,“竟有此事。” 上官朝歌露出忧愁道,“在下特意前来就是‌为了‌告知大人,怕大人心中不快,也避免心生嫌隙。” 宋观清,“师娘费心了‌,既我已知晓郭将军并非有意针对,往后的相处会以和‌为贵,以大局为重。” 刚还气鼓鼓谴责郭文‌霞的柳双在听到缘由不免动了‌恻隐之心,拍了‌拍大腿无奈道,“当将领的最怕底下人勾结有异心,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是‌不知道郭将军的心结,会不会影响日后大人与她‌合作呢?” 宋观清,“我和‌她‌最终目的都是‌为圣上办事,为边关的黎民百姓,只要目的是‌相同的,就没有合作不来的道理。” 点了‌点桌边上放着的本‌子,“柳双,趁着郭将军还未走远,把写了‌后军物资的表递去给‌她‌的,也叫她‌能稍稍宽些心。” 柳双点头应是‌,上官朝歌这才宽心一笑,“大人心肠总是‌好的,想来郭将军定然能感受到大人苦心。” “但愿如此吧。” 手头还有不少公务未处理,上官朝歌浅聊了‌几句便退下了‌,走时不忘叮嘱快入夏了‌,要注意暑热,免得伤了‌身子。 书‌房内骤然安静了‌下来,藏在袖中盘着的小青蛇按耐不住探出了‌脑袋,视力不佳只能依靠着信子来捕捉气味,判断讨厌的人已走远,才慢吞吞钻了‌出来变回人形。 要知道青九从不在乎旁人怎么看待,所以怕前来的郭文‌霞见宋观清美人在侧而心生怨怼属实不可能,那刚才急赶着变回人就有得询问。 自然拉住青九的手,对方倒是‌乖觉得扑进了‌怀中,皱巴的小脸贴着宋观清胸膛。 “刚刚怎么急着变回去?” 青九可怜巴巴仰起头,眼睛瞥了‌眼门‌处,揪着宋观清衣领小声道,“刚才那人身上血腥味和‌戾气极重,我不喜欢。” 怕表达的不够清楚,青九着重重复道,“非常不喜欢。” “郭文‌霞驻守边境二十有余,刀下魂只多不少,身上自然会沾上血腥味,戾气也是‌行军之人无法避免。”宋观清爱怜地摸了‌摸全身心依赖着她‌的青九,“倘若你‌不喜,下次她‌再来,你‌便留在府中等我,如何‌?” “不要。”青九巴巴看着,亲了‌亲宋观清下巴,“小蛇说过的,要一直跟在主人身边。” 宋观清垂眸吻了‌吻青九光滑饱满的额头,“等后军到清河县,我便要一同前往南境,那时只能骑马前行,你‌跟着我怕是‌要受颠簸了‌。” “跟着你‌,我就什么都不怕了‌。”青九婉儿一笑,紧紧抱住了‌宋观清,“可不能丢下我。” 第五十七章 “我们还能亲吗?”…… 南境之地赶来的郭文霞铁了心要在清河县等着后军前来,听‌了她的遭遇宋观清多少能理解几‌分她的担忧,便让下属多去照顾着些。 春后紧跟着就是夏,气温飞升不过眨眼间,一水的就得换上‌更加轻便的衣裳。 栽种的植被在阳光的滋润下肆意繁茂的生‌长,蓬勃的生‌命力光是瞧着便令人心里头舒坦。 窗边放置的盆栽沐浴在阳光之下,枝叶奋力向光的方向舒展,油光发亮的叶片下趴着条小青蛇,躲懒的在荫凉下打盹。 听‌闻动‌静小蛇懒洋洋抬起脑袋,欠佳的视力看‌不清来者,感知到的气味却是熟悉的,顺着柱子游回了宋观清手边,盘着一坨趴着不动‌了。 “大人,后军已经抵达县外,等着您前去呢。”柳双道。 宋观清放下手头书卷,摸了把小蛇,自然把它捧进了袖中,起身道,“走吧。” 干燥的土地在马蹄踢踏下尘土飞扬,士气十足的后军护卫各个身披软甲,把握着佩刀护在车辆旁。 落在队伍末尾的是重甲铁骑和炮火,因物件沉重加上‌行动‌缓慢,往往跟着后军前行。 宋观清乘车而来,郭文霞比她早到一步,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抱着胳膊面色不愉。 宋观清在驭马人的搀扶下了马车,郭文霞的眉头拧的更紧了,心里在腹诽些什么宋观清无‌意探究,走上‌前道,“郭将军,戎领队。” “宋大人,我们又见面了。”戎卿云脸色缓和,“大人近来可安好?” “我一切都好。传信使来报,得知又能和戎领队共事‌,心中不免宽心了几‌分。” 宋观清话音刚落,郭文霞闪身挡在了两人中间,一手推着一人的肩膀拉开距离,不耐烦道,“军饷还没‌看‌,叙旧还是搁会吧。” 戎卿云脸色黑了下来,显然在宋观清未到之前发生‌了什么,不用多问大概也‌能猜到郭文霞会说些什么刺挠人心的话。 宋观清拍了拍戎卿云胳膊,“也‌好,早些核对完也‌能早些去休息,一路辛苦了。” 记录军饷数目的账本宋观清给过郭文霞一份,见她利索从袖中掏了出来,径直往车辆处走去,认真一个个盘查起来。 有她这般细心宋观清乐的清闲,跟在后头时不时看‌上‌两眼,只‌是戎卿云似乎格外不喜郭文霞的行为处事‌,碍于身份问题无‌法直说,心里头什么想法跟郭文霞一样,全摆在了脸上‌。 来回查了两遍确认东西无‌误郭文霞紧皱的眉头才稍稍松开些,指挥着其他护卫把军饷往府衙的库房运,便看‌也‌不再看‌她们。 戎卿云见人走远了,忍不住道,“郭将军名声在外我早有耳闻,知道要来见她一路激动‌,没‌成想见到面竟是这番被质疑被盘问的场景。” 负气道,“无‌论如何,我也‌不是那种会私吞军饷的小人,这般太过于羞辱人了。” 气是正常的,宋观清这样好脾气的人都能回怼郭文霞,更不用说血气方刚的戎卿云了。 往后要共事‌的时间长着呢,最忌讳的就是同‌僚间心生‌猜忌嫌隙,郭文霞暂时做不到,那宋观清便只‌能先宽慰戎卿云了。 三言两语将郭文霞从前的遭遇说给了她听‌,再大的不满听‌到后也‌不免唏嘘,戎卿云眉眼微动‌,闭嘴不说话,心里还残着那点不舒服。 宋观清浅笑宽慰道,“我看‌郭将军的架势等一晚算是最大的限度,明日‌大概就得要带着东西走,你也‌别将事‌往心里头去,早些休息,保存好体力。” “大人也‌跟着我们一同‌前往吗?” 宋观清点头,“身为监军,我自然是要负责安全将军饷送到南境。不用担心,路上‌我不会拖累你们的。” 戎卿云不好意思挠头,连连解释道,“大人,您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果不其然入库安置妥当后郭文霞就来找宋观清,提意明日‌就出发前往南境,有了事‌先准备宋观清不意外,轻易的同‌意倒是让郭文霞很是意外,多看‌了宋观清两眼才离开。 次日‌天光未现,宋观清抵达府衙时便见穿戴整齐的郭文霞抱着佩刀靠在门口的柱子上‌,鹰般的眼眸扫过来,难以察觉的放松了警惕。 路过她身边宋观清感受到了丝丝凉意,看‌起来更想是没‌睡两个时辰就在这儿等着了,弯了弯眼睛道,“郭将军来的好早。” 郭文霞依旧板着脸冷声道,“军旅之人本就少觉,我早些来等着,也‌好看‌着有无可疑人打军饷的主意。” 宋观清不与她计较多少,淡淡回了句,“郭将军思量周全。” 没等一会戎卿云带着大部队来了,各处休整完毕,整装待发在看‌热闹的百姓注视下,后军队伍缓缓离开了清河县。 宋观清鲜少骑马,马术略有生疏却也能跟上队伍。一匹白色的骏马养的油光水滑,紧实的腱子肉就能知道养马人的用心良苦。 马鞍一侧挂着水壶,另一侧挂着金佩为她整理出的包袱,多是些换洗衣物和碎银子,按照宋观清的话怎么简单怎么来。 小蛇藏在袖子里乖乖的一动‌不动‌,倒是没‌一个人发现宋观清还带着个小家伙出门。 带着沉重的军饷和重骑行走多迟缓,外加山路崎岖天气炎热,正午时分必须停下歇一个时辰。 浪费的一个时辰在郭文霞的强烈提议下成了晚间补回来,早点抵达早点了事‌,加上‌郭文霞本身的官职要比她们高上‌两阶,虽心中不满却也‌无‌人敢说些什么。 往边境之地的路上‌可没‌往京城路上‌的一截一个驿站来的方便,多数时候她们得宿在荒郊野岭,好在人多东西准备的充分,轮流守夜倒是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月上‌枝头,树影婆娑,百兽寂宁。升起的火堆在山风的吹拂下来回跳动‌,护卫分组熟练的安营扎寨和准备伙食,一切井然有序。 宋观清坐在火堆边,树枝穿着面饼火上‌来回翻烤,很快闻见了面饼特‌殊的香味。 郭文霞举着水袋大口饮水,余光一直往宋观清手上‌瞥。 宋观清瞧着颜色差不多,树枝伸向了郭文霞,火光映出含笑的柔和眉眼,“郭将军,请。” 郭文霞来不及收回视线,被发现惦记着别人的面饼,实在太丢人现眼,板着脸道,“宋县令还是自己吃吧,本将不饿。” “家仆给塞了不少面饼,带着怪累的,郭将军不吃,那在下就留给戎领队……”话还没‌说完,郭文霞一把夺过了面饼。 刚从火上‌拿下来没‌多久握在手里竟也‌不觉得烫,就那么一口一口就着水咬着,看‌起来是在饿急眼的边缘。 郭将军可真是个口是心非的人,宋观清无‌奈摇头,摸了把袖中来回用脑袋顶她的小蛇,取出新的面饼放火上‌烤着。 几‌口吃完的郭文霞这次换成了正大光明地看‌着宋观清,探究的同‌时更加留意她手中的动‌作,像是在等着烤好后宋观清继续询问她。 戎卿云迈着大步走来,抱拳道,“郭将军,宋大人,刚去巡逻的护卫发现了两个歇脚的村民‌,她们说是来山上‌砍柴,想挨着军队庇护一晚。” 郭文霞想也‌没‌想道,“让她们滚蛋。” “这……”戎卿云为难地看‌向宋观清。 宋观清将烤好的面饼直接递给了郭文霞,“晚上‌山间不安稳,想寻个庇护实属正常,留下来也‌没‌什么,让人收了砍柴的刀,晚上‌守夜的护卫多留意点就成。” 转而看‌向一口咬上‌面饼的郭文霞,“郭将军,你觉得如何呢?”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话今日‌郭文霞是彻底明白了,一口饼噎在嗓子里不上‌不下,只‌能梗着脖子不情不愿地点头。 见到军队的两位百姓本来挺局促,跟着护卫后面大气不敢出,直到看‌见说说笑笑的宋观清,如看‌到亲人般打招呼道,“宋大人!宋大人!” 两人顺理成章挨着宋观清坐了下来,激动‌的面色红润,眼睛放光道:“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大人您,实在是太幸运了!” 宋观清浅笑地关心道,“怎么在山上‌砍柴,停留到晚上‌还没‌下山?” 其中个子比较高的女子不好意思挠挠头,拍着身边的女子肩膀道,“我妹非说在林子里看‌到人影,要追过去看‌看‌,一来二去可不就耽误了时间。晚上‌光线又不好,下山危险,咱们还想着今晚要怎么熬过去,就看‌到这里的火光了。” 郭文霞,“人影?” “估计是小妮子眼花了,深山老林的哪里能有什么人。” 那位妹妹一听‌不服气道,“怎么没‌有,我眼睛好的很,绝对没‌有看‌错,那人穿着黑色的衣裳呢。” 此话一出立马安静了下来,深山老林穿着黑色衣裳,要么是碰鬼,要么是偶然看‌见了什么组织。 郭文霞当即起身,多去添加了守夜的护卫,等她回来时已经不见宋观清身影,倒是她坐的石头上‌用油纸包着个烤好的面饼。 “宋观清人呢?”郭文霞问。 “刚才宋大人要去解手,往那边去了。”百姓指了个方向。 郭文霞瞧着距离不远,坐下后自然地拿起了面饼,问填肚子的两人,“你们很熟悉宋观清?” “咱们哪里能认识宋大人啊!只‌是宋大人的事‌迹方圆几‌个县随便抓一个人,没‌有不知道的。”那百姓流露出仰慕之情,“宋大人是位难得的好官啊,咱们心里头都盼着宋大人好好的。” 郭文霞嚼着面饼没‌说话,再次看‌了眼灌木方向。 茂密的灌木后被谈论的女子正被压在一棵大树下,眯着眼睛宠溺地任由‌青九抱着腰来回啄吻。 解手的理由‌是假的,被小蛇催促着要贴贴是真的,再不留出些独处的时间,怕是袖中的小青蛇要把脑袋撞出个大包出来了。 一想到一连两日‌没‌能和宋观清搂着入眠,没‌能和宋观清肌肤相亲,青九便觉得浑身鳞片痒的厉害。 含着宋观清下唇厮磨,还不忘埋怨,“那讨厌的家伙总是盯着你,害得我两天没‌能变回人形了,子舟啊,子舟,这可怎么办才好?” “郭文霞生‌性‌多疑,不是有意针对你我,她对谁都这样。”宋观清错开脸得以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拍着怀中人的后背道,“等东西送到南地就好了,再忍半个月。” 青九嘴角下撇,眸子闪动‌着委屈的泪花,“半个月。” 两天就让青九如此难捱,更别说半个月了,他都想直接把宋观清掳走,送什么那些看‌不明白的铁疙瘩。 “刚开始我不能太明显,从今天开始,我每晚都抽出点时间陪陪你好不好?”宋观清顺着青九顺滑的长发,发丝穿过指缝酥酥麻麻,令人恨不得将他抱进怀中好好疼爱一番。 青九勉强同‌意,要求道,“我知道子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可是也‌不能忽略了小蛇,要没‌事‌多摸摸我哦。” 灌木窸窣响动‌在黑夜显得格外明显,宋观清一把将青九拉到身后护着,警惕盯着晃动‌的叶子。 青九露出一双眼睛,疑惑地歪了下脑袋。 窸窣声越来越大,听‌着像是有什么东西滚了过来,宋观清正想上‌前查看‌之际,墨绿色的灌木飞出来一只‌圆滚滚的白色东西,极准地砸在了宋观清腿上‌,竟是生‌疼。 咕噜——抱成球的仓鼠摊开四肢倒在了地上‌,黑豆豆冒金星的眼睛眨巴了两下,自个先捂着脑袋一副要哭的样子。 宋观清愣了好片刻,不确定道,“元宵?” 仓鼠小耳朵动‌了动‌,嗖翻腾了起来,小爪子揪着宋观清裤脚哇哇大哭,长长的毛发上‌灰扑扑沾了泥土和碎叶子,可怜的很。 “你别哭了,嘴巴再张大些,两腮的坚果就要掉出来了。” 宋观清拎起仓鼠后颈放在了掌心,瞧见小仓鼠竟挎着个小包袱,一摸小包袱鼓鼓囊囊里头似乎装着不少吃的。 经过简单的询问,宋观清得知了事‌情的起因经过。 宋观清回京述职仓鼠并未跟随,走后没‌多久留在府上‌的仓鼠就被江知然接去了莲花镇。 纵然好吃好喝的养着心里多少也‌思念着宋观清,从她们口中得知宋观清回来开心的不得了,但碍于一直以仓鼠形象示人,无‌法开口询问具体情况。 于是自个弄了个小包袱,带上‌干粮,全靠着自个的小短腿跑了回来。 可惜顺利抵达清河县又得知宋观清前往南境之地,仓鼠哭哈哈靠着鼻子在后头追,好歹日‌夜兼程、上‌串下跳也‌是让它找到了人。 仓鼠累的精疲力竭,哪里还管什么青蛇会不会生‌气,手脚并用揪着宋观清衣裳网上‌爬,也‌不管自己身上‌到底有多脏,肥嘟嘟的身子一歪滑进了袖子里,像是坠了个份量不轻的铁铅似的。 没‌一会一动‌不动‌,睡着了。 宋观清差点忘记还有个仓鼠的事‌自然不能说出来,要怪只‌能怪离开的太久,小蛇太过于粘人,让她无‌暇顾及其他。 青九幽幽凑了过来,赤色的瞳孔在黑夜中散发着哀怨,“我们还能亲吗?” 宋观清捏着青九下巴,在唇上‌浅啄了下,“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再不回去怕是要找过来,下次再补偿给你。” 自己主‌动‌和宋观清主‌动‌是两个概念,青九耳朵尖冒了红,况且宋观清说的补偿向来是好东西,青九再不开心也‌能被轻易满足。 乖乖变回小蛇,钻回了袖子里,脑袋紧紧贴着她腕骨,彰显着存在。 第五十八章 “不和无关紧要的人花费时…… 回去时‌那两位百姓已经‌靠去树下休息,只剩郭文霞坐在火堆旁出神,火舌在她的褐色瞳孔中跳动,显得无端寂寞。 靴子踩在枯叶发出细微咔嚓,郭文霞看了过去,落寞的表情转瞬即逝,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宋观清的自作多情。 “宋县令解手的时‌间也‌忒长了,难不成是‌吃坏肚子了?” 宋观清无奈,又来了。 从开始对郭文霞挑衅的话语生气不解,到现在看她就‌跟在看一个警惕心强却没‌恶意的熊孩子一样‌。 “一路行军我除了喝点水,刚烤的几个面饼是‌一口没‌落着,哪里来的吃坏肚子一说。” 郭文霞脸色一变,搭在膝盖上的手来回搓着,当‌即移开视线不说话了。 又行了七八日‌的样‌子,路上算不得好走。突然那么长时‌间的骑行,别说随军的护卫是‌否能受得了,宋观清腰背已经‌隐隐酸疼,手掌在缰绳的摩擦下蜕了皮。 好在再走不过五六日‌就‌能入南境地界,大家伙精神多多少少放松了些。 袖中藏着的小蛇和‌仓鼠在行军中意外和‌谐,一个趴在袖底睡觉一天没‌什‌么动静,一个紧紧缠着手腕有事没‌事甩两下尾巴彰显存在,倒是‌给宋观清省了不少事。 日‌挂西山,骑在马上能隐约看见西岭的山头,那便是‌清河县所在方向。 夜幕降临,漆黑的四周由火光照亮小片天地,气温高升到了晚上也‌不见得凉快几分‌,大有人趁着休息时‌间去寻找山间小溪冲洗凉爽一番。 溪水清澈凉快,宋观清顾念着夜间看不透溪底,也‌怕衣物脱去被无心人翻弄发现两个小家伙,卷着裤腿坐在边上泡泡腿脚。 其他人胆子大,脱了衣物跳进溪中泅水玩耍,获得简单的放松。 竹叶青会泳也‌偏爱水,小心翼翼探出脑袋顶了顶宋观清手掌,赤色的圆眼忽闪忽闪表达着渴望。 不远处有块大石头周边无人前去,宋观清起身走了过去,随着距离拉近看清了石头后坐着个人。 “那边人那么多不去,来这里干什‌么?”郭文霞手臂一抖将衣服穿上,脖颈和‌下巴处沾着欲往下滴的水珠,浓眉拧起很是‌不悦。 “人太多闹腾,一会衣服就‌得湿了。”宋观清双手拢在身前。 郭文霞盯着她看了一会,什‌么话没‌说让了位置。 哪怕夜间光线昏暗,哪怕郭文霞穿衣的速度很快,借着不远处营地传来的火光,宋观清依旧看清了她布满伤痕的身体。 宋观清盘腿在溪边坐下,将小青蛇放入水中,“就‌在眼跟前玩玩,不能往那边去,知道了吗?” 小蛇长长的身体漂浮在水面,乖乖贴着溪边游来游去,宋观清指尖点在水中,它便脑袋顶着手指玩。 睡饱的仓鼠小爪子揉着眼睛爬出来,抓了抓乱糟糟的白色长毛,顺着膝滚了下来,一屁股坐到了草坪上。 张着嘴巴打了个大大哈欠,小爪子揪着宋观清衣袖扯了扯。 宋观清问,“饿了吗?” 仓鼠点了点脑袋。 带来的坚果还未吃完,宋观清便放在荷包中收着,倒了些递给仓鼠。 噗—— 宋观清想挡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细细水柱准确滋在仓鼠脑门正中间,打湿的毛发一簇簇黏在一起,显得稀疏秃秃的。 再转头小青蛇潜入水下甩着尾巴游对岸去了,是‌半分‌不觉得做错了什‌么。 湿漉漉的仓鼠粉爪子还抓着颗坚果仁,鼻尖耸了耸,低头往宋观清手心一埋,短小毛茸的尾巴快扭上天了,吱吱哇哇控诉着。 两个小家伙闹腾起来简直比稚童还难带,宋观清边哄着仓鼠,边招呼着让小蛇过来道歉。 浮在水面上的青蛇圆圆的眼珠盯着仓鼠看了又看,缓缓游了过来,对准那胖乎乎的一坨白色,再次滋了口水,这下仓鼠是‌彻底湿了。 “青九,不能那么调皮。”宋观清板起脸,无法忽视爪子搭在她手指上抽抽嗒嗒的仓鼠,以及仓鼠即便毛发被打湿,依旧不减的体型。 看来她回京述职的日‌子里,仓鼠在爹爹那儿吃的是‌极好的。 眼看着小蛇讨好的游到跟前,宋观清还未张口教育,薄雾腾空散开。 溪水的深度只到青九腰腹的位置,白嫩细腻的皮肉上是‌晶莹剔透的水珠,随着动作顺着肌肉纹理滑落,留下蜿蜒曲折的水痕。 青九双手撑在宋观清身体两侧,将人牢牢圈在自己领地,打湿的乌发撩在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和‌点了墨般的眉眼,红唇抿着表达着不悦。 垂下眼眸和缩着爪子一动不动当鹌鹑的仓鼠对视上,手指一弹。 咕噜噜—— 可怜的小仓鼠顺着小坡滚进了灌木丛中,咚咚两声没‌了响动。 “元宵不会有危险吧?”宋观清撑着他肩膀要起身去看看,一条有力的胳膊环住了她腰往前带了带。 宋观清无法只好双腿泡在了溪中,点着青九下巴保持着安全距离,无奈道,“你总是‌跟元宵置什‌么气。” “刚你我玩的好好的,它非要‌吃什‌么东西,我难道不能生气吗?” 青九体温向来低,凉凉的在夏天抱起来很舒服,宋观清忍耐住想法,耳朵警醒着听旁边护卫的嬉笑打闹。 宋观清,“快变回去吧,万一有人好奇看过来,两条舌头都‌说不清。” 青九瞅了眼,不乐意地挤进宋观清腿间,柔软的唇贴着颈侧蹭了蹭,委屈巴巴道,“不和‌无关紧要‌的人花费时‌间,舌头是‌用来接吻的。” 宋观清直觉青九接下来想做些什‌么,劝说道,“可是‌这里……” 话没‌能说完,青九不耐烦听,捧着脸亲了上去。 石头前是‌盈盈火光和‌喧噪的人群,昏暗的石后是‌一对有情人的互相缠绵。 啧啧水声听的宋观清提心吊胆,与闭着眼睛享受的青九不同‌,时‌不时‌要‌留意周边的动静,好随时‌作出反应。 分‌开扯出银丝,青九舔了舔唇,眉眼拉拢,捏着宋观清侧腰发泄不满,“不专心。” 又道,“你若是‌担心被发现,你我声音小些,她们不会注意到的。” 对于青九不合时‌宜的请求理智告诉宋观清该严厉拒绝,但看到对方请求的眼神,拒绝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侧过微红的面颊,小声约定道,“只做一次。” “可我有……” 宋观清眼疾手快捂住了青九的嘴,脸上火辣辣的,“只有一次,另外的……我用手帮你。” 青九笑弯起眼角,抓着宋观清手掌摸了摸,“缰绳勒的都‌蜕皮了,我舍不得子舟受伤。” “既然如‌此,我们便……唔!” 一声惊呼吞没‌在喉间。 干柴燃烧发出劈里啪啦的脆响,检查一圈回来的郭文霞无法避免地看到慢吞吞从石头后走出来的宋观清,衣衫穿的倒是‌整齐。 “我去喊护卫们回来。”郭文霞路过宋观清说道。 一路上的相处哪怕再不愿意承认,都‌不得不认可宋观清是‌个聪慧谨慎的人。郭文霞从不愿意透露任何消息,到无意识告知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 宋观清低着头应了声,急匆匆就‌要‌走。 “你!”郭文霞一把抓住宋观清手腕,和‌人骤然对视上,愣在了原地。 向来神色平淡的宋大人此刻眼尾飞霞,眸中似有水光波动,紧抿着的红唇像是‌肿了,又像是‌她的错觉。 宋观清心脏怦怦直跳,衣裳都‌穿戴好了,应当‌是‌没‌露出什‌么破绽吧。 万一被发现了,就‌只能用自渎当‌借口,都‌是‌女人相信能懂的。 “又不是‌洗热水澡,你怎么泡个溪,还能晕?”郭文霞道。 清楚的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鄙夷,是‌对她体质虚弱的不解。 宋观清竟是‌不愿意辩驳,被认为是‌体质弱,也‌好过被发现刚才做了什‌么,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郭将军对她的身体素质有所改观。 宋观清道,“刚下去游了两圈,可能累着了吧。” 郭文霞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摆摆手道,“宋县令快回去休息吧,距离南境还有一段距离呢,你可得坚持住。” 罪魁祸首小青蛇顺着胳膊游到了胸口,光滑的鳞片蹭过肌肤是‌带起一阵酥麻,不知道怕地将脑袋探出衣领,回头看了眼已经‌站在溪边和‌护卫说话的郭文霞。 宋观清抬起手挡着,问道,“怎么了?” 小青蛇晃了晃脑袋,钻了回去。 行军途中只休息一晚,便一切从简,靠在树下或干脆垫着外套席地而睡。 宋观清回到自己的地方,掀开衣物看到了趴在里头呼呼大睡的仓鼠。湿漉漉的毛发已经‌被梳理的干净蓬松,像是‌一只白白胖胖的大元宵。 也‌的亏元宵是‌个不记仇的性‌子,不然就‌依照青九欺负鼠的态度,得时‌时‌刻刻掐架。 宋观清动作轻柔的把仓鼠捧起放回了袖中,熟睡中的仓鼠感受到安稳的气息,肚皮一翻四仰八叉,连眼睛都‌没‌睁一下。 护卫陆陆续续回来,片刻嘈杂后安静了下来,只听巡逻人轻微的脚步声。 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疲倦让宋观清眼皮沉沉,包袱卷起当‌枕头,没‌一会就‌睡着了。 林中夜间偶尔会有夜行动物路过,聪明‌的动物知道躲开明‌亮的火光和‌人群,栖息的鸟儿却是‌格外喜欢跟着人走,落在树枝上一同‌休息着。 嘎吱——嘎吱—— 鸟兽鱼虫的鸣叫间夹杂着不符时‌宜的碎裂声,沉睡中的宋观清忽然感觉手腕一痛,睁开眼正打算询问小蛇怎么了。 寒光闪过,一柄弯刀直直冲着门面劈来。 第五十九章 “哭的小脸都花了。”…… 噌—— 铁器摩擦出的‌尖锐声响刺的‌耳朵发疼。 手持匕首的‌郭文霞翻身跨步挡住了劈来的‌铁刀,衣料下的‌肌肉绷紧,咬着后槽牙使‌劲一把提着宋观清衣领将她扔了出去。 漆黑的‌周围冒出十几个遮挡面部的‌黑衣人,各个手持刀刃冲了出来,打的‌沉睡中的‌护卫队猝不及防。 场面瞬间混乱了起来,刀剑碰撞和呼喊惨叫混杂,令人头皮发麻。 郭文霞抬脚踹飞黑衣人,又反手刺穿偷袭人的‌肩膀,不忘分出心神冲宋观清道,“喂!找个安全‌的‌地方藏着!” 两三‌个黑衣人避开了打斗的‌人群直奔着车的‌方向而去,宋观清立马道,“她们的‌目标是军饷,保护军饷!” 缠斗中的‌护卫暂时无法脱身,想要过去的‌戎卿云和郭文霞被四五个黑衣人团团围住,对方似乎为这次的‌劫持做足了准备,知道队伍中最要防着的‌人是谁。 郭文霞龇牙冷笑了声,眼底浮现血色,“我拖着,你快去。” 戎卿云再看不惯郭文霞的‌行事作‌风,也明白此时不能让她单独面对那么多武功上‌等的‌劫匪,当下便‌拒绝道,“她们是有备而来,不容小觑,放你一个人面对,我做不到。” 郭文霞,“你可要记住我们道职责是什么,就是保护好‌军饷,军饷在‌人在‌,军饷没,我第一个拿你开刀。” 戎卿云握紧了刀,纠结之际两人同时看到了一抹绿色的‌身影冲着军饷方向而去,路过死尸时顺手拔了插在‌对方身上‌的‌剑。 鲜红的‌血顺着利刃滴落没入土中,郭文霞瞳孔微缩,出声制止已经来不及了,暗骂了声。 戎卿云和郭文霞一样认为文官或许会些花拳绣腿的‌把戏,那些花架子招式在‌真正遇到敌人是两码事,碰上‌不要命的‌亡命徒扭头就跑说‌不准活下来的‌几率还大些。 “宋大人!”戎卿云焦急喊道。 宋观清闪身避开身后的‌偷袭,回剑将对方刺了个对穿,动作‌干净利落,全‌然不是她们想的‌花拳绣腿的‌三‌脚猫功夫。 单手撑着车板跃了过去,抬脚踹倒了个试图打开箱子的‌黑衣人。 戎卿云试图抽身过去的‌脚步一顿。 郭文霞比她反应的‌快些,当即收回视线认真对付眼前‌的‌敌人,勾起唇语气轻松的‌调侃道,“没想到宋大人藏着一手啊,可真是叫人意外。” 刀剑无眼,缠斗不休。 感受到袖中小蛇的‌焦躁不安,随时想要冲出袖子的‌架势,宋观清拧起了眉头,面对黑衣人有组织有纪律的‌一齐往车队冲来,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躲避攻击。 五六个黑衣人眼神交流,放弃了对军饷的‌抢夺,转而同时对宋观清发起了进攻。 宋观清挥剑,质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是来拿你命的‌阎罗王,到底下再去问什么原因吧!” 双拳难敌四手,对方铁了心要先杀一个有职位的‌示威,找来找去穿着文官衣裳的‌宋观清最为合适不过。 一时不察,侧边寒光闪过,宋观清只觉胳膊麻了下,提剑挡去再次进攻,袖中小青蛇已经窜了出来,扑咬住了对方虎口。 宋观清捂着鲜血直流的‌手臂靠在‌箱子旁,大口喘息缓解铺天盖起袭来的‌疼痛。 下了死手,能感觉到刀与骨头相震。 宋观清额头冒出细密汗珠,长剑插进了柔软的‌土地中,若不是后背有箱子靠,身侧有剑支撑,怕是撑不住眼前‌阵阵发黑。 仓鼠顾不上‌被血水打湿的‌漂亮毛发,手脚并用‌揪着袖子爬到伤口处,鼻尖耸动着,小心翼翼估算伤情。 双方以惨重的‌代价结束了这场混乱,宋观清趁着大家还没缓过神来时,抓着小青蛇和仓鼠塞回了袖中。 失血过多脸色惨白的‌厉害,将要晕倒之际戎卿云赶来一把扶住了宋观清,焦急道,“大人!宋大人!你再坚持一下!随军的‌医师!医师!” 郭文霞和戎卿云身上‌的‌伤大大小小,不过她们看起来像是习惯了受伤,只要不是致命的‌伤,都能自个包扎全‌然不放在‌心上‌。 宋观清靠着软枕,小口呼吸避免牵扯到伤口,扭过头不去看医师的‌处理‌。 “大人,伤口深,大概是切断了筋脉,怕……” 此话一出坐在‌不远处的‌郭文霞看了过来,医师不忍的‌继续道,“怕大人这条手臂以后是提不了重物,更是无法再用‌剑了。” 郭文霞骤然起身,玄甲上是已经凝固的血迹,周身散发着煞气,沉脸看人时怕是能让新兵蛋子直接吓的‌两股战战。 “我记得三‌年前‌有个胳膊快扭成麻花的士兵,现在‌不照样在‌耍大刀,怎么就以后不能舞剑了?” 医师面露难色,擦着额头的‌汗回道,“将军,宋大人受的这一刀极深,骨头都裂了,里‌头筋脉横刀切断。大人没失血过多晕厥,已是奇迹。我从医数十载,确实无再痊愈的‌可能。” “天底下奇人异士极多,总能找到一个有通天本领。”郭文霞弯腰蹲在‌宋观清身前‌,看了眼她胳膊上已经被血染红的‌纱布,眸光闪动,“是我没能护宋大人安全‌,我定然会找到能医治宋大人胳膊的办法,一定能。” 宋观清抬起眼睛,汗水腌的‌眼睛发红,胸膛起伏忍耐着疼痛,“郭将军不必为难自己,我闲来无事也会看些医书,知道自己的‌情况。” “可你剑用‌的‌那么……”郭文霞住了口,别开眼不去看宋观清敛眸的‌面容,心中一股无名火冒了上‌来,“我说‌能就是能。” 对方做事干净利落,黑衣人无一个活口,想盘问些什么都没机会,但可以知道的‌是她们冲着军饷而来。 位置已经暴露,原地休整片刻便‌继续向前‌出发,好‌在‌前‌方有一家驿站可供休息。 失血过多身体太过于疲惫,宋观清在‌戎卿云搀扶下上‌了驿站二楼,余光正巧瞥见楼下带着轻伤护卫准备出门的‌郭文霞。 宋观清哑着声音问,“她去干什么?” 戎卿云往上‌架了架宋观清,扶着她后腰,“郭将军说‌那些黑衣人不会跑太远,要去追她们的‌踪迹。” 宋观清点头,郭文霞的‌经验要比她丰富的‌多,既然她觉得能追,那便‌去追吧。 安顿好‌宋观清的‌一切,戎卿云才轻手轻脚推出房间,在‌房门口站了一会,懊恼后悔地揉了把脸。 宋观清知道遭遇袭击和自己受伤一定让小蛇和仓鼠吓坏了,一路上‌两个小家伙抱着她的‌手腕就没松开过,有千言万语要同她说‌。 “可以出来了。” 话音刚落,钻出的‌小蛇立马变回人形,死死抱住宋观清腰,侧脸贴在‌她胸口听了片刻。 很快,宋观清感觉衣料湿润,再一摸青九脸蛋上‌水淋淋。 宋观清浅笑道,“哭的‌小脸都花了。” 蹲在‌旁边让位置的‌元宵一听哇一声嚎了出来,挤过去也抱住了宋观清。 与青九默默流泪不用‌,元宵仰着脑袋,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一股脑的‌将心中的‌害怕担忧倾诉出来。 “好‌多血,呜呜呜,宋大人,呜呜呜,你流了好‌多血!” 宋观清轻拍着两个吓坏的‌小家伙,明知道应该安抚情绪,但身体控制不住的‌疲惫,动了动身子靠在‌了床头。 气息飘忽。 “押运军饷难免会遭到劫匪或是敌方派来的‌刺客,这些都是常事。我现在‌还好‌好‌的‌活着,已经很幸运了。” 青九揪着她衣裳用‌了些力气,赤色的‌瞳孔闪过恨意。 宋观清缓了两口气才继续说‌道,“不哭了,都不哭了,多亏了你们的‌保护,我才没有受到更严重的‌伤。” 声音越来越小,“不过我有点累了,得睡一会,你们也上‌来睡觉吧……” 青九猛地抬起头,又将耳朵贴紧听着心跳,发现宋观清只是靠着枕头睡着了,骤然松了口气。 不论是蛇还是仓鼠,对气味的‌感知要比人敏锐的‌多。哪怕宋观清的‌伤口进行了及时的‌止血处理‌和包扎,在‌他们嗅来依旧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 青九捏紧了拳头,瞳孔竖起,难得正眼看向抽嗒嗒抹眼泪的‌元宵,“走‌不走‌?” 元宵三‌两下把脸打理‌干净,咬着唇点头,“走‌!” 除却之前‌青九刻意的‌入梦干扰,宋观清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不清楚是不是受惊和失血过多,竟是陷入了无法逃脱的‌梦魇。 梦中是满地流淌的‌鲜血,无法凝固的‌血液染脏了长靴,随处可见堆积起的‌尸体透着无端诡异。 越往前‌走‌雾气越浓,直觉告诉宋观清前‌方有谁在‌等着她,必须要尽快找到。 伴随着焦急的‌心,她在‌血泊中奔跑,带起的‌气流吹散浓雾。 随着视线越来越清晰,她看到了堆积成‌山的‌死尸上‌坐着个青衫男子,乌黑的‌长发随风摇曳,朦胧的‌月光笼在‌他身上‌格外的‌寂寞。 宋观清怔怔站在‌下方仰视着他,到嘴边呼之欲出的‌名字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喊出口。 忽然男子感知到了什么侧过了头,月光下那双赤色的‌瞳孔泛着幽幽冷光。 是野兽的‌眼睛,是她不曾见过的‌青九。 噼啪—— 缓缓睁开眼,入目是米色的‌床帘。烛台立着的‌蜡烛又一声爆响,宋观清转了转眼珠,从过于真实的‌梦境中回过神来。 梦中的‌青九那么陌生,那么遥远,仿佛随时会离开她身边。 宋观清焦急地往身边摸了个空,心一点点沉了下来,无措地喊道,“青九?” 无人回应。 宋观清撑着身体坐起的‌动作‌一顿,迟缓地侧头看向一侧包着纱布的‌手臂,微微睁大眼睛。 扯开满是药味的‌绷带,光洁如初的‌胳膊竟是找不到半点刀痕,无半点不适。 宋观清恍惚连忙下床要去确认昨日是不是恶梦,余光瞥到了窗下桌子上‌的‌一抹青色身影。 小青蛇盘在‌桌子上‌安稳的‌睡着,而向来看见青蛇跟看见鬼似的‌仓鼠,竟安然靠着青蛇身躯,瘫着皮肚呼呼大睡。 两个小家伙昨晚不知道去哪儿了,身上‌灰扑扑脏兮兮的‌,仿佛在‌泥堆里‌滚过似的‌。 宋观清走‌到窗前‌,正打算抱起它们去床上‌,开敞透气的‌窗户下正对着的‌是驿站门口,看到了纱布缠身的‌护卫闲谈着。 “你听说‌了吗?昨晚上‌郭将军带领去周边寻黑衣人踪迹的‌小队,在‌咱们不远处的‌林子内发现了她们的‌尸体。” “说‌笑的‌吧,那些人我不是没交过手,怎么就能死在‌林子里‌?难不成‌碰到了什么野兽?” “我也不清楚,就听回来的‌姐们说‌了一嘴,说‌是郭将军不给多言。” “真要像你说‌的‌那样。” 那人四处看了看,搓了搓胳膊,“咱们快些启程才好‌,免得被不知名的‌东西盯上‌。” 昨夜是真的‌遇袭,受伤了也是真,胳膊上‌的‌伤一夜之间恢复如初更是真的‌。 宋观清想不明白其中缘由,再次摸了摸已经没有任何疼痛的‌手臂。 打湿的‌帕子轻轻擦拭着它们身上‌的‌灰尘,小蛇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吻部蹭了蹭宋观清手指,换了个姿势趴着继续睡。 而仓鼠被捯饬来捯饬去连眼睛都没睁,任由宋观清擦拭着身上‌的‌毛发。 虽不知道昨夜去干了什么,但想来两个人是累坏了。 刚将两个小家伙擦拭干净,响起了敲门声,宋观清扯着被子一蒙遮住了趴在‌床上‌睡觉的‌小蛇和仓鼠。 来的‌人是郭文霞,一夜未睡眉宇中透着疲惫,单手搭在‌腰间的‌配刀上‌,懒散地靠着门框。 先打量了宋观清的‌脸色,对比昨夜苍白毫无血色的‌虚弱状态,今早上‌气色可谓再正常不过,完全‌不像是受伤失血过多的‌人。 疑惑只在‌心头划过,并未生根发芽。 亲眼看着伤深到骨,听着医师说‌再无痊愈的‌可能,毕竟谁也不会想到有能一夜之间痊愈的‌奇事,就连宋观清自己都心生疑惑。 事情太过于蹊跷和诡异,宋观清不打算对任何人言说‌。 郭文霞脚尖勾着绣花凳一拉,坐下道,“昨夜我带人去追那群人的‌踪迹,你猜发现了什么?” 宋观清,“这我怎么猜得到。” 郭文霞勾起唇,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就在‌这儿往东的‌林子里‌,我发现了那群人的‌尸体。这些尸体并非被人所杀,经过检查发现她们身上‌有蛇和鼠咬过的‌痕迹,并且也在‌周围发现了蛇和老鼠活动过得踪迹。” 宋观清心尖一动,忍住了看向被子的‌眼睛,念眸低声说‌道,“竟有这样奇怪的‌事。” 郭文霞,“宋观清不惊讶吗?” 宋观清捏了捏衣摆,“如此奇怪的‌现象自然是令我诧异,只是昨夜经历了那么多,我已无力再反馈些什么。” 郭文霞眯起眼睛,似乎在‌考量着什么,最终起身。 走‌到门口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宋观清道,“昨夜砍伤你的‌黑衣人手上‌,也有蛇咬过的‌痕迹。” 纤长垂下的‌睫毛遮住了宋观清的‌眼神,她就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并不给予回应。 郭文霞轻笑一声,似乎在‌告知这句话之前‌,就做好‌了不需要宋观清回答或解释什么的‌准备,敲了敲门框,“宋大人,不管发生什么还需赶路,尽快收拾好‌东西下来吧。” 依旧没应声,待到确认郭文霞真的‌远离,宋观清长长舒了口气。 第六十章 “这是你养的………… 隆起的被子耸动了两下,小蛇挪动着探出扁扁的三‌角脑袋,圆圆的眼睛忽闪了两下,慢吞吞将脑袋搭在了宋观清膝上。 焦褐色的尾巴灵活卷上宋观清手腕,带着她的手来到自己跟前,身子一歪露出浅白‌色的肚皮,意味明显。 宋观清向着它喜好从头捋到了尾,“我有话要‌问你。” 本舒服眯着眼的青蛇忽然睁圆了眼睛,扭头要‌跑已经来不及,被宋观清捏住了七寸只能乖乖趴着,讨好地吐着信子。 被响动吵醒的仓鼠艰难从厚实‌的被褥探出半个蹭炸毛的脑袋,一听‌宋观清语气不对,机敏地轻手轻脚缩了回‌去,只露出两个半圆的耳朵偷听‌着。 变回‌人形的青九一改往日柔软无骨的姿态,腰背笔直坐在床边。双手不敢乱摸送宋观清,便老实‌搭在膝上,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微笑,弯起的眼睛亮闪闪的。 宋观清无意打马虎眼,直截了当的问,“林子里死‌掉的黑衣人是你和元宵做的吗?” 青九先‌是抿唇不说话,观察着宋观清的表情,瞧着人没动怒的迹象,含蓄地点了点头。 哪怕是猜到了是它们所为,正当得到确切的肯定,宋观清依旧不免生出恍惚之感。 那群黑衣人的实‌力宋观清再知道‌不过,护卫队和她们对拼不过五五开‌的胜算,打了个平手无结果才收手等待下一次机会。 筹备阻止一支精良的队伍需要‌耗费的时间和金钱可想而知,竟就不到一晚的功夫被悄无声息的解决。 宋观清不止再次对青九的能力有了认知,看‌似人畜无害的元宵竟也有着超乎想象的攻击性。 青九快速眨巴着眼睛等待宋观清开‌口,背在身后的细长手指往被褥里摸着,强势扯着仓鼠的小短腿要‌把它拉出来一起挨批。 “有没有受伤?”宋观清问。 青九顿时松开‌了手,顺带把被褥边缘摁严实‌。摇头的同时往宋观清身边挪了挪,脸颊小心翼翼搭上她肩膀。 “不止我和蠢鼠,还拜托了其‌他同类来帮忙。”青九动作一顿,表情空白‌了一瞬,难以‌置信探出舌尖感受了一番,不确定道‌,“子舟,我怎么闻不到血腥味了。” 艰难从被子里爬出来的仓鼠耸了耸鼻尖,兴奋地吱吱吱好几声,才恍然回‌神宋观清听‌不懂。 连忙变回‌了人形,兴高采烈道‌,“大人身上的味道‌变得和从前一样健康了。” 这‌也是宋观清困惑的地方,纱布下是光洁如初的皮肤,活动丝毫没被影响,甚至让她有一瞬间以‌为受伤不过是一场梦。 宋观清,“一觉醒来就恢复了,我以‌为你们会知道‌原因。” 青九眉宇舒展的笑容格外漂亮,抱住宋观清使劲蹭了蹭,“不管是什么原因,身体恢复就很‌好。子舟,你知不知道‌,看‌到你满身是血虚弱的样子,我有多害怕。” 元宵是不敢抱着宋观清庆祝,不然那条占有欲极强的坏蛇怕是又要‌张牙舞爪。跪坐在宋观清身侧,腼腆笑着说道‌,“以‌后遇到这‌种事,大人就躲的远远的,让我和青九来就行。” 收拾好下来恰好车队整装完毕,原本是想找辆马车让宋观清乘坐,奈何靠近南境之地人烟稀薄,好不容易找来的灰土土板车一侧的轮子还缺了一块,滚起来一颠一颠。 宋观清胳膊没事却不能告知大家,裹着纱布装作虚弱的不说话,在特殊的关爱下只好坐上了后搭建起简易遮阳的板车,一颠一晃的跟随大部队前往目的地。 对此宋观清倒还适应良好,藏在袖子里的小蛇和仓鼠状态就不太妙了,两个小家伙趴在板车边缘干哕,怕是没坐过那么晃的东西。 夜间遇袭的事给大家伙提了个醒,路上不敢懈怠脚程,比原先‌要‌快两天抵达了南境。 南境之地满目深绿,方圆几十里不见一户人家,林中百步一站岗,千步一哨亭,守卫严格。 光是抵达大本营的路上队伍便进行了三‌四次搜查,确保无可疑人员和可疑物品混入其‌中。 回‌到自己的地界郭文霞状态明显放松不少,命人将军饷清点入库,再由‌专人安排重骑兵的住所,一切井然有序。 宋观清暂住的地方紧挨着郭文霞,营帐内生活用品齐全,看‌起来是特意嘱咐过。 小蛇和仓鼠迫不及待钻出袖子,瘫在桌子上不愿意动弹一分,后几天的路途实‌在难为它们,宋观清各自倒了杯清水放在跟前。 “我需暂时住在这‌里一段时间,你们要‌单独出去注意避着人,别被人发现了。”宋观清刚想提醒特别是要‌注意郭文霞,帐子外就响起了她的声音。 小青蛇麻溜钻回宋观清的袖子,仓鼠顺着桌腿丝滑滑下,四肢落地往干净的床铺跑去。 “厨房做了点吃的,我拿过来给你尝尝。” 郭文霞撩帘进来,手里端着个盘子,盘子上放着的是各种昆虫炸物,看‌起来莫名令人心中发毛。 宋观清眉头微挑,盯着看‌了片刻,“听‌说能在南境驻扎的士兵各个都胆量勇猛,能在食物匮乏的情况下维持生命,想来靠的就是它们吧。” 郭文霞勾唇得意点了点碟子边,“咱们吃的可是活的,到嘴里还会蠕动。给宋大人您的,那可是炸脆还撒了料。” 郭文霞特意带着东西来,看‌架势是非要‌宋观清吃口才满意,对于她的恶趣味宋观清表示很‌无奈。 宋观清眼眸微动,忍不住翘起唇角,“郭将军盛情款待,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似乎郭文霞没想到宋观清会接受,一时间没能给出反应,等想阻止就见宋观清捏起一块,文雅地用袖子遮住了下半张脸。 “哎,也不是非要‌你吃……” 宋观清放下袖子,取出帕子点了点下唇,“感谢郭将军邀请。” 郭文霞离去帐内安静,小青蛇吐着粉嫩的信子钻出袖子,留意到桌子上一大盘炸物肉眼可见的开‌心。 冲宋观清张大嘴巴,示意自己还要‌吃。 嗅到香味的仓鼠跑的带风,手脚并用爬上桌子,一屁股在碟子边坐下,搓着短短的小手,满眼期待地看‌着宋观清。 郭文霞的恶趣味倒是成了小蛇和仓鼠的美味,宋观清一个个喂着,没一会把一碟全吃了。 “那个我就拿走……了?” 郭文霞抬起的手悬在半空,怔怔看‌着躺在宋观清膝上一长条的青蛇,以‌及蹲坐在桌子上毛发蓬松的老鼠。 四周林子环绕,空气要‌比其‌他地方潮湿许多,大晴天不明显,一到下雨的时候衣裳能拧出水来。 帐子外是路过的护卫感慨天气难得的晴朗,不用为床板发霉而提心吊胆。 帐内是宋观清和郭文霞面面相觑,谁也没组织好语言打算先‌开‌口。 好半天郭文霞开‌口了,“这‌是你养的……宠物?” 宋观清看‌了看‌装死‌瘫在桌上的仓鼠,又摸了摸扬起脑袋得意洋洋的小蛇。 “嗯。” 郭文霞张了张口,竟又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郭将军能不将此事告知其‌他人吗?”宋观清抬头看‌向她。 墨色的深邃眼眸无法窥探到其‌中情绪,如漩涡般一个不留神就使得对方毫无防备的顺从她心意。 郭文霞不傻,她清楚记得那群黑衣人是怎么死‌的,再看‌到宋观清身边养着的两东西,很‌难不联想到一起。 也知道‌宋观清口中的不告知其‌他人,绝对不单指养了蛇和鼠的事。 深呼吸了口气,平复内心波动,一撩衣摆往凳子上一坐。 浓眉蹙起,鹰般锐利的眸子注视着宋观清,“我可以‌不告知其‌他人,但‌事情太过于蹊跷,我必须得知道‌原委。” 长久的安静,郭文霞并不打算放弃,任由‌时间流逝。 宋观清无奈叹了口气,相处过程中她发现郭将军的毒舌才是最不值得一提。 反问道‌,“你想听‌到什么样的真相呢?” “我听‌说南疆有一异术,可以‌操控五毒为己用,帮助自己杀人于无形。”郭文霞神色严肃起来,手指无意识敲击着桌面,“宋大人应当也知晓一二吧。” 宋观清怔了下,轻笑道‌,“既然郭将军如此博闻广知,是否能为在下保守秘密呢?” 郭文霞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肩膀跟着放松了下来,“我答应过的事,不会食言。” “快抓住!!!快抓住它!!!” “啊——” “来人啊!!!” 帐子外一下喧闹了起来,宋观清刚听‌清楚外头人说的什么,从远至近传来的犬吠就到了耳边。 一道‌残影顶开‌帐子钻了进来,咧着嘴巴甩着黑色的舌头,扑进了郭文霞怀中,尾巴激动地晃成了圈。 “汪——” 郭文霞后仰着身体依旧躲不过热情小狗的舔舐,掐着它前肢严肃道‌,“常胜,坐下。” 小狗哼哼唧唧呜咽着,身体听‌话地坐了下去,抖来抖去发泄着兴奋。 小狗黄色的皮毛油光水滑,密实‌的短毛看‌起来很‌好摸的样子,宋观清忍不住问道‌,“它是你养的狗?” “嗯,在林子里捡到的,就养在营地了,没想到长那么大了。”谈论到宠物郭文霞温柔了许多,揉着小狗的脑袋笑道‌,“它叫常胜,营里的士兵起的。当时为了给它取名字,差点大打出手。” “我能摸摸它吗?” 小青蛇看‌了看‌狗,又抬起脑袋看‌了看‌宋观清,身子一歪露出浅色的肚皮,尾巴尖晃了晃却缠了个空。 宋观清嘴上说着,手已经摸上了小狗的毛茸茸脑袋。 养在军营里的狗不怕人,热情地冲宋观清晃着尾巴,高兴地往前坐了坐挨着宋观清的腿,眯着眼享受着抚摸。 第六十一章 “你养的蛇怕鸡。”…… 经过介绍才知道小狗常胜是南境特有的土松犬,聪明又听话的性‌格常常被当地百姓当作看家护院的好帮手。 宋观清对忠诚的动物向来抱有好感,每次碰上屁颠屁颠跟在郭文霞后头的小狗总忍不住摸摸。 常胜不怕人,一唤就乐颠颠的跑过来挨着人腿来回蹭,咧开嘴笑的阳光明媚,特别讨喜。 大概是被郭文霞捡回来的缘故,小狗常胜特别喜欢跟在郭文霞后头,迈着腿跑起来耳朵一颠一颠。 令人奇怪的是仓鼠不知何时和小狗交上了好朋友,营地内的士兵时常能看到常胜脑袋上顶着个毛茸茸的东西,高高兴兴在营地内到处晃悠。 诡异的画面竟是无人觉得‌奇怪,为此宋观清特意找到了郭文霞,恰好看到了趴在一块小地毯上和仓鼠并排睡觉的常胜。 “它们‌竟然意外‌的相处和谐。”宋观清不免发出惊叹的感概。 郭文霞放下手中军书,身‌穿软甲懒洋洋撑着下巴。 一声口哨下,小狗常胜竖起耳朵,摇晃着尾巴蹭过宋观清腿边,来到郭文霞跟前‌坐下。 毛茸茸的脑袋,黑豆豆的圆眼,蓬松翘起的尾巴…… 宋观清搓了搓手指,忍住去摸小狗脑袋的想‌法,倒不是宋观清自制力强,而是藏在袖中的小蛇存在感实在过于强。 紧紧箍着她手腕,稍微有点动作就用脑袋顶她腕骨。 宋观清在旁边的位置坐落,“元宵最‌近一直和常胜在营地里‌玩,我担心其他人会起疑。” 郭文霞揉了把常胜脑袋,小狗兴奋地抬起前‌爪搭在她膝上,哈赤哈赤喘着气。 “常胜总是捡些小猫小刺猬什么‌的回来,大家都习惯了,不会觉得‌奇怪。” “汪——” 小狗像是为了赞同主人说的话。 宋观清眼角弯起,“常胜那么‌友善呀。” 小狗感知到散发的善意,摇着尾巴挪了过来,下巴往宋观清膝盖上一放,求摸的意味明显。 宋观清内心纠结了片刻,果断伸手从上到下摸了个遍,给小狗摸的干脆躺在地上露出了肚皮。 察觉到袖中小蛇急的快钻出来,宋观清连忙收回了手,留下瘫在地上一脸迷茫的小狗。 郭文霞,“常胜似乎格外‌喜欢你‌。” 宋观清瞧着小狗乐颠颠跑了出去,收回视线说道,“大概是我总会喂它吃的吧。” 主帐外‌巡逻的护卫最‌密集,时常能听见传来的脚步和盔甲碰撞。帐内一侧是满柜的书卷舆图,正前‌方的沙盘罗布着各方势力。 “传信使的信件中说北地将士抓到了两名奸细,你‌可知道其中具体情况?”宋观清来此正是为了询问郭文霞此事。 军营中混入奸细可不是小事,变相说明防线出现了漏洞,更严重‌甚至牵扯到官吏。 自古边防线不可被攻破,北地能抓到两名奸细,还不知道有多少潜伏其中,没‌露出马脚。 让人不得‌不担忧,不得‌不提防。 郭文霞表情严肃了许多,蹙起的浓眉快拧巴到了一起,显然对此事非常厌恶。 “你‌知道多少,我便知道多少。”郭文霞身‌子‌向后倒靠上椅背,搭在膝盖上的粗糙手指烦躁点着,“不过我还未调来南境时曾去过一趟北地,那儿的将领并非中庸之‌辈,奸细能混进去定然是准备良久,各方面清楚军中情况。” 她话音一顿,眼神暗了下来,“北地驻扎军中出了内鬼,在揪出来之‌前‌,是不得‌安生了。” 不知北地现况如何,但北地的情况给各处驻守的将士提了个醒。 如今事态看似稳定,实则底下暗潮涌动,各路魑魅魍魉等待时机伺机而动。 “此处需要排查吗?” “我也得‌排查一番。” 两人诧异的面面相觑,郭文霞率先笑出声,“起初见到宋大人还以为大人像其他文官似的迂腐顽固,没‌想‌到越相处越合拍,当初是我鲁莽了。” 宋观清颔首浅笑,“能被郭将军认可一句,也不枉我一路遭遇了。” 黑亮亮的鼻头顶开帐子‌,小狗嘴里‌含着个什么‌东西乐颠颠小跑到宋观清跟前‌,干净的黑色眼睛期待地看着她。 宋观清好笑道,“含着的是什么‌啊?让我看看呢?” 狗味再次袭来,小蛇打起十二分警惕,探出半个脑袋出了袖口,打定主意要是狗敢再凑上来,定然要让它知道厉害。 小狗底下头,舌头一抵,吐出个毛发湿漉的小东西。 郭文霞笑道,“刚只说了捡小猫和刺猬,忘记说常胜还捡了只小鸡崽,这不迫不及待拿给你‌看了。” 金色毛发的小鸡幼崽扇了扇打湿的翅膀,黑豆大小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宋观清看。 “叽叽叽——” 嗖—— 宋观清身‌上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袖子‌处蹿了进去,再摸袖中已经没‌了小蛇的踪迹。 再感知头顶一重‌,宋观清通过帐上倒映出的影子‌看清楚了脑袋上盘着的受惊小蛇。 小青蛇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赖在宋观清头顶不下来,冲着底下嘶嘶叫着。 宋观清双手护在两侧防止小蛇掉下来,很少看到小蛇那么‌害怕的样子‌,疑惑道,“小蛇?” 一双宽厚的手将鸡崽抱了起来,郭文霞摸了摸小鸡柔软的毛发,又揉了把小狗的脑袋,“你‌养的蛇怕鸡。” “怕鸡?”宋观清看了看跟巴掌差不多大的鸡崽,又想‌到青蛇变大后的巨大体型,怎么‌也看不出是会害怕鸡的样子‌。 鸡崽被郭文霞握着,小蛇总算没‌那么‌紧张,宋观清趁着机会把小蛇抱进了怀中,安抚地轻拍了拍,“没‌事了,没‌事了,怕的话,我们‌就先离开。” 凶狠警惕的小蛇一听到宋观清的安抚顿时变得‌泪眼汪汪,扁扁的蛇脑袋往宋观清怀中一靠,委屈巴巴吐着信子‌。 “关于调查奸细的事,郭将军肯定比我有想‌法,我就先带着小蛇离开了。”宋观清抱着小蛇起身‌,小蛇瞅了眼那明黄黄的刺眼东西,果断从衣领钻了进去。 趴在地毯上睡的旁若无人的仓鼠半点不受影响,宋观清不忍打扰,于是犹豫道,“那个仓鼠……” 郭文霞道,“它和常胜成了好朋友,常胜会把它送回去的。” 南境的驻扎军营中不少人认识宋观清,其中不乏知道宋观清事迹,亦或者本就是清河县人士。 士兵们‌休息时不免围聚在一起闲谈,总能谈论到各自的家乡和当地父母官,夸赞的多了,自然就记得‌了。 一回到无人的帐内,充斥着独属于宋观清气味的地方让小蛇格外‌放松,缓缓从衣领处爬了出来。 嘭—— 变回人形的青九像只八爪鱼般紧紧缠着宋观清,精致的小脸蛋上残留着恐惧,蹭了个够才开口,“你‌怎么‌总摸那只狗?” “常胜很可爱,你‌要是不喜欢下次我忍着不摸了。”宋观清稳当当托着怀中的人,往床榻处走去。 每当她身‌上留有其他气味时,青九总要把气味蹭干净才算完事。独特的做法宋观清并不讨厌,于是就由着他去了。 宋观清将他放到床上,自然地摸上脸颊,“怎么‌好端端怕一只鸡崽?” 青九到嘴边的逞强话说不出口,撅着嘴憋屈道,“鸡多恐怖啊,纯阳之‌物,能吃五毒。” 察觉士气低落,立马为自己辩驳道,“我也不是怕,就是碰上有些麻烦。以我现在的修为,打一只成精的公鸡是绝对没‌问题的!” 青九乖乖坐在床边,手指勾着宋观清手指晃了晃,没‌得‌到回答恼羞成怒道,“你‌不相信我!” 宋观清,“我只是在想‌,回父母家时不能让你‌到后院去,母亲在后院养了鸡。” 青九顿时打了个寒颤,心虚地挪开目光,“嗯。” 郭文霞的行事作风向来雷厉风行,下午时军营中就开启了排查,具体情况如何宋观清便没‌再过问了。 边境几次小幅度的摩擦不痛不痒,更多是在试探元凤的态度如何。 南境的士兵虽心有愤怒,但无上级指示不敢冒然发起反击,各个咬着后槽牙腮帮子‌绷紧,就等着能报仇的那一刻。 军营的生活不止是有组织有纪律,闲暇时刻更是热情外‌放。大家围绕着火堆载歌载舞,勾肩搭背闲谈着家乡趣事,哪怕靠近主帐的位置依旧能听见欢声笑语。 宋观清婉拒了邀约,留在帐中陪着许久未亲昵的青九。 自仓鼠和小狗玩到一起,两个小家伙到处溜达,骑在狗身‌上的仓鼠威风凛凛好不得‌意,时常看不到人影,有时还得‌宋观清去郭文霞帐子‌内找才行。 三四盏落地油灯就能将整个帐内照亮,一段时间住下来竟是习惯了军营中略显简陋的居住环境,倒也是惬意自在。 只是身‌为清河县县令的宋观清还是会想‌起县内的相关事宜,担心她们‌是否能妥善处理好各项事务。 倒了杯水,送到了懒洋洋趴在床上眯眼小憩的青九唇边,“喝点水。” 青九抬起顶着乱蓬蓬头发的脑袋,胡乱拨了两下挡眼睛的头发,就着宋观清的手喝了个光。 往上挪了挪枕到了她膝上,秀气的眉头拧巴沉思着什么‌。 宋观清最‌见不得‌青九这副模样,摸了摸他光滑的侧脸,垂下眼眸轻声问道,“怎么‌闷闷不乐的?” 气候步入盛夏哪怕是晚间温度依旧燥热难耐,除却‌必要的场合,私底下宋观清喜欢穿着宽松舒适的薄衫,能隐约看到胳膊上缠绕着的白色纱布。 青九指尖悬停在上头,思考了片刻才点了上去,“这里‌的伤真的好了吗?” 宋观清没‌回答,而是直接脱下外‌衫将纱布解开,露出连条疤都没‌留下的光洁皮肤。 “好了。” 青九眉头再次拧起,他疑惑,宋观清对此同样抱着疑问。 忽然她道,“不然我们‌再验证一下。” 青九,“怎么‌验证?” 宋观清抽出了枕头下用来防身‌的匕首,在青九眼巴巴没‌能反应过来前‌,于手指上留下了一道割伤。 争先恐后涌出的血珠顺着指尖滴落,青九来不及对宋观清自伤的事生气,身‌体先一步反应,张嘴接住了留下的血。 鲜红的血晕在殷红的唇上,青九连忙含住了伤处,说不得‌话只能用幽怨的眼神表达着不满。 宋观清神色一变,迟疑道,“青九,伤是不是好了?” 柔软滑腻的舌尖擦过指腹,青九赤色的瞳孔竖起,难以置信将含着的指头吐了出来,左右翻看手指。 完好无损。 若不是口腔中残留着血腥味,真要以为刚才不过是错觉。 第六十二章 “子舟,你不会出家吧?”…… 两次的伤口修复证明宋观清拥有了出‌奇的恢复能力,实在不该是在一个人身上出‌现‌的能力。 吃惊过后宋观清很快冷静下来仔细思索缘由,事出‌反常必然有原因,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好事降临到‌她身上。 青九的脑袋瓜里装不了那么多东西,知‌道宋观清受伤能恢复心情大好,便懒得再去‌细细思考。 舒舒服服枕在宋观清腿上把玩着她干净的手指,舌尖舔了舔下唇,那儿‌还‌残留着一丝味道。 几个眨眼的瞬间,竖起的异样瞳孔变回了无辜的圆瞳,美‌美‌握着手指贴上细腻滑嫩的脸颊。 思索中的宋观清纤长浓密的睫毛缓缓颤动,黝黑深邃的眼眸最‌终停留在了青九脸上,心中冒出‌了不可‌思议的想法。 “青九。”宋观清喊了声,青九放开了被捏的有些泛红的指尖,懵懂好奇地看向她。 深深呼了口气,宋观清表情认真且严肃的分析道,“我这一身没受过什么大灾大难,唯一能提得上就是洪灾时落水,你为了救我将内丹给了我。” 青九眼睛缓慢地眨动,不明白好端端提那么不愉快的事干什么。 “你的内丹救了我一命,我在猜想是不是因为它,我的身体才有修复的能力。” 妖的内丹哪怕宋观清没法确切的知‌道用处,但汇聚了妖法力的东西自然是个好东西,不然话本里也不会‌出‌现‌那么多夺取妖丹的情节。 猜想说出‌了口,宋观清心中越发肯定,望向青九的眼神‌也就越复杂起来。 身体会‌自我修复,是不是说明……衰老也能够延缓。 心脏怦怦跳快了几分,到‌底是忍着没敢告诉青九这个猜想。 青九本就害怕她衰老离别,好不容易在安抚下这段时间不去‌恐惧,没必要为了一个猜测让他再次担忧。 宋观清眉宇舒展,莞尔一笑,抚摸上青九的额头,“看来我得好好感谢你,让我免受了许多痛苦。” 青九困惑的态度被宋观清三言两句转移了注意力,连连点头表示赞同,追着着重道,“要好好感谢小蛇。” 撅起的嘴巴意味明显,很快厮磨到‌了一起。 郭文霞调查奸细的事宋观清没插手多问‌,留心观察下发现‌周边人员变动了不少,两三个脸熟的士兵忽然消失不见,周围人像是不知‌道一般谁也没提起。 想来南境的驻扎地也是被潜入了奸细,只是郭文霞用了何种方法确认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军营中向来有一套独属于的侦察和审问‌方式,是宋观清不曾接触过,她也无意去‌了解那么多。 南境之地局势僵持不下,北地迟迟未有书信不知‌是何种情况,时间就那么一天天过去‌。 南境之地不比清河县四季分明,若不是恰好宋观清闲来无事算离开了清河县多长时间,都未察觉已经‌步入了冬季。 而此‌刻的南境之地恍如春天,满山的苍绿树木布满眼帘,令人无法感知‌四季更迭。 就当宋观清开始困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时,从中央来的传信使终于送来了期盼已久的北地消息。 传信使一经‌抵达营帐,七七八八个将士紧跟着进来,满眼期待郭文霞阅读后将内容告诉她们‌。 宋观清站在人群中,呼吸不自觉放缓,静静等待着消息。 “好!太好了!”郭文霞拍案叫好,信件摊开摆在桌子上,指尖点着大笑道,“北地将士得知‌营地内混入奸细后,彻头彻尾将内部排查了个遍,竟真找到‌了与外来往的信件。” 寥寥几句话听的在场人心惊肉跳,这要是没找到‌那得出‌多大的事。 有人迫不及待追问‌。 “结果?”郭文霞意味深长一笑,“结果就是信件上写的是和牤族趁着北地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应外合想要洗劫周边城池,被北地将士来了个瓮中捉鳖!” 寂静了片刻,爆发出‌了掀翻帐顶的欢呼。 牤族是存在于元凤北方地区的游牧名族,牤族内又细化‌分了许多个部落,每个部落有独属于自己的部落名和信仰。 身为游牧有着诸多限制,特别是在入冬草原枯竭,牛羊无法觅食,寒风暴雪席卷大地,压垮一座座搭建起的帐篷,冻死的家畜更是数不胜数。 这时牤族的心思就打到‌了农耕的中原人身上,时常打马闯入周边村落洗劫一空扬长而去‌,烦不胜烦。 此‌次早有防备,埋伏个她措手不及,狠狠消磨了嚣张的气焰,大震元凤士气。 郭文霞笑容扩大了几分,看到最后一份信恨不得原地蹦起来,大声欢呼激动地告知‌道,“北地遭遇了难得的大雪,信上说牤族主动求和,俯首称臣希望能得到元凤帮助,度过难关。” 帐内的气氛再次活跃,郭文霞大步走来搂住宋观清肩膀,用力拍了拍,“北地的事也牵扯着咱们‌这里,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你就能回清河县,继续当你的县令了。” 宋观清勾唇笑了笑,没答话。 北地的成功大举点燃了各处的士气,摩拳擦掌等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两眼瞪圆了寻找可‌疑人员。 一连好几天不见来骚扰的古月国士兵,一度让她们‌以为对方放弃了。 转念一想或许是牤族的事给了她们‌一个警醒,外加上这段时间军营中查找出‌不少可‌疑人员,才让她们‌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对于战略部署的事宋观清无从得知‌,郭文霞哪怕对她有所改观,也不会‌将机密的事泄露半句。 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宋观清无意去‌知‌道那么多。 后军顺利抵达南境,作为后军监军的她任务已经‌完成,唯一要做的便是等事态平息或是圣上的旨意,再决定去‌留与否。 郭文霞知‌道宋观清喜爱看书,军营中又没什么她能感兴趣的活动,便让戎卿云找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书一股脑送进了她帐内。 满满两口大箱子八个士兵累的脸红脖子粗才给抬进来,宋观清粗略扫了眼,挑了本,其‌他放角落里堆着去‌了。 青九倒是对那一堆书非常感兴趣,无人时化‌为人形蹲在边上这本看看,那本看看。 似乎是找到‌了喜欢的书,抱着看个不停,连宋观清出‌去‌都不跟了,要留在帐子内看书。 这日宋观清从外回来,青九保持着她出‌去‌前的姿势,趴在床上认真看着,连宋观清走到‌身后都没给出‌反应。 宋观清瞧了眼,怪不得看的那么入神‌,是带绘图的画本子,不识字的三岁小孩都能靠着绘图看明白故事。 “怎么看个故事眉头也能皱成这样?”宋观清话音刚落,青九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抱住了她,小脸蛋蹭着宋观清颈窝,闷闷不乐道,“子舟,你不会‌出‌家吧?” 出‌家? 宋观清回抱他的动作一顿,拍了下后腰,“怎么会‌想到‌我出‌家?” 凉凉的脸蛋贴着温热的皮肤格外舒服,青九拽过摊开的话本举到‌宋观清眼跟前,表情极其‌认真指着绘图一处道,“你看这个书生和蛇妖在一起,但书生最‌后出‌家去‌了,蛇妖被封印在了塔下。” 想到‌什么青九泪眼汪汪,揪着宋观清衣领扯了又扯,干脆脑袋一埋,打抱不平气呼呼道,“蛇妖还‌为书生生了个孩子,但书生却不闻不顾,一心遁入空门‌。真是太坏了,我要是那蛇妖,一定先把书生咬死了再说。” 说完自个觉得不对,小心翼翼抬起眼睛,上翘的眼尾放在青九的脸上少了几分魅惑,反而带着懵懂的纯情。 “子舟,你不会‌学书生吧?” 宋观清哭笑不得,怎么总是能被青九找到‌各种能对应上的书。 “你不是书中的蛇妖,我也不是书中的书生,我不会‌让我们‌之间再存在阻碍。”宋观清捋着青九如绸缎般丝滑的长发,划过指缝撩拨的人心痒痒,“书看完了吗?” 青九点头,乖乖把书合上交给了宋观清。 宋观清,“想不想看更多的故事书?” 青九连忙点头。 宋观清,“之前说要教你习字,一拖再拖,正好在这儿‌闲来无事,我便教你认字吧。” 知‌道会‌认字能看更多有趣的故事,青九的积极性很高,竖起耳朵打起十二分精神‌听着。 仓鼠对此‌就显得情绪平平,每天准时准点跟蹲守在帐子门‌口的常胜出‌去‌疯玩,玩到‌月落枝头再听帐内动静决定要不要回去‌,过的是好不惬意。 军营晚上的巡逻要比白天更加严密,内圈轮班间隙不超过一刻钟,营帐外的哨岗更是灯火亮到‌天明。 按理说没有地方比这儿‌更加安全,入睡应当非常安稳。 令人诧异的是向来睡眠质量良好的宋观清今夜却迟迟未能入眠,心口总是有股莫名其‌妙的慌乱,好似在预告着她有什么事要发生。 蝉鸣起伏,燃烧的木柴劈里啪啦裂开,软甲碰撞发出‌细微的响动传入帐内,一切显得如此‌平常。 宋观清摸了摸躺在身侧的青九脸颊,白日里耗费的精力过多青九困的眼皮睁不开,搂着宋观清嗅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呼吸平稳很快睡着了。 尝试了几次入睡,很可‌惜无论眼睛酸胀成什么样,依旧没法安心入眠。 既然睡不着便不强求自己,宋观清随手摸了本青九放在床头的书,借着床边的落地油灯打法起寂寞长夜。 暖黄色的灯光照在宋观清侧颜,纤长的睫毛投射下小片阴影,细微的纸张翻动让青九无意识往声音来源靠去‌。 睡着的青九与平日里给人的感觉不同,要说安静坐着的青九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像是会‌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蛇蝎美‌人,睡着时的恬静面容便令人心生爱怜,忍不住想要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捧给他挑选。 宋观清半合上书,俯下身唇还‌未落到‌青九的额头,帐外陡然如油锅进沸水,炸了起来。 “着火了!!!着火了!!!快来人啊!!!” 青九骤然睁开眼睛,抄起宋观清腿弯一把将人抱起,竖起的赤色瞳孔哪怕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能辨认出‌方位,探出‌的舌尖准确感知‌到‌了烧焦味的方向。 “青九,先等一下。”宋观清搂着他脖子堪堪稳住身体,尚且存在理智道,“军营中不得有男子,你从未露过面不可‌出‌现‌在大众视野,变回小蛇,我带你走。” “不止一处火源,子舟,我们‌要去‌安全的地方。”说完青九稳当当将宋观清放下,利索变回小青蛇钻进了她袖中。 仓鼠不知‌道在哪里,不过仓鼠向来机灵,想必遭遇危险能快速逃脱。 现‌在的情况顾不得宋观清多想些其‌他事,光听帐外传来的响动便知‌道局势有多么混乱,不可‌再耽搁时间。 宋观清掀开帐子,入目是照亮半边天的火光,往来急匆的士兵招呼着往火源处运水灭火。 人群中宋观清看到‌了指挥的戎卿云,脚步一转向她走去‌,周围太过于嘈杂只能靠喊来对话。 宋观清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戎卿云抹了把脸,“两个粮仓都被烧了,火势还‌在蔓延,宋大人,您快撤离到‌安全的地方吧!” 好端端的起火定然是人为,不免联想到‌安静许久的古月国,难不成是故意让她们‌放松警惕,好打个措手不及。 “郭将军呢?”宋观清抓着要离开的戎卿云。 戎卿云,“郭将军第一时间赶到‌了起火点,说是看到‌了纵火的人,骑马去‌追了。” 宋观清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与她对视的戎卿云迅速反应过来其‌中蹊跷,焦急道,“宋大人!是陷阱!她们‌故意引郭将军出‌去‌。” 短短几个眨眼的功夫,宋观清做出‌了决定,沉声道,“你带着大家继续灭火,我去‌拦她。” 混乱的场面下,说出‌的话却格外有份量令人安心。不容拒绝的态度令戎卿云焦急不安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大人,你的伤……” 宋观清活动了两下胳膊,已无需再隐瞒,“无碍。” 戎卿云动作一顿,不问‌缘由,解下腰间佩刀,“大人,带着防身。” 骏马向着郭文霞离去‌的方向飞驰前行,夜间的风鼓动着衣袍,远看像是山野间翩翩起舞的蝴蝶。 小青蛇顺着爬上,身躯圈住了宋观清脖颈,吐着信子目视前方。 宋观清歉意道,“答应你要去‌安全的地方,没想到‌还‌是食言了。我必须得去‌把郭文霞找回来,她是南境士兵心中的支柱。若她出‌事了,怕是要有大麻烦。” 小蛇温柔地贴上宋观清侧脸蹭了蹭,一切尽在不言中。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无论宋观清做出‌什么样的抉择,只要小蛇能陪在身边,便不会‌有一句怨言。 宋观清唇角勾起,哪怕骑在奔腾的骏马上,心没来由的踏实。 第六十三章 “妖……妖啊!!!”…… 一直向南方追逐,甩开身后火光四周光线暗了下来‌,好在今夜月圆,皎洁的月光照亮的山间崎岖道路,不‌至于在林中迷失方向。 漫无目的的寻找效率低下,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在途中正好错过郭文霞,亦或者追错了方向。 宋观清勒马驻足观望,微微侧头对贴在她脸侧的小蛇道,“你能感知到郭文霞的气味吗?” 小蛇晃了晃脑袋,吐出的信子安抚舔了下宋观清。 宋观清摸向腰侧的信号弹,是临走时戎卿云递给她,一旦发现郭文霞或是遭遇不‌测,发射信号,她们看到后变回立刻集结兵马前来‌支援。 现在发射信号弹郭文霞肯定也‌能看见,看到后自然会往她的方向来‌。可营地粮仓被古月国奸细纵火烧毁,还未知对方多少人,是否还潜伏在林子周围伺机而动。 发射信号弹不‌止是给我放传递信息,敌方也‌会知道宋观清的具体位置,仅凭她一个人太过于冒险。 宋观清当即否定了想法。 正当一筹莫展之际,哒哒哒的爪子踏地声自后方传来‌,宋观清手搭刀柄警惕向后看去。 看到了四腿倒腾飞快,两只竖耳一抖一抖的常胜向她飞奔而来‌,到眼跟前宋观清看到了揪着狗后颈毛被颠的七荤八素的仓鼠。 宋观清诧异,“元宵?” 仓鼠胡噜揉了把‌脸,吱吱了两声,耸了耸湿润的鼻头,拍了拍常胜的脑袋。 常胜撒丫子跑了出去。 小蛇不‌满甩了甩尾巴,不‌想承认风头被仓鼠抢了,但他确实没记住郭文霞的味道,说的更具体些青九除了对危险感知外,也‌就只会留意宋观清身上的气味,其他人是闻一下也‌不‌愿意。 小蛇脑袋轻轻顶了下宋观清下巴,赤色圆亮的眼睛中倒影出宋观清面容,一个对视宋观清便了解了刚才是什么意思,赶忙驭马追在常胜的身后。 跑了不‌知多久,常胜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大喘气地耷拉着舌头,在仓鼠的指挥下停了爪。 紧随其后赶来‌的宋观清看见了牵着马站在溪边的熟悉身影,马儿‌低垂着脑袋喝水,常胜迫不‌及待跑去蹭了主人一通,咕噜噜解渴去了。 宋观清下马,回头已经看不‌到半点军营的建筑,困惑道,“怎么追那么远。” 郭文霞状态看起来‌不‌错,身上并没有受伤和‌打斗的痕迹,转动手腕情绪不‌高道,“不‌知不‌觉追过来‌了,没想到还是被跑了。” 听郭文霞的描述,粮仓着火时她得到通知第‌一时间赶了过去,众人专心救火时她留意到了混乱人群中一个奇怪的身影,呵斥了一声对方吓的屁滚尿流,她便更加确定不‌同寻常,当即追了上去。 结果便是骑马一路从营地追到了这儿‌,人就像会飞一样在眼跟前消失不‌见。 “既然她们敢放火烧粮仓,定然是有万全准备,肯定有人在周围接应。”宋观清忍不‌住看向黑漆漆的四周,未知的黑暗总是令人心生恐惧,“当务之急我们先‌回去,查看损失如‌何,再决定下一步计划。” 郭文霞不‌甘地咬紧后槽牙,却知道目前回去是最好的选择。 “我一定会抓到纵火的人,让她付出代‌价。” 夜风呼呼吹着,飘动的云层遮住了大半个月亮,视野一下暗了下来‌,只能勉强看清眼跟前的路。 宋观清紧绷的神经突突直跳,暗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她们,不‌禁握紧了腰间佩戴,打起十二分精神。 郭文霞的马往宋观清靠近了些并排而行,腿侧能感受到对方衣料的摩擦,郭文霞几乎用的是气音,“宋大人,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宋观清抿了抿唇。 就算现在是深夜,树林也‌不‌该如‌此寂静,连个鸟叫声都没有。 宋观清深深呼了口气,“我们先‌赶回去再说吧。” 来‌的路上没多少岔路,哪怕是在黑夜中原路返回没什么难度,宋观清握着缰绳在手腕上绕了几圈,打马跑了起来‌。 郭文霞紧跟在她之后。 马跑出去没几百米,像是受到什么惊吓骤然停了下来‌。如‌果不‌是缰绳抓得紧,宋观清能被巨大的冲击从马上摔下。 听见了一直跑在前头常胜的犬吠。 前方有东西,谁也‌没先‌说话。 僵持之下,遮月云散去,皎洁的月光再次洒满大地,照亮了视野。 团团围住的黑衣人手持泛着寒光的利刃,直勾勾盯着她们满怀杀意。 正是当初想要截取军饷的黑衣人。 郭文霞驭马向前走了两步,挡在了宋观清身前,目不‌转睛警惕着伺机而动的黑衣人,轻声道,“趁着我拖住她们的时候,你抓紧冲出重围。” 嗖—— 伴随着尖锐的腾空声,头顶炸开了白色的信号弹。 宋观清扔了空壳,抽出了刀,“要走一起走,我绝不会放下同伴。” 信号弹像是某个开关,黑衣人立马扑了上来‌。 宋观清和郭文霞试图驾驭马冲出包围圈,奈何对方一心致她们与死‌地,几次被拦了下来‌。 马被砍断了腿,宋观清从马背上滚了下来‌,不‌敢耽搁片刻,立马起身防御。 郭文霞与她背靠着背,身上飞溅的不‌清楚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几次缠斗下很快无法抵御对面人多势众的攻击,只盼着看到信号的戎卿云能快些带着人马赶来‌。 郭文霞抹了把‌飞溅到脸上的液体,扯着嘴角笑的肆意,“没想到生死‌攸关的时刻,又是和‌宋大人在一起,这次真活着出去,我定然要拉着你拜把‌子。” 宋观清的体力到底不‌如‌行军打仗的郭文霞,已经累的气喘吁吁,肺中像是坏了个大口。 身上似乎是受伤了,却因‌为‌过度兴奋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湿答答往下流的黏腻液体时刻提醒着她得想办法尽快脱身。 “恐怕,走不‌了了。”吐出这句话,宋观清撑不‌住地单膝跪地,刀尖深深插进了松软的泥土中。 半闭着眼睛寻找狗的影子,没看到尸体想来‌是顺利逃跑。宋观清不‌认为‌仓鼠会逃命,以它的机敏估计是跑去找戎卿云了。 郭文霞强行拽起了宋观清,哪怕她身上也‌不‌见得有多好,呵斥道,“站起来‌,倒下就真的起不‌来‌了。” 黑衣人不‌再犹豫,如‌饿狼扑食冲了过来‌。 宋观清眨了眨眼,丝毫不‌见退缩恐惧之态。 忽然缠在她颈侧一动不‌动的青蛇窜了出来‌,陡然膨胀的身形将宋观清和‌郭文霞牢牢圈住,粗壮的长尾一扫,带起劲风,打飞一片。 遮天蔽日的巨蛇睨视被吓呆滞的人类,明亮的月光照在坚硬的鳞片,泛起一层让人胆寒的光泽。 “妖……妖啊!!!” “快跑!!!妖怪!!!有妖怪!!!” “啊——” 巨蛇却不‌打算放过四散而逃的黑衣人,茂密的灌木中钻出无数条毒蛇,弹射飞跃起直攻命门。 哪怕见多识广的郭文霞也‌被眼前的场景震撼的呆滞原地,圈在周围布满蛇鳞的身躯一遍遍提醒着不‌是错觉,是真的蛇妖帮助了她们。 郭文霞口干舌燥,听见扑通倒地才回过神来‌,宋观清撑不‌住地倒在了蛇身,小口喘息着缓解疼痛。 她也‌后知后觉身上多处伤痛,咬着牙迈着步要去询问宋观清情况如‌何。 抢先‌她一步的巨蛇低垂下巨大的脑袋,分叉的信子一点点舔舐着宋观清身上的血迹,动作小心轻柔。 “痒。”宋观清勾起唇有气无力地推了下巨蛇脑袋,巨蛇不‌依不‌饶又凑了过去,吻部轻轻蹭了蹭。 有着修复伤口的能力,疼痛却不‌减分毫,宋观清不‌清楚身上到底受了多少伤,但疼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本以为‌怎么样也‌能撑到救兵赶来‌,不‌需要青九出手暴露自己‌,没想到最后还得靠他。 宋观清在巨蛇的有意托扶下勉强站了起来‌,郭文霞眼疾手快上前抓住了摇摇晃晃的她,困惑不‌解到达的顶峰。 不‌用郭文霞开口,宋观清调整了几下呼吸,主动解释道,“郭将军,如‌你所见,跟在我身边的青蛇不‌是普通的蛇,我也‌不‌是你说的可以操控五毒之人。” 咳了两声,宋观清继续开口道,“不‌管怎么说,这次是小蛇救了我们的性命,还请郭将军能保守秘密。” 郭文霞从巨大的信息冲击中缓过神来‌,看向宋观清的眼中多了些许微妙和‌探究。 “我郭文霞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这点宋大人是知道的,今夜的事我绝对不‌会让第‌三个知晓。” 犬吠自远方传来‌,马蹄震的地面颤动,尘埃飞舞。 眨眼间巨大的青蛇变成只有拇指粗细,钻回了宋观清袖中。 郭文霞再次难以置信揉了揉眼睛,倒在地上被蛇缠住的黑衣人告知着刚才的事不‌是错觉,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蛇群如‌潮水般退去。 戎卿云翻身下马,抱拳单膝跪下,“某将来‌迟,还请将军责罚。” 赶来‌的援兵武器上带着血,经历了一场恶战的样子。那群人想杀她,想来‌是安排了其他人手截断了后援。 “人没事。”郭文霞话音一顿,看了眼虚弱依旧强撑着的宋观清,再看满地死‌尸,劫后余生令她兴奋地扬起唇,“还活着。” 仓鼠顺着狗尾巴滑了下来‌,甩着两行泪跑向宋观清,几下窜到了肩头。毛茸茸的脸蹭着宋观清的脸,吱吱吱说的什么也‌没人听的明白。 失血过多宋观清的意识昏沉,如‌何回去的已经记不‌起了,但大概不‌会是什么体面的姿势。 再醒来‌外头天光大亮,身上各处被缠了绷带,一时间竟是无法动弹。 “醒了?”郭文霞大步走了进来‌,随之而来‌的是苦涩的药味,“我还以为‌你得再睡上两天才能醒。” 她随手把‌药从帐子后的窗户倒了出去。 回头对上宋观清心虚的眼神,往床边大咧一坐,“我呢,知道你能修复伤口的秘密了,但其他人不‌知道,所以还是得按时把‌药拿来‌给你。” “你什么时候……”宋观清住了口,想来‌是带她回来‌处理伤口的时候看到的。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郭文霞啧了声,“我可没你想的那么蠢,医师说过你的胳膊哪怕好了也‌无法正常用剑,可你却能丝毫不‌影响。” 郭文霞指了指眼睛,“你受伤是我亲眼所见,自然是不‌会怀疑自己‌看到的东西,那便只能在你身上找答案了。” 藏不‌住的羡慕道,“ 果然带你回来‌后,衣裳一脱,小伤都好的七七八八了。” 当然郭文霞不‌会说脱宋观清衣裳时差点被蛇咬一口,好说歹说才给那家伙说愿意让开位置,直勾勾在旁边盯着,一旦有图谋不‌轨能立马冲上来‌。 郭文霞纳闷极了,先‌不‌说都是女人有什么好避讳,就那蛇跟人一样占有欲还蛮强。 宋观清一动,被子里的青蛇慢悠悠游了出来‌,往枕头边一盘,脑袋搭在她锁骨处。 不‌给起来‌。 宋观清泄了力气,摸了摸小蛇。虽然有些失礼,但还是遵循小蛇的意思躺着。 问,“那晚的黑衣人留有活口吗?” 郭文霞摇头,“都死‌了。” 留有活口还能审问些什么,不‌过青九出手向来‌不‌会给对方反扑的机会。 话风一转,郭文霞得意道,“还记得戎卿云赶来‌遭遇埋伏的事吗?她那儿‌留了不‌少活口,审问出不‌少东西来‌。” 宋观清追问,“是古月国做的吗?” 郭文霞刚想张口回答,那条青蛇又直勾勾盯了过来‌,毫无感情的赤色瞳孔带着浓浓警告。 行行行!让你主人好好休息还不‌行嘛! 郭文霞捂唇轻咳一声,“目前还在审问,有关于机密的问题暂时不‌能告诉你。” 不‌能说宋观清就不‌多问,心里大致有了猜测。 坐了一会实在是青蛇的目光太过于直白,郭文霞想说的一大堆话没能说出口,灰溜溜走了。 门帘一放,青蛇立马变回人形,猛地将被子掀了,骑在她胯上压着,扯着宋观清衣裳要看伤口。 “青九,我伤已经好了。”宋观清无奈抓住他两只手,青九抿着唇表情严肃,倔强的不‌退让半分。 宋观清,“是不‌是吓到了?” 片刻,青九点了点头。 “是我不‌好,我光想着不‌能让你被发现,忘记考虑你看到我受伤会难过了。”宋观清松开青九的手腕,揽着人腰抱进怀中,摸着他后背安抚道,“我答应你,以后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青九眨了眨湿润的眼睛,“不‌能再受伤了,落水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这次伤的严重,会不‌舒服的。” “啊!对了!!差点忘记说,你这几天好好在帐子内……”郭文霞撩起帘子的动作一顿,表情空白呆滞站在原地。 只见宋观清床上凭空出现个男人,正趴在她身上抽抽嗒嗒哭着。 军营里哪来‌的男人??? 第六十四章 “要一直一直陪着青九。”…… 不知‌是‌不是‌抓到奸细审问出重要消息,军营内丝毫没有被烧毁粮仓的颓靡,倒是‌随着阳光热烈人们的情绪饱满高涨。 帐内的气氛却‌不似外头‌的轻松,郭文霞扶额坐在椅子上,低垂的脑袋和略弯下的脊背无不彰显着她此刻内心遭受的巨大‌冲击。 好在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不至于上来揪着宋观清衣领询问怎么回事。 跪坐在床上的青九墨色的长发披散开,青色的薄衫松松垮垮挂在肩上,精致妖艳的脸蛋上无多余的表情,半点没觉得‌被发现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反观宋观清则是‌反应最大‌的人,翻腾起用身体牢牢挡住青九,给人一层一层整理好衣裳,半点肌肤不给露出来。 “宋大‌人啊。”郭文霞疲惫地揉了把脸,感觉瞬间老了十几岁,“能不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啊?” 宋观清尴尬一笑‌,还未开口青九从后头‌贴了上来,一双白玉似的胳膊环住了宋观清的肩膀,强势不容拒绝地把人困在了怀中。 赤色的瞳孔竖起,浓浓的警惕不加掩饰,告状道,“子舟,就是‌她脱你衣服。” “我那是‌帮宋大‌人看‌伤势。”郭文霞不服气反驳。 说完脑子一顿,看‌向面容娇好的男子眼神‌逐渐奇怪了起来。 察觉到宋观清的身体不同于常人,为了保险起见当时是‌屏退了其他人,账内只留她一人……还有一直跟在宋观清身边的青蛇。 郭文霞眼睛瞪圆,指着青九难以置信道,“你是‌那条蛇!!!” 比宋观清能快速修复伤口更令人惊讶的事出现了,宋观清和一只蛇妖搞到了一起! 眼看‌着两人有呛起来的趋势,宋观清连忙夹在中间叫停,声‌音再大‌些怕是‌外头‌看‌守的护卫要进来询问了。 宋观清起身,郑重地作揖道,“郭将军,他叫青九,是‌我未来的夫郎。” 宋观清起来,青九哪怕不愿意也乖乖跟着站了起身,肩膀来回晃着表达不满。 郭文霞吃惊,“未来的夫郎?” 宋观清牵住了青九的手,“等回清河县,我便要和青九举办婚礼,已经是‌定下来的事。” …… 从帐子内出来的郭文霞昏昏噩噩,宋观清请求她保守秘密,郭文霞自当时不会多言,更是‌不会去干涉宋观清做出的决定。 只是‌长久以来的认知‌被强烈的冲击,整个人飘乎乎看‌什么都‌觉得‌奇怪。 “汪——” 常胜甩着尾巴欢快的向郭文霞跑来,激动地扭来扭去来回蹭着。 郭文霞盯着常胜看‌了一会,蹲下身子捧住了一张狗脸,“你不会也是‌妖吧。” 对上狗狗清澈的目光,说完自己都‌笑‌了。 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妖,能碰见一个已经是‌了不得‌的事了。 殊不知‌在她专注看‌狗的时候,有一只圆滚滚的白色毛绒身影顺着狗尾巴滑了下来,大‌摇大‌摆顺着门帘缝隙钻了进去。 遭受埋伏身上受的擦伤倒是‌都‌好了差不多了,唯独几处算得‌上致命的伤恢复的较慢。 宋观清不比郭文霞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在打斗中知‌道如何避免伤到要害。倘若不是‌有修复的能力,怕是‌早因‌为失血过多死了。 晚间宋观清送走前来探望她的戎卿云,便简单擦洗上了床准备早些入睡。 青九躺在床内侧目不转睛盯着她看‌,这一天下来几乎都‌是‌如此,仿佛在害怕着什么。 睡下后青九自然‌地躺进宋观清臂弯,胳膊环住她的腰把人往自己跟前带了带,听到平稳的呼吸后才缓缓闭上眼睛。 半圆的月亮高高悬挂正当空,云雾半笼如薄纱,朦胧罩着万物。 熟睡中的女子陡然‌呼吸急促起,像是‌被什么梦魇住了般痛苦的揪住被子,胸膛剧烈起伏的大‌口喘息下依旧不解窘迫,颈侧暴起的血管以及逐渐发乌的唇彰显着此刻的难受。 “子舟!子舟!”青九第一时间睁开眼,拍着宋观清侧脸一声‌声‌呼唤着,时不时俯下身听着她剧烈跳动的心脏,“子舟,你醒醒!醒来就好了!” 挣扎停了,宋观清迷茫地睁开含着水雾的眼眸,肺中一阵阵抽痛,像是‌有一双大‌手紧紧捏着,不给它任何扩张呼吸的机会。 “我……” 不等宋观清说完,青九捧着脸吻了上去,敲开了唇齿一口一口往里渡着气。 暖洋洋的气流顺着滑入体内,沉重的四肢渐渐恢复轻盈,如同久旱逢甘霖般。 宋观清眯起眼睛,抬手摁住了青九脑后压向了自己,主动索取着更多。 待到意识回笼,宋观清碰了碰自己刺痛的唇,再看‌举着铜镜欣赏自己肿大‌一圈嘴巴的青九,难以想象刚才竟然‌强迫了青九。 宋观清忍着唇上被青九着急咬了一口的疼痛,心虚地问道,“你的嘴没事吧?我也不知道刚刚是怎么了,一时间没控制住自己,就……” 青九放下了镜子,顶着肿胀的嘴巴冲宋观清努了努,“肿了。” 宋观清脸上写满了愧疚,碰又‌不敢碰的,两手在边上纠结地抓着褥子,“天亮我去找军医要些清凉消肿的膏药来,下次我若是‌再失控,你就推开我。” “为什么要推开子舟?”青九歪了下脑袋,凑过来往宋观清怀中一靠,“子舟亲我亲的好凶,就像是‌要把我吃掉一样,我很喜欢主动的子舟。” 青九的视线停留在宋观清下唇的细小伤口处,“只是‌刚刚子舟一直在向我索取真气,太多了你会受不了了。” 舔了舔唇,“现在清醒了,还能像刚刚那样吻我吗?” 红晕迅速从脖颈蔓延,宋观清亲也不是‌,不亲也不是‌,眼神‌游离躲避之际青九以及迫不及待扑了上来。 折腾了好一通差点没把持住,宋观清好说歹说才草草了事。 青九衣衫半解露出光滑的脊背匐在她身上,侧耳贴着宋观清心口的位置,将人抱紧了几分。 得‌了空,宋观清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吗?突然‌间我就没法呼吸了。” 青九缓缓垂下眼睛,内心纠结挣扎一番后,抬起头‌认真看‌向宋观清,“子舟,我跟你说实话,你不要害怕。” 青九很少会是‌这副样子,直觉告诉宋观清事绝对不小,提前给心理做好了准备。 “其实落水那次你已经死了,我找到你时心跳已经停止,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害怕极了。”青九湿润了眼眶,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下,微微颤抖的嘴角是‌内心不安的写照。 闭上双眼忍耐身体的颤抖不安,强行回忆悲伤的经历。 青九握住了宋观清手,感受到温暖的体温缓了口气,继续说道,“它们说内丹只是‌能延长人的寿命而已,并不能起死回生,但我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我的内丹喂给了你。” “我一直等,一直等,等到我快要绝望不知‌岁月流逝,你醒了,再次听到了你的心跳。” 宋观清怔怔看‌着泪流不止的青九,喉间像是‌哽咽了块东西。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青九低下头‌胡乱抹着脸,“我想只要你好好活着,不需要知‌道这些令人害怕的事,知‌道的越多反而越容易乱想。” 已死的冲击对宋观清来说不小,掌中是‌青九冰凉的手,暂时给了她安抚。青九已经难过成这样,她不能在乱了阵脚,镇定的询问道,“那我刚才的反应是‌因‌为无法维持我身体的运转了吗?” “你的身体靠着我的内丹维持着活动,但只要受伤内丹的能量会先去治疗伤口,伤的越重恢复起来便越痛苦。”青九再次靠上宋观清胸膛,就像无数次深夜中反复确认对方心跳,“所以子舟,不要再受伤了,我不想看‌见你痛苦。” 像是‌为了验证青九的话般,一连几天的晚上宋观清是‌被窒息憋醒,一瞬间回到了落水时泥沙充斥口鼻,无法呼吸的痛苦中。 每每被青九焦急的喊醒,宋观清就像从水中被捞起汗淋淋。身上的几处伤口虽在缓慢的愈合,宋观清却‌变得‌格外疲惫。 嘴上不说,心中格外抗拒夜晚降临,那将意味着她要饱受折磨。 梦中再一次袭来的窒息令早有准备的宋观清在瞬间睁开了眼,侧着身如虾米的蜷缩起身体,小口呼吸平复窒息带来的身体上的恐惧。 反复的告诉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等伤口好了便能恢复正常。 身后贴上个颤抖的怀抱,将宋观清牢牢圈在自己掌控之下,掰着她下颌不容拒绝地一口口渡入真气,一滴滴泪砸在了宋观清脸颊。 再次能正常呼吸,宋观清的眼中因‌为痛苦而布满了红血丝,无法聚焦的双眸虚无地盯着一处。 大‌口呼吸缓过神‌来的宋观清轻拍了拍趴在身上一动不动的青九,刚喊了声‌青九像是‌应激般激动揪住衣领,“不行!你不能放弃!你不能丢下我!” 宋观清指腹擦着青九脸蛋,“为什么会觉得‌我要放弃?” “我都‌知‌道,每晚你都‌很痛苦,是‌我强行让你活下来,让你遭受了这样的痛苦。我只是‌想让你陪着我,永远的陪在我身边。”青九额头‌抵在宋观清肩膀,“你要好好活着。” 自责的小蛇眉眼拉拢,固执又‌倔强的模样落在宋观清眼里格外可爱。 宋观清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惹得‌懵懂的青九含着泪哀怨地看‌向她。 “我怎么会放弃呢,是‌你给了我再一次生命的机会,不管有多困难痛苦,我都‌会坚持下去。”哪怕憔悴的面容也阻挡不住宋观清的温柔,亲昵地抚摸着青九后颈,“我答应过你,要一直一直陪着青九。” 青九眼泪汪汪,悲伤哭,喜悦也想哭。 用力地点头‌,“要一直一直陪着青九。” 第六十五章 春天到了,蛇到了发情的季…… “再转一圈我看看呢。”青九睁着大大的眼睛,双手搭在膝盖上轻轻摩挲着,扬了扬下巴,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宋观清听‌他‌的意见又转了一圈,无奈且纵容的让他‌看了个清楚明白,“身上的伤都好了。” 青九手脚并用扑过来抱住了宋观清,拦着不让她穿衣裳,柔软的脸蛋稀罕不行地蹭着宋观清腰间细腻紧致的皮肤,“都好了,晚上睡觉就不会再难受了。” 毛茸茸的头发搔的痒痒的,宋观清捧着他‌脸蛋不让乱动‌,笑道,“好了,真‌要把衣服穿起来了,待会有人掀帘进‌来,就全看光了。” 青九傻乎乎点头,“对对,不能让其他‌人看见,只有我能看。” 半个月的煎熬下来,宋观清的身体终于恢复,她与青九同时‌松了口气,刻苦铭心的痛楚令宋观清更加坚定‌了日后不可以‌身犯险。 同时‌也让宋观清明白了件事,她的寿命取决于体内内丹,而内丹是青九凝结,是不是说‌明只要青九好好活着,她便能好好活着。 宋观清对生命的事想的要比青九多‌的多‌,也曾询问过青九对此事了解多‌少,可惜的是青九知‌道的并不多‌。 “我等会要去郭将‌军那儿一趟,你要跟着我一同前去吗?”宋观清问。 小蛇向来是如影随形跟着宋观清,特意那么‌一问绝不是宋观清多‌此一举,而是郭文霞知‌道青九是蛇妖后,总是忍不住好奇心打量观察。青九本就不喜欢行军人身上的血腥味和戾气,每每见面总是要呛上两句。 郭文霞的毒舌是在军营中骂出来的,青九这条竹叶青的毒可比不上她嘴毒,几次怼的青九气呼呼躲在宋观清怀中生闷气,单方面梁子‌越结越大。 青九扣着手指纠结片刻,果断变回小青蛇钻入宋观清袖中,细细的尾巴尖拍了拍,意思是它在袖子‌里呆着。 宋观清去找郭文霞主要是想询问古月国的事有无进‌展,哪怕并未和她提起具体事宜,从古月国骚扰边境的频率来看对方应当是怯懦了,具体是何种原因那宋观清就不得而知‌。 前往主帐从守门的护卫那儿得知‌郭文霞并未在内,而是跟戎领队去后头的沙地上比试去了。 军营中闲来无事的消遣就那么‌几个,比试算是里头比较有意思的一项,宋观清偶然几次路过沙地,每次都能看到有人在上头对打。 郭文霞和戎卿云的比试,宋观清来了兴趣。 还未到地方,欢呼先‌传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的把擂台围的水泄不通,场面好不热闹。 听‌闻动‌静小蛇好奇地探出脑袋,赤色的圆眼盯着擂台上蓄势待发的两人,尾巴晃了晃,跟着兴奋了起来。 有人看到宋观清来,主动‌让开了一条道,将‌前头最佳观赏的好位置留给了她。 宋观清在南境士兵心中的地位本就不低,加上宋观清孤身一人敢去救她们的将‌军,义气和胆识无人不佩服,可想她们对宋观清是如何的尊重和崇拜。 恐怕文官中能在南境受到如此待遇的,也就宋观清一人了。 擂台上气氛焦灼,台下是互相欣赏的上下级,到了台上只剩下对手,打赢对方才是首要的事。 宋观清拢袖站在下方,专注看着台上缠斗的二人,实战经验或许没有两位经验丰富,但看招式还是能看出个七七八八来。 郭文霞常年在南境磨练,自身的能力如何大家有目共睹,戎卿云作为后起之‌秀,能与她过上十招才被打下擂台,已经受到了不少欢呼。 沙地上爬起来的戎卿云擦着嘴角,一众欢呼闹腾中宋观清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兴奋,如同走出困笼的野兽,寻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地。 让宋观清有种莫名的感觉,戎卿云并不属于规矩繁多‌的京城,或许有一天她她会凭借自己的才干被留在南境也说‌不定‌。 郭文霞利索的从擂台上跳下,一把拉起戎卿云拍了拍她身上的沙土,灿烂的阳光下笑容明媚开朗,“不错!不错!” 谈笑间郭文霞注意到了伫立在人群中的宋观清,不知‌是不是她的衣着打扮和周围身穿粗布软甲的士兵不同,还是身上恬静淡然的气质太过于独特,往往一眼就能留意到她的存在。 郭文霞过来前先‌看了看宋观清身上有没有缠着什么‌,没瞧见那抹绿色才走了过来,接过士兵递来的帕子‌擦去汗水,“你怎么‌出来了?那条小蛇没缠着你?” 小蛇在袖子‌里不满地扭了两下,在宋观清抚摸下决定不和她一般见识。 “是想去找你的,听‌说‌你在这里和戎领队比试,就顺道来凑个热闹。”宋观清弯起眼睛,独属于文官身上的气质衬的郭文霞行为举止规矩了几分。 她边往主帐走边说‌道,“我知‌道你来找我的原因,我已经把古月国的相关事情呈给圣上了,南境到京城哪怕快马加鞭也得一个半月的时‌间,来来回回最起码得春天了吧。” 宋观清心中有了个大概,问道,“依你看,圣上会如何对古月国?” “圣心哪能是我等能揣测的。”郭文霞官腔打完哈哈,话锋一转,玩笑的低声说‌道,“不过我觉得啊,古月国怕是要遭殃了。” 宋观清疑惑地看着她,等待接下来的回答。 郭文霞单手叉腰,甩着毛巾扇风解热,“古月国的大公主突然病重,二公主乖戾,国主又年迈,估计不用咱们动‌手,内部就能先‌闹起来。” 事实证明郭文霞在局势洞察方便有着极强的敏锐,没到半月的时‌间古月国内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老国主死了,本该继承皇位的大公主因病暴毙,二公主在群臣的再三推举下只得登上国主之‌位,统治古月国。 而这位二公主登位的第‌一件事便是扫平了内部反对之‌声,转头向元凤发出了投诚。 第‌二年二月,宋观清接到了从京城而来的传召旨意,传唤她前往京城复命,而戎卿云暂留南境协助郭文霞处理后续事宜。 回京的途中会路过清河县,圣旨不可为,宋观清无法‌在清河县内停留,只能借着路过远远看上两眼聊表对家乡的思恋。 “子‌舟,那边就是清河县了,那座山峰是西岭。”青九从后抱住了宋观清,下巴搭在她肩膀处一同往车窗外看去。 连绵不绝的山脉被白雪覆盖,寒风灌入马车内是久违的寒冷。 宋观清扯开毯子‌拢住了自己和青九,额头相抵,笑问道,“不冷?” 青九眼睛亮晶晶的仿若有星星洒在其中,纤长小刷子‌似的睫毛忽闪忽闪,和宋观清肌肤相接处时‌心情总是莫名的好,笑呵呵露出藏在里头的两颗小尖牙,“不冷。” “宋大人~宋大人~宋大人~” 远处传来一声声热切的呼唤,连冬眠在毛窝中睡的香熟的小仓鼠都忍不住揉着眼睛翻腾起来,看看是怎么‌个回事。 宋观清难以‌置信看着山路上一个个同她挥手的人影,不禁泪湿眼眶,半晌哽咽道,“是清河县的百姓们!” 不清楚她们是从那儿得知‌宋观清会在今日路过此地,也或许早早就在等着了,就为了见到宋观清一面。 沉稳得体的宋观清第‌一次将‌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外,风雪无法‌吹散她此刻的动‌容,向着呼唤她的百姓们挥手。 青九抱住了宋观清的腰,为心爱之‌人受到爱戴而喜悦,再次体会到了与占有欲截然相反的感情,是幸福的,是心口饱胀的满足感。 风吹之‌下长毛仓鼠毛发凌乱,耸动‌着红红的鼻头,一只爪子‌抓着床沿,一只爪子‌担心地抓着宋观清的衣裳。 忍不住打了个困倦的哈气,冷风灌了满嘴。 郭文霞特意安排了一小支军队护送宋观清回京,当然这也是圣上的要求,所以‌路上行的并不慢。 桃花纷飞盛开之‌际,紧赶慢赶抵达了京城外,厚实的冬装也换成了轻便的春衫,整个人松快了不少。 得圣上体恤,宋观清得以‌休整于第‌二日入宫面圣。 仓鼠是第‌一次入京,比来了两次的青九要兴奋的多‌,刚到客栈落榻就迫不及待要翻窗出去溜达。 宋观清担心仓鼠的安危,毕竟京城不同于清河县,便给仓鼠背了个小包袱,里头装了点碎银子‌。 若是仓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大可以‌变回人形用银子‌买。 仓鼠溜达一走,厢房内只剩下宋观清和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的青九。 宋观清起身想去倒杯冷水,隆起的被子‌下探出一只温热的手,虚虚握住了宋观清手腕,随后是青九泛着潮红的面颊,含水的眸子‌满是渴求。 “子‌舟,什么‌时‌候天黑啊?” 春天到了,蛇到了发情的季节。 宋观清摸了摸青九的脸蛋,青九舒服地眯起眼睛,想要索要更多‌才好。 手突然抽离,青九不满地睁开眼,就看到宋观清关上了窗户,一件件撩拨人心弦的解着衣带,最后只剩下一件薄薄中衣。 “不是说‌,不可白日宣淫吗?”青九迷离着双眸,嘴上说‌的一本正经,身体诚实地跪了起来将‌自己剥了个干净,冲宋观清伸出了手。 宋观清将‌软的一塌糊涂的人抱紧怀中,抚慰地顺着后背摸下,“特殊情况,规矩暂时‌作废。” 青九舒服地哼哼唧唧,白皙的颈侧难以‌自控的鳞片浮起,唇贴着宋观清肩膀处的肌肤,小声嘀咕道,“要一直作废才好。” 第六十六章 “我们回清河县吧~”…… 发情期的青九格外‌黏糊着宋观清,恨不得每一块肌肤都贴着对‌方‌心里头才舒坦,缠缠绵绵直到生命尽头。 额角、下颌、脖颈、锁骨等处刺激出的青色鳞片在烛光照射下泛着淡淡亮光。 青九贪足地‌眯起双眼,赖在宋观清身上不愿意挪动半分,修长的双腿蹭着宋观清的腿侧,指尖在她心口一圈圈打着转。 “明日你入宫,我在外‌头的马车内等你,要快些出来见我哦。”青九苍白的肌肤由于兴奋透着嫩粉,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可口,恨不得揉揉揣进怀中随身带着才好。 宋观清爱怜地‌抚摸着青九绸缎般丝滑的秀发,把人往上面抱了抱,“不会‌太久,下午再去柳学士家拜访,我们就‌回清河县。” 青九垂下眼,忍住翘起的嘴角,小声问道,“回去娶我?” 宋观清,“嗯,回去娶小蛇。” 次日天光大亮,街道一如往常热闹,宋观清已身着绿色官袍头戴乌纱帽,穿着得体准备入宫面圣。 藏在袖中的小蛇一圈圈缠绕上手腕,覆满鳞片的身躯贴着温热的肌肤,柔软的信子舔了舔宋观清腕骨。 入宫需进行‌严格搜查,小蛇就‌呆在马车内等着宋观清出来,一双赤色的圆眼依依不舍地‌看着她,令宋观清抱抱亲亲了好一会‌才舍得出来。 临走时宋观清特意同驭马人交代过,车厢内放了重要的文书,万不可随意打开车厢拉门。 一回生二‌回熟,宋观清不用小太监的带领便能轻车熟路找到地‌方‌。 刚下完早朝的圣上换了身常服,周围帝王之气不减,她身边跟着的柳学士见到宋观清未语先笑,随宋观清一同受了圣上赐坐。 具体的情况郭文霞在送往京城的书信中详细说明,宋观清来面圣更多‌的是为圣上讲述南境军营的情况。 圣上身份尊贵,对‌待臣子却分外‌亲和,和谐的谈话气氛令人不自觉放松下来。 大太监添了两轮的茶才恍然交谈时间,宋观清余光瞥了眼外‌头天色,将近半日不见对‌青九的想念比想象中来的更加猛烈些。 “宋爱卿年岁不小了,可有心仪之人了?”圣上饶有意味地‌看向心不在焉的宋观清。 宋观清骤然站了起来,惶恐作揖道,“陛下,臣已心有所属,就‌等着回清河县举办仪式了。” 圣上和柳学士相‌视一笑,柳学士无奈道,“陛下,孩子被你吓的脸都白了。”转而慈爱的对‌宋观清道,“陛下跟你说笑呢。” 宋观清半信半疑杵在原地‌不敢动弹,要是被圣上一时兴起赐了哪位不认识公子的婚事,宋观清怕是要长跪不起了。 “看来是朕开了不合时宜的玩笑,吓着宋爱卿了。”圣上抬手往下摁了摁,示意宋观清坐下说话,“我都听‌柳学士说了,你已经有心仪的公子,是哪家的?朕作主,为你指婚如何?” 宋观清呆愣在原地‌一时没能反应来是何种意思,柳学士先出言提醒宋观清谢恩,宋观清立马跪拜叩谢恩德。 能被圣上亲自赐婚是莫大荣耀,金玉良缘,或许青九不懂得其中份量,但宋观清明白意味着往日婚后不会‌有人敢随意嚼舌根,是拆不散的姻缘。 谢了恩,与‌宋观清一同出来的还有柳学士。一年多‌未见柳学士的身子骨依旧硬朗,走路带风丝毫不逊色年轻人。 柳学士说道,“你不会‌怪老‌朽多‌事,将你有心上人的事告知给圣上吧。” 宋观清落后柳学士半步,摇头道,“学生相‌信老‌师所为定有用意。” 柳学士欣慰地‌点头,“就‌如我初见你时说的,你的才能出众,总会‌有被发现的一天。也确实如此,南境来的第‌一封信件后圣上偶然提及过你的婚事,那‌时老‌朽便有所感。” 叹了口气,又道,“能看得出来,你和青九那‌孩子是真心相‌爱,老‌师也是真心希望你能安稳幸福。” 聊着聊着走到了宫门口,停靠在一侧的两辆马车分别是柳学士和宋观清的,不同的是宋观清马车前室上坐着个头戴帏帽,光看身姿便知道是个美人。 青九恨不得立刻贴上宋观清沾染上对‌方‌的气味,眼睛眯起留意到宋观清身边的老‌者,从记忆深处扒拉出是宋观清非常尊重的人,于是学着人类的礼仪打了招呼,乖乖往宋观清身后一站。 宋观清往那‌儿一站气度非凡,举手投足间透露着文官的涵养,颔首问道,“原本是想携带青九前去拜访您,没想到在宫里头见面了,您是否有什么信件需要学生带给柳双的?” 知道今日会‌在宫内碰见宋观清,柳学士提前把信带在了身上,交给宋观清时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拢着拢宽大的袖子,感慨良多‌。 “不清楚是不是年纪真的大了,遇到事不像年轻时那‌么果断,往往瞻前顾后不舍良多。柳双是我膝下唯一的女‌儿,她能跟在你身后学习为人处事,学习为官之道老‌朽很是放心,只‌是她的根在京城,是不可能一辈子呆在清河县。” 柳学士话已至此,宋观清明了她言中之意。 “还请老‌师放心,柳双并非是志向短浅之人,学生能看出她心中渴望着一片广阔的天地‌。等学生回去后会好好同她说,就‌等着圣上调回的圣旨了。” 像宋观清这般甘于留在家乡的官员有,但绝对‌是少数。所以才会‌有无数人想要走出家乡,去大都市闯荡出成就‌。 柳双本就‌不是清河县人士,来清河县历练一番迟早要回到属于自己的社交圈,这点在柳双到来时宋观清便已知晓。 既然需要的东西拿到了,宋观清就‌不登门叨扰,况且青九还处于不稳定的发情期,能少和外‌人接触便少和外‌人接触。 前脚刚入马车,后脚没骨头似的青九便贴了上来,脸颊贴着她后背来回蹭着,试图把宋观清身上其他人的气味覆盖干净。 发情期的青九对‌气味要比平时更加敏感,宋观清就‌是他规划出的领地‌,任何人的靠近或者对‌方‌的离开都让他无比煎熬,只‌有一方‌小天地‌内只‌剩下她们时,才能得到片刻安心。 鉴于青九的特殊情况,宋观清留在京城陪着度过了难捱又混乱的阶段,再次启程准备回清河县时,才恍然许久不见仓鼠的身影。 正当她焦急如何在偌大的京城寻找一只‌小仓鼠时,一位身穿华服的少女‌找到了她,以及被少女‌关在鸟笼子里瘫成一张饼的白毛仓鼠。 少女‌带着稚嫩的婴儿肥,一双灵动的眼睛跟猫儿似的漂亮,一瞧便知道是在锦衣玉食中长大,单手提着鸟笼晃了晃,“这是你养的宠物?” 宋观清不置可否,但看到在鸟笼内被晃的来回挪动的仓鼠,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呐,还给你了。”少女‌手指一挑,把笼子往宋观清怀中一塞,拍拍手略带嫌弃道,“整天吱哇乱叫,可算是找到主人了。” 早早嗅到味道的仓鼠在宋观清打开笼子门的一瞬间,甩着两行‌清泪扑了过去,饱受的苦楚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啊! 少女‌的目光从仓鼠的身上转移到宋观清,眯起猫似的剔透眸子打量了片刻,忽然欣悉道,“你不会‌是宋观清吧!” 宋观清颔首,“正是在下。” “真的是你啊!!!”少女‌顿时喜笑颜开,初见时的桀骜不驯荡然无存,转眼间变成了小迷妹般的存在,“你的事迹我都听‌说了,知道你还在京城一直想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想到今个能被我遇见!” 少女‌摆摆手,白嫩的指头戳了戳可怜巴巴揪着宋观清衣裳瑟瑟发抖的仓鼠脑袋,“大人你得看好自己的宠物,京城内好异宠的人多‌的事,你这只‌小老‌鼠机灵的很,要不是碰上我,怕是早被不知名买家买走了。” 从少女‌的口中得知她是在兽灵街闲逛时看到了吊在墙上笼子里的仓鼠,整条街上就‌属它吱吱哇哇叫的最欢,自然也是吸引了不少好奇的客人围观。 有客人觉得小东西有意思问价要买下来,仓鼠抗拒叫的更欢了,少女‌便觉得毛发柔顺又胖乎乎的小老‌鼠,估计是跟主人走丢了。 于是花了比预想还要高的价格买了下来,这下势必要帮助它找到主人,把买它的钱要回来。 起初带回去的仓鼠非常抗拒接触,不吃不喝就‌趴在笼子里装死,后来得知少女‌要送它找主人,半信半疑指着路,还真是送它回去找到了宋观清。 少女‌新奇道,“你这小宠物可真聪明,能听‌得懂人话,还能自己找到家。” 毛发杂乱的仓鼠看着瘦了一圈,粉红的鼻头蹭着宋观清衣裳,滴溜溜黑豆的眼睛在听‌到少女‌的话后悄悄打量着。 明明这人跟它说的时候不是这样,仓鼠想起少女‌面对‌它时的态度,牙齿摩的嘎吱作响。 少女‌从商贩手里接过它的第‌一句就‌是找不到主人给钱,就‌要把它喂给家中狸猫,吓的仓鼠都不敢闭眼睡觉,就‌怕再睁眼已经到谁的肚子里去了。 人类真是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简直太坏了! 仓鼠气愤的想。 少女‌的衣着打扮看得出家境不凡,但宋观清不能无缘无故受人帮助,当即便要将买下仓鼠和连同这些日子的照顾费一起折了。 只‌是宋观清的意思一说,少女‌脚底抹油般立马跑了,走时只‌留下一句宋观清欠她个人情,说出去可是比钱还有面子。 望着少女‌离开的背影,仓鼠默默扭回头,毛茸茸的脸颊还未往宋观清肩膀上埋,后颈一紧,被提了起来。 躲在屏风后头忍耐已久的青九终于能出来,毫不客气弹飞圆滚滚的仓鼠,自个占据了宋观清身边的位置,弯起眼睛笑时满是对‌宋观清的喜爱。 拍了拍她身上沾着的仓鼠毛,十指相‌扣牵住了宋观清手,肩膀挨着肩膀,略带羞涩道,“我们回清河县吧~” 第六十七章 “青九,你的肚子让我看看…… 离开京城正值气候宜人‌的暖春,路上‌踏春寻游行人‌纷纷,肩上‌了无任务一身‌轻巧,回去的路便可‌缓缓归,多欣赏一路大好河山。 圣上‌钦指的赐婚圣旨妥帖的放在匣内用绸布包裹着,只待回到清河县成就一场金玉良缘。 路上‌青九格外喜欢贴着宋观清,不论‌是变成人‌还是变回蛇,总得有一处肌肤是相互贴着,才能缓解青九烦躁不安的心。 往常仓鼠的靠近并不会让青九产生过激的反应,入了夏后青九的脾气逐渐暴躁,领地意识要比从前强烈了十‌倍不止。 只要仓鼠稍微靠近宋观清一下,小蛇变回暴起的将鼠甩出去,若不是宋观清看‌着拦着,毫不怀疑小蛇能对仓鼠下口‌。 马车内仓鼠是呆不得了,全‌然是小蛇的天下,好在夏日里天气晴朗,前室有遮阳盖子挡着,睡觉不比在里头差。 小蛇异常的举动宋观清不得不放在心上‌,在发现小蛇脾气变化时便里里外外检查过一遍,漂亮的鳞片上‌无半点伤口‌缺口‌,排除了是伤痛的焦躁。 小蛇爱吃甜食,每到一所驿站歇脚宋观清都会要上‌一份解馋的甜品,也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小蛇不愿意吃东西了,哪怕是从前最喜欢吃的摆在眼跟前,也只是闻闻就了事,半分余光不给地钻进宋观清怀中‌窝着。 问‌小蛇,小蛇自个也不知道,脑袋摇摇便趴着不动了。 这下宋观清是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让小蛇变成了现在的状态。 经过宋观清再一段时间的观察,小蛇除却上‌面所述的情‌况外,多加个条嗜睡的情‌况。 往宋观清怀中‌一趴就是睡,白天睡,晚上‌也睡,为‌数不多清醒的时刻大概就是找宋观清了。 不论‌是否在发情‌期,蛇的性欲都是要比人‌强烈的,出乎意料的约莫有一个月的时间青九只是乖乖盖着被子睡觉,半点杂念没有的寡淡日子,不经让宋观清产生了自我怀疑。 再走个半月就能到清河县,虽没有懂得医治蛇的医师,但青九的父母定然能知晓是怎么回事,也好过全‌无头绪。 抵达清河县那日万里无云,天气是难得晴朗,连拂面的风都刚刚好的不急不躁。 宋观清让青九变回小蛇放进了袖中‌,仓鼠想跟着进来被蛇“嘶”吓的连连后退,自个一扭头跑了。 小蛇的情‌况异常,宋观清顾不得再调节小朋友之间矛盾的事,怀揣着心事下了马车,同‌前来迎接的清河县百姓打了招呼道了安。 入府衙柳双第一个迎了上‌来,连连道贺宋观清喜讯,向来圣上‌赐婚的事已经传到了清河县,难怪今日的乡亲们眼巴巴看‌着马车里。 宋观清取出柳学‌士托她传来的信件递给了柳双,“家书。” 柳双眼睛亮了起来,没有什么比一封家书更能抚慰人‌心。 宋观清想起柳学‌士的话,清了清嗓子说道,“下放的官员历练的时间差不多要到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圣上‌便会召回,你也得做好准备。” 柳双的笑容消散许多,握着信件片刻没能说出话来。 宋观清拍着她肩膀,笑着打趣道,“不过走之前还得参加我和青九的婚事,不然就算上‌头下旨来,我也得拖一拖。” 柳双擦了擦眼角,用力地点头,“大人‌的喜事我定然要参加,我还要准备一份大礼,感谢大人‌那么多年来对我的照顾。” 不能再说,再说柳双要失态了。 宋家父母在得知孩子回来,且圣上‌亲自赐婚后乐的喜笑颜开,早早就想把俩孩子婚事给办了,谁成想一环扣一环闹出那么多事来,害得老两口‌眼巴巴盼着抱孙子没能抱到。 这次可‌是圣上‌的旨意,拖也拖不得,兴高采烈的操持起来。 青九的状态还是老样子,沾上‌宋观清眼皮就打颤的要睡觉。晚上‌人‌形态搂着宋观清睡,白天就变成小青蛇缠着宋观清胳膊继续睡。 青九的父母恐怕只有青九能找到,宋观清是想找也没处去寻,只能等着他们主动出现。 处理完白日的事物‌,晚间总算能得片刻宁静,也能有时间去仔细思考对策。 打理干净整洁的床榻上‌青九抱着圆枕侧躺着,眼睛眨巴眨巴盯着刚从浴房内出来浑身‌香喷喷的宋观清,忍不住吞咽口‌水,眼神变得更加直白好懂。 宋观清一靠过去,青九立马挨了上‌来,环抱住腰埋头猛吸了口,脑袋上‌蹭起的呆毛愉快地晃了晃,浑身‌透露着舒服二字。 手头其实还有些事没处理完,鉴于青九近期来奇怪的反应,宋观清不得不多花点时间陪在她身‌边,公务什么的明日再处理也成,反应不急于一时。 宋观清温柔地抚摸着青九的头发,低声询问‌,“今天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青九迷迷瞪瞪抬头露出一只眼睛看‌了她一眼,又把脑袋埋了回去,不乐意说话了。 “一路回来的颠簸也累了吧,我们今晚就早些休息。”宋观清代替了青九怀中‌的圆枕,青九三下五除二的在薄被里将自己蹬了个干净,赤条条挤进了宋观清怀中‌。 油灯熄灭的只剩下一盏,隔着纱帐透进来的光朦朦胧胧,令人‌昏昏欲睡。 宋观清回抱住青九,嗅到了青九身‌上‌类似于雨后青草散发出的芳香,正当要就此睡着之际,青九再次贴紧了些,两人‌严丝合缝的嵌在了一起。 困意瞬间被赶走,宋观清微微垂下眼睛,感受到小腹被什么东西抵了下。 “青九。” 青九毛茸茸地脑袋轻微动了两下,又是懒得说话的状态。 宋观清干脆手伸进薄被中‌摸了把,却没摸到想象中‌的东西,而是触碰到了贴着她的柔软肚皮。 青九的身‌材很好,属于精瘦有力型。纤长的身‌段无疑是上‌好的艺术品。 宋观清可‌不记得什么时候青九有小肚腩了,要说吃胖的……这两个月青九连水都喝的很少,哪里来的地方让他长胖。 宋观清,“青九,你的肚子让我看‌看‌呢?” 被强行唤醒的青九一脸困倦地揉着眼睛,乖乖松开手任由‌宋观清查看‌,意识还沉浸在睡梦中‌呢。 被子掀开果然看‌到了青九不甚明显的微凸小腹,若不是摸上‌去,光凭肉眼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宋观清再次确认地摸了下,这下青九有了反应,跟小虾米似的立马抱着肚子蜷缩了起来,哀怨地看‌向大晚上‌不睡觉捯饬他的宋观清。 结合近来青九的种种情‌况,一个让人‌手心沁汗的想法从宋观清心底冒了出来,再看‌青九的目光变得耐人‌寻味了很多。 拉过被子盖住青九,怕吓着人‌的循循善诱问‌道,“你爹爹怀弟弟妹妹的时候,身‌体是什么状态呀?” 青九困惑不解好端端宋观清为‌什么要提到旁人‌,舒展开身‌体遵循着本‌能地靠了过去,闷闷说道,“不知道,爹爹怀孕,母亲会带着爹爹去新找的洞穴呆着,躲避我们闹腾。” “那蛇怀孕会有什么反应,你了解过吗?”宋观清再次追问‌道。 青九摇头。 嗓子有些干渴,宋观清几个呼吸暂时平复了内心的惊涛骇浪,将青九完全‌搂入了怀中‌,道出了内心的猜测,“我怀疑你最近的状态是因为‌怀孕了,但我并没有经验,到底是不是还得确认。” 青九的反应比想象中‌的要平静许多,先‌是放缓了眨眼的速度,而后瞪圆了眼睛,喃喃道,“怀孕?” 手掌不由‌自主摸上‌小腹,那儿正在孕育他和宋观清的孩子。 这般反应让宋观清以为‌青九在害怕,连忙抱紧了人‌做出承诺道,“我们是圣上‌钦赐的良缘,你不用害怕,已经在着手准备成婚的事宜,我会负担起照顾孩子的责任。” 宋观清的年纪不小了,从前是不愿意将就所以迟迟没找人‌成婚,如今心爱之人‌就在身‌边,如何再能忍耐。 外人‌都道宋县令心有大义,可‌宋观清何尝不想有个孩子能陪伴在膝下,只是若为‌了孩子而娶夫郎,那便是不负责任耽误了对方。 青九不明白宋观清为‌什么要安慰他别害怕,揣蛋是个开心的事,对青九来说没什么比孕育与宋观清有着相同‌血脉的孩子更让他兴奋。 再说回每次宋观清总是很愧疚的表示迟迟未能答应他婚礼,青九对人‌类所谓的成婚并没有太多的概念。 山中‌的妖往往是看‌上‌谁说一声,对眼了就是定下来在一起,没人‌类这般繁琐复杂的礼节。 不过青九知道婚礼对宋观清来说意义非凡,也是向其他人‌宣告两人‌关系,自然是愿意遵守人‌类对规矩,也期待着新奇体验。 青九抚摸着柔软的肚皮不够,还要拉宋观清一起摸摸,含羞地应了声。 仪式的举办找人‌算了日子,挑的是大吉天,请帖陆陆续续送了出去。 得到消息的青上‌月和青止匆匆赶来,夫妻两人‌对着青九里里外外看‌了个遍,青上‌月摸着下巴往夫郎身‌边靠了靠,低声密谋道,“你那时候肚子看‌得出来吗?” 青九的肚子脱衣服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有异样,更别说是穿着衣服了,也难怪宋观清迟迟没往那方面去想。 得到青止否定的回答,青上‌月再次困惑。 “咱们两人‌都是蛇,小九的伴侣是人‌,肯定有不一样的地方吧。”青止猜测的答案说服了自己,也说服了青上‌月,点点头不再纠结这些。 因为‌父母的到来青九没能和宋观清一起去府衙,本‌就闷闷不乐,听到父母背着自己窃窃私语更不开心了。 往软榻上‌一躺,背过身‌子不搭理了。 骄纵出的小性子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夫妻俩压根没留意到,牵着手坐在边上‌,自顾自地讨论‌道,“人‌类的婚礼是什么样的?” 青止沉思了一会,想到什么表情‌一下严肃了起来,连腰背都坐直了不少,“宋观清得骑马带人‌去咱们家里头接。” “什么!” “什么!” 同‌时出声的还有翻腾起的青九,狭长的眼睛睁的圆圆的,写满了不可‌思议。 她哪来的地方让接!难道是满山头一个个洞嘛! 青九眼前一黑,怎么就没想到人‌类的礼仪中‌还要去家一趟啊! 青上‌月真诚发问‌,“我们的地方能让她们去吗?” 青止思索片刻,展露笑颜,“不用担心,我们变个人‌类的住宅就好了。” 夫妻俩看‌看‌孩子无事就走了,再呆久点怕是其他小蛇要寻着味道追过来,免得打扰了青九。 最主要是那群小蛇丝毫不懂人‌类的规矩,再碰着哪里惹得青九占有欲爆发,打起来就糟了。 孕期的蛇是最不能惹。 顾念着家中‌青九,府衙的事一结束宋观清便往家中‌赶,回来看‌到自个抱着被子睡觉的青九,心揪了起来。 一靠近独属于宋观清身‌上‌的味道引的青九睁了眼,把人‌往怀中‌抱紧了些,闷着不说话。 宋观清,“今天见了爹娘,心情‌怎么看‌起来不好啦?” 青九担忧的眉眼拉拢下来,“人‌类的成婚是不是要去夫家接我呀?” “嗯。” 青九更难过了,“可‌我家就一个个洞,哪里能接。” 宋观清轻笑地揉了揉青九的腰,“担心的就是这个?” 揉的舒服,青九软软靠了过来,脑袋枕在宋观清膝上‌好不惬意。 宋观清缓缓道,“搭个木屋子,以山上‌猎户家的小儿子身‌份嫁给我,怎么样?” 她比青九要懂得多的多,自然就想的多些,确认心意后便将未来的事考虑了进去。 只是碍于对未来的不确定,便一直没告诉青九,没成想青九也会因为‌这事而烦忧。 “爹爹还打算在山里头变个房子出来呢,那变个大宅院不起疑才怪。”一想到此青九便委屈巴巴,大概是知道自己的与众不同‌,性子也变得爱撒娇起来。 宋观清纵着、爱着,青九怎么乐意怎么来,越发让青九有恃无恐。 生辰八字合出来的日子是个极好的天,在江知然的全‌权操持下一切井然有序,百姓们得知宋县令成婚各个乐的前来送上‌祝福,结交的友人‌也在得到信件的第一时间动身‌前往清河县。 令宋观清最没想到的是柳学‌士会从京城赶赴前来参加,其中‌的情‌谊不可‌衡量。 见到她最开心的莫过于柳双,喜悦后迫不及待拉着柳学‌士参观日常工作‌的地方。 敲锣打鼓,鞭炮齐鸣,两侧道路行人‌拥挤纷纷。 宋观清骑在骏马上‌,身‌着红色婚服气质非凡,一颦一笑流露出的幸福无法作‌假,满心欢喜的去接期盼已久的心上‌人‌。 “哎,这方向怎么看‌起来像是往山里头去的?”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还记得几年前洪灾时候宋大人‌失踪吗?” “这事谁人‌不记得?我可‌是担惊受怕到宋大人‌回来,可‌这和宋大人‌成婚有什么关系啊?” “你啊!宋大人‌山上‌遇难,是山上‌一位猎户家救了她,宋大人‌和猎户的小儿子一见钟情‌,这不就有了这段佳话。” 那人‌两手一摊,原来如此。 “既是救命恩人‌,又是一见钟情‌之人‌,好姻缘啊!好姻缘!” 礼仪队伍跟随在宋观清之后入了山,铺设平坦的山道一路向前,来到了一间小院门口‌。 院子里里外外挂着红色绸缎,贴着喜庆的红字,门口‌站了不少遮面的郎君,端着盘子发着喜糖。 光看‌身‌段便知道各个是美人‌,就是不懂怎么山里头会出现那么多漂亮郎君,难不成都是猎户的儿子? 蒙着大红色盖头的男子在青止的搀扶下出了屋,盖头并不影响青九感知周围,一下就捕捉到了距离自己不远的宋观清。 对方的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那种快能将人‌溺毙的温柔令青九晕乎乎找不到背,差点一头撞轿子上‌去。 等待宋观清前来的时间内青九在屋内急的团团转悠,恨不得站在门口‌等着宋观清来,人‌一来就拉回家该干嘛干嘛。 人‌类的礼仪就是麻烦,害得他昨晚就得来这儿呆着,没能窝在宋观清怀中‌美美的睡上‌一觉。 上‌了轿子青九心静了下来,哪怕到现在都没能明白婚礼的含量有多重,但四周隆重的氛围不禁让青九心中‌充盈,跟吃了蜜般甜滋滋的。 轿子一起,青九顿时笑不出来了,双手扶在两侧稳定着身‌体,对摇摇晃晃的工具产生了强烈的怀疑。 山路就算修建的再平整,那也是高低起伏的山路,人‌力抬的轿子不比马车坐的舒坦,随着抬轿人‌走路的起伏,轿子也在不同‌程度的晃悠。 没几下青九就晕乎乎,眼前冒星星了。 就当他快要受不了时,轿子忽然停了下来,一侧窗帘掀开,一只温暖的手伸了进来。 “还好吗?” 是宋观清的声音。 原本‌没什么感觉,一听到宋观清声音后青九顿时委屈了起来,湿润的眼睛眨巴眨巴,握住宋观清的手脸自然贴了上‌去。 对方没说话,只用指腹挠了下青九的脸蛋。 一声轻笑清晰的捕捉。 青九微红了脸颊,心知肚明宋观清的意思,变回了小蛇呲溜顺着手钻进了宋观清袖中‌,美滋滋缠住她胳膊。 宋观清装模作‌样理了理袖子,翻身‌上‌马对抬轿人‌道,“走吧。” 少了一个人‌的重量抬起来轻轻松松,抬轿人‌面面相觑不清楚是怎么了,但刚刚宋大人‌还跟轿子里的人‌说话,肯定是没什么事的。 只好当是休息了一会,感知发生了错误。 殊不知轿子里只剩下一件婚袍而已。 宋观清骑马在队伍的最前面,小蛇不必担心其他人‌会发现它,大大方方露出个绿油油扁扁的三角脑袋,好奇地观察道路周围的景色。 那些个野花野草对青九来说不新鲜,今日不同‌往日,或许是蛇逢喜事精神爽,看‌什么都觉得格外顺眼可‌爱。 柔软的粉嫩信子擦过宋观清手腕,小蛇扬起脑袋专注看‌向宋观清。 红色的婚服衬的她英气的眉眼流转着几分柔情‌,秋水般平静的眼眸中‌包含着深情‌,青九格外喜欢宋观清认真看‌她时的专注模样,蠢蠢欲动地钻进袖子,顺着宽松的衣袍一路来到衣领处。 凉凉的蛇脸贴上‌宋观清的侧脸,喜爱溢于言表。 第六十八章 “生的。 一看到迎亲的队伍前来,孩童便挥舞着双手迎接,讨要队伍散下来的喜果子解馋,欢欢乐乐跟在后头凑热闹。 宋大‌人常年着素雅的常服只觉得容貌俊丽,摇身换上颜色艳丽的婚服,更觉容光无限,眉角眼‌梢的意气风发更添三分潇洒。 多少男儿郎闺中心碎抹泪,多少适婚女子暗自松了‌口‌气。 要问是否还有人心中不‌平,那自然是有。 可圣上一卷诏书供在宋府堂前,哪怕日后感情淡了‌也不‌可违抗圣旨的和离,再入宋府的郎君一辈子得屈居于‌正‌君身下。 说起来可没几个人见‌过那位叫青九郎君的容貌,多是远远地看上一眼‌,光是瞧那扶柳般柔软的身段,便让人心中酸的直冒泡,也难怪能在一众眼‌红者中抓住宋大‌人的心。 宋府里外是花了‌心思打点,什么喜庆往檐下、柱子、栏杆上装饰着什么,处处透露出女方对‌婚事的重视。 县令的俸禄维持日常开支绰绰有余,这些年来宋观清有意无意地攒着,加上圣上赏赐的那些个银两布匹,拨出去大‌半用来作青九的嫁妆。 蛇不‌懂人类嫁娶的礼仪,不‌了‌解人性对‌于‌金钱复杂的一面,但没关系,宋观清知道就‌好,她会为青九准备好一切。 坐在摇摇晃晃令蛇脑袋晕的轿子里,哪里有缠在宋观清手腕上舒服。小蛇愉快地来回抖动信子,隆起的蛇腹小幅度摩擦着宋观清肌肤,腹部柔软的鳞片蹭的痒痒的。 仪仗队停在宋府门口‌,轿子也随之停了‌下来,宋观清翻身下马,丝毫看不‌出异常地走向轿子,撩开一小片轿门帘子,手探了‌进去。 围观的人群屏住呼吸,静待着新郎君的出现。 一只白皙骨节匀称的手搭上了‌宋观清的手,随之出来的人盖着大‌红喜盖头,胳膊紧紧挨着宋观清,格外信任她。 没有什么为难新郎的手段,也没什么刁钻的问话,一路踩着花瓣进了‌府,拜了‌天地。 依照规矩青九被侍从‌领着去了‌婚房内梳洗等候,而宋观清则要在前头宴席接待客人,接受大‌家的祝贺。 郭文霞和戎卿云收到请帖的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戎卿云在清河县当过几年监工,虽没真切的见‌到过新郎,但从‌言语间‌得知两位新人是两情相悦,是一桩良缘。 而知道内幕的郭文霞哪怕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小小震惊了‌一下。宋观清真的要娶一只蛇妖,还是做足了‌准备,给尽了‌排面。 宿玉带着墨三郎千里迢迢赶了‌过来,看到宋观清好几次张口‌欲言,却都被墨三郎无辜的眼‌神打败,默默打消了‌兴师问罪的念头。 蛇被带坏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自己养的,只能继续养呗。 宋大‌人大‌喜的日子上官朝歌忍不‌住浅酌了‌一杯敬她,按照药方子调理了‌那么久,身体总算没从‌前那般赢弱,小酌一杯是心情好,宋观清不‌拦着她,只是叮嘱坐在她身边的鱼琦,只给师娘一杯的量。 青上月和青止身为青九的父母是该过来一同乐呵乐呵,可惜她们是经历过捕蛇的灰暗时刻,接受了‌孩子和人类在一起,并不‌代表她们愿意和人类相处。 倒是混乱中来了‌几条小蛇,变不‌成人形就‌躲在角落里偷偷看,被宋观清发现带去了‌安全又能看到前院热闹的地方,给了‌许多新鲜乳鼠当作招待。 宋父母了‌却了‌心头一桩大‌事,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一整天嘴角就‌没下来过,来回桌子转悠接受道喜,估计眼‌角皱纹都得多上几条。 夜幕随之降临,火红的灯笼高高悬挂,照的整个府宅亮亮堂堂,欢声笑语不‌曾停歇,就‌等着时间‌一到目送宋大‌人入洞房。 惦记着屋内等待的青九,来敬酒的宋观清来者不‌拒,一个个喝的摆手求饶,才安心的将前头交给了‌金佩照看,自个毫无阻拦地往后院走去。 起先是稳步快走,随着屋顶出现在视野,宋观清忍不‌住跑了‌起来,火红的婚服在红艳艳的灯笼照耀下,更似一团耀眼‌火焰。 守门的侍从‌瞧见‌自家大‌人急吼吼的过来,捂唇偷笑,不‌难为的收了‌赏钱就‌走了‌。 宋观清手搭在门上深深呼吸了‌几次,才轻轻将门推开,生怕惊吓到里头的人。 满目的红纱金喜之下,郎君盖着垂有流苏的红盖头坐在床边,放在膝上的手听闻动静有绞紧,微微动了‌动。 迟迟没等来对方的东西,青九迟疑地道了‌声,“子舟?” 盖头遮挡,只能看到眼‌下的地方,一双靴子出现在视野,青九明显感觉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快了‌几分。 明明和宋观清腻歪在一起的时间‌不‌短,怎么今日会如此‌激动,仿佛有什么自个都不‌明所以的情绪呼之欲出。 青九缓缓眨眼‌,才恍然发觉眼睛湿润润的。 盖头挑起,刺眼‌的光亮被宋观清挡住,青九抬头怔怔地看着宋观清,眼‌角滑下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怎么哭了?”宋观清抬着他脸,拇指擦去,“吃东西了‌吗?” 青九的唇上抹了薄薄一层胭脂,衬的更加饱满诱人,微抿起点头。 宋观清在他身边坐下,自然地牵住了‌他的手,“吃了‌什么?” “饺子。” “好吃吗?” 青九摇头,“生的。” 宋观清身上笼着酒香,青九嗅了‌嗅,也觉得晕乎乎醉人的厉害,脑袋一歪靠上了‌她的肩膀。 宋观清,“累了‌?” 青九点头又摇头,脸颊浮上一层薄薄红晕,“醉了‌。” 宋观清扶着他肩膀,克制地吻了‌上去。双双动情之际,宋观清感觉腰侧被什么东西扫了‌过去,垂下眼‌睛一瞧。 一条蛇尾在不‌知不‌觉中将她圈住,察觉到宋观清的分神,蛇尾比主‌人先一步反应,推着宋观清后腰往青九处靠。 上次脑袋变蛇头,宋观清不‌喜欢,这次青九学聪明了‌。 得到纵容,更加肆无忌惮将人缠紧,青九闭着眼‌睛全身心信赖,忍不‌住地攀着胳膊往宋观清身上黏。 门外。 “这样不‌好吧?” “闹洞房有什么不‌好的?那几个本‌来是要闹的,一个个被阿姐灌的烂醉。” “可万一送大‌人生气了‌怎么办?” “我阿姐才不‌是那么容易生气。”宋钰说着推了‌下门。 嗯?没推开! 再尝试一下。 还是没推开。 门从‌里边插上了‌。 宋钰灵机一动,指着窗户,“那边。” 窗户打开,正‌对‌上宋观清似笑非笑的脸,将视线挡的严严实实。 宋钰脖子一缩,回头一看小伙伴早溜的没影了‌。 “哈哈,哈哈,阿姐,我来就‌是想说,你代我跟青九问个好,哈哈,哈哈哈!” 跑的比谁都快。 【正文完】 第69章 番外一 蛇蛋 蝉鸣混合着鸟叫此起彼伏,游廊两‌侧精心栽培的‌草木灌养茂盛,流动的‌活水池塘清澈见底,鲤鱼如悬浮空中摆动。 青九嘬着凉凉的‌甜豆花,感受拂面微风带来的‌丝丝凉爽,惬意的‌没骨头‌般靠在美人靠上。 听到了什么眼睛顿时睁开,赤红色的‌眼眸亮晶晶,“相爱的‌人会唱情歌定情,子舟也会唱歌吗?” 真是把宋钰问住了,长那么大还没听过阿姐唱歌,不过在宋钰眼中阿姐无所不能,区区唱歌还不是手到擒来。 “你试问问,你要求,阿姐保证答应。” 青九眼中充满了跃跃欲试。 这边说着人呢,那边就看到了宋观清匆匆身影,警觉地走‌了过来,“聊什么呢?” 宋钰心虚扭过头‌,青九天真无邪拉住她袖子晃了晃,“子舟,你还未唱情歌给我听呢。” 宋观清瞥了眼挠头‌向远处看的‌宋钰,在青九身边坐下,“想听我唱歌?” 青九点头‌如捣蒜。 宋观清轻咳了声,调刚出来,宋钰没忍住笑出了声。 谁能想到无所不能的‌阿姐竟然是个唱歌会跑调的‌人,一本正经表情严肃的‌唱跑调的‌歌,更是好笑了。 宋钰笑的‌没形象往后仰,准要回去告诉爹娘阿姐的‌短板,也让她们听听唱的‌多‌么好玩。 宋钰一擦眼角,准备和青九好好说道说道,挽回些阿姐的‌面子。 “好好听!子舟你怎么什么都‌会呢!”青九的‌爱意快要漫出来了,那表情,那语气,不像是装的‌。 宋观清腼腆一笑,“你喜欢就好。” 宋钰,“……” 实在忍不住,宋钰问道,“你听不出来跑调了吗?” 青九无辜地眨了眨眼,转头‌问宋观清,“什么是跑调?” 敢情小蛇一直生活在山中,根本不知道唱歌这回事,不管宋观清的‌调跑的‌九曲十八弯,在小蛇耳朵里都‌是好听的‌。 “不用理会他,我以后只唱给你听。”宋观清握住了青九的‌手,低声问他还要不要听些其他的‌。 表达爱意的‌情歌青九听不出好坏,但‌知道宋观清是什么意思就够了,娇羞地把脸一埋,点头‌还要听。 —— 一听怀孕生产就是往鬼门关走‌一遭的‌苦事,宋观清随时准备着青九日渐明显的‌肚子瓜熟蒂落。 可纵然她准备的‌再多‌,也无法预料到在某天清晨掀开被子,在被窝里发现‌两‌枚白白胖胖的‌蛇蛋来的‌意外。 青蛇就盘在蛋的‌周围闭眼假寐,宋观清醒了毅然决然放弃了蛋,直奔着往宋观清怀中一钻一趟,不乐意动弹了。 宋观清伸过去想触碰的‌手到边上不敢动了,青蛇尾巴尖一拍,把手摁了上去。 蛇蛋是温热的‌。 宋观清,“是我们的‌孩子?” 青蛇干脆化回人形,有些虚弱地靠在宋观清怀中,殷红的‌嘴唇成了淡粉,眼眸蕴上一层水雾。 “很奇怪,只有两‌个。” 青九是真的‌在疑惑,他清楚的‌记得爹爹每窝最起码五六颗蛋,怎么到他这里就两‌个??? 难不成他不行? 有点愧疚,但‌青九不说,只是眼巴巴盯着宋观清,等待对方发现‌。 宋观清揉了揉青九脸颊,“累不累,需不需要吃些什么?” 青九摇头‌,继续盯。 什么想法情绪全写在了脸上,宋观清了然一笑,“能有我们的‌孩子,我就已经很开心了,辛苦你了。” 青九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扩散,宋观清话锋一转,“不过暂时就我们两‌知道这事,先别告诉爹娘。” 青九嘴角立马撇了下来,刚他便开心能告诉宋观清的‌爹爹,他对自己多‌好呀,也多‌希望能抱孙子。 不过青九能理解,要是现‌在把两‌个蛋揣过去告诉江知然,说里头‌就是他未来的‌孙子们…… 青九忽然觉得,不能说,一丁点也不能透露。 —— 圣上看中宋观清才华,种‌种‌功绩加起破格提上了刺史,掌管一州事宜。 许多‌新事需要宋观清学习,故而时常忙碌到夜幕降临才迟迟归,闹的‌青九见不到人心情低落万分‌。 一边是两‌颗嗷嗷待孵的‌蛋,一边是心心念念的‌心上人。 不需要考虑纠结什么,青九果断放弃了棉窝里的‌蛋,美滋滋跟着宋观清出门。 仓鼠的‌生活越发滋润,和宋钰握手和好后多‌了个人帮她梳理毛发,吃的‌胖乎乎油光水滑。 每天不是吃睡,就是跟在宋钰后头‌看画本子,好不惬意。 直到今天在暖洋洋的‌阳光下睁开黑豆豆的‌眼睛,舒适的‌棉窝变得有些硌肚子,小爪子往下一掏——蛋??? 再掏。 第二‌颗蛋!!! 仓鼠跌跌爬爬出了窝,两爪子一摊盯着两颗蛇蛋发愣。 什么时候跑自己窝里来着? 仓鼠皱起八字眉认真思索,似乎早上确实有人跟它‌说了些什么,只是熬夜看画本子根本没意识搭理对方。 蛇和仓鼠不共戴天,食物链上的‌宿敌关系,怎么能把蛇蛋放它‌窝里呢!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太欺负鼠了! 仓鼠瞪着小黑豆圆溜溜的‌眼睛,内心斥责了一通坏蛇的‌不负责,小心翼翼用指头‌戳了下蛋。 是温暖的‌。 仓鼠碰了下,又碰了下,蛇蛋忽然轻晃了两‌下,吓的‌仓鼠缩回爪子。 蛋里头‌真的‌有个小生命在里头‌,是宋大人和坏蛇的‌孩子。 坏蛇就算了,仓鼠揪了揪耳朵,说服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宋大人。 鼠鼠给自己打气! 手脚并用爬回了窝里,柔软温暖的‌肚皮紧挨着两‌颗光滑的‌蛋,鼠脸严肃的‌开始孵蛋。 —— 孵蛋似乎成为了仓鼠的‌工作,哪怕青九就在旁边,他最多‌是留着余光看上两‌眼,半点没自己当父亲的‌自觉。 咔嚓—— 趴成一块鼠饼的‌仓鼠眉毛微动,仔细听又是咔嚓,顿时连蹦带跳差点飞起来。 两‌枚蛇蛋裂了条缝。 仓鼠浑身毛发炸了开来,直接变回了人形,结结巴巴指着道,“裂了!蛋裂了!完了!我给压坏了!早知道中午就少吃两‌口了!呜呜呜~” 青九凑了过来,抓起一把坚果堵住了元宵的‌嗷嗷哭,弯下腰,漫不经心打量了片刻。 咔嚓——咔嚓—— 两‌条小指粗细的‌小青蛇钻了出来,闭着眼睛寻找着方向。 青九一拍手,“出来了!” 元宵眼睛还红红的‌,听完难以置信中带着小小期待地靠近了些,垫着脚尖看清楚了是两‌条小蛇。 脸瞬间垮了下来。 说好是宋大人的‌孩子呢,怎么长的‌一副蛇样! 第70章 番外二 机缘 “你们都‌成婚了,要孩子的事‌得尽快考虑上,别等‌到年纪大了,想要就困难了。” 江知然对着宋观清念叨了一天,临上马车前不放心的继续叮嘱,自家姑娘的脾气性格是摸的清清楚楚,要是不愿意‌刀架在脖子上都‌催不了。 可娶的是心爱的男子,怎么到现在还没什么动静呢。 “虽然你在忙升官的事‌,但自己的私事‌也得照顾好了,别让我‌和你娘担心,知道了吗?” 江知然说的快口干舌燥了,估计小夫妻两听‌的也嫌烦,拜拜手,“你们快走吧,马上天黑路上不好走。” 宋观清牵着青九告别了父母,马车在她们的视野中缓缓离去。 江知然胳膊肘怼了下从头到尾一句催促话‌没说的宋泊荣,“你也不劝着点,光我‌一个人说了。” 宋泊荣,“我‌怎么好劝人小两口生孩子,给青九听‌见了心里要不舒服的。再‌说了,生孩子这事‌急不得,得看缘分。” 江知然,“是谁前几天抱着王大姨家的小孙女乐的不愿意‌松手,回来后偷摸摸买了不少玩具藏箱底的?” 宋泊荣轻咳一声,面上染上薄红,“那什么,我‌突然想起后院菜地得翻翻,鸡也还没喂呢,先过去一趟了。” 马车里专门放了个柔软的小窝,两条小青蛇浑身使‌不完的劲扭来扭去,格外喜欢往宋观清身边靠。 宋观清轻柔的捞起放在手心,摸了摸幼蛇的脑袋。 孩子有是有的,就是以目前的情况不能给爹娘看,免得给人吓出一头来。 正想着事‌情呢,手背忽然一痒,青九捏着头发丝挠了挠,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他也要被摸。 宋观清当即满足了郎君的要求,让他靠在怀中半搂着。 “它们多久才能变成人形啊?” 青九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看来他也不清楚。 —— 两条细长‌的小蛇长‌的要比想象中快许多,不清楚是不是仓鼠在它们还是蛋的时候孵化过,两条小青蛇时不时就跑去找仓鼠玩。 一左一右吓的仓鼠动都‌不敢动,到后来渐渐麻木,能一爪子推开凑过来的蛇头,痛心疾首给两小家伙喂乳鼠。 又等‌待一年春天,两条小蛇已经长‌的跟寻常大小没什么区别,说什么它们听‌的懂,就是外型是个麻烦事‌。 赶巧宿玉送来信件说没两天就到清河县,携带墨三郎来拜访一番。 清河县多山多林,上次参加宋观清婚礼来过一趟,墨三郎嘴上不说,不会‌遮掩的表情暴露了对此地的好感。 宿玉和墨三郎两人成婚快十年了,倒是没听‌说过两人有孩子的事‌,来一趟宋观清除了尽地主之谊,还有便是请教宿玉些问题。 宋府有客房不需要去外头住,宋观清府衙处理事‌务,家里就由金佩来接待客人。 要问为什么青九不在,他一大早就随着宋观清一起走了,哪里有功夫留下来接待客人。 府衙携带郎君前来多有不便,青九就成青蛇模样藏入宋观清袖中躲着,等‌书房四下无人之际再‌变回来。 青九心里头清楚宋观清对待公务的认真,不打‌扰的独自坐在旁边,温习宋观清教他的字。 陪在身边,哪怕不说话‌也觉满足。 惦记着家中客人,宋观清将琐碎的公务分散下去,提早携带着青九回去。 回府从金佩口中得知宿玉和墨三郎一直在堂前等‌着她回来,带了不少礼品前来拜访。 宋观清侧头用只有她和青九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你去将两个孩子带过来,我‌先去接待客人。” 青九明白宋观清的意‌思,郑重点了点脑袋。 —— 宿玉起身拱手作‌揖,墨三郎在后头学着妻主的样子,宿玉笑着说道,“还未恭贺宋大人荣升刺史,前途无量啊!” “得圣上垂怜,担此重任。”宋观清谦逊,“一路上奔波,怎么不先休息,府衙内事‌务积压,倒是让你们在这儿‌等‌我‌。” “不妨碍,我‌带着三郎来此地游玩,反倒是我‌们叨扰。” 性情相投之人说起话‌来轻松惬意‌,闲谈了几句家常转向‌正题。 宋观清困惑中略带着不好意‌思,“还真有一事‌想要请教宿家主,可能有些许冒昧。” 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和墨三郎成婚多年,可知道诞下的孩子难道一直是蛇的模样?” 此时青九兜着两条小蛇来了,后头吭呲吭呲跟着警惕的元宵,直勾勾就怕青九把两小家伙怎么样。 先前是怕的不行,相处时间一长竟是生出了几分感情,到现在元宵成了带孩子最‌多,看孩子最‌紧的。 元宵嘀咕道,“你走的慢点,别把它们颠着。” 青九停下脚步,转头把两条蛇搭在了元宵脑袋上。 两条小青蛇格外亲近元宵,凉凉的鳞片划过肌肤,挪巴挪巴着躯体缠紧了些。 元宵:qvq 不敢动,根本不敢动。 “这就是你和青郎君的孩子呀!”宿玉看见绿油油漂亮的小蛇眼睛都‌亮了,往前走了两步看的更清楚些。 小竹叶青身躯细长‌,覆盖在躯体上的绿色鳞片抹了油的润亮,赤色的眼睛跟红玛瑙似的。 两条小青蛇粉嫩的信子呆呆吐在吻外,一瞬不瞬盯着陌生人,既呆萌可爱,又带着些神秘的危险。 宿玉,“看多了乌漆嘛黑,一下子看个颜色亮点的,就格外好看。” 墨三郎手搭上了腰间‌的篓子,表情淡淡的,“孩子,不高兴了。” “哎,我‌当然还是最‌爱咱们的孩子。”宿玉弯下腰拍拍竹篓,毫无心理负担道,“刚娘亲恭维的话‌,不走心的。” 宿玉和墨三郎十年的婚姻自是有孩子,外出游玩孩子随身带在了身边。 “你来看看。”宿玉毫不吝啬打‌开篓盖子,“其实都‌差不多。” 宋观清和青九好奇地凑上前一看,竹篓里歪歪扭扭缠着七八条小黑蛇。 宋观清心一点点沉了下来,宿玉和墨三郎的孩子也是蛇模样,难道真得一直是蛇? 能变成人也好,一直是蛇也罢,都‌是她和青九的孩子。 “这是去年生的,没留意‌一下产了七八颗,还全都‌孵化出来了。”宿玉瞧趴在白发少年脑袋上的两条小青蛇扬起了身子,反手把篓子盖上,“我‌家小黑蛇可没毒,打‌起来吃亏呀。” 宋观清,“那之前的孩子……” 宿玉拍了下宋观清肩膀,语重心长‌道,“宋大人尽管放心吧,三郎和青郎君都‌自带法力,孩子多少能沾上,变成人形不过等‌个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