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陷落》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心动陷落》作者:葫禄 文案: 程以岁初见沈祁言,是在宠物店外。 那时候她刚买完东西,再一抬眼,只见流浪狗身旁站着一个清隽沉郁的男人。 只是一眼,她就知道完了。 ……完了,她的荷尔蒙动了。 程以岁跟流浪狗对视五秒,打定了主意,抢先开口:“它好可怜。” 沈祁言:“嗯。” 程以岁:“你家可以养狗吗?” 沈祁言:“……可以。” 程以岁:“那可不可以麻烦你养一下它?” 男人沉默,半眯着的眸子里,满是审视的意味。 后来,小狗养了一段时间后—— 沈祁言莫名能能从小狗的眼睛里看出来它想表达的意思。 所以,一向惜字如金的他给程以岁发了条语音,转告了它的话: “它说它想你了,问你什么时候来看它。” 狗子:……? 我不是人,但你俩是真的狗。 本文又名《程老师教你泡帅仔》、《如何让你喜欢的人喜欢你》 【阅读指南】 自卑寡言帅哥x心机小太阳 禁欲者失控x撩拨者惊慌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以岁,沈祁言 ┃ 配角:预收《春夜梦》戳专栏 ┃ 其它:预收《桃桃暖我》戳专栏~ 一句话简介:禁欲者失控x撩拨者惊慌 立意:保护动物,善待生命 第1章 . 要不要狗 “你的狗,不要了吗?”…… 田野考古临近收尾工作时,各种电视台和门户媒体蜂拥而至考古现场,由诸多教授和专家坐镇应付采访,资历尚浅的程以岁因此获得了为期四天的宝贵假期。 时至今日,她已经把这来之不易的假期睡过去了一半。 日上三竿,手机响起,程以岁头昏脑涨的睁眼,一个陌生号码映入眼帘。 “喂。” 对面的声音带有一点兴师问罪的起伏:“喂,我是X通快递的,我刚刚去中漾花城7单元401敲门,人家说不是他们的快递啊?” 这样的电话不是第一次打来,程以岁见怪不怪:“你去的是北区,我地址上写的是南区。” “啊?”快递员熟练的装傻,“南区在哪里?你说的是N区吗?” “南区是……”程以岁正要口述地图,耳畔响起了雨滴打在玻璃上的淅淅沥沥白噪音,轻而浅,她顿了一下,“没事,你在那里等我吧,我去取。” 闻言,快递员的声音霎时轻快起来:“哎哎好嘞,那我就在快递站这边哈。” 程以岁走出房间门,把客厅正在做有氧操的程母吓了一跳,她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指向十点的挂钟:“哟,今天这么坚强,起这么早啊。” 程以岁被“坚强”这个形容词逗笑,刚睡醒的声音夹杂在破窗而入的雨里:“我爸呢?” “去跑步了……”赵嘉华说到一半才想起外面的天气,整理着身下已经被磨到看不出原本花纹的瑜伽垫,改口说,“看这天应该是去室内羽毛球馆了。” 程以岁“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除了她爸偶尔会抽烟之外,她父母活的比她这小年轻都健康。 她转身去卫生间里漱了个口又随便擦了把脸。临出门前在睡裙外面裹了一件薄款长风衣,戴上渔夫帽和口罩,一边换鞋一边问:“我去北区那边取快递,你有放在驿站的没?” “有俩,你报我手机号就行。”程母说,“唉,现在指望快递送到家真是越来越难了,等回头咱们这拆了重盖就好了。” “这事儿绥陵还没发现的时候就开始指望了,考古结束之前能有个准话就不赖了。”程以岁无所谓的耸耸肩,一副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样子,“对了,厕所的窗台上长了霉斑,等雨停了记得清理一下啊。” 说完,她撞上家门,力气没控制好,震掉了一块摇摇欲坠的墙皮。 程家所在的雨花城,原本是城中一座占地面积极大的破旧小区。五年前,马路对面的旧区拆迁,平地起高楼,转眼成了一座座繁华林立的商品房。 其豪华程度,把她家衬托成了半个贫民窟,连本来的小区名字都失去了,被称为中漾花城南区。 一旦到了下雨天,土路泥泞,快递都不爱送到这边,因为走了他们这边之后,再去送其他高档小区踩脏了楼道,人家那些办实事的物业是要骂人的。 程以岁不是不知道快递员心中打的什么算盘,只是体谅底层人员的不易,她无心计较,正好也睡够了,走一趟就走一趟。 土路上被邻居铺了红砖,穿着短靴踩过去也不至于脏了鞋。只是踩到最后一下时,泥水湿滑,踩上去时砖头往前平移了半拳的距离,多亏程以岁反应快,迅速调整重心,这才没摔在泥里。 心跳因为这一脚打滑而疯狂加速,她拍了拍自己胸脯,惊魂未定的小声嘀咕:“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雨天城管鲜少出动,黏腻潮湿的地下通道里横七竖八睡了好几个流浪汉,程以岁收了伞,踮着脚尖小心翼翼的从熟睡的他们身边跨过去。 从昏暗的甬道里出来时,俨然是另外一番天地。 杂乱无章的七彩电瓶车变成了随处可见的顶配豪车,没有泥泞积水的土路,取而代之的是干干净净的沥青色混凝土路面,雨水不会长期囤滴,而是快速被吸干,因此这边的雨看上去雨好像都比南区那边小。 如果不考虑房价的话,这里大概是极适合人类居住的。 程以岁裹紧了浅色风衣,遮住印满小兔子笑脸的睡裙,举着透明伞快走了几步,从快递站取出三个土黄色的纸盒。其中一个是她自己的,另外两个是她的母亲,赵嘉华女士,不知道又是跟着哪路博主买了什么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包的奇形怪状。 奇怪到抱在手里像打劫,夹在胳膊里像抢劫。 差一步走出快递站,好不容易固定堆着的快递碰到了墙面,最上面那又圆又方的怪盒子就跟长了腿似的,咕噜噜的往前滚,雨水都浇不灭它想要自由的那颗心。 程以岁把伞固定在脖子和肩膀的夹角里,两只手抱着剩下的两个盒子歪着脖子往前追,纤瘦的身子比依萍找她爸要钱的那天还狼狈。 忽然,快递盒被一个毛茸茸的小爪子按住拦下了去路,她的视线顺着那个爪子,微微向上移动—— 一条通体麦芽色的幼年柴犬,雪白的两腮肉嘟嘟的,一双黑漆漆水润润的大眼睛正得意的与她对视,像是在说:“看看我厉不厉害!” 程以岁愣了一秒,有点没反应过来人追不如狗挡这个事实。 旁边坐在自行车宝宝椅里路过的小女孩拍着手,发出奶里奶气的叫喊:“妈妈,小黄!小黄!” “这不是小黄,小黄在家里,咱们家也不住在这边。”推着自行车的中年女人用刻意带着稚气的语气跟女儿解释,随即她的声音松懈下来,摇摇头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跟程以岁这个陌生人对话,“应该是没人要的流浪狗,唉,真可怜。” 此时一旁的小柴犬好像听懂了“流浪狗”三个字,委屈巴巴的松开自己按住快递的小爪子,踩进刚结成的小水洼,把自己缩成一小只,低着头发出微弱的呜咽声,像是哭了。 等程以岁反应过来时,就看见刚刚被柴犬踩在脚下的快递虽然不再滚动,但是快要被雨水淋透了,硬盒子泡得发软软,被踩过的地方凹进去了一块,她妈买的东西已经露出了一个紫色的边角。 她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想着把快递先捡回来再说别的。 没想到这时低着头的小柴犬像是察觉到了有人在逼近,忽然收了声,往后倒退了几步。 “你别怕,我不动了。”程以岁停下脚步,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它身后车来车往,她怕它这么盲目躲,会被飞驰而过的跑车碾进车轱辘里。 她说不动,就真的没再动,把夹累了的伞从右肩换到左肩,两盒快递叠到一起,从风衣的大口袋里掏出手机,给赵嘉华女士拨电话。 程以岁自然是想把这只可爱又可怜的小狗捡回家,但工作原因导致她不会有太多时间看管和养护,还是需要征求一下家人同意。 电话通了之后,她说得很委婉:“妈,我在北区快递站这门口看见了一只小流浪狗,挺可怜的,还帮您捡了个快递……” “哦。”程母听懂了,“那你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宠物店,给它买点吃的,取完快递早点回来。” 挂了电话,程以岁遗憾地叹了口气,这个结果她不意外。 家里曾经养过一只叫雪碧的阿拉斯加,一直是程母在带。 前几年,雪碧生命到尽头,程母那一年只要看到雪碧的照片都止不住伤心落泪。 痛彻心扉的经历,她曾发誓再也不养小动物。 看来是和这小家伙缘分浅了。 程以岁抬头扫了一眼,看到不远处有一间亮着暖色灯光的宠物生活馆,她收回视线,轻声对小柴犬说:“乖乖,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给你买好吃的,不许乱跑哦。” 小柴犬再次听懂了人话,扬起它毛茸茸的大头,乖乖地冲她吐了吐舌头。 这应该……就算是同意了吧? 事不宜迟,程以岁夹着雨伞,歪脖子跑进宠物店。 说清原委后,她在店里一男一女两个店员的推荐下买了一袋狗狗香肠,结账时她发现火腿肠意外的便宜,齐刘海女店员俏皮的冲她眨了下眼,并主动承担了帮她保管快递的工作。 没有快递碍事,程以岁轻巧的举着伞,另一只手拿着火腿肠,往柴犬停留的位置走。 刚刚一忙什么都没顾上,这会儿她才发现刚才觉得看不清楚,因为遮住半张脸的大眼镜被口罩里钻出来的呼吸描上了一层雾气。 薄雾弥漫了眼前的景象,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轻纱裹住了眼睛,朦胧看不清方向,五米以外人畜不分。 程以岁再次恢复歪脖子夹伞的动作,摘下眼镜,从袖口里抻出纯棉材质的睡裙袖子,还没来得及擦,正好瞄了一眼记忆中小柴犬所在的位置,模糊间感觉小柴犬好像被替换成了巨大一只,她一惊,连忙把眼镜戴上。 眼镜的最外圈仍有一圈薄雾,但这并不影响她看清楚,那个巨大的身影是一个高大的男人,因为是背对着她,所以看不见男人的脸,只觉得后背宽阔。 细雨漾漾,宛若一张网铺天而下,从空中落到翠绿的树梢,点缀成晶莹的水珠后,轻盈的跳下,滴落在透明伞外面,雨滴四溅,捻出朵朵绽放的水晶花。 男人穿了一件薄薄的纯白色长袖,凉风吹来熨帖他着肌理,他没撑伞,雨水滴在他的衣服上,凝成几滴肤色的水花。他下身穿了一条宽松的银灰色短裤,露出一节肌骨匀称的小腿,看上去修长而有力,单看这条腿,有种清朗的少年气快要从他的身体里溢出来的感觉。 在他的小腿前,是已经吭哧吭哧吃上饭的小柴犬。男人很高,程以岁的身高在女生里面算高的,往常就算是一米八的男生站在身边也都觉得差不多高,但是眼前数米远,她竟然能感觉到男人带有压迫感的高度。 那应该有一米九? 蓦的,程以岁的心跳比刚才脚下打滑时还快。 大概是察觉到背后有道灼灼目光,男人回过头来,他黑色的棒球帽压得低,看不清眼睛,倒是把下巴紧瘦的轮廓和高挺的鼻梁曲线衬的很清晰。 隔着眼镜上淡淡的水雾,他看上去像从水墨丹青走出来,闯进她眼里。 可能是因为低着头的姿势,让她觉得画家在画这个男人的时候,该是一个不得志的沉郁状态。 春日雨丝柔柔的清洗了花城的绿植,雨停后微风吹散水滴,翠绿色的叶子像是有一层色彩浓郁的滤镜,仿若置身于绿野仙踪。 接下来,程以岁猜沉郁少年应该是误会自己是柴犬的主人了,因为他迟疑了大概两秒,然后疏离地冲她点了下头,迈着长腿离开。 他身高腿长,三五步就走出好远,眼看情况即将发生一些不太对劲的转变,她往上抬了下口罩,拉低渔夫帽,遮住没化妆的脸,而后对着那个宽厚的背影明知故问。 “你的狗,不要了吗?” 第2章 . 欲擒故纵 “Be with you萌…… 沉郁少年可能是爱狗心切,也可能是年轻经历的套路少,听了这句话果然停下了脚步,侧过半张脸:“这不是你的狗?” 他的声音很好听,缓慢不急的夹在春风里,温润而清澈,像是绿林山间汩汩而过的清泉,又像是金黄落叶下一杯低浓度甜果酒。 而且他的声音似乎还跟其他人的不太一样,带有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陌生穿透力。 假如现在他们所处的是室内,只要他想,对角线的人都能听清他说的话。 深耕考古多年,鲜少接触三十岁以下活体男性的程以岁此刻只想把这男人和他的声带一起上交给博物馆展出,二十四小时无间断播放,以造福人类。 她缓冲了几秒,强行镇定,摇了摇手里还没来得及开封的橘红色火腿肠,塑料包装发出晃动的声音:“不是,我也是刚刚在路上偶然碰到它的,刚才去给它买了点吃的。” 沉郁少年顺着她的动作冷淡的扫了一眼火腿肠,舒徐而认真地点头。从他点头的这个动作里,程以岁看出了带有托付感的信任。 ! 不对,不能是这个走向。 “它应该是被主人遗弃了,挺可怜的,不过我家里不能养狗,你家方便吗?”在他拔腿离开前,程以岁及时开口,因为是实话实说,所以听起来也很可信,她灵机一动,又真诚地补了一句,“后续的费用我来出。” 沉郁少年略仰头,露出一双盛着意外的桃花眼,继而又偏了下头,程以岁跟他一起,把目光投向本次对话的主人公,圆圆胖胖大头柴犬君。 小柴犬也在看她,刚刚那双渴望温暖的明亮大眼睛现在是半眯着的,奶白色的胸脯战略性后仰,一副“我已经看穿了你的把戏”的自信表情,与她的视线对上时,还冲她露出了柴犬标准的邪魅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程以岁有什么把柄在它手上。 好家伙,和刚才那个孤苦的模样判若两狗啊!这家伙还有两幅面孔呢??? “先把它带我那去吧。”在程以岁跟小柴犬无声的互相嘲讽中,沉郁少年已经完成决定收养的思考,并解释,“它应该是被人类伤害过,有点怕人,过激的话可能会咬伤,你方便在这里等我吗?我去拿副手套。” 拿手套做什么?怕接触到冰冷的狗子伤害到你娇嫩白皙的皮肉? 程以岁不明白,但面对陌生人她有分寸的没多问,只是“嗯”了一声,“方便,我看着它。” 沉郁少年抿唇点头,冲她点头表示谢意,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两个人已经说过几句话,不像十分钟前那样全然陌生,但是他礼貌的动作却依旧是分毫不减的疏远,清冷的外表下,有着很重的防备心。 在他转身时,程以岁看见他右耳耳垂上有个不起眼的小耳洞,本来该戴着张扬耳钉的地方,现在被一根光秃秃的黑色耳棍取代,如果不是离得近,根本不会注意到。 在她的认知里,男人打耳洞,应该都带有一点叛逆性格。 那奇了怪了,眼前的这少年,看起来沉稳又顺和,那耳洞在他身上看起来甚至有些违和。 像是在欣赏齐白石的工笔花鸟图时,忽然瞥见墨色蜻蜓嘴里衔了一根彩色辣条。 他的车应该停的不远,加上腿长,很快就拿着一对厚手套回来,手套像是烤箱手套的加长版,这种手套是专门给宠物用的,以前她送雪碧去洗澡时,在宠物店里见过类似款。 可是怎么会有人车里长期备着专业宠物手套呢?程以岁心里忽的一声咯噔。 她看着沉郁少年熟练地戴上手套,心情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忽然,他以一个她反应不过来的速度朝着柴犬过去。 他的动作太快,她甚至没看清他是跳过去的,还是一步跨过去的,就感觉眼前一个白色影子嗖的一下过去。 而小柴犬也确实如他所说,在人类靠近的瞬间忽然抓狂,男人没有给他躲避的机会,两只大手将它紧紧抱住。柴犬无助又害怕的挣扎,发出无力的叫喊,低头想要咬人,被他提前准备好的厚厚手套阻拦了牙齿。 小柴犬奋力挣扎的动静不小,如果是在南区的话,估计早就吸引了诸多大爷大妈的目光,把他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观赏,看不惯的还要上来扒拉两下。相比之下,北区这边的富人显得冷漠多了,金属汽车漠然行人匆匆路过,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男人皱着眉头,小狗汪汪叫唤,程以岁不好意思在旁边干站着,往前走了半步本想搭把手,却被他拦下来了。 一只清瘦的手臂横在她身前,精密计算过一般,恰好虚虚掩在她身前,而没有一丝身体接触。 他说:“小心,会咬你。” 程以岁盯着他收回去的手,淡青色的血管浅埋在皮肤下,回答慢了一拍:“哦,那你也小心。” 这次男人没回答她,抱起狗子看样子是准备往家走了。 嘶。 这哪行啊。 这要是让他就这么把狗子带走,他俩可就真成了一面之缘了,这种品级的帅哥,恐怕她这辈子也碰不上第二个。 但是这小帅哥防备心确实重,不像随便会给人微信的那种人,一看上去不缺钱,二长成这样也不会缺人追,那还有什么让他无法拒绝的理由呢? 主意还没想出来半个,帅哥忽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用不解的眼神看了程以岁一眼。 一直闹腾的小柴犬在他停下来之后也安静下来,挥舞的小爪子撑在圆滚滚的下巴上,幽幽地看着她,把“狗仗人势”这四个字体现的淋漓尽致。 不知不觉跟了人家竟然都走了这么远,程以岁捏紧了伞柄,慌张的思考该如何解释。 “额……嗯……”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紧张的连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快完蛋了。 “沈老板,你来啦!” 突然一个清脆的女声打破了他们之间尴尬的气氛。 他们已经走到刚才那家宠物店门口,给她结账的那位齐刘海店员迎出来,先是热情的冲帅哥打招呼,随后看到他身后的程以岁,先是诧异,随即又开朗的笑道:“小姐姐你也回来啦!” “嗯,回来拿快递。”程以岁脱口而出,就此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沉郁帅哥,齐刘海店员,程以岁,三个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了疑问:“你们认识?” …… 五分钟后,人员关系处理完毕。 沉郁帅哥叫沈祁言,宠物店的老板,店里的两位店员杨甜和胡博,是他的员工,程以岁,是路过的善良爱犬人士。 哦,宠物店老板啊。 怪不得会有专业的宠物手套。 程以岁淡定的扫了一眼整个店,规模不小,算上地下室一共有三层,温馨可爱的装修和精巧的设计能看得出来花了不少心思,既然这样—— 就算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从杨甜手里接过快递,程以岁很自然地问她:“你们店一般几点开门啊?我明天来带狗狗去宠物医院做基础检查。” 沈祁言往她们这边看了一眼,杨甜歪着头:“哎?您带它去吗?” “嗯,毕竟这也算是我麻烦沈老板的,就不让沈老板破费了。”程以岁看向一旁一直在安抚狗子的沈祁言,笑得很是从容,“那明天早上我来接它。” 沈祁言怔了一下,而后淡淡的“嗯”了一声。 程以岁没再多呆,离开之前,她看一眼宠物店的招牌。 “Be with you萌宠店”,奶黄底色,字体旁边印了一个可爱的动物爪印。 be with you,和你在一起。 - 第二天也是假期的最后一天,程以岁原本和闺蜜兼同事隋知约好要去买一些回队里的生活用品,因为这段心动插曲而临时改成先去宠物医院。 她去的早,沈祁言还没到店里,杨甜把柴犬给她的时候已经给它裹好了轻薄透气的尿不湿,还顺便交给她一袋沈祁言昨天就准备好的柴犬出门必需品。 细心周到。 程以岁在心里又给他加了个标签。 只是不知道他对这小柴犬使了什么美男计,昨天还遇人就怕,一步都不让人靠近的小狗,今天竟然乖乖的任由程以岁抱着,毛茸茸的身体软趴趴的窝在她怀里。 司机开车,程以岁和隋知坐在宽敞的轿车后排。 跟程以岁这样的普通单职工家庭不同,隋知是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如今还叠了总裁夫人的buff。家庭差异巨大的两个人性格相近,从学生时代开始,已经做了十多年的闺蜜。 隋知听她说完昨天的事情全部经过后,只对最后一小部分表示不解:“为什么养狗算你麻烦他啊?听你描述,我觉得就算你不提那句话,他也会把这小家伙带回他店里的。” 趴在程以岁怀里的小柴犬大脑瓜子支棱起来,黑漆漆的眼珠子直冒金光,发出撒娇似的“嗯嗯”声,大概是非常同意这位漂亮姐姐的观点。 “又有你老人家什么事了?”程以岁轻轻拍了一下它的屁.股,就当是把昨天“狗仗人势”的仇也顺便报了,跟隋知说,“这个呢,就叫心里暗示,让他潜移默化的觉得他是在帮我,你想啊,你会帮一个陌生人养宠物吗?” 隋知摇摇头。 “所以他也不会。但我这么说了,为了合理化自己的行为,他说没准就会自我暗示他喜欢我。”程以岁扬眉,顿了顿又补充,“当然了,也有可能不暗示,但至少会多思考,然后每次看到这条狗,他都会想起我。” “卧槽?这也行?”隋知听得目瞪口呆,“都这样了,你都忍着没要他微信??” “小隋啊,这你就不懂了。”程以岁讳莫如深的抚摸着狗毛,并忽略了它一脸鄙视的表情,“三十六计,第十六计,是什么来着?” 隋知想了想:“欲擒故纵?” 第3章 . 小菜一碟 “它叫大脑袋。” 程以岁笑:“哟,孺子可教。” 隋知边鼓掌边赞叹的摇头:“不愧是你啊,怪不得大学你们学生会那主/席,多少人垂涎的高岭之花,最后会一头栽进你施工的套路里了。” 程以岁轻飘飘地“呵”了一声,表示这都是小菜一碟。 “不过你是不是因为太懂这些套路了,所以不会谈恋爱啊?那高岭之花你追到没多久不就把人家甩了?”隋知说,“这么久了,也没见你正经八百的交往过男朋友。” “其实不是没办法谈恋爱,是因为我懂这些,所以也能一眼看出别人的套路,没劲死了。”程以岁与柴犬对视,叹了口气,又气鼓鼓的说,“那主/席可不是我甩的他,他是看上去高岭,其实海的一批。” 司机在宠物医院门口停了车,下车后隋知仍在继续话题:“那这宠物店帅哥是什么情况?” 程以岁抱着柴犬排在队伍末端,脑海里浮现和沈祁言相遇时的画面,语气不自觉的就柔软下来:“我感觉他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隋知理解不了,“特别帅?比学生会主/席还帅?比年会上表演节目的那几个明星还帅?” 程以岁:“不是那个意思,他跟那些表面皮肉好看的不一样。” 隋知:“帅哥在骨不在皮?” “也不完全是。”程以岁绞尽脑汁,也没办法给沈祁言下定义,“我说不出来,就是那种,他不遮不掩,好像你问什么他都会如实说,五分钟就能了解他的所有,但是其实五十年都不可能了解他,相较之下外表都不是最吸引我的,你能懂吗?” 隋知四十五度低头,三十度左右摇摆,一边点头一边摇头,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一点没明白,她看了一眼快要睡着的柴犬,它也同样迷惑。 程以岁解释不清楚,她自己跟隋知状态也差不多,正好这时队伍排到她了,护士站的护士与她沟通,打断了关于这段“神秘感”的对话。 护士问她宠物名字。 程以岁心想沈祁言肯定给它取好名字了,就现编了一个临时用的:“先叫胖子吧。” 毛多,肉乎乎的。 不等护士录入,窝在程以岁怀里的小肉团似乎听懂了,知道“胖子”不是个褒义词,拿毛茸茸的头使劲儿怼她胸口表示抗议,程以岁那么大个人被它顶的险些站不住。 “哦哦哦好了好了,不叫胖子,我们小姑娘也是要面子的对吧?得取一个软萌可爱的名字,一听就是小仙狗的那种。”程以岁好声好气的哄它,扭头告诉护士,“它叫大脑袋。” 护士:“……” “别了,你头这么大,直接叫大头吧,两个字的小名你也容易记住。”程以岁看了一眼大头,想起以前上学的时候,她就觉得隋知两个字的名字比她三个字的好记,然后扬下巴问隋知,“对吧,两个字名字的?” 隋知:“?" 隋知:“我怎么知道狗怎么想的!” - 犬瘟和血常规很快完成,但检查结果出来后,程以岁被告知,在大头被麦芽色毛发掩盖的皮肤上,有一个直径约为八毫米的烫伤,且已严重感染。 兽医把大头抱到她们面前,小心轻慢地扒开后背靠近下方的那一小搓毛发,露出已经溃烂流脓的伤口,触目惊心。 大头初步判断是被烟头烫伤。 狗不傻,如果烟头碰到它它不会不躲,因此只有一个可能,它是被人为虐待的。至于这个人是把它遗弃的前主人,还是在路上碰到它的陌生人,她们无从得知。 程以岁没有片刻犹豫,当即决定给它做治疗。在护士的带领下,她先交了5000块钱的预付款做大头的手术费和医药费,多退少补。 回到休息室时,隋知刚挂电话,表情也同样凝重:“来通知了,所有人员两点前必须回绥陵。” 程以岁两眼一黑:“什么情况?” 隋知言简意赅:“下个月初预报连着一周暴雨,咱们装箱棺椁预计需要半个月。” 程以岁明白了。 尽管绥陵工地现场有保护顶棚,但如果遇到下雨天还是会停止挖掘,之前是可以趁这个机会修整一下,在居住地写材料,画图,清洗淘片什么的。 但是目前田野考古接近尾声,他们接下来的工作,是要把已经部分腐烂的主棺固定后装箱,然后运输到温度湿度氧气都可控的密闭实验室中。 工程重要,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咱们这一去十天半个月回不来。”隋知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宠物病例本,“我刚问了一个护士,接大头出院得有这本子当凭证,现在送你回花城,你把本子拿去宠物店?” “不用。”程以岁已经有了主意,“咱俩现在去买东西,我有其他办法。” 离开前,她怕出意外,给大头补交了一万块押金,并再次跟医院的人确认大头的手术结束时间后才放心离开。 两个女生去的附近商场,快刀斩乱麻一般买了七个大袋子的生活用品,程以岁把手里的袋子全都放在隋知家的车上。 - 程以岁两手空空,叼着从商场里买的棒棒糖走回医院。 远远的,她看见刚下车的沈祁言。 他是真的高,凌厉的车身也就到他下巴,熟悉的棒球帽遮住深沉的眉眼,区别是前面的logo和上次的不同,脸上的线条依旧清晰明显。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撩了一下压在帽子下面遮住眼睛的刘海,然后掏出手机,应该是手机屏幕方向反了,他灵巧的转了一下,将方向摆正。 这是她才注意到,沈祁言的手很大,她用26键打字时需要两只手握着的手机,在他的手里小的像包随意抽拿的纸巾。 如果那只手覆在她的脸颊上,还能多出来一圈。 两人中间隔着宽阔的马路,道路的中间和两旁种着连绵杜鹃,绮丽多姿的桃红色杜鹃层层叠叠,淡而清雅的香气扑面而来,不由得想起儿时去郊外爬山,看见溪边竹林里漫天遍野映山红的欣喜。 再走近些,她看见在他不远处有几个单独来带宠物看病的女生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彼此不是一个段位,她没什么危机感,只是一想到他站在那里是在等自己,嘴里甜腻胜蜜的味道就晃晃漾漾的冲进心口,洒进青柠苏打水升腾的细密气泡里。 她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强行压了好几下才下去。 视线再回到沈祁言身上时,程以岁看见他身边多了一位老者。 严格来说,是脚边。 因为那位老者摔倒了,摔的还不轻,躺在他身边骂骂咧咧,声音大到来往的汽车噪音都盖不过去。 她小跑了两步,老者的声音由远及近:“你看不见这边别人踩这么多土啊!要不是你的车漏水,把那土浇成湿泥,我至于踩这一脚摔骨折吗!大家快来看啊,有人欺负老年人了!” 工作日能来宠物医院的多是有时间的人,大家本来就好奇,被这么一喊立刻围上来,七嘴八舌的讨论。 “他这车可贵哦,这么好的车也漏水的哇?” “不是漏水,应该是开空调了,温差大车就会系统排水。” “是不是讹诈啊?这种新闻可不少见。” “应该不是,医院这边经常有人抄近路,不走大路踩着杜鹃花过来,昨天下大雨,带出好多泥,老年人确实容易滑。” “啧啧啧,这边没监控,真的假的说不好,但帅小伙赔钱是肯定的了。” 程以岁一边说着“不好意思这是我朋友”一边拨开人群,冲进最内圈时看见沈祁言一条腿整条弯下承载着上半身,另一条无处安放的长腿松散地斜弯着伸出去,帽子遮住了他整张脸看不见表情,他的手刚一触碰到老者,不是,糟老头子的腿,老头连哭带喊的挣扎喊疼不让他碰,比昨天的大头闹得还夸张。 沈祁言只好收回手,他还不知道程以岁回来了,与地上的人沟通:“您可以稍微等我一下吗?等我朋友回来,我就带您去医院。” 老头嚎:“等不了!有他妈让骨折的人等着的吗!等着我死吗!” 沈祁言无奈:“那您有理想的解决办法吗?” 老头一愣,估摸着也没想到这有钱帅哥这么好骗,眼睛里露出来“可算碰到冤大头”的兴奋:“有!你就赔我钱!我老了不懂转账那些,前头有个工行的ATM,你给我取现金!” 话说到这,围观的人也明白大概齐怎么个事,想到围在这里也是给自己给帅哥添堵,又帮不上什么忙,纷纷散开。 剩下一切就全看小帅哥自己,他要是不想花钱就得报/警慢慢查,要是时间宝贵就只能当冤大头。 看他这气场跟他这车,估计得选后者。 果不其然,沈祁言站直身子,高的带着天然冷感,语气淡漠:“要多少?” “等会儿。”程以岁手里拎着老头脚上的鞋,音量不大不小,峰回路转的把还没散尽的路人目光又吸引回来,同时也把老头张口要钱的话给噎住了。 老头刚刚一直抱着自己摔的那条腿,这只鞋什么时候被她脱下去的都不知道,只见这姑娘自在开口:“老头儿,是觉得今年地里收成不好,所以跑这讹人来了么?” 第4章 . 心生欢喜 “我是SQY” 地上躺着的老头有一瞬间的慌乱,仔细辨认过她的脸,确定不认识后放声高呼:“救命啊!欺负老人的来同伙啦!还偷我鞋!我不认识她!” “别喊了。”程以岁拿空出来的那只手不耐烦地揉了揉耳朵,语气平稳不受影响,“还偷你鞋,你这鞋我去卖破烂还得给人搭点钱。” 围观的人群一片哄笑。 沈祁言敛眉的看着她,静静地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老头的鞋上确实有一层厚厚的泥土,都还是湿的,路边停车费贵,多数车都停在远一点的免费停车场,所以这附近只有沈祁言的车下面滴水。 程以岁用拇指和食指从鞋底抠下来一点泥,匀到中指上揉开,吃瓜群众的目光全被吸引到她的指尖上,她也不卖关子,单刀直入说重点:“老头儿鞋上的这种土叫黑垆土,碱性的,种点玉米谷物还行,杜鹃花需要酸性土壤,在这种土上活不了。” 周围人纷纷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还有几声低低的“天哪这怎么看出来的”。 “他车旁边的泥,都是用来种杜鹃花的酸性土,所以你不可能是踩到他车旁边的泥滑倒的。”程以岁盯着老头错愕的脸,有理有据的说出结论,她顿了顿,像是钝刀剌肉一样慢声问:“需要我带着你去地质局检测一下么?检测费差不多就他这一辆车的钱。我说错了我出,还赔你一万倍医药费,我说对了你出。” 老头刚张嘴,程以岁又补充: “顺便,你的行为构成诈/骗罪,应该能享受警/察局一百日游顺便获赠精美小手/铐一副?” 检测费价格跟诈/骗罪纯粹是程以岁信口胡诌的,目的是为了给老头施压。 老头又在地上无病呻吟了几声,大概是觉得装不下去了,当场了表演一个医学奇迹。 一位哀嚎腿骨折站不起来的花甲老人,竟然在周围人的讽刺哄笑声中,恢复了行走能力! 他站起来没急着落荒而逃,而是站在原处恨恨的盯着程以岁,那眼神,像是要把小姑娘生吞活剥了。程以岁没怵,甚至还觉得无聊,温吞的眨了两下眼与他对视。 忽然,她眼前黑了一片。 沈祁言宽阔的身子挡在她身前,他微微低头,替她遮去了不善的目光,后背与她的胸口贴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他略烫一些的体温,但两人中间仍有一点几乎肉眼看不见的距离。 他刚刚不只是横跨了一步吗?好像连看都没看她,怎么将两人之间的距离计算得这么准确的? 围观的人本就清楚老头是在讹帅哥,但是他们本以为老头是真被泥绊倒了想多讹点,没想到这是纯碰瓷,那怎么行啊!帅哥还没说什么,几个金链子大哥为了给自家的小宠物做个榜样,冲上去把老头带去附近警局。 程以岁看着远去的人群,回头冲着沈祁言笑了一下,拇指骄傲地从小巧的鼻头划过。 对上她明亮的眼眸,沈祁言不着痕迹地将目光移开,回应她一个笑容:“谢谢。” 他笑得内敛,清冷的声线因为掺了笑意而温柔了些。短暂的笑容让人感觉他不像是宠物店的老板,而该是浮生若梦的翠青白玉,看一眼,就心生欢喜。 一般情况下,对话到谢谢,再接一句不客气,基本这天就聊死了,但程以岁何许人也,她想要继续的话题,总能有继续的办法。她把大头的病历本交到沈祁言手上,扬起脸,故作骄傲:“是呢,你是该谢谢我,给你省了五万块。” 沈祁言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有些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凸起的喉结,他看了一眼病历本上登记的名字:“那,把大头接回去之后,我请你吃饭?” “吃饭就不用了。”程以岁咬牙拒绝,放长线钓大鱼,“不过我刚给大头预付了一万五的手术费,付的是现金,如果没用完的话得麻烦你帮我收一下了,然后转账给我行吗?那是我全部积蓄了,我赚点钱也不容易。” 她无奈的耸耸肩,因为拒绝了吃饭的邀请,而显得她后面的请求无比合理而诚恳。 这不算假话,一万五确实是她手头全部的积蓄,至于其他的钱,则全被赵嘉华女士帮忙保管拿去定存了。 “嗯,可以。”沈祁言不疑有他,修长的手指印上指纹锁,调到微信界面,“你扫我可以吗?” “你扫我吧。”程以岁波澜不惊地说,分明手因为激动而颤抖到点不开屏幕了。 程以岁点开自己的二维码,看他扫完之后立刻退出界面,直到通讯录那里多出了一个鲜艳美丽的小红圈,才不自觉抿了抿嘴唇,幸福的想笑。 看男人抬头,她瞬间伪装成在咬嘴皮的状态。 沈祁言把手机和宠物病历本放在同一只手上,撩开再次落到眉眼上的碎发,露出深静的眸子:“还没来得及问你,你是真的能分辨出土壤吗?” “当然啊,假的肯定糊弄不过他。” 沈祁言好奇:“你是做刑侦相关工作的?” “不是,我是考古的。”提到工作,程以岁又露出了那种自信到明艳的表情,她脚在地面上使劲跺了两下,“只要精通考古地层学,别说分辨这些了,脚下这片地在什么年代被人挖过井我都知道。” 这些年,受畅销文学作品影响,许多人听到考古,都会觉得这是一门神秘又刺激的行业。事实上,只有本行业的人才懂其中艰辛枯燥。 像程以岁这样算是幸运,多少同行业工作者,整个职业生涯都没有过一次考古经历,日复一日的进行枯燥的资料整理。 但她也很清楚,只要提到考古,必然足够引起别人的好奇。程以岁想,这次的对话应该到此结束是最完美的,她状似不经意的抬了一下眼,想欣赏对方好奇等待她说下去的表情。 但沈祁言不好奇。 连意外都没有。 淡然的好像他起码认识一百个考古人。 然后程以岁就意外了。 在离开市区,赶回绥陵的地铁上,程以岁仍然在想他当时的表情。 愣愣的看着自己,像极了澹台教授第一眼见到刻有绥陵墓主人名字玉印时的眼神。 怕惊扰了稀世珍宝的小心翼翼,和久旱逢甘雨的心之所向。 绥陵出土的那块玉印,是印证墓主人身份的关键证据,是考古队六年来最颠覆的发现,澹台教授那样的表现情有可原。 那沈祁言又是怎么回事呢? 嘶。 情况忽然变得复杂了。 如果他的表现是真的,当时沈祁言从她脸上看到了什么?他的狗血白月光替身? 如果他的表现是假的,那这小帅哥的段位可真是高的深不可测。 不管是哪一种,程以岁好像都不太能接受。 但是又很好奇到底那个眼神产生的原因。 费尽心机一点进步都没有的感觉,跟她以前熬夜复习数学,第二天一看卷子连题目都看不懂的感觉一样。 都好他妈令人着迷。 - 地铁转乘大巴,大巴换成小巴,小巴换成三蹦子,程以岁卡点抵达绥陵。 隋知看见她的第一句话是:“那帅哥没送你来啊?” “没有。”程以岁戴上帽子,熟练地涂防晒霜,“他提了,但我没同意。” 隋知问:“这也是欲擒故纵?” 程以岁:“欲你妹,满脑子淫/秽思想。” 隋知:“???” 刚才沈祁言得知她要坐地铁时,问过她需不需要送一程,程以岁考虑到大头令人心疼的过往经历,怕它醒来时又没有熟人在身边会害怕,就让他留在医院照看狗子了。 “哦,我都快忘了你是真的喜欢狗了。”隋知没有养过小动物,因此对人与动物的感情相对陌生,她话锋一转,“我就不明白了,他们店里不是还有俩店员吗?你当时从团购软件上找到的是他们店的座机,怎么就能确定去医院的一定是老板呢?” “哦,这个简单。”程以岁说,“来接宠物需要自己开车,他们店里另外两个店员手臂的肤色很均匀,只有他的手臂中段有明显的色差,说明他们店只有他会开车。” 尽管认识了十多年,但是每次听到她分析这种事时,隋知都会由衷的感叹:“你不开发点副业可惜了,感情开始的时候能给人做情感辅导,感情结束时换身衣服就是私家侦探。情感专家星座大师什么的,只配在你面前玩泥巴。” 程以岁笑笑,去绥陵现场前先看了一眼手机。 来自SQY的好友申请仍在,跟在他昵称后面那个绿色的“接受”两个字看起来格外的赏心悦目。 附言是系统自动的“我是SQY”。 程以岁一眼认出他的头像,因为他的头像是大头。 大头圆的像球的脑袋上戴着一朵黄灿灿的小野花,对着镜头笑的一脸花痴。 这是……昨天才换的头像? 第5章 . 沈老板在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一下”…… 绥陵现场被记者和他们的长/枪短炮层层围住,程以岁和隋知挤破了脑袋才得以挤进。 套取装箱工作是一个浩大工程,同时也是一个细致活,大家在澹台教授的指导下,一忙就是两周。 刚回来的前两天程以岁还想着涂防晒,第三天开始就灰头土脸了。 懒是一方面,还一方面是她想泡的仔不在这里。 这两周,她心痒到不行,但都忍住了没让自己去看好友申请,她想着等到下次回市里那天再加他,这样正好又能作为新的话题开端。 此时,大家都在围在棺椁周围,等着最后的棺椁提取,程以岁忽然想到个好玩的,偷偷问隋知:“你说,里面躺着的那位老祖宗,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起飞了吗?” 隋知咧嘴笑,刚张嘴,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忽然被一道厉声打断:“说说说!就你俩话多!” 她俩一起抬头,看见澹台教授怒目而视。 考古枯燥,平时大家说说笑笑只要不影响手头工作都没事,但这半个月多来澹台教授的心情一直都不太好,采访期间留在工地的同事告诉她们,是因为某个电视台的记者得知当初二号陪葬墓刚发现时出现盗洞,以此为据问了一句,是不是盗/墓的比考古的厉害,不然为什么盗/墓者先发现绥陵。 澹台教授一生致力于考古事业,这辈子最恨的就是盗/墓,闻言都不顾镜头对着他,骂那记者:“你们一个岁数比我都大的电视台,挑不出来一个懂考古的记着?那猪都不能说的话你怎么寻思说出口的呢!” 一直到今天,教授火气还没消,她们这是被连带波及了。程以岁识相噤声,隋知也收起笑容。 澹台教授挥手轰人:“你俩别在我眼皮子底下瞎晃,该去哪去哪。” 这话一出,周围人看她俩的表情都有点怜悯。 这是要给轰回所里。 程以岁跟隋知没动,等到晚上棺椁运输到实验室后,她找了个人少的时候,厚着脸皮去找澹台教授认错。保证自己再也不乱说话,下次再被抓到一辈子不进绥陵。 “你一辈子不进绥陵,谁来绘图?”澹台教授白了她一眼,语气已是放松状态,见程以岁有些懵,他笑着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叠得皱皱巴巴的邀请函,“我的意思是该开会开会去。” “呀!”程以岁发出一个喜出望外单音节。 这哪里是惩罚,这分明是又给了她们三天假期! 澹台教授脱不开身,常常让人替他去参加各类学术会议。在大会议室里有空调还有吃有喝,自然是要比在工地舒服些。考古的同事多,估计是他担心这样别的同事会嫉妒,才假装在人前发火。 参加田野考古的女生少,但是程以岁很少愿意搞特殊,这次情况有所不同,她喜滋滋地把邀请函揣到自己兜里。 澹台教授提醒道:“别高兴的太早,会议纪要要做好!” “知道啦,保证不辱使命!” - 夜晚回到住处,程以岁简单收拾生活用品,坐上隋知家司机开的车往市区赶。 路上她拿出手机,飞快打开微信通讯录。 却不料发现,跟在好友申请后面那个耀眼的绿色“接受”键,此刻变成了惨白的“已过期”。 …… “操。”程以岁脱口而出后拉长尾音,从愤怒变得无语,毕竟这是自己挖坑自己跳,自己下毒自己喝。 她的后背靠在真皮座椅上,像是一滩心如死灰的水泥,慢慢往下滑。 隋知关切地问:“怎么了?” 听到她的声音,程以岁想起了什么,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了她的手:“去医院那天,你是不是拍了大头的照片??” 隋知:“是啊……” 程以岁回光返照般上半身弹起:“快发给我快发给我!!救了大命了!” 隋知眨眨眼,她的闺蜜仿佛不用吃饭不用睡觉,少女心使她随时保持在亢奋状态。她翻了翻手机,选中半月前拍的几张照片,点击发送原图。 她没少拍,十几张分两次发送的。 程以岁一张张划过去,最后选中了十几张里隋知觉得最丑的那张。 其实也不算丑,就是当时在车里拍的,可能是正好赶上刹车之类,把大头拍的很虚,乍一看眼睛都错位了。 程以岁就把这张狗眼错位图当成了她微信头像。 隋知:“……” 她瞥了一眼,这张图里唯一可取的地方是程以岁那条不小心入镜的纤细手臂,手腕上戴着红手绳,能一眼看出来是女生的手。 隋知闭目养神,心想得亏这位姐不海,不然就她这多到看不清的套路,男朋友一天换一个能一年不重样。 程以岁给沈祁言发送好友请求时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将近十二点。 没想到沈祁言那边秒同意。 这个点,他竟然没睡? 毫不犹豫的同意,是因为看到了熟悉的头像,还是因为别的? 他人不在,程以岁放任自己心如鼓擂,胡思乱想。 【Kather tyrll:不好意思,刚开始看到好友请求的时候网不好,本来想等网好了再同意,一忙就忘了,回市区了才想起来】 费劲心机拉近距离的头像巧合,她就像没察觉似的提都没提,好像这真是一种冥冥中的缘分。 【SQY:哈哈,一个月了,网终于好了】 紧接着传来了一个橘黄色的转账框。 快到好像多在他那放一秒钱能爆/炸,又好像他这么快同意她好友请求,就是为了还钱。 他转了14000。 程以岁不是不识物价的小仙女。 相反她处处注重价格,她急的大头用的呼吸麻醉,都不止1000块。 但既然沈祁言这么把钱转给她了,她也不客气,点击收款,并且发了个一语双关的谢谢。 【SQY:方便吗?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一下】 程以岁看见这条消息眼睛都亮了。 这么快就产生好奇了?哪方面的?年龄?还是工作? 不管是哪样,有好奇心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她十分激动的回复消息—— 【Kather tyrell:嗯嗯,但我手机还有60秒就没电了,估计不能及时回复你,你可以先给我留言呀】 180秒后,沈祁言发来了回复。 【SQY:没关系,不急,等你充上电】 夏天夜晚的星星闪亮耀眼,像一颗璀璨钻石挂在蓝黑色的夜幕,时不时被茂盛的树叶遮住,若隐若现。 程以岁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嘴角微微上扬。 这样,明天的话题也有了。 两个小时后,轿车抵达市区,先到程以岁家。 她家的小区旧,居民们心疼钱不愿意交物业费,所以这边也没有一个正规的物业,隋知家的车不用登记,一路畅通无阻的把程以岁送到她家单元门楼下。 到家时已经临近夜里一点。 老程还没睡,怕她晚上饿,给她煮了一碗热汤面。 温馨是温馨,简单也简单。 白花花的挂面上飘着一根绿叶菜,挂面放的也少,小油菜空旷的像在碗里游泳。 程以岁喝了口汤缓去些许疲惫,“爸,咱家也没穷到一个鸡蛋下不起的地步吧?” 老程一边在厨房各处放除蟑螂剂,一边头也不回的说:“还说呢,你力叔昨天借了咱家俩鸡蛋,说今天还结果没还,我刚给你煮面才发现!” 力叔是他们的邻居,平时跟他们的关系都不错,程以岁知道她爸没恶意。 只是她家不是富裕家庭,父母的习惯让把一颗鸡蛋一把白菜的支出都记得清清楚楚而已。 她吃完面,洗好碗放进发黄的碗柜里,在床上看了会儿书消化,睡觉前给手机和充电宝充好了电。 家里平平无奇的琐事每日发生,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心情。 程以岁合上眼,心里闪过了一句电影里常常出现的台词—— 事情开始变得有趣起来了。 - 第二天八点,研讨会正式在燕大的百年礼堂举行,程以岁和隋知准时到场。 按照惯例,会议第一天往往都结束的比较早,结束时还不到四点。 隋知合上密密麻麻的笔记塞进包里,转头看了一眼程以岁甚至附了图的笔记,惊讶道:“你还听得进去?” “啊不然咧?几岁了,我还能为了帅哥忘了正事?”程以岁把笔记扔进包里,“你着急回家吗?不急咱俩去旁边按摩放松下?” 中午吃完饭她俩在燕大操场消食的时候,看到操场外面有家连锁养生馆,那家隋知也挺喜欢的,她老公还因此入股了。 一直到躺在养生馆床上,隋知都还没反应过来:“你不是约了小帅哥去他店里吗?不去了?” “去啊。”程以岁这个即将赴约的看起来很淡定,闭着眼快睡着了,“但是这种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急不得滴。” 隋知不懂了。 之前在绥陵,每天回住处跪在地上求雨,渴望放假的那个人难道不是她吗??? 她这份疑惑没持续太久。 时间接近五点时,程以岁一改半梦半醒的惺忪状态,还剩半小时的按摩时间都不要了,跑去养生馆的厕所,精神抖擞的补粉底。 她只扫了淡淡的一层,又叠加一层散粉定妆,至于已经掉色的口红还有脱色的眼影她都没补。 看上去就像仿若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漂亮,疲惫间带着易碎的美感。 隋知家离燕大近,程以岁没麻烦隋知,自己打了辆车,去中漾花城。 此时的时间是5点50分。 她在马路对面的奶茶店买了四杯不同口味的饮料。 走出奶茶店时是5点58分。 6点整,程以岁推开宠物店的门,门口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铃声。 此时刚下班的胡博正好从里面推开门,要不是程以岁反应快,两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杨甜从里面没看清,见转赶紧拎包跑出去。 确认一切都好后,杨甜接过程以岁递来的奶茶,遗憾道:“小姐姐你太忙了,刚来我俩就下班了,不过沈老板晚上正好要等客人,有他看店,你可以多跟大头待一会儿。” 第6章 . 心动信号 “你比她好看。”…… 程以岁走上二楼,在养猫的区域看见沈祁言。 即便淡黄色的吊灯给他渡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可房间太大,他的背影仍显孤独。小猫们在他周围上蹿下跳,却没有一只在它身旁停留。 “不好意思,来晚了。”程以岁晃了晃手里的奶茶,房间里有了第二个人的声音之后显得不那么空旷,“当我的赔罪吧?” “没事,不晚。”沈祁言担心踩到它们的脚,朝她走过去时迈步的幅度很小,步伐是男生少有的细心和耐心,“刚下班?” “嗯。”程以岁把两杯奶茶放到他面前,“喝吗?” 沈祁言后背抵在猫爬架上,单手扶住后脖颈,仰头放松时喉结自然地上下滚动。 他站的地方侧面墙上有暖色射灯,从程以岁这个角度看,男人喉结勾勒出来的那条锋利的线清晰又禁/欲。 沈祁言对此毫无察觉,闻言只是慵懒地侧头扫了一眼:“谢谢,但我不能喝太甜的。” ……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撩的这种撩人于无形,最为致命。 程以岁险些没把持住。 她低头戳开一杯豆乳奶绿,食不知味的吞咽了一大口,然后把袋子里剩下的一杯饮料推给他:“这杯是无糖的柠檬茶,不甜。” “哦,谢谢。”沈祁言这才接过饮料,提议道,“去看看大头?” 短短的两分钟,他连着说了两次谢谢,程以岁倏地想起,第一次和他见面时也是这样。 原来他并不是刻意疏离,而是从骨子里就很礼貌。 两人到了三楼狗狗区。 三楼外面连着一个露天的狗狗游乐场,有专人看护,大头在里面和其他寄养在这里的小狗玩的正欢。 看到沈祁言来了,它吐着舌头开心的往室内跑,四只小短腿使足了劲儿捣腾。 然后不留神一个跃起,它的大脑袋“哐”的一声,撞在擦的崭新的玻璃上。 程以岁眼睁睁的看着它四个爪子和大脑袋一起贴着玻璃滑下去,眼睛里还满是不敢相信。 …… 这智商,没救了。 沈祁言先是担心的“哎”了一声,随即笑着走过去推开门把它抱起来,无奈的揉着它的脑袋,声音温柔的像夜里点在静谧湖心里的那滴水:“怎么这么不小心?那里有玻璃,上次是不是告诉你了?” 大头委屈极了,把头埋在男人胸口,小声哼哼。 程以岁忽然觉得…… 自己好像误会了它的智商。 她都还没等到沈祁言跟她这么温柔的说话啊!!! 不对,怎么还吃上狗的醋了…… 尽管这么想着,她还是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向他示意要接过大头。 “小心。”沈祁言膝盖稍弯,很小心地把大头交到她手上。 大头还真不傻,知道程以岁才是它真正的主人,被她接过去之后也乖乖的趴着。 程以岁的心也跟着软了。 小狗狗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尤其是一只后背秃了一大片,还贴着丑丑纱布,脑袋又临时受伤了的小狗狗。 , 大头比上次重了一些,看来最近小日子过得不错,程以岁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边给它吹着脑袋,一边问:“对了,你昨天说有什么问题要问我来着?” 沈祁言:“你给它取名叫大头吗?我叫它大头它从来没答应过。” 嗯? 等等! 程以岁一脸惊恐:“你没给它取名吗?” 大头只是当时在医院随便取着用来登记用的啊! “没有。”沈祁言说,“这是你的狗啊。” 言下之意,是她的狗,所以他把取名的机会留给她了。 所以。 他们都以为对方给狗取了名字,于是这狗的大名就莫名其妙叫大头了。 不过倒也不完全是。 因为大头并不认这个名字。 程以岁提出一个猜测:“它是一只流浪狗,会不会是前主人给它取了名字,它就只认那个名字了?” 沈祁言想了想,点头:“有这个可能。” 他蹲着,她坐着,两个人对着大头,来来回回试了许多常见的宠物名。 安静的房间里,低沉的男声和清脆的女声交错融合在一起。 夜晚氤氲的月光透过大大的落地窗碎进室内,游乐区色彩温馨的声控灯忽明忽暗。 夏日夜晚,在外面撒欢累了的泰迪回到温度适宜的室内,趴在它的小窝里睡得香甜。棕色的皮毛睡在白色的毯子上,像是一块摆在白瓷盘上的浓甜牛奶巧克力。 球球,乖乖,豆豆,一月到十二月,他们各种花各种食物都叫了一遍,甚至还试了几个英文名,两人口干舌燥,大头就是没反应。 沈祁言两只手肘松松地撘在膝盖上,头懒懒的抵在墙上,声音带着笑意:“它原来的主人到底给它取了一个多奇怪的名字?” “是啊。”程以岁喝了口奶茶润润嗓子,毫无指望地拍了拍大头,“你头这么大,一定很聪明,你快点想想然后告诉我们好不好?” 我们,她和沈祁言。 据说大头今天玩了一天,她都以为它不应声是累到睡着了的时候,刚刚一直窝在程以岁怀里的大头,忽然做出了他们一直期待的表现。 它像是被喊到名字的那样猛地抬头,轻轻地“汪”了一声。 程以岁:“?” 沈祁言:“?” 程以岁眨眨眼,在脑海里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提炼关键词,再度尝试:“聪明?” 大头没反应,又把头埋进她怀里。 程以岁:“想想?” 大头仍然没反应。 沈祁言看了一眼程以岁,因为有一些不太合理的想法而微微蹙眉:“你头这么大?” 大头兴奋地“汪”了一声,嘶哈嘶哈吐舌头。 沈祁言:“……” 他低笑,手臂弯曲有些无奈的抵在眉心,解释道:“宠物没有名字的这个概念,它只会抓住你话里的某个关键字或者关键词,以为这就是它的名字。” 程以岁惊讶的张嘴:“啊?所以,它以为自己叫,‘你头这么大’???” 话还没落地,大头“汪”地一声,算是回答了她的这个问题。 程以岁:“……” 如果以后某天,大头走丢了,她要附近找狗的话,就得扯着嗓子大喊“你头这么大!”“你头这么大你去哪啦!” ……那画面也是挺美的。 想到这,程以岁在它耳边小声告诫:“以后在这里乖一点知道吗?没事别乱跑,你走丢的话,不太好找回来。” “其实也还有别的办法,比如一直在它耳边念它的名字,时间久了会有反应的。”他说完,楼下响起门铃声,沈祁言起身,拍了拍衣服下楼。 过了会儿,他领着一位阿姨上来。 阿姨本来在跟沈祁言聊天,上楼之后先看见睡得很香的小泰迪,声音顿时放轻,眼睛柔柔的:“小沈,你把它照顾得真好,比在我家睡得还香呢。” 沈祁言略不自然地抿唇:“是Choco性格好。” “可不是嘛,它平时也可会照顾我了,就是我婆婆不喜欢别人养狗,要不然我也不舍得把它寄养。”阿姨没叫醒泰迪,跟沈祁言聊着天,两人一起把它放在宠物笼里,回过身才看见坐在角落的程以岁,“这是小沈老板的女朋友呀?长得真漂亮!像那个谁……哎谁来着?我昨天还看她演的电视剧来着。” 阿姨语速很快,说话的时候没有停顿,程以岁分明看见,刚才阿姨说到“女朋友”三个字的时候沈祁言张嘴想要否认,但是被阿姨后面的话堵住了嘴。 少年啊少年。 姐姐这就让你明白嘴慢的下场! 程以岁之前把“女朋友”的话题跳过,笑着回答阿姨的第二个问题:“是齐雨禾吗?” “对对对,就是她!真像!”阿姨就当她是默认了,笑得暧昧,“真郎才女貌啊,行了小沈老板你别送了,我看我来的不巧,打扰你们了啊!” 沈祁言的嘴巴是真的笨。 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干脆放弃。 他懊恼地抓了把头发:“阿姨我还是送您下去吧,外面上锁了,需要我的指纹。” 沈祁言送完阿姨回来,看见程以岁不知道在跟谁发消息,腿一上一下颠着大头,笑得苹果肌圆润润的,他不自觉被感染,唇角也微微上扬,双手抱在胸前,斜倚在楼梯拐角,像是责怪,但他本性温柔,语气里带了点宠溺:“笑得这么开心?” 他完全没有察觉,其实他这句话,说得暧昧极了。 程以岁想起小时候看《白蛇传》,西湖断桥,白娘子偶遇许仙,一同在画舫上避雨。 又想起长大后走进4D电影院,深夜里躺在甲板上的Jack第一眼见到rose的那一幕。 走出电影院,在萧瑟的寒风中,她掰开红心烤红薯,放进嘴里软糯的第一口。 那些,和他这句话一样,都是一切心动伊始的信号。 程以岁的心轻颤了一下。 并没有提醒他。 她有意混淆视听,故意把话题扯开,让一切发生的更加润物细无声:“人家说我是明星,我当然开心了。” 沈祁言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淡淡地说:“你比她好看。” 第7章 . 他害羞了 “……我喝错了。”…… 你比她好看。 程以岁瞬间抓住了重点。 这五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令人心动到心脏漏跳一拍。 沈祁言神色如常,好像没说过这句话似的问:“你是不是一下班就过来了?还没吃饭?” 她下意识地想,这是他的套路吗? 先说一句惹人遐想的话,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让对方胡思乱想一晚上。 可如果他愿意套路她…… 又说明了什么? 察觉到自己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程以岁晃晃脑袋,把这些似是而非的想法甩开。 她定了定神,以不变应万变,回答他的问题:“还没吃,要一起吗?附近的店我看都还开着。” “一起的话,你可能不太方便。”沈祁言说,“我不太习惯去外面吃,一般就自己煮一点,味道比较清淡。” “哇。”程以岁发出夸张的期待声,忽略前面半句话,“沈老板这是又要帮我养狗,又要亲手给我做饭啊?看来我不仅长得美,小日子过得也很美。” 沈祁言愣了一下,心里说不上是生出什么感觉,最后只是无奈笑了声:“这都什么跟什么……” 程以岁把在她怀里睡着的大头放进它的专属实木笼子里,压低声音,却盖不住语气里的兴奋:“所以你要煮什么?面条?我去买菜?” 沈祁言有些意外:“真的要和我一起吃?可能不太好吃。” 程以岁发自内心的高兴和期待,眼睛里萃着亮闪闪的暖光:“天哪,有人给做饭,我这个吃饭的还挑个什么!” 这是沈祁言第一次和程以岁对视。 之前程以岁尝试过几次,但都被他或有意或无意的躲过去了。 但这次是他主动迎上来的。 与其说是对视,不如说是在从她的眼睛里寻找什么。 其实,程以岁隐约有感觉,沈祁言大概是有心结的。 不然光凭他这个长相,不该这么腼腆,起码在面对异性时不该像他这样无措。 两个人才刚刚认识,她本来想着以后如果熟了再有机会问问他。 可是今天这算误打误撞了吗? 他对做饭这事反应这么大。 难道自卑是因为,做的饭特别难吃? 程以岁平静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打起了退堂鼓的心。 一个能让这种级别帅哥自卑的厨艺,该有多难吃啊? 宠物店的三楼是个小厨房,沈祁言看了她一会儿,转身进去做饭。 程以岁听着抽油烟机嗡嗡吹起响起的声音,心里又多出了一个疑惑。 既然做饭都这么难吃了,为什么不出去吃呢? 难道是太有钱了,怕别人给他饭里下药? …… 下药? 他不会是经历过什么…… 她保持着胳膊叠在桌子上的姿势待了许久,发觉自己越想越离谱,于是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清醒点。” 把手放下去时,指尖不经意扫倒了放在她手边的饮料。 “啪嗒”一声,纸杯里透明的液/体带着浅黄色的柠檬果肉蜿蜒流到地上。 是沈祁言的那杯。 程以岁把纸杯扶正,抽出纸巾擦了桌面,把纸巾扔进垃圾桶时,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饮料。 她倏地萌生了一个念头。 大头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当伴奏,盖住了程以岁的脚步声,她把自己的那杯拿过来,和沈祁言这杯并排放在一起。 她把柠檬水放在左手,豆乳奶绿放在右手,颠了颠,得出结论,柠檬水要轻一点。 程以岁轻轻嘬了一口奶绿,一口大概是半个饮料瓶盖的量。 再颠。 还是柠檬水轻。 于是她又嘬了一口。 全程她都在盯着厨房,确保厨房门没有打开。 这种感觉像极了以前考试时作弊的感觉,手下奋笔疾书,还要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教室后面的门上有没有多出一双眼睛。 约莫半个钟的时间,沈祁言做好饭出来。 格外宽大的手掌,瓷盘在他手上都像芭比屋里的玩具。 “你会打篮球吗?”程以岁随口问。 普通人看到手指长的人总会有些条件反射性的问题,问男生是篮球,问女生是钢琴。 “不会。”沈祁言否定的很干脆,把菜放在桌上。椅子本来是面对面放着的,但他在坐下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的把椅子往旁边扯了一下,避免直对面的人。 他的这个动作太熟练,仿佛已经形成肌肉记忆,像是这一生从来就没有与任何人面对面吃过饭一样。 程以岁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看向他做的两道菜。 都是很家常的菜式。 番茄炒蛋和木须肉。 两道菜旁边放了三双筷子,一双他的,一双她的,还一双公筷。 倒是还挺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程以岁拿公筷一边往自己碗里夹番茄炒蛋,一边闲聊:“你要是跟别人出去吃火锅怎么办啊?” 沈祁言淡淡地回答:“很多年没吃过了。” 他这人闲聊的时候情绪一向很淡,对什么事情兴致都不高。 是那种天塌下来他都只会看一眼说“知道了我去顶着”的冷淡性子。 因此光凭这一句话也分辨不出来他是自己不喜欢吃,还是因为什么事情而不能吃。 程以岁尝了一口碗里的菜,刚才他的表现让她把心里预期降得太低了,以至于在尝到的第一口时甚至被惊艳:“这也太好吃了吧!” “哪有。”沈祁言低笑,眼神里透着对这句话不信任。 程以岁:“真的挺好吃的!我骗你干嘛呀!” 沈祁言夹了番茄炒蛋,嚼了几下:“我还挺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的。” 闻言她皱了下眉。 程以岁性格开朗外向,从小就是孩子王,长大后身边也总是很多朋友围着。 她不是没接触过自卑的人,但是却很少接触到沈祁言这么自卑的人。 自卑到否定自己,哪怕是真心实意的夸他,他也从潜意识里觉得是在安慰他。 “你知道么,我妈做饭特别难吃,还老把饭做糊。”她看似随意重新起了一个话题,“所以她做饭我跟我爸都不怎么爱吃,然后你知道她怎么办的么?” 沈祁言挑眉:“嗯 ?” 程以岁面无表情:“她就故意把饭做很少,让大家抢着吃。比如三个人吃饭,她就做两个人的饭,两个人吃饭,她就做一个人的饭。” 沈祁言没听过这么荒唐而机智的办法,手捂在下半张脸,笑得身体后仰靠在椅背,胸膛微颤。 程以岁发表结论:“所以你做的饭真的挺好吃的,起码在我吃过的饭里能排上前三。” 这样说虽然也不太像是夸他,但是至少听起来很真诚,为日后的信任打下基础。 沈祁言点点头,有了这么惨烈的对比,他终于相信了。 但是因为笑得太突然,没咽下去的米饭粒卡住了嗓子,他低头咳了好几声。 眼睛里的红血丝还没褪去,沈祁言看着面前两杯高矮胖瘦都一致的纸杯,愣了一下:“哪杯是我的?” 程以岁凭借记忆指了一杯:“应该是这个吧。” 有了刚才的对话做铺垫,这次沈祁言十分信任她,毫不犹豫的吸了一口。 透明吸管在放进他嘴里的瞬间被浅咖色填满。 奶茶似乎成了某种可以融进血液的颜料,在他咽下去的时候,一点点染红了他的脸颊,耳廓和脖颈,侧面的青筋不受控制突突跳起。 程以岁怕自己笑出声,只能别过脸不看他,认真吃饭。 余光里,一只大手缓缓将奶茶推到她手边,修长的手指缩起来半握拳,嗓音微哑:“……我喝错了。” “哦,没事。”程以岁淡定回答,搓了搓嘴放松紧绷的唇部肌肉,假装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袋子里还有备用吸管。” 而后她有意沉默,听他有力的心跳声。 到底是什么恶趣味,为什么喜欢看帅哥害羞。 程以岁在心里对自己感到不耻,可是看到这样一个又高又帅总是冷漠禁/欲的男人脸红到任她蹂/躏的样子,她又兴奋的血液沸腾。 好在这时桌子上程以岁的手机响了,打破这片静谧,救了沈祁言一命。 是隋知来了消息,在问她关于明天会议的事情。 不是什么太急的事情,程以岁本来想着等会儿再回,没成想一抬头,发现沈祁言的目光有一瞬间的躲闪。 程以岁:? 她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看见发消息的来信人是“骚气富婆阿隋”。 她解释:“这是我闺蜜,之前某次开玩笑的时候瞎改的,你别多想。” “没有多想。”沈祁言垂着眼睛,头顶昏黄的灯光,将他的睫毛清晰的映在下眼睑,“我不是故意看你手机的。” “嗨,没事儿的,故意也没事儿。”程以岁再一次领略到了他的敏感,她压根就把这事没放在心上,“说起来我这闺蜜你没准也听说过,中漾花城说起来就是她老公家的。” “隋知?”沈祁言准确无误的叫出她的名字。 他的声线偏低,连名带姓的喊人名字时,莫名深情。 隋知当年跟总裁的婚礼闹得满城风雨,程以岁也不意外他能知道她的名字,但她没来由的心里一阵酸。 越活越没出息了。 不仅要吃狗的醋,连跟他素未谋面的闺蜜的醋她都吃上了。 程以岁捏着筷子,故意问他:“你知道我全名叫什么吗?” 沈祁言扬眉,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奇怪,想了下,说:“Katherine(凯瑟琳)?” 刚刚他在想的时候程以岁酸死了,毕竟他在说出隋知名字的时候没有一丝迟疑。 直到他说出她的英文名,很标准的美式发音,微微上扬的尾音和语种的陌生感,让这个名字从他嗓子里念出来时格外性/感。 一瞬间喜出望外,心脏怦怦跳,藏在帆布鞋里的脚趾头蜷缩。 程以岁惊讶:“你怎么知道?” “你微信名啊,Kather tyrell(凯瑟提利尔)。”沈祁言如实说,当他对上程以岁含笑的眼神时,一下子又想起了那支交换唾/液的吸管,连忙转移话题,“说起微信想起来你都不怎么发朋友圈的。” 程以岁点头,不发朋友圈是因为平时太忙了懒得发。 但她没直接说,而是单手托腮,指腹摩挲自己的下颚,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要看我朋友圈?” 第8章 . 心跳失控 “约会吗?” 第二天的学术会议仍然冗长而枯燥。 在各地难懂口音发表讲话和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中,程以岁认真地做着笔记。 偶尔想起昨晚沈祁言相处点滴时,她忍不住时不时弯一下唇角。 ……以上的这些都是程以岁本人视角。 从隋知的角度来看,坐在她旁边的女人,全程一脸痴笑,好像不是在听会而是在看偶像演唱会。 以至于她看了好几次,确认对方是在记笔记而不是在写甜腻小情书。 到了午饭,隋知终于有机会听她说昨天的事情。 …… “然后呢?你问他为什么看你朋友圈,他怎么回答的?” 虽然会议是在燕大开的,但是他们没有在燕大的食堂吃饭,而是有人提前给参会人预定好了盒饭。 程以岁抿了一口随餐附赠的橙汁,直到把橙汁放回到桌子上时,五根纤长的手指怔怔地捏着瓶身没撒手。 脑海里像徐徐拉开的电影序幕,黑色幕布消失后,沈祁言的双眼占据了整个荧幕。 昨晚,她问完问题后,摇晃着筷子含笑看他,等待看他听到这个问题后不知所措的样子。 想象他的口不择言。 会无助甚至向她求饶。 可他没有。 他只是用那双清澈的一尘不染的眼神看着她,没有一丝闪躲,诚挚的双眼分明盯着她的脸,却快要将她的心烧出一个窟窿。 他说:“因为想了解你。” 她的心跳在那个瞬间失控。 她像是一个百战百胜的猜拳高手,却输在了一个第一次猜拳的新人手里。 只因为对方告诉她:我要出布。 于是她声势浩荡的整理过往经验,绞尽脑汁思考,说出布的人,真正要出的是什么。 事实上他真的出了布。 而她早已在囫囵猜测中兵荒马乱,自失阵脚。 隋知的声音把她从昨晚的悸动里拉出来:“他说想了解你,就是在表白吧?” “孩子,你就感谢你自己上辈子积大德了吧能遇上你家谢总。”程以岁飞速收拾餐盒,像是要掩饰什么,“了解这种事,谁不能了解谁?我是不是了解你?你是不是也有一点了解沈祁言?但这跟表白有一毛钱关系吗?之男人没说喜欢你的时候,自己不要乱想。” 隋知受教般点头,顺手在备忘录上记下来程老师的恋爱宝典。 吃完饭,两人照例去燕大的操场消食遛弯。 程以岁打开伞,举到头顶上时状似无意问了一句:“你这次回来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隋知揉了揉自己的脸,惊讶问:“很明显吗?” “有话好好说,别做这么浮夸的动作。”程以岁把她的手拿下去,语重心长地说:“别逼我抽你。” 隋知笑骂她一句,心情不知不觉中没那么沉重,说起了她烦心的事:“我不想跟我妈她们来往了。” 自古豪门秘辛多,隋家也不例外,对于程以岁来说最亲近可爱的家人,在隋知那里成了洪水猛兽,她们家那些糟心事写出来比词典都厚。 程以岁说:“嗯,那你记得跟谢总商量一下,你妈她们心眼儿多,别回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隋知停住脚步,歪头看她:“你不劝劝我吗?比如我妈养我也挺不容易的,我应该多体谅她?” 程以岁一脸莫名其妙:“你的性格本来就不是冲动就会贸然断绝关系的人,不想跟他们来往肯定有你的原因,我什么都不懂就盲目劝你体谅她才是有病。” “一岁你真好,我跟别人说,别人都在劝我,只有你不一样。”隋知感动的想哭,抱住她的腰:“说真的,我有点羡慕那个小帅哥了。” - 三天学术会议结束后,程以岁跟隋知接到暂时不用再回绥陵的通知。 墓中棺椁被移到实验室后还需要一些测量和清理工作,暂时不需要太多人,许多资料还需要在所里进行补充完善。 程以岁跟隋知回去收拾了一下存放在居住地的行李,回家时正好赶上周末。 到家后,赵嘉华一边帮她拎着大包小包上楼,一边挤兑她:“哟,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你打算考个几十年,完事儿自己也躺进去,留给下一波人考,多省事。” 程以岁噘嘴:“别人家的闺女好不容易回家都心疼的不行不行的,您可倒好,巴不得我一辈子不回来。” “别人家闺女?谁啊?”赵嘉华把她的包放地上,拍拍手,“不会是隋知吧?那咱家可没法比,人家不止有妈心疼,还有老公心疼呢……” 程以岁听懂了这顿话里有话,捂住耳朵:“行了行了,我明白了。” 跟许多同事相比,她算是幸运的,父母理解她的工作,并且以她的工作为荣。 因此之前催婚的时候她都是用工作忙挡过去的。 但该来的总要来。 妈妈出门后,厨房传来一阵瓷盘叮当响,紧接着是洗菜哗啦啦的水声 他们这栋老小区楼与楼之间隔得近,赵嘉华一边洗菜一边就能在水池边跟对面楼的邻居聊天。 先是说到对面哥哥家生的小孩可爱,然后不可避免说到她还没结婚。 程以岁趿着拖鞋关上门,把她们的声音隔断在门外,懒洋洋地翻身趴在床上。 打开手机,找那位能解决她妈心结的男士聊天。 【Kather tyrell:明天我带大头去医院拆线,你别折腾啦】 【SQY:你不是去考古了?】 【Kather tyrell:暂时不用回去了】 【SQY:行】 什么玩意儿就行? 这回的是哪句啊?是回的前面那句她可以单独带大头去拆线了,还是回的后面那句表示知道了她暂时不用回绥陵? 多打几个字儿能累死是不是? 说得好听,还什么想了解她。 结果一分开就这么冷漠。 跟提上裤子不认人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程以岁愤愤不平后,生出一阵无力感。 她把手机扔到一边,伸直胳膊,把脸埋进被子里。 最近艳阳天,妈妈应该把她的被子拿出去晒过了,是香喷喷的阳光味。 闻上去就充满力量。 程以岁不喜欢做无用功,她也没有什么必须要追上谁的执念。 看沈祁言这样,八成是对她没什么感觉。 大家都是萍水相逢,有缘分就处着,没缘分该咋咋。 往后他养他的狗,她考她的古。 毕竟他那样肯定不缺人追,保不齐不回消息的原因是正跟其他漂亮小姐姐在一起,没空搭理她呢。 那她也不搭理他了,反正帅哥千千万。 撩拨的终极奥义,是要懂得及时脱身,及时止损。 想着想着,程以岁不知不觉趴在被子上睡着了。 …… 醒来时已是黄昏与深夜的交界。 天空的颜色像是调酒师手里的那杯危险而迷人的鸡尾酒。 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家里空无一人,窗户没有关紧,能清晰地听见风声和自己的呼吸声交叠在一起。 除此之外,她的世界安静的像是与世隔绝。 潜意识里,生出了一阵虚无感。 因为是趴着睡的,这会儿胳膊连带着手指有些麻,程以岁弯了弯手指,发现手机还一直在手里攥着没松开。 她没点开,把手机揣进兜里,推门出去。 随手把剩饭扔进微波炉里热了两分钟,端着碗回到客厅,看见家里的老圆桌上还留着一盘妈妈出门前切好的沙瓤西瓜。 把艳粉色防蝇纱罩取下来放到一旁,程以岁伸手拿起一块,然后不自觉的拿出手机。 找她的人很多。 有问她关于工作上的同事,也有找她闲聊的隋知。 程以岁往下划了一下。 看到一个小狗头,黄色小野花旁边顶着一个红色的1。 【SQY:那我明天早点去店里,你随时过来就行】 发送时间是三个小时前,她刚睡着的时候。 合上嘴巴的时候,沙瓤西瓜在嘴里爆开。 甜腻腻的粉红色汁/水在口腔里溢满。 - 一般说,程以岁下午才会去宠物店,因为根据经验所知,沈祁言下午两三点才会过去。 但是这天例外。 她上午就出门了。 他说他会早点去店里,但他没说要多早。 程以岁也没问。 她的心情风一阵雨一阵,想着如果今天见不到他,就当两人没缘分,大不了山水不相逢。 可不知是老天爷不舍得,还是谁不舍得。 程以岁进到店里,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跟大头玩球的沈祁言。 他整个人窝在软沙发里,无处安放的长腿在地上敞开伸直,手里的球刚丢出去,听见杨甜跟程以岁打招呼,他曲起一条腿,回过头看她,唇边还带着闲闲的笑,像是从少女漫画里走出来的温柔少年,空气里都是他身上清新的小苍梨洗衣粉味:“来这么早。” 大头看见她,兴冲冲的叼着球朝她奔来,渴望得到夸奖小尾巴摇啊摇快要翘到天上,还冲她抛了个媚眼。 程以岁把它嘴上的球摘下来,揉了揉它的大脑袋:“真棒。” 大头伸着舌头,因为得到了夸奖而兴奋地绕着她来回转圈。 沈祁言站起来,明明是微微低着头,却因为个子高而显得居高临下。 他抱起大头往外走了两步,发现程以岁还站在原地,他停住脚步,垂下眼睛慢声问:“不是现在去吗?” 是现在去。 程以岁在心里默默回答。 但好像没说过要和你一起去啊? …… 程以岁小跑着过去把门帮他推开,她先出去,然后冲他招手:“走呀。” 管他的。 沈祁言抱着大头出门,照顾旁边人的腿长,刻意放慢了步伐。 程以岁双手背在身后,跟着他走,忽然,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侧过脸笑着说:“我还是第一次带着狗跟男生约会呢。” 沈祁言长腿微顿,才一偏头就对上她含笑的双眼,略不自然的别开后,他无意识地揪了下烧起来的耳垂。 “约会——”他重复这个暧昧的词,“吗?” 第9章 . 夏日晚风 “可以吗?” “不是不是。”程以岁摆手否认,假装自己是不小心说错,然后又装模作样的思考,“嗯——那个词该怎么说来着?就是,反正就是一起出去的意思。” 沈祁言点头“哦”了一声,平淡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起伏。 胡博正在整理货架上新到货的进口猫粮,杨甜给客人结完账后站在他左后侧拍了一下他右侧肩膀,胡博往右回头发现没人,扭回脸冲着货架说了声“幼稚”。 杨甜也不生气,食指对到一起意有所指的嘿嘿一笑:“你觉得,沈老板,跟小姐姐,是不是有点情况?” 胡博惊讶的张大嘴巴:“啊?不会吧?” 杨甜嫌弃的“啧”了一声:“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忽然她猛地反应过来:“我靠你不会也对沈老板……” “对你妹!”胡博气的拿起一包冻干猫粮砸她头,“我就是觉得这半年沈老板在这,美容师他们对待小宠物都更用心了,他要是走了,还不又得跟从前一样。” “有话好好说嘛!打人干嘛!喜欢沈老板的顾客那么多,我这是合理猜测!”杨甜捂着头,瞪了他一眼,左右看看实在没有能说话的人,只好接着跟他聊,“你看,沈老板都看店快半年了,你看他单独带谁出去过嘛?” 胡博:“那不是因为沈老板养了顾客的猫吗?” 杨甜:“……” - 也许是从穿上纸尿裤的那一刻开始,大头就知道自己又要去医院受罪了,在程以岁怀里闹腾个不停。 程以岁又是安慰又是哄,它就是不听。 这会儿正垂着它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两只小肉爪子缩在肥嘟嘟的身子前,做出求饶的姿势。 太可怜了。 眼睛水汪汪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程以岁不禁又猜测起大头过去可能遭遇的经历。 也许是在路边,又也许是在一个破烂的木屋,被不认识的陌生人虐待。 那时候的它,一定害怕又无助。 她甚至不忍心跟大头对视,转头看向沈祁言:“那个……” 沈祁言闻声瞥了大头一眼,转动方向盘,毫无预兆的把车停到了路边车位,按亮了双闪。 他单手把大头接过去,车内狭小的空间他需要格外注意大头的伤口,因此动作别扭,捞起大头时右手手臂青筋突起,血液在皮肤下沸腾,直到把狗放到自己腿上才褪去。 他说:“抬头。” 大头被他吓得猛地把头抬起来,蓬蓬的毛发从沈祁言的下颚一扫而过。 他的声音严敬的像是在训诫学生的古板教授:“你后背有伤口,现在我们带你去医院拆线,拆了线伤口才能好,能听懂吗?” 大头被他训的委屈地“唔”了一声,晃晃悠悠又要把头垂下去。 沈祁言似乎不太满意它这个反应,略略皱眉,两根手指抵住它的头,声音更加严肃的重复:“听懂了吗?” 程以岁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执着要让大头听懂他的话,想要把大头抱过来时,忽然听到大头无比字正汪腔圆的发出了“听懂”的声调。 程以岁抬起来的手臂一僵,难以置信的看着大头。 与此同时,她想起了一句话。 “慈母多败儿”。 沈祁言接在大头后面“嗯”了一声,骨节分明的大头揉着它肉肉的脸,声音柔和下来:“所以,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你也不能再跟姐姐撒娇,姐姐工作很辛苦,不要让她再为你担心,可以吗?” 他声音的反差很大。 从前一秒的板正到下一秒的温柔。 以至于程以岁在听到“姐姐”这两个字的时候有点受不了。 心痒得厉害。 分明早上还想着大不了再也不见,这会儿却想吻他。 大头又发出了类似于“可以”的声调。 沈祁言后背靠在座椅上,敞着腿让大头坐在他的右腿上,一只手轻轻地揉它的耳朵,作为听话的奖励。 大头舒服到吐舌头。 看他们玩得差不多了,程以岁把狗抱回到自己腿上。 大头回来后,也许是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羞愧,头轻轻地往程以岁怀里拱了拱,算是道歉。 沈祁言开车前看到它这个举动,笑声短促的闪烁了下,一时分不清是在对谁笑,但不管是对谁笑,那个声音都足够撩人。 他似乎又想揉大头的耳朵,巧的是程以岁正好也抬手想摸大头。 两人的指尖猝不及防的触碰,而因为沈祁言已经做好了抓大头耳朵的动势,在碰到程以岁手指时惯性使然,抓住了她手指的上半段。 只抓住了三根手指,拇指和小指悬空,手掌上的薄茧让他手心的触感十分清晰。 是独属于男人硬厚。 程以岁的呼吸凝滞,心跳加速。 两人的手同时撤离。 沈祁言欲盖弥彰般迅速把手放回到方向盘上,耳朵红的像是要滴血,烧起周围皮肤一片可口的粉红色。 程以岁相信,如果现在她再靠近他一点,那些粉红色也会变红。 其实她也紧张,但是没紧张成他这样。 纯情的要命。 不撩来做夏日男友,会后悔的那种。 良心使然,她没靠近。 但是被他抓过的那只手却一只放在大头的耳朵上,她保证,他的余光一定会时不时扫到。 因为他在没喝水的情况下,喉结做了几次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车开到主路上,程以岁怕他再这样紧张下去要出事,主动开口缓解尴尬:“你对大头严格的样子像它的老师。 ” 听到她的声音,他拇指下意识扫了一下耳垂:“……是吗?”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把天聊死了,沈祁言又接了一句更尴尬的话:“我没当过老师。” 程以岁扶额,十分相信他真的很少跟女生接触:“那你是大学毕业之后一直在经营这家宠物店吗?” “不是。”沈祁言说,“我才刚来这半年,这家店本来是我队友姐姐开的,我随意入了点股。” 程以岁抓住了一个罕见词:“队友?” 还记得初见他那次心里产生的违和感。 程以岁觉得如果弄清楚这个词,或许就能清楚违和感产生的原因。 似乎他LULU和那个词才该是一体的,而不是宠物店沈老板。 不知是有意略过还是没领略到她的问题,沈祁言“嗯”了一声,说:“他下午会过来。” 似乎他是觉得,程以岁关心的是他的“队友”,而不是在关心“他”。 - 周末时宠物医院的人格外多。 大家都戴着口罩,其实看不清脸。 但沈祁言和别人不一样的是,他真的高,以普通人的身高,第一眼看到他时,看到的是他的喉结。 而他露出来的眉眼又深邃而好看,因此吸引了许多被惊艳到的目光实属正常。 作为离他最近的女性,程以岁备受羡慕。 一条长而拥挤的队伍,沈祁言站在程以岁身后,不算紧贴,但也挨得很近,寸步不离。 程以岁回身抬头,察觉到程以岁的目光,他微微俯下身子,问:“怎么了?” 他倒是很淡定,程以岁以为他是被看习惯了习以为常,随口说:“今天带宠物来看病的妹子们有福了。” 沈祁言没听懂,茫然问:“为什么?” 程以岁不知道他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当然是因为有帅哥看啊。” 沈祁言环顾四周,甚至还往队伍前面看了几眼,他自然没找到:“哪个?” 程以岁:“?” 她侧过脸。 为了迎合她的身高,沈祁言一直是俯身状态,因此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他揉了揉耳垂站直,距离随着他站直的动作,被一点点拉开。 但是程以岁一直盯着他的脸,准确来说是在盯着他的眼睛,说出了一个有些荒唐,但是放在他身上似乎合理的猜测:“你不会,不知道自己长得帅吧?” 沈祁言敛眉,用“你在看玩笑吧”的语气反问:“我?” 他的反应说明他是真的不知道。 程以岁惊了。 一般来说,就算本来不知道自己帅,他长大以后也能从周围人给他的反馈中知道。 比如会有胆大的女生来搭讪,又比如长辈会直接说出来,或者单身时总有人想要给他介绍女朋友。 更别说他还有身高的优势,恨不得死了都得磕在墓志铭上昭告天下的那种具有天然苏感的身高。 不做油腻自恋男都已经很难得,怎么可能连自己长得好看都不知道? 给大头拆完线,两人开车回程,程以岁都依然处在震惊中,她试图找原因:“你之前上学的时候,难道没有女生跟你表白吗?” “没有吧……”沈祁言认真想了想,“我们学校好像就没几个女生。” 程以岁不敢相信的追问:“那你工作之后呢?就是在接手宠物店之前,也没有跟你示好的女同事吗?” 这次沈祁言想都没想:“没有女同事。” 程以岁觉得沈祁言在骗他,不然他之前就是在庙里上班,还是连尼姑都没有的那种纯和尚庙。 可是又觉得他不像是在撒谎。 那种熟悉的违和感又悉数回来。 回程似乎比去程快。 大头在拆线的时候奋力挣扎,回来的路上累到全程睡着。 沈祁言停车熄火,感觉身边的女生似乎还想问他什么。 他莫名想笑,浅浅地勾唇。 安静的空间里,沈祁言的声音像是夏日晚间的微风,柔软地环绕在她耳畔:“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奇?” 第10章 . 暧昧升腾 “别紧张。” 她是现在才对他好奇的吗? 明明初见的那个雨天,她就对他好奇了! 而这个男人竟然在今天之前毫无察觉。 程以岁半开玩笑地说:“帅哥不知道自己帅,难道不值得好奇?” 她说完下车,关上车门的一瞬间,她看到沈祁言又扫了下耳垂。 他害羞时候的固定动作。 她抿着的嘴唇止不住上翘,抱着熟睡的大头准备走回宠物店。 车停在路边,程以岁下车的地方是人行道,由于视线完全被大头毛绒绒的脑袋遮住,她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 走下台阶的那个瞬间,小腿忽然不受控制,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后来才感到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大头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醒,站在地上时眼睛里带着刚睡醒的迷茫。 程以岁扶着脚踝,感觉到整只小腿蔓延着钝疼,不停地倒抽冷气。 下一刻,眼前多出了一双干净的板鞋,紧接着沈祁言在她面前蹲下,轻轻攥住她裙子下面露出来的莹白小腿。 跟不小心碰到指尖时的触感不同,这次他是主动握紧,腿上的肌肤没有手上那么敏感,感觉不到他手上薄茧的存在,只能感受到男人略高的体温毫无阻隔的一点点传进她的肌肤里。 程以岁再次见识到了他的手,大到竟然能完整的环住她的小腿根。 可她此刻无暇欣赏,抽着凉气,断断续续地说:“我好像骨折了,能不能送我去医院?” “别紧张。”沈祁言说着,握着她的小腿轻捏肌肉给她放松。 他的掌心干燥,却让此刻的程以岁觉得黏腻难耐。 想躲,又贪恋这一刻短暂的舒适不敢动。 因为她坐在台阶上高出一节,所以在沈祁言低头时,刚好看见他蓬松的头顶,他的发质很软,也很浓密,是那种养尊处优的发质。 而这样养尊处优的一个人,此刻正蹲在地上,专注地看着她的脚踝,连额前的头发掉下来也顾不上撩开。 程以岁忽然想看看他认真时的瞳眸,又在想如果受伤的是脸就好了。 没等她发现这个想法有哪里不对,沈祁言忽然脱下她的单鞋。 她没穿袜子,露出五颗圆润的脚指头。 虽然不是古代,被男生看到脚算不上什么,但此时的程以岁莫名脸热。 对于她的异样沈祁言毫无察觉,他仍旧专心在她的脚踝:“骨折不至于,应该只是肌肉浅程度拉伤。可能会有点不舒服,你忍一下。” 他最后半句话刚说出来,程以岁还没听明白他让自己忍什么,沈祁言的另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托住她的脚掌,不知道怎么一用力,只听见她脚踝处发出一声清晰的“咔哒”声。 好疼! 比刚受伤的时候还疼。 程以岁眼泪瞬间盈满眼眶,疼到肩膀缩紧,身体在缩紧的那一刻前倾。 等疼痛褪去,她的意识再清醒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上半身是缩在沈祁言怀里的。 汗滴顺着大腿根部的肌肤一路向下。 耳边是他紊乱的呼吸声。 而他的手还攥着她的小腿,忘记收回去。 而因为她前倾的姿势,现在她的脚搭在他的小腹上。 温温热热的。 热汗滴落在他的白色短袖上,洇湿了一个小圆圈。 熙熙攘攘的繁华街道。 单独给他们两个在路边隔出了一小片空间。 树叶沙沙作响,任由暧昧升腾。 “队长你谈恋爱了啊!!!!!啊!!!!!!” 一个同样高高瘦瘦的男生冲到他们面前,惊讶又惊喜的尖叫,打破了这片静谧的气氛。 他激动地弯腰,右手握拳高频率的敲在左手掌心,原地转着圈的喊:“磕到了磕到了!有生之年磕到了队长的cp!老子来得太是时候了!” 程以岁:“……” 她还以为正常人会觉得自己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高瘦男生跑到程以岁身边,长腿一跃跳过沈祁言,十分自来熟地做起了自我介绍:“嫂子你好,我叫岑臻,一回生二回熟,下回就是老朋友!嫂子真漂亮!跟我们队长真配!” 程以岁:“……” 真是一个可可爱爱,又自带助攻属性的小队员啊。 路上偶尔有行人走过,程以岁坐着,都能看出来他们两个和路人的身高差。 因为他们两个高出普通人不是一点半点,站在她面前像是一堵墙。 “岑臻。”沈祁言叫他,声线冷硬,“不要乱说话,人家这是店里的顾客。” 叫岑臻的男生一脸“你当我傻啊”的表情看着他:“咱们这要是鸭子店,我觉得你还能勉强把我骗过去。” 这个假设太贴切了,程以岁“噗”的笑出声。 沈祁言淡淡吸了口气,像是一个拿孩子无可奈何的家长,他不再理会岑臻,弯下腰问她:“现在脚踝好些了吗?” 程以岁拿起放在脚边的单鞋套上,脚尖点了点地:“嗯,好多了。” “我们沈队长!”岑臻趁机插话,炫耀似地拍着沈祁言的胸膛,他下手不轻,男人结实的胸膛被他拍出几声闷响,接着他冲程以岁比了个大拇指,像在给她介绍,“祖传老手艺,包治百病!” 沈队长。 沈老板。 这两个词不断地在程以岁的脑海里切换。 他跟岑臻站在一起,确实比跟胡博站在一起要和谐得多。 程以岁没打扰他们,表示自己已经恢复好了,牵着大头的狗绳慢吞吞的跟在两个男人后面往店里走。 这短短的一路上,她不知道是该用活泼还是该用灵敏来形容岑臻,他走路极为不老实,蹦蹦跳跳,时不时还原地转一圈。 像程以岁这样不常运动的人,光是看他走一这段路都觉得腿酸。 两个走在前面的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在店门口分道扬镳。 进店后,沈祁言去冰箱里拿了一瓶用来售卖的可乐,卷起衣角擦了下上面的水珠,递给坐在高脚凳上的程以岁,温声道:“冰敷一下,会舒服一点。” 她刚伸出手,还没拿到可乐,就看到刚刚离开的岑臻又折返回来,手里提着一个盖着黑布的盒子,笑着喊:“沈哥哥,我脚也崴啦,可乐给小臻好不好呀。” 沈祁言坐在程以岁对面,一只脚搭在椅子上,另一条腿慵懒地伸开撑着地,温柔道:“滚。” “甜甜你可听见了啊。”岑臻把手里的黑盒子放到角落的桌子上,一副受到了伤害的委屈样,“我只是要个可乐,沈老板都不给,他是真的好疼小姐姐啊。” 杨甜刚从台阶上走下来,想笑,但是看了一眼沈祁言的表情,又不敢笑,只好跟岑臻心照不宣的对视。 程以岁全程都只盯着沈祁言看。 男人梗着脖子,坐得端直,小臂上露出来的皮肤紧绷着。 他的大手就在她手边,程以岁看得胸口隐隐发烫。 店里清脆的小铃铛提示音忽然响起,店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还没看到人,只听到一个粗犷的声音,喉咙像是被卡车撵过似的:“我哥心疼谁家小姐姐了?” 看清来人后,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 轻松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 程以岁回头,看见来人走路歪歪斜斜,大白天的一身酒气,两只手揣进衣服里,衣冠不整的露出肚子上的肥肉,从味道到外表,都令人作呕。 然后大肚男向她走近。 乖乖站在桌子上的大头忽然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两只前脚紧紧地扒着桌面,身体后倾,做出防御状态。 沈祁言站起来,挡在她和大头前面,逼得男人在距离她有段距离的地方停下:“想干什么?” “你紧张什么?”大肚男笑得阴森,看了看程以岁,在沈祁言回头的时候从他手里抽出可乐,顺手的像是一个惯犯小偷,“我看看我嫂子都不行啊,哥。” 岑臻似乎想过来,沈祁言看了他一眼,他会意,没再动。 哥?! 这时他也离得近了些,程以岁仔细看看,是真觉得大肚男跟沈祁言不知道哪里长得有点像。 又或许哪里都像,只是大肚男胖得看不清五官,而沈祁言清瘦,相似的五官立体而精致。 什么东西啊。 为什么沈祁言会有这样的一个弟弟? 杨甜似乎很不喜欢他,从他进店开始就在收银台那里不停的翻箱倒柜,发出不悦的噪音,明晃晃地赶客。 “你瞧瞧你们这,一个个见了我跟看见鬼似的,不至于不至于。我就是路过,来看看我哥。”大肚男倒是挺有自知之明,可惜脸皮厚,这话都能笑着说,接着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沈祁言说,“对了哥,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借我钱点呗?回头我让妈还给你,30万就行,小钱。” 这哪里是路过。 分明是为了借钱的事来的。 不过他说妈。 难道还是亲兄弟? 既然让他妈还,为什么不直接找他妈借啊? 难道又是一出豪门秘史? 大肚男说完这话就晃晃悠悠的出门了。 即使关上门,也能清晰地听见他在门口吐了一口痰的声音。 恶心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店里始终安静,似乎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吊在天花板的白色的捕梦网被空调凉风吹出叮铃铃的声音。 “我先把我儿子放在这了啊,等我姐一走我就把它接回去,我姐这人事儿多,你知道的。”岑臻指了下他放在角落的黑箱子,然后回头招呼杨甜,“走,甜甜,陪我去后备箱拿点东西,我就不回来了。” 外面又下起了丝丝小雨,岑臻从柜台上拿了把黑伞,带着杨甜走了。 店里的其他人都在二楼或者三楼。 玻璃窗上雨滴蜿蜒成小柱水流,从里往外看,外面的世界像是马列维奇笔下色彩斑斓的抽象画作。 而程以岁面前的沈祁言,宽阔而高大的背影,与这个抽象荒诞的世界格格不入。 与他在相同世界的,只有她了。 第11章 . 正中下怀 “哪有你重要。” 沈祁言又从冰箱里拿了瓶可乐,淡淡地垂着眉眼,用衣角帮她把瓶身上因为升温而流淌下来的水珠擦掉。 事实上这是个无用功,因为可乐从冰箱里拿到室内会不断升温,水蒸气冷凝液化,直到冰可乐会室温相同温度才会停止。 可他仍然这样做。 像他为了隐藏真实的自己,而做的那么多无用功一样。 把可乐放到她面前,沈祁言坐回到她对面的高脚凳上,他看了一眼被雨水打湿模糊不清的窗外,唇边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你别听岑臻说他姐烦,其实他们姐弟俩关系挺好的。” 程以岁微微一怔。 刚刚岑臻在说起他姐的时候,沈祁言分明还轻“嗯”了一声附和他。 原来他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对他人的意图毫无察觉。 相反他极为敏感,能够迅速领悟到别人想表达的想法,并且做出别人希望有的反应。 岑臻很善良,他告诉沈祁言,自己跟姐姐的关系不好,希望能够安慰到他。 而沈祁言对此做出的反应是,假装自己不知道实情,装作被安慰到,却在他走后不希望他被程以岁误会。 她的心像被扎了一下似的,有点疼。 店里的凳子很高,程以岁不算短的两条腿只能空荡荡的在上面晃悠,跟他撑在地上的腿形成了反差。 沈祁言两只手垂在大/腿/根,低着头玩自己的手指。 程以岁握紧面前的可乐:“那你呢?和你弟弟关系怎么样?” 沈祁言仍垂着头,听到这句话后眼睫极小幅度地颤了颤:“应该不算太好。” 程以岁眉心轻轻皱起。 她没能理解“应该不算太好”这个情感区间。 “他小时候因为我被拍花子拐跑了,一直到很大才找回来。”沈祁言给她解释,回忆过去时,他始终盯着桌面上空白的地方,眼神平静的像一潭死水,“买他的那家条件很不好,一家人连饭都吃不起,找回来的时候一身的病,你也能看得出来吧,他跟我不太一样。” 那倒确实是不太一样。 不过没想到是这种意义上的不一样。 想到刚才那个油腻的大肚腩有这样心酸的过往,程以岁为自己的腹诽短暂内疚了一下。 比起隋知家那种全员恶人令人气愤的豪门家族,沈祁言家的这种无可奈何的悲剧令人扼腕。 可或许是因为刚才大肚男种种行为给她留下的印象实在不好,她对他仍然说不上同情。 她更关注他的用词。 拍花子。 一般情况下,他们这个年纪,又像他这样生活在高端住宅区的人,不应该用这个词形容人/贩/子。 她猜应该是在他很小的时候,某个上了年纪的人不断跟他重复这个词,让这个词生生刻在他的骨子里,以至于他记忆深刻到改不过来。 程以岁握着可乐瓶的手渐渐变凉。 她用手掌握住自己的脚踝,感受冰冰凉凉的温度袭来,微热的伤处如久旱逢甘露般舒适。 沈祁言看着她的动作,不解问道:“你在干嘛?” 程以岁:“你不是说冰敷一下会舒服一点?” “为什么不直接用可乐敷?” 程以岁看了看可乐,又看了看他身后琳琅满目的冰箱,犹豫了一下问:“我敷了,可乐还怎么卖?” “一瓶可乐而已。”沈祁言不由分说把桌上饮料拿到手上,似乎是感觉到温度降下来了,他又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新的,不想她又省这点钱,他直接走到她面前,单手撑着桌子,弯下腰,把冰饮贴在她的脚踝,“哪有你重要。” …… 确实。 真要说起来,一瓶饮料怎么可能比一个活生生的人重要。 但是。 为什么。 这话被沈祁言说出来。 变了味道。 程以岁向来是斩男届公认的所向披靡,只有她撩别人的份,别人撩她想都不要想。 可这会儿她居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舌头舔了舔下唇后不自觉紧张地咬住,盯着男人蓬松的发顶时,她发现他的耳朵又红了。 夏天雨水顺着门缝溜进来,店里的空气渐渐变得潮湿。 玻璃窗上淋漓的痕迹映照在沈祁言的侧脸,流光涌动,令人心动到想吻他。 门铃就在此时叮铃铃响起。 在外面跟岑臻呆了好久,实在是找不到话题聊了,从他车上抱了一箱矿泉水又没地方躲雨的杨甜推门而入。 她感觉自己仿佛撞进了一幅油画,画里画着有公主与臣服于她的卸甲骑士。 杨甜愣了一下,发觉自己好像回来得还是早了,支支吾吾地说:“啊,那个,呃,要不,那我走?” - 新的一周开始,也是程以岁和田野考古的大多数人正式从考古现场回到研究所。 绥陵挖掘备受世界瞩目,电视台上这几年也陆陆续续播报了许多次,群众热闹完了好奇完了也就散了,然而他们还要完成考古发掘报告以及面对无穷无尽的后续事宜。 考古发掘报告是考古学界提供给社会的一部现代 “二十五史”,因为每个陵墓的考古只有一次机会,将地层一层层剥离,不会再有第二次研究机会,因此报告必须严谨,保证其真实性和唯一性。 除此之外,将会单独为开设一座博物馆,隶属于研究所之下。 眼下,他们正在文物局进行第六次研讨会。 文物局距离研究所不远,走着就到了,不过研究所的人都不喜欢去开会,主要是不喜欢那个文物部门的那个叫朱海涛的领导。 五十多岁,一股子爹味,几次会议下来都不明白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倒是很爱讲长篇大论和拍更高层领导的马屁。 更重要的是,他似乎跟澹台教授有过节,如果澹台教授不来参会,他明里暗里总爱给研究所的人使绊子。 这次会议上初步决定,绥陵遗址博物馆将为研究所下属全额拨款事业单位,两块牌子一套人马,在业务上接受文物主管部门和燕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指导。 会议结束,大领导们宣布完最终决策后都离场了,朱海涛这才暴露本性,不知道从哪掏出个牙签抖着腿开始剔牙。 坐在程以岁身侧的其他同事和隋知帮她一起收拾,想趁着朱海涛剔牙赶紧走。 然而紧赶慢赶,还是没来得及,朱海涛烟刚掏出来,都不点上,就为了把她叫住:“小程啊。” 程以岁装包的动作一顿,心知没好事,提前冲隋知翻了个白眼,才转过头笑脸相迎:“哎,朱教授怎么了?” 朱海涛不急着说话,慢慢悠悠掏出个火柴,眯着眼点烟,直到烟雾缭绕后才悠悠开口:“这次的会议纪要轮到你了吧?” 程以岁想要反驳,“上次……” 朱海涛把牙上剔下来的黑绿色菜叶子抹在瓷杯盖上,笃定道:“我不会记错,明天中午吃饭之前交给我。” 对上他浑浊的眼睛,程以岁深吸了一口气,攥了攥背在身后的拳头,绷直了唇线强行挤出一个笑容,“知道了。” 还没走出文物部大门,一起来开会的男同事田原就没忍住爆粗口:“操,上次的纪要就是咱们写的,丫什么记性!” 程以岁有气无力地说:“他不是记错了,他是故意的。会议纪要谁不是写三天,他让我明天交,摆明了是恶心人。” “这一晚上不睡也写不完啊!那么多章程和规范呢!”田原为人忠厚老实,平时跟所里人关系都不错,听程以岁解释完才明白过来,气得撸袖子就要往回走,“太欺负人了!” 程以岁一把把他拉住:“行了,他就是等我生气好找所长把柄呢,咱们别惹事了。” 澹台教授就是所长,研究所里年轻小姑娘就程以岁跟隋知,朱海涛知道隋知身后有谢徊不敢招惹,趁着澹台教授不在,一个劲儿的欺负程以岁。 他等的就是澹台教授出面护短,好正中他下怀。 往研究所走的路上,田原气得直发抖:“那咱们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隋知跟他的生气程度不相上下,直接拿出手机:“我给谢徊打电话,他肯定有办法。” “别。”程以岁拦下她,眨眨眼,“还没到那步上,杀鸡别用宰牛刀呀。” 在这事上,程以岁虽然是被欺负的那个,但她想的挺开的。 朱海涛没做啥伤天害理的大事,她也没必要兴师动众闹得那么大,给点小教训,让他知道她不是软柿子。 只是按照她的计划,今天晚上就又没时间去宠物店了。 上次去的时候,因为他弟弟的突然出现,导致她都没来得及问他关于“沈队长”这个称呼的来源。 没想到这一忙起来,都快秋天了。 程以岁拿出手机,盯着屏幕上那个戴着小黄花的狗头发呆。 思考这么久不联系,她该用什么话开头,才能显得是不经意间想起。 屏幕上落了一点灰尘,在亮堂堂的界面上有点明显,程以岁吹了一口没吹掉,就拿拇指扫了一下。 下一秒,屏幕上多了一行灰底白字。 【我拍了拍“SQY”】 第12章 . 星云炸裂 “好。” 呼吸片刻凝滞后,程以岁汗不敢出,一边想托词,一边疯狂咒骂开发这个功能,但是又不出配套撤回功能的程序员。 半分钟不到,屏幕上左边多出了一小段白色的聊天框。 【SQY:怎么了?】 程以岁急中生智,飞速退出微信界面,打开下载后因为忙而没怎么用过的短视频软件,点开放大镜图标进行词条搜索。 她输入“柴犬不能吃什么”,按照热度排序,把最火的一条短视频保存到自己的相册。 然后切换回微信,点击发送。 【Kather tyrell:我同事知道我养了柴犬之后发给我的,随手转发给沈老板】 她发完这些,干燥的喉咙才终于开始有津液润泽,静止的心跳后知后觉猛跳。 【SQY:好】 【SQY:[视频]】 【SQY:我正好想跟你说,周末我要离开燕城,下周才回来,这两天大头是放店里,还是你带回去?】 三条对话一起发过来的,程以岁没点开视频,先回复他。 【Kather tyrell:那我带回家吧,今天晚点过去,你方便吗?】 一周而已,她觉得赵嘉华女士是能忍受的。 【SQY:好】 程以岁抿唇,关上手机,准备去面对真正的战场。 真正的战场是晚上的饭局。 是文物局那边的人组织的,没有领导,美其名曰是合作伙伴之间的联谊会,却只请了研究所,没请广电部门。 原因大家心里都清楚,文物局那边有人看上程以岁了。 本来她不想去的,对那人不来电,也不想吊着别人。 干考古这行的,心里总是特别多敬畏,怕做不道德的事遭报应。 但话分两说,谁让看上她的那个是朱海涛的儿子呢。 既然他爹不做人,就只能父债子偿了。 今儿个她就替天行道,让朱海涛明白明白什么叫现世报。 吃饭的地方在研究所旁边,程以岁他们先到的。 一共七个人,除了程以岁跟隋知,其他都是跟她俩年纪相仿的男同事。 平时大家关系都不错,但是因为朱海涛那事,这会儿他们兴致都不高,还有点自责一群大男人没能保护好一个女同事,低着头玩手机一声不吭。 程以岁也拿出手机,她翻开跟沈祁言的对话框,戴上耳机,点开他发过来的那个视频。 视频的中间是大头,嘴里叼着一只一看就属于沈祁言的球鞋,尾巴转着圈的摇,讨好它的主人。 视频能看得出来是临时起意录的,沈祁言没出镜,只有夹杂着笑意的低哑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你咬我的鞋做什么?” 大头叼着鞋,发出“嗯嗯”两个音节,第一个音节一声,第二个音节四声,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盛满小狗大大的期待。 顺着那两个单音节,男人猜:“医院?” 大头把头摇成筛子,忽然跑起来,镜头跟着它动,只见它把鞋放到沈祁言脚边,又重复了一遍那个词。 “嗯——”沈祁言很有耐心地拖长声,像是在思考,“吃饭?” 大头歪着脖子,萌萌地眨了两下眼,那个表情像是在说“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我要不要听他的呢?” “还是出去?” 视频里沈祁言的声音忽然放大,低沉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像是星云炸裂,裹挟她的全部感官和意识。 程以岁确定自己没有碰过音量键,那就是他在录的时候嘴唇靠近了摄像头。 大头在听到他这句话后,立刻不犹豫了,奶白色小爪子轻轻地拍着他的鞋面,同时一直在重复“出去”这个词的声调。 他没有出镜,可她却满脑子都是他的样子。 他应该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大头要表达的意思,一直在逗它。所以到了最后这句话,忽然靠近,脸上带点漫不经心的坏笑。 是那种她看到会热潮涌动,可他却浑然不觉的撩人。 想起他勾起唇角时潋滟的唇瓣,程以岁滚烫的指尖无意识蹭了蹭手机冰凉的后置镜头。 十几秒的视频结束,结尾跳出平台自带的片尾和logo。 和她发给他的视频是同一个APP,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发过去的视频让他想起来给她发视频的。 程以岁把视频往回倒了几秒,记住水印上的ID号,打开APP搜索用户。 是个私/密账户。 不过头像跟微信是同一个,能确定是他本人。 既然他没有挡住用户水印,程以岁默认沈祁言是同意她关注他的,所以点下了关注键。 正想跟他说一声,此时身后的包间门被打开,说不上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 程以岁瞬间肌肉绷紧,放下手机,准备好迎接欲来风雨。 文物部总共来了五个人,都是男生,十二个人把圆桌坐得满满当当。 因为朱海涛的关系,朱少杰在他们那里备受追捧,大家不约而同地把主座让给他。 那个位置正对着程以岁,坐下后,他只冲她点了下头。 接着朱少杰把衬衫往上拽了一下,接过身边人递过去的菜单,露出手腕上戴着的高级腕表。 程以岁心说这人活在远古时期吗?求偶第一件事是彰显财力? 她不动声色地低头抿了一口热茶,想起开会的时候从没见过他戴表,于是给隋知发了条微信。 【Kather tyrell:他那表多少钱?】 隋知看了一眼手机,又抬头看了下朱少杰的手腕。 【骚气富婆阿隋:20w左右】 程以岁心下了然,改变作战计划。 【Kahter tyrell:ojbk,不用叫人来了】 【骚气富婆阿隋:你确定?】 【骚气富婆阿隋:没事,谢徊那边都把人备着了,给你留个后手,用不上最好】 桌子下面,程以岁悄悄冲隋知比了个ok。 朱少杰在那边小声说什么要开车不喝酒之类的,程以岁听到后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三瓶酸奶,放到桌子上,故意低头好像在害羞,声音软软的:“那个……你们男生要喝酒吧?先喝点酸奶垫垫,舒服一点。” 朱少杰上头有亲爹罩着,为人高调,因此他对程以岁的心思在座的人都知道。 再看程以岁这欲语还休的样,众人都自以为看透了玄机,脸上带着暧昧不明的笑意,把酸奶转到朱少杰面前,三瓶都给他。 程以岁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傻子,全程冷眼旁观说着不喝酒的朱少杰喝到酩酊大醉。 只有中途他身边的小弟想要上来拦酒时,她才会拿手捂着嘴,露出一双无害的笑眼,鼓励他继续。 最后的结果是,朱少杰带来的四个兄弟倒了三个,清醒的那个小瘦子眼看着自己从优势局转为劣势,仿佛羊入虎口般不知所措。 “小程啊。”朱少杰对程以岁的称呼跟他爹一样,自大且不尊重,二郎腿快翘到桌子上,语气轻佻,“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嘛?你这人,识趣儿。” 他都醉了,程以岁也不装了,表情渐渐凝冷。 研究所的同事都听不下去了,张绪刚撸袖子站起来,似乎想要趁他醉的时候打他一顿,被程以岁摇摇头拦下来。 “你们看看,这就是懂事的女人。”朱少杰看见她的动作,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酒嗝,拿起一根筷子敲在桌子上,像是发表讲话的草包,“我这地位的人,贞洁烈女见得多了,也看的明白,她们最后都是想多要点钱。小程,我知道你家什么条件,放心吧,我不亏待女人。” 程以岁捏着茶杯:“是吗?朱少杰,可我觉得你在文物部的地位也不高啊。” “这你就不懂了。”朱少杰大着舌头自证,“我爸,朱海涛,文物部一把手!” 小瘦子看见自家老大说的话都被站在角落里的那个传说中的总裁夫人录进去了,全程大气儿都不敢出。他见周围都是研究所的人,也不敢拦,快吓尿了。 程以岁等的就是这句话,关键词和人物都有,她转过头问隋知:“他那手表录进去了吗?” 隋知停止录制,回看视频后确定:“老清晰了。” 程以岁冲着朱少杰旁边的瘦子抬了抬下巴:“给你们朱教授打个电话吧,他儿子都醉成这样了,让老子来接。” 瘦子真被程以岁吓坏了,觉得这女人刚刚还柔得像水的眼神眼神里现在跟藏了一条毒蛇一样,话都说不利索:“啊……啊……那个,少,少杰他……平时,不跟,不跟他爸爸住,住一起。” 田原站起来一声暴喝:“让你打你就打!哪那么多废话!” 朱海涛在电话里听到朱少杰跟研究所聚餐就觉得不是好事,等他赶到时,就看见自己儿子露着大肚皮躺在硬邦邦的木椅子上,嘴里不干不净的念叨着“小程啊,我大,包你爽”。 当着一堆小年轻的面,朱海涛老脸都挂不住了,奈何朱少杰也是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喝醉了他根本抱不动,半天没扛起来。 “朱教授好。”程以岁像白天开会那样,冲他礼貌的笑了笑,只是在这时候提起他的身份,无异于提点,“您先忙着,我去结个账再回来。” 朱海涛气的发抖,抓住一个点就开始怪罪别人:“都是因为你们请客,我儿子才喝这么多!” 言下之意,就是他儿子都是别人给带坏的。 程以岁不知道朱海涛是真不知道他儿子平时什么样,还是在这装想倒打一耙,她停下脚步,目光凛凛,把别人给她的绊脚石当台阶下:“哦,那这个客您请吧,毕竟是朱少杰组的局。” 第13章 . 温柔真挚 “你同意我,好不好?”…… 朱海涛第一次正眼看这个文文弱弱的小姑娘,四目相对时见她仍带着笑,他就知道她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样纯良无害的软柿子。 他以为能轻而易举把她捏碎,下手后才发现她的内心是根刺,在他得意时,低头看见手掌已经被扎穿,稳准狠。 他看了一眼刚给他打电话通知他来接人的那个瘦小孩,小孩点了点头,意思是程以岁没骗他。 朱海涛扔了一张卡在他面前,盯着程以岁,污浊阴骘的眼睛恨不能飞出刀子。 程以岁拿起旁边不知道谁剩了半瓶的啤酒,倒进自己的杯子里,煞有介事地干了:“谢谢朱教授请客。” 躺着的其他几个人喝得没有朱少杰多,这会儿又看见朱海涛,迷迷糊糊全醒了,帮着手把朱少杰抬起来。 一伙人把朱少杰抬到车里,瘦子结完账跟出来,把银行卡还有发/票交给朱海涛。 朱海涛看了一眼发/票,上面的数字早就超过了科研所可以报销的价格。 他这才意识到,这是又被那个黄毛丫头摆了一道。 其他人都感受到朱海涛暴怒的气场,为避免伤及无辜能撤全撤了,唯有始作俑者,竟然不怕死地跟了过去。 程以岁把手机举到朱海涛面前,手机视频里朱少杰已经醉了,但是说出来的话仍然清晰。 “我爸,朱海涛,文物部一把手!” “少杰真孝顺呀,喝醉了还想着您。”程以岁仍然在笑,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她仍然是那个听话的小下属,“对啦,刚才吃饭的时候,我们这帮小辈正好俩到了会议纪要的事儿,朱教授,您是不是记错啦,好像不该轮到我们研究所?” 昏昏夜色,秋风阴冷吹起地面枯叶。 朱海涛在身后握紧了拳头,气得发抖,但是对面抓住了他的把柄,尽管咬牙切齿,也只能说:“是我记错了。” 程以岁笑意悠悠,没说话。 他们的车开走,树静风止。 她不太能喝酒,又一直保持精神高度集中,这会儿绷着的那根神经刚松懈下来,就觉得头有点晕了。 站在她身旁的隋知叹了口气,扶住她:“你这性子真是八百年如一日,一点亏都不肯吃。” 程以岁软绵绵地靠在她身上,尽管累,还是发自内心的笑了:“那可不,我这人不记仇,有仇当场就报了。” 事情解决了,隋知却并像她那样轻松,“你这摆了朱少杰一道,等他回头酒醒了不得记恨你?万一回头变本加厉再给你使绊子怎么办?” “放心吧,恨我是肯定的,但是搞我却未必。”程以岁并不意外她这个想法,大多数在职场或者官场被欺负后忍气吞声的人都有这些顾虑,“谁也不知道彼此的底线在哪,他们也一样会担心我还有后手。再说了,俗话说得好嘛,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越是他们那样有身份地位的,越不敢跟我死磕。” 在原本的计划里,并没有程以岁跟朱海涛正面刚这个环节,临时改动把隋知吓得不轻。 程以岁安慰了她几句,并保证以后再有这种改动一定提前跟她商量,隋知这才放过她。 谢徊给程以岁安排了车,坐在温度适中的座椅上,她累得像是刚下战场的将军,在安全的环境里睡了一路。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以岁感觉手机震了一下,醒了。 【SQY:今天还来吗?】 接着又来了一条,像是对上一条的补充解释。 【SQY:你太忙的话,放在店里也行,我很快就回来】 其实,最一开始,大头的定位只是程以岁的小狗,因为不方便,放在宠物店里养而已。 但是如今看来,大头已经成了程以岁的狗,专门放在沈祁言那里养,只不过他正好有个宠物店。 黑灰色的车窗,倒映出她浅浅上扬的唇角。 往外看时,正好看见周围熟悉的建筑,程以岁清了嗓子,对司机说:“麻烦前面那个路口往左拐,我先去一趟北区。” 司机应下,她顺便给沈祁言回了条微信。 车很快开到宠物店楼下,程以岁却看见店铺门是锁着的,里面没人,灯也是黑的。 她微微皱了下眉,刚想给沈祁言发消息,才发现聊天框里有一条她没看到。 【SQY:稍等,我马上下楼】 所以他家正好是住中漾花城咯? 但是奇怪,他回消息了,她的手机怎么都没响呢? 程以岁又看了一眼聊天框。 左边他的白色词条,跟右边她的绿色词条中间,没有显示时间。 也就是说两条信息是连着发的。 那么,她的手机没响,是不是只有一种可能—— 在她发出消息后,他秒回,真正字面意义上的“秒回”,速度快到手机铃声来不及反应。 程以岁想象那个画面。 也许他敞着腿坐在沙发上,修长白皙的大手拿着手机等待。 在看到自己回了消息后,内心兴奋到极致,如她看到他消息那般,情不自禁,喜不自胜。 脑中的这个画面让她盯着屏幕的眼睛快速眨了两下。 程以岁微微颤动的眼睫,像是扇动翅膀在海边掀起狂风暴雨后,在角落一隅观赏这漫天山风海啸的那只蝴蝶。 她心猿意马地按灭手机,准备下车前对司机说:“谢谢您,我到了。” “可是,夫人让我送您回家……”司机的声音有点紧张,怕自己工作没做到位。 程以岁睡迷糊了,差点忘了司机是隋知他们家的:“哦,没事,我临时找个人,回头我跟她说。” 司机仍不放心,白手套抠着方向盘,提议道:“要不然……您在车里等?” “也行。”程以岁看着外面被风吹到打圈的落叶,欣然接受了这个建议。在车里等沈祁言的时候,顺便给隋知打了通电话,让司机放心。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小区的自动感应门打开。 沈祁言牵着狗出来,正好有另一对情侣从外面进去。 从程以岁这个角度看过去,那对小情侣的头全都被感应门遮住,只露出两条膝盖以下的小腿。 她想,这真的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沈祁言太高了。 所以,在朦朦夜色里,胧胧月光下,她的眼睛里才会只能看见他。 “我等的人到了,您回去吧。”程以岁声音里的欢愉盖不住,手指在车把手上轻盈一拽。 她下车时听见司机好像问了一句什么,不过因为和关车门的声音重叠了,她没听清。 程以岁跟司机不认识,她看司机眼睛的方向是看着沈祁言的,猜他也许问的是“你等的就是他吗”这样无关痛痒的问题,答了一声“是啊”,扭头朝沈祁言走过去。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帽衫,外面套了一件棒球外套,迈着长腿朝她走来。 她感觉他的视线似乎往车的方向偏了一点,然后抬起胳膊套上卫衣的帽子,遮住了一半的脸。 远看像是怕被狗仔认出来的明星似的。 “不好意思,这么冷的天让你等这么久。”沈祁言走到她面前,边说边低头从手腕上取下狗绳。 她突然有种感觉,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的时间没听到他的声音了。 低低的声线,是存在于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温柔与真挚。 脚下的大头误会了主人的意思,以为沈祁言是要放它去撒欢,小短腿一个劲儿的往外蹬,他一边要制住它的力气,一边又要耐心哄着他,狗绳解了好久都没解下来。 眼前的景象治愈得令人心动,程以岁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想要揉揉他松松软软的头顶。 手刚伸出去,胸腔里忽然泛起一股异样,她连忙收回手,捂住自己打嗝的嘴。 沈祁言动作顿了一下,眉梢微扬,好看的眉眼从发间露出来,“你喝酒了?” ! 程以岁把嘴捂得更严了,掌心感觉到脸上渐渐上升的温度。 这是什么大型社死现场? 在喜欢的男声面前打了个嗝,还被他闻到了嘴里的酒味! 她的老天爷啊!!! 沈祁言停下解狗绳的动作,略冰凉的指尖把她胳膊拿下来的同时像摇拨浪鼓那样摇了摇,唇角微弯,露出一抹浅浅的笑:“不用挡,酒味在身上。” 在身上? 程以岁将信将疑地左右闻了闻自己的胳膊,又揪起胸前的针织衫闻了闻。 没味道啊! 她疑惑抬头,看见他脸上笑意未减,一时不知道他是说得是真话,还是在逗她玩想看她的反应。 这种时刻,她可不能输。 程以岁眼珠子轱辘一转,干脆大大方方的把手别到身后,把话挑明:“你是不是怕我尴尬,故意这么说?” 不等他回答,她耸耸肩又开口:“我只是怕你介意,你不介意的话本来就没关系。” 翻译过来,前面的半句,她是问他是不是在为她考虑,后面的半句,她在告诉他,她只在乎他的想法。 就算不能完全理解,但沈祁言也一定感受到了其中隐晦的暧昧。 他似乎有些紧张,眼睛不敢看她,刚刚扯过她的那只手插/进额前发丝,没入五根白皙修长的手指。连自己戴了帽子都忘了,顺着把头发往后捋,撸掉了帽子。 想到他都敢耍她了,程以岁报复似的,恶趣味疯涨,非要欺负他。 她往前走了一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看着秋风把他的外套吹到她薄薄的针织衫上,唇瓣轻启:“你同意我,好不好?” 第14章 . 撩拨在先 “喜欢看?” 沈祁言的手堪堪停在后脖颈,帽子掉下去后,藏在帽子里湿漉漉黑发露出来。 应该是给她发消息那时候刚洗完澡,没想到她会那么快回复,着急下楼还没吹干吧? 她想,怪不得他要戴帽子。 冷空气遇到他发梢上的余温,在男人周围悄悄的织起一层水雾状的网,被头顶的路灯照成浅金色。 空气越来越潮湿,温热,像是他的体温渡到她的脸上。 他胸腔小幅度起伏,微微压低声线,像晨起时的低哑:“同意什么?” 干净到一尘不染的眉眼,好看到让人移不开视线,带着少年独有的荷尔蒙,一双澄澈的桃花眼,浑然不知自己有多勾人。 分明程以岁撩拨在先,然而此刻的她慌乱到险些把持不住。 她主动退后一步,吞咽口水找回自己的声音,说出那句本来是打算微信发给他的话:“你的短视频账号是私密账户,我给你发了好友申请,要不要同意我?” 沈祁言愣了一下,良久才拖长尾音“哦”了声,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很听话地拿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应该是在同意她的好友申请。 男人半张脸被埋在夜色里,脸上情绪晦暗不明。 像隋知说的那样,程以岁是一个一点亏都吃不得的人。 不过隋知不知道的是,不光是在社会上,连在感情里,程以岁也是这样。 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对沈祁言的感情已经不只是最一开始浅淡的一见钟情。 也能感觉到,沈祁言应该,或多或少,是喜欢她的。 可是,感情这种事,不应该本来就是男生主动的? 她都已经暗示到这了哎。 接下来的,就该他了。 沈祁言把手机放进兜里,手就没再拿出来,单手插着裤兜,抬眼扫了一眼大街,空荡荡的,闷声说:“你闺蜜家的车走了,我送你回家吧?” 程以岁眨眨眼:“这就开始了?” “什么?” “没事。”程以岁抿唇笑了笑,踢走脚下的一颗小石头,小石头滚动的声音清脆响亮,在秋夜四下无人的街道泛起可爱的回声,她一百八十度向后转,秋风吹起她的长发,“那我们走吧。” 沈祁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车没停在那边。” “不用坐车,我家就住在隔一条马路的地方呀。”程以岁回过头,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小月牙。 沈祁言挠了挠后脑勺,蹲下去安抚还在闹腾的大头,他没穿袜子,蹲下时裤子收紧,鞋和运动裤之间露出骨骼分明的脚踝。 程以岁回头看他,似乎看见他小腿跟后脚跟中间的那根长长的筋上,有一条疤。 “你腿受伤了?” 沈祁言抬睫,看见她在看自己的腿,站起来松了松裤脚:“没事。” 可是程以岁感觉那条疤还挺长的,刚刚她乍一看还以为是蜈蚣纹身。 不过路灯昏黄,既然他这么说了,她觉得自己也有可能是看错了,也许是树枝打在他腿上的倒影。 沈祁言牵着狗走在街道靠外的一侧,正好晚风也是从那个方向吹过来,把他刚洗过澡清新的味道和路边软糯的甜栗子味夹杂在一起。 头顶一轮浅白弯月,碎在他们并肩的影子上。 还是第一次知道,心动的韵跳,是和酥糖陷落在松白棉花上弹起的节奏。 有沈祁言送,程以岁特意没走新旧楼区之间的地下通道,而是绕了个远,把本来很快可以走完的路程拉长。 可是还是比期待中的短了很多。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小区门口的篮球场。 篮球场多年没有物业进行维修,铁网破破烂烂什么都拦不住。 却因为免费,总扛不住有附近那么几个爱运动的学生,来这边打球。 程以岁的视线被篮球鞋摩擦胶底发出刺耳声短暂吸引过去,很快收回视线。 沈祁言:“喜欢看?” “啊?”程以岁茫然半秒,才反应过来他误会了自己故意放慢脚步的意思。 不论是电视里的实况转播NBA还是学生时代的现场球赛,程以岁一场都没看过,对篮球这项国民/运动极为陌生。 更不会对"半夜在废弃篮球场打球”这种阴间行为感兴趣。 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球打在地上的撞击声和球鞋尖锐的摩擦声一起消失,茫茫夜色只剩下几个粗狂惊慌焦急的男声闯进耳膜。 “小心——” “小心!” 程以岁顺着声音的方向再度转头,特殊的场地用灯毫无防备地刺进眼里,猜到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她缩了下肩膀,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挡在脸上。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她的后背意外地贴上了一片结实的胸膛,沈祁言连头都不用偏,身高优势让视线可以直接略过她的头顶。 他抬起胳膊的同时,她耳边风的声音变得具象。 沈祁言好像只是慢条斯理地轻轻一拨,凶猛的篮球就乖乖地偏离原有轨道,沿着来时方向原路回去。 可是手掌和篮球接触时的那一声巨大声响让程以岁感觉到,那颗她看不清的篮球,朝她冲过来的速度是很快很快的。 放大瞳孔来不及收回,她仍惊魂未定。 程以岁捂着胸口,手掌都被心跳震得弹起来:“吓,吓死我了。” 人在害怕的时候身体会迅速失温,只想靠近热的东西,她边说边连连后退,直到整个身体窝进沈祁言的胸口,紧紧地贴在一起。 然后,沈祁言本来正常的心跳,也被她带得加速跳动。 拿到球后几个陌生男人跑到他们面前,冲着程以岁连连鞠躬,十分抱歉:“不好意思啊,真是不好意思。” 生理上被吓让程以岁说不出来话,她只能冲他们摆摆手,表示“没事”。 然而得到谅解后,几个男生没急着走,为首的那个大高个歪着头凑近,程以岁想躲,却发现男生的视线明显在看她身后,好像对沈祁言挺好奇,最后还是在同伴们的拉扯下不情不愿离开的。 隐约听见他们走远后说什么“不可能”。 可是此时,程以岁顾不上去管他们说什么了。 因为刚刚他们凑近时沈祁言时,沈祁言也突然凑近她。 他才刚洗过澡,身上清新的小苍兰沐浴露气味铺天盖地地裹住她。 轻轻浅浅的气息,细碎地打在她纤白的脖颈,缠在她的发丝。 他在她身后,她什么都看不到,但是被黑夜放大的感官,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滚烫身体的每一处轮廓。 等到那群人走远,沈祁言才侧过头,好像故意被大头拽着似的,往前走了两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他想伪装无事,嗓音却发紧。 “还害怕么?” 程以岁答非所问:“认识他们?” “谁?” 程以岁扬起下巴,往那帮男生离开的方向瞟了一眼。 大头又开始折腾,沈祁言顺着她眼神的方向跟着看一眼就收回来,把狗绳在手腕上缠了几圈方便控制。 他垂着眼:“不认识。” 一般情况下,当程以岁问了问题,正常人给出了否定答案之后,都会再说出一个正确答案。 所以她以为沈祁言会跟她解释他忽然把头埋在她脖颈的原因。 但他没有。 他宁可沉默,任寒风中让氛围变得尴尬。 是什么样的理由,能让他宁可尴尬,也不肯解释? 程以岁脑回路拐了个弯。 突然想到眼前这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可能只是想要趁人多的时候,挨她近一点? 然后,她现在,当面拆穿了人家这个暗戳戳的行为? …… 她好像有那个大病! 程以岁抬头,看着男人紧绷的下颌线,僵硬地挠了挠眼皮,硬生生地重新起了个话题:“你篮球打得很好么?” 怕卡到大头的脖子,沈祁言松开了一点手腕上的狗绳,大头立刻好了伤疤忘了疼,把沈祁言的腿当电线杆子来回绕,他的长腿被狗绳捆了好几圈。 沈祁言一边把自己的腿往外拔,一边还得顾及着不能踩到它,低声应了一句:“就那样。” 程以岁肯定他是在谦虚。 虽然她不看,也不懂篮球,但是就刚才的那个身手,放在学校里起码是校队级别的。 不过他连自己好看都不知道,她也没逼他承认自己球打得好。 到了小区单元楼门口,沈祁言把狗绳给她。 他的“再见”两个字刚说出口,程以岁还没说话,听懂了这两个字背后含义的大头先不干了。 她没拽紧狗绳,大头一个跃起,重新扑回到沈祁言的脚边。 沈祁言蹲下去,伸出大手捏他肉嘟嘟的脸,像在和小朋友说话那样,温柔低哄:“我很快就回来,你先回姐姐家,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不可以不乖。” 大头发出几个音节回应他。 程以岁听不懂,可这不妨碍她觉得眼前的景象很治愈。 男人清隽深邃的侧颜,麦芽糖一样的小狗,被她一起定格在手机里。 趁着没被发现,程以岁两只手放在屏幕上,把画面放大,让沈祁言单个人占据整个屏幕。 可是她不知道,大头竟然这么好哄。 她才刚刚调整好镜头,沈祁言已经把小狗安抚妥当,回过头来看她。 程以岁就这么的,偷/拍被抓了个正着。 “嗯?”沈祁言眉尾轻挑,一只手肘松松地撑在大腿上,像在报复她刚刚拆穿他那样,饶有兴致地问,“在拍我啊?” 第15章 . 许愿星星 “我们站着,不说话”…… “啊?是啊。 ”程以岁也就愣了一秒不到,很爽快地承认了。她一点都没有偷拍被发现该有的无措,放下手机,悠悠道,“本来是想拍狗的,但你太帅了啊,不自觉地就在拍你了。” 她还很无辜地眨眨眼。 好像这件事情,她也是被情况所迫,很无奈似的。 沈祁言被噎住了,看着她,没说话,纵容她欺负他。 半晌,他转过头,又跟大头说了几句告别的话。 明明是她的狗,却和他更分不开一点。 程以岁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俩。 心里晃过了顾城那首耳熟能详的诗,她稍微改动一下。 “墙很低,但月亮是明亮的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她今天,其实并不太开心的。 可见到他之后,轻而易举地就被治愈了。 尽管有一点幼稚,可她还是很想跟星星许愿—— 程以岁希望,每一次,与世界疲惫交手后,都能看到沈祁言眼中的光。 - 第二天早上,程以岁是顶着两只硕大的黑眼圈起床的。 一来,是赵嘉华昨天晚上看到她牵狗回家差点炸毛,她解释了很久才让赵嘉华勉强接受,她只是帮朋友养一周,不会再带回家一只来长久折腾她。 睡下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二来,是大头,居然,打!呼!噜! 夜里半梦半醒,程以岁迷迷糊糊地还以为家里地上躺了个男人! 再度睡下还没多久,外面忽然吵吵闹闹,打碎了她美好的周末懒觉。 走出房门,就看见她爸面色痛苦的躺靠在沙发上。 问了赵嘉华,才知道,她爸,年过半百的程荣光先生,竟然因为跟隔壁力叔比谁微信步数走得多,而扭伤了胳膊。 程以岁听了之后,只觉得匪夷所思:“比步数怎么能扭伤胳膊呢?你倒立着走路??” 赵嘉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你以为你爸这步数是怎么出来的?一天天坐沙发上摇手机摇出来的!” “那你怎么不实事求是呢?”程荣光疼得不行,还不忘给自己辩解,“我又不是天天摇,今天他去跑步,没等我,我实在比不过了,才出此下策!” “哎呀呀呀,还出此下策。”赵嘉华揶揄他,“可显摆你会那俩词儿了。” 程荣光不以为耻:“那不么,咱闺女考古的,她爸也不能太次不是。” 忽然被牵扯进去的程以岁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把话题说出去:“比不过就别比了呗,又不差这一天。” 程荣光严肃拒绝:“那不行,你爸我一天都不能输!” “……” 真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中年人。 程以岁身上那个不服输的劲儿,由此可见是遗传。 过了一会儿,程荣光还是没缓过来,赵嘉华给他找件外套披上,准备去医院看看。 程以岁想起了上次她崴脚,沈祁言给她正骨的那个动作。 那时候好像真的是,一下子就不疼了。 趁妈妈去找衣服,程以岁心血来潮:“爸,要不,我给你弄弄试试?” 程荣光将信将疑:“你还会这个?” 程以岁随口说:“啊,会一点,在野外考古什么都得学一点。” 程荣光一下子就信了,连连点头,笑道:“那来吧,正好看看你水平。” 程以岁犹豫着,回忆起那天沈祁言两只手的动作,轻轻把手搭在爸爸肩膀和手腕上,小心看着确认爸爸的表现,没表现出有不舒服后—— 猛地把程荣光的手腕往左拧! 脑中空白了半秒,她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咔哒”的声音,和那天她脚踝处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程以岁有些惊喜,抬起头看程荣光的表情。 “闺女啊。”程荣光,一位身体健康,且争强好胜的中年老人,此刻泪流满面,颤抖道,“爸要有啥对不起你的地方,你直接说就行。” “……” 尽管多了一个过程,但是并没有改变任何结果,最后赵嘉华还是带着程荣光去了医院。 临走前还不忘一顿批,一老一小被骂得狗血淋头。 等他们出门,家里顿时安静下来。 房间里,就只剩下了程以岁跟大头一人一狗,现在大头睡醒了,还是挺安静秀气的一只小狗。 它是被沈祁言养得太好了,后背上麦芽色的毛发在秋日阳光下几近发光,胸前的毛发一尘不染。 而且也被他养胖了,表面上肉嘟嘟的看着软糯,实际上半夜还会打呼噜。 程以岁戳了戳大头的脸,指尖霎时没入它蓬蓬的脸颊 她想,怪不得,它会这么黏他了。 给大头往狗盆里放了狗粮,程以岁没离开,盘腿坐在地上看着它吃饭,她把胳膊肘撑在大腿上,喃喃道:“为什么沈祁言给我弄,一下子就治好了,我给我爸弄就不行呢?” 大头:吧唧吧唧吧唧。 程以岁仍陷入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充满疑惑:“难道他不是瞎弄的?他是不是学过兽医?可是,人的骨头,跟宠物的骨头,接起来是一样的吗?” 大头:吧唧吧唧吧唧。 如果大头会说人话就好了,它跟沈祁言朝夕相处,一定知道原因的。 可它不会。 程以岁百思不得其解,撑着腿站起来,走到床边拔掉充电线,翻身躺在床上举起手机。 本来是想找沈祁言,问问是不是学过正骨之类的,然而屏幕锁以解开,映入眼帘的是短视频APP,她就把要找他的事暂时给搁置到一边了。 想到他昨晚同意她好友申请时发生的种种,程以岁仍然胸口烫烫的。 搜索历史里他的ID号还在,她毫不犹豫地点进去。 意外的是,他不仅同意了她的好友申请,回关了她,而且还把私密账户取消了。 现在他的个人主页所有人都能看到。 ……这又是什么意思? 来了,这种让人看不透的感觉,又来了。 好像他的每个行为,都能惹人无限遐想。 程以岁摇摇头,决定不猜,直接去看他的个人主页。 在主页面里,只有他之前发给她的那一条和大头对话的视频。 昨天晚上才打开的主页,现在竟然已经有将近五位数的点赞量。 她点开那条视频,开得是外放,旁边趴在地上休息的大头听到了自己的声音,立刻摇摇尾巴朝她走过来。 程以岁趴在床边,撸着它被打理得滑溜溜的毛发,跟这位小主人公一起又把那段视频看了一遍。 视频里那只能和人对话的小狗,正在撒娇让它的主人陪它出去玩。 之前她看得时候就觉得神奇,现在正好大头在这,程以岁也决定尝试一下。 她放下手机,学着沈祁言那样跟它对话,她指着手机问:“这么聪明的小狗,是谁呀?” 大头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知道在夸它,慢慢地咧开了嘴角。 它一笑,大脑袋更圆了。 而且这个萌萌的笑容也说明,它真的听懂了。 程以岁坐在床下,把它抱在怀里,像是教它认字那样,给它念评论。 不得不说,当代网友是真的有才,好几个评论都把她给逗笑了。 比如说—— “咱家这狗好好培养啊,可别耽误了上清华。” “一楼别说了,这狗我认识,高考的时候坐我旁边,我想抄它的,它还不愿意。” “把我拴起来,送它去上学!” 程以岁一边念一边笑,大头不知道听懂了多少,反正也跟着她开心。 小脸蛋圆得像颗麦芽色小篮球。 又往下划了几条,程以岁的笑容渐渐凝固住了,不知道从哪条开始,评论开始跑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大头转移到了沈祁言。 她全然没了开玩笑的心情,皱着眉头看完。 【只有我关注到了主人的声音很好听?】 【什么主人?这是我老公!】 【楼上的小心,咱们撞老公了】 【姐妹们认真点,他好像真的是单身!视频里拍到鞋架上都是男人的鞋!我先去私信试试水!有结果请每条看到这条的人吃喜糖!】 …… 这扑面而来的危机感是怎么回事。 他这还只是出了个声音。 这要是!本人出镜了!那还得了? 之前相处,他身边都只有她一个人,顶多再加一个杨甜,所以她慢慢不急地放长线钓大鱼。 今天看到评论区,程以岁才忽然发觉,她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放任帅哥单身,夜长梦多。 程以岁犹豫着下一步她该怎么办,咬住了指甲,手指无意识地滑动。 突然,她又被其他的评论吸引了视线。 【你们都没发现这狗叼着的鞋么?这是莱4的限量款啊!有钱都买不到!】 【这鞋给我我得供起来,这哥们儿啥家庭啊?给狗这么叼着?隔着屏幕都心疼】 【我都划走了看到你这条我也要划回来,我嫉妒到眼珠子都要滴血!我朋友做代购的,蹲了小半年都没给我弄到这双!】 【这双代购不可能有,全球限量59双,好像拿到的都是莱恩的亲友?这哥们要不然是隐藏大佬开小号,要不然就是有钱又有门路】 这部分完全触及到了程以岁的知识盲区。 她不打篮球,也从来没买过篮球鞋,所以在这些评论出现之前,她从来没关注过那双鞋。 他们这么一说,她倒还是想起来了,视频里出镜的鞋架子,好像也挺多鞋的? 不过,他弟弟随口就能找他借30万,如果说他本身很有钱,好像也并不是很奇怪。 可是奇怪的是,这么有钱的人,本身为什么要开一个宠物店,还亲自看店呢? 程以岁下意识就想问大头,不过想到它毕竟是一只不会说话的小狗,还是把界面切回到了微信。 第16章 . 橘子果汁 “那我去接你?” 对沈祁言的评价,程以岁从开始到现在,都没变过。 他好像一眼能看透,却又好像怎么都看不透。 本来都已经想好了该怎么问最合适,可她想了想,还是把手机放下了。 这些东西,如果他想让她知道,自然会告诉她,如果他不想说,问起来只会让人心生防备。 这周爸爸住院了,不过只是因为中年人脱臼需要在医院恢复,不算大事,所以日子还是过得波澜不惊。 她照常上班,写报告,开会,早九晚五的生活里,唯一多了一项日常活动,就是遛狗。 她偶尔会和大头聊聊天,偶尔就安静地陪着它走一路。 大头被沈祁言教得很好,每次想要上厕所,都会等她把接便器放到它小屁股底下才会开始,比从前遛雪碧要省事得多。 因为程荣光那边不严重,不想耽误她工作,所以劝她不用急着过去。 但大小也是住院,程以岁还是决定周五下班以后去看一趟。 在地图上搜了一下,从公司到医院打车需要一百多,但是坐地铁的话从始发站一路坐到终点站直达。 虽然要多走几步路,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下地铁的地方有点偏僻,程以岁闷头往前走,忽然听到有人喊她。 喊得是: “哎——哎——啊!” “……” 程以岁转过头,看见那个一直管沈祁言叫沈队长的男孩儿,但是一面之缘,她忘记了对方的名字。 很显然,对方也忘了她叫什么名字,所以才会哎呀啊呀的。 他刚从车上下来,冷到把拉链拉到顶:“哎,还真是你啊,这么巧!还记得我吗?岑臻。” 哦……对,岑臻。 “你是沈祁言的队友,我记得。”程以岁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感觉没什么其他的建筑,就问,“你也去医院吗?” “不是,我姐在这边开庭,我来接她。”岑臻指了下地铁另一个方向,顿了一下,“也?什么是也?嫂子你生病了吗?沈队长怎么没陪你来啊?” ? 那次之后,沈祁言没跟他解释吗? “哦哦哦,对了对了。”岑惜自顾自地拍了拍脑门,“沈队长去申城了,我给忘了,不好意思哈,嫂子你怎么啦?” 程以岁看着岑臻理所应当的样子,沉默了几秒,忽略了他的称呼,全当默认。 “不是我,是我家人,胳膊脱臼,住院了。” 这下岑臻显得更加震惊:“脱臼了?来这?沈队长没给你安排医院吗?” ? 程以岁没听懂。 他这个反应,难道沈祁言家是开医院的? 紧接着,程以岁想起了他给她治疗脱臼时熟练的手法,觉得这个猜测,好像还挺合理。 还没来得及多问,一个身穿浅驼色大衣的女生走到他们身边,对话中断,岑臻喊了一声姐。 “嗯。”岑臻姐姐应他,看到程以岁露出甜甜的笑容,并自我介绍道,“我叫岑惜,是岑臻的姐姐。” 程以岁也跟她打了招呼,她不想打扰人家姐弟,打算先撤。 还是岑惜提醒岑臻送她一程。 程以岁下车后,岑惜把车子座椅往后调了调,准备眯一会儿,她闭着眼睛问:“怎么没提前跟我说你朋友来找你?我可以打车走的。” 岑臻开车,心不在焉地:“不是我朋友,是沈祁言女朋友。” 岑惜闻言猛地睁开眼,扭头看他:“沈祁言居然有女朋友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原先我还以为他喜欢我呢,吓我一跳。” “……” “你这什么表情?又不是我说的,好多球迷给我俩剪了视频,刚开始我也吓到了。” 岑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逗你的,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他那人吧……唉,谁知道呢。”岑臻叹了口气,把手机扔给岑惜,很快换了副表情,坏笑道,“给他打个电话,我逗逗他,看他什么反应。” - 程以岁在医院大门口的礼品店里买了束花,其实本来是想买果篮,但是来得太晚了,果篮已经卖没了。 她抱着花走到住院部,离着还有好几扇门的距离,就听见里面她爸的大嗓门侃侃而谈:“谁说不是呢?老杨你看,我就是扭着个胳膊,能多大事儿?还医生非得让我住院,信不信我现在倒立比医生还利索!” 来之前,她本来想过,会不会是她爸伤得很重,为了不让她担心才不让她过来看,现在她知道,是自己多虑了。 可没想到的是,她敲门进去之后,她爸一秒切换成病秧子模式。 程荣光皱着眉头:“嘉华啊,你看看我这手,是不是就废了啊?” 赵嘉华叹气:“唉,医生都不敢保证,我哪敢说话?” 程以岁:“?” 这时旁边病床的叔叔也凑过来,拍拍程以岁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孩子啊,你爸这病啊,挺折磨人的,你一定要好好听话。” 她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写着的患者姓名,这位叔叔果然姓杨。 程以岁:“……” 这年头,老年人还组团诈骗了? 见程以岁没反应,程荣光只好强行进入主题:“你看,爸爸岁数也不小了,又有一身病,这辈子最后的愿望啊,就是盼着我姑娘能找到个好人家,亲手把你嫁出去。” 赵嘉华点头:“对对,原来我那同事的儿子,真的挺不错的,你要有空,就去看看?” 程以岁抱着花,全程没放下,面无表情地揭穿他们:“爸,妈,杨叔叔,刚才要不是我在门口听见你们在这吹牛逼,我没准就信了。” 程荣光:“……” 赵嘉华:“……” 隔壁床病友:“……” - 因为程荣光健康到可以隔山打牛的程度,所以程以岁在医院里没待多久就走了,走时手里还抱着赵嘉华嫌弃她浪费钱买的康乃馨。 末班地铁在隧道里飞驰,空荡荡的车厢里只有她一个人。 安静坐在冷蓝色座椅上的程以岁,像是不小心踏进时空隧道的外来游客。 离开吵闹的环境,她开始回想今天晚上和岑臻的偶遇。 岑臻是她见过的,唯一一个沈祁言身边比较亲近的朋友,这次偶遇,她好像踏进了他的生活圈子一点,但心里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别扭。 岑臻的姐姐是个名副其实的美女,沈祁言跟岑臻关系那么好,肯定见过他姐姐。 他身边的人,好像都挺优秀的。 连他自己,仅仅是声音出现在公众视野,都会引起一片追捧。 …… 程以岁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不知道遇到这样的事别人会怎么想,反正对于程以岁来说,她是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 把花束移到左手,她从包里把手机拿出来。 意外的是,手机里有两条未读。 【SQY:我回燕城了,方便我今天把大头接回来吗?】 【SQY:没注意时间,可能打扰你休息了,抱歉】 这时正好到站,程以岁没急着回,按灭了手机,先下地铁转乘二号线。 二号线的座椅是亮橙色,像是浓缩了的橘子果汁,让她一瞬间回到了属于她的人间。 重新看消息时,她注意到沈祁言发的这两条消息时间间隔了一个小时,差不多是分别是在她进医院和上地铁的时候发的。 她盯着手机屏幕眨了眨眼,无意识地咬住了食指关节。 会有人,离开自己所在的城市一周,下飞机的第一件事,是找别人要狗吗? 而且这只狗,说好还只是他替她养的? 不管怎么想,程以岁都没办法说服自己,他在这一个小时里,心心念念的,只有大头。 【Kather tyrell:今天可能得稍微晚一点,如果你累就早点休息,我明天把大头送到店里】 沈祁言秒回。 【SQY:没事,我去你家楼下等你?】 【Kather tyrell:好,我快下地铁了】 【SQY:那我去接你?】 程以岁起身准备下地铁,本来都打算退出微信了,没想到沈祁言回得太快,在她退出程序之前消息就弹过来。 她纤细的指尖停在屏幕上,顿了好几秒,才把APP拉回来。 【Katherine tyrell:好】 二号线地铁很绕,程以岁走出地铁站时,沈祁言的车刚好到。 车门打开,先看见的就是他那条优越的长腿。 他穿了一条宽松的黑色收腿运动裤,上身穿了一件黑底白纹路的衬衫外套,外套里面是纯白色的卫衣。 如他一贯的穿着,简单而干净,衬得他颀长的身形清瘦好看。 沈祁言绕过车尾,走到副驾拉开车门。 一周不见,他的头发长长了一些,多了青春的少年气。 看到他的感觉,就像是路过楼梯转角,刚好撞到隔壁班班草时的心动。 他弯着胳膊懒懒地搭在车门上,见程以岁停在地铁口没动,低笑了声:“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啊?” 再次听到他的声音,程以岁甚至握紧了藏在大衣口袋里的手。 怎么会,见到他竟然变得紧张了? “还是说,”沈祁言关上车门,两手插在裤兜,迈着长腿朝她走过来,走到她面前时,微微弯腰,视线与她平齐,从容而温柔,“必须让我走到你面前来接,才肯跟我走啊?” 第17章 . 体温覆盖 “让我怎么办才好。”…… 他离她不算近, 但她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怎么回事? 好像他这次回来,气场忽然就强大不少。 像一张充满压迫感的网,遮天蔽日地在她的周身笼罩下来。 程以岁不服, 偏偏这时大脑一片空白,一句反撩的话都想不出来。 仔细想想,她好像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败下阵来。 她走向沈祁言的车, 采用打不过就跑战术, 把话题转移:“好像你一直睡得挺晚的?” 沈祁言跟上来, 等两人都在车子坐好, 他启动车时应她:“嗯, 我睡眠不太好。” “哦。”程以岁从包里拿出一个崭新的小瓶子, “巧了, 正好前两天失眠买了瓶褪黑素, 结果这两天睡得特别好, 还没用过,送你。” 浅紫色包装的小瓶子,放在两人中间原本用来放饮料的圆形卡槽上, 刚刚好。 沈祁言垂眸看了一眼,扬眉问她:“失眠?怎么了?” “事情还挺大的。”程以岁故作严肃,“我的狗被你养得太肥了, 睡觉打呼噜,吵得我睡不着。” 她特意强调了“我的狗”三个字, 但沈祁言好像没听出来这句话里的意有所指,轻笑一声,温柔的语气像是宠溺:“所以我赶快回来,把它接走啊。” …… 平平无奇的一句话, 程以岁却总觉得他意有所指似的,心跳开始加速。 从地铁口到她家,途经中漾花城。 车快开到宠物店时,沈祁言问:“大头的狗粮还有吗?” 程以岁抽回乱七八糟的思绪,缓了下说:“还剩一点,但是不多了。” 沈祁言轻声应下,在宠物店门口停车:“那我去店里再拿点,你在车里等我?” 程以岁:“啊?” 等是可以等,但是为什么要先下去拿呢?接完狗之后,他不是还要回这边? 看出她的疑惑,沈祁言下车的时候跟她解释:“我刚回来,要去我妈那边住两天,顺便把大头带过去。” ——哦,这样啊。 ——原来他是一个人住在这边的。 ——原来他就算回家,也要先来找她。 ——哦不,找大头。 嗯,她懂,找大头嘛。 沈祁言下车后,车里的空间变得很安静,只有程以岁一个人的呼吸在静静地流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忽然静下来的缘故,时间好像过得很慢,很慢。 感觉他很久都没回来,她担心会出什么意外,把康乃馨花束放在车里,下车去找他。 店里只有男人的声音,却看不见他人,程以岁小小地迈了两步,喊他:“沈祁言?” 空旷的宠物店里好像传出了她的回声。 被喊到名字的沈祁言从角落里的小房间走出来,手边还举着手机,他跟听筒对面的人说了声“稍等一下”,低声向她询问:“怎么下来了?” 见他这么完好无损地站在这,程以岁发觉自己主动过了头,还尴尬了一下,所幸跟他还隔着三道货架,神情不至于太明显。 “没事,我看你好像找了很久,来看看你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的。” “不方便倒是没有,只是我找不到大头常吃的那款狗粮了,胡博说在仓库里。”沈祁言指了指手机,意思是他在跟胡博通电话,随后他唇角微弯,低沉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环境里,毫无阻隔的闯进她的耳朵,像是在她耳边说话一样:“你在这等我吧,应该很快就找到了。” 程以岁错开目光:“好。” 小仓库里传来翻找的响动,程以岁百无聊赖的随手看了几个商品的简介,最后被角落里的黑盒子吸引了注意。 那是上次岑臻带过来的,他养的宠物,被黑色的布遮着,不知道是什么神秘的小家伙? 程以岁不禁好奇,她本来想也许盒子里养的是画眉鸟,后来想到近几年画眉鸟已经被列为保护动物,又猜里面会不会是小鼹鼠。 她走到盒子面前,把耳朵贴过去,却没听到里面有任何响动。 咦,该不会是沈祁言走的这周,岑臻的宠物关在里面被店员忘记,给饿死了吧? 既好奇笼子里动物的生死,又好奇动物的种类,程以岁冲仓库的方向问:“我能看看岑臻的宠物吗?” 沈祁言在一个很矮的地方找到的狗粮,又在很里面的地方,他腿长,弯着腰也很难够到,这会儿正在搬上面压着的货。听见外面程以岁的声音,他没太听清她想看什么,不过想来店里也没什么不能看的,拖着尾音应下。 得到许可后,程以岁细心地把宠物店的大多数灯都关掉,只留下最小最暗的那盏藏在天花板的射灯,她走回笼子前,特意用身子遮住了仅存的微弱灯光,让小黑盒子完全处于阴影中。 程以岁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从一角将黑色盖布掀起来。 …… 哎?画眉鸟呢?小鼹鼠呢? 怎么什么都没有? 她又把盖布掀得更高一点,同时也把脸贴得更近。 仓库里,沈祁言找到狗粮,脑子里闪过了刚才程以岁说过的那句话,身子猛地一顿。 她说她要看什么? 顾不上狗粮,沈祁言松开手,成袋狗粮掉落在地上“啪”的一声。 程以岁和沈祁言只隔了一堵墙和几道货架,沈祁言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来不及解释,将大手覆在她的眼睛上。 可是来不及了。 盖住蛇箱的那块黑色绒布,已经零乱地散在桌子上,岑臻养的那条小臂粗的黑蛇,正在箱子里不安地蠕动。 程以岁不止看见了那条黑色的蛇,她还是紧贴着蛇箱看见的! 一开始,那条黑色与它身下的黑色垫材融为一体,在蛇箱里一动不动,因此她凑近时,根本没设防。 可是谁能想到,就在她的眼睛贴到蛇箱上的那个瞬间,黑蛇忽然以猝不及防的速度朝她的脸冲过来! 程以岁被吓到连惊叫都忘记了,呆若木鸡地原地僵硬住。 她看到蛇了。 她,看到,蛇了。 活生生的,充满攻击力的,蛇。 它没有眼皮,那双浑浊的灰黑色蛇眼一眨不眨,冲到了她的脸前。 黑色鳞片组成的脸贴到她面前的玻璃上,还朝她伸出了深暗猩红的舌头。 她和它隔着箱子,可是血液却已经凝固住了,好像蛇已经瞬间冲出来,凉滑的蛇身缠住她,不断地缩紧,缠绕。 好像有什么温温热热的东西扣住了她的眼睛,可是程以岁僵硬到连眼睛闭不上。 呼吸停滞。 因为害怕,程以岁感觉到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程以岁?” “Katherine?” 程以岁听得到沈祁言在叫她,可她答不出声音,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肌肉转头去看她。 她害怕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沈祁言亲眼看着,程以岁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他手掌下的温度冰凉,渐渐地,她连嘴唇也失了血色。 她浓密的眼睫毛埋在在他的手心下,因为幅度太小,没有到完全合上眼的程度,快速翕动时,他的手掌心痒痒的。 他知道她一定是吓坏了。 可他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女孩子,他想抱住她让她暖起来,却又觉得这样的行为太越界。 直到,他看到黑蛇蠕动着粗长的身子,顺着蛇箱的边缘爬出去…… 沈祁言咬紧后槽牙,靠着一瞬间的冲动,捂着她眼睛的那只手没撒开,用另外的手把她抱起来。 程以岁虽然个子不算矮,但是她瘦,一个纤细的小身体,在被抱起来的那一刻是僵硬的,随后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气那般,软趴趴地贴在他怀里。 软软的胸口贴在他胸膛的那个瞬间,沈祁言的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滚动。 但他脚下的动作没停,把她抱上副驾。 现在她的眼前看不见令她害怕的景象了,沈祁言把覆在她眼睛上的那只手拿下来,把副驾座位往后调,让她娇软的身体一点点向后躺靠。 然后他脱了外套,让自己的体温覆盖在她身上。 程以岁半躺着,他的衬衣已经能平铺到她的大腿上。 像一条小被子。 他以为,这样她多少能舒服一点。 可沈祁言没想到,在他转身准备回店里抓蛇时,手腕被两只冰凉的小手牢牢抓住。 “我很快就……”沈祁言本来在温声安抚她,可在看到她表情时,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程以岁哭了。 大颗大颗的透明泪珠,像断了线的水晶珠,从她的脸颊控制不住地滑落。 在她冰凉的脸颊上发烫。 她的声音哽咽,接近于哀求,绵绵细细,已经不像是她的声音:“别走……” 沈祁言每一次见到程以岁,她都是那副明媚的,自信的模样。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显露出无助。 沈祁言垂着眼皮,被她抓住的那只手腕,轻轻慢慢地向她的脸颊靠近,是和她双手相同的力度方向,程以岁没躲。 干燥的手指,从她的脸颊,擦到下巴上。 他本来只是想把挂她下巴上的泪珠抹掉,可程以岁却跟着他手的动作,被他轻而易举地勾起下巴。 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仰视着他。 好像他,对她做什么都可以。 两只抓着他的手没有松开,尽管她全程都在发抖。 沈祁言气息悠长地呵气,再开口时,温柔的嗓音里夹杂了莫名的无奈:“你这样,让我怎么办才好。” 程以岁哭的一抽一抽,要很用力,才能做出吞咽的动作,口水划过喉咙的时候,涩的发麻。 只是她的脑子仍像被重锤打过似的,茫然,感觉他的声音好像离她很远,不知道他在问什么。 “我打个电话。”沈祁言拿出手机,眼睛时不时地瞥向店门口的地上,确认蛇没有爬出来,收回视线再看她时,眼神倏地变得温柔,“好不好?” 程以岁眨眨眼,就算是回应了。 惊吓后的应激反应,让她现在好像个孩子。 沈祁言拨给岑臻,电话一通他连招呼都省去了:“现在来店里。” “啊?沈队长,你在店里啊?店里出什么……” 秋风扫过他冷淡的眉眼,沈祁言打断对面的话:“两个选项,要么我现在剁了你的宠物,要么你现在过来。” - 这是岑臻今天第二次见到队长夫人。 不同的是几个小时前她还有说有笑的,现在整个人看上去都麻了。 知道是自己闯了祸,他也不敢过去再嘚瑟,抱着他的爱宠上了自己的车。 沈祁言站在车外,一只手被她抱着,另一只手轻轻慢慢地揉她的头顶。 她很用力,他的胳膊和她手指接触的地方泛着白。 以她手指为分界线,上面滚烫,下面微凉。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程以岁感觉五感渐渐复原,被吓飞的灵魂归位。 她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沈祁言一直穿着短袖站在外面。 原来他的外套里面穿着的不是卫衣,而是一件短袖。 程以岁温吞吞松手:“上车吧,外面冷。” “嗯?”沈祁言忽然弯腰,连膝盖都微微屈下来,看着她的眼睛,“一岁不害怕了?” 这都过了这么久了,程以岁才后知后觉的脸热,一向在这方面很敏感的她,连他喊了她小名都没留意到,只说:“好多了。” 沈祁言轻笑:“那就是还怕了?” 程以岁犹豫了一下,诚实地说:“有一点,但是没事了。” 身体逐渐回温后,她发觉自己露在车外面的两条腿,穿着牛仔裤都觉得冷。更不要说,他还穿的是短袖。 铁打的人,也扛不住这样的秋夜露重。 沈祁言没再坚持,回店里拿了大头的狗粮,启动车子,送她回家。 尽管说着没事了,可是这一路上,程以岁还是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团团。 她已经害怕到,不敢让身体和冰冷的地方,哪怕只是座椅,有一丁点的接触。 到了单元楼下,程以岁用她又僵又无力的手扣了半天的车门,都没扣开,沈祁言见状,下车帮她开的门。 程以岁把大腿上堆着的衣服还给他:“穿上吧。” “好。” 他把衣服穿好,抬手随意地整理领子时,看见程以岁还没上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他。 沈祁言整理的动作停下:“怎么了?” 程以岁看了看小区黑黢黢的入口,总觉得像是要进蛇洞,转而看向他,吸了吸鼻子:“我……有点害怕。” 他已经被她折腾了一个晚上,直到此刻也没有一丝的不耐烦,神色仍旧温和:“那我陪你上去?” 程以岁点了点头。 沈祁言走到她身边,隔着衣服扣住她的手腕,牵着她上楼。 她穿着大衣,除了能感受到在被人牵着,感受不到其他的,比如体温之类的。 程以岁看着他指节分明的手,忽然发觉,连她自己,现在也有点分不清,她是真的害怕到这个程度。 还是已经缓过来了,趁他不注意,再度撩拨。 - 雨花城小区整体都很旧,白墙皮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广告,斑驳的墙面露出里面的灰色水泥墙。 一共只有六层楼,所以没有电梯。 眼下时间不早,楼梯里只有他们两个的脚步声。 楼梯角每个转弯的地方都多出一块砖头,之前程以岁从来没有注意到过,还是沈祁言每次转弯,不得不弯下腰避开,她才看见的。 程以岁家在四楼,她掏出钥匙开门,她特意用没被沈祁言抓着的那只手开的,沈祁言懂她的意思,没松开手。 门打开后,她意外发现家里灯没关。 就在程以岁想,是不是今天早上出门上班就忘了关的时候,从爸妈睡觉的那屋走出来了一个还穿着红色小袄的人。 程以岁十分意外地瞪大眼睛:“妈?您怎么回来了?” “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赵嘉华抱怨的话说到一半,抬头看见女儿身后还跟了个男人,本来她的第一直觉是不相信的,直到她的视线挪到了她的手腕,才喜出望外:“你谈恋爱了呀?” 不知是不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缘故,赵嘉华自从看见沈祁言开始,笑容就没下去过。 “阿姨,我……” 沈祁言又一次吃了嘴笨的亏,他的话说到一半,话头就被赵嘉华抢过去了:“你是真俊呀,哎呀,跟我们一岁真般配,高高瘦瘦的,还帅!” 不得不说,赵嘉华控场的本事一流。 程以岁都觉得自己在这站着有点多余。 她趁他们没注意,悄悄地溜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不是不知道沈祁言尴尬,但她故意没给沈祁言解围,因为,两人之间的羁绊如果就此多起来,对她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 房间门的隔音并不好,她能听见他似乎中途有好几次想解释,都被赵嘉华抢过话头,到后面就干脆放弃了。 程以岁坐在地上,让大头的身体靠着自己的大腿,捏它脸的时候,她的记忆也开始复苏,回忆起几个小时前的每一个瞬间,嘴角不自觉地,跟着它的嘴角一起上扬。 有他在,连遇到蛇这么可怕的事情,都变得,可以接受。 想到他单手把她抱起来,自己的屁股坐在他胳膊上,程以岁没忍住,把脸埋进大头软绵绵的肚子里。 过了一会儿,程以岁把脸抬起来,掐住大头的脸,用气音悄悄问它:“现在,你总该承认,你喜欢我了吧?” 大头给她的回应是,“嗯”。 程以岁再度眉开眼笑,跟大头脸贴脸。 感觉外面也聊得差不多了,程以岁开门,牵着大头出去。 赵嘉华看见她,脸上带了罕见的慈母笑容,招呼她坐沈祁言身边,还很“客气”的,让他们不用在她面前害羞。 等他俩坐在一起,她心满意足地离开起身准备离开,毕竟她今天晚上回来只是来拿点东西。 走之前,还不忘提醒沈祁言,如果太晚了,住在这里也是一样的,反正他们也不在。 赵嘉华离开后,房间里剩下了两人一狗。 沈祁言坐在沙发上,两只手肘松松地搭着膝盖,双手遮住脸,像是感到了荒唐,他胸腔微震,轻笑了一声。 大头自从看见沈祁言就很兴奋,在他脚边来回转圈摇尾巴。沈祁言过了很久,才垂下手,捏了捏它的脸给它回应。 他神色散漫,似是要兴师问罪,不过在那之前,还是先问了一句:“现在不害怕了?” 程以岁已经从他身边的座位站起来了,一副准备好接受教训的样子站在他面前,像极了等待秋后算账的小农民:“现在更怕你。” “……” 沈祁言还保持着胳膊搭在腿上的姿势,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问,只好伸手,做出一个“请开始你的表演”的动作。 程以岁挠了挠头,放下手后,双手很老实地放在身体前,真假掺半:“那个,我妈嘛,一直给我安排相亲,然后……我就正好觉得她误会了,是不是我就可以……啊,你懂得。” 沈祁言眉梢微挑:“相亲?” 第18章 . 盛夏晴朗 “往我怀里钻的时候。”…… 一次相亲都没去过的程以岁, 在这个危险的问题面前,毫不犹豫地点头。 “所以你今天也去相亲了?”沈祁言淡淡地问,对上程以岁略疑惑的目光, 他补充道,“车里的那束花。” …… 谁相亲,会送康乃馨啊? 面对如此直男的问题,程以岁憋着笑再次点头。 但这次她有点心虚, 不自觉挠了挠眼角。 倒是应了那句话,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她因为花了130块钱买花被妈妈骂了一顿, 却又在沈祁言这里成了感情的催化剂。 程以岁偷偷地瞄了他一眼, 看到他的袖子随意撩到关节处, 露出一节精瘦有力的小臂。 就算是她家并不算明亮的客厅灯, 也能他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照得格外明显。 十足的少年感, 身体里沸腾着滚烫的血液。 她忽然想到。 这样的他, 吃醋的话, 该不会去打架吧? 程以岁咳了一声,试图力挽狂澜:“那个,不过我已经拒绝了。” 沈祁言垂着眼皮, 漫不经心地挠着大头肥糯糯的下巴,随意问道:“不喜欢对方吗?” 程以岁微怔。 怎么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他没有爆发占有欲,连侧敲旁击类似让她不要再去相亲的话都没有。 平平淡淡的语气, 好像只是在跟好朋友聊天。 又好像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暧昧对象, 不察觉到自己要负责任了,不遗余力的,把她往外推。 他不是抱过她吗?不是让她坐在他的手腕上吗? 难道这些不是,他喜欢她的证明吗? 还是说, 那些举动,对于他来说,稀松平常? 程以岁眨了眨眼,对上沈祁言的眼睛。 大概是她家的墙装修的时候刷的太白了,才会让他的眼神在此刻显得薄凉。 “不早了。”沈祁言起身,牵起大头的狗绳,“我们先走了。” 我们。 他和大头。 沈祁言离开时,只留给她一个宽厚高大的背影。 关门声响起,把她和他天然隔绝在两个世界。 夜已经深了,秋夜的天空是冷漠的深蓝色,如同令人窒息的冰冷海水,寂寞的深色幕布上,只有一轮惨白的月亮,孤零零地挂着。 连一颗肯陪伴的星星都没有。 夜晚的秋风发出难以置信的嚎叫,过境之后,树叶枯绝。 程以岁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妈妈给沈祁言准备的水他没喝,一直摆在桌子上,等她看到的时候已经凉了。 墙上挂钟的秒表滴答滴答,不耐其烦的走了一圈又一圈。 等程以岁再起来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她的表情,连带着心情已经很淡。 只有心脏,因为通宵,而不舒服地横冲直撞。 算了。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 大家都很忙的。 她不是城堡里的公主,她早就知道。 撩拨,试探,足以换一夜淋漓尽致。 谁也不会,为谁辗转反侧。 那时盛夏晴朗,她大概是不小心被某天的日光晒昏了头,才会糊涂了。 如果能及时止损。 谁说不是聪明的表现。 - 工作忙起来,许多事情也能被抛在一旁。 所里为了丰富员工课余生活,响应全民运动号召,联合三个部门举办秋季运动会,程以岁主动提出担任负责人。 来回周旋在三个部门,其中还一个把她视为眼中钉的文物部,确实是很忙,忙到连去看大头的时间都没有。 那天之后,沈祁言也没再给她发微信,只有周四早上程以岁看见他发了一条朋友圈,说带大头去了医院,现在已经没事了。 他发朋友的时间是周三凌晨,看来是又失眠了。 她给他的那瓶褪黑素,应该也没吃。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反正程以岁是给那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沈祁言很快私聊她,给她发了一条短视频,还是大头做主角。 看到大头被他照顾得这么好,程以岁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挑挑拣拣,找到一个小猫竖起大拇指的表情包,发给他。 表情包一直是话题终结的意思,没想到沈祁言还是给她回了一条。好像是他自己做的,大头眨眼的动图。 程以岁深吸了一口气,没再回复,重新把头埋进古籍里。 见过越多的现实中的露水情缘,她就越喜欢昔日董小宛与冒辟疆的生死与共,赵明诚与李清照的至此不渝。 她所做的那些,也只不过,是在遇到这样的人之前,保护好自己的一种方式。 转眼就到了周五,就在程以岁以为,这周会像之前的每一周那样波澜不惊的过去时,一通电话,彻底粉碎了她平静的生活。 程荣光确诊了骨癌。 程以岁接到电话时眼前隐隐发黑,当时距离她下班还有两个小时,她连假都来得及批,直接冲到了医院。 到了医院她才知道,爸爸的胳膊之所以那么轻易的脱臼,也是骨癌导致的,一种症状体现。 其实他莫名的关节疼痛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只是之前他和赵嘉华都没往那边想,还以为只是人体衰老导致的。 因为癌细胞有扩散现象,主治医生建议程荣光必须马上转院。 没事的时候装病的爸爸,在真的确诊生病之后反而故作轻松:“你爸这就刚确诊,还指不定是不是误诊,你哭个啥?你那眼泪装盆里能给我洗脚了。” 程以岁知道程荣光想逗她,擦了擦眼泪:“那我不给,我这都是金豆豆。” “赵嘉华你看你闺女,跟你一样抠,真随你了。”程荣光躺在病床上,望着医院的天花板,忽然说,“本来还说,这礼拜出院,请你男朋友吃饭,见个面什么的,这么一病,也不知道要拖多久了。” “……” 程荣光又说:“他总不会要来医院看我吧?要是我一高兴,看见他病全好了,这可怎么办?” 他这话都明示了,程以岁听完怔了一秒,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妈妈,犹豫着问:“那个,爸,你是真的确诊了?这种事可不兴开玩笑啊。” “……” 后来,还是晚一点的时候,新医院的病房腾出来,担架员过来,跟着护士一起,把程荣光抬到了救护车上,程以岁才相信了,她爸爸是真的确诊了骨癌。 而且严重到需要尽快手术。 赵嘉华跟上了救护车,程以岁自己打了辆出租车。 她发了一会儿呆,慢吞吞地拿出手机,找到昨天聊天的那个对话框。 本来已经,不打算再有过多交集了。 可是现在,好像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要再让父母为她操心。 【Kather tyrell:在忙吗?】 【SYQ:不是很忙,是要来看大头吗?】 【SQY:岑臻已经把他的宠物拿走了,不用怕】 看到“不用怕”三个字,程以岁短暂地想起了沈祁言那天耐心安抚她情绪时候的样子。 她断断续续的呼出一口气,逼自己抽离出那时的情绪。 【Kather tyrell:我有个忙,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请你帮我一下】 程以岁习惯性地把话分段发,下面的话还在打,沈祁言的回复就已经发回来了。 【SQY:好】 【SQY:怎么了?】 先答应下来,才问具体发生了什么,万一她说要找他借钱呢? 程以岁胡思乱想着,揉了揉鼻子,继续打字。 【Kather tyrell:我爸爸生病了,他想看看我的男朋友】 【Kather tyrell:我知道这件事你不太高兴】 剩下的话还没打完—— 【SQY:好】 【SQY:哪家医院?】 - 沈祁言停好车,给程以岁打电话,电话还没接起来,他就先看见她了。 一个人站在医院门口抽烟,烟雾在她脸庞缭绕,白烟被风吹开的时候,她的长发也随之幡动。 程以岁抽着烟,看到放在石头围栏上的手机亮又暗,她正要回拨,听见了沈祁言的声音。 还是那样的温柔,凛冽秋风都能化成绕指柔:“冷不冷?” 好像下意识的第一个动作是想藏烟,后来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了。 她找了个相对背风的方向,不让烟吹到他,不动声色地把两人的关系扯远:“谢谢你能来帮忙。” 沈祁言愣了一下,顿了两秒,才轻轻慢慢地说:“没事。” “你要不要自己先上去?我爸在2601。”程以岁手指点了点烟尾,弹掉半截烟灰,“我要是跟你一起上去,我怕我妈又让我跟你坐一块什么的,本来就不是那种关系,怪尴尬的。” 她说完又抽了一口,背后抵在围栏上,仰头吐出烟雾。 不陷入情爱里的女生,看上去总是格外潇洒。 沈祁言稍稍偏头,漫天星辰也都倒映在他那双温柔的桃花眼里。 他看着她,唇角微弯:“那你害怕,往我怀里钻的时候,怎么没觉得尴尬?” 第19章 . 白色毛衣 “我总是欺负你……”…… 程以岁把脖子低下来, 同时也支在石阶上的脚收回来,她的脑子被风吹得有些迟钝,顿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也说了, 我那时候害怕,肯定不一样。” 她不能输,从前撩拨不能输,如今比谁把谁推得远, 她更不能。 是她主动的, 所以先抽离的那个人, 也必须是她。 沈祁言穿的还是很单薄, 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都裹紧外套, 更怕冷一点的早早穿上了羽绒服, 只有他, 还穿着一件松软的素白色编织毛衣。 干净得让人有点心疼。 这时赵嘉华来了电话, 程以岁以为她是要催她快点上去, 急急忙忙踩灭了还剩小半根的烟。 接起电话才知道,赵嘉华是想让她在附近找找有没有卖粥的地方,程荣光忽然想喝粥。 挂了电话, 她眯着眼睛扫了一圈,发现还真有,还就在医院里面。 小小的一家店面, 低瓦数白炽灯从里面照出来,玻璃上贴着的那个大大红色的粥字像是个黑影。 程以岁看了沈祁言一眼, 眼神对上后她先挪开目光:“我去买点粥,你要不是不想一个人上去,就在大厅等我?” 她觉得,她已经把能想到的, 拉远两个人距离的话,全都说了。 可沈祁言只是往粥店的方向看一眼,回过头来的时候说:“走吧。” “……” 程以岁想气又想笑。 她不信他听不出她话里的疏远。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这句话是真的,她都放弃了,他再来追上来,只让她觉得他和其他人没区别。 好看也不行,有钱也不行。 两人一起往粥店走,程以岁也不顾他在身边,又拿了根烟出来咬在唇上。 小卖部随便买的打火机不防风,她点了半天每次火苗还没冒出来就被风吹灭,让她更烦躁了。 忽的,风停了。 火苗在那个瞬间窜出来。 宽阔的白色背影替她挡在风来的方向。 程以岁愣了一下,没来得及松的大拇指被火苗烫得发疼,她皱了皱眉头,没说话,只是甩了甩手再度点燃。 沈祁言偏过头:“之前,好像没见过你抽烟?” 程以岁本来想恶狠狠地回一句,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可是想到他给她挡了风,她没什么底气地回应:“戒了。” 沈祁言眉梢微挑。 “之前在国外上学,外国的烟不好抽,在那边买国烟太贵了,买不起所以戒了。”程以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解释,但是反正话都说到这了,“今天实在心烦,才重新捡回来。” “嗯?”沈祁言似乎对此饶有兴致,“你在哪个国家留学啊?” “枫叶国。” “好巧。我也是,我在……” “我跟你不一样。”程以岁没什么感情地打断他的话,又扫了一眼他的穿着,虽然没写着牌子,但那种柔软贴身的质地一看就不便宜,“我是靠全额奖学金出国的,穷到一包面包就着果酱能当三天饭吃的那种,跟你不一样。” 她大概能猜到他的生活。 住在高档的公寓里,隔三差五找朋友们上门小聚,日常生活如果没在上课,就是在娱乐。 跟她那种,除了上课就要打工,住在漏风的小破房子里帮人写essay的留学,不一样。 程以岁从没有为那段日子里的穷酸感到自卑过,即使现在面对他也没有,她只是在用她的方式让他明白,她和他,不一样。 沈祁言单手插兜,迈着长腿走在前面,没再开口。 周遭终于安静下来。 耳边只余下风声。 程以岁去小店里,打包了一碗白粥,把粥递给她时,老板很自来熟地问她是哪位病人的家属。 程以岁报上程荣光的名字,老板虽然不认识,但这不妨碍他说一句早日康复的祝福话。 两人一起从粥店出来。 沈祁言忽然说:“我还以为你是混血。” 他这个话题扯得太生硬了,程以岁没接。 沈祁言吐出两个单词:“Katherine tyrell。” …… 他总不会以为她姓tyrell吧? “我喜欢什么就把什么当成微信名后缀,当时看《权力的游戏》挺喜欢tyrell家族的,再之前看《海贼王》的时候我喜欢乔巴,微信就叫Kather chopper(凯瑟乔巴)。”程以岁说得简单明了,最后发表结论,“跟姓氏没关系。” 除此之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 再回到病房,程荣光忽然就不行了。送来时还好好的一个人,好像只是程以岁去楼下抽了两根烟,再买个粥的时间,就变了天。 程荣光像只放在案板上离开水的鱼,痛苦着挣扎,嘴里不停地喊疼。 赵嘉华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像是在哄小孩那样:“哪疼,哪疼你说话,啊。” 程以岁顾不上手里还捧着一碗热粥,冲到病床旁按动了上面的呼叫铃:“爸爸,爸爸你再挺一挺,我这就叫医生来!” 她手里的那碗粥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洒了半碗,沈祁言走到她身边,垂着眼拖着碗底接过去。 喊疼的程荣光忽然安静下来,看着后走近的男人,眨了眨眼,不喊了。 “……” 赵嘉华都愣住了,安抚他的手停在半空。 而后程荣光捋了捋病服,在赵嘉华的帮助下坐起来,面色还是苍白,声音倒是也不比平时虚弱多少:“你就是我姑娘的对象?” 程以岁眼珠轻轻往沈祁言的方向转,不太敢抬起来看他的脸。 首先,她这是骗了她爸,有点心虚。 其次,刚刚在外面,她一点好脸色没给沈祁言,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一生气不帮她了。 她的眼珠继续往下,讨好似的拿下沈祁言手里的粥,放在病床床头的小柜子上,整张后背都是僵的。 一边解袋子上面的死扣,程以岁一边在心里打鼓。 沈祁言被风吹过的声音有些低哑,喊了声:“叔叔好。” ……幸好,他默认了。 程以岁紧绷着的后背松了些,解袋子的速度都快了。 她把粥拿出来,扔掉已经脏了的袋子,抽出纸巾擦了擦碗底。 等她回头就看见,程荣光的目光从沈祁言的腰部一直往上,抬头时嘴巴跟着张大:“小伙子真高啊。那个,我小时候要是家里不穷,应该也能有这么高!” “……” 爸爸,这种自取其辱的话,咱们真的没必要说出来。 这时,护士端着金属托盘进来,她抬头看了一眼挂着的点滴,看见还有不少,停下往前走的动作,问:“什么事啊?” 程荣光已经不喊疼了,赵嘉华有些愧疚:“没事,不好意思啊,刚才是我们紧张了。” 护士的脸色不太好,但考虑到家属的态度不算差,只好沉着脸说:“刚就跟你们说了,他这病就不叫大事,别有事没事自己吓自己,那我天天没事往你们这跑,别人还看不看了?” 赵嘉华连声道:“是是是,是我们不对,打扰您工作了。” 护士咂了下嘴,还想抱怨点什么,余光察觉右手边站着一个刚才没见过的大高个,她顺着阴影抬头,看清男人的脸后她愣了一下,语气有点惊讶:“你是不是……” 沈祁言语气很快地说“叔叔阿姨我出去一下”,走到护士面前,低头说:“您跟我出来一下吧。” 沈祁言带着护士出去,程以岁也把粥弄好了,她拿了个板凳坐下,疑惑道:“刚护士说您的病不是大事,什么意思啊?还真误诊了?” 程荣光正色:“没误诊。” 赵嘉华白了他一眼:“是没误诊,但是良性的,还是早期,没他闹得那么厉害。” 隔壁床一直拿iPad看视频的伯伯在此时插话,好像很有经验似的:“刚得病都这样,病还没怎么着呢,自己先把自己吓一跳。” 被人当面揭了底,程荣光面色挂不住,咳了一声,转移话题:“哎?你男朋友做什么的啊,怎么就这么跟护士出去了?” 这话就把程以岁问住了,而且听刚才护士的那个语气,好像认识沈祁言似的。 结合之前岑臻说的找医院什么的话,她犹豫着答:“好像,家里跟医院有点关系吧。” “哦。”程荣光点点头,没怀疑,只是主动接过粥,冲她挤挤眼,小声说,“你出去去看看去,我觉得那小护士刚才看他的眼神不对。” “?” “人家小伙挺一表人才的,你妈说他性格挺温和,过这村儿没这店了,你别跟没事人似的。” “……” 程以岁莫名其妙的被她爸妈给撵出去了。 外面的窗户开着通风,比室内要冷,她裹了裹大衣,顺着走廊往前走。 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去找沈祁言。 更不知道如果见到他了,该跟他说什么。 对不起,还是谢谢。 又或者都说。 对不起刚才在外面对他的有意为难,谢谢他仍然肯帮助她。 程以岁走着走着,忽然贴着墙蹲下来。 她发现自己变得好奇怪,明明不是一个爱生气的人,而且就算生气,本来也可以藏得很好。 可是刚刚在他面前,怎么变成那样了。 “一岁?”沈祁言的声音从她身前响起,程以岁抬起头,看见沈祁言高高瘦瘦的身影逆着光朝她走过来,那些光影照在他的后背,给他渡了层浅色光晕,他蹲在他面前,略带薄茧的拇指轻轻地揉了揉她的眉心,温声道,“心情这么差?” 他永远这副样子。 温柔的,唇边一直含着浅浅的笑意。 像是永远不会生气。 程以岁好难受。 她懊恼地把头垂在胳膊里,声音闷闷的:“我总是欺负你……” 一开始,她欺负他,想看他脸红的样子。 后来,她欺负他,让他吃醋。 刚刚,她又欺负他,说话带刺,带着一点恶意,试探他的底线。 可是每一次,他都纵容她。 她抬头,却仍然捂着脸:“你干嘛都不怪我。” 沈祁言扯起一个无奈的轻笑:“你看,你又这样,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 “看着我。”沈祁言轻轻拽开她的手腕,垂着眸子,淡笑道,“有件事情,我本来不打算和你说,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程以岁无力招架,呆呆地看着他,不自觉攥紧藏在袖子里的小手。 沈祁言敛眉,他不笑的时候,多了几分认真:“因为我觉得,现在告诉你,你应该能开心些。” 第20章 . 红色桃心 “我来接你回家。” 窗外起了风, 程以岁深吸了一口气,身体轻微颤栗。 沈祁言把声音放得很轻:“我刚刚去问了你爸爸的情况,真的不算严重, 不是骨癌,是良性骨肿瘤,我联系了申城那边的专家,下周就能过来给你爸爸手术 。” “……” 程以岁眨眨眼, 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虽然跟她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 但是这时候, 听到这个消息, 是挺开心的。 “谢谢啊。”程以岁慢了半拍, 然后问, “申城那边的医生, 是不是要贵一点?” 家里的总积蓄还有五十多万, 再不够的话, 就要卖房子了。 “嗯?”沈祁言的腿长,蹲太久好像不是很舒服,他站起来, 收回手的同时揉了揉她的头顶,“如果这件事让你开心了,那笑一个?” 程以岁:“?” 什么跟什么。 可沈祁言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一直看着她, 她蹲着,沈祁言为了看她, 腰弯到不止九十度。 程以岁莫名地听他话,唇角向上扬了扬,又觉得自己这样很傻,补充说:“你柔韧性挺好。” “嗯。”沈祁言领夸, 迈着长腿往病房的方向走,慢条斯理道,“你就当自己一笑值千金吧,钱的事不用管了。” “???” 手术不是小钱吧? 程以岁连忙站起来跟上他,刚站起来,她就发现自己腿麻了。 沈祁言听见后面有几声重重的脚步,回头本来是想拉住她,谁知道程以岁根本没坚持到他牵她。 “噗通”一声。 他回过身的时候,程以岁正好直挺挺的跪在他面前。 “……” 四目相对时,沈祁言眼里的笑意半点没克制,他两只手攥住她胳膊时笑得肩膀都在颤。 程以岁这会儿腿还是软的,根本站不起来,她说“别别别抓我,把我放下”的时候,沈祁言一双桃花眼笑成了月牙状。 他们现在的这个地方离病房有些距离,只离医生办公室近些。 只听,这一小块区域里都回荡着他细碎磁性的笑声。 程以岁直接坐在地上,恼羞成怒地锤他小腿:“你走那么快干嘛!” 本就是玩闹,她的力度并不重,但沈祁言还是把腿收回来了,抿唇道:“好,下次我走慢点。” 程以岁揉着腿周,默默地想,他这个人,还真的是,脾气很好。 连她这么喜欢欺负人的人,都没忍住小声提醒:“我不是真的在怪你,你知道吧?” 可沈祁言却说:“怪我也没关系。” …… 一定要在医院的走廊里,说这么暧昧的话吗。 程以岁抬头,对上他的瞳眸,却没想到,他深情的桃花眼澄澈见底,不染半分情与欲。 她收回目光,暗自思忖,是不是温柔的人,天生说话就暧昧。 “那个。”程以岁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有些不自然地说,“其实我家也没我刚才说的那么穷,医药费什么的还给还是要给你。” 可能是不想挨打,沈祁言稍微往旁边错开了两步,轻轻慢慢道:“没事,不贵,你早年都拜完了,哥哥也不能,不给压岁钱。” 程以岁莫名就被占了便宜:“你几岁啊?就哥哥。” “二十六。” 腿不麻了,程以岁扶着墙站起来,本来是想增加点姐姐的气场,逼迫他喊两声姐姐来听,却发现站起来一样要抬头看他,嚣张的气焰顿时灭了,只好临时转移话题:“你家是开医院的吗?感觉你认识很多医生的样子。” “不是。”沈祁言背靠着没有温度的墙,低头漫不经心地搓了搓自己的指尖,淡声道,“可能是病太久了,所以才会多认识一些人。” 病太久了? 谁啊? 程以岁疑惑地歪头,却发现沈祁言并没有想解释的意思。 既然不愿意说,那应该就是他的隐私了,对于他人的隐私,程以岁向来很有分寸感,没再多问。 - 后来的情况如沈祁言所说的那样,申城那边来的专家在医院里给爸爸进行了手术。 专家岁数不小,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小病压根就没放在心上,听程荣光说,手术时他迷迷糊糊醒了,专家正跟小护士聊篮球赛。 程荣光/气得直拍大腿:“也就是我不看篮球,他们要聊足球,我说什么也得清醒过来一起聊。” 赵嘉华笑骂,让他可别吹牛逼了。 短暂地插曲到了尾声,他们的生活,再次回归正轨。 程荣光住院的这两周,沈祁言都没再来过,问起来,程以岁也只知道他去了申城,具体做了什么,什么时候能回来,她只能现编。 赵嘉华不知道从哪打听到的,这次手术费加上后续的护理费总共不到4万,取了现金给她,让她有机会转交给沈祁言。 她说这份情他们承了,但他们家绝不能真的花他的钱。 也是沈祁言不在的这两周,燕城迅速入了冬,原本组织的秋季运动会,也因为考古的意外发现而推后。 终于不用连轴转,某天深夜,程以岁托着腮,望着窗外安静的冬夜景色,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两人的关系。 以她这二十八年来的人生阅历来说,他不像是在广撒网。 可她介意的是,他也从来没有主动过。 看起来,就像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状态,总让人觉得心里没底。 尽管之前决定不再跟他有牵扯,但是医院这次的事情,让程以岁觉得,或许,她还可以,再试一次。 就当是最后一次。 燃烧美好青春,换一次心安。 不过,她还没想好有什么好的办法,工作就先忙起来了。 随着绥陵考古的不断深入挖掘,以及棺椁中发现的陪葬品,研究所得到了新的结论。 绥陵竟然不是我国历史上现有朝代的墓葬,而是出自一个从前从未发现过的新的历史文明。 这种新的文明不同于中原文名,却又与中原文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一结论发现后,震惊了整个考古界。 国内影响力最大的几个官媒播报了此事,国人向来对历史有种特殊的情怀,如此一来原本无人问津的绥陵备受瞩目。 官方媒体当即组织直播连线实验室。 澹台教授,也就是田野考古组组长,欣然同意。 老教授肯定不是为了出名或者流量,他就只是单纯地想要让所有人都对这个行业多一些了解。 现场直播的时间是三个小时,肯定不可能只采访澹台教授一个人,所以还需要至少考古队里另一个人出镜,做现场讲解。 官媒那边的编导说,这次直播预计观看量是千万以上。 大家平时都是伏案工作的,没人愿意影响正常生活干出镜的事。 程以岁就在这时候灵机一动,兴高采烈地给自己报了名。 因为整个考古队就一个人报名,连筛选都省了,她直接赢得了这次机会。 官媒的直播是在程荣光出院的第二周,也是沈祁言要从申城回来那天。 坐在车里出发去实验室时,程以岁给他发了条消息。 【Kather tyrell:你平时看电视吗?】 【Kahter tyrell:或者HCTV的网络直播】 她没主动给他发消息的时候,他也不给她发,还以为在忙什么宏图大业,没想到她才刚发出去,他又秒回。 【SQY:HCTV?偶尔会看看新闻算吗?】 程以岁低头扫了眼自己的左手拇指,拿右手打字。 【Kahther tyrell:那你今天可以看看】 【Kahther tyrell:等下我出镜】 沈祁言发了一个大头的涂鸦表情包,在大头的脸边上有个emoji的卡通大拇指。 【SQY:好】 - 直播前,编导已经给两个人精准定位,澹台教授负责严肃科普,程以岁负责趣味讲解,以及跟屏幕前的观众进行一些互动,避免让整场气氛过于整肃。 毕竟,大多数观众,只是想看个热闹,专业性词汇太多会很赶客。 可真开始直播了,澹台教授比编导们们预想中的还要严肃。 一上来就开始讲考古学文化研究中心应注意的问题,还因此聊到了大多数人都觉得陌生的第四地质学,把专业摄像都给讲困了。 后来,演播室里的主持人努力引导他,澹台教授会意,要说一些年轻人懂的话题,于是开始痛骂盗墓。 …… 编导小姐姐都看傻了,连忙跟程以岁商量,让她等会儿再活泼一点,再有亲和力一点,哪怕蹦出一两个俏皮的时尚流行语都没关系。 程以岁早就猜到了会这样,十分贴心地冲小姐姐比了个“ok”。 教授采访结束,轮到了程以岁上场。 其实她跟现在大多数年轻人比起来算是个小古董,知道的时尚流行词也不多,但她知道观众喜欢听什么,挑考古发掘里有趣的部分讲,深入浅出,通俗易懂,摆在她面前的那块实时屏幕明显回复弹幕滚动得快了许多。 三个小时到了,演播室里的主持人让程以岁跟观众们打招呼说再见,并且告诉她,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观众们纷纷表示依依不舍,还想再听。 程以岁笑了笑,先是很官方的说,以后还会有这样的机会,然后伸出左手,拇指指腹和食指指腹相贴,对着镜头,做了一个比心的手势。 她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心跳有些快,但还是保持了三秒,给摄像头一个定焦的时间。 现场导演喊“cut”,拍摄结束。 程以岁迅速收回手,看到她拿签字笔写的SQY三个字母以及字母前的红色小桃心,还很清晰地印在拇指上。 呼。 程以岁长舒一口气,绷直的唇线渐渐有了向上弯的弧度。 忍不住想,他看到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 直播结束后,电视台的人在现场进行简单复盘,程以岁也在这时候跟澹台教授聊了几句。 澹台教授对自己首次出镜的表现非常满意,觉得自己既科普了考古知识,又纠正了错误的价值观,斗志昂扬地说一会儿跟她一起回市里,参加明天的运动会。 电视台来得人多设备多,中巴车坐得下,澹台教授正好就跟着大家一起回。 走出实验室,众人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下雪了。 燕城今年的初雪,来得这样早。 更令程以岁意外的是。 她一抬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沈祁言。 尽管他戴了口罩,但是比一般人高出一头又清瘦的身材,以及永远单薄的衣服,不难一眼认出来。 眼前的雪,在看见他的瞬间变成了梨花瓣,零零落落洒下。 两人之间数十米的距离,他的长腿轻轻慢慢地迈两下就走到了。 沈祁言在距离她还有半步远的时候停下,唇角微扬:“我来接你回家。” 第21章 . 少年恣意 “怎么感觉你很紧张?” 皑皑白雪仿佛在这一刻泛出清淡梨花香。 才刚刚松了一口气的程以岁, 见到沈祁言又再度紧张起来,她扔下一句“那我去跟教授说一声”,匆匆跑开。 本想多平复一会儿心情, 但是看到沈祁言还穿着件薄卫衣站在雪地里,她犹豫了一下,又小跑回去。 她挠了挠耳朵,蚊子声哼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沈祁言淡声说, “这边离机场挺近, 本来想过来看你现场直播的。” “……” 程以岁像是等待行刑那般, 魂不守舍地走到车前, 发现驾驶位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虽然他是坐着的, 但从高出一节的大腿就不难看出来, 这个人也挺高的。 沈祁言给她打开后座的门, 等她进去之后, 他悠悠绕到副驾驶, 语气闲散地给她介绍,“我朋友。” 也许是沈祁言之前跟他介绍过了,所以大高个没多问, 只是从后视镜里跟她对视,点头道:“苏朗。” “哦,你好, 我是程以岁。” 苏朗又点了点头回应,环境就此安静下来, 一切开始正常进行,苏朗正常启动车子,准备开回市里。 沈祁言正常拿出手机,正常地发着微信。 …… 但在此刻, 正常,难道不是,最大的不正常? 沈祁言很快发完,关了手机屏幕,回过头看她,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怎么感觉你很紧张?” “?” “哦。”他好像明白了,拉长尾音,还拖着腔,“出镜没发挥好?” “???” “说起来还有点可惜。”苏朗插话进来,“沈队长还说带我看考古现场直播,结果他来之前没问清楚,你们这不让进。” “?” “你们这秘密基地还整信号屏蔽,我们手机一点信号都没有。”苏朗又说,他看了一眼沈祁言,“丢人不?沈队长。” 沈祁言松松垮垮地坐在副驾,胳膊搭在车窗门板上,撸起了卫衣袖子,露出一节清瘦的小臂,闲闲地低笑一声。 像是并不觉得尴尬。 “可惜了。”沈祁言淡淡道,他又回过头,语气很认真,“不好意思,都特意跟我说了,我还是没能看。” …… 程以岁有一种很强烈的感受,自从沈祁言频繁往返申城开始,他每一次回来,气场都会更强一些。 而今天,又是认识他以来最巅峰的一天。 少年恣意,却不浪荡。 只是初见时的那个沉郁少年,而今已经全然看不见影子。 反而是她,紧张地缩在后座一隅,像个下一秒就要下蛋的鹌鹑似的。 她也像像他那样,坐的随意一些,可手才刚抬起来,就觉得有点不伦不类,于是又默默地收回来。 程以岁清了清嗓子,假装随意:“哦,没看啊,没事,我也只是觉得新鲜而已,其实挺无聊的。” 说完这话,她彻底放松下来。 其实,刚刚从实验室里出来,见到沈祁言的时候,她就已经后悔了。 如果他是看了她手上写得东西,才过来找她,说真的,跟她主动表白其实没区别。 还好他没看到,让她的冲动有个后悔的机会。 来日方长,欲速则不达。 程以岁在心里警示自己。 “那不行,都答应你了。”沈祁言想了想,“我回去会认真看回放的。” …… 惊天一道大雷! 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程以岁赶紧拿出手机,找到电视台的官网。 非常不幸的,官网点进去,最上面的那一栏就是直播回放。 看得程以岁太阳穴突突的。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上天还是眷顾她的。 因为,今天的直播回放还没有发出来。 程以岁马上联系电视台的编导。 【Kather tyrell:小姐姐】 【kather tyrell:你们的直播回放,后期会剪辑吗?】 工作分两边进行,这边给编导发了消息,那边她也要转移沈祁言的注意。 她要在党的领导下,坚持两手抓,争取双胜利。 “我妈把我爸的手术钱给我了,她给的现金,回头还给你。”程以岁抓着手机,想办法把话题再扯得远点,“话说开宠物店这么赚钱的吗?我也想开一个了。” 苏朗听完,莫名其妙地哼笑了一声,从那笑声里,程以岁听出“赚个屁”的意思。 沈祁言没说这钱要或者不要,只是没什么情绪地问了一句:“你研究考古,哪有时间开店?” 程以岁没太走心地说:“那就不考了,反正这行不赚钱。” 苏朗充满疑惑:“考古还不赚钱?你们随便卖个东西,不就能花到下辈子啊?” “……”程以岁认真问,“你知道,倒卖国家文物这个行为,犯/法吗?” 不等苏朗回答,沈祁言冷声道:“不行。” 他向来温和,忽然用这样冷酷的语气说话,又是冰天雪地的,竟然让人有些胆寒。 苏朗也不好奇什么文物了,光好奇他:“怎么了沈队长?什么不行。” 他没理苏朗,回身时挺直腰背,眉心微微蹙起,板正道:“如果你是不喜欢这个行业,那你可以随意转行。” 盯着手机,等待编导回消息的程以岁:“?” “但如果是为了钱,那没必要。”沈祁言说到这,语气还是吓人的严肃。 但是,以这句话为分界,程以岁感觉他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那个他。 她眼睁睁地看着,沈祁言的耳廓上缘,微微泛起粉红,不自然地错开视线,温声道:“钱我这里有。” “……” 苏朗一声不吭地拿出手机。 车内音响发出“connection”的电子音。 舒缓的音乐响起,程以岁听出是《他一定很爱你》的前奏。 沈祁言好像没听出来。 歌手还没开始唱,被苏朗悲愤地往后调了几句。 整个车里回荡着阿杜独特的嘶哑嗓音,其声凄凄。 苏朗调的那句词是—— “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程以岁:“……” 沈祁言:“……” - 送程以岁到家楼下,她本来想去楼上给他拿钱,但是沈祁言说自己还有事着急走,下次再说。 程以岁也没强求。 多见几次面,总会有更好的机会出现的。 爬楼梯时,编导回了她微信。 【编导:如果没有重大播出事故,一般不会,怎么了吗?】 额。 借公家电视台,进行私人表白,算不算重大事故? 【Kather tyrell:我刚刚发现,我拇指上好像脏了】 【Kather tyrell:最后快结束的时候,我有露出来,这个可以剪掉吗?】 过了好一会儿,对面才回过来消息,像是深思熟虑过一番。 【编导:我还以为是你在表白哈哈哈】 ? 她看见了? 【编导:我刚去搜了一下评论,看过这场直播的观众也这么以为的,大家还说考古人好浪漫哈哈哈】 …… 雾草。 这竟然不是事故。 【编导:可以剪哒,我跟后期传达一下】 程以岁感觉,自己今天提着的这口气是喘不上来了。 【Kather tyrell:那,评论,可以删吗?】 【编导:小姐姐,你确定,要官媒下场,删评论吗?】 …… 那还是算了。 至少是看不到视频了,他应该不会那么无聊,去翻评论吧。 此时的程以岁,十分乐观地自我安慰。 - 第二天,拖延已久的秋季运动会终于开始了。 说是秋季运动会,但因为每个部门都是以男性占了多数,所以在大家投票表决之后,定下来的只有一个项目,就是篮球赛。 本来三个部门不太好分组,但是刚定下运动会那会儿,广播电视部门收到群众举报,要进行一波筛查,所以就直接不带他们玩了。 后来因为运动会推迟,开始时他们都已经忙完了,却因为赛制定下来了,也只能来当观众。 文物部和研究所这边,年轻人虽然不多,但是凑出十个还是没问题的。 文物部那边好点,还有两个替补,研究所这边,连还没程以岁高的同事都派上了,实在没有替补了。 等他们一上场,程以岁就看出来了,他们这边的阵容,和上次跟文物部聚餐那次的阵容一模一样。 怪不得,一上来火//药味就那么冲。 以朱少杰为首,一个个就差把挑衅两个字写脸上了。 隋知家里有事,提前一个月就已经请过假,所以研究所这边来的只有程以岁一个年轻女生。 她看不懂比赛规则,也不理解为什么十个人非要追着一个球跑,只好坐在观众席上拍照。 拍着拍着,从屏幕的上方,跳出一个微信提示框。 【SQY:你现在在哪?】 在今天之前,沈祁言从来没有主动找过她。 程以岁的指尖一抖,慢吞吞地点开对话。 看见他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SQY:我去找你】 因为紧张,她觉得篮球拍在地上的声音都变大了。 噗通噗通。 像是拍在她心上。 【Kather tyrell:在上班】 她无意识地吞咽口水,用僵硬的手指慢吞吞地补充。 “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在微信里跟我……” 字还没打完。 沈祁言的消息不约而至。 绿色框跳出来的时候,程以岁感觉心脏都要跟着从嘴里跳出去。 【SQY:一小时内到。】 第22章 . 兴云吐雾 “那我松手了?” 程以岁在温暖的室内篮球馆里打了个哆嗦, 慢吞吞地把毛衣袖子拽下去。 还没两秒,她又觉得热,把袖子往上拉得更高了。 这么来来回回几次, 白皙细嫩的皮肤都被刮红了一小片。 直到周围人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她才停下来这个介于焦虑和紧张之间的动作。 坐在她右手边的是广电的方博,国骂了好久,才愤愤不平道:“他都带球撞人了!” 方博旁边的是他的同事李嘉, 李嘉唏嘘道:“那是朱海涛儿子, 张涛敢判?” 毕竟也是运动会的组织者之一, 程以岁好奇问:“你们在说什么?” 方博跟李嘉侧过头, 在女生面前收敛了坐姿, 然后方博跟她解释:“红队犯规好几次了, 刚才还好几次二次运球。” 程以岁抬头, 看向球场中央穿着红色队服的文物部, 十分茫然地眨了眨眼:“篮球, 只能运一次吗?” 她是真的不懂,以为这话的意思是,篮球是一次性的, 只能从球场左边运到球场右边,第二次比赛就要换个球。 她沉默了下,认真地补充:“那我们准备的篮球也不够啊。” “嗨, 不是这意思。”李嘉还挺专业,一看就是篮球爱好者, 十分详细的给她解释了什么叫二次运球,解释完提醒她,“你看,他们又推人了。” 他们的动作很快, 程以岁什么都没看见。 其实她就算看见了,也不知道对方是犯规。 本次比赛为了公平起见,选来当裁判的是广电的张涛。 也不止有他一个裁判,还有澹台教授和朱海涛在一旁当裁判监督,程以岁想,就算不公平,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 毕竟澹台教授是出了名的谁都不惯着。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拿手机开始录像。 程以岁的猜想很快就被现实情况打脸了。 裁判吹了哨判定白队违规后,白队的队员彻底忍不了了。 田原顾不上现场这么多人看着,直接把白色背心脱下来甩地上,高喊:“这么打还打你麻痹啊!” 他一闹,压抑了大半场的整个研究所全都不干了,七嘴八舌的:“对啊,直接判红队赢,再给朱少杰一个MVP呗!” 没想到会被点到名字的朱少杰也不乐意了,把篮球扔到一边,带着身后的兄弟跟白队急赤白脸地掰扯。 观众席上也有懂球的,也都站在白队这边,体育馆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朱海涛这人要面子,一看这样,立刻派副手疏散人群,匆匆结束这场运动会。 程以岁虽然看不懂,但是通过他们的对话跟刚才方博的解释也明白了。 红队严重犯规不判,白队只是战术犯规就给判了。 作为组织者,程以没跟着人群出去,从观众席跑到球场里。 但跑到这她就后悔了。 他们说的什么推人拉人,她一个词都听不懂,劝架都不知道从哪张嘴。 两边越吵越厉害,她却只能干着急。 田原跟朱少杰越吵越烈,周围人都劝不住了。 “起来,你们都别拉着我!” “滚一边去!” 长期的工作压力所致,程以岁患偏头疼的毛病很久了。 他们吵得沸反盈天,你一言我一语,像是密密麻麻的蚂蚁顺着耳朵,爬进她的大脑。 一边头就像被啃噬了似的疼,用力捏也于事无补。 她难受地闭上眼,场面就在她刚闭上眼睛的时候,再度失控了。 年轻人血气方刚,谁也没注意到,澹台教授什么时候过来的。 朱少杰一挥手,正好推了一点防备都没有的教授一把。 正好篮球在教授脚边,他没留神,踩到球上,摔倒的时候,好像还有骨头裂开的声音。 本来朱少杰是想要扶的,但是田原已经先他一步把澹台教授扶起来了。 并且还骂他:“你他妈瞎啊?我们教授摔坏了你赔得起吗!” 朱少杰冷笑:“我是故意的么?我背对着,我看得见么?你丫正对着你们教授,你怎么不说呢?你安的什么心啊?” “有完没完了啊!”程以岁忍到了极限,她的发根处冒着冷汗,像是蚂蚁吞噬后的血,在头顶蜿蜒流淌,声音尖锐而刺穿。 整个体育场终于安静下来。 程以岁的耳朵里传来了一阵鸣响,导致她仍然紧锁着眉头。 “你们几个,该把教授送医院送医院去。”程以岁对田原他们说,她头疼到站不稳,脚后跟往后退了半步,声音也跟着弱下来,“朱少杰,等下周上班以后,自己带着你同事,来我们研究所道歉。” “嘿,操,真牛了大逼了,四海之内皆您妈呗?什么都得听您的呗?”朱少杰靠在身边同事身上,混不吝的语气道,“您倒是给我个理由啊。” 田原他们送教授去医院了,研究所这边只剩下两个人,还是比较瘦的两个。 而文物部那边是五个人加两个替补,另外多了个朱海涛。 孰强孰弱,一眼就分晓。 程以岁单手按着额头,另一只手拿出手机,给他放自己刚才的录下来的比赛。 “理由就是,你犯规了。” 朱少杰看都没看她手里的录像。 他面露凶狠,把红色队服脱下来,扔到程以岁脸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那我还说,我、没、犯、规、呢。” 他的队服挂在程以岁头上,遮住她眼前的光亮,飘出一阵恶臭的汗味和狐异的体味。 她本来就头疼得很难受了,浑身无力,手机都已经攥不住。 松手时“啪嗒”一声。 程以岁腿一软,就在快要摔倒的时候,感觉后腰偏上一点的位置,多了一道克制而有力的支撑。 然后,头上没来得及甩开的脏臭衣服被他拽下去。 嫌弃衣服落在他脚边,沈祁言轻抬小腿,把它踢远了一些。 程以岁眼前的景象仍混沌,只是下意识地抓了他一把。 是她熟悉的精瘦小臂。 滚烫的血液,顺着埋在皮肤下的血管,在她的手心一跳一跳的。 于是柳暗花明,枯树逢春。 她还没来得及喊他的名字,就听见他的名字,被其他人一字不落地喊出来。 “沈祁言?!”最先发出声音的是朱少杰,他倒抽了一口冷气,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惊讶,亦或是惊喜。 又一声不敢相信的惊呼:“还真是沈祁言啊?!” “沈祁言怎么会在这啊??” “程以岁认识沈祁言??”那边的人集体瞪大了眼睛,仿佛他们看见的不是沈祁言,而是传说中的龙现身。 巨龙翻搅起四海云水,兴云吐雾,不再潜伏于波涛。 看见真身的人来不及害怕,激动到语无伦次。 体育场封闭性强,仿佛四周都回荡着他的名字。 可沈祁言自己,却事不关己似的,一声也没回应,也没看叫他名字的那帮人。 他低头轻声问:“好点了吗?” 程以岁讷讷地点头。 “那我松手了?” 她还是一样的反应。 像还是不放心,沈祁言轻扯她的胳膊,把她带到刚才澹台教授坐过的椅子上。 “交给我,嗯?” 沈祁言走回到他们面前。 高大的身子蹲下,捡起程以岁掉在地上,但是已经摔碎屏幕的手机。 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而后回到她身边,把手机还给她。 背后灼灼目光盯着,他好像一点都没察觉到。 程以岁感觉自己跟做了个梦。 梦里的男人是真的高,哪怕是站在文物部那帮大高个面前,他也比他们高了半头。 “我不拿专业的欺负你们。”沈祁言脸上的挂着浅浅的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他垂着眸子扫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定在为首的朱少杰脸上,“但移动掩护,犯规。打手,犯规。” 都看见沈祁言了,朱少杰根本顾不上什么犯不犯规,他说什么是什么。 朱少杰眼睛里闪着光。 好像沈祁言跟他说了话,就是多光宗耀祖的事情。 快激动哭了。 程以岁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手机的浏览器。 屏幕上细碎的小玻璃渣,像是小沙粒,磨着她的指腹。 沈字很好打,但是祁这个字并不太常见,程以岁温吞地在键盘里划了好一会儿。 浏览器的反应比她快得多。 在她输入完“祁”之后,立刻跳出了第一个关联词条。 “沈祁言” 程以岁不自觉地把拇指塞进了嘴里,咬住了指甲。 像她是怕被发现,低头看手机,用力抬起了眼皮。 不可一世的朱少杰仍然对着他点头哈腰。 他的那帮兄弟们已经拿出了手机,对着沈祁言明目张胆地拍照。 也有人趁机调成自拍模式,拍了一张有沈祁言在内的,多人合影。 程以岁把目光放回到手机上,点开那个叫做“沈祁言”的词条。 浏览器加载的很快。 最上面是资讯。 视线再往下一点点,是百科。 屏幕左边是白底照片,双手握着篮球。 尽管照片上的人下半张脸被视频的暂停键盖住了,但是那双温柔的眉眼,却是程以岁再熟悉不过的。 右边是他的相关介绍。 沈祁言。 1995年10月出生的篮球运动员。 …… 沈祁言,1995年10月28日出生于燕城,职业篮球运动员,司职控球后卫,效力于燕城中漾篮球俱乐部。 第23章 . 答非所问 “我可以跟你解释” 阳光从窗外扑洒下来, 因为是冬天,又是下午,所以并不觉得刺眼。 浅金色的光线, 映得沈祁言眼角弧度愈发冷淡。在人群里,他的声线冷漠到不近人情:“所以她想要怎么解决这事?” 研究所的两个白队队员立刻明白,这个“她”指的是程以岁。 想到沈祁言竟然是来给他们撑腰的,这两人腰板瞬间挺的板直:“以岁让他们周一上班去给澹台教授道歉!” 沈祁言淡淡地掀起眼皮, 一双薄凉的桃花眼染着戾气。 朱少杰下巴抖了一下, 在偶像面前, 他十分懂得察言观色:“不, 绝不能拖到周一, 就现在, 我得跟人家程以岁道歉, 非常诚恳的!我心服……” 他边说, 边往右边挪了一步, 还一步没往前走,说到一半的话却戛然而止。 沈祁言虽然没回应他半个字儿,但是他说的话他也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 朱少杰的忽然中断, 让他微微皱了下眉。 “程以岁去哪了!”朱少杰推旁边的人,声音发颤。 好像程以岁找不到了,他就再也见不到他的偶像了。 他身边几个穿红色队服的人, 也都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啊……” 细小的尘埃,在阳光下浮浮又沉沉。 时间像是被开启了慢速。 沈祁言扶着程以岁坐下的那把黑色折叠椅上, 此刻已空无一人。 - 程以岁坐在出租车上,闭着眼睛,脑子却异常活跃清醒。 她还清晰地记得,她走的时候, 朱少杰偷偷踮着脚,他旁边穿着红衣服的人,抓紧时间给他和沈祁言拍合影。 在今天之前,除了他,所有人都不认识他。 在今天之后,好像除了他,所有人都认识他。 汽车在马路上穿梭,阳光时不时穿过树梢,照在她眼皮上白茫茫的一片,让她睁不开眼。 所以,明知道手机震了,她也没看。 沈祁言,职业篮球运动员。 这几个字,好像被人拿刀刻下来,不由分说地贴到她脑海里。 程以岁觉得荒唐。 真荒唐。 她回想起了许多事,像是一面大拼图,在这块荒唐的残片补上之后,窥见天光。 他的那些篮球鞋,尤其是被大头叼过的,所谓买都买不到的,忘记了是莱恩几代的那双。 沈队长,还有他身边那些,比普通人高出至少一头的朋友们。 那天深夜,送她回家,她看不见的篮球,被他轻而易举的拨开,如今看来,更像是条件反射。 还有那些人的反应,以及他忽然把头埋在她颈间的动作。 不是故作亲昵,是在躲。 这面巨大的荒唐拼图,像是一块橡皮擦。 慢慢地,慢慢地,擦去了工笔画上,蜻蜓衔着的那根辣条,让画面不再违和。 终于成为了无暇的,稀世珍品。 到家楼下。 下车用手机支付费用时,她躲也没躲过,看到了他发来的消息。 【SQY:去哪里了?】 【SQY:回家了吗?】 【SQY:还好吗?】 【SQY:我可以跟你解释】 程以岁调了几个界面,看到了那个红色的“删除”键。 她抿了抿唇,又返回,答非所问,却是如实跟他说明情况。 “我累了。” 她只是,累了。 - 程以岁拖着疲惫的身体进家门,慢吞吞地脱衣服,一件又一件,最后把鞋踩下去,趴到床上,倒头就睡。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铁铲敲打锅具的声音响起。 天已经黑了。 等待意识回笼的,半梦半醒间,她迷迷糊糊地想起了,曾经送她去过中漾花城,那位隋知家的司机。 她还记得,最后司机见到沈祁言出来的时候,问了她一句什么。 那时候,她以为他问的是“这就是你要找的人啊”。 现在再回忆起司机的口型,他说的应该是,“你认识沈祁言啊?” 程以岁抬手摸了摸,拿到手机,给隋知打了通电话。 其实百科上的照片已经锤死了,可她还是想再跟谢徊确认一次。 像是刮刮乐上已经出现了谢字,却仍不死心地想要刮完。 电话很快接起,隋知那边却没说话。 “喂?”程以岁声音睡哑了,“知知,谢总在吗?” 隔了两秒左右,隋知才“嗯”了一声。 她这个“嗯”的声音,怪异极了。 程以岁发誓,如果她不是真的有事,一定现在,立刻,马上,挂掉电话! “那你让谢总接一下电话。” 听筒里发出摩擦的声音,谢徊接起电话时声音克制不住的微喘和愉悦:“说。” “……”程以岁真的,但凡多认识中漾一个副总,就不会找他! 她犹豫了好久,干脆破罐破摔直接问了:“你认识燕城中漾篮球队,一个叫沈祁言的人吗?” “谈不上认识,但是知道。”谢徊心情好,话也多了些,“我记得他好像受伤了。” 得到有效信息,程以岁一秒也没多停留,火速挂了电话。 她脸颊红了又红,暗骂了一句不要脸,却又情不自禁地想起,曾经有人在她耳边呼吸时的温度。 程以岁迅速换上睡衣,跑出去吃晚饭。 晚饭是普通的家常菜,赵嘉华习惯用电视剧当吃饭时的背景音。 程荣光给自己倒了半杯白酒,放下时问:“小沈怎么样啦?还在申城呐?” 程以岁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程荣光:“哦,真忙啊,来来回回跑申城进货,开个小宠物店也不容易。” “……” 去申城是进货,是当时程荣光在住院的时候,程以岁瞎编的。 这会儿听起来,既讽刺,又恍如隔世。 “发什么呆呢?”赵嘉华给她递了一碗饭,“钱还给人家了没?别让人家觉得咱们家图人家钱。” “哦,知道了。”程以岁缩着脖子答,没再加入后续的聊天,快速吃完了饭,跑回屋里。 赵嘉华给她的钱,安安静静地躺在床头柜里。 至少眼下,程以岁不太想见沈祁言,所以她想查一下微信转账的限额。 一打开手机,看到了两个隋知打来的未接。 她把电话回过去,隋知问她刚才的事情。 程以岁没瞒着,一股脑倒给她。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宠物店老板吗?” “记得啊,就是你看不透的那个,他表白了?” 哦,对。 隋知不说这个,程以岁还没想起来,当时她还觉得,他这人看不透来着。 现在破案了! 她咬牙切齿:“我现在看透他了,你知道他是谁吗!” “谁啊?我认识?” “你问你老公,问他沈祁言是谁!” 隋知应该是和谢徊在一起,当即就没声了,过了几秒,她得到答案,在电话那头发出惊讶的“啊???” “震惊吧!宠物店老板,成了篮球队队长!关键是,他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跟我透露过!”程以岁越说越气,“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你生气?”隋知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犹豫道,“我觉得你好像,挺兴奋的……” “……” 挂了电话,手机里还有两条来自沈祁言的未读。 【SQY:那你先休息,等你觉得不累了,如果想听我跟你解释,就告诉我】 【SQY:我睡得晚,没关系】 她才不要听。 程以岁皱了皱眉头,打开浏览器。 今天,全世界好像都要跟她作对似的。 越是不想看见的人,就越是要推到她眼前。 浏览器上,还显示着上一次的搜索历史。 她的手指完全不受大脑指控,擅自点开了沈祁言在百科上的视频。 不是一个整段的视频,而是拼接的视频片段,由背景音对他进行介绍。 程以岁看到他是河谷区人,这是燕城周边的一个远郊区,几年前,她跟爸妈一起去度过假。 那个地方,从燕城开车过去要三个小时,而且她爸妈选的地方,总是人烟稀少,说是区,其实就是个大一点的村儿。印象中,还挺落后的。 晚上十点她想喝可乐了,周围一家开着商店都没有,还得去“麦肯基”买。 视频再往下看,更奇怪了。 河谷区出生,毕业于美国密克尔大学。 他又骗她。 他明明说自己在枫叶国。 程以岁一边心烦,一边想,密克尔大学好像挺厉害的,学费也不低。 沈祁言能去那里上学,得是他们村儿的首富吧? 退出百科时,她彻底忘了要查转账限额的事。 接在他百科上面的,还有关于他的实时资讯。 第一条是2天前。 标题是“沈祁言深夜现身申城医院,大魔王仍未放弃篮球梦!” 配图是一张很模糊的侧脸,脸上戴着的口罩,和昨天去实验室接她的那个一模一样。 第二条是9小时前。 标题是“大魔王沈祁言回归!燕城中漾如虎添翼!” 配图是赛程表,沈祁言的名字被用醒目的红色标记圈上。 在他名字的旁边,还有两个程以岁熟悉的名字,岑臻,苏朗。 前两条是体育门户网站的官方消息,下面的第三条是一个私人号发的。 5小时前。 “齐雨禾请假离组,奔赴燕城机场!神仙眷侣能否旧情复燃?” 配图的左边,是齐雨禾的艺术照,右边,是沈祁言在球场上,双手撑着膝盖,仰头看篮板的照片。 中间画了个大问号。 三条新闻看完,她的脑袋一抽一抽地疼。 她现在的感觉,特别像是失忆的人,在脑海里被安插了冰冷的芯片,被逼迫着,强行一点点恢复记忆。 她不止一次被身边,认识或不认识的人说,长得像那个叫齐雨禾的明星。 脑海里沈祁言的某个眼神闪过。 那时候他们还不算熟,他的眼神太越距了,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是小心的,又是向往的。 所以,她还真的,被当成替身了? 果然,现实,永远比电视剧演的狗血。 荒唐至极。 解释你妈。 程以岁翻身把自己的脸扎进被子里。 她已经从震惊里走出来了,正在慢慢地接受这个,荒诞而真实的现实。 程以岁记得,机缘巧合之下,她不止一次问过他,会不会打篮球。 每一次,他的回答都是否定的。 还有那个,跟她长得很像的明星。 说什么她比明星漂亮,原来都是骗她的。 手机的屏幕上仍是浏览器,白花花的屏幕,显示着和沈祁言有关的一切。 程以岁抱着手机,吸了吸鼻子。两只手抱住腿,把自己缩成了一个小小的团。 至此,她心中干净温柔的少年,终于被“大魔王”三个字取代。 - 周一早高峰,地铁上坐满了人,有个坐着的女生很瘦,座位只占了半个,旁边大妈一定要挤进去,女生不同意。 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那种习惯的烦躁,竟然让程以岁产生了一种,很空虚的真实感。 也终于感觉到,她在脚踏实地,而不是一直悬浮在奇异梦里。 是吧。 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活在镜头下,而她活在人群里。 没有谁好谁差,只是不同而已。 程以岁以为,她会从今天开始,重新面对开不完的会,写不完的纪要,和整理不完的报告。 像从前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某一天,在电视转播上看到曾经熟悉的脸,会想起那个人在她的微信好友名单里,找出来,跟身边人打趣。 但是生活并没打算就此放过她。 先是早上,她刚踏进研究所,就发现周围同事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 有些期待,又有些好奇。 她抿了抿唇,放下包坐好,头都没再抬起来过。 也有同事找她借参考材料的时候想问几句,都被她糊弄过去了。 同事见她这样,知道她是不想说,只好忍下了好奇。 然后到了中午,她跟隋知去食堂吃饭,两人打好菜,端着餐盘一起找座位时,门口风风火火地进来了一伙人。 程以岁眯了眯眼,看清是朱少杰他们。 看来那天他们在体育馆没少受气,才刚周一,就来捏软柿子了。 程以岁找旁边人借了点位置,先把餐盘放在上面。 他们找到程以岁之后,目标就变得明确。 一伙大男人,穿着黑色的大衣或者薄羽绒服,向她走来。 田原他们都去外面吃了,周围连个能帮忙的人都没有。 尽管程以岁心里想,他们大概率不会在这动手,但是她也还是有些怕,她想先跟他们说,你们有话好好说。 没想到“你”字刚说出口,就见朱少杰抬起的两只手在胸前交握,十分诚恳地说:“程以岁,对不起!” “?” 他不顾程以岁疑惑的表情,另问道:“今天言哥还来不?” 程以岁:“言……哥?” “就是沈祁言。”朱少杰笑得暧昧,“你怎么叫都行,我得叫言哥不是?” 看见前面有一桌人走了,程以岁端起自己的餐盘,绕开他们,临走前说了一句:“我跟他不熟。” 朱少杰明显不信,屁颠颠地跟着她,但是程以岁就像听不见他说话似的,跟隋知语气正常的聊着考古报告。 即使是崇拜偶像,但是身边这么多兄弟,朱少杰面子放不下,也知道从她这问不出什么,招摇地离开了。 中午午休。 程以岁趴在桌子上,看见了摆在桌子上的紫色包装褪黑素。 当时买一送一,她把其中一瓶给沈祁言了,留下来的那瓶,显得形影单只。 本来想着眼不见心不烦,直接扔掉算了,后来想了想这好像是自己花钱买的,还没吃过,扔掉有点浪费,又给放回到原处。 “以岁。”田原他们吃完饭回来,脚步很轻地走到程以岁旁边,见她正好没睡觉,就拍了拍她,“楼下有人找你。” 程以岁盯着那瓶紫色的药:“男的?” “嗯。”田原问,“你认识啊?那别让他等太久了,外面挺冷的。” 程以岁一边想着,冻死他算了,一边又套上大衣,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她倒要看看,沈祁言能解释出什么花来。 第24章 . 冬日姜饼 “你终于肯来了。”…… 外面确实像田原说的那样挺冷的, 程以岁一边裹紧了大衣,一边习惯性地找人群中最突兀的那个身影。 外面找了一圈没有,她还问了一下传达室的大爷, 大爷说没见过。 刚一转身,程以岁看见一个有点秃,又有点矮的男人,手捧着鲜花跑过来, 她正要躲开, 听见那男人说:“小姐姐你比电视上还好看!” 程以岁:“?” “我啊!”男人兴奋地自我介绍, “一醒解千愁!直播那天你一直跟我互动, 最后还叫我千愁!” 包装花的塑料纸被风吹到她身上, 程以岁往后退了一步, 警觉地问:“你来这里干嘛?” 千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空荡荡的头顶:“其实, 就是, 电视上觉得你很好看, 想来看看你而已,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谢谢你,不过以后最好不要来这里了。”程以岁心情有些复杂, 有些开心,但更多的是觉得害怕,说的话也词不达意。 她没想到因为直播时的自我介绍, 会被人找上门来。 千愁又把花往前递了递,程以岁没收:“心意我领了, 我在这里上班,同事看到了很不好,你回去吧。” 上楼时,程以岁后知后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甩都甩不掉。 走到拐角,她还小心翼翼地往外面看了一眼,确定那个人走远了。 胸口一块大石头这才算落了地,只是,爬楼梯时的腿仍比下楼时沉重得多。 在这之后,平静的生活一直维持到年前。 偶尔翻朋友圈,能看见沈祁言像之前那样,时不时发个大头的视频。 他好像最近没在燕城,因为背景从家换成了酒店,但是仍然把大头带在身边。 还有三周就要过年,街上,尤其是广告里,渐渐有了年味。 程以岁也是闲的,有事没事扫一眼电视,猝不及防地就看见了齐雨禾。 她代言了一款可乐,天天带着那瓶可乐提前祝全国人民新年快乐。 呕。 一看就很难喝。 全国人民没有她祝福,肯定更快乐一点。 在不了解娱乐圈现状的情况下,程以岁不知不觉成了人家的黑粉。 有一天早上,她又一次地铁移动广告里看到齐雨禾的时候,收到了沈祁言时隔已久的微信。 【SQY:还在生气吗?】 程以岁没回。 【SQY:我回燕城了】 程以岁没回。 【SQY:你之前欠我的钱,可以最近还给我吗?我手头缺了点现金,一万就够】 …… 她还以为他要解释呢! !!! 【Kather tyrell:好】 【Kather tyrell:我这两天给你送店里去】 这一整天,程以岁的火气都有点大。 尤其还是那种,她具体说不上来气是哪里来的,只能在心里生闷气的那种憋胀,更让人生气。 导致她下午接到陌生电话时脾气也不太好,急吼吼地喊:“喂!” “咦?喂?”电话那头吓到了,“是程以岁小姐姐吗?” 程以岁皱眉:“谁?” “是我啊,千愁。”对面笑。 程以岁听到这个名字,浑身一颤,拿下手机看了一眼号码,恐惧地把手机拿远了些,找出耳机戴上:“你哪来的我手机号?” 千愁“嘿嘿”一笑,不答反问:“程以岁小姐姐,你家是在雨花城吗?” 恐惧,不安,还有许多不知道哪来的心酸难过,全都在这时候汇成一个点,流向心脏。 程以岁张大嘴呼吸,口腔粘膜和嘴唇周围逐渐干涩,耳机里好像藏了一只洪水猛兽,她抖着手,把耳机摘下来。 “一岁?”隋知察觉出她的异常,抓住她发抖的手臂,“你怎么了?” 程以岁抖着唇:“知知,我,我好像,被人,跟踪了……” 隋知把程以岁带到走廊,听她说完了全部的经过,面色凝重道:“现在这种情况,这个千愁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损失,警方也不会处理。” 程以岁点头,报警这事,上次她就想过了,得出的也是一样的结论。 隋知建议道:“虽然麻烦,但你要不然搬出去住吧?万一他真的追到你家楼下,你家那地方又不安全……” 剩下的话,隋知没再说,但程以岁也懂了:“可这都快过年了,租房中介估计早就回家了。” 隋知想了想:“我问问谢徊,你别担心,大不了住我家,安全要紧。” 也就半个小时不到,谢徊那边就有了结果。 在离程以岁家很近的地方,就有他名下的一套空房。 隋知放心下来:“这还不错,都不用改变你的上班路线,而且房子还是新的。” 程以岁眼皮一抖:“谢总给我找的,不会是,中漾花城,吧?” “……” 下午那通陌生电话又打来了几次,程以岁没接,紧跟着那个号码给她发了两条短信。 一条是照片。 她还是根据水印上的昵称看出来的,那是她很多年前,一时兴起注册的微博上发过的照片,现在密码都想不起来了。 是从她房间的窗户往外拍的一张风景照。 程以岁实在不知道,全国那么多长得相似的楼,怎么就能从这张照片上看出她家小区。 还一条短信是文字。 “小姐姐你不用怕呀,我家离你家很近,有空我去找你出来吃饭,我是好人,不会伤害你哒~” 程以岁当天下班就回家收拾行李了。 中漾花城离她家就一条马路的距离,她只带换洗衣服和生活用品,有其他需要的,大不了临时回来一趟。 怕爸妈担心,她没说千愁的事情,撒谎说最近要回绥陵重新研究。 赵嘉华面露失望:“白高兴了,我还以为你要搬出去跟小沈住了呢。” 程以岁:“……” 她下午还真的跟隋知确认过,那栋房子里只住她一个人。 虽然说免费的,有得住就不错,但如果是跟沈祁言合租的话,她宁可搬进隋知家,住地下车库。 正好要去中漾花城,程以岁把要还给沈祁言的钱也装进包里。 - 刚刚雪停的城市,被傍晚的冬日天空染成了大片大片玫瑰紫色。 宠物店招牌上的那层雪没有被破坏,像一条厚厚的棉花小被子,软绵绵地趴在招牌的那只小爪子上面。 门口冬夏常青松树上,挂着一颗又一颗沉甸甸的雪球,摇摇欲坠。 明亮的暖黄灯光从里面照出来,看上去像是童话里的冬日姜饼屋。 程以岁一手勒着书包带,另一只手推开姜饼屋的玻璃门。 沈祁言穿着一件宽松的浅灰色高领毛衣,窝在懒人沙发上,长腿慵懒地伸开。 他手里拿着一颗橘黄色的小球,高一下低一下,逗着面前的麦芽色小狗。 本该是温馨的画面,却因为他一个人坐角落里,看上去有些凄凉。 有人进来了他也没起身,漫不经心地地扯了下毛衣的领子,暖黄的光线顺着他的动作,贪婪地照在他白皙的脖颈,映得喉结下有一块小小的三角形阴影。 许是杨甜半天没招呼客人,他觉得奇怪,才慢条斯理地掀起眼皮。 他们似乎,很久没见过面了。 大概,有四十四次日落那么久。 沈祁言愣了下,松开领口时喉结上下滚动,桃花眼依旧温柔:“你终于肯来了。” 第25章 . 黄油姜饼 “我也住这层。” 杨甜挎起包, 一声不吭地用手势招呼胡博下班。 胡博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戳了戳表盘,比了两根手指头, 然后攥拳,意思是还有二十分钟才下班, 杨甜眼神往沈祁言和程以岁的方向指了指,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胡博没看懂。 杨甜无语, 强行把他掳走。 房间安静下来。 气氛像是黄油姜饼屋被圣诞老人点燃了烛火那样, 热得发燥。 程以岁挪开视线, 余光察觉到他站起来了, 紧接着, 周围的光线被他高大的影子遮盖了大部分。 她站在他的影子里, 慢吞吞地把书包换到胸前, 拉开拉链, 找出来压在衣服下面的现金, 放在旁边的实木架子上:“我把你付的医药费都带来了,你数一数吧。” 说完,她后退一步, 给他腾出数钱的位置。 沈祁言没看架子上的钱,换句话说,自始至终, 他的眼神都没有离开过她。 房间仿佛被烛火烧的发干,他的嗓音也因此嘶哑低沉:“要听我解释吗?” 程以岁没回答他, 而是反问:“你会打篮球吗” 这个曾经问过他的问题,她又问了一次。 沈祁言愣了下,嘴角扯起一丝苦笑,轻轻慢慢地低下头:“会。” “嗯。”程以岁点头, 像是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解释,拉好书包拉链,重新背回到后背上,“那我先走了,今天事情比较多,就不打扰你了。” 她说完,连退了四五步,只为了在沈祁言说话之前离开宠物店。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如果她不赶紧出来,等沈祁言再开口,不管说什么她都会哭。 - 中漾花城的楼较为分散,不像雨花城,楼跟楼快挨到一起。程以岁按照隋知给的地址开了导航,很快就找到了中漾花城E座。 刷了门禁卡进了小区,她忽然感觉这个大门有点眼熟。 程以岁心里有了一个奇怪的联想,但是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E座里有三个单元,程以岁在1单元,就在进门的第一栋。 走进去后,会看见单元楼里站着两个保安,不用她刷卡,保安直接给她开门。 不仅如此,锃光瓦亮的一楼大厅竟然还有前台,坐着两个穿黑西装的人。 给程以岁一种她不是“进来了”,而是“进去了”的错觉。 其中一个人朝她走过来,自称是这里的管家,以为她是租户,让她先做下登记。 程以岁说:“我不是租户,这是我朋友的房子。” 管家很客气地点头:“好的,请问小姐您朋友的房子是哪一间呢?” “1001。” 另一位管家很默契地翻了翻本子,准确无误喊出她的名字:“程以岁小姐您好,非常对不起打扰您了。” 管家一路送她到电梯口,并且帮她按了的电梯。 很快,电梯“叮”的一声打开。 与此同时,另一位管家嘹亮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沈先生,欢迎回家!” “……” 程以岁双手抓紧了书包带,在管家的注视下,走进了电梯。 她一点点,一点点,僵硬地回过身。 真的,光就他那个身高,她就不会认错。 刚刚,白!跑!了! 电梯里,沈祁言就站在她右后方不到一米的距离,身上阳光的小苍梨味道,抽丝剥茧地替换掉她周围的全部空气。 直到她的鼻腔里,全都是他的味道。 程以岁绝望地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强如鼓擂的心跳。 头皮都麻了。 跟着沈祁言一起回家的大头认出了程以岁,大概是觉得在这地方见到主人觉得很新鲜,它绕着她在电梯里转圈跑。 闭着眼,她的平衡感没那么好,快要摔倒了,只求电梯能快点。 “那个——”沈祁言的声音从她右后方响起,幽闭的空间里自带低音混响,像是俯身在她耳边说话。 程以岁知道她一向嘴笨,忽然担心他会因为说不清楚,在这狭小的电梯间里强吻她。 沈祁言轻笑:“你没按电梯。” “……” 她刚刚分明有看到那个管家按啊! 看错了? 程以岁不得不睁开眼,按下了“10”。 电梯终于开始匀速上升。 沈祁言的身影倒影在门上,模糊的不锈钢材质只能看出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 他松松垮垮地靠在电梯扶手上,微微弓背,一只手抵在唇边,好像在笑。 这事儿确实有点好笑,但自从他的身份暴露后,程以岁就把他当做半个陌生人看待。 所以她忍住了笑,语气故作平静地提醒:“你也没按。” 沈祁言淡淡道:“我也住这层。” 程以岁:“……” 程以岁:“?” 电梯门打开。 因为程以岁自己家就是上了楼梯后,右手边那户,所以她出了电梯,也是习惯性地右拐。 正巧沈祁言出了电梯,也是往右。 毫无防备的程以岁,撞上沈祁言厚实的胸膛时,背着书包踉跄好几步。 眼前柔和的光影晃晃漾漾。 她的脚下险些失衡时,沈祁言宽大的手掌,扣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他穿的少,手心的冰凉顺着手腕传来,程以岁不禁短暂颤栗。 程以岁站稳后,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搭在了书包带上。 沈祁言也收回抓她手腕的那只手,插进兜里,淡声提醒:“1001在左边。” 程以岁抬头。 沈祁言说:“刚刚听到你和管家说了。” ……哦。 程以岁走到左边,抬头看了金属门牌。 果然是1001。 她拿出手机,开始找隋知发给她的房间密码。 心却有点乱。 她听到隔壁按动密码锁的声音,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谢谢你。” 这还是,沈祁言的身份揭穿后,她第一次用不那么抵抗的语气和他说话。 沈祁言的语速缓缓的:“应该的。” 隋知家的密码锁还是原始密码,8个1,程以岁一口气输入,按下井号键。 大头听到开门声,圆圆的脑袋猛地转过来,不由分说欢快地跑进了程以岁家。 “……” 不是,为什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可认真来说,大头确实是她的狗,之前是家里不方便,现在有了自己单独住的房子,是应该承担起宠物监护人的责任。 程以岁没回头,进房间后关上了房门。 - 房间是很规整的大两居。 谢徊一向喜欢仿古的装修,精致又费钱。但这里也许是不常住的原因,倒是装得很简洁。 是程以岁喜欢的样子。 虽然这里没有人住,但是处处干净整洁,应该是她来之前隋知请人收拾过。 程以岁把自己的东西都放到卧室,拿着衣物和牙刷,去洗手间里洗漱。 本来只是想刷个牙洗个澡的,却意外看见浴室里还有个大浴缸。 光滑的大理石台面,就像是一双向她招呼的玉白的手,于是程以岁一边刷牙,一边打开了水龙头。 刷完牙洗完脸,浴缸里的水也放满了。 踏进温水里,舒服的温麻感顺着脚尖涌向全身。整个身子进到浴缸时,也被带走了一些倦意。 程以岁在缓缓升腾的袅袅白烟里,开始回想今晚的事情。 倒确实是没跟沈祁言一起住,但是住在对门,还是一层里只有两间的对门,跟住在同一间房里区别,感觉也不是特别大。 她在浴巾上擦干了手,拿出手机,本来想问问隋知,但想想估计谢徊的空房在沈祁言家对面这事,她估计也不知道。 而且有这么好的房子给她免费住,她也不好意思挑三拣四。 这么想着,程以岁莫名其妙地点开APP,买了几个泡澡球。 放下手机时,困意袭来,鲜有泡澡经验的程以岁,在温暖的浴缸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是被外面奇怪的抓挠声吵醒的。 睁眼时,看见浴室门上的玻璃映着大头圆圆的小爪子,毫无章法地乱抓。 程以岁起身,擦干走出浴室。 大头一看见她出来,仰面躺倒在地上,胖胖的身体不安分的扭动着,两只短短的小前爪啪啪拍着肚子。 这个动作,程以岁曾经在沈祁言发过的朋友圈里见过。 他配的文字是“小馋狗又饿了”。 她蓦地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那个。”程以岁擦者自己因为不小心睡着,浸湿了的低丸子头,试探着问,“你饿啦?想吃饭?” 大头眼睛一亮,激动地翻身站起来。 “……”程以岁扫了一圈空荡荡的房间,跟它好言好语地商量,“今天晚上不吃行吗?明天早上,一大早,我就出去给你买,买最好的,买好多好多。” 大头又躺下,小圆身子再次扭动,表示对这个答案的不满意。 再苦也不能饿到孩子,程以岁抬头看了一眼门的方向,痛定思痛道:“好吧,我们去吃嗟来之食。” 她打开门,把大头放到沈祁言家门口,自己退回来,只伸出一颗脑袋,引导它:“你伸手,拍门。” 这超出了一条狗的理解范围,大头回过身子,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程以岁伸出手,做了个拍打的动作。 大头看着她,有样学样地敲了敲门,但它并不熟悉这个动作,再加上饿得没力气,敲门的声音程以岁开着门都听不清。 “……” 行吧。 程以岁叹了口气,从门里走出来,一边往沈祁言家走,一边嘀咕:“沈祁言不行啊——” 怎么不教你敲门啊。 她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 对面的大门悠悠打开。 沈祁言也刚洗完澡,好像都没来得及擦,就来开门了。 湿漉漉的发梢滴满了水珠,顺着他的额头,脸颊滑落,停留在清晰的下颌上。 不知道是他开门的时间太巧,还是太不巧,程以岁那个“啊”字也没说出来,于是一个感叹句,成了一个陈述句。 “沈祁言不行”。 第26章 . 夜间四时 “海棠花未眠” 看见熟悉的狗窝, 大头临阵倒戈,摇着卷卷的小尾巴,面带微笑地跑进了沈祁言家门。 它轻车熟路地找到自己的饭盆, 嚼得满楼道都是咔嚓咔嚓的声音。 沈祁言斜倚在门上,下颌上的水珠顺着喉结往下滚,无声无息地没入衣领。 他没穿睡衣,而是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色T恤当家居服, 水滴从里向外洇出, 似有若无地透着他的腹肌。 看明白发生什么事后, 他慢条斯理地从狗身上收回视线。 四目相对, 程以岁欲盖弥彰地把嘴抿得死紧。 他应该, 没听到, 那句话, 吧? 程以岁尴尬地转过身, 手扶在密码锁上, 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它饿了,所以我带它出来找吃的。” 沈祁言:“嗯。” “……”程以岁弯腰输入密码,觉得这气氛有点尴尬, 打开门时补了一句,“那我回去睡觉了。” “晚安。”沈祁言轻轻慢慢地回应,发梢上氤氲的水汽像是都糅杂在他的声音里。 程以岁没来由的慌乱, 猛地拽开门! 但脚步忘了动。 头如果撞到门,最先被砸到的其实是鼻子。 强撑镇定走回到家, 疼到在床上翻来覆去打滚的程以岁如是说。 用力吸一吸鼻子,还有一股血腥味涌上来。 人一旦受了伤,就会变得敏感委屈。 程以岁在大床上摊平。 如果不是因为他,她根本就不会出镜, 如果不出境,就不会遇到变态,没遇到变态,就不会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空房子里,如果不是一个人住,就不会半夜被狗欺负,还被门撞到额头青鼻子肿。 正想着,她感觉鼻子里有温热的液体回涌。 担心被鼻血呛到,程以岁立刻坐起来,看着空空如也的床头柜时,她才想起来忘了买纸。 手机在此时响起。 【SQY:门口有药,明天早上起来记得涂】 程以岁没犹豫,捂着鼻子,趿上拖鞋走到门口,想着正好找他要点纸。 但开门时,楼道里却空无一人。 沈祁言不在。 家门口的地上安安静静摆着一个透明小药盒,各种各样的药整齐地码放。 药盒的旁边还放着一包崭新的抽纸。 程以岁把纸夹进胳肢窝,一只手举着药盒,反腿把门踹上。 还好,并没有流鼻血,只是流了鼻涕,鼻涕里夹着血丝。 程以岁把药瓶挨个从药盒里拿出来,怕她不知道用哪个,沈祁言在上面挨个贴了记号。 抹鼻子的,抹额头的,第一天的,第二天的。 她拿出一瓶写着额头的喷雾,直接把手机立起来,用屏幕当镜子,蹲在地上喷药。 凉意洒向额头时,手机又一次响了。 程以岁把手机拿过来,看到沈祁言发来的消息:我要去羊城,大头放你那里,还是放店里? 她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皱着眉头打拼音—— 放店里。 静谧的房间,回荡着手机键盘按下短促的机械音。 选中短语后,程以岁眨了眨眼,余光扫到了桌子上的小药盒,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Kather tyell:放我这里就好】 【SQY:好,明天早上在你家门口等你】 【SQY:今天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这么看,他好像又一点都没变。 程以岁握着手机,仰头靠在沙发座椅上。 她总是会错乱,觉得好像是哪里出错了。 离开一段时间也好。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像是龙卷风席卷了本来平静的生活,巨龙把她卷在天上,头昏脑涨。 人生这二十多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她也确实想,冷静一段时间。 程以岁走进卧室,关灯前,最后看了一眼桌上一排排的小药瓶。 它们一个个站锝笔直,像是沈祁言派来的,在她睡觉时,守护着她的迷你小战士。 - 程以岁第二天早上起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过了半分钟,她才想起来,她已经从家里搬出来了,现在一个人住在中漾花城。 洗漱时,她想起来沈祁言说今天早上要把狗送过来,可是都快出门了,怎么还没见他来敲门? 难道还没睡醒? 程以岁穿好衣服,分别往鼻子和额头上抹了药,想好敲沈祁言家门时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后,打开了家门。 她往前迈了一步,忽然感觉脚下软绵绵的。 ……原来大头一早就送过来了,此时在她家门口睡得正香。 它睡在灰色的狗狗垫上,身上还盖着一条横条纹的小被子,看着就很温馨暖和。 因为侧着睡的缘故,它的唇角被肥肥的揉脸挤得上扬,像是睡着了还是在笑。 在大头旁边,还多了一个编织小架子。 架子上面放了一个牛皮纸袋,用黑色的马克笔写上“早饭”两个字。 沈祁言的字看得出来是练过硬笔行楷的,行楷多随性,可他笔锋习惯往回敛,因此多了些个人特色。 和昨天写在小药瓶上的字一样。 想不知道是他写得都不行。 程以岁能看出来他的字体,是因为她以前也学过行楷,教她书法的老师很喜欢川端康成的《花未眠》。 练习时,反反复复让她抄那句“夜间四时醒来,看见海棠花未眠”。 但她那时候年纪小,没什么耐性,抄了两天就不学了。 因此到现在,她也不知道,海棠花到底眠不眠。 但少年的温柔,大抵是要胜过千树万树海棠花。 程以岁把熟睡的小狗,和热乎着的早餐都收回到自己家。 吃过早餐,她戴好口罩出门。 沿途的风景还是和往常一样,光秃秃的冬日树枝,赶着上班的匆忙人群。 程以岁走进地铁站,嘴里还是早饭里现磨甜豆浆的味道。 - 还有两周就要过年了,研究所里大家手头上的工作都放缓。 研究所没有专门的行政部门,程以岁就跟隋知帮忙布置办公室,让办公室看起来更有年味一些。 周三,沈祁言离开燕城的第三天。 适应能力极强的程以岁,已经熟悉了新的居住环境,悬荡在半空中的心,也似倦鸟归巢。 晚上回到单元楼,她收到了管家送来的快递。 这是她来这里后收到的第一个快递。 沈祁言寄来的。 快递盒里装着的是药,里面还附了一张纸条,用行楷工整地写着: 如果还有淤青,额头的药换成这个。 略凉的白色膏体到手上敷在额头上,颜色几近透明。 程以岁抹完药准备睡觉,走到床边关窗户,却没料到冷风会趁她不注意,调皮地顺着窗户缝隙吹到她的额头上。 抹了药的地方,在那个瞬间就像是被冻住了似的。 但随着窗户关紧,房间里的气温上升,额头上的那一小块冰,渐渐化开。 一些之前有意或无意忽略的感觉,也在融化后,争先恐后复苏。 他没有将全部的事实告诉她,却也始终没有伤害过她。 她担心自己被骗,却忘记了,其实,如果那天,在体育馆沈祁言不站出来,他是可以一直瞒下去的。 …… 程以岁摸了摸额头边缘,把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过来,主动给他发了条消息。 【Kather tyrell:定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SQY:周五】 【SQY: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了吗?】 篮球运动员也好,宠物店老板也罢。 其实在她面前,他好像,自始至终都是那个诚挚的他,没有改变过。 【Kather tyell:没事,回来的话跟我解释一下吧】 想了想,她又半开玩笑地补了一句。 【Kather tyrell:沈祁言大魔王】 发完这条消息,她趴在床上,忽然心血来潮,想知道大魔王这个外号是怎么来的。 排在前面的几个答案虽然说的话不一样,但意思都差不多。 说沈祁言叫大魔王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因为他三分球投的特别准,是对手闻风丧胆的魔王,还一个是因为他私下脾气差,难以接近。 程以岁不屑一顾地哼了哼,在心里感慨网上的话不可信。 如果说沈祁言脾气差,那全天下,估计都没有脾气好的人了。 她把手机放到一边,忽然又觉得,这种在网上能搜到身边人信息的感觉,还是挺奇妙的。 如果不是误打误撞认识了沈祁言的话,大概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体会了。 忙里偷闲的日子总是过的格外快。 以至于周五下班,程以岁在地铁上收到沈祁言说他飞机起飞的消息,还以为是他提前回来了。 她到家随手给自己煮了碗西红柿鸡蛋面,吃完洗完碗赶紧带着大头去遛弯。 这件事情她规划过了,她一定要在一个心无旁骛的环境里,听这段带有离奇色彩的故事。 那么第一要紧事,就是防止大头临时拉/屎。 大头在家窝了一天,早已迫不及待,在她吃饭的时候就把鞋叼到她脚边。 可程以岁把门打开的时候,它却愣住了,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沈祁言从电梯里走出来,高大的身影一点点蹲下去,抱起地上的小狗,轻轻地弹了下它软绵绵的额头:“怎么了?不认识哥哥了?” 大头大概是惊喜过度,这会儿听见沈祁言的声音才反应过来,圆溜溜的眼睛里闪着光,开心地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沈祁言抱着他站起来,大头的脖子还连着程以岁手里的红线,一同被他抱在怀里,慢慢上升,低着头看她:“我回来了。” 离开一周,他好像更清瘦了一些,五官也比之前凌厉。 他从不刻意装扮外貌,惊艳都是从眉眼里滑落出来的,像是裹满了蜂蜜,潋滟甜蜜的玫瑰。 程以岁想,就算再见到他一万次,她都会像初见那般心动。 她的眼睛盯着两人中间的红线,温吞道:“怎么,这么早。” 她刚刚查过,从羊城回燕城,最近的那一班飞机,分明半小时后才降落。 “因为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的。”沈祁言垂眸,敛了眼睛里的笑意,明明那么高的个字,却显得像是被欺负的那个,“所以想尽快回来,跟你解释清楚。” 第27章 . 霜花水雾 “想看?” 窗外冰天雪地, 冷空气在玻璃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花水雾。 她穿着外套,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凉气扑面而来。 程以岁抿了抿唇:“你们当运动员的,是不是都感觉不到冷?” 沈祁言没听懂, 皱了下眉:“什么?” 程以岁抬起胳膊揪了揪他单薄的卫衣袖子,跟她胳膊上蓬松松的羊羔绒外套,好像都不是一个季节。 分明心已经软到一塌糊涂,但沈祁言还没解释, 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定会原谅的样子, 所以故作严肃地提醒:“回去换衣服。” 沈祁言低头看了一眼她揪着的地方, 眼尾被头顶的灯染上了柔和的弧度。 他把大头放回到地上, 轻应了声:“好。” 沈祁言没关门, 只是从衣架上取了一件外套。 他一边穿衣服, 一边说:“羊城那边很暖和的, 和夏天一样, 回来的时候忘了换了。” 程以岁挠了挠头。 她跟大头对视, 假装自己是因为看到它,才会忍不住唇角上扬。 - 昨夜下了一场厚雪,沥青马路上的雪已经化了, 道路两旁的绿化带上,还披着一层薄薄的白雪棉被。 大头是个害羞的小姑娘,从不在人前解决事情。 它四周望了一下, 把沈祁言带到了绿化带旁边的小路,沈祁言的脚踩在雪地上, 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程以岁手冷,全程插在衣服兜里没拿出来过,在一旁看着他神色如常的处理大头。 真奇怪。 以前,她总觉得他不像是宠物店老板。 可是眼下, 她又觉得他不像是篮球运动员。 他就一直是这样普通简单的,生活在她身边的一个,温柔细心的大男生。 从刚才出来到现在,程以岁一句话关于解释的话都没问过。 这会儿沈祁言主动提:“我现在说?” 程以岁:“我不听!” 沈祁言:“?” 程以岁想了想:“你可以,等一下,去我家说。” 毕竟她早就想过,这么大的事情,应该是坐在毛绒绒的地毯上,抿着热牛奶,吃着榛子巧克力,慢悠悠的听才对。 她说完,发现沈祁言并没有回应,于是又把自己说的那句话回想了一番,红着脸尖声道:“你在想什么啊!!!” 突如其来的尖声吓了沈祁言一跳,牵起大头的手都用力了些,大头一个白眼差点翻到天上。 “我在想,”沈祁言顿了顿,不解道,“等一下从哪里开始说?” “……” 大头最重要的事情已经解决完,尽管距离平时它遛弯结束的时间还早,但程以岁今天打算早点回去,抓紧时间听沈祁言的事情。 但不幸的是,她的意图,很快就被大头发现了。 到门口时,大头四只脚不肯离地,扯着脖子不愿意进小区,硬生生把他们拉到了相反的方向。 和沈祁言认识了那么久,他们两个都没往这边走过,因为这里之前是沈祁言住,他没带程以岁来过,她也就不太认识这边的路。 今天她才知道,为什么他不往这边走。 ——因为这边有个篮球场。 程以岁飞过去一个斜眼。 沈祁言咳了一声:“要不然回去吧?” 程以岁没回答,只是站定了脚步。 在那个篮球场里,只有一个人,大概因为天气冷了,所以他的朋友们回去得都很早,剩他一个人在这里收拾场地。 程以岁看了一眼他脚边的篮球,回头问沈祁言:“你会转球吗?” 怕他听不明白,程以岁伸出一根食指,假装上面有颗球:“就是这样。” 沈祁言非常配合地“拍了拍”她手上那颗虚拟篮球,轻笑道:“想看?” “对对对,就这样。”程以岁指的是他拍球的那个动作,“以前,我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学校篮球队的校草,在他女朋友面前就喜欢这样拍球,然后在手上转,然后我当时就想,如果以后我要是找到——” “……” 程以岁把剩下一半的话猛地拐弯,“一个会打篮球的朋友,我就要近距离看。” 后面的这半句是实话。 她是觉得转球的动作挺帅的,以前还尝试过,没想到指甲都转劈了,球还是没动起来。 篮球场的设计是一块凹下去的平地,像一座下陷的花园。 沈祁言延着石阶下去,走到那个男生面前:“兄弟,球借我一下?” 男生年纪不大,超不过18,19岁的年纪,对陌生人还有点畏惧,犹豫着,没说借不借。 沈祁言也没再问。 而是漫不经心地扯下卫衣帽子。 他帽子从脸颊上滑落时,程以岁清晰地听见男生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他脸上的表情也从畏惧变成了惊喜,和她认识的其他男生一样,精准叫出他的名字:“沈祁言?!!” 中间的“祁”字,兴奋的都破音了。 程以岁看了看那男生,又看了看沈祁言,也不知道,这个温柔的男孩,在其他男生眼里,到底是怎样不可撼动的神位。 男生双手把篮球交到沈祁言手上,紧张地搓着手,然后实在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小跑两步去篮球架子旁的书包里拿出手机,又跑回来,磕磕巴巴的:“我能,我能,跟你合影吗!!!” 程以岁见他没反对,主动朝男生伸出手:“给我吧。” 同时,她也接过沈祁言手上的红绳,往后退了两步。 那男生比出大拇指,手挨着沈祁言,整个身子却离得很远,都快要出镜头了,程以岁提醒道:“你挨他近点啊。” “啊!!!”男生红着脸,原地跳了一圈,却一步都不敢动,“可以吗!!!” 程以岁被他的反应逗笑,伸手示意沈祁言,往他的方向挪一点。 按下快门。 相片里,男生偷偷踮着脚,满脸通红,见到偶像的兴奋一点都藏不住。 拍完照,程以岁把手机还给他,那男生接过后拔腿就跑。 程以岁还以为手机被抢了,愣了一下才喊道:“你的球!” “送给沈祁言了!”男生一边跑,一边激动地喊,“啊——” 程以岁没见过这种人,刚刚还借都不肯借,这会儿送都来不及,她笑得眼睛都弯了。 沈祁言单手托着篮球:“这么开心?” 程以岁如实说:“我没遇见过这种事啊。” “那要不要来看我打比赛?”沈祁言说着,五根手指轻巧地把篮球往上一拨,篮球再落到他指尖的时候,竟然自动地就转起来了。 把她磨到劈指甲的篮球,在他手里成了个听话的乖宝宝。 程以岁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转球。 而且,跟当初那校草用力的样子比,沈祁言看上去明显轻松太多了。 她听见自己发出了一声迷妹般的:“哇——”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问道:“打比赛,什么时候啊?” “年后。”沈祁言看着她的反应,漫不经心地低笑了一声,“伸手。” “啊?”程以岁都看愣了,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傻呆呆地伸出手掌,摊开。 蓦的,她的手被沈祁言略冰凉的大手握住。 程以岁惊了下,从手指僵到全身。 整个细嫩的手背,被他带着薄茧的掌心握紧。 篮球像是能听懂他的话一样,在他的指尖上转动。 而沈祁言还能一心二用,分出一只手的精力,在程以岁想起抽回手之前,掰她的手指。 原来他不是单纯地握她的手,而是把她除了食指之外的四根手指捏回去,让她的手成一个小拳头的形状。 程以岁好像明白了。 沈祁言又拍了两下球,让球转动的速度加快。 他微微俯身,把他的手放在她的手旁,让她的手也接触到篮球。 程以岁感觉手指上的力量越来越重,直到那颗球,在不知不觉中,完全在她一个人的手指上。 冬天的夜晚总来的格外早。 璀璨星空下。 他好像送了她一颗,悠然自转的,橘色小星球。 不过程以岁不太会控制平衡,篮球很快落在地上。 她快速把手收回到兜里,可被他握过的地方,就像被刻了烙印一样,持续发热,发烫。 沈祁言弯腰,在球上弹时捞起来。 男生翻书包拿手机时还掉出了一根签字笔,沈祁言随手捡起来,在篮球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把球放在球架旁。 也不知道,明天那个男生和他的朋友再回来,能不能发现,他这个细心的偶像给他留下来的小惊喜。 走出篮球场,在场地外面,有一位骑着三轮车的老奶奶,在她三轮车的车筐里,装了十几颗柚子。 老奶奶看见他们,用带着一点口音的声音颤颤地问:“要不要买个柚子呀?红心的,自家种的,小夫妻一起吃,感情甜甜蜜蜜。” 中漾花城这边的安保一向很严格,估计奶奶是刚来,一会儿应该就要被赶走了。 程以岁本来是想买一颗支持一下奶奶,但是奶奶那样说,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像她买了,就先承认他们两个是夫妻关系。 可如果就这样走了,程以岁良心又过意不去。 她进退两难时,沈祁言迈着长腿朝奶奶走过去,轻轻慢慢道:“奶奶,这些我全都买了,多少钱?” 第28章 . 新鲜柚子 “我剥给你吃。” 卖柚子的奶奶没有支付宝, 沈祁言去店里给奶奶拿了现金,顺便把十几颗柚子都放在店里。 他全程都很从容,到拿起最后一颗柚子了才问:“你喜欢吃吗?” 篮球运动员, 不应该听力很好吗? 可他怎么,像是完全没听到奶奶刚才说的话似的。 程以岁吐了一口气:“还挺喜欢吃的,但是我不喜欢剥皮。” 沈祁言拿着柚子关上店门,电子锁自动响应后, 他很自然地用空着的那只手牵过程以岁手上的狗绳, 温声道:“那我剥给你吃。” “……” 再后来的这一路。 不论小区里的反光镜, 还是电梯门上的那面镜子, 都把他手里那颗黄澄澄的柚子, 映得可爱耀眼, 像一颗发光的小太阳。 就这么一路面热心跳地回了家。 本以为该听他事了, 却没想到, 电梯门打开, 走廊里站了一个苗条的女人。 女人像是等了很久,站得累了,所以这会儿才会把高跟鞋脱下来拿在手里, 光脚站在地上。 因为太瘦了,所以看起来柔柔弱弱的。 就在程以岁想,是他们来错楼层, 还是对方走错的时候,身后沈祁言的声音响起, 冷冰冰地质问:“你怎么来这了?” 哦,是来找他的。 程以岁眨眨眼,趁着另外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直着腰板往左拐。 输入家门锁, 开门,“哐当”撞门,一气呵成。 尽管她刚才没回头,甚至都没再多看那女生一眼, 但是程以岁还是,认出那个女生了。 是齐雨禾。 平时工作很繁琐,程以岁没怎么关注过娱乐圈,能认出齐雨禾,单纯的是因为被太多人说她们两个长得像。 “一点也不像。”她摸着脸自言自语,把鞋踩下来,撒气似的踢到一边。 他们就在外面。 跟她只有一门之隔。 程以岁脑袋空空的,站在门口鞋架呆了一会儿。 过了一分钟,她感觉自己这样有点奇怪,才把脚丫塞进毛绒拖鞋里,趿着鞋,窝进沙发里。 身下沙发里的大团大团的白棉花好像都涌出来,一团团,一簇簇的,塞进她的大脑里,直到大脑一片空白。 等她反应过来,搜索框里已经输入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而手又那么不听使唤地,点开了那段“超甜必看嗑拉了”的视频。 什么嗑拉了。 现在给视频取标题的人,难道都不考虑上网少的人吗? 程以岁心怀对创作者的不满,点开视频。 视频的开场动画是饱满的糖果色,在没开灯的暗黑房间,像老巫婆的咒语,映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 内容是沈祁言以篮球运动员身份进行的娱乐性质访谈,不过她看的不是完整版,是所谓的超甜剪辑版。 程以岁举着手机觉得手酸,干脆投屏到电视机上,也能把视频里两个人的表情看得更仔细一些。 …… 主持人:我们都知道,沈祁言平时训练很忙,很少会接受节目的录制邀约,那这次为什么会同意呢? 问的是沈祁言,但是镜头却给了主持人旁边的齐雨禾。 还是一个娇羞笑容的大特写。 程以岁的眉毛登时皱了起来。 接下来才是一个远景镜头。 主持人对着嘉宾上的沈祁言说:我跟雨禾真的是认识好久的朋友了,这次还是多亏了雨禾,才能邀请到你。 程以岁翻了个白眼,心说那你刚才何必问那个问题呢。 你直接对着镜头说,沈祁言是因为齐雨禾,所以才会纡尊降贵的参加你这破节目录制,不!就!完!了!吗? 这个视频有弹幕,视频到这,五颜六色的弹幕基本上把人脸都遮住了。 程以岁看不见人,觉得心里烦,按了暂停,想抽支烟。 可是她烟瘾不重,再加上都戒了这么多年了,家里也没有现成的。 她一只脚晃晃悠悠踩到地上,撑着全身站起来。 正好衣服也没换,不如就这样出去买包烟。 她一边换鞋,一边嘬了嘬脸,让面部表情和缓一些。 把手搭在门把手上,她又想,万一那两个人还在外面,这样贸然冲出去肯定不好。 所以,不如先确认一下。 程以岁一步一步地挪到猫眼前,贴着门往外看。 他们两个竟然真的还在楼道里。 沈祁言姿态随意的靠着墙,漫不经心地剥着柚子。 那颗柚子果真就像奶奶说的那样,是红心的。 隔着一扇门也能看清一粒一粒新鲜的柚子果肉,饱胀的汁/水像要冲破薄薄的皮溢出来。 齐雨禾站在她家这边,跟沈祁言有一定的距离,从她这个角度算是半个视线视角。 看不见她下半身,只能看见她时不时抬手,应该是在擦眼泪。 怎么办。 要不要出去。 烟瘾好像忽然就更严重了。 犹豫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沈祁言剥柚子的动作停了。 他眼珠往门把手的方向瞥了一下,反手慢条斯理地输入房门密码。 …… 难道他们要进屋了? 程以岁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看不见的手,猛地攥了一把。 器官错位般的疼。 门打开,沈祁言没动,地上倒是多了个小影子。 程以岁踮起脚,看见那团小影子是大头,摇摇尾巴出来。 它脖子上的那根红绳长长的拖在地上,绕在它嘴巴周围的一圈粉末,暴露了它刚刚进去吃了夜宵的事情。 齐雨禾大概是怕狗。 看见大头向她这个方向走,她贴着墙边缘,往沈祁言那边靠。 齐雨禾的身体慢慢移出死角,到了跟沈祁言只隔了一米的地方,她家门忽然传来了很轻很轻地响动。 是大头在敲门! 程以岁握着拳头原地跳了两下,来回做了不知道多少次深呼吸,才得以保证自己开门时看起来是正常的。 门打开后,因为狗的身高太矮了,她要看狗,就只能看见两个人小腿以下的位置,不过可以清晰地听见他们说话的内容。 刚才他们离得远,现在齐雨禾靠近了,沈祁言也往反方向走了两步。 “没了我,”他有些不耐烦,“你是活不下去了么?” 程以岁一惊,他这薄凉的语气,和他说出来的话,活脱脱一个渣男啊。 齐雨禾的泪水夺眶而出:“阿言你听我解释,真的我求求你了。” 啊这,难道还是什么狗血大戏。 就在程以岁低头腹诽时,齐雨禾看见从沈祁言家出来的狗进到程以岁家,忽然情绪激动到就像疯了一样。 “沈祁言你有女朋友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 “为什么要分开住?是怕我看到?可你觉得你能瞒得过我吗?沈祁言你什么时候吃过柚子?” 齐雨禾猝不及防地冲到沈祁言面前,把他剥到一半的那颗柚子砸到地上。 程以岁怕她接下来还有什么动作,把大头一把薅进来,赶紧关上门。 不管来的人是明星也好,还是普通人也罢,她都不想掺和到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去。 程以岁不要求自己的男朋友一定是初恋,但是如果沈祁言对自己有好感,这些事情就是他该解决好的。 如果不喜欢…… 那她更不该掺和。 程以岁打开灯,给大头擦了脚。 它倒是聪明,知道哪家有零食,哪家有暖床。 安顿好大头,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还停留在满是弹幕的电视机,犹豫了一下,又走去门口。 但这次,外面没人了。 许多不知名的情绪拥挤到一起,在心脏猛烈撞击后分散到全身。 整条胳膊都是麻的,按下门把手时,掌心火辣辣的疼。 柚子被毫不留情地丢弃在地上,果肉碎开流了满地,像是一滩呕吐物。 凛冽的风吹着光秃秃的树杈,像是魔鬼的枯手,张牙舞爪地抓疼她的脸。 程以岁稀里糊涂绕着小区走了一圈才找到小卖部,她买了一包细烟,还是老板提醒她,她才又补买了打火机。 闷气等不到回家再撒,程以岁出了小卖部就点着了烟。 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朝着无边无际的天空吐了一团淡白色烟圈。 再想抽第二口时,看清了马路对面的两个人。 齐雨禾还是没穿鞋,这冰天雪地里,她亦步亦趋地跟在沈祁言身后,嘴巴一张一合,眼睛红通通的。 而沈祁言神色淡漠,像是浑然不觉后面还跟了个人,走路的速度一点都没慢下来,没有等她。 再仔细看,他手里竟然多了一颗柚子。 ……他们不见了,难道不是一起回沈祁言家了,而是去店里拿柚子? 五感归位,程以岁后知后觉发现外面有点冷,打了个哆嗦,把烟扔到地上踩灭,也把刚才拿着烟露在外面的那只手缩回兜里。 回家的路好像比来时的路好走了一点,可她觉得风吹了一下头脑还挺清醒的,这一路走的也并不快。 进单元门时,在一楼看到了沈祁言。 程以岁没想到他会回来的比她早。 此时沈祁言正在跟管家说,以后不要让非住户的人上楼。 可能是他太高了,因此只要说话稍微带着一丁点命令意味,就让人有种压迫感。 管家点头哈腰,连连称是,其中一个已经去调监控,想找出来是哪个人让他挨的这顿骂。 明亮的水晶顶灯照在大理石地板上,反射出一个又一个亮闪闪的暖黄色倒影。 程以岁两只手从兜里拿出来,一声不吭的从他们身边走过。 但她才刚抬手,电梯按键就已经被先一步按下。 是沈祁言仗着个高腿长,先她一步走到电梯前,身上还带着未散尽的冷风气息。 程以岁没说话,沈祁言就这么低着头看了她一会儿,哑声问:“你出去,是去找我了吗?” 第29章 . 云层深处 “叫哥哥” 程以岁从兜里掏出烟盒跟打火机, 在他眼前摇了摇,就当是回答他。 银白色的电梯门泛着冷色的光,嵌在没有温度的大理石中间。 在她的动作后, 沈祁言没再说话,只是等电梯到了,跟着她一起进电梯。 程以岁假借整理头发的动作偷偷瞄了他一眼,看见男人高大的身子倚在电梯把手上, 垂着薄薄的眼皮, 分辨不出情绪。 ……刚才不还是个很冷漠的渣男吗?干嘛这会儿又好像被欺负了似的。 十楼走廊里, 被砸在地上的粉色果肉已经被清理干净, 刚才那出闹剧, 就像没发生过。 本以为今晚又要这样不清不楚的结束, 却没想到出了电梯后, 沈祁言跟在她身后, 一起往她家的方向走。 ……原来他还记得。 不管中途经历了什么, 他都还记得,还有事情没跟她说完。 虽然这样比喻很不恰当,但是程以岁还是觉得, 沈祁言也很像一只狗狗。 那种看起来很凶猛昂贵,但实际上温顺到骨子里的大狗狗。 她弯腰输入密码,咬住上唇珠, 努力不让自己的唇角上扬。 家里只有一双拖鞋,程以岁干脆也不穿了, 两个人都穿着袜子走在地板上,倒是省的吵到大头睡觉。 沈祁言进门后轻车熟路地进了厨房,他先是洗了手,然后从壁橱上拿下水果刀和案板, 把柚子头尾的皮都去了,最后抬手拿了个盘子,把切好的柚子放在白色瓷盘上。 不知道为什么,厨房总要比客厅里冷一些,因此程以岁站在里面,跟他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厨房玻璃。 而他手指修长,看他慢条斯理地切着水果,这么看像是隔着昂贵的展柜,在雕琢着某件独一独二的手工艺品。 等沈祁言忙完了,程以岁才想起来问:“你怎么知道谢徊家的东西都放在哪啊?” 沈祁言把盘子端起来,走到她身边时,低头忽笑:“因为我们两家,户型是一样的。” “哦。”程以岁不疑有他,跟着一起走到客厅,“这样啊。” 客厅的中间是一个L形的沙发,中间放着一个长方形桌子,沈祁言就把切好的柚子放在桌上。 程以岁之前就觉得那个桌子矮,这会儿沈祁言来了,那桌子矮的就更明显了。因为他坐在沙发上,无处安放的长腿弯起来都比桌子高。 可是沈祁言好像也不觉得别扭,他弓着背,两只胳膊搭在大腿上,垂下眼睫时,浓密的睫毛像是鸦羽般映在他的下眼睑。 他的皮肤很白,不经意间,有种易碎的美感。 他从盘子里拿起一瓣切好的柚子,认真得剥着上面白色的经络:“我记得你问过我两次,会不会打篮球,我好像都否认了。” 没想到他会这么快进入主题,坐在地毯上的程以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也不记得自己问了几次,反正就跟着点头,“嗯”了一声。 “但我真的。”沈祁言眼皮轻抬了一下,直勾勾地看着坐在地上的程以岁,“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他的嗓音很低沉,像躲在冬天厚重的云层深处,演奏的悲伤大提琴曲。 - 时间推回到两年前。 全国篮球比赛决赛场。 比赛还没开始,场地已经提前热络起来。 作为明星选手,沈祁言一上台,就有数不清的灯光和摄像头齐齐向他打来,不知道怎么的,已经习惯了注视的他,在那一刻身体肌肉忽然僵了一下。 很陌生的感觉。 但他并没在意,照例小跑着去和对手打招呼,在预备时,稍微活动了下手腕脚腕,左右扭了扭脖子。 离他大概两米左右的岑臻觉得不对劲,喊了一声:“队长,你还好吗?” 他这一喊,不仅队友的目光看过来,连对手都频频侧目。 沈祁言一眨不眨得盯着裁判员手里的球,头也没回,沉声提醒:“不是分心的时候。” 但那天的状态就是不对。 中场休息时,他随意扯过毛巾擦了把汗,但就那一下,肌肉竟然像是拉扯了似的隐隐作痛。 不过跟比赛相比,这种痛感对于沈祁言来说不值一提,他早知道该怎么忽视。 而且,那场比赛的的对手也很卖力,他能够感受到对方已经提前制定好了战术要对付他,两人包夹,不让他有抬手投三分的机会。 对手也因此犯规。 于是最后一场他们不再敢严防死守,沈祁言终于有机会一跃而起,空投三分—— 那个瞬间,眼前的景象变慢了。 他的对手,他的队友,他的教练,裁判,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投出的那颗篮球上。 沈祁言听到耳边的风声,看台上的观众欢呼的声音,他们手中的塑料充气棒高频率敲打的声音。 刺破耳膜。 再之后。 他的世界天旋地转,在场忽然所有人都在喊他的名字。 …… 沈祁言抽了一张面巾纸,把剥下来的柚子经络放在纸上,淡声解释:“落地在没有踩到对手的情况下,跟腱受伤了。” “应该……”程以岁试探性地问,“很严重吧?” 她问完,就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 果然,沈祁言也没回答,而是把剥好的干净柚子放到瓷盘上:“在那之后,我去了很多医院,谢总也凭着他的人脉,给我联系了许多国内外的专家,我这两年,都是周转在各个地方手术。” 程以岁忽然想起前段时间程荣光生病的时候。 那段时间,她才知道,要做术的人其实很脆弱的。 哪怕是已经提前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一场小手术,而且给他做手术的都已经是这方面顶级的专家,但程荣光在做手术的前一天,还是立了一份遗嘱,虽然他们后来才知道,那份遗嘱并没有法律效应。 他说,那时候,整条命都在别人的手术刀下,一毫米的偏差都有可能导致他再也醒不过来,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 人是没办法不恐惧的。 所以他刚从全麻醒过来,意识还迷糊时,抱着赵嘉华痛哭了一场。 程以岁刚刚和沈祁言坐着的是对角,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蹭到他身边。 沈祁言感觉自己脚踝的地方传来湿热的触感,低头时,看见她的食指正轻轻地划过那道伤口。 像是声音稍微大一点就会吓到那道伤疤,所以她的声音很轻:“做手术的时候,害怕吗?” 夜里的风很大。 但是都被坚硬的窗户阻隔在室外。 把小小的房间里衬的分外有安全感。 沈祁言微怔。 因为回忆而紧皱着的眉头,却在听过这句话之后,轻轻地展平了。 他扯起她的手腕向上拽,往里面放了一瓣柚子,低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本来就矮,还坐在地上,像只来要零食的小狗。” 什么玩意儿! “姐姐我一米六八!穿上鞋一米七!矮个屁矮!”程以岁一锤桌子,彻底锤走了莫名悲伤的气氛,“接着说你受伤的事!少在这跟姐姐扯东扯西的!” 沈祁言又拿了一瓣柚子,身子懒懒地靠在沙发上:“还想听?” 程以岁拿“你这不是废话吗”的眼神瞪了他一眼,她可不是还想听吗?她光听他受伤的事了,半天也没明白为什么要隐瞒! “那,”沈祁言顿了顿,忽尔轻笑,透着一阵坏,“叫哥哥。” ! 程以岁瞪大了眼睛。 “我发现你好奇心真的挺重的。”沈祁言状似漫不经心地指了指电视,“叫声哥哥,我连她一起说给你听。” 程以岁回头。 电视什么时候又连上了?? 刚刚她出门的时候,无线投屏都已经断开了啊! 而且……她明明记得刚才电视上的弹幕已经遮住了他们两个的脸,为什么现在看,他们的脸其实还挺清晰的。 程以岁闷闷的回过头,心说你可真好意思主动提。 她眯着眼睛,话里话外已经变了调,半是套话,半是真心:“以前还说什么我比她漂亮,原来是前女友啊。” “不是。” 程以岁:“?” “猜到你会这么想了,但我跟她没在一起过。”沈祁言说着,又剥好了一瓣柚子,弯腰放进瓷盘里,“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想听的话,叫哥哥。” 程以岁咬了一口他刚才放在她手里的果肉,饱胀的甜蜜果汁瞬间在口腔里四溢,她一边嚼一边说:“你也不能这么威胁我吧?” 沈祁言伸出三根骨节分明的手指,似笑非笑:“3。” 程以岁有点着急:“我就是自称姐姐,都没让你喊姐姐!你这小孩儿报复心怎么这么重啊?” 沈祁言收回无名指:“2。” 他现在确实不一样了,他不仅不再是那个她说一句话就会脸红,任她欺负的沈祁言了,而且还能反过来欺负她了。 程以岁其实不信他真的不说,但是此刻的他给她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让人控制不住地跟着他的指令走。 所以她更着急了:“你知道刚才你说你受伤的时候,我有多心疼吗?你现在这样倒计时,跟恩将仇报有什么区别啊?” 沈祁言的睫毛轻轻扑闪,因为在暖色灯光下,才会格外明显。 可他的动作却没停。 这次,连中指也收起来,他看着她的眼睛:“1。” 第30章 . 含苞待放 “你都抱我了”…… 程以岁真急了。 在那一瞬间, 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阻止他再数下去。 她抬头,看着他略薄的双唇, 淡淡勾起的样子,像清晨绽放的第一朵卡布奇诺玫瑰,吸引着她披荆斩棘去摘。 少女扬帆起航之际—— 手机忽然响了。 不属于玫瑰的声音,猛地把程以岁拽回现实。 她看了一眼忽然亮起来的手机, 心里顿时有些庆幸, 她差一点就要在冲动之下, 做出奇怪的举动。 她说明:“我爸。” 沈祁言下巴微扬, 让她接电话, 并问道:“需要我回避么?” 程以岁拿着手机, 噔噔噔跑到阳台, 拉开阳台窗户时回过头, 咬牙切齿道:“不许逃避!” 然后重重地关上阳台窗户。 沈祁言以为, 她跑到阳台是不方便让他听到电话,不禁觉得好笑。 宁可挨冻,也不让他走。 这个幼稚姐姐, 好奇心究竟是有多重? 虽然程以岁不让沈祁言走,确实是因为好奇。 但事实上,她躲到阳台上, 却不是因为不方便他听电话。 程以岁跟程荣光之间没什么秘密可谈,只是她忽然想起来, 她跟她爸妈说的是现在在绥陵。 房间里太安静,一下子就露馅了。 她得伪装自己在外面。 所以她打开免提,在空中挥舞手机手动风声白噪音,扯着嗓子喊:“爸!怎么啦?” 程荣光果然被骗:“丫头还在外头呢啊?” 程以岁喊:“是啊——爸——” 程荣光疑惑:“这都十点多了, 外头还能考到啥宝贝啊?” 程以岁:“……” 大意了。 但风声效果都已经做到这了,她只能时不时再挥舞两下,找补道:“就快回去了!” 阳台是没有窗户的,凛冽的风全都聚集在这里,冰凉的地板从脚底吸走了她身上所有的温度。 程以岁把自己缩成一个鹌鹑,对屋里的沈祁言进行死亡注视。 察觉到她目光的男人轻抬睫,就见程以岁指着他,龇牙咧嘴。 他放下手里正在剥的粉红色柚子,宽阔的影子随着他三两步走到阳台,却见她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鞋啊! 她做了半天口型,是指着鞋让他帮忙把拖鞋拿过去啊! 他自己来,有什么用啊! 程以岁没办法,只能一边哆嗦着说话,一边左脚踩在右脚上,好歹暖和一只。 但这实在是太过于拆东墙补西墙,她被冻得表情越来越狰狞。 沈祁言垂眸,看着发抖的她,抿了抿唇。 忽然,程以岁觉得自己的胳膊一沉,沉的地方像是被贴了一块暖宝宝,她顺着他的力道—— 两只冰冰的脚丫稳稳地踩在他的脚上。 ——整个人,也窝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小苍梨味道的,无孔不入。 仿佛整个冬天在此刻结束。 已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玻璃上倒映着的黄色不再是柚子皮,而是一株株,一簇簇,含苞待放的迎春花。 程荣光半天没听见声:“喂,闺女?怎么啦?没信号啦?” 浪漫夜空下,银河淬着光,她就这样在秘密花园里,迷了路。 程以岁不敢抬头,怕被星空晃了眼,盯着他胸膛的位置:“有、有信号,爸你刚说什么?” “你看,我就说那破地儿信号不好吧。”程荣光说,“我问你,过年带不带小沈回来吃个饭?咱这也算提前相个家,完事儿年后你也去他家看看。” 程以岁揉了揉耳朵,才发觉自己的耳尖已经烫到能捂手了。 她抿唇:“爸,他不是燕城人,人家过年……” 程荣光觉得闺女今天有点怪,怎么磨磨唧唧的,一点都不像她,直接打断道:“他是燕城人!河谷虽然远了点,但也是燕城!你就问问他愿不愿意来吧!” 倒映着迎春花的玻璃,也同样虚虚地映着两个人的影子。 沈祁言的胸膛轮廓肌理格外清晰,随着他呼吸的动作一起一伏手很克制地扶着她的肩胛骨,脸却不自然地偏向一侧。 也许,做出这样的举动,应该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玻璃看不出皮肤的颜色,但是程以岁猜,他应该已经从耳朵红到了脖子。 沈祁言似乎听出来是在聊他,对着镜子里的她做了个口型:我? “爸,我让沈祁言跟你说吧!”程以岁说完,把手机扔给沈祁言,从他脚上一步跳进房间里。先去鞋架子上把拖鞋拿下来套上,然后飞速跑去厕所。 她在里面做了一整套广播体操。 要不是卫生间的位置太小,她还能再来一套军体拳。 这才勉强把心跳降下来,虽然还是比正常时心跳快,但对于此时此刻的她来说,已经好多了。 等她出了洗手间,看见沈祁言已经挂了电话坐回到客厅。 长腿大喇喇地敞着,气定神闲地坐在沙发上剥柚子,相比之下,惊慌的她显得特别大惊小怪。 于是程以岁稳了稳神,缩在短一截的沙发上,把抱枕塞进怀里,故作轻松地闲扯:“我爸让你回家吃饭了哈?” “嗯。”沈祁言的声音很平静,慢条斯理地清理着柚子底部的经络,“之前不是假装你男朋友吗,他应该是当真了。” …… 不是。 真这么淡定吗? 程以岁一边假装翻手机,一边瞄他,却没看出任何伪装的苗头。 紧张这种事,向来都是别人比自己更紧张,才能缓解的。 为了让他比她更紧张,程以岁干脆单刀直入,硬生生转了话题:“刚才为什么抱我?” 沈祁言终于有了动静,把手里的粉色果肉放进白瓷盘里,声音疑惑却仍然沉着:“你不是站在外面冷吗?” 程以岁:“?” 对。她确实是站在外面,挺冷的。 但是,她问的问题,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啊。 这么坦然,反而把她给弄得不会了。 她拿起他剥好的柚子,直接塞进嘴里,在嘴里咬成两瓣,左右一边一半,一边嚼,一边继续瞄他。 他的眼神很澄澈干净,像是熔炼出来的琉璃,晶莹剔透,而又光彩夺目。 让她都怀疑是不是自己问的话有问题。 沈祁言做事很专心,哪怕只是剥柚子,也剥好了满满的一盘,看过去是通盘的粉色,一点白色丝络都没有。 他把整个盘子都推到她面前,抽出纸巾擦了擦手:“不过我养病太久了,年后要打比赛,这段时间要集中训练,所以定了时间,提前跟我说下,我好请假。” 程以岁拿胳膊撑着坐直:“彻底好了?” 沈祁言“嗯”了声,把手里的纸揉成团,在空中划过一道仿佛精心计算过的抛物线,纸团分毫不差地,落在程以岁拖鞋旁边垃圾桶的正中心。 这个动作倒是提醒她了,程以岁抱着枕头,又恢复缩着的姿势:“那你说说吧,当时到底为什么要瞒我,为什么不承认会打球。” 沈祁言眉梢微扬。 “你都抱我了!”程以岁知道他要说什么,先发制人,“已经占过一次便宜了,不准再占第二次!” 沈祁言低着头笑了,他是真觉得她说的这句话好笑,肩膀都在小幅度颤动,无奈的声音里带着点宠溺,应道:“好。” “……” “因为认识你的时候,是伤情处于很不稳定的状态,脚踝伤一直在治疗,无数次的手术尝试,都没人能保证可不可以治好,就算治好,也不知道能恢复到什么程度。”沈祁言喉咙上下滑动,忽然整个人重重地向沙发上靠过去,眉心微微皱起,嗓音低哑,“我那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回到球场,如果告诉你了,最后却连球场都不能回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承受你的失望。” 程以岁的眉头不知不觉的也跟着皱起来。 前面的话她都听懂了,但是最后一句她不是特别能理解。 为什么他会觉得,如果她回不到球场,她会失望呢? 认识一个篮球运动员,哪怕已经退役,对于她这样朝九晚五的普通人来说,都已经很荣幸了啊。 他身上是不是还承载着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东西? 没等程以岁问,沈祁言又淡淡开口:“至于她。” 他抬手指了下电视,虽然电视在程以岁接了电话之后已经没有投屏连接了,但是他们都知道这个“她”,指的是齐雨禾。 “认识我的时候她是啦啦队的队长。”他一手搭在沙发上,整个人松松散散地伸展开,“那时候我刚进省队,她看我傻,所以就借我炒作吧,对我特别好,知道我是单亲,就把名字改成了我妈的名字,说要照顾我,弄那些似是而非的东西,穿个同款衣服说是情侣装,再约我吃个饭什么的,顶着一个莫名其妙的绯闻女友身份,慢慢地有了知名度,就去娱乐圈拍戏了。” 虽然他话里话外云淡风轻的,但是程以岁却从里面听出了鄙夷的语气。 他傻么? 程以岁一点都不觉得他傻,相反的,她觉得他聪明而敏感,总能精准地察觉到被人的意图。 比如他知道,齐雨禾对他好,是为了利用他,借他炒作。 那么她呢? 她很想问,既然他那么敏感,有没有察觉到,她现在的心思呢? 第31章 . 温暖深陷 “嫂子。” 沈祁言回他自己家了, 只留下一盘完整的柚子果肉,黄色顶灯照耀下,像是一颗颗整齐码放的暖粉色小爱心。 程以岁趴在沙发上, 望着柚子发了一会儿呆。 忽然想到以前在家时和赵嘉华的对话。 赵嘉华:“吃不吃柚子?” 程以岁:“吃。” 赵嘉华:“自己剥去。” 程以岁:“那我不吃了。” 一般到了这时候,都会得来赵嘉华的一句“比你爸还懒!你们老程家真是随了根儿!”,至于后续能不能吃到,全看赵嘉华那天的心情。 她慢慢从沙发上蹭下来, 拾起一瓣只因为说了一句不想剥皮, 就给她剥的干干净净的柚子, 放进嘴里。 果汁在嘴里爆开, 酸酸甜甜的味道充满了整个口腔。 她拿起手机, 输入了五个字。 “沈祁言受伤” 她想知道, 到底是什么样的伤, 才会让他甚至都不敢承认自己是个运动员。 相关的页面很多, 程以岁没挑, 直接点开了第一个。 “全国总决赛第三场|10倍慢镜回放沈祁言受伤,岑臻爆哭” 等待缓冲时,程以岁深呼吸。 但视频开始, 却没她想象中的那么沉重,入耳是男解说轻松的调侃声“沈祁言真是不容易啊,每轮都要经历人海战, 不断地消耗他,他又要罚球了。” 可就是这短短的一句话, 程以岁好像有点理解,他为什么会在那么多男性眼里封神。男性往往比女性更慕强,也更喜欢万人之上的瞩目,可能他们光是精神上代入沈祁言, 就已经觉得兴奋了吧。 不过,视频里的沈祁言,和她面前的那个沈祁言其实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他的头发比现在短一点,精神利索,他站在最中间的位置,像山顶上,最茂盛挺拔的那棵常绿雪松。 镜头俯拍,把他的身形衬的更加高大,观众席上的欢呼呐喊,程以岁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可他却稀松淡然,目不斜视。 因为是十倍慢速,所以篮球是随着沈祁言手抬高的幅度缓慢抬高,而后他轻踮脚蓄力,抛出球。 篮球在脱离他手后,轻而易举地,正正掉进篮筐。 围在他周围或穿白衣服,或穿红衣服的人这时候才开始移动。 镜头跟随球的踪迹短暂地移走了一下,整片耳熟能详的品牌广告牌围着的大片枫木地板,十几颗人头攒动在争夺跑动,鞋和地板接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因为程以岁全程都看着沈祁言,所以几乎是瞬间发现这个画面里没有他。 但也只是几秒的时间,镜头再度对准沈祁言。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摔倒了,和刚才那般意气风发站在球场最中间的人,判若两人。 短短几秒,高大的身子竟然无法控制地躺倒在地上。 能看出来他很痛苦,扶着脚踝的胳膊上青筋暴起,头却还倔强地仰着,使得喉结突起的更加明显。 程以岁把已经慢速十倍的视频,再次调成0.5倍速。 她死死地盯着沈祁言,他的一举一动都不放过。 她看见他在大口呼吸时,手指十分小心的动了两下,好像是确认了什么。 忽然,他眼里的光,消失了。 程以岁觉得这一幕莫名眼熟,想了好久,忽然想起。 那是当初在探索绥陵时,因为绥陵里出土了大量象牙,所以她曾经看过的一段关于大象的纪录片。 一头处于旱季的象,他们必须要穿过一片干旱的土地,才能找到水源。 小象在土地上艰难跋涉,镜头拉远时,观众可以看见它终于要走出旱地,却不慎经历了一场沙尘暴。 沙尘暴越来越大,越来越可怕,彻底迷住了小象的眼睛。 它眼睛里进了沙子,睁不开眼,浑然撞上了枯死的树枝。 可它没有停下脚步,为了活命,继续走下去。 终于,沙尘暴过去了。 可是它不知道,它在撞上了枯树后,因为看不清眼前的路,而走向了和水源相反的方向。 那个方向,没有水,没有他期待中的象群。 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孤独、荒野。 和死亡。 最后,镜头照向了小象的眼睛。 就是那个小象的眼神,和刚才视频里的沈祁言,一模一样。 …… 再下一个镜头切换,是红着眼眶的岑臻和另一个她不认识的队员架着沈祁言走出球场。 全场有组织地在喊沈祁言加油。 可他只是垂着头,漫无目的。 结束前,最后一个镜头给了教练,教练的眉头紧锁。 可是因为程以岁把视频速度调得很慢,所以她注意到,镜头角落里,沈祁言在离开球场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场上的比分。 就像,小象也曾经回过头,看向水源正确的方向。 她的心里忽然有点堵,好像被灌满了沙漠里的沙子,又好像是被一整个篮球,撑爆了心脏。 程以岁很想现在就敲门过去,找他把所有他没说清楚的话都问清楚,她想问他到底在顾虑什么。 她甚至想直接问他,要不要她做他女朋友,不管他是宠物店老板,还是篮球运动员,照单全收的那种女朋友。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时间已经太晚,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他明天的早班机,程以岁发誓,她绝对绝对,会去敲门。 吃完最后一瓣他剥的柚子,程以岁把盘子冲干净,回到卧室里,揉了揉大头蓬松柔软的毛发。 她平时不太喜欢挠大头的下巴,但是她突然想起,沈祁言好像很喜欢用骨节分明的手指勾它下巴的位置,于是她下意识地去找他习惯碰的地方。 这样温暖而深陷,就好像是,主动在牵沈祁言的手吧。 - 研究所的年假比正常的私企要早一些,他们在年前十天就放假。 最后一天上班,大家也都没什么要忙的了,拿了红包,一边整理文件,一边互相寒暄问问过年的计划。 隋知就是在这时候凑过来,戳了戳程以岁的脸。 程以岁回过身,刚给沈祁言发完消息,她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敛去:“你干嘛?” 隋知看了一眼她聊天对象的头像,问道:“在一起啦?” 程以岁摇头:“还没,不知道该怎么表白。” 隋知瞪大眼睛,震惊道:“啊?你表白?你中蛊了啊!” 她俩认识十几年,什么时候见过程以岁跟别人表白啊! 她有这个反应,程以岁也不觉得奇怪。 因为程以岁总把自己保护得特别好。 撩拨套路,手到擒来,看到真心之前,绝不付出半点真心。 也可以在任意一段感情中,看到一点不好的苗头就随时抽离。 她曾经,被无数人说过冷血,直到她自己都这么以为。 是沈祁言的出现,让她知道,她的心其实依旧滚烫,炽热。 让她这个曾经坚定的城池守护者,溃不成军。 程以岁温吞应答:“嗯……” 隋知:“那他之前隐瞒身份的事,你一点都不介意了?” 说到这个。 其实程以岁是有点心虚的。 她曾经下意识地把他隐瞒身份的事情,向坏的地方揣度。 可是在听过他说那番话,又看了那段视频后,他发现他并没有。 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和过去的自己自处,毕竟他曾站在最高领奖台上,光辉耀眼过。 晚上。 隋知要去参加家宴,正好跟程以岁顺路,程以岁也没客气,坐上了她家豪华的顺风车。 在车上,她收到了沈祁言回她的微信。 上一条她问沈祁言过年前后哪天有时间,她好安排去她家过年的事。 沈祁言回的是年三十有一天休假。 程以岁懵了。 就一天啊? 那这一天,还不得回家过年? 其实她是想趁这天,他去她家,她正好表白,没准还能假戏真做。 如果他要回家过年的话,程以岁想,不然就等到去看他球赛的时候表白好了。 可是万一她去看的话,他比赛输了怎么办啊? 人家一个队的人在那痛哭流涕,可能还要买个醉,她傻了吧唧地冲上去,说我喜欢你,要不要我做你女朋友? 被篮球队那帮人高马大的当场打死都不冤枉啊。 可是如果比赛的时候不能表白,等他比完赛,都什么时候了啊? 简直令人头秃。 这一路上,程以岁都忧心忡忡的,想不好这条微信该怎么回。 但是也许是上天眷顾她,但她从隋知家的小轿车上下来,慢慢悠悠走到小区楼下时,碰到了一个熟人。 其实也不算很熟,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关系。 但他跟沈祁言熟。 一开始,程以岁被这位熟人吸引注意力,只是因为他实在格格不入。 中漾花城好歹是个高端小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穿得这么脏。 一身潮牌logo的羽绒服,看样子也不便宜,但是上面不知道蹭了什么,脏得像是睡了好几天马路。 出于好奇,她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看了几秒。 那人看她的第一眼,面露凶狠,好像下一秒就要冲她喊“看什么看”! 可是他很快就认出来她了,说的第一句话是:“嫂子,你跟我哥同居了啊?” 哦,嫂子。 这个称呼,让程以岁猛地想起这位格格不入的男人,是沈祁言那个曾经走丢过的亲弟弟。 她很想拉着他的手,问他,他们家的除夕夜能不能集体来她家过年。 可是,她看了一眼他的衣服,以及皲裂的手,又默默地把手收回来了。 第32章 . 有多喜欢 “他喜欢你” 听他叫了声嫂子, 程以岁想他会不会是沈祁言请来的僚机。 就是自己不太会撩妹,旁边得请个人帮忙煽风点火,推波助澜的那种。 如果是的话, 这个面子她可必须得给了。 程以岁调整了一下状态,让自己看起来并不太抗拒他,问了一个友好而合理的问题:“你家也住这边吗?” 祁桥从下往上把整栋楼看了一遍,歪了歪嘴, 讽刺道:“那没有, 这房子这么贵, 咱这种人哪住得起啊?” 他这夹枪带棒的语气, 让人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谁跟你咱啊。 程以岁心里炸毛了。 虽然知道这个人是沈祁言的弟弟, 还有过那么悲惨的童年经历, 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发自内心地抗拒这个人。 而且, 他一张口, 程以岁就知道他不是沈祁言找来的僚机。 她不觉得沈祁言会这么掉价。 就在程以岁想着该怎么快速结束对话,又不会太明显时,祁桥说:“正好嫂子你带我上去呗, 这保安不让我进。” “你要上去干嘛?” 祁桥:“找我哥,他这个月零花钱还没打给我。” 程以岁下意识捏住兜里的手机:“你哥回来了?” 祁桥的反应比程以岁还大,直接喊他哥大名:“沈祁言去哪了?” 程以岁心里犯了嘀咕, 皱眉道:“你哥去哪了……你不知道?” “他去哪我怎么会知道……”祁桥说到这停住,随即狐疑道, “沈祁言什么都没跟你说?” 沈祁言跟她说的事情确实不算多,尤其是跟他的家世背景有关的,但程以岁不知道祁桥问的是不是这个,一时沉默, 没想好怎么回答。 不过祁桥一看她这样也明白了:“走吧,请我吃饭,他不告诉你的,我告诉你。” “不用了。”程以岁拒绝,虽然对于沈祁言的事情她确实好奇,但是一来她不想跟他多待,二来,她觉得不应该在沈祁言不知道的情况下,随便去打听他的事。所以她故作轻松道,“以后沈祁言会告诉我的。” “他不会的。” 祁桥很笃定,冲着她笑得下/流,露出能塞根筷子进去的门牙黑缝,“他喜欢你,所以不会。” “……” “他那么自卑,怎么敢让喜欢的女人知道这种事?”祁桥不问自答,眼神忽然发狠,“觉得沈祁言长得帅吧?有钱吧?牛逼吧?但你知不知道,他就是一个废物?一个连弟弟都照顾不好,害弟弟被拍花子拐走十几年的废物。” “巧了,这事儿我还真知道。”程以岁的表情因为他对沈祁言的称呼而瞬间变得冷峻,她将祁桥转瞬即逝的错愕表情尽收眼底,笑着说,“但我不觉得是沈祁言的错,把自己人生强加到别人身上,要求别人对他的一生负责的人,才是废物吧?” - 虽然说出去的话狠,但一直到按下电梯,程以岁的手都还是抖的。 她僵硬的脖子频繁扭动,确认祁宇没能跟着进来。 晚上太黑,她不确定,最后她在祁宇手腕上看到的那个是不是刀疤。 但不管是不是,她都觉得那个人瘆得慌,像是从鬼片里走出来的,索命厉鬼。 她一直觉得自己这两年脾气比上大学那会儿好了,但没想到触碰到她的逆鳞,说起话来还是不管不顾的。 …… 电梯门打开,忽然程以岁插在外套兜里的手开始震,把本就惊魂未定的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把那个震动的东西拽出来甩到地上。 直到她在地上看到自己的手机,才大难不死似的,长舒了一口气。 手机上是沈祁言打来的语音电话,也许是太久没有人接,等程以岁把手机从地上捡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挂断。 电梯里信号不好,程以岁进了家门,一边脱外套,一边给他回拨电话,没想到通话却失败了。 她觉得大概是沈祁言那边有事,也没多想,去卫生间卸了妆,又往浴池里放满热水, 等出来时,看到手机里又多了两个未接。 她准备坐进浴缸再给他拨回去,没想到脚趾刚接触到热水,沈祁言又打过来一通。 这次程以岁没犹豫,按下了绿色的接听键:“喂?” 男人略粗重的喘息声从听筒的另一侧传过来,按照以往经验,这个点都是他刚结束训练的时候,所以,这个声音让她脑海里很轻易地浮现出他热汗淋漓的样子。 湿透了的背心,以及从发梢掉下来的汗,顺着脖颈,没入他宽大的背脊。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没有丝毫犹豫:“祁桥去找过你了?还你好吗?” 程以岁在沈祁言低哑的嗓音中,缓缓坐进浴缸,整个人像是化在了水里,声音也跟着懒下来:“我没什么不好的,他是来找你的,我正好碰到了而已。” “是我忙忘了,他才会去找你。”沈祁言顿了顿,电话那边好像谁问了他一句什么,程以岁没听清,只听见他打发似的说了声“不用”,而后认真斟酌了下,低声问她,“吓到你了没有?” 手指本来是在温热的水面上漫无目的地瞎画,画着画着,不知不觉就在水面上写出了“SQY”三个字母。 程以岁盯着被她自己挑起波澜的水面,眼睛比脑子后反应过来。 明明在接到他电话后已经安心了,可是在听到他的话后,她又忍不住偷偷犯坏,指尖点了点水面,听见水面发出叮铃的脆响,和她的声音夹在一起:“是有点吓到。” 羊城的月亮从厚重的云层里挣扎出来,可周围的月光却是薄薄的一圈凄白晦暗,聊胜于无的挂在暗黑天空的一角。 沈祁言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从训练馆里走出来,他看着湿漉漉的地面,才知道刚才这里刚下了一场冬雨,夜晚的街道因为空无一人而更加阴冷。 在训练馆门口的石柱底下,有一只嘴边啼血,看上去刚冻死不久的土灰色小鸟。 他收回视线,喉结滚了一下,对电话那头说:“对不起。” 程以岁微微皱了下眉头。 凉风像是穿过了沈祁言的嗓子,让他的声音更加疏离:“以后我和他的事情,我会记得,不会让他再烦你了。” 他的回答可真认真。 认真到,好像在急着和她撇清关系。 程以岁本来悬在半空的胳膊,“啪嗒”一声落进水里,激起了一小片水花。 水花很快落下,又消失在水里。 胳膊虚浮地半飘半垂在身侧,程以岁有些恍惚,是她说错话了吗? 本来是想逗他的,怎么他的反应跟她想象中的差那么远? 莫名的,她忽然想到了祁桥说的那句话。 ——“他那么自卑”。 “沈——” “我——” 电话两端,相隔几千公里的两个人同时出声。 沈祁言轻笑了声:“你说。” 程以岁握拳,攥了一把水又松开,如实道:“一打断我就忘了我要说什么了,你先说吧。” “好。”他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起伏,像是不觉得自己刚才说出来的话有哪里不对,“过年用我陪你回家吗?” 这倒也是程以岁想问的其中一个问题之一:“你不是就一天假吗?不用回家过年?” 训练场就在他们住的酒店旁边,几步就走到了,沈祁言回到自己房间,进门时习惯性抬手摸了下门框,不假思索回答道:“不用。” 推着杂物车,正准备进旁边房间打扫的阿姨被沈祁言这个轻松的动作吓傻了,看了看他那边的门框,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门框,努力跳了半天也没够到,最后还是悻悻地进去打扫。 程以岁终于没忍住,她没想到合适的措辞,干脆直接问了:“你是不是跟你家里关系不太好?” 沈祁言愣了一下,而后淡淡地“嗯”了一声:“不过这几年也算有些好转。” “可是。”程以岁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你弟刚跟我说,他说你要给他零花钱……” 偌大的酒店房间,沈祁言只懒懒地坐在沙发角落里,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好像不太想多说关于这方面的事。 可是程以真的很想知道。 她不仅想知道,为什么他要给一个身体健康,不缺胳膊不短腿的成年男人零花钱。 她还想知道,为什么一个只要一出现,就能让无数人扯破嗓子尖叫的篮球运动员;那个她每见他一次,都会心动到无法自抑的男人,竟然会自卑。 最重要的是,她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像他弟说的那样,喜欢她。 又有多喜欢。 第33章 . 交错时空 “还没睡” “不过我临时得到消息, ”沈祁言换了话题,漫不经心地扯下湿透的发带扔到一边,嗓音疲乏道, “那天我可能没办法在燕城待到太晚,你要不要提前跟他们说一下?” 程以岁从热水里出来,慢吞吞地擦着身上,回了他一声“好”。 她知道沈祁言最近很忙很累, 不仅有康复训练, 还有为了新赛程的常规训练, 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其实你要是想休息, 不回来也行。” “那不至于, 都答应叔叔了, 而且大过年的, 也省的你为相亲的事心烦。”沈祁言单手拽着背心边缘, 往上一扯整个脱下来, “那先挂了?我冲个澡就睡了。” 衣服摩擦听筒,发出急促而短暂的白噪音。 结合他说的话,程以岁随便发散了一下联想, 脸倏地红了,点开扬声器把手机放在洗手台上,一边快速穿衣服, 一边用更快的语速说:“那挂了吧。” “晚安。” 奶白色雾气在强暖光照射下氤氲升腾,交错时空里, 沈祁言温柔的声音渗进每一颗细微的水珠,落在她赤/裸的肌肤上。 镜子前的水雾随着浴缸里的水流干而消散,把程以岁的红脸照得越来越清晰。 她真的服气。 沈祁言是真的,最擅长这种, 在自己还浑然不觉的情况下,把她撩得面红心跳。 程以岁挂了电话,红着对着洗手台上的手机啐了一句:“臭渣男!” 刚拧开酒店热水的沈祁言刚好在此时打了个喷嚏。 - 隔天,程以岁收拾了一下房间准备回家过年,她东西不多,本来想着不如就这样走了,结果跟隋知说起来的时候,隋知建议她还是别急着走,让她趁这段时间观察一下,确认那个变态不会再出现再说。 程以岁觉得隋知说得也有道理,而且谢徊平时也用不着这栋房子,她决定听隋知的,离开时只拿了自己的牙刷。 哦,还有大头和它的粮食。 今年因为程荣光生了一次病的缘故,家里格外热闹,远远近近的亲戚都带着祝福过来了。 程以岁回到家时,正赶上两拨亲戚一起来,一个是她认识的大伯,还一个她完全没有印象,还是赵嘉华介绍下叫了声三姨。 她家小,人一多比肩接踵快连下脚的地方都没了,程以岁正好借着安顿大头的理由,回房间里清净。 她把大头的睡垫铺好,顺着窗户看了一眼外面。 老旧小区的楼与楼之间离的很近,仔细听的话,还能听见隔壁楼里的小孩管他爸要压岁钱的哭喊声。 这里的人,用热闹的烟火气息,迎接着即将到来的新一年。 两家亲戚碰到一起,家里地方就明显不够坐了,还好不是除夕夜,家附近的饭店能临时加个包厢。 离得不远,想到可能得喝酒,三家人就挤在两辆车里过去。 程以岁家这辆车是程荣光在开,赵嘉华坐在副驾,她跟三姨还有三姨家的女儿坐在后排。 车刚启动,完全不记得的三姨很自来熟地跟她聊天:“岁岁,听你妈说,你是在燕大学考古的?” “其实是地质学。”程以岁说,不过她很快想到,这个专业对于大众来说有些陌生,于是补充道,“跟考古差不多一个意思。” “哦。”听她补充完,三姨果然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拍了拍自己女儿,“你看,你表姐学的怎么那么有用?” 坐在副驾驶的赵嘉华扒着椅子回头:“雁子你可别这么说,专业不分贵贱,孩子自己的爱好最重要,学体育也好,以后孩子身体健康。” 听到“体育”两个字,程以岁的目光闪了一下,视线跨过坐在中间的三姨,看向陌生的小表妹,眨了眨眼:“你学体育的?” 小表妹正在专注地低头玩手机,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反正没理她。 三姨见状拍了她一把:“马思雨,表姐问你话呢。” “啊?”马思雨茫然抬头,在脑子里凭空回忆了一把,“哦,是学体育的。” 程以岁点点头,没多说什么,毕竟小孩子认生的反应实属正常。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笑了一下,笑自己现在的敏感,连体育两个字都要特别关注。 虽然有那么一点不想承认,但是她真的想他了。 算一算,还有十天就能见到他了。 …… 饭店离家近,很快就到了。 大家进了包间随便坐,男人们很自然地凑到一块儿,三姨左边是三姨夫,右边是赵嘉华。 小表妹估计是没认识的人,就坐在了勉强算认识的程以岁旁边。 这小表妹的业务还挺繁忙,吃饭时放在桌上的手机一个劲儿的往外蹦消息。 她也挺大大咧咧,手机也不拿起来,直接摆在桌上就回消息。 程以岁夹菜时随意扫了一眼,先是看见小表妹的备注,知道聊天对象是她男朋友,紧接着对面回了消息,当她看见对面的头像时,瞳孔猛地缩紧。 她抿了一口椰汁,不动声色地问:“在跟你男朋友聊天?” “是啊。”马思雨大方地承认,“没想到你还挺八卦。” “……”,程以岁清了清嗓子,“你男朋友是沈祁言啊?” “怎么可能。”马思雨被她这小表姐说的话逗笑了,难得看了她一眼,随口解释,“沈祁言是他偶像。” “……” “哎,你还认识沈祁言呢?”马思雨来了兴致,“刚大姨说你这几年一直在考古,都不怎么跟新鲜事物接触,我看你接触的也挺多的啊。” 程以岁讪讪道:“没有没有,正好关注到他。” “啊,是啊,他太火了,我男朋友他们整个宿舍都喜欢他。”说到感兴趣的话题了,马思雨的话开始变多,“真没想到,他居然还能复出,本来以为他那个性格会隐退的。” 程以岁:“嗯?你怎么知道他什么性格?你认识他?” “你这可就太看得起我了。”马思雨放下手机,开始边吃饭边聊天,“他那性格挺明显的吧,就挺处/女座的,以前就打那么猛,这次回来肯定还是奔着MVP。但是跟腱受伤那么严重,估计悬了,不知道他自己是怎么想的。” 跟腱受伤这事程以岁知道,但是关于其他的,程以岁发现自己对他还是很不了解。 主要是她对这个行业不太了解,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运动员受伤,伤好了以后自动就归队了。 完全没想过,其实在别人眼里,沈祁言复出是一件很意外的事情。 程以岁挠了挠头,下定决心,趁放假这几天,她要把那些遗失的部分全都补齐。 马思雨接着说:“不过我倒不太喜欢沈祁言,燕城中漾里我更喜欢岑臻,沈祁言脾气太吓人了。” 程以岁一愣,脑子里闪过某条曾经看过的新闻:“沈祁言,脾气差吗?” 马思雨自然不知道她这小表姐跟沈祁言的关系,八卦得风生水起:“多差啊,你看他在场上,谁有一点小失误他都黑脸,而且你看过那个视频没有?就是记者拍到他跟他妈那次,他差点打记者,我真没见过哪个明星敢在镜头面前这么嚣张的。” “他是运动员。”程以岁纠正,“不是明星。” “一样的一样的。”马思雨摆摆手,“明星运动员,代言费估计不比那些明星便宜。” “……” 后面马思雨的男朋友嫌她一直不回消息,干脆打了电话过来,马思雨跟程以岁打了声招呼,反正也吃饱了,就在外面一直聊到饭局结束。 不过她有点烦,因为她男朋友全程都在聊沈祁言,感觉他对沈祁言的喜欢比对她的喜欢还要狂热。 程以岁也再没动过筷子,给沈祁言发了一条日常微信之后,在网上搜起了他的相关消息。 她没找到沈祁言差点打记者的视频,但是找到了一张他黑脸的照片。 他穿着白色的篮球背心,站在球场中间,宽阔的后背挡住了一束光,照出他清晰的肌理轮廓,目光冷淡地看着站在他旁边的队员。 那个队员其实跟他差不多高,但是因为在沈祁言面前低着头,所以矮了半头。 这渗人的气场,说他脾气差,程以岁倒是真能理解。 尽管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一面。 她面前温柔的少年,跟照片里冷淡的男人判若两人。 如果她早知道,沈祁言还有这样一面,她绝对不会妄想蹂/躏这太岁。 - 燕城一到冬天会集体供暖,之前程以岁总听别人抱怨,说供暖之后会变得干燥,她自己从来没什么特别大的感觉。 但人就是这样,由奢入俭难,才住进中漾花城短短一个月,享受了自然加湿功能,再回到雨花城,程以岁也开始觉得身上起干皮。 但她觉得自己简直身残志坚,在这么干燥的环境里,她竟然每天都在搜有关沈祁言的消息。 一转眼,她就认真学习到了农历的腊月二十九。 晚上,沈祁言给程以岁发了消息,说他到机场了。 程以岁躺在床上敷面膜,让他一路平安。 摘下面膜后,她认认真真地洗了个澡,还做了个发膜。 为此,赵嘉华揶揄她是屎盆子镶金边。 但不知道是因为太干了,还是太兴奋,这天晚上她竟然没睡好。 看了一眼手机,才凌晨两点。 感觉嗓子里冒烟,她出去倒了杯水,顺带看见沈祁言在她睡着后发来了消息。 【SQY:羊城下雨,飞机延误了】 她喝了口水,看向窗外飘雪的天空,感叹大自然的神奇。 【Kather tyrell:别急,别太累,实在不能飞就在那边休息吧】 【SQY:没事,已经准备起飞了】 【SQY:还没睡?】 【Kather tyell:睡了,但是半夜被/干/醒了】 程以岁发完这条消息,放下水杯,重新躺回到被子里。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一躺下感觉更不踏实了,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第34章 . 浪漫主义 “是我不好” 并不踏实的一觉睡到了凌晨四点, 程以岁本来想看看沈祁言回她了没有,结果一打开手机,误以为自己发出去了一段黄/色/小/说。 ……这下彻底睡不着了! 她撑着床坐起来, 打字:是干燥的干,不是干活的干! 想想又觉得不够直白,删掉重新打:干,读一声, 指干燥。 这倒是够直白了, 但是一看时间, 上一次发出去的消息是两小时前, 他还没回, 如果现在解释, 会不会显得她两个小时都在思考这件事啊? 而且, 这样还会看起来好像是故意发错的性暗示一样。 不行了。 程以岁打开航司APP, 输入他的航班号, 确认他的航班还有三十五分钟降落,再加上飞机滑行,这个点儿不堵车, 那她到机场的时间妥妥的。 这种事必须得当面说清楚。 对,不是因为她想他,也不是因为, 她这几天看了太多他的消息,所以才想看真人。 对待沈祁言已经毫无套路可言的程以岁迅速换上衣服, 粉饼两分钟打了个底,抓着剩下的化妆品跟餐桌上的吃的出了门。 路上,她趁等红绿灯的时间化完了一套妆,吃完了两片面包, 还剩下一个苹果一个香蕉,那等下正好可以给沈祁言吃。 机场的停车场很麻烦,她弯弯绕绕拐了好几圈,才在APP上显示他飞机已经降落的时候停好车。 以前靠奖学金在国外读书时,程以岁真的很讨厌机场这个地方。 钢铁制成的飞机像一个畸形巨人,铁手搅乱她的生活,踢开她的暖床,隔绝本该有的一日三餐。把她带到陌生的过度,让她因为零花钱不够,没有社交,没有朋友。 有的永远是,密密麻麻的论文,合租房里冰冷的小房间,快吃吐了的全麦面包,和连绵不断,仿佛永远看不见太阳的阴雨天。 那时候的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像今天这样,对这个地方如此心生向往。 太阳像是一双温柔的手,慢慢爬上来,掀开遮住天空的幕布,使得天光慢慢亮起。 到达口还没有人出来,程以岁顺手在到达层的咖啡厅买了两杯热饮,再次回到到达口等他。 之前沈祁言跟她说过没人来接他,程以岁也没跟他说自己过来,打算跟他一个惊喜。 很快,到达口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出来。 时值冬天,每个人都穿着厚重臃肿的外套,一眼望过去黑压压的。而且因为这一班飞机的旅客都没休息好,大家都顶着同样困倦的眼睛呵欠连天,这样一来,几乎每个人长相都是一样的,程以岁只好在围栏外面伸着脖子,以身高辨认。 但等她见到那个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低估他了,而且还低估得很严重。 沈祁言穿着一身黑衣黑裤,卫衣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乍一看是很清瘦的身材,但程以岁知道,他结实的肌理全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他逆着光,白炽灯光线紧紧地贴着他衣服外沿,如果不是因为他戴着帽子,那些光本来应该是贴着他脸颊清晰的轮廓的。 他根本就不用找,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是想避都没办法避开的存在。 沈祁言就是有这个本事,让他走过的地方,都成一幅画。 站在雨里是工笔重彩,站在室内,是浪漫主义素描。 像是心灵感应那般,沈祁言抬头,直勾勾地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他戴着黑色的口罩,只露着一双深邃的眼睛,比皑皑白雪还干净。四目相对的刹那间,得程以岁的心跳宛若一只疯了的兔子,砰砰砰狂跳。 程以岁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一手举着一杯热饮,延着金属围栏,跟随他的方向走。 走到他面前,她把两杯饮料一起举高。 ——沈祁言长腿连顿一下的动作都没有,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过。 程以岁面对空气,两只手僵在半空中。 旁边有个刚刚跟她一起在到达口等人的女生,此时接到了自己朋友,她们两个一起看着她,把她当成搭讪失败的,讥笑出声。 其实刚才跟沈祁言出来的还有个穿着尖头细跟高跟鞋的女人,能在这个天气打扮成那样的,不用猜也知道是个不缺钱的。 她本来以为正好跟他一起出来的陌生人。 但是刚才走过来的时候,他听到他俩好像在聊什么事情,语气熟稔。 这人有他妈什么毛病? 精神分裂? 还是因为旁边有别的女人,所以得跟她撇清关系? 程以岁不知道自己是难过,还是生气,再或者是冻的,浑身发抖。 她走到垃圾桶前,想把两杯饮料一起扔了。 结果转念一想两杯要50多块钱,又有点心疼,及时收回来,毕竟钱是无辜的。 她一路喘着粗气回到停车场,把两杯饮料放到车顶,掏兜找车钥匙。 车钥匙跟手机放在同一个兜里,她顺手把手机也拿出来了。 手机里有一条未读。 她本来并不想看,但是低头时手机很灵敏地自动解锁了。 屏幕上的提示词条从“你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变成了沈祁言发来的,“你是不是来机场了?” 面部解锁这玩意儿,向来都是,你需要它的时候它解不开,但你不需要的时候,它比火箭升天还快。 比如现在,阴冷的地下停车场,看见手机信息的程以岁打了个颤栗。 风顺着后背吹进心脏,冻死了心里的那只疯兔子。 她抿了抿唇,打下“没有”两个字,却迟迟没有发送。 他到底要干嘛。 干嘛要给个巴掌,再给颗甜枣。 就这么僵着站了几秒,身后的冷风忽然被温暖取缔,再然后,熟悉的小苍梨味道无孔不入。 他的呼吸很轻,气息却很灼热,摘了口罩,扑洒在她头顶。 仗着天然的身高优势,就算是站在她身后,他一低头也能看到她手机屏幕,轻笑道:“干嘛骗我。” 程以岁没说话,也没抬头,故作镇定地从车顶上拿下一杯饮料抿了一口。 但是低头抿咖啡时,她从车玻璃倒影上看见了刚才机场嘲讽她的那两个女生,正站在她们车旁边,以为她没看见,光明正大地偷看。 程以岁见状,拿下车顶上的另一杯饮料递给沈祁言,像是在撒娇:“好贵的,你快点喝,凉了就不值这个价了。” 沈祁言压根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要不然我给你开个亲密付吧?以后花钱可以直接从我这走。” 程以岁:“?” 什么玩意儿? 这位哥哪买的甜枣啊?个头跟西瓜差不多大小。 这边没什么人,沈祁言把帽子勾下去,清隽的脸颊轮廓口罩都遮不住。 他单手拿着热饮,颀长的身子倚在车边,曲起一条腿,修长的手指在手机上慢条斯理地点了几下:“最高额度怎么才两万……算了,先给你开吧。” 程以岁眨眨眼。 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车玻璃。 那两个女生震惊地张大嘴巴。 程以岁的震惊程度完全不比她俩小,要不是身份不对,她简直想过去握个手。 沈祁言自然上了她的车。 这几天程以岁已经知道了,他的官方身高一米九八。那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在宽敞SUV里都显得挤,更别说在她家这小轿车里。 如果不是她不爽,她一定会建议沈祁言坐后排。 但是现在,程以岁觉得自己没把他扔出去都已经是活菩萨转世了。 当然了,她力气不够大也是一方面原因。 沈祁言上车后,先安顿好自己的腿,而后把手里带着品牌logo的纸杯放到圆托上:“谢谢,不过最近我不能喝有咖/啡/因的饮料。” 毕竟“系统学习”了好几天,程以岁多少也知道他们运动员的一些忌讳,所以她给他买的那杯其实是热巧克力。 不过挺不巧的,刚才她盲喝,不小心就喝到了给他买的那杯,这样一来,他放下的也确实是杯咖啡。 个中原由程以岁懒得给他解释,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沈祁言误会她这声冷哼的意思了,犹豫了一下,又把咖啡拿起来。 只是赛前不能喝咖啡,但距离他们打比赛还有几天,他可以破个例。 前面有个红灯,程以岁故意猛地踩了一脚急刹车,阻止了沈祁言把咖啡喝进去的动作,嘴里的话横着出来:“你不能喝刚才在停车场不说?现在都没地方扔!” 被她这么嚷了一顿,沈祁言也没生气,把纸杯在手里转了下,饱含深意地看着品牌logo,似笑非笑道:“我要是扔了,还怎么帮你撒气?” “……”程以岁眼皮一抖,没想到他竟然注意到那两个路人了。 想到他帮着她扳回一成,哪怕是陌生人她也爽到了。 但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不对,那她为什么被那俩陌生人讥笑?源头不还是他! 刚刚放松的嘴唇,在想到这一点后又绷成一条直线。 “刚才在我妈面前没跟你说话,是我不好。”沈祁言本来就敏感,她情绪此时又这么外显,很难察觉不到,“我本意是怕你没做好准备会尴尬,忘了这样会让你不高兴。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第35章 . 魔王弟弟 “是挺潮湿的。” 程以岁震惊了。 她回想了一下刚才那个细高跟鞋的女人, 她戴着墨镜,看不清最能暴露年纪的眼睛,但是露出来的地方, 尤其是精致的红唇,看着还是挺年轻的。 虽然没有问过,但是在程以岁模糊的概念中,就算沈祁言比她小, 他妈应该也不会比赵嘉华小太多。 但是, 在这个天气里, 赵嘉华就算去楼下菜市场买菜也要穿棉裤, 沈祁言的妈妈却光着腿。 大衣下小腿的血管清晰可见, 程以岁肯定那不是光腿神器的效果。 所以, 她刚才完全没把那个女人往“妈妈”这个身份上猜。 …… 这, 就有点尴尬了。 “我没生你的气, 就是刚才那两个女生欺人太甚了。”程以岁心虚地揉揉鼻子, 开始瞎甩锅,她挪了挪屁股,挺直腰板坐正, 仿佛是刚注意到他的腿,出声提醒:“那个,你把座位往后调调, 能舒服点,按钮在座椅下面。” “没事。”沈祁言把咖啡放回去, 手懒懒地垂在大腿中间,“省得你家里人坐的时候再调回来。” 刚才没觉得,这会儿再看,怎么觉得那么高的大个子窝挤在小椅子上那么可怜呢。 程以岁想了想, 趁等红灯的时候把咖啡跟热巧克力的盖子换了:“喝吧,这杯没有咖/啡/因。” “但这杯下去,对体脂含量可能不太友好。”沈祁言半开玩笑地说。 程以岁听了这话,眼睛十分不听使唤地就顺着他小腹的方向看过去。 前几天,她在网上找他消息的时候,无可避免的,看到过一些香/艳的照片。 毕竟他号称三分球大魔王,网上有很多他举手投篮时刻的抓拍实属正常。 有时候跳起来,宽松的背心会被风撩起来一点,露出他精壮紧实的腰腹。 程以岁本来以为自己不喜欢肌肉的,直到看到他的照片,她才知道匀称肌肉线条的男人有多迷人。 她自以为不动声色的一瞥,却没想到收回视线时,正好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 “你衣服上有根长头发。”程以岁一秒钟也没迟疑,顺着头发把话锋一转,“你平时训练你妈都会跟着照顾你吗?”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沈祁言发出一声自嘲的轻笑,垂眸看着手机的眼睛逐渐变得薄凉,扯了扯嘴角:“没,我就是下飞机的时候正好跟她碰到了。” 沈祁言坐的这趟航班是延误的,刚才候机大厅的显示牌上显示只有他这一班航空信息。 所以难道他跟他妈妈坐了同一辆飞机,但是到下飞机的时候才看见彼此? 程以岁舔了下嘴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跟他妈的关系,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差。 车拐了个弯,沈祁言开口,略带困倦的声音还带着点鼻音:“怎么忽然想起来接我了?” 不问这个,程以岁还差点忘了她过来还有一个主要目的:“那个,我给你回的消息,你看了吗?” 沈祁言露出玩味的表情,舌尖慢条斯理地在下颚扫了一圈,“嗯”了声:“看了。” 程以岁一脸吃了瘪的表情,发出那种奇奇怪怪的消息可太社死了:“南方那边,挺潮湿的哈?” 沈祁言干脆支起胳膊,把头撑在手掌上观察她的表情,懒洋洋回道:“是挺潮湿的。” 程以岁感觉出来了,这人现在纯粹是大魔王附体,像以前她欺负他似的那样欺负她。她心想你可别招我,我可不是一般人,再招我就地把你解决了。 反正我不亏。 她破罐破摔的解释:“反正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祁言拖腔拉调地“哦”了一声,那语气听起来可太恶劣了,不紧不慢地追问:“那是什么意思呢?” 还能有什么意思啊! 程以岁深吸一口气,一脚油门踩进中漾花城地下车库:“那南方潮湿,北方不就干燥吗!我家没有加湿器,所以我半夜不就干醒了吗!干,干,一声,干!就这个意思!” 沈祁言似有若无地“哦”了一声,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脸颊上,澄澈的眼神看着她:“是呢,不然还有什么意思啊?” “……” 这人到底是什么品种的西湖龙井绿茶混账恶劣大魔王臭弟弟! 程以岁发现自己好像被耍了,更让她气的是,还是她自己送上去让别人耍的。 她一把拽下钥匙,下车“嘭”的撞上车门,噔噔噔往电梯口走。 “哎。”沈祁言长腿跨出来的比她慢,单手懒散地撑在车顶,声音里带着丝笑,“我包还在你后备箱。” 程以岁头也不回,随手把车钥匙扔过去。 沈祁言好像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又那么漫不经心的一抬手,车钥匙就稳稳的落在他的大手里。 程以岁从停车场里转弯角落的那面大镜子里看见这一幕,心跳乱了一拍。 看来这大魔王如果洗心革面转世投胎,日后还能当个偷心盗贼。 中漾花城这边虽然住户少,但是每户的车都挺多,地下车库大的像座迷宫,程以岁之前住在这边的时候没开车,这会儿绕了半天才找到电梯。 她接下来的安排是,把沈祁言送回来补觉,她也正好去隋知家补个觉,等他们都睡醒了,再一起去超市里给家里人买点礼盒。 不过他妈妈也回燕城了,虽说知道他跟家里关系不好,但是要不要趁这个时候也给他妈妈买点东西? 正犹豫着,程以岁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是那种很烈的女香,像是传说中,刚发现马王堆汉墓女尸时的味道。 她还在想会是在哪里闻到过这个味道时,香水味道的主人已经先开了口:“刚在机场看见的,是你吧?” 程以岁吓了一跳,连忙把手从兜里拿出来,后退了半步,面向沈祁言妈妈,毕恭毕敬地喊了声:“阿姨好。” 女人没回应她,而是摘下黑色墨镜,用审视的目光从上到下把她打量了一遍。 尽管已经很注意保养,不说话时眼周没有一条细纹,但还是被饱含岁月的双眸出卖了年纪。 她张开红的像血一样的嘴唇:“刚才阿言坐的那辆本田,是你家的?” 她这话不论是内容还是语气,都听得人心里怪不舒服的,可毕竟是沈祁言的妈妈,程以岁忍了忍,礼貌的笑着:“是,家里人买的代步车。” 话音刚落,电梯到了。 高跟鞋的声音响了几声,祁雨荷率先走进了电梯里,步伐摆动时,露出麂皮大衣里的暗红色过膝裙。 像是藏在枯草叶里,吐出来的蛇信子。 本来,程以岁是打算等沈祁言一起上去的,但是眼下他妈妈先上去了,程以岁想了想,也咬着牙跟着进了电梯。 祁雨荷伸出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指,按了十楼,又问:“家里还有别的什么车?” 你他妈调查户口呢? 程以岁真觉得奇了怪了,怎么沈祁言那么有分寸感的一个人,有这样一个让人不舒服的妈? 她家有几辆车能怎么的?有一百辆也不给你开啊。 看程以岁没按电梯,祁雨荷也没等她回答上一个问题,仿佛淬着血滴子似的嘴唇一张一合:“你们同居了?” “没。”程以岁憋着火,态度已经不像刚才那样亲和,“我住在他隔壁。” 她这人就是这样,不能吃亏。 别说她不是沈祁言女朋友,就算她现在已经跟沈祁言结婚了,也绝对不能放任他妈随便欺负她。 别人什么货色,她就什么脸色。 能忍到现在没翻白眼,已经是她对沈祁言爱得深沉的表现了。 祁雨荷看着镜子,目光爬到她的脸上:“什么隔壁?” 程以岁:“1001。” “哦。”电梯打开,祁雨荷扔给她背影,走出去看了看门牌号,走到右边那户,“沈祁言搬到1002了是吧?” 程以岁微微皱眉。 她好像,隐约猜到了一点什么,但是又没敢由着自己的思维往那边想。 这时,电梯再度响起“叮”的一声,沈祁言颀长的身子从电梯里走出来。 他下意识的第一个动作是先看向程以岁,目光却不自主地闪躲。 沈祁言的视线很快收回来,步伐略僵地走到祁雨荷身边,哑声问:“妈……你什么时候来的?” “跟你女朋友一起上来的。”祁雨荷不紧不慢地摘下黑色手套,枯瘦的手背上有一条蛇形的狰狞伤疤,蜿蜒消失在大衣袖子里,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原来不是一直住在1001吗?怎么搬到1002了?装修装好了?” 程以岁呼吸一滞。 她甚至忘了输入密码,手足无措地站在1001门口。 原来在她身后的,不是谢徊的公寓,而是沈祁言的。 她一直,都住在沈祁言家。 “还是说,你们两个背着我同居了?”祁雨荷朝程以岁走过来,她穿得少,冰凉的手像一条小蛇,攀在程以岁的手背,“谈恋爱同居,很正常的,我不是那么不开明的母亲。” 程以岁的大脑一片空白,任由沈祁言的妈妈牵着她。 祁雨荷把黑手套扔进垃圾桶,白色垃圾桶霎时多了一道刺目的黢黑:“大过年的,来,咱们一起聊聊天。” “妈。”沈祁言的手撑在密码锁上,喉结上下轻滚,嗓音低哑道,“你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就行,别为难她。” 第36章 . 最耀眼的 “沈祁言原名叫沈二狗” 他的语气, 不像是在和有血缘关系的母亲说话,而像是面对着咄咄逼人,威胁他还债的债主。 程以岁蓦的抬头。 她看见沈祁言弓着身子靠在门上, 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眉眼,此时的他,像极了初见那天,在雨里瑟缩躲着人群的大头。 这句话也出乎了祁雨荷的意料, 白腻额角上青苍静脉抽了一下。 一根看不见的尽头细线已经崩到了极限, 等这条线断裂, 不知道会先把谁的脸划破到血肉模糊。 1002的房门打开了。 沈祁言在祁雨荷发愣的时候, 输入了密码:“妈, 进来说吧。” 祁雨荷短暂的愕然很快平复, 恢复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她已经摘了墨镜, 露出整张脸, 程以岁觉得她长得并不好看。 尤其是突出的尖锐颧骨, 甚至像动画片里特意丑化过的妖婆。 在相对封闭的走廊里,高跟鞋走动时发出森然的回响,祁雨荷回过头, 瞥了一眼程以岁,却是问的沈祁言:“她不进来么?” 沈祁言没回答她,“嘭”地一声撞上了门。 风扬了程以岁一脸, 而她从中,捕捉到了沈祁言身上的味道。 - 程以岁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 她想, 看这个情况,沈祁言今天可能没办法跟她回家过年了。 可她不想走。 不如,就留在这里,陪他过年吧。 程以岁一边拨通了赵嘉华的手机号, 一边输入密码进门。 电话接通,赵嘉华疑惑的声音传出来:“喂?你给我打电话干嘛?我还以为你没起起床……哎?你什么时候出去了?” 她早上出门太早,所以没来得及跟家里说,这会儿赵嘉华打开房门看见空荡荡的床才发现人没了。 “我本来是来接小沈,结果他家这边好像遇到了点事儿。”程以岁没说得太具体,反正也只是一个借口,“所以我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去,反正如果晚的话你跟我爸俩人先过,赶明我回去咱家人补个大年初一。” “你这说的叫什么话?这还能有补的?”赵嘉华笑骂,没真的生气,然后她像是反应过来了似的,声音忽然拔高,“你去他家了???” 程以岁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倒也没撒谎,她躺的确实是他家。 赵嘉华没想她会偷换概念,还很认真地追问:“你没空手去吧?” 程以岁看了一眼手上拿着的从家里带出来的香蕉:“没。” “那就行。”赵嘉华完全不明白他家的情况,“算你懂事。” 程以岁:“我手里拿着手机呢。” 赵嘉华:“?” 她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吧? 想起沈祁言他妈妈那张蛇蝎脸,程以岁又恨恨地补充:“还有吃了一半的香蕉。” 赵嘉华:“……” 听到赵嘉华气沉丹田地吸了一口气,开始了骂人的前奏,程以岁连忙把电话给挂了。 虽然如果今天没能按照说好的把沈祁言带回家里过年,她爸妈会问,会催,但其实也不代表,她不带他就不能过年了。 之所以留在这里,只是因为她觉得,沈祁言这时候,一定很需要她。 对,那个人称大魔王的天之骄子,一定很需要她。 尽管他什么都没说。 像是想起了什么,程以岁打开浏览器,从收藏夹里找出一个帖子。 其实,在知道沈祁言身份后,她一直没有搜过他的消息,一来是尊重,二来是想要等他自己说。所以这次在小表妹的刺激下忽然功课,她怕他介意,也有跟他提过。 沈祁言的回答是:想看就看,分不清真假的就问我。 程以岁犯坏,问他的多数是一些沙雕消息,比如“沈祁言原名叫沈二狗”“沈祁言训练结束后吃十五盒米饭”这种。 每次沈祁言回她“……”,她都对着屏幕笑得合不拢嘴。 当然,偶尔看见“沈祁言和齐雨禾是不是有私生子”,“沈祁言的腿只要上场必断”这种新闻,她拿不定主意,也会截图发给他问一下。 都是否定答案,偶尔他训练结束得早,也会很有耐心地跟她解释新闻产生的原因。 不过,这个放在收藏夹里的帖子,程以岁从来没问过他,甚至,她都不想让他知道这个帖子的存在。 那是一条爆料贴,发帖人号称是沈祁言的同村发小。 尽管被人扒出来发帖人才17岁,不可能是沈祁言发小,那个楼后面全歪成骂楼主是骗子的,可因为楼主准确描绘出了祁桥这个人,所以程以岁还是觉得,这个人就算不是沈祁言的发小,但他肯定也知道一些事情。 根据帖子里的描述。 沈祁言妈妈曾经拥有一个很好的家庭,她的爸爸,也就是沈祁言的外公,是河谷区,在沈祁言小时候还叫河谷县的副县长。 家庭恩爱,老来得子,祁雨荷被他们娇惯得不成样子。 脾气差到哪怕身后是这样的父母,也没有人敢上门来询问亲事。 直到一个姓沈的男人,也就是沈祁言的爸爸出现。 那是忍辱负重的凤凰男,为了能够高升,他什么都能忍。祁雨荷不高兴的时候往他脸上吐吐沫他也会笑着擦掉,每天蹲着给祁雨荷洗脚。 县里人都说,就算祁雨荷骂他“操/你/妈”,他都能把他妈从外地接过来,扔到床上给祁雨荷。 沈祁言的外公很清楚自己女儿的性格,出于亏欠心理,他也确实对女婿多有照拂。 沈祁言就是在这时候出生的,至少在河谷,他算得上一个娇贵的小少爷。 但是好景不长,有一天,沈祁言的外公落马了,凤凰男暴露本性,不仅抛下他们母子,还立刻跟养在外面好了很久的女人结了婚。 家里的顶梁柱从爸爸和外公变成了祁雨荷,而祁雨荷从没有上过一天班。 更可怕的是,她还怀着孕。 已经是没了毛的凤凰,祁雨荷却仍然不肯向任何人低头,或者说她自己也知道,就算她肯低头,过去得罪了那么多人,也已经借不到钱。 那段时间,沈祁言家是揭不开锅的,能卖的东西全买了,最后为了吃饭,连房子都卖了。 祁雨荷所有的劣性,全都用在了离她最近,也是最没有反抗能力的沈祁言身上。 后来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出生了。 没了爸爸,他自然不姓沈,跟着她姓祁。 而因为姓氏的缘故,就算祁桥出生,沈祁言也依然是承受更多的。 “野种”“贱胚”“下三滥”,贯穿了沈祁言整个童年乃至青少年时期,每听到一次,都是冰刀扎向心脏。 一个离了母亲就会饿死的孩子,不懂得挣扎,没办法逃脱,任由心脏流血,伤口腐烂化脓。 再后来,祁雨荷知道了钱的重要性,刚出月子就开始拼了命的赚钱,家里好不容易开始有一点点好转,祁雨荷也开始偶尔能和沈祁言正常交流时。 祁桥丢了。 他跟沈祁言吵架,跑出去找他妈妈告状,一路盘算着等下妈妈该怎么往死里打哥哥的时候,被拍花子拐走了。 伪装平静的湖面上砸了一颗巨石,让生活分崩离析 祁雨荷恨透了沈祁言,她每次觉得痛苦的时候,都会折磨他。 说他不是人,说他是天底下最脏的东西,说不管谁碰到他,都会被惩罚。 她像是相信了自己说的那句,“如果不是你,我早就跟你爸离婚,我早就遇到好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那个爆料的帖子就只写到这里,就被骂到歪楼。 除了骂发帖人身份造假,也冷嘲热讽他编的故事太狗血,沈祁言以前怎么可能过得这么惨。 他可是大魔王啊。 他应该是,时时刻刻,站在顶峰,最耀眼的人啊。 可是程以岁却想起了那天与祁桥在家楼下的狭路相逢,她一直觉得,祁桥说沈祁言是“害弟弟被拍花子拐走十几年的废物”很奇怪。 一个被拐走的人,怎么会不恨拍花子,不恨监护人,而是很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哥哥呢? 但结合这个帖子,如果解释成,最亲近的人,一直给他灌输这个思想,似乎就变得合理得多。 程以岁鼻子发酸,胸口像堵了一团黑雾。 她的心,疼得都要化了。 她甚至想要超能力,穿越到十几年前,把那个无助到绝望的孩子救出来,养在身边。 桌上还摆了一包只抽了一颗的烟盒,程以岁撑着沙发坐起来,捋了把头发,掏出一根,走到阳台上,点燃。 冬天的天空好像离地面很近,刺到眼睛发疼。 一阵冷风吹来,吹醒了她的意识。 她忽然想起,人是不能穿越的,她也回不到十几年前。 可是,她至少可以从现在开始,免他苦,免他难,免他颠沛流离,免他无枝可依。 程以岁胳膊撑着栏杆上,淡黄色的烟嘴轻轻点在唇角,她想,她该毫无保留的去爱那个男孩儿了。 手里的烟积了一截灰,可程以岁不想再抽了。 正要进屋,隔壁的阳台窗户“唰啦”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 这一层只有两家,宽阔的阳台相对,中间隔着一条不算长的空隙。 从对面走出来的,是祁雨荷。 她在走出阳台的第一眼就看见了程以岁,一双摧枯拉朽的眼睛,满是怨毒。 第37章 . 凛冬盛夏 “男、朋、友。”…… 祁雨荷转过身, 面向房间,枯白的手拢了一把纷乱的头发:“阿言,我再问你一件事。” 程以岁敢肯定, 刚才祁雨荷一出来就看见她了,可她却没理她,仍然旁若无人地跟沈祁言说话。 如果说这是正常的母子之间对话,她肯定会回避。 可因为这个人是祁雨荷, 所以她没动, 任凭冷风穿过她单薄的身子, 也忍着站直。 她知道, 祁雨荷选择这样做, 就是故意想让她听见。 程以岁不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但是她知道不会是好话, 可是她必须承受。 因为, 如果她不去承受这些, 沈祁言一定会,变本加厉地承受更多。 屋里没人回应她,可是祁雨荷却并没有放弃, 她抬起手指向程以岁:“你跟她,有结婚的打算吗?” 沈祁言是背对着她坐的,并没有看见她伸出去的手, 但他知道她说的是谁。 因为祁雨荷已经因为程以岁发了半天的疯了。 他看着满屋狼藉,和被泼了水的衣角, 只觉得奇怪,之前齐楠楠,也就是齐雨禾,天天缠着他的时候, 也没见他妈这么针对过她。 沈祁言松松垮垮地坐在沙发上,手臂曲着搭在沙发边缘,靠着手腕上下的动作懒散地拍着球,语气里听不出来情绪:“你就非要问她么?” “这是我问你的最后一个问题。”祁雨荷梗着脖子,慢慢地吸了一口气,抑制住涌上来的怒火,尽量看自己听起来很平静,“问完我就走。” 沈祁言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好像在分辨她话里的真假,抱着试一下也不吃亏的态度,他如实说:“没有。”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祁雨荷绷直的后背终于松了下来,说了一句不知道跟谁说的话:“如果要结婚的话,一定要经过我同意,妈妈总不会害自己的孩子。” 抬脚走回房间时,她好似无意地斜了一眼隔壁阳台。 都被害成这样了,还叫不会害? 还是说,她的意思是,他不是她的孩子啊? 沈祁言甚至更希望她的意思是后者,不然她可真是把他当傻子了。 他自己知道的,性格有很大的缺陷,其中影响最大的就是情感认知障碍。 因为所有人都说,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孩子的人。 所以,结合祁雨荷对他所做的种种,沈祁言从有记忆以来,对爱这个字眼就有巨大偏差。 辱骂是爱,把他扒光了扔到结冰的路边是爱,把他的饭碗打碎,三天不让他吃饭也是爱。 而爱是美好的,是温暖的。 他应该爱人。 …… 祁雨荷从沈祁言身边路过时,他手腕微微用力,篮球回弹的幅度瞬间拔高。 她眼看着那颗破球就快要比她还高,吓得往旁边绕了两步。 而沈祁言身形纹丝不动,在球落下时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勾,用掌心稳稳地接住。 他很清楚,如今他们之间淡薄的母子关系,靠的是这颗球来维持。 因为有球,就有钱。 - 等祁雨荷进了房间关了窗户,程以岁也转身回到屋子里,整个身子贴到暖气上缓解冷意。 原来这就是,她处心积虑想让她听见的。 想让她听到,他没有结婚的打算,也在她面前彰显母亲在沈祁言心里的地位。 所以,沈祁言在她心里算是什么呢? 他的喜好,他的情感,在她这个做妈妈的人心中,重要吗? 程以岁盯着地板发了一会儿呆,直到手机响起来。 【SQY:还需要我吗?】 不是通知她“我好了”,也不是直接问“你现在在哪”,而是小心翼翼地确认。 确认他是否,还有利用价值。 聊天背景图是沈祁言投篮时候的抓拍。 程以岁觉得好看换的,也想他发现时正好借机调戏他。 可是照片里那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本该无所畏惧的少年,此时却如此谨小慎微。 谨慎到,程以岁觉得自己以前的试探都是混蛋。 她一刻也没再犹豫,拾起外套,一边套袖子,一边穿上鞋跑过去敲门。 因为你在那里,我一秒钟也不想让你多等。 我带你逃离,去看这世间温柔。 我们从凛冬逃到盛夏,我要你盛开,热烈地惊艳人间。 门在她敲响后半分钟才打开。 沈祁言换了件衣服,他脱下了黑色的帽衫,换了一件白色的长袖卫衣,衣袖随意地扯到一半,褶皱堆叠在小臂上。 看这姑娘一直盯着他的脸,他怀疑地抬起手背蹭了下冷硬的下颚。 刚才祁雨荷发疯,往他身上泼了一瓶水,他记得水是没泼到脸上,但是被她看得还有点不确定。 而程以岁在看到他第一眼时就发现了他情绪上的低沉。 忽然不知道该以哪句话开头。 她就像是兴冲冲要去看世界的人,到了机场才想起来自己没买票。 失策失策。 不过幸运的是,她面对的是一架温柔小飞机。 因为先开口的人是沈祁言,他低着头,温声问:“要不要去给你家里人买点东西?” 程以岁:“啊?” “就是买点礼盒,过年送礼。”沈祁言更没有过类似的经验,这纯是看电视上的,大家伙热热闹闹的一起过年,然后就有人拿出来花花绿绿的礼盒,“要是你找的男朋友不好,你爸妈还不得催你换新的?” 这还跟赵嘉华电话里说的正好对上了。 “好啊。”程以岁笑着点头,加重字音,一字一顿道,“男、朋、友。” 虽然是假的,但这个词的暧昧成分超标是真的。沈祁言喉结滚了下,白皙的皮肤从耳尖泛起粉红色,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我去换衣服。” 第38章 . 深陷温柔 “刚叫我什么?” 他所谓的换衣服, 也不过是在卫衣外面加了一件宽松的银灰色毛衣外套,柔软的羊毛松松地贴着他的轮廓,看起来斯文又干净。 程以岁站在门口等他, 顺便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问道:“午饭想吃什么?” “午饭?”沈祁言似乎把这件事忘了,理着领子的手顿了一下,“要一起吃吗?” “难道不要吗?”程以岁没明白他的意思, 她挠了挠头, “快1点了, 你不吃饭吗?” 沈祁言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 组织了一下语言:“我不太方便去外面吃。” 程以岁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怕被人认出来?” “不是。”沈祁言解释, “快打比赛了, 对饮食的控制比较严格, 很多香辛料都不太能吃, 跟我吃饭很不方便。” 原来是这个意思。 是跟他吃饭, 她会不方便。 而不是,他会不方便。 程以岁摸了摸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脏,她这时才发现, 原来他最让她心动的,早就不是那张精致的脸。而是碰到就无法挣脱的,深陷其中的温柔。 她提议:“那我去楼下买菜, 我们在家里做饭吧?” 沈祁言犹豫道:“可我做饭不是很好吃……” “那我做呗。”程以岁无所谓道,她一边说一边若无其事地按下电梯, 回过头来看他正要跟过来,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不许过来!” 沈祁言:“?” “外面挺冷的,而且你这样的,去菜市场人家该不给跟我打折了, 去我家等着吧。”程以岁走进了电梯,双手插兜,意有所指地笑了笑,“反正我家的密码,你也知道。” 沈祁言眉头微微蹙起。 他发现他真的不太明白女生的想法。 上次她发现他隐藏了身份的时候,不是挺生气的吗?怎么这次,他骗了她让她住进自己的房子,她知道以后能这么和颜悦色? 同样的行为,不同的结果,跟抽盲盒似的。 这高档小区的菜市场在地上,小小的一个商铺,地比脸还干净,跟雨花城那边熙熙攘攘的地下大菜市场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而且别看它小吧,菜还卖的特别贵,之前住在这里的时候,程以岁偶尔想自己做饭都会绕个远去那边买。 明码标价,也压根就不存在看脸打折这么一说。 她之所以坚持要一个人下来,只是想冷静冷静。 这么多年,她没有认真地谈过一场恋爱,并不是因为冷血,相反,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心太炽热。 所以小心翼翼地保护着,等待一个合适的人。 交给他一颗完整的心。 尽管,也许有很大的可能,沈祁言并不是那个人,可她现在好像已经没有选择,必须要义无反顾一次。 她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可是她不知道该怎样告诉他。 沈祁言被世界无情的抛弃了这么多年,心早就僵硬成冰,她怕她的灼烧的感情会把他烫出一个灌风的窟窿。 甚至,可能沈祁言并不喜欢她,可能她之前的一切设想都是错的,沈祁言只是把她当成一个普通朋友。 可就算这样,她也要等到春暖花开,冰雪消融的那一天,亲眼看看他封在冰川之下的那颗心。 结了账,程以岁手里拎着一小袋菜回了家,打开门却发现沈祁言并不在。 本来是想做好菜再去叫他的,但是一进厨房,她想起她家没刀。 之前都是手撕小绿叶菜,煮进螺蛳粉里,用不着刀,她也就压根没想着买刀这事。 无奈,她只好把菜重新装回去,敲门求助。 沈祁言听明白了来意,没让她进去,而是转身去厨房里拿了刀和盐,去了她住的地方。 程以岁也没多想,慢吞吞地跟在他后面回了自己家。 等她跟进去时,沈祁言已经进了厨房,撩起袖子熟练地洗上了土豆。 程以岁伸手想抢:“哎哎哎,说好了我给你做饭的啊。” 沈祁言看了一眼她的手:“别了吧,你这双手不还得勘测地质绘图什么的,要是做饭受伤了损失可就大了。” “哦!”程以岁夸张地大喊了一声,她觉得好笑,“说得好像你这双手不值钱一样!” 沈祁言低笑了一声,没接话。 “哎,说起来。”分明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程以岁还是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他近了点。 她刚好想起自己之前看到的关于他的消息,说他这种运动员都会给身体部位买保险,但是因为涉及到商业机密,所以根本不对外透露具体金额,只模模糊糊说了两个字—— 天价。 沈祁言眉梢微挑:“嗯?” 程以岁盯着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好奇地问道:“你的手,投保了多少钱啊?” 沈祁言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想了想,报给她一个数字。 程以岁立刻倒抽了一口凉气,眼睛瞪得快要掉出来,二话不说去抢他手上的土豆跟削皮器:“哥,您这手够买我家一套房子了,咱可别干这种事,你这手要破个皮,明天我家厕所都得租出去。” 沈祁言听得一声轻笑,肩膀跟着颤,一双手而已,怎么被她就说得这么值钱。但是就算笑,他也没让她拿到土豆,稍稍一抬胳膊,轻松地把土豆放到最顶端的橱柜上。 程以岁目瞪口呆地那个位置,撑在桌台上跳了两下,发现想要够到土豆她还得去搬个小椅子。 沈祁言把削皮器挂在食指上,闲散地绕着圈,好整以暇地观赏她上蹿下跳的动作,等她跳够了,他饶有兴致地问:“刚叫我什么?” 程以岁乍一下没反应过来。 看他这表情,她刚是叫了什么不该叫的? 想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那声在那个语境里,撑死算个语气助词的“哥”。 服了,他是真的在意这个称呼。 “你自己做饭吧!我不帮你了!”程以岁拍了拍手里的土,两手反叉腰,仰着头说,“臭!弟!弟!” 其实吧,叫声哥真没什么的,毕竟他个高,看起来有点哥哥样,但是她这人,天生就带点反骨,越让她叫,她反而越不想叫,非得跟他对着干。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厨房。去客厅里搬了个椅子,在旁边一边玩手机,一边看他做饭。 手机里拜年的消息霸占了一整个屏幕,各种各样的祝福语,还有偶尔蹦出来的一两个群红包。 她先挨个领了红包,然后才一一回复祝福消息,顺便跟赵嘉华说了一声晚上还是回家吃。 最后,她把联系人往下划了几下,找到那个顶着小狗头像的男人。 发了一个拜年红包。 【Kather tyrell:新年快乐^_^】 第39章 . 浓稠夜色 “随时都可以。” …… 午饭毫无例外是沈祁言做的。 如他所说, 没什么香辛料,调味只有盐和醋,清淡, 但还挺好吃的。 饭后,她主动承担了洗碗工作,等她洗完,两人一起去了超市。 今天是除夕, 超市里的人并不多, 但是欢乐的节日氛围, 和各种堆叠有序的商品, 让这里红红火火的很热闹。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 一起出现在相对封闭, 又比较开放的场合。 身高腿长的缘故, 沈祁言就算不说话, 存在感也一直很强。 尤其是走到商品货架的过道, 他的肩宽,推着车的手臂时不时会碰到她的大衣边缘。 大衣和手臂连接的地方像是有一个秘密通道,每碰一下, 就往程以岁的心注入一下氧气,直到她的心一点点鼓胀起来。 沈祁言买东西自成一派,他一不看价格, 二不看质量,光挑盒子最大的买。 逛超市必看价格的程以岁在他拿起一盒苹果后, 扫了一眼价格牌,在心里飞快粗算。 苹果一斤七块九,一盒苹果有十二个,撑死也不到四斤, 算上礼盒竟然要卖四十九块九。 她把盒子拿出来,放回原处,撕了旁边用来装水果的透明袋子:“咱们要不然买散装的吧,划算。” 旁边导购大姐的眉头立刻皱起来,大过年的站岗不容易,当然想多卖点礼盒赚提成。 “差很多吗?”沈祁言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她装好的一袋苹果,分明还是更想要那个大盒子。 导购大姐见状马上夺过程以岁手上的袋子,眼疾手快地把礼盒重新装进他的购物车,笑眯眯地说:“当然差的不多啦!而且过年嘛,礼盒才显得有心意啊。” 沈祁言点点头:“也是。” 程以岁:“……” 等离开了水果区,程以岁看了眼那装满礼盒的购物车问道:“有没有人叫过你冤大头啊?” “嗯?”沈祁言停下脚步,认真地挑眉,“你怎么知道?岑臻说的?” “……” 这还用别人说吗,她眉毛底下的俩窟窿眼又不是出气儿用的。 程以岁刚想吐槽这哥不食人间烟火,却在抬起头时,倏地闭上嘴。 刚刚她全程都低头盯着价格标签,这会儿才看见这超市的每排货架上面都有小电视。 有的在放动画片,下面会站几个小孩子仰着脖子看。 而更多的,是在播一些有过年气氛的公益宣传片。 电视里,一个男人孤独地坐在圆桌面前,头顶悬挂一盏冷白色的灯,周围一片昏暗。 这时门铃响了,男人走过去开门,在打开门的瞬间,他的家人们争先恐后地拿出礼盒,塞到男人怀里。 下一个画面变成暖黄色,一家人热闹地围在一起,先前空荡荡的圆桌上摆满了礼盒,男人和他的家人一样,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短暂的宣传片到此结束,程以岁还没反应过来,电视里接着又放了齐雨禾的可乐广告。 …… 她收回视线,看向沈祁言,本来是想看他看到电视什么反应,却发现他并没看电视,而是弯着腰在挑饮料礼盒。 他宽阔的后背对着她,素雅的灰色外套和大红大绿的包装格格不入,像是跌进闹市尘埃里的星星,耀眼而寂寞。 后面的半程,程以岁没再拦着沈祁言,他要买什么礼盒都让他买,除了酒。 毕竟程荣光那边前些日子在医院挨了一刀,虽说不是大事,但是应该也少喝点酒比较好。 不过,等他们一起到了她家,程以岁才明白什么叫多虑。 餐桌还没上菜,就提前摆好了两瓶白酒,程荣光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回过头来跟他们打招呼。 来开门的赵嘉华直接忽略程以岁,忙不迭朝沈祁言迎过来,看见他手里的大盒小盒先愣了下,随即嗔怪道:“哎呦,人来就好了,还带这么多礼物做什么?我们家平时就我跟你叔叔俩人,哪吃得了啊?” 沈祁言跟着程以岁去厨房放水果,听到赵嘉华的话,他停下脚步回答,递上手里的礼盒:“没事,您二老慢慢吃。” 看着赵嘉华的嘴巴咧到了耳根,程以岁也笑了笑,领着沈祁言到厨房放水果。 她家的厨房比起中漾花城那边小,沈祁言又高,头快顶到天花板,遮住了大部分的光线。 从程以岁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眉眼是暗的,低饱和度的灯光延着他冷硬的下颚线条,渡上了一层柔光。 “你这孩子真是有心,心意阿姨领了,不过以后可别买这么多了。”赵嘉华人在客厅,一边给手里的礼盒有序分了个类,一边说,“你一会儿回家把这些东西带回家,给你们家里人吃,一岁说你家还有个弟弟是不是?人多吃得快,光我们俩吃发霉了都吃不完。” 沈祁言第一次冒充别人男朋友,本来以为是来这里吃个饭,让她的家人看到她有个男朋友就行了,全然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关卡要过。 这刚第一关,他就已经快过不去了,尤其是,她妈妈还提到了他的家人。 赵嘉华从客厅朝厨房走来,脚步声一点点接近。 沈祁言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看了一眼程以岁。 程以岁点点头,表示明白,走到厨房门前,却没开门。 沈祁言:“?” 程以岁狡黠一笑,压低声音逗他:“叫姐姐。” 沈祁言无语地别过脸。 “哎?小沈,你家里人怎么样啦?今天你过来我们这边,他们有没有说什么啊?”赵嘉华的脚步和声音一起靠近,问题多得好像永远问不完,“今天一岁去你们家,都还好吗?她这孩子啊,说好听了是不拘小节,说难听了就是缺心眼,听说没给你妈带东西?” 她边说边走,好像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 程以岁用“你要是不叫姐姐我也护不住你,你必须要接受这种残酷考验”的眼神看着他,并贱兮兮地挑了挑眉。 她知道沈祁言嘴笨,而且特别不会面对这种热情场合。因此虽然她心里清楚,沈祁言被她请来帮忙的,但是还是忍不住犯坏。 毕竟这种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快乐,实在是太快乐了。 沈祁言略不自然地张了下嘴,吐出两个字:“姐姐。” 厨房门应声而开。 赵嘉华推门而入,嘴巴一刻不停:“你们两个放个水果怎么这么久?今天小沈家是出什么状况啦?哎呀,小沈你可真高,小时候营养特别好吧?” 程以岁已经收到了“贿赂”,该是办事的时候了。 “妈,门口那堆礼盒你不要是吧?”她把火力往自己身上引,“那我回头拿走吃了,正好省得我买。” “拿什么礼盒?你看我长得像不像礼盒?你把我拿走吃了得了。”赵嘉华眼色一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吃吃吃,就知道吃,除了吃你还会什么?狗窝放不住剩馍是吧?” 赵嘉华对程以岁的嫌弃,在沈祁言的礼盒对比之下到达了巅峰。 她是被赵嘉华拎着耳朵拽出去的,一路滋儿哇乱叫。 沈祁言就此逃过一劫。 他单手插进裤兜,跟在她们后面出去,浅浅地勾起唇角,低笑了声。 这声姐姐,好像叫的不算亏。 - 晚上七点,年夜饭上桌。 有鱼有虾,还有炖的整只土鸡,加上一些其他家常菜,看起来也算丰盛。 圆桌上,他们三个人还是按照原来的座位,赵嘉华和程荣光对着坐,程以岁坐在他们中间。 只是这样一来,沈祁言也坐在了程以岁对面。 赵嘉华跟程荣光双双沉浸于女儿找到了合适男朋友这一喜悦中,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劲,程以岁也就没提。 程荣光拿出了两个酒杯,刚满上自己那杯,另外一只杯子就被程以岁拿走。 她一边啃着鸡爪,一边含糊不清地解释:“他晚上还得去羊城呢,飞机上不能喝酒。” “哦?”程荣光很诧异,“这大年夜的,你们宠物店还得出差啊?” 程以岁觉得这个说法莫名搞笑,“噗”的笑出声,替他解围:“他跟他朋友们在那边跨年。” …… 程以岁这几年拒绝相亲,自己也不谈恋爱,程荣光跟赵嘉华看着她岁数一点点大起来,还是挺着急的。 如今看到她这个男朋友各方面都不错,他们没有不满意,自然也对沈祁言也好。 话题聊着聊着,就不可免俗地开始展望未来。 程荣光一个人喝到脖子通红:“小沈呐,嗝,不是我催哈,我就是问问,你跟一岁,有没有下一步的打算?” 这个问题他们之前没有对过答案,他抬头,用目光询问程以岁。 程以岁轻轻地点了下头。 沈祁言会意:“有的,叔叔。” “哦,有啊,那就好。”程荣光开心,又仰头干了一杯酒,“那我方便问问,在你们俩的这个计划里,是打算啥时候领证不?婚礼不急,嘿嘿。” 今天回家之前,他们两个商量过,一切都按照程以岁的指示行事,点头表肯定,摇头表否定。 但是程荣光问的这个问题,明显不是“是”或者“否”能够解决的。 为了不露馅,程以岁连忙抓起手机,输入“明年”。 她还没来得及发送。 忽然听到外面响起了烟花绽放的声音。 程以岁手一抖,下意识抬头看向窗外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在抬起头时,猝不及防地撞进了沈祁言望向她的,那双深邃的眼睛里。 红色的烟花,稀释了浓稠夜色,也把他的白色卫衣染了丝烟粉。 “她同意的话,”沈祁言表情从容,懒洋洋地晃了晃手里的杯子,他的杯子里装的是明明是水,可是他却好像喝醉了,眼睛里蒙着一层化不开的雾,“随时都可以。” 第二下金色的烟花喷出,仿若天光大亮,接在他的话尾,在天空炸开。 也炸在了,她的心上。 第40章 . 是女朋友 “喜欢大魔王的人太多”…… 程荣光一听这话, 开心地给自己满了一杯酒,直接把剩下的酒瓶推到沈祁言面前,豪爽道:“来, 未来女婿。” 沈祁言垂眸瞥了一眼,正要抬手。 “爸,你别闹了。”程以岁站起来把酒瓶拿回来,怕真喝酒影响沈祁言训练什么的, 脱口而出, “人家回去还得打篮球呢。” 话音刚落。 程以岁顿觉自己失言。 她还没告诉父母沈祁言的真实工作, 万一这时候他们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就麻烦了。 好在程荣光已经醉的晕晕乎乎, 只能勉强捕捉到“篮球”这两个关键字:“哦, 篮球啊, 我也会, 打得可好了!以前念书那会儿, 我们那堆人里我打得最好!” 沈祁言眉梢微挑。 程以岁扶额,为什么,她爸, 要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不仅如此, 程荣光还补了一句:“我投篮百投百中!” 程以岁:“……” 可闭嘴吧。 往常程荣光喝醉了就是老实去睡觉的,但是今天大概是太开心, 非要闹着出去打篮球,跟他这未来女婿一决雌雄。 程以岁心说别决了,决了还得变性。 赵嘉华跟程以岁一起劝,可他就铁了心, 非要一展当年雄姿。 一直沉默着的沈祁言见状倏然开口,语气里没有一丝不耐烦:“那就打吧。” 赵嘉华跟程以岁都是一愣,尤其是程以岁。 沈祁言跟她爸打球,跟成年人殴打小学生有什么区别吗? 唯有程荣光先反应过来,抓着沈祁言的手臂,被衬的竟然有些萌:“好,我们走!” 沈祁言都这么说了,她们母女也没再劝,程以岁没抱希望的翻箱倒柜,还真被她找到了一颗气不太足的篮球。 在客厅,赵嘉华刚给程荣光穿好衣服,回过头一看沈祁言:“小沈,你没穿外套啊?” 沈祁言回应:“我不冷。” “怎么不冷?”赵嘉华上手拽了拽他的外套边缘,“啧”了一声,“你年轻人就是爱耍帅,回头等老了准得一身病。” 不等沈祁言再说话,赵嘉华回屋给沈祁言找了一件程荣光的棉衣,本来是想帮他穿,但沈祁言太高了,她手绕不过去,只好递给他:“这是我给你叔叔买的,他穿着大,你试试。” 沈祁言的睫毛轻颤了下,把棉衣套在外面。 “你叔叔穿着大好多,你穿着怎么还小了。”赵嘉华笑着说,“不过将就着穿吧,还是一样帅,配我们家一岁绰绰有余。”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程以岁发现人其实还是靠衣装的。 沈祁言穿着他自己的衣服还有点松松懒懒的禁欲大魔王气质,穿上这花棉袄,瞬间变得接地气了不少。 嗯,正经人间帅哥。 大家折腾一圈,好不容易收拾好,忽然听到角落里冒出来了呼噜声。 回头一看,闹着要去打篮球的程荣光,躺在沙发上睡的正香。 程以岁:“……” 赵嘉华:“……” 沈祁言肩膀颤了两下,没忍住,轻笑出声。 赵嘉华让程以岁陪着沈祁言看会儿电视,她自己扛着程荣光回卧室,可能是在照顾脱衣服,她没再出来。 电视里广告结束,跳出春晚画面。 沈祁言瞥了一眼电视上的报时:“我得走了。” “我送你。” 他把棉衣脱下来,慢条斯理地叠好,放到沙发上:“不用了,楼下有车。” “哦。”程以岁点头,“那我送你到楼下。” 沈祁言愣了下,低头看着她扬起的小脸,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想问她,但最后他没问,只是温和地“嗯”了声。 冬天燕城室内外温差很大,走出家门时就有一股凉气逼来,等到出了单元楼没了遮挡,寒风快要把人给生吞活剥了。 程以岁打了个颤的同时,看见了停在单元门口的黑色轿车。 “别送了。”沈祁言在门口顿了下脚步,垂下眼皮轻声说,“我走了。” 程以岁抬手告别,像是小猫爪子在挠:“再见。” 她没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单元楼外,目送着沈祁言背影,一点点走向灯光尽头。 车开着远光灯,照亮空中飞扬的粉尘,像是裹在他轮廓周围,潮湿的雨。 程以岁不是没体会过孤独。 她曾万籁俱寂时,一个人通宵誊抄过海内孤本《明实录·万历实录》; 曾独自走在国外布满枫叶的街道,听过周围满是陌生的英语对话。 也曾站在新建成的现代化机场,如蝼蚁般,随光影目眩神迷。 可是那些种种,竟然都不如他轻描淡写地一句“我走了”,让她觉得难过。 好像是心被这三个字扎了一下。 她甚至不敢仔细去想,少年曾经多少次在本该热闹时孤身一人,才会像如今这般习以为常。 茫茫黑夜中,刚才那顿丰盛的年夜饭,成了他刚经历过的一场海市蜃楼。 沈祁言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冰冷的车把手上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回过头,他看见穿着黄色羽绒服的程以岁朝他跑来,被强远光灯照着,像一颗发着光的小太阳。 他下意识往她身后看了一眼,以为是她家人跟出来了,需要再扮一次情侣。 但是没有,只有她一个人。 程以岁跑到他身前站定,说话时嘴里带出袅袅白雾:“你之前说过请我看比赛的话,还算数吗?” 沈祁言像在隐忍着什么,哑声说:“算。” “那给我留张票呀!” 她的这句话被隔壁单元楼下放的鞭炮盖过去,沈祁言没听清她说的话,下意识地弯下腰:“什么?” 程以岁更过分,抓起他敞开的衣襟,踮起脚。 两人的距离在一瞬间拉近。 她在他耳边,说得暧昧又缱绻:“我呢,想看大魔王的比赛,可是喜欢大魔王的人太多,我抢不到票,只好来求大魔王本人。” 沈祁言的耳朵,在她说话的过程中,被一点点染得粉红。 发烫。 而程以岁快速松开他,一口气跑上楼。 从楼梯的窗户往外,正好能看到轿车离开的影子。 远光灯明晃晃的,为少年引路。 程以岁推开门,赵嘉华已经收拾好餐桌,不用抬头也知道回来的谁,她拿起沙发上的衣服:“这衣服他怎么没拿走?不冷啊。” “……” “跟你说话呢,你这孩子怎么还……”赵嘉华刚要开始碎碎念,一抬头,看见程以岁正在擦眼泪,她吓了一跳,“怎么了?跟小沈吵架了?” 程以岁往前蹭了两步,抱住了赵嘉华,眼泪再度掉下来:“妈……” “哎呦,怎么还跟小宝宝似的?”赵嘉华拍她的后背,语气软下来,“我们家一岁受什么委屈了?” 没有。 她什么委屈都没受。 她只是想不明白,这世界上那么多人喜欢大魔王,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像赵嘉华爱她这样,去爱沈祁言。 而他本值得。 - 在家里待到了初七,临近比赛,沈祁言很忙,两人几乎没怎么聊天,不过这七天程以岁一天也没闲着。不是在家接待亲戚,就是跟父母一起去别人家拜年。 研究所正常放假到正月十五,但是程以岁大年初八早上就离开了家。 ——直奔机场。 沈祁言有问过她用不用帮她买机票,被程以岁拒绝了。 她要给他个惊喜。 虽然也可能不是。 这些天,程以岁认真的捋过两个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虽说,沈祁言跟她之间的种种,解释成喜欢,说得过去。 但是吧,解释成异性好朋友,好像也能说得通。 毕竟他没有任何逾距行为,所有逾距行为都是她做的。 又想了一路。 仍然没想出个所以然。 但是管他呢,来都来了。 下午两点半,飞机准时落地羊城机场。 程以岁知道羊城这边热,所以在羽绒服里面穿了一件薄薄的针织衫,以为脱掉之后正好合适,但她万万没想到,竟然除了她之外,所有人都穿的是短袖。 她在心里吐槽,怪不得来羊城没见到一只羊,肯定是因为羊都被热死了。 这次来羊城她没提行李箱,只背了一个大双肩包,羽绒服塞不进去只能系在腰上,那种感觉,仿佛正在被炙烤的火鸡。 这种感觉一直到上了出租车,才稍微舒服一点。 程以岁易出汗体质,撩起袖子时,她整条手臂都汗津津的,阳光在小汗滴上,像是洒了一层金粉。 路上无聊,她很无厘头地想,如果等下沈祁言看到这样的她,会不会以为她是仙女下凡? 不过沈祁言的训练场地跟机场有些远,等程以岁下了车,胳膊早被车里的空调冷气吹干了。 冷气还附送她两个喷嚏。 下了车,程以岁一边想着等下沈祁言见到她之后的反应,一边兴冲冲向体育馆。 但她没想到,她连体育馆的大门都进不去。 因为体育馆外面的那一圈保安,把她当成粉丝,拦在了门口。 程以岁解释:“我不是粉丝啊,我是他们队员的朋友。” 保安队长头也不抬:“哪个队员?” 程以岁如实说:“沈祁言。” “哦。”保安队长点头,随口说,“那你给他打电话吧,让他出来接你。” 程以岁当然不肯。 怎么能打电话呢?万一他在训练,打电话肯定会打扰到他。 更何况他还是队长,估计得更严格一些。 跟保安拉扯的这么一会儿,程以岁感觉自己快热得喘不上气。 尤其是后背跟腰那里,分别被双肩包跟羽绒服压着,快被汗浸透了。 又软磨硬泡了一会儿,保安队长已经没耐心了,转身要走,不打算跟她耗着,他还防着她声东击西呢。 程以岁万般无奈,只好使出杀手锏。 “实话跟你说了吧。”她找到沈祁言的微信,放到保安队长眼前,面不改色地扯谎,“看到了吗?这是沈祁言,我是他女朋友。” 保安队长瞪大了眼睛,看了看程以岁,又看了一眼她手机,指着那个狗的头像:“这是沈祁言?” “对。”程以岁认真地点头,她没给他改备注,直接念出他的微信名,“SQY,沈祁言。” 保安队长震惊地有点夸张:“你是他女朋友?!” 程以岁略有一丝心虚,但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你看那边。”保安队长指了指不远处,站在体育馆高墙阴影下遮阴的几个女生,语气又恢复了嘲讽,“她们刚才,也是这么说的。” “……” 最后,这场拉锯战的结果是,程以岁也被轰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大的体育馆绿化做的这么差,一棵树也没有,想要乘凉,只能去高墙下面站着。 程以岁已经热到不管不顾,在阴影下,跟一群看起来也就十八/九的大学生小姑娘们站在一起,她解了腰上的羽绒服就往地上扔,并同时犹豫要不然先去附近酒店开个房。 - 体育馆里,一群穿着宽大运动背心,刚结束体能训练的少年挥汗如雨。 其实单从年纪上来说,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都不太符合“少年”这个词,可他们运动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却又比真正的少年还像风。 岑臻抖着腿放松肌肉,边抖边走去旁边拿了两瓶运动饮料,把其中一瓶递给沈祁言:“队长,喝吗?” 沈祁言倚在篮球架上,扯下额头上的发带,拧干上面的汗水,漫不经心地说了声“谢了”。 他拧开瓶盖,抬头刚要喝水时,忽然看见体育馆外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她的脚下,还摆着一件他前几天才见过,而且这几天时常出现在脑海里的,黄色羽绒服。 第41章 . 队长夫人 “如果我。” 相比起冷, 程以岁更受不了热,一热整个人就发燥。她从软件里找到离这最近的一家酒店,还没来得及付款, 讽刺过她的保安队长神神秘秘地跑过来。 她在一众篮球队粉丝羡慕的目光下,走进了体育馆。 “他们就在这里。”保安队长领着她到篮球场馆外,顺便帮她把门推开。 经过刚才的保安阻拦,以及站在外面听粉丝聊天, 此时程以岁脑海中有一个很清晰的认知。 那就是, 沈祁言不再是她熟悉的那个宠物店老板, 而是燕城中漾篮球队的中流砥柱, 是许多人, 忍着酷暑, 只是为了看他一眼的大魔王。 而这扇门, 就是那台光怪陆离的身份转变时空机。 陌生的城市, 不同的身份。程以岁完全没做好准备, 她一紧张,又把门拉回来:“不用了!” “啊?”保安队长一愣,搞不清楚状况, “那我先去工作了?” 她知道人家阻拦也是工作需要,很礼貌的应答:“好,谢谢。” 保安队长走后。 程以岁在门口来回踱步, 大口大口地来回呼吸,吸气, 握拳,松拳。 不知道是不是照顾运动员身高的缘故,这个篮球馆的门比普通的门要高出一大节,凭空带来了不小的压迫感。 她在脑海里不断回想自己以前欺负他的样子, 试图给自己增加一些勇气。 但是。 越想。 反而越紧张。 体育馆也没开冷气,程以岁生平第一次在这么热的环境里起鸡皮疙瘩。 她抖着胸前的薄衣襟,感觉衣服里热气从胸口往脸上涌。 举起手到门把上时,她又在想。 这样真的好吗? 到人家训练的地方来,会不会打扰到他? 而且,她的从天而降,并没有给他惊喜或者惊吓。 他还很淡定的让别人把她带过来。 他真的想在这时候看到她吗? 张开的手掌,又在胡思乱想中,慢慢握成拳。 算了。 他都知道自己过来了。 好歹打个招呼再走。 这么想着,她又把拳头松开。 手刚往前伸,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拉开。 本该扶着把手的指尖,猝不及防搭上微微起伏的小腹,结实的肌理运动完还充着血,跟门差不多硬。 程以岁猛地收手,抬头看见沈祁言明显怔了下的表情。 “……” 指尖仿佛还有余温,顺着胳膊,燃烧了整个身体。直到自身温度超过了地表,被体内的火烧蔫了头。 沈祁言很快恢复了云淡风轻的表情,他像是毫不在意,单手撑着门框,弯下腰,去找她低着头的眼睛,似笑非笑地问:“干嘛低着头,害羞了?” “……” 尽管不想承认,但程以岁确实有点窝里横。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能可劲儿欺负他。 现在在外面,加上身份还有了转变,她脸憋得通红,咬牙切齿,就是说不出一句话。 他像一面墙堵在门口,饶有兴致地欣赏她的紧张,唇角浅浅地勾起。 程以岁十分没出息的,低了下头,红着脸从他胳膊下面钻进体育场,往前走的时候,还听见身后一声清晰地低笑。 “等下。”背后的男人转过身说。 程以岁原地立定,后背僵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汗越流越多。 沈祁言走到她面前,半蹲下从椅子上拿了件衣服:“穿上吧。” 程以岁接过衣服,展开后是一件崭新的文化衫,白底上写着“燕城中漾”四个字:“为什么?不穿不让进吗?” 沈祁言别开眼,舔了下嘴唇:“不是,但还是穿上比较好,可以直接套在衣服外面。” 程以岁本来以为他是注意到自己热,给她一件短袖穿,但是套在衣服外面是什么魔鬼行为? 她摸了摸这个短袖的材质,感觉比她身上这件针织衫薄一些:“我能去卫生间换衣服吗?我想贴身穿。” “去吧,回来自己开门就行。”沈祁言两手懒散地撑在椅背上,看都不看她,指了下篮球场,“我先下去。” 程以岁把包和羽绒服都放在蓝色座椅上,拿着短袖,无精打采地出去。 她按照指路标,往卫生间走。 一边走,一边叹气。 叹气自己自作多情了。 或许他,并不是很想见到自己。 程以岁顺着厕所的窗户往外看,一眼就能看见,高墙下面那些还在等待球员的大学生。 她们一个个青春洋溢,有大把的光阴可以挥霍。 而她能认识他,只不过是运气好,怎么就能保证,沈祁言一定会喜欢她。 原来,真正的动心,第一反应,是会自卑。 去换衣服前,程以岁想先洗把脸降降温。 刚拧开水龙头,她还没来得及弯腰,忽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等等。 她汗出成这样了吗? 薄薄的针织衫紧贴着上身,被汗水打湿了衣服透着皮肤的肉色,勾勒出本来藏在衣服里的凹/凸有致的身形。 连内/衣上凸起的蕾丝纹路都一览无余,胸前软肉随着她的心跳,呼之欲出。 她是什么时候出的这么多汗? 站在外面订酒店的时候? 不对。 跟着保安队长进来时,她在体育馆前台的镜子扫过自己一眼,还是很整齐的。 那就只可能是,在走廊里反复踱步的时候了。 天杀的体育馆!这么热的天气怎么不开个空调! 沈祁言应该什么都没看到吧? 程以岁看了一眼手里的衣服,又看了看窗外。 他连几十米开外的人脸都能看清,刚才离得那么近,他怎么可能什么都没看见!!! 尤其是那句,可以套在外面。 后知后觉明白过来的程以岁,真想挖个地缝,顺着地缝躺进去,把自己埋了。 她在厕所里磨磨蹭蹭半个多小时才换好衣服,之前那件衣服脱下来变得皱皱巴巴,拿在手里腻乎乎的。 眼不见心不烦。 程以岁直接扔进垃圾桶。 并在心里暗自下决心,以后再也不买网上几十块的衣服穿了。 再次回到篮球馆里。 这是训练的场地,不大不小,跟之前研究所打比赛那次的场地规模差不多。 场地分为上下两层,下面是篮球场,上面有五六排观众席。 沈祁言高,所以他能在最外圈的座椅看到篮球场里面,但程以岁只能看见对面的墙,所以刚才肯定也没人看见她。 想到自己那个丢人的样子没被人看到,她还松了一口气。 至于沈祁言…… 程以岁又想起他刚才的表情,心情有些复杂。 她没下楼,坐在二楼最前面的一排座位上,从上往下看。 这里视野宽阔,也不会影响到他们训练。 楼下的人不少,粗粗数了一眼起码十五个以上,旁边还跟着教练,医生,翻译等。 其中大多数人她都在搜沈祁言的时候顺便见过照片,勉强能记住几个名字,但除了沈祁言之外,她也就只能对上岑臻和苏朗的脸。 不过好在,楼下的人专心致志在训练,谁也没注意到楼上多了个人。 这对程以岁来说是一个全然陌生的领域,不论正规与否,这都是她人生中看过的第一场球赛。 她看着一群大男生,有人在里圈跑,有人站着的地方都快出线了。 他们集体从左边跑到右边,过一会儿不知道谁反方向扔球,他们又跟着球从右边跑回左边。 除了能明白要把篮球投到篮板里,其他所有的规则她一窍不通。 所以……反而能心无旁骛地观赏沈祁言了。 他在球场上的样子跟在宠物店里完全是两个人。 跑起来时小腿的肌肉贲张地爆着,拿到球时仿佛掌心有一根看不见的线,让球顺着他指挥的方向随心所欲地跳动。 而且,不管再怎样移动,他脸上的表情始终沉稳。 连她在这个位置,都能感受到他强大的控场能力,看到他手指比划出一些她看不懂的动作时,其他人追逐的目光。 最让程以岁感到恐怖的是沈祁言的弹跳力。 从她这里角度来看,沈祁言跳起来的时候,那一瞬间冲出身体的爆发力,让他鞋面几乎与门框齐平。 可她也因此,想到他受伤的那个视频。 不止她一个人想到,跟来的几个队医,都在整场比赛结束后围到他身边,一边按揉他跟腱的位置一边询问。 沈祁言的双手放到身后,弯着撑在窗台上,额前的碎发越过发带沾在额头上,与她四目相对。 程以岁的心跳又失控。 不管别人碰哪里,他都笑着摇头,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懒散样,唇角还挂着似有若无的浅笑。 简直要了她的命。 更不要说,沈祁言胸膛剧烈起伏,微微张着嘴,仿佛能听到他强有力喘息声,扑洒在她的耳畔。 如果现在这个场地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程以岁怀疑体内的燥热会让她会直接冲下去,咬住他向上弯的嘴唇。 “队长你看什么呢?”岑臻脖子上挂了条毛巾擦汗,边问边顺着沈祁言视线的方向抬头看,等看清观众席上的那个人,他夸张地退了两步,“队长,你家属来了你怎么不说啊?” 家属。 沈祁言垂了下眼皮,扫了岑臻一眼。 其他十几个队员也都围在沈祁言身旁,他们都关心他,但是也怕沈祁言有压力,三三两两聚在一堆假装聊天。 这会儿岑臻这么一句话,就像一石激起千层浪似的。 让在场所有人都跟着他抬头。 “家属?” “队长你有女朋友了?” “哎哟哟哟。” 本来大家也都挺累的,但是沈祁言有女朋友了,女朋友还亲临现场这个消息,就好像平地炸开的一颗雷,让所有人都振奋起来了。 安静的体育馆七嘴八舌地炸开了锅。 就连教练都跟着抬头往上看。 程以岁像惊弓之鸟立刻弹起来,沿着台阶噔噔噔往上跑。 “队长家属下来待会儿啊!” “队长家属是不是害羞了啊?” “队长家属去哪了?” 程以岁拎着自己的双肩包跑出去。 捂着嘴,快要笑出声。 她没有害羞,她还是挺开心的,只是刚才那个场合,不害羞一下不正常。 那些都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了,看他们的反应也知道,沈祁言过去没带其他人来过这里。 被当成沈祁言的女朋友,怎么可能不开心,她揉着脸都没办法让嘴角放松下来。 在外面等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篮球弹起的声音。 程以岁掐了自己一把,强行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没事人。 场馆门从里面拉开。 沈祁言走近时,带来一股灼烧的热浪, 汗涔涔的男人,湿漉漉的发梢,勾出了藏在心底,最无法克制的悸动。 沈祁言抬了下胳膊。 程以岁顺着他手的方往自己的下半身看,才发现因为这件T恤太大的原因,下面的一圈应该是在她坐下去的时候不小心翻折了,而新衣服又比较硬,一直到现在,都以一种很奇怪的角度固定着。 沈祁言食指勾着T恤边缘,轻拨了一下,衣服就随着这一下散下来,他垂着眉眼,看着衣服最后盖到了她膝盖上面,低低地笑了一声:“像条裙子。” 还不等程以岁说什么反驳,后面十几个人陆陆续续跟出来,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商量好了,在岑臻的一声令下,冲着程以岁齐齐鞠躬,声音洪亮:“队长夫人好!” 本来他们声音就大,还一起喊,吓得毫无防备的程以岁一哆嗦。 沈祁言皱眉,弯起食指随意弹了离他最近的两个人脑门:“去,哪凉快哪待着去。” 众人鸟兽状四散。 “都是小孩性子,爱凑热闹,没恶意,你别往心里去。”沈祁言给她解释刚才的情况,他心情似乎不错,唇角一直浅浅地上扬,“等我换个衣服,一起去吃饭?” 同样的一个人。 怎么在不同的地方,气场相差能这么大。 他不再是软软糯糯的,任她欺负的乖弟弟。 而是惊涛骇浪的深海,卷着风浪,丝丝入扣地,把她吞没其中。 让她连无谓的挣扎都不想做,毫无保留地沉溺在他的身体里。 见她不说话,沈祁言挑眉:“嗯?” “如果我。”程以岁汗津津的手贴在冰冷的墙上,砰砰跳动的心脏却无法冷静,她看着他深情的双眼,高挺的鼻梁,潋滟的双唇,无可控制地咽了下口水,“非要往心里去呢?” 第42章 . 潺潺温柔 “你怎么会见过那个东西?”…… 她后面半句声音太小, 沈祁言没听清,他有些累,用手掌撑着墙, 低声问了句:“什么?” 他侧着身子,倒也没有很亲近,但是程以岁敏感到能把他手腕脉搏的声音感受得一清二楚,连带着她这个没运动的人心跳与他痴狂。 她摸摸鼻子:“没什么。” 沈祁言下牙刮上唇, 很短的一个动作, 程以岁别开眼, 没再看他。 等所有队员都换完衣服, 体育馆单独给他们从前面开了一个小门, 想回酒店的可以上车。 沈祁言问她想不想在附近逛逛。 程以岁摇了摇头, 跟着一起上了大巴车。 大巴车是为了照顾这帮手长腿长的运动员定制的, 都是单排座位。 程以岁坐在沈祁言的前面, 感受着从头顶扑来的, 他的呼吸。 她莫名就想到了刚才跟她一起站在高墙下一起等待的人,两只手抓住了腿上的书包。 喜欢有什么用,痴迷有什么用, 他太耀眼了,如果他不喜欢你,是看不见你的。 一个对猎物动心了的猎手, 除了缴械投降,又能做什么呢。 回酒店后, 沈祁言带着程以岁去前台开房。 在找酒店时,程以岁有注意到,这家酒店只余两间房,本来以为过了这么久肯定被订走了, 但没想到竟然还是余了一间。 她嘴上感叹订到最后一间真幸运,心里吐槽酒店真不争气。 国家三胎计划,在你们这算是夭折1/3。 - 后来的几天,沈祁言真的很忙,往往程以岁一睁眼,就看见他发来的微信,说他已经练完一场,开始休息了。 不过程以岁也没闲着,科研所正月十二恢复上班,她虽然请了假,但是为了工作进度不落下同事太多,也跟着远程办公。 连会议都没落下。 球队在这家酒店有专门的厨师,程以岁沾光,每天都能吃到送上门的饭。 但坏就坏在,这些运动员们吃多少碳水,多少维生素,多少膳食纤维,都有厨师按照他们日常所需,进行专业的量身配比。 本来还想着正好趁机改善饮食减个肥,但那些东西,实在是太难吃了,真的,作为食物链顶端的物种,程以岁觉得自己吃这种东西简直像是在被虐待。 所以她只熬过了第一天,从第二天开始,每天都要偷偷给自己加餐。 沈祁言比赛的前一天进行放松调整,问程以岁想不想附近走走,但是不赶巧,今天程以岁忙到头疼,根本出不去。 她写的报告不合格被打回来了。 因为其中有一部分关于地势的解释,她参照史书写了风水,但是教授们认为,如此严谨的科学考古报告,写风水这种封建迷信的东西会贻笑大方。 程以岁被逼无奈,隔着几千公里,熬夜改稿,硬把一块风水宝地,改成山势如屏,易守难攻之地自圆其说。 一边改一边吐槽,不是当初大家一起在绥陵地宫念叨“冤有头债有主,出门左转找政府”的时候了。 改完稿子,骂完领导,已经将近夜里十一点。 今天只吃了那点杂粮的程以岁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想着自己心灵已经这么委屈了,胃绝不能再受委屈,立刻下单了一家点评很高的鲜虾肠粉。 半小时后,程以岁带着房卡和手机,趿着酒店的纸拖鞋去前台取外卖。 温乎乎的袋子,溢出甜虾扑鼻的香气。 她用力吸了一口,正要一口气跑上楼时,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拨了一下头,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宽阔背影。 羊城也算一座浪漫城市,花园式的一楼酒店,门外还是车来车往的繁华都市,但是穿过大堂,另一侧却是一片水天一色的海。 外面放了许多编织藤椅,程以岁白天下来时,见到过游客们举着饮料拍照。 晚上起风了,虽说羊城暖和,但是夜晚温差大,更别说外面吹着海风。 茫茫夜色下,海水深的像是黑色,卷起一朵又一朵,碎白的浪花。 伶仃星空下,碎花藤椅上只有沈祁言一个人。 程以岁抿了抿唇,往他所在的位置走了两步,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手里还拎着罪证,犹豫着是放回前台,还是放到就近的椅子上。 可她还没来得及动,坐在竹色藤椅上的男人已经回过头。 他瞳眸冷漠的毫无生气,像是深夜中静止了的海浪。 直到看清她的脸,才眨了两下,重新注入了大厅的暖色光线,却因为情绪来不及转变,而带了点邪气。 竟然更好看了些。 他已经看到了,那就没什么好藏的了。程以岁把塑料袋抓的沙沙作响,拎着还没来得及吃的鲜虾肠粉推开门。 咸湿的海风一瞬间吹起了她的长发,宽大的T恤里塞满了风,鼓成了一个圆形。 一直到走到他面前,被灌木丛挡到了一些,风声才停止。 她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没问他在做什么,只是把肠粉推到两人中间:“要吃吗?还热乎的。” 沈祁言一愣,继而把目光移到她的脸上。 不等她开口,程以岁立刻两只手捧住脸,惊恐道:“你要说什么?要说我胖了??说我脸圆了???” “不是。”沈祁言无奈地笑了声,温声道,“只是感觉我好像怠慢你了,都不知道给你点外卖。” “哦。”程以岁松了口气,强行给自己找面子,“没事的,我也不是天天都点,正好今天馋了而已。” 截止到今天之前,沈祁言都还不知道她真正的饭量。 毕竟程以岁多少还是要面子的,在他面前从来都只吃到五分饱,另外五分背着他补上,他不知道也正常。 而且他不能吃外面的东西,程以岁都怀疑他有没有外卖软件,偷偷加餐的事也从来没跟他提起过。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胳膊,沈祁言把她的胳膊从脸上拽下来,放在掌心里颠了颠,又攥了下,手指的长度还有很多的余地。 “哪胖了。”他扯了下唇角:“小胳膊细的像麻秸秆。” “麻秸秆?”程以岁眨眨眼,收回自己的手臂,“是什么?” “就是麦子,秋收之后割掉,空心的,很细很细的一个长条。”沈祁言慢条斯理地给她解外卖袋子上的死结,淡声解释,“跟你这小胳膊差不多。” 说到麦子,程以岁好像大概明白了,不过这还是学地质的时候见过的东西,是农作物的主干,现在城里根本见不到。 既然他主动提了,她顺着杆问:“你怎么会见过那个东西?” 沈祁言打开袋子里的酱油,给她淋在肠粉上。 他身后是大片大片柔如彩绢的三角梅,一簇簇憩在细细的枝条上,把他衬的像一个出尘不染的风流世家公子,连白皙的脸颊上染了丝粉。 这样的他,连淋酱油的动作,都赏心悦目。 小少爷收起将有袋子,忽的问:“你知道我是哪里人吗?” 程以岁:“河谷的?” “嗯。”沈祁言把肠粉推到她面前,打开一次性筷子,互相刮了刮递给她,“更准确的说是河谷的一个村子,小时候要帮家里烧火,麻秸秆最好烧。” “……” 程以岁接不上话了。 虽然她家条件现在说不上多好,但她也没有做过烧火做饭这样的事。 说出来可能有点何不食肉糜,但是程以岁是真的以为,在现代,每个家庭都是用燃气做饭的。 脑海里浮现了曾经看过的那个真假不明的帖子。 好像又对上了一点。 结合他过去的经历,再想到他说得烧火。 程以岁低着头,假装吃到来不及说话,她怕她一张嘴,就心疼的哭出来。 沈祁言手肘撑在膝盖上,弓着身子,薄薄的衣料,紧紧贴着他性感的背脊。 他回过头,下颚线紧绷:“我说这些,会让你觉得,沈祁言也不过如此吗?” 程以岁夹肠粉的手一顿。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明白沈祁言说这些的目的。 好不容易消停下去的海风又再度扬起,惊动了海浪,小心翼翼地拍打在海岸的礁石上。 程以岁把餐盒收起来,扔到很远的,靠近沙滩的垃圾桶。 “沈祁言——”她停在原地,双手扩成小喇叭,喊着那个明天,会出现在无数人口中,为之呐喊的名字。 海平面上,柔白色的月光轻轻地碎下来,把烟粉色的梅花映衬出淡粉色,她的声音,和馥郁甜香气味一起钻进他的五感。 程以岁身上还穿着那件他给的文化衫。 松松大大到能装下两个人,这几天一直被她当成睡裙穿。 海风往她身上吹,勾勒出腰身曲线,贴着大腿,露出膝盖以下一节莹白纤细的小腿。 沈祁言微微皱了下眉,虽然不知道她要干嘛,但听到她叫他,还是朝她走了过去。 她一直是笑着的,眼睛里碎了星星一样的明亮。 等沈祁言走到她面前。 浪潮奔涌,要怪就怪海风,吹得她大脑血液倒流。 程以岁抬手,双手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手指触着他的胸膛,把他上半身往下拽,拉近两人的距离。 四目相对时。 她仍是笑盈盈的。 当唇瓣毫无防备地贴了另外一双温热的双唇。 沈祁言瞳孔微微张大。 陌生的触感,不知道是从嘴唇,还是从胸膛开始扩散,搅得身体里的血液翻腾得比涨潮的海水还猛烈。 她被潮湿海风吹起的发梢,如同春雨后破土而出的藤蔓,丝丝入扣地缠绕着他的脖颈。 第43章 . 刺绣花心 “刚才我就看见你了。”…… 这个晚上, 程以岁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睡过去的。 她只记得,她好像在一片朦胧的天光里, 踩着柔软的云朵,一跳一跳。 手指搭在眼罩上的刺绣花心里,时而蜷曲,时而紧握。 视线里似有若无的尘埃浮动, 穿过她的身体, 化成砂糖。 再睁眼, 就已经是下午三点半, 距离篮球节目开始开始还有四个小时。 点外卖, 洗澡, 下楼取外卖, 吹头发化妆, 一切就像是被按了加速键。 等她一套忙活完,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两个半小时。 检查了手机和门票,潜意识里老觉得忘了什么东西,但是过快加速的心跳让她根本没有心思去找。 她还没忘记自己是谁, 已经很了不起了。 几天前沈祁言刚把票给她时问过她需不需要人带她,程以岁不想麻烦他直接拒绝了,现在自己打了一辆网约车。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看篮球赛, 而一想到,等一下即将在场上见到的那个人, 是她昨晚刚吻过的,肾上腺素就在体内横冲直撞。 死命攥拳头都没办法缓解,她总是想在车里绷直了胳膊腿打滚。 网约车司机被她吸引,频频侧目, 操着一口羊城口音:“小姐遇到什么高兴事情了呀?” 程以岁在陌生人面前都顾不上矜持,笑的呲出牙,说话时小拳头还在胸前晃,浑身好像用不完的力气:“我要去看篮球赛了!” “哦哦。”司机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地址,“哎?今天是揭幕战哎。” 程以岁已经彻底降智,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对呀——” 司机彻底被她愉悦的心情传染,也跟着笑出来:“小姐你喜欢谁哦?今天是不是中漾的前队长回归哦?” 听到队长两个字,程以岁激动到差点跳车:“对呀!!!” 司机虽然不是沈祁言的粉丝,可是却也知道他的名声,知道他是三分球大魔王。 对于夸他的话,程以岁拼命点头附和,仿佛失去了语言能力,只会说“对”,比夸她还高兴。 她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一定是一个狂热的篮球脑残粉。 而她对此,根本不想反驳。 矜持的爱情谁爱要谁拿去,她只想贪恋每一刻的心动。 - 体育馆比她想象中的要大,明明看着就在眼前的场馆,却在下车后迷失了方向。 不过没关系,只要跟着人流量最大的方向走,就没错。 她跟在两对情侣后面,可能是因为太猥琐了,四个人交头接耳,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 估计是把她当成蹭票的人了。 淡定下来的程以岁还是有点要面子,在看到体育馆正门时跟他们分开,去黄牛那里买了两根助威棒,趁着还有时间,在外面吹满了气,跑到正门口检票,准备入场。 她来的算早的,检票口还没开始排队,但是在她的票贴到电子验票机上时,验票机忽然滴滴滴响个不停。 检票员带着安保过来,几个人拿着她的票给不出一个结果,把她放在场外晾了半个多小时。 半个小时后,体育馆的经理出来,才一边道歉一边把她接进去。 眼看比赛已经开始,她跟着经理一路跑,一路听着里面嘈杂的欢呼声,急的差点哭出来。 进了体育场之后她第一时间看向球场。 还好还好,比赛还没正式开始,赛场在放国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辛苦了。”程以岁终于有空,跟经理客气一下,说完就跟着刚进来的人一起迈上台阶。 “您等等。”经理叫住她,给她指了一个有点隐蔽的小门,犹豫了一下才说,“您的票该从这里进。” 程以岁顺着经理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一个单多出来的小区域,她在里面看到了一位熟人,岑臻的姐姐。 她忽然明白,他给她的票,应该不是普通的观众票,应该算是家属区? 她扫了一圈发现坐在家属区里的人都没有拿助威棒,又退回来,把助威棒扔给体育馆经理,让他帮忙扔掉。 这才往自己的席位上走。 家属区跟观众区还有一点不一样,票上没有写具体的座位号,视野比较好的位置都被提前来的其他球员家属占走了。 程以岁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认命的坐在了最靠边的位置。 在她的右手边就是媒体区。 他们举着长/枪短炮,时不时因为谁挡了谁的镜头吵嚷两句。 不过也没关系,只要能看到沈祁言,她就很满足。 她的少年站在篮球场正中间,穿着一身白色的宽松运动服,额头上戴着同色系的发带。 他半蹲着,手掌撑在大腿上,跟他的队员们一起听教练讲话,神色笃定,眼神却又带着肃杀。 程以岁想,如果初见时,他就这样的话,她大概是没勇气上去搭讪的。 比赛还没开始,就有几个零零散散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 有人喊沈祁言,也有人喊大魔王。 因为现场没有别的声音,所以这几声听得格外清晰,尖锐而热血沸腾。 很快,教练战术分配完毕,沈祁言对于呐喊声置若罔闻,站起来踢踢腿放松。 随着他的动作,短裤贴着小腿肌肉线条晃了晃。 等到所有队员都集结到球场中央,全场倏然安静。 程以岁下意识往右上方看过去,那是一块大屏幕。 燕城中漾 vs 羊城控股 0:0 在每个队伍下面,都列着十二个队员的名字。 而她一眼就看到了沈祁言。 赛场中央,裁判把球高高托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球上,程以岁却忽然看见,沈祁言拇指漫不经心地扫过了他的下唇。 是她吻过的地方。 是除了她,再也没人知道的,属于他们的秘密。 程以岁猛地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好像他扫过的不是下唇,而是她的心尖,让她忍不住想尖叫出声。 她还没张口,裁判忽的抛出球,沈祁言先反应,似猎豹般迅雷不及掩耳的爆发力弹跳,指尖把球拨向他的队友。 随着他的这个动作,全场沸腾! 饶是程以岁看不懂,也随着现场观众的欢呼声开始躁动。 篮球在几个队员的手里来回传,一直在往程以岁的右手边走,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看见一个人跳起来投了个篮,篮球完美进框。 间隔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全场再度沸腾! 而程以岁也跟着沸腾,发出了一声掺满心动的叫声。 右上方的大屏幕变成了2:0。 现场没有解说,程以岁什么都看不懂,反应比现场其他观众慢了好几拍,甚至她这时候才弄明白,原来她右手边的这个方向,是中漾队的篮筐。 程以岁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回头看了一眼岑臻姐姐的方向,发现他姐表情也懵懵的,旁边不知道她男朋友还是老公的人贴着她耳朵,应该是在给她讲规则。 而且他姐离她也有点远,程以岁只能自力更生。 于是,她做了一件说起来有点离谱的事。 在比赛现场,她打开了手机里的实况转播。 不为别的,就为实况转播里能有人解说。 刚连上,就听见解说的声音说:“王鹏这是打了陈思源一个犯规啊。” …… 王鹏是谁? 陈思源又是谁? 另一名解说接着:“沈队回来了,王鹏压力还是大。” 哦,程以岁明白了,是沈祁言的队友犯规了。 “发现了吗?你跟他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程以岁认真听耳机里讲解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人。 她侧头看过去,才发现齐雨禾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这了。 刚才那句话就是她说的。 这么近距离看,她本人比镜头上看起来要瘦得多,皮肉好像快包不住骨头。 “刚才我就看见你了。”齐雨禾笑了笑,“看见你还买了助威棒,真的很适合当个粉丝。” 这话想听不明白都难,挑事的意思太明显了。 她坐在媒体区,跟她只有一个空空的铁栏之隔,躲也躲不掉。 “其实你不用这么防备我,我对你没恶意。”齐雨禾翘起二郎腿,眯了眯眼,“女生跟女生之间,为了一个男人大打出手,这种狗血情节我只在电视剧里演过。” 程以岁腹诽,那你咋的,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们应该在一起还不久吧?”就算没得到回应,齐雨禾也不觉得尴尬,“所以你还不知道,他是一个没心的人?” 程以岁看着球场,假装没听到她说话,顺便思考现在换到别的座位的可能性有多大。 “这么跟你说好了,我之前对他的喜欢,应该不比你少。”齐雨禾也看着球场,面色自如,“但是对于我前男友,也就是你的男朋友来说,在这世界上,没人对他比他妈重要。” 程以岁微微皱了下眉,虽然没回应,但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我不知道你对他妈了解有多少,但你听说过,有一种病,叫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 “……” “就是被害者会对加害他的人产生情感,甚至想帮助加害人。”齐雨禾想了想,举例说,“比如当人质的命掌握在绑匪手里,为了能活命,他们就会把绑匪当成自己的前途,在心理上与绑匪成为命运共同体……” 场上又进了一个球,屏幕上比分拉到了15:18,中漾燕城暂时落后。 程以岁收回视线,打断齐雨禾的话:“不用解释,这种病我知道,所以你可以闭嘴了?” 第44章 . 蠢蠢欲动 “我可以追你吗?”…… 体育馆内嘈杂, 观众敲打手上的塑料棒振臂高呼的声音一浪接一浪,震得地板都在颤。 为了让对方听清楚,程以岁的声音不算小。 齐雨禾被她喊的一愣, 眼神里的意外稍瞬即逝。过了一会儿,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若无其事地继续看比赛。 程以岁以为她好歹是个明星,被喊了一顿会面子挂不住离场, 没想到她居然还能坐在这。 说真的, 她们两个现在都不是沈祁言的女朋友, 但是却莫名其妙坐在这里吵架, 程以岁心里别提有多别扭了。 观众席忽然又开始欢呼, 强行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到赛场上。 耳机里的声音和现场的动态并不完全同步, 明明现场的球在岑臻手里, 解说却在耳机里说:“这是在挑战沈队啊。” 另一个解说接;“他们打的有点简单, 感觉战术都被逼散了。” “大魔王回归, 还是有点压力哈。” 场上岑臻的速度运球的速度很快,从球场最左边跑到最右边也不过是几秒的时间。 这部分是程以岁看得懂的,球到右边就说明燕城中漾快要进球得分了。 现场比刚才的声音小了许多, 没有成片的呼喊声,像是怕声音大了,会吓到岑臻手里的那颗球。 他在原地缓慢地拍了一下球, 接着趁对手没反应过来,猛地扎进篮板外的弧线。 而离岑臻最近的两个穿红色衣服的球员很快反应过来, 组成了一面人墙,不让他再往里。 眼看着球就要羊城控股的队员被抢走,程以岁双手抓紧阔腿裤,祈祷一个奇迹, 让岑臻能突破重围。 她力气大到几乎要把雪纺材质抓出褶。 可岑臻完全没有突出重围这个打算,他一个利落的转身,把手里的球传给三分线外的沈祁言。 程以岁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 她看着沈祁言稳稳地接住球,其中一个围截岑臻的球员已经朝他跑过来。 可是对沈祁言来说,他们的动作晚了。 他膝盖微弯,反推出双臂,修长的双腿凭空一跃。 篮球随着他的动作划出了一道完美的抛物曲线。 进球! 比分在这一球后,到了21:18。 程以岁抓着裤子的手松开,她这个观众席的人,比场上的人还紧张,手心全是汗,心跳声也大的像是球反弹在地上的声音。 观众席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他的名字被各式不一的音色喊出来。 想来,如果奇迹有名字……也许就叫沈祁言。 现场进入中场休息,耳机里解说欢呼的声音慢了半拍才传出来:“今天沈队的手感还是好,四个三分了啊。” “三分球大魔王也不是白来的啊,哈哈。” “哎,对咯,这就是实力,你大哥永远是你大哥。” 队员们都在场馆右侧的休息区,以教练为中心,有人坐着有人站在。 被解说频频提起的男人坐在教练正前方的椅子上,身上披着白色的毛巾,那样大的运动量,他没有一丝倦意,大口呼吸的同时,认真地听着教练讲解分析,时不时点下头。 面对全场痴狂的呐喊,他表现出近乎置若罔闻的淡然。 现场休息,耳机里两位解说也能聊的如火如荼。 他们毫不意外地聊起了沈祁言,这是大魔王复出后的首战,万众瞩目。 “前两天我看分析报告,沈队体测之前是能摸到三米八,这次测三米四还是没问题的。” 程以岁听着他们的对话,感觉自己都快不识数了。 三米八?三米四?那是什么概念啊? 她家,从地板到房顶,才两米八! 也就是说,只要沈祁言想,他跳起来能够到她家房顶,还绰绰有余。 …… 莫名的,她又想起来过年那天,程荣光说要跟沈祁言打篮球的事。 谢天谢地,他老人家喝多睡过去了,不然想让他赢,沈祁言的水得放满大西洋。 沈祁言也是爱出汗的体质,他扯下已经湿透了的发带随手扔到座位下面,接过旁边黑衣服的工作人员递给他的新发带,重新绑在额头上。 像是系在挺拔松柏枝干上的一根白绳,永远向阳而生,永远天之骄子。 他顺手从座位下面拿出一瓶矿泉水,两只胳膊撑在大腿上,手一转就拧开瓶盖,仰头抿了一口。 程以岁说不好自己现在的想法。 她的票是沈祁言给的,她知道沈祁言一定知道她的位置,所以期待着他抬头,却也贪恋这一刻他认真的侧颜。 因为现场在休息,所以手机里的直播切到了一些回放。 这种感觉很神奇,现场的人,和耳机里的人,都在说他。 整个场馆里,没人比她更熟悉沈祁言,可是程以岁又觉得别人嘴里的那个沈祁言,强大到陌生。 两个解说不再调侃,而是严谨地去分析沈祁言和整个燕城中漾队。 “你像沈队的体能啊,还有反应,在经历受伤后肯定会下降,这个是没办法避免的。” “但是打球真的就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就是人家能力还是在那的。” “对,确实是。其实上个赛季没有沈祁言的时候,大家觉得燕城也很好了,但是就是沈祁言一出来,你就发现这个水平的运动员对于一个队伍意味着什么,战术还可以更丰富。” 程以岁之前没有看过篮球赛,她并不太清楚,这些分析里,到底有没有吹捧的成分在。 可她还是,忽然难过。 她托着腮,看着那个众望所归的男人,和想象中,烧着麻秸秆的小孩重叠。依稀中,还能看见攀附在他身侧,吸血鬼一般的家人。 宝贝,那些你有成就感,开心的,自豪的瞬间,是不是,都没有人可以分享? ……宝贝? 程以岁被自己这个称呼吓了一跳。 她吸了吸鼻子,把耳机取下来,塞进耳机盒,让自己专心致志地去看下半场比赛。 但是齐雨禾并没打算放过她,而这次,她在程以岁不需要的时候,充当了解说的身份:“郝唯这个抛射擦板没进,真的不应该,你看,沈祁言脸都垮了,估计赛后得发脾气。” “……”程以岁没说话。 就算不想承认,但是在篮球这方面,齐雨禾好像确实懂得不少,至少比她多。 见程以岁沉默,她很快把话题又引回来,她好奇地打量程以岁,给了一个莫名的肯定:“其实你长得挺好看的,比我在大街上见到的,起码80%的女生都好看。” 程以岁抿了抿唇,犹豫要不要接这句。 “但是为什么不安分的做个普通人呢?”齐雨禾问,“你这个长相,能嫁个家境不错的老实人,两人一起供房贷,买个几十万的代步车,生一两个小孩,照顾四个老人,不幸福吗?” 哦,得亏没接,在这憋着坏呢。 “所以……为什么非要沈祁言呢?他给不了你任何,普通人,正常人该有的生活。”齐雨禾看上去是真的不解,她叹了口气,“你一看就不懂球,也不懂这里面的利益,你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女的真的太能哔哔了,再惯着她都要骑她头上撒尿了。 程以岁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激/情开麦:“怎么就不是一个世界了?你懂什么叫世界啊?世界追溯源头来自于佛教,出自佛经,往小了说指地球,往大了说指全宇宙,所以我问问你,不在一个世界,是他不在宇宙里,还是我不在宇宙里,还是你不在宇宙里啊?” 她并没有把齐雨禾当成对手或怎样,从她开口的那一刻,程以岁就觉得这是一个爱走捷径,但是又拎不清的人。 否则她不会把自己的名字改成齐雨禾,试图以此拉近她和沈祁言之间的距离。 知道她是在挑拨,所以程以岁本来从头到尾都不想搭理这个人的。 但她非要自己拿那些狗屁不通的话挑战极限。 别说这是齐雨禾了,就算是那个祁雨荷,她程以岁也不会给她脸。 这次她们这边的动静更大了,连媒体区那边忙活的记者都没忍住回头看她俩。 齐雨禾大概是真没想到程以岁是这个暴脾气,表情僵了一瞬,清了清嗓子,再次安静下来。 程以岁不想再坐在这边了,刚才发过一次牢骚,这会儿又发了一次牢骚,谁能保证她等一下会不会又贼心不死,满血复活。 她回过头,在观众席上找空座位,同时想着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过去。 眼神刚锁定一个空位置,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响起:“你好,方便跟我换个座位吗?” 程以岁回过头,看见一张陌生的脸。 男人指了指前排的座位:“我太太希望你能和她坐在一起,让我来问问你。” 程以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岑臻的姐姐正在跟她打招呼,她犹豫着,分开人家小夫妻是不是有点不人道。 男人及时开口:“我太太想和你聊聊天。” 他说完,没有要走的意思。程以岁知道他们夫妻这是在帮她,感动地说了几次谢谢,跟男人换了座位。她在岑臻姐姐身边坐下,再次感恩:“谢谢你啊。” “没事儿,我看你好像跟那女的吵起来了,换个座位省得心烦。”岑惜拿手机对着岑臻,又拍了几张照片,打开家庭群发过去,“我弟他们都不太喜欢她,没事的。但你放心,她不敢跟我老公说话,把我老公惹毛了,能把他们公司告倒闭了。” 噗。 程以岁笑出声。 原来是一对律师夫妻。 真好。 就这么的,程以岁坐在岑惜身边,看完了一晚上的比赛。 不过两个人都不是特别懂球,不明白为什么一会儿只加一分,一会儿能加好几分,犯规又是怎么看的,只知道在进球的时候跟着欢呼。 但光是这样,都给她俩累够呛。 102:88,燕城中漾首战告捷。 球赛结束后,在场的观众暂时不能离场,家属区和媒体区这边先开放出场。 岑惜彻底顾不上她了,整个人贴着她老公走。 程以岁跟着家属小部队,绕来绕去稀里糊涂地走到了一个辉煌的大厅。 扛着设备的记者都被围堵在大厅外面,等他们走坐下来,依稀能听见观众熙熙攘攘散场的声音。 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三两成群。 爸爸妈妈,或者姐姐姐夫。 趁着球员们还没出来,程以岁时间去补妆。 打开包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出门忘了带的东西是粉饼,没有镜子,她小跑了两步,去厕所补了个口红。 厕所外面隔了一堵墙就是媒体采访区,程以岁听见外面几个记者在对采访稿,对着对着,就开上了小差。 “这问题我都不知道怎么问,我怕真把沈祁言问急了。” “嗨,正常,刚最后一把苏朗失误真不应该,估计得挨骂,但是燕城赢了,兴许沈祁言脾气能好点?” “他那脾气阴晴不定的,说发脾气就发脾气,就是个活阎王,别指望着找规律。” “……人挨骂忍忍就过去了,千万保住机器。” 程以岁盖上口红盖,挠了挠头,又对着镜子把抓起来一块的头发按下去。 她好像又听到了一个,她不认识的沈祁言。 可她仔细想了想,却连沈祁言发脾气的样子都想象不到,但是外面的人似乎对于那个阴鸷狠戾的沈祁言习以为常。 走出卫生间通道,程以岁措手不及地跟齐雨禾再度狭路相逢。 她不觉得这是凑巧,齐雨禾应该是看到她了,专程在这里堵她。 她没带着设备,又在网上跟沈祁言闹得纷纷扬扬,一张大众熟脸,能被放进来也不意外。 “你别骂我了。”齐雨禾老实了不少,见到程以岁第一句话就是示弱,而她语气还有些焦急和恳求,“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程以岁不想听,扭头就走。 齐雨禾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我想我们可以做个交易,沈祁言在我身上产生的价值,一定比在你身上产生的多,所以你把他让给我,作为回报,你可以提出你的需求,如果是钱这方面的,我尽量满足你,可以吗?” 程以岁一直拨弄着口红盖子,金属磁石发出不耐烦的咔哒声,她面无表情地回:“不可以。” 齐雨禾大概是没想到程以岁的本质软硬不吃,干脆破罐破摔:“你真的觉得你跟他合适吗?你觉得他妈能支持你俩在一起吗?” 程以岁噔噔噔往外走,只想赶紧甩掉她。 “你为什么不信我说的呢?”齐雨禾把重音放在“信”字上,像是在劝一个撞南墙的人,“他跟腱断裂,才两年就复出,根本没有休息好,再次受伤的几率是别人的三倍!你当他为什么这么急着拼死一搏?他是为了他妈啊!” 她看起来真的苦口婆心的,满脸焦急。 距离休息大厅还有一步之遥,程以岁确保等一下沈祁言出来她能听到动静,又不想等一下他们出来看见这一幕,决定在这里跟齐雨禾速战速决。 但她错了。 因为,队员从休息室出来的地方,不在她以为的那个大厅里的通道,而是在他身后。 红木大门从里面拉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阴影走到灯火通明,朝她走过来:“一岁。” 他脱了队服,换上了他自己的衣服,薄薄的纯白色长袖卫衣,宽松的银灰色短裤。 刚洗过的头发,就算吹干了也带着一点潮湿的痕迹,清朗的少年气从骨子里透出来。 一切都好像似曾相识。 却又变得完全不同。 他万众瞩目,所向披靡。 沈祁言双手抄兜,视线穿过她的头顶看向她身后:“你在和谁说话吗?” 哎? 程以岁回头,都不用她拦,齐雨禾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沈祁言不在的时候那么嚣张说争说抢,却又在他出现后落荒而逃。 这就是普通人以外的世界吗?她看不懂了。 “你先别转过来。”沈祁言一着急,竟然拿大手按住了她的头顶。 如果这时候有其他人从这条甬道路过的话,大概以为他在掰她的脖子。 程以岁反骨上身,一脸疑惑地把头转回来,他本来也没用什么力气,手心摩擦着她的发根。 然后她就看见沈祁言的脸倏地一下红了。 比他在球场上披荆斩棘的时候还红。 从脸红到脖颈,一直蔓延到衣服领口。 至于衣服里面什么样,程以岁无从得知。 “……” “?” 沈祁言收回手,双手插回裤兜里,好规矩的一个小男孩。 所以一墙之隔的讨论,显得极为违和。 “他脾性太古怪了,反正一言不合一点脸都不给你。” “唉,上辈子我可能杀了人,这辈子才会采访大魔王。” “下辈子注意点。” 然而大魔王本人此时眼神飘忽,手指抠着墙面上并不存在的墙皮,宽阔的影子把她小小的影子全部笼罩,覆盖。 犹豫了很久,他低声说:“我听他们说。” ……谁们啊。 说什么了? 他干嘛又这样,又害羞又乖,导致她又想吻他了。 一回生,二回熟。 其他人还没出来,附近又没人…… 魔王头上动土,程某不才,想做第一人。 “他们说……”沈祁言顿了顿,将视线缓缓地挪到她脸上,却也只看着她小巧的笔尖,避开了她的眼睛,站的笔直,像是在宣誓,“你可能也喜欢我。” 程以岁蠢蠢欲动,想要把他拉近的手猛地僵在身侧, 沈祁言潮湿的发丝像是一场从天而降的细雨,滴在她的心头,轻轻发颤。晶莹的雨滴,如梦似幻的涌进她的鼻腔,让她忘了呼吸。 “也有可能不是真的,他们骗我的也说不定。”沈祁言又把自己的话否定,舔了下唇,这是他今晚第一次做这个动作。 “……” “但我还是想问你。”沈祁言的喉结滚了下,极尽克制和隐忍,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如果我还行,拿下总冠军了,可以追你吗?” 第45章 . 明目张胆 “你追一个试试?”…… 背在身后的双手绞弄在一起, 指甲掐进指肚里也完全感觉不到疼。 觊觎已久的糖终于化开,如了她的意,掉在手掌心。 蜜糖从心口往外溢, 还没习惯的的感官被冲击,诱发一阵体内痉挛。 程以岁用力呼吸,却因为克制着肩膀的幅度导致她的世界天旋地转,他像一缕如梦的淡烟, 让她一时间分不清虚实。 完了, 她这回, 是真的把自己套进去了。 沈祁言似乎是咬了下后槽牙, 深邃的眼神, 像是梦里看不见尽头的长街。 分明在场上还那样禁欲冷淡的一个人, 却在此刻不受控制地外放情绪。 见程以岁不回应, 他绷着身子斜倚在墙上, 低下头时, 没有发带遮掩的碎发软顺地垂下来:“我是不是不该问?” 是。 太是了。 从前车马慢的年岁里,他这样问一句,可能算是时代前沿。 但现在马上赛博朋克时代了, 他再这么问,让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啊。 回答是,跟直接同意没区别。 回答不是。 …… 她干嘛要回答不是。 再开口时, 沈祁言的声音里透着挣扎未果的无奈:“那,还能做朋友吗?就, 像以前那样,我保证……” 眼前静止的,温声腼腆的他,跟赛场上肌肉虬结, 突破重围的他不断在脑海里交替。 程以岁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地打断了另一个声音。 “要不。”她说,“你追一个试试?” “……” 如一团火光燃起,沈祁言眼里的光慢慢变得璀璨耀眼,他稍微转了下身子,整张后背贴在墙上,看着自己的篮球鞋,倏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带着苏感的低笑。 你笑什么呢?快强吻我啊! 程以岁盯着他的双唇,想着等一下如果被按在墙上强吻了,她的手是搭在他精瘦的腰上合适,还是贴在墙上更好看。 沈祁言把目光移到她的脸上:“我去拿东西,我们现在回酒店?” 回酒店啊。 那是不是有点快? 毕竟她才刚同意他的追求。 程以岁深思熟虑后,点了点头。 看着沈祁言推开那扇门进去,程以岁站在原地大口呼吸了半分钟,才让身体里的氧气充盈,像是宇宙大爆/炸后细胞在艰难重组。 再出来,他身后跟着岑臻,和另外两个她不认识的队员。 程以岁刚要打招呼,另外两个队员反正比她快,笑着跟她打趣:“队长夫人也来啦。” “嫂子好。”岑臻也跟她打了个招呼,随即恍然大悟地看向沈祁言:“哦,我说沈队长你怎么这么急着进急冻箱。” 原来他们整个队都带有助攻属性。 程以岁默默低着头,倒不是因为害羞,而是怕自己翘起来的唇角,看起来太明目张胆。 等沈祁言跟他们说完几句鼓励和道别的话,程以岁跟着他往外走,好奇问:“激动箱是什么?” “不是激动箱,是急冻。”沈祁言淡声纠正,“零下一百度的低温疗法,下场后使用的。” 程以岁目瞪口呆:“零下一百度???” 南极企鹅都给冻死了吧? “不是你想的那样。”沈祁言解释,他不是很会形容,只能说出最原始的理论,“是液氮,不会直接和身体接触,不会冻伤,是用释放的蒸汽针对肌肉的一种理疗。” 程以岁还是不太懂,只能勉强明白跟她想象中的那种,扔进冰箱里的感觉不太一样。 听到“疗”字时,她的眼神下意识地顺着往下看向他的脚踝。 白袜子遮到他的劲瘦的小腿跟,看起来就像是完好无损的腿,可是她知道,藏在下面的,是一道长如蜈蚣般的伤口。 她蓦的想到齐雨禾在最后跟她说的话。 受伤才两年就复出。 再次受伤的几率是别人的三倍。 她盯着他的伤口,连走路的速度都不知不觉地慢下来,等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一些,她喃喃自语道:“为什么要急着复出呢……” 是不是急着,得到家人的肯定。 程以岁向来恩怨分明,她从心底里不喜欢他的家人,可是她知道,那是他人生中无法割舍掉的一部分。 她没有替他不满,因为那是他的人生,他该为他的人生做决定。 她只是心疼。 程以岁的声音很小,小到她自己听起来都断断续续,但是却得到了回答。 他的嗓音温柔的不成样子,弯下腰在她耳畔轻声商量:“等我追到你,再跟你说,好不好?” 哪来的男妖精! 程以岁按住胸口,他说什么她都想说好,被下蛊实锤了。 从休息大厅出去,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快走到尽头时,沈祁言停下脚步问她:“你要不要先出去?” 程以岁也跟着停下:“你还有事吗?” “不是。”沈祁言低头看她,解释说,“记者在外面。” 记者不是在刚才洗手间隔壁的位置吗? 程以岁呆了两秒,就在差点怀疑自己被记者围城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体育馆是一个圆形的布局。 所以沈祁言才会出现在刚才意想不到的位置。 他没给她胡思乱想的机会,紧跟着说:“我出去的话他们有可能开闪光灯,很刺眼,你的眼睛会不舒服。” 程以岁的心倏然软下来,少年若水,连这种小细节都能注意到。 她克制住想提前结束他追求期的想法,点点头,拽着包带走了出去。 外面果然有很多记者抻着脖子往里看,不过看到的出来是一个陌生人后,也都没了兴致。 再往外走。 程以岁看见齐雨禾在接受采访。 她戴着大墨镜,一副离场途中无意中被发现的样子,有些闪躲镜头:“不是不是,我只是喜欢看篮球赛,并不是特意来看谁的。” 记者又问:“好像你一直都很回避跟沈祁言的关系。” 齐雨禾歪着头想了想:“嗯……因为怎么说呢,也没有回避吧,就是我跟他更像是一种就是共同打拼过来的伙伴,现在在各自的领域发光,包括联系也有变少,对,是这样,所以也比较不愿意有更多的牵扯,对,还是比较希望大家关注我们各自的成绩。” 程以岁面无表情地从采访区路过,这些漏洞百出的谎话她懒得听。 手机里传来沈祁言的微信,一条写着车牌号,另一条是一个定位。 她按照导航找到停在那里的SUV,也并没有察觉到,齐雨禾在看到她的时候,攥起来的拳头。 上了车,程以岁回想了一遍刚才无意间听到的话,皱了皱眉头。 她发现,齐雨禾来找她,并不是因为她是一个恋爱脑,想跟沈祁言在一起或怎样。相反,她极有野心,其他的一切情感,都可以为了她的事业让步。 她本来很欣赏这样的女性。 前提是,如果齐雨禾没有利用她的男孩。 - 等手机里收到程以岁发来的“OK”表情,确认她上了车,沈祁言才走出来。 摄影师对着他按下了录像键前后跟随。 对于记者们来说,这个面无表情的高大男人让他们又爱又恨。 采到了独家新闻,是一笔不菲的奖金。但是更大的概率,是他看都不会看他们一眼。 谁让体育圈跟娱乐圈不一样呢。 他们不靠这个吃饭,没有固定的采访时间,他们这相当于是占用了人家的休息时间抢新闻,也不好多说什么。 遇到脾气好的,那是上辈子积德行善,遇上沈祁言这样难相处的,只能听天由命。 新一辈的记者感叹大魔王就是不一样。 只有资历老一点的记者才知道,沈祁言不是有了“大魔王”这个外号才这样的,这男人最初无人问津那会儿就这样,因此得名“大魔王”。 几年前那时候他锋芒初现,关注到他的记者还不多,以为是个白嫩嫩的小奶娃,想着从他身上随便捞个新闻回去交差。可谁知道,小小年纪的他比已经成名了的运动员还不可向迩,全程黑脸。 那些记者以为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遭受一番社会毒打就好了。 谁知道,如今记者都换了一批了,他还是这样。 于是他们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在每次采访大魔王之前多烧两根香。 因为畏惧,所以现场形成了一个很滑稽的场面。 一堆人围着一个人一起往外走,乌压压的,却没人说话。 违和到像是一场被开了静音的话剧。 小记者胡家明手里拿着采访稿和话筒,也跟着往外走,忽然他后背重了一下,不知道是被谁给推出去了,正正好挡住了沈祁言的去路。 人群中一下子变得更安静,其他记着终于等到了出头鸟,等着看沈祁言的反应,再做出下一步。 胡家明不敢回头看,也不敢抬头看眼前的高大男人,只能瑟瑟缩缩地举起话筒:“沈……沈祁言……” 被他喊道名字的男人伸手,面无表情地扯起他袖子把人拉到一边。 这看来是不打算接受采访了,胡家明立刻噤声,恐惧到肌肉发僵。 “这次有事,下次。”沈祁言单手抄兜,又继续往前走,淡薄的语气让人摸不准他的情绪。 但已经很难得,他没骂人。 “下次”这个节点,就像是驴年马月星期八二十五点,随口一说,兑现无望。 但这不妨碍胡家明已经非常非常感激他,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冲他发脾气。 沈祁言斜了一眼他话筒上的标志:“北屿卫视的对吧?” 他竟然会注意到卫视标志!难道他下次真的会接受采访? 只是一个萌芽的猜测,胡家明已经激动得快哭了。 其他卫视和门户网站的记者见状也都纷纷自报家门,沈祁言只是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没再重复。 - 程以岁坐在后座,透过前排座椅的缝隙,看着他走过来。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在他上车之前,就已经弯弯绕绕地把他整个人攀在她的心上。 沈祁言拉开车门,人没坐进来,而是弯下腰,单肩包随着他弯腰的动作划下肩头,被他骨节分明的大手轻松抓住,扬眉问道:“我坐后面了?” “……”程以岁歪着头,呆愣愣地“嗯”了一声。 他上车就很老实地坐在右边,使两人中间隔着一个空座位。 程以岁靠在左侧车门,略绝望地闭了下眼睛,心说你给鬼留的吗。 程以岁看向窗外,试图无视旁边这个说要追她结果一点动作都没有的男人。 可他的气场,结束比赛后的男性气息,也不是她想无视,就能忽略掉的。 车启动后,听着引擎发动的声音,她多了几分躁动。 装作不经意地换了个支撑方向,只是为了把手离他更近一些。 沈祁言胳膊抵在窗户上,撑着额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侧眸看她:“刚才是不是齐楠楠找你了?” 程以岁没反应过来:“谁?” 沈祁言改口:“齐雨禾。” 齐雨禾改名之前就叫齐楠楠,因为刚认识的时候叫这个名字,所以沈祁言偶尔会想不起来改口。 程以岁“哦”了一声,问:“你怎么知道?” 在体育馆,他出来找她的时候,感觉自己隐约听到齐楠楠的声音了,但是出来之后又没看见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刚才在记者采访区又看见她,他才觉得,可能没听错。 程以岁的回答也证实了这一点。 沈祁言本来撑在窗户上的手懒散地垂下来,眼睛里不自觉地带了戾气,有三分他在球场上的样子,语气薄凉:“又他妈不能打女人。” 程以岁:“???” 她有点慌,收回自己的手,屁股一扭,身子正对着他:“你要打人???” 沈祁言微怔,像是刚反应过来自己身边坐着谁,低声解释:“我没要打她,我……我就是,不想让她找你。” 程以岁真不是圣母病,但她这时候也忍不住要说:“那可是你前女友啊!” 沈祁言果断否认:“她不是。” 嗯? 程以岁眯着眼睛,借着月光看他的眼睛,只可惜沈祁言背着光,让人看不真切。 犹豫了下,她还是说了:“可是之前,我看那个综艺,那个主持人说,你是看她的面子才去的那个节目?那不是女朋友的意思吗?” 沈祁言的声音有点委屈:“真的不是,你信我。” “那起码是个暧昧对象。”程以岁想了想,又补充,“暧昧对象也不能打。” 沈祁言挠了把头发,手自然地垂在刚刚她手放过的地方:“我没想动手,我打她也太不像话了,但我确实……不该那么说。” 最初的惊愕退去,程以岁想起来,沈祁言嘴笨,不太能够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她以前没少因为这个欺负他。 好吧,那她暂且原谅一下下。 “也算不上暧昧对象。”沈祁言没什么情绪地说,倏地自嘲地笑了下,“我们是等价交换的关系。” 那是多久前的事情? 仔细算来,应该有四五年了,沈祁言只能凭着记忆,把那段回忆说出个大概。 应该是一次常规赛,他以替补的身份上场,却突出重围,拿了一个MVP。 下场后,已经很少外露情绪的他都没忍住自己的兴奋,在没人的走廊里,久违地给祁雨荷打了一个电话。 “妈,我第一次正式上场,拿到了MVP。” “哦。”祁雨荷语气冷淡,反问,“能奖励多少钱?送你出国的钱赚回来了吗?” 少年的笑容凝固在嘴角,食指尴尬地抠着自己的大腿根,身体被夏天湿热的风吹到发抖,收起了所有情绪:“还没,但我会努力的。” “那没事别给我打电话,我有事会找你。” 说完,祁雨荷就挂了电话,留下一串冰冷的忙音。 那天晚上,他在体育馆外面站了一夜,认真地计算,依照现在的奖金,他要上场多少次,拿多少个MVP,才能把出国的钱还给他妈。 直到东方渐露鱼肚白,他才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准备回酒店休息。 却在转身时看到了啦啦队队长。 她跟他道歉,说她不小心听到了他和他妈的对话,所以很担心他。 沈祁言没怪她。 从那之后,齐楠楠对他很好。 他爱出汗所有人都知道,齐楠楠会给他买清爽一点的沐浴露。 冬天冷的时候,会给他买羽绒服,尽管他穿不上。 甚至她为他改了名字。 她说:现在,我也是齐雨禾了,我不能取代你妈妈,但是如果你有高兴的事,可以跟我这个齐雨禾分享。 也没那么六根清净到完全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他知道外面的风声,也知道齐楠楠在做什么。 甚至在那次齐雨禾求他:阿言,我有个很想上的综艺,但是节目组要求我们打包才肯跟我签合同,求求你帮帮我好吗?我真的很想要这个曝光度。 他也选择了同意。 没什么吧。 想得到照顾,总要拿什么去换。 这世界总是很公平的。 这个故事有点长,他讲到月亮一点点爬下去,藏匿在幼小的枝杈里。 夜色已经深了,穿过的每条街道都四下无人,显得他们这辆车格外凄凉。 一直到遇到程以岁,沈祁言才知道,原来命运馈赠的礼物,在暗中标好的价格,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高。 “我错了。”他说。 比赛消耗了太多体力,说了这么多话以后,沈祁言声音已经哑出了颗粒感,弥漫在狭小的车内空间。 他错了。 他不该贪念,本不属于他的东西。 沈祁言在场上和场下有着很强烈的反差。 他抓着篮球运筹帷幄的样子令她崇拜,令她心猿意马,热血沸腾,想尖叫,而在她身边,跟她说话的时候,却又只想安静地看着他,抱着他,怕惊扰了易碎的画中人。 沉默了很久。 程以岁的手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背上,盯着他干净的眉眼,一字一顿地说:“你没错。” 是我来晚了。 是我早就该把那些,你本来该拥有的东西,以更美好的方式给你。 齐雨禾跟她说过,她对沈祁言的喜欢,不比她少。 尽管已经无暇去顾忌这句话的对错,可是程以岁不相信,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改名字,只是为了要“上位”。 她比他更清楚,只要沈祁言想,他一定可以在那时候,从齐楠楠身上得到更多。 可是他没有。 他在冷静地等价交换。 这个世界腐败,疯狂,没人性,你却始终清醒,温柔,一尘不染。 就算周围都是巨婴和臆想狂,你也依旧能够活得像一个分外有礼貌的,外来小孩。 沈祁言的手腕没动。 手指却如黏腻的雨后藤蔓般扬起,缠住她的每一根手指,修长的手指扣在她的手背上。 第46章 . 岁岁平安 “也祝你,今夜好梦。”…… 酒店里有球迷入住, 沈祁言担心有人会在大厅等他,给她带来不必要的困扰,所以还是让程以岁一个人先下的车。 平时接触的人和事都比较固定的缘故, 她很少像今晚这样情绪来回巨大拨动,走回房间时腿脚都发虚。 进了屋把包随手扔在小桌子上,她胳膊撑开躺在床上,两条腿挂着床沿, 连往上爬的力气都没有, 她以为自己会这样来不及卸妆就睡着, 但大脑皮层却活跃的超出了她的想象。 仿佛脑子跟身体不是一套的。 她望着天花板发呆, 听见手机响了也懒得去看。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个电话, 是赵嘉华打来的, 程以岁这才挣扎着接起, 赵嘉华听到她的声音以为她要睡了, 叮嘱了她两句注意休息, 就没再打扰她。 挂了电话,程以岁切回到微信,看到二十三分钟之前沈祁言发了条消息, 跟她说给她带了点夜宵。 看她没回,他又发了一条,说放在门口了。 不说不觉得, 一看到夜宵两个字,肚子就跟收到了某种暗示似的咕噜起来。 腿卡着床沿, 一点点往下滑,坚强的程以岁,终于站起来了! 她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好笑的想。 别人的20多岁:球场驰骋两个半小时挥汗如雨, 下了场还能若无其事地表白。 她的20多岁:床上躺了一会儿,再站起来两眼发黑眼冒金星。 从床走到门口花了半分钟,程以岁胳膊抵在门框上,拉下把手。 以为夜宵在地上,下意识地往下看,却出乎意料地先看见一双修长有力的腿。 沈祁言虚靠着墙,关了手机漫不经心地扔回兜里,笑着问她:“饿醒了?” 程以岁搓了搓藏在门框后面的那只手,抬头看着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没想到他会在这。 消息是半小时前发来的。 也就是说,他起码在这里等了半个小时。 那如果她真的累到睡着了呢?他要在这里等多久? ……怎么这么傻。 在床上蹭了半天,她梳好的丸子头早就凌乱地垂下来,发丝贴在白皙的脖颈。 穿在外面的宽松外套也早就脱了,只剩下紧身的小吊带,清晰的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和腰线,隐约露着呼之欲出的沟。 就算是陌生人看到了都忍不了的样子。 更何况一个喜欢她,正在想办法追她的男人。 意识到这一点,程以岁却并没有想着赶紧回屋或者穿件衣服。 反而若无其事地往前探了点身子,一手扒着门,另一只手准备跨过他的身体,去拿他另外一只手上的酒家袋子。 借着朦胧的走廊灯光,她看见那道虚虚地影子动了下。 于是程以岁的胳膊也只好不够长,松开了抓着门框的手指,整个人失去平衡。 被不轻不重地拽进一个结实的怀里。 她软软地贴着他滚烫的胸膛,听着他热烈的心跳,像是在火苗上跳动的钻石。 因为他在这里,所以她有一点小开心,也有一点小感动。 能做的,就是偷偷送他一个拥抱。 程以岁以为他只是拽一下,却没想到他的手直接环在她的腰上,将近三十厘米的身高差距,令他的呼吸轻轻浅浅地扑洒在她的头顶。 有点痒。 “姐姐。”沈祁言的下巴搁在她的头上,不动声色地把怀里人勾得更紧,“你好难追啊。” ? 她干嘛了? 沈祁言声音悠悠,听不出真假,倒是能听出委屈:“你老是怀疑我。” 他的身子贴着她,嗓音就愈发低沉,程以岁听得失神,差点稀里糊涂地应下,好在张口前反应过来,一脸疑惑:“我怀疑你什么了?” 沈祁言胸腔起伏,嗓音沉闷:“我明明跟你说过,齐雨禾不是我女朋友,你还觉得她是。” 程以岁哭笑不得。 天地良心啊,程以岁真的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且有前女友对她来说也并不是一件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只是齐雨禾来找她,所以她好奇所以想要问明白而已。 怎么就把她的男孩儿委屈成这样。 还没想好怎么解释,一个猜测从她脑海里蹦出来。 他拎着夜宵在这里站了这么久,总不会以为她是在生气,故意不理他吧? 不用问。 听这个语气就知道肯定是了。 所以一开始看到她,才会故作轻松地问她是不是饿醒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程以岁心软到一塌糊涂,应他:“好,我以后不问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也不行。”沈祁言一固执起来,语气就发狠,但因为是跟她,所以说出来的话是极为反差的缱绻,“如果有不明白的还是要问,但我发誓,我就算这辈子不说话,也不会再说一句骗你的假话。” 再。 程以岁抓了个关键词。 她想起来上一次他隐瞒身份时,自己因为信息量太大反应不过来,冷落了他好几天的事。 原来他还记得。 那是不是说明,她没猜错,那时候,他确实是喜欢她的。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不敢表明自己的心意呢。 她好奇的快疯了,恨不得直接问他。 但是有些事,就像粘在舌头上的冰,如果急着扯下来,会把皮肉撕扯得血流不止,只能在漫长的时光洪流里,用温水慢慢化开。 她不能急。 至少还在一起,还来得及。 程以岁贴在他怀里,轻轻地说了声:“好。” 男人在听了这声回应后,身体渐渐松散,勾在她腰上的手也不那么用力,改为虚虚地搭着。 感觉也腻乎够久了,再待下去就要这么不明不白地确定关系了,程以岁先抽身,从他手里取过袋子:“早点睡吧,我回去吃东西,再不吃就凉了。” “等一下。”沈祁言两手懒懒地垂在身侧,眉尾一扬,“你哪天上班?” 程以岁如实回答:“三天前。” 像是明白了什么,沈祁言发出一声悠长地呵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眼尾弯弯的:“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老实点。”程以岁一根手指抵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支开,她撑着最后的底线,并不打算让他用一次夜宵换两次福利,“我打算这两天就回去了。” 沈祁言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日期,提议道:“那不如明天?明天周日,你回去还能休息一天,周一上班比较不辛苦。” 虽然确实是这样,但是忽然这么急着催她走,因为她不让他碰,所以生气了? 那可不行,这种动不动就生气的臭毛病,必须要在在一起之间就纠正过来。 她这庙小,可养不起大魔王。 程以岁没惯着他,一边打开房间门,一边说了声“好”。 沈祁言点头:“那我送你。” 程以岁愣了下,呆呆地又说了声“好”,发现自己好像想多了,她有点心虚地补了声“晚安”。 “晚安。”沈祁言顿了顿,唇角弯了下,“也祝你,今夜好梦。” 他的嗓音太温柔了。 一句晚安都能被他说成明目张胆的“我爱你”。 程以岁再度心动,在被他发现异样之前,手足无措地关上了门。 回到房间,她看清袋子上的字。 这是一家百年老字号,程以岁之前在网上做功课时看到过这家,在羊城必吃榜上排第一。 不过她没有吃过,因为那家店离她住的地方太远了。 不知道他是怎么买到的,虾饺都还是热乎的。 他们家的虾饺和当下流行的不太一样,里面没有掺杂一些乱七八糟的馅料,就是纯纯的鲜虾。 简单而纯粹。 和那个诚挚干净,把底牌都摆在她面前的少年一样。 恋爱关系又像是一场博弈。 他们在赌,在猜,保持神秘,持续克制,压制欲/望,生怕自己成了游戏里的那个全盘皆输的人。 可沈祁言偏偏剑走偏锋,不由分说地亮出自己全部的筹码。把一颗滚烫的真心退给他,任她处置。 程以岁小心翼翼地妥善保管着,却也感受到,自己正在被灼烧融化。 一滴不知名的眼泪掉下来,掉到手机屏幕,那个提醒她出票成功的短信上。 - 航班是第二天早上十点的,程以岁订了一个七点的闹钟。 醒来后她撑着没让自己再睡过去,就当提前习惯回去以后朝九晚五的社畜生活。 这也是她羊城这么久,第一次吃到酒店的自助早餐。 时间还早,她回房间后还来得及化个妆,遮住了有点肿的眼皮。 行李昨天晚上就已经收拾好了,她把化妆包扔进书包里,手里拿着羽绒服出了门。 等电梯时,她想着沈祁言后面还有比赛,不想他太辛苦,给他发了条消息。 【Kather tyrell:你别送了,我自己打车去机场就行】 沈祁言秒回。 【SQY:?】 【Kather tyrell:?】 然后他又说了什么程以岁没收到,因为她上了电梯,电梯里没信号。 打车页面也加载不出来。 电梯门打开。 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坐姿随意的沈祁言,他穿了长裤,看不出肌肉线条,只觉得分外修长。 男人带着棒球帽,看不清脸,但足足比旁边人高出一个头。 他朝她走过来,很自然地接过她的双肩包:“怎么想起一个人去机场了?” 程以岁跟在他身侧:“这边机场离得那么远,一来一回的,会不会影响你训练啊?” 沈祁言勾起唇角,头发被艳阳照成浅金色,蓬勃的少年气从骨子里透出来,笑容也带着少年恶作剧时候的坏:“谁说我要回来了啊?” “?” 程以岁惊愕地问道:“你不会是跟我一起坐飞机吧???” 沈祁言挑眉:“不行?” 他打开车门,弯腰单手撑着车顶。 程以岁坐进去后,慢吞吞地爬到最里面:“倒也不是不行。” 她说着,默默地把打车软件切回到微信,想跟隋知说一声等会儿不用来机场接她,却猝不及防地看见沈祁言的微信名改了。 酒店里网络不好,现在才显示出来。 他不再叫那三个陌生的外国字母,而是改成了一句十分有烟火气的中国俗语。 ——岁岁平安。 第47章 . 白夜酒馆 “终于想起我了。” 沈祁言跟在她后面上了车, 他没拿行李,甚至客房都没退。 程以岁知道他没退房,是因为他坐下来时房卡从浅兜里掉出来, 滚到她的脚边。 不过他没发现,程以岁也没提醒,捎带手直接弯下腰帮他捡起来。 把房卡LULU递给沈祁言时,程以岁看见他正垂着薄薄的眼皮, 盯着她的手机, 又在她起身后此地无银地把眼睛别开。 一副若无其事的闲散姿态。 不过他这个样子, 也就只能骗骗外人, 程以岁一眼就能看穿他的想法。 表面上大张旗鼓地宣示主权, 实则小心翼翼地期待着她的回应。 弯下身子时身体恰好碰到了手机, 现在手机页面是他的朋友圈。她一低头, 就看到他名字下面的个性签名。 “岁岁平安岁岁平安”。 她伸出一根手指, 指着那排小字说:“这里重复了。” “没有。”沈祁言清了下嗓子, 转过身子,也把手指伸到她的手机屏幕上。 他们的指尖挨得很近,近到程以岁以为他是要跟她牵手。 却见他只是指着名字上的岁岁平安, 说:“程以——” 程以岁以为他要叫她:“怎么了?” 他的手指又往下,点了点个性签名上的两个“岁岁平安”,吐出一个标准的美式发音单词:“Three(三)。” 是乘以, 不是程以。 岁岁平安,乘以three。 救命, 好烂俗的谐音梗。 一直绷着不让自己看起来太得意的程以岁,终于没忍住,捂着脸笑倒在车上。 沈祁言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浅浅地跟着她一起扬了扬唇角。 她不经意瞥到他,只觉得阳光好像偏爱他, 把他的轮廓烘托的暖洋洋的,他身边浮浮沉沉的细碎尘埃游离得极为缓慢,像是时间都随之慢下来。 结合他那好像上世纪的梗,让人感觉他真的活在从前车马慢的年代里。 身处废墟中,目极烟波浩渺,踏过千秋万代的鸿沟,却温柔款款地站在她身前,惊艳了她的岁月。 - 路上有点堵车耽搁了时间,程以岁怕误机,下了车慌张地跑进机场,没头苍蝇似的找值机柜台,却被身后的男人无奈地拽住了衣领,拉去了头等舱专属柜台。 这样一来,不仅省去了排队的时间,甚至还能多出十几分钟享用头等舱的自助。 得益于常年出差造就的菲凡适应能力,就算是第一次来这种高档的地方,程以岁也没显得局促,她一边吃菠萝油一边问:“怎么买的头等舱啊?” “嗯?”沈祁言正在玩手机,轻轻慢慢地抬起眼睫,“哦,我出行会尽量保证途中舒适,忘了提前跟你说,有觉得不舒服吗?” “那没有。”程以岁摇头。 本来这么问是怕他破费,怎么说出来好像她嫌弃她似的。 她想了想又补充:“挺舒服的。” “那就行。”沈祁言垂眸,单手撑着头,慢条斯理地说,“还会有更舒服的。” 程以岁呛到了。 沈祁言本来想帮她顺背,但他抬手之前程以岁就已经缓过来了,他坐下奇怪地问:“面包太干了?” “嗯嗯。”程以岁拿手背飞速拍掉大腿上的面包渣,正好借机掩饰了脸红,逃似的朝饮料区小跑过去。 她从冰箱里拿出来一瓶椰汁,看到封面上的白色饮料,掌心瞬间被冰的发烫。 要怪就怪沈祁言说的话太下流! …… 拿着饮料在手里降温,从沈祁言身后路过时,程以岁无意中看到他手指在键盘上滑的很快,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等在他对面的座位坐下,发现他的表情也不太好。 她拉开易拉罐拉环:“是有什么文件找不到了吗?” “不是。”沈祁言摇头,犹豫了下问,“你知道怎么拉黑电话号码么?” 他们两个的手机是一个牌子的,也是巧了,程以岁前段时间刚拉黑那个上门骚扰的人,正好清楚。 她翻到自己通讯录页面,对照着教他:“你先点号码后面那个倒过来的小叹号。” 沈祁言点了下,可他的手指不如程以岁的小巧,一按直接把电话拨出去了。 尽管只有一瞬间就被他挂断,但程以岁还是看清了上面显示的名字。 齐楠楠。 沈祁言垂下眼睑,抬手搓了搓后脖颈。 程以岁单刀直入:“你拉黑她干嘛?” 沈祁言手没放下来,保持着这个姿势弓着背撑在腿上:“她一直给我打电话。” 程以岁原来一直觉得明星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头回知道明星也有夺命call的一天,她眨了下眼:“她经常这样?” 沈祁言:“那倒也没有。” 程以岁歪头问:“那无缘无故就这样了?” “也不是吧。”沈祁言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我不回她微信。” “哦?”程以岁很自然地接着问,“她给你说什么了?” 沈祁言舔了下嘴唇,手拨弄了一下头发,吐出四个字:“岁岁平安。” “?”程以岁抠开易拉罐拉环,手一抖掉出来好几滴,“她跟你说岁岁平安???” 沈祁言叹了一口气,他不善言辞,很难口述把这事从头到尾说明白,干脆把手机倒过来,推到她面前。 上面是他跟齐楠楠的聊天界面。 齐楠楠:【换名字了?】 齐楠楠:【岁岁平安[可爱][可爱][可爱]】 沈祁言:【你别找她,她更平安】 齐楠楠:【?】 齐楠楠:【找谁?】 齐楠楠:【?你别跟我说她叫岁岁?】 齐楠楠:【你疯了吧?】 沈祁言:【嗯】 沈祁言:【你再找她,我能更疯】 最后一句,一语双关。 不知道他是要对自己做什么,还是要对齐雨禾做什么。 微信的聊天界面就这么短,程以岁一眼就看完了。 备注是齐楠楠的电话再打进来,也盖住了本来的页面。 程以岁把小电话的标识往左滑,挂掉了电话。 她凭借记忆,三下五除二地把齐楠楠手机号拉黑,然后若无其事地问:“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沈祁言摇头,收回自己的手机,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真不容易,终于想起我了。” 程以岁“呸”了一声,“明明是你不能吃外面的东西。” 沈祁言轻笑了下,眼尾微挑:“那你还问?” ……完蛋。 她好像暴露了内心的小雀跃。 程以岁抿了抿唇,搬出她的小农理论:“头等舱机票多贵啊,多吃两口才能吃回本!” 最后的结果,是沈祁言为这一句调侃的话,付出被逼着喝了三瓶依云的惨痛代价。 毕竟这水在外面卖挺贵的。 从头等舱专用通道上飞机,程以岁沿路看见了齐雨禾的家具广告。 她忽然觉得这种感觉,还挺新奇。 至少有一句话,齐雨禾说的没错。 跟他们相比,她程以岁确实是一个普通人,连烦恼都很普通,最担心的事也就是早上打卡会不会迟到,卡点到了能不能不扣工资。 很偶尔地和朋友说起某个明星,也都是慢了好几拍的吃瓜群众。 但阴差阳错认识沈祁言,如今再提起光鲜遥远的明星,竟然都是在聊外界不知道的,一手情报。 就发生在她身边。 人生真奇妙。 - 程以岁第一次坐头等舱,这里跟经济舱一上飞机之后大家开始聊天,或者玩手机的嘈杂环境不同。 穿着西装革履的男人们仿佛不用休息,打开电脑第一时间处理文件,仅有的几位没拿电脑的,也早早的闭目养神。 一道帘子之隔,这里却安静的像是白天才打烊的小酒馆,让程以岁也不好意思说话,担心打扰其他旅客。 她跟沈祁言的座位挨着。 起飞后,在沈祁言的帮助下,把座位放平到一百八十度,呈床的状态。 本来还想着在飞机上多吃几块牛排回本,但是躺下后听着机舱里催眠的白噪音,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这一觉注定睡不好。 因为她也在休息室里喝了不少橙汁,才刚睡着没一会儿,就被尿憋醒了。 从厕所回来,看见闭着眼睛的沈祁言,才知道说着不累的人,在她睡了之后,他也跟着睡着了。 怎么可能不累。 又不是铁打的。 只看了一眼,她的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程以岁收回视线坐回到座位上,因为怕打扰到他,所以速度很慢。 拿出手机的动作也温温吞吞。 手机里有她为了打发旅途上的无聊时间提前下载好的视频。 是他打球的回放。 她在赛场上没太看懂,这会儿就当是补习功课。 解说会频繁地提起沈祁言的名字,直到听到他们的解说,程以岁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这个男人强大到可怕的控场和把控局势的能力。 就算是伤后复出,他的队员们对他也没有一丝怀疑。 解说说到哽咽,程以岁听到热血沸腾。 她手撑着隔板跪起来,偷偷看他。 头等舱恨不得够她打滚的床,沈祁言躺着却显得有些狭窄。 他可真高。 光是这么看着,都觉得很有安全感。 不愧是那个众星捧月的人啊。 像是小酒馆里的酒洒了一地,就算不喝,闻着挥发的味道就醉了。 尽管知道这样很容易被发现,程以岁却仍撑起身子,手往下伸,想帮他把睡觉时都拧紧的眉毛揉开。 少年意气风发,连春风都因为妒你而来得迟了些,你该草长莺飞,永远肆意骄傲。 可她高估了自己的身长,到最后整个身子摇摇欲坠地挂在挡板上,手都没碰到他的眉间。 此时的少年仿佛做了噩梦般惊醒。 瞳孔还没来得及聚焦,手却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双伸过来的手拽去,往自己怀里的方向扯。 第48章 . 噩梦惊醒 “你可不许去给鸡拜年。”…… 他们虽然在半空中, 但并没有脱离地球的重力。 沈祁言的手是往下拽的,程以岁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他扯下去, 腰间最突出的那块骨头重重地磕在挡板上。 要不是这时候飞机即将降落,空姐推着小车在挨个座位的收垃圾盖住了一些声音,她被磕的这一声大到能被投诉。 沈祁言像是被这一声惊醒了似的,倏然松手。 程以岁瞬间抽回手, 捂着自己的腰蜷缩在座位上, 疼到弓成一只虾米。 沈祁言坐直了身子就能跨过中间那道挡板, 他知道自己磕疼她了, 但是她磕的那个位置有些敏感, 他又不能帮她揉。 只能沉默看着。 程以岁疼的龇牙咧嘴, 好半天才仰起头来骂他:“你没看见那有个板子啊!” 沈祁言张了张嘴, 没说话。 磕到骨头是真疼, 半天缓不过来, 但是看他这任打任骂的可怜样,程以岁也不舍得再多说什么,噘着嘴嘀咕了一句:“做梦了吧……” 沈祁言闷闷地“嗯”了声。 …… 还真是做梦了。 想到他皱着眉头躺在那里的样子, 程以岁不用猜,也知道他做的不是什么好梦。 这时候空姐到她这边收拾垃圾,她捎带手把帮忙递了下, 回过头问道:“梦到什么了?” 沈祁言愣了下,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腰间:“不疼了?” “疼!”程以岁说, “所以才想知道你梦见什么了,看看这个梦值不值得我这么疼。” 沈祁言轻轻摇头:“那应该不太值。” 程以岁一副碰瓷的架势,恶狠狠道:“值不值我说了算,你说你的!” 沈祁言看她这样没忍住笑了下, 不过笑容在他回想起那个梦后,转瞬即逝。 “也没什么。”他两根手指捏了捏额间,碎发落到手背:“就是梦到我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村子,我成了一只黄鼠狼,在草堆里被……被我妈打,然后你出现了……” 程以岁插嘴:“我也变成黄鼠狼啦?” “没。”沈祁言又被她这个问题逗笑,“你跟我妈都是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人。” 程以岁点头:“哦,然后呢?” “然后你本来想把我救走,但是走到我身边看到我后背上的伤口之后被恶心到了,转身就走。” 所以噩梦惊醒。 怕她离开。 才会毫不犹豫地去抓那双近在眼前的手。 联想到刚才的一幕,程以岁猜到了他的行为动机。 机组成员收拾完了垃圾,机舱重归安静,沈祁言说完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程以岁的耳边充斥着飞机穿过云层的白噪音。 她的眼睛瞥到了摆在面前桌板上的手机,上面还在放沈祁言的比赛。 她没带耳机,所以听不见声音。 但是场上少年所向披靡,不用听也能感受得到。 可是那样强大的一个人,却因为怕她离开,而在睡梦中惊醒。 程以岁吸了吸鼻子,忘记了腰骨的疼痛,抱着自己的腿缩成了一团。 沈祁言说完了梦的内容,自然而然地跳过了这个话题,他往她桌板上看了一眼,随口问:“在看我?” “嗯。”程以岁没否认,忽的没头没脑地开口:“我不会走的。” “什么?”沈祁言脱口而出,片刻后眉眼舒展,“那——” “不过我有个前提。”程以岁打断他。 沈祁言:“?” 飞机上传来准备降落的提示音,让大家把座椅调直。 程以岁跟随指示一边按动按钮,一边快速说:“你可不许去给鸡拜年。” 沈祁言都给气笑了。 - 飞机落地在燕城首山国际机场。 沈祁言没叫人来接,打了一辆网约车送她回中漾花城。 过年的时候程以岁注意观察了下,那个变态没再来找过她,本来是该回家住了,但是因为是沈祁言的房子,所以程以岁什么都没说,跟着他回了中漾花城。 他在路上又给自己买了一张返程的机票。 就在三个小时后,也是当天燕城飞羊城的最后一班飞机。 他说送她,还真是送她,送到就回。 让他这个本该休息的人陪着她这么来回折腾,程以岁有些过意不去。 她穿上羽绒服,坐到一贯的位置:“以后不是一个城市的话,你就别这样送我了。” 沈祁言点了下头,说:“好。” 然后气氛忽然就僵住了,车内连空气都弥漫着些许尴尬。 明明一分钟前还好好的,他下飞机还帮她多拿了一瓶依云。 程以岁怀疑是自己的原因,试探着说:“我的意思是说,这样倒腾来倒腾去比较麻烦,然后你平时训练什么的,也比较需要休息,就,不用折腾。” 果然,沈祁言在听到她这句话后眉眼松开,温声道:“我不是特别会追人,有的时候可能会做的不好,所以我做的不好的时候你提醒我一下,做得好的时候就不用说了,怎么样?” 什么鬼。 哪有人追人的时候说“我在追你”的。 而且这语气好拽啊。 好像她在小学,得了第一朵小红花的时候,在小朋友面前拽里拽气的样子。 程以岁没来由地挠了挠肚子,听见自己带着笑的声音说了句:“知道了。” 啊呸。 没出息。 少女心泛滥吧你就。 程以岁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 沈祁言带着程以岁回了小区,过了个年,再加上去了羊城这么久,再回到这里有种久违的感觉。 这栋楼平时有五个管家轮班,但这次看到了一张以前没见过的生脸。 老管家先跟他们打招呼:“沈祁言先生,程以岁小姐,给您拜个晚年!” 新管家也跟着说了一遍,说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沈祁言:“哎?您是沈祁言?” 沈祁言淡淡地“嗯”了一声:“我是。” 新管家说:“有一位自称您弟弟的人来找过您,他说他联系不上您了,让您有空给他回电话。” 沈祁言看了一眼程以岁,程以岁也没明白他这一眼什么意思,脱口而出:“是祁桥吗?” 新管家点头:“对对对。” 沈祁言单手抄兜,冷淡道:“知道了。” 等他们上了电梯,程以岁听见外面老管家在骂新管家。 “谁他妈让你传的话???” “我以为是挺重要的人……” “我问你,谁他妈让你传的话!” “没人……我自己。” “你知不知道这里的住户都是什么身价?你知不知道沈祁言是谁?不知道上网搜!真他妈行,惹谁不行啊你敢惹他!你饭碗不要我还要呢!他要真急了十个你绑一起都打不过他!” 听到祁桥只有沈祁言脸色就不太好,他对外面的训斥置若罔闻,只认真地嘱咐她:“我跟祁桥说过不让他来找你,但如果他还是来了,第一时间告诉我,知道了吗?” 程以岁点了点头,并没太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她更关注外面骂人的话,明明那么激烈,程以岁却听笑了,她双手裹在羽绒服兜里:“有件事我好奇好久了。” 沈祁言眉梢懒懒地吊起:“嗯?” 她想了想偷听到的那些记者的话,又想了想刚才老管家骂信管家的话,总结发言:“怎么感觉在别人眼里你就跟个狂躁症似的,动不动就打人?” 沈祁言回答地倒是随意,慢悠悠地说:“可能,因为我确实那样?” 这次轮到程以岁咋舌:“你什么时候那样了?” 电梯门打开,沈祁言闲闲地走出去,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响指打开感应灯:“认识你之前吧。” 程以岁没说话。 因为她觉得沈祁言在逗她。 她记得很清楚,她第一次见到沈祁言的时候他就这样。 虽然对陌生人有防备,但绝不是一个爱动手的人。 沈祁言弯着腰正在输入1002的密码,见她沉默,他停下动作,轻声问:“吓到了?” “不是啊,我是觉得不像。”程以岁如实说,就算他偶尔看起来脾气不好,但也没好到会一言不合打人的地步。她顿了顿,学着台湾偶像剧那样说话,“追人的时候,说谎是要扣分的哦。” 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但沈祁言却格外认真地皱了皱眉头,连密码都不输了,眼神在她脸上梭巡,吸了口气:“那怎样,才能把分数加回来?” “噗。”程以岁又破功笑出声,但看沈祁言歪着头仍在认真思考的样子,她也只好顺着说,“那就……跟我说实话?说说为什么认识我之后脾气就变好了?” 沈祁言回过身输入密码,边按键边说:“因为那时候我正犹豫要不要退役来着,人都不回球场了,还有什么资格发脾气啊。” 沈祁言说得坦然,语气也平淡得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情。 可程以岁却从他的话里,听明白了篮球对他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尊严,意味着生存于世间唯一的证明。 在他心里,自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必须要有篮球的加成,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可是,并不是这样的。 就算没有篮球,他也是,这世间独一无二,最完美的存在。 程以岁扯了扯他的衣角,声音有点闷:“沈祁言。” 门刚好打开,沈祁言打开门说:“怎么了?” 程以岁往前走了两步,正好走到他和门的中间,左边是他常年锻炼,火热的身体,右边是冰冷的铁门,让她有种血脉往上涌的感觉。 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真切:“你信我,不管是什么身份,你都永远有资格发脾气。” 第49章 . 漫漫长夜 “要是我赢了,加分吗?”…… 春天在一场细密的春雨后, 无声无息地到来。 程以岁对季节不太敏感,还是偶然一天走到地铁站的路上看见柳叶冒出了绿芽,才惊觉换了季节。 距离上次去羊城一个过了将近一个半月, 程以岁本来以为回来之后生活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甚至都想好了如果有记者来堵门该怎么说,不过事实上她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仍然是坐地铁上下班,在点外卖时精打细算叠加优惠券, 原先偷偷的对着镜子演练过好几次的发言, 也全都白废了。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没有人会因为她认识沈祁言而多看她一眼, 工作也不会因为她认识沈祁言而变得轻松。 一切都变了, 又好像一切都没变。 其实这样, 倒是个不错的结果。 周五下班后, 程以岁吃完晚饭后洗了点水果, 准时打开电视, 窝在沙发上看中漾花城第一阶段赛的最后一场比赛。 距离上次现场看比赛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平时除了写考古报告就是看沈祁言的各种比赛回放,如今起码是能看懂球赛了。 球场这种东西, 在电视看跟现场看区别非常大,不仅是氛围,更是因为在现场, 她的眼睛可以一直盯着沈祁言,但是在电视上, 镜头照什么,她就得在屏幕里看什么。 由不得她选择。 这场比赛是燕城打申城。 开场沈祁言的状态明显不是很好,在对方对手的前后夹击下,他带着球走步了。 尽管能看出来当时的情况是没办法的, 但是该判犯规还是得判。 他反唇向上吹起刘海,掐着腰摇了摇头,反手把球扔给裁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这场比赛表现得不尽如人意,所以摄像大哥都没怎么给沈祁言镜头。 她只能从大全景中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解说们再提起他,说辞也从“大魔王永远是大魔王啊”,变成了“毕竟沈祁言离开球场542天,回来打了这么多场比赛体力不支在所难免。” 气得程以岁水果都吃不下了,一边担心他的伤势,一边不分青红皂白地暗骂摄影师势利眼。 中途沈祁言下场休息,程以岁想给他给他发个消息关心一下。 她撑起胳膊,从茶几上把手机拿下来,躺着双手举起手机打字:腿伤有复发吗? 如果受伤的时候,收到喜欢的人发来的消息,他应该是开心的吧? 不过这句话看起来是不是有点歧义? 程以岁读了一遍。 感觉也可以理解成,她已经判了他的死刑,觉得他腿伤复发,所以已经不行了。 程以岁呼了一口长气,全都删掉,重新斟酌用词。 在想好该怎么说之前,程以岁忽然想起了另一个问题,球场上能带手机吗? 会不会沈祁言看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场的时候了? 那她这不是在他伤口上撒盐吗? 她纠结时,申城选手一个三分砸到了篮板,镜头猝不及防地给了沈祁言。 彼时的他正坐在选手席上正在喝水。 一瓶正常大小的矿泉水,在他手里好像成了迷你版,两只手就可以捏住。 导播切他这个镜头似乎是期待他给点反应,但沈祁言慢条斯理地喝完水,淡淡地看了场上一眼,没有对那个球发表任何评价。 沈祁言一贯如此。 总是对这个世界格外的淡漠。 对这一点,程以岁格外清楚。 不过他没休息太久,只是短暂地下场调整了一下状态,又火速换上去。 场上运动员跑起来很快,她在现场尚且要来回探脖子看,摄像头那么笼统地照着,跟浪里淘沙其实没什么区别。 这样的情况一直到比赛的第四节 。 开场时燕城和申城的比分是66:79,落后了十几分。 沈祁言就像是一头刚睡醒的狮子,开头进攻就很迅猛,少年如风,带着球直接跨了半场。 对手一个晃神,打了他的手犯规,开场还没一分钟,他上来就先罚两个球。 比分瞬间从68:79。 四分钟后,赵宇明传球给沈祁言,外线三分球直接中! 观众沸腾的尖叫隔着屏幕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解说的说辞又变了一套:“沈祁言的手感,还是挺恐怖的。” 程以岁嗤了一声,往嘴里塞了个绯色樱桃,扯了梗嚼得稀里哗啦。 三十分钟后,燕城与申城最终比分是99:91,沈祁言是本场当之无愧的得分王。 球赛第一赛程也就此落下帷幕。 在场的燕城中漾队员把他围在中间,依次与他拥抱。 几个医生在场下等候,眼睛全程都集中在他的脚踝上。临下场前,沈祁言舔了下嘴唇,扯下发带,冲着镜头笑了下。 程以岁一愣,刚拿起来的紫葡萄都掉了,弹到玻璃盘外面,咕噜咕噜滚到地毯上。 解说自然没有放过这个最后的机会。 “看来我们大魔王今天赢了比赛心情很好啊。” “哈哈,那当然了,不过还是希望他多注意休息,再创辉煌。” 程以岁一言不发地看着屏幕,电视机做赛况回放时黑了下屏,她这才从屏幕里的倒影,看见了自己也跟着一起扬起的唇角。 她走过去捡起葡萄,去厨房里重新冲了下,还没坐好,手机里就弹出了新消息。 【岁岁平安:看比赛了没?】 【Kather tyrell:你猜?】 【岁岁平安:看了?】 【Kather tyrell:你再猜?】 【岁岁平安:没看啊?[哭泣]】 流着面条泪的系统自带表情此时看起来莫名搞笑,程以岁抱着手机在沙发上笑得直打滚。 什么大魔王,大幼稚鬼好吧。 【Kather tyrell:你先跟我说什么事,我再告诉你我看了没】 【岁岁平安:要是我赢了,加分吗?】 那天在家门口的随口一说,她没想到沈祁言会在心上这么久。 煞有介事地任他打分。 程以岁手一僵,手机滑落,乐极生悲,直挺挺地掉在脸上砸到鼻梁。 ……疼到不想清醒也清醒了。 【岁岁平安:多加点吧?】 【岁岁平安:不过你到底看没看啊】 程以岁揉了揉鼻子,慢吞吞地找符号。 【Kather tyrell:+99】 【岁岁平安:[龇牙][龇牙][龇牙]】 【岁岁平安:满分多少?】 【Kather tyrell:1000】 【岁岁平安:……】 到晚上躺在床上,程以岁想起这个省略号,还是没忍住窝在被子里笑出声。 手机的蓝光搭打在脸上,照得漫漫长夜都清得透亮。 她把手机往上划了划,虽然这一个半月每天都不间断地在聊天,但是他们却一直都没见到面。 她最担心的钱在他那里不是问题。 只是沈祁言那边训练忙比赛忙,抽不出时间回燕城,程以岁这边工作忙,周末往返会很辛苦,而且也待不了太长时间。 下意识地就有了一个辞职的想法。 这样不管他去哪里比赛,都能跟着他。 而且跟着他还能吃香的喝辣的,也不愁钱花。 关上手机,程以岁翻身躺平,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又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辞职容易,再想回来就难了,程以岁不会别的,离了科研所,基本上连个安身立命的本事都没了。 而且,如果没有公司的话好像只能交五险,没办法交一金。 可是他的比赛还要打很久啊。 现在没在一起还好说,难道以后在一起了,也要一直这样异地恋? 程以岁揉了揉眼睛,一直到彻底合上,她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 - 周末的这两天因为春困,程以岁赖床嗜睡,一转眼就过去了。 周一早上,她穿了件米色风衣上班,往地铁站走时,她想着天气热了,也是时候该把大头接到自己身边了。 所以该跟家人说真实情况呢? 她神游天外,途中不小心撞到了路人身上,她没来得及看清对方脸就先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事啊,嫂子。”祁桥摘下帽子,一双长满冻疮的手触目惊心。 程以岁倒抽一口冷气,第一时间想起了沈祁言的话,揣在兜里的手瞬间攥紧,捏住手机的瞬间她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她的默认通话第一个是1/1/0。 但祁桥似乎知道她想做什么,眼睛一直死盯着她的手,确保她没有拿出手机。 他虽然胖,但是也不矮,毕竟跟沈祁言是同一基因,面对面给人带来的压迫感还是有的。 只是离得太近,他身上的异味随着衣服贴了一下身体的浮动往上涌,程以岁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恐惧多,还是恶心想吐的感觉更多。 祁桥又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她的瞬间,在她的小腹间抵了个冰冷的东西:“咱俩聊聊?” …… 程以岁当着他的面给隋知打了电话,让隋知帮她请假,然后把祁桥带到家楼下的一家咖啡馆。 是祁桥让她选地方,程以岁特意选了这家视野宽阔的店,意外的是祁桥竟然没有反驳。 这个小区住着的人条件都不错,所以衣衫褴褛的祁桥显得格外突兀,站在点餐台的小妹妹看着他们两个好久,都没张口问他们要什么。 第50章 . 欢迎回来 “是真的啊,嫂子。”…… 高档小区为了显示格调总喜欢与世隔绝, 中漾花城也不例外。 这附近没有一家写字楼,开在底商的咖啡店在这个本该上班的时间显得十分冷清。 当程以岁确定这里只有两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看店时,心底涌起一阵绝望的无力感。 墙上的挂钟像是凌迟般滴滴答答, 服务员的视线在他们脸上游离了许久,才看向程以岁:“请问两位要喝点什么呢?” 程以岁咽了下口水,因为过度紧张干涸到裂开,痛苦的咳嗽声在店里回荡。 祁桥等不及, 不耐烦地随便指了个饮料:“这个拿两杯。” 程以岁在祁桥的监视下付了钱, 被他带到最里面的座位, 面对面坐下。 这里被盆栽遮住了大部分视线, 并不是一个安全的座位。 但程以岁不敢反抗。 她跑不掉, 甚至一不小心还可能连累两个店员, 她此时唯一的想法就是不能激怒祁桥。 他点的饮料很快送上来, 是两杯最基础的冰美式。 冒着冷气的冰块浮在黑棕色的饮料上, 给这个料峭的初春又带来了几分寒意。 祁桥把咖啡划到自己面前, 快速嘬了一口,一扭头吐了一地:“二十好几的一杯东西怎么他妈这么难喝啊??” 程以岁皱着眉头看向桌面,没说话。 祁桥把另外一杯推到她面前:“嫂子, 你是不是害怕我啊?” 他面对她,说话时会带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腐烂臭气,程以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短暂地屏住了呼吸。 “没什么好怕的,我不是坏人。”祁桥手在桌子底下, 看不见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但是能听清他在磕桌子时发出的金属和木头碰撞的噪音,“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跟你聊聊我哥。” 一直隐忍情绪的程以岁, 在听到他后面这句话时,打了个冷颤。 只因为“我哥”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感觉不到一丝亲人间的温暖。 祁桥没管她,拿出手机,打开了一个网页,推到她面前:“嫂子你看看这个。” 程以岁并不觉得他们两个之间真的有话题可以聊,始终保持着看向桌面的姿势没动。 金属敲打的声音忽然加快,仿佛是在催促她的索命铃声。程以岁仍然不想激怒他,闭着眼睛吸了一口气,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缓缓将把目光移向他的手机。 他的手机屏幕异常平静。 没有她设想中任何难以接受的血腥或者色/情画面。 只是一个网页。 可是程以岁的心却揪的更厉害了,她做好了下刀山的准备,可她祁桥带她去的,却是油锅。 她抬头,惊慌失措地看了祁桥一眼。 祁桥的眉眼是和沈祁言有几分相近的,就是这相近的几分,让他在有些时候看上去不是那么的无赖。 “看我干嘛啊,看帖子。” 但他与沈祁言说出来的话却是云泥之别,沈祁言温柔细腻,而他粗鄙不堪。 程以岁低头,一边一目十行,一边抬起胳膊,把屏幕往下拉。 “看这么快?”祁桥问,“能看清吗?” 程以岁点头。 “你们有文化有学历的,就是不一样。” 程以岁没告诉他,她何止能看清,这帖子的内容她都快背下来了! 因为祁桥给她看的不是别的,正是她曾经偷偷收藏的不敢问沈祁言的那个,同村人的爆料贴! 这个帖子年份已经很久了,且许久没有人跟帖,以程以岁滑动的速度,很快就拉到底。 嗓子仍然干的厉害,程以岁抓着冰凉的塑料咖啡杯,润了下嗓子,说话的声音比平时尖了很多:“这是什么东西?” 祁桥把手机拿回来:“就是我哥以前的事情啊。” 腿已经克制不住地在桌下发抖,但程以岁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我看底下说这个人是编的,他不是沈祁言的同村。” “是真的啊,嫂子。”当祁桥说完这句话,又把手机推回到程以岁面前。 页面正在跳转登录。 “尊敬的s8sssss,欢迎回来。” 程以岁的心里猛地一凉,凭着模糊的记忆下意识地扫了一下发帖人的ID。 楼主:s8ssss。 这个被人说是造谣的帖子。 原来真到不能再真。 父母离异,他母亲把所有的恨都加到他身上。 这就是那个天之骄子的过去。 那个,众星捧月的男人,孤苦伶仃的过往。 程以岁梗了梗脖子,抑制住了鼻酸的冲动。再怎么样,她也不能当着祁桥的面哭。 她垂着眼睛,听见自己的声音竟然有种脱力后的平静:“为什么要发这个帖子?” 祁桥沉默了许久,金属物从敲击改成了在桌子下面烦躁的画圈。最终,他选择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而重新问了她一个问题:“嫂子,你以为那些说我假冒同村的人,站出来是为了攻击我吗?” 他想毁了他,他让别人看到他的过往,打破别人对他的崇拜。 他想沈祁言像他一样,永远活在阴沟底下。 程以岁恶毒地想,祁桥,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去死。 祁桥仍沉浸在他自己的话题里,话里多了几分得意:“因为他们根本就不能接受一个真实的沈祁言啊,骂我只是找个借口不承认他的过往而已啊。” 程以岁猛地想起在羊城的那天,沈祁言跟她说他小时候的事情。 他问她:“你会觉得,沈祁言也不过如此吗?” 她那时候并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刻的意识到,那晚的坦白,对于沈祁言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果她知道,她一定会在那时候告诉他,他没有错。 他身上所有的罪名,都是被恶人强加的。 他们深陷在泥潭里,所以也不允许他干净的活着。 “嫂子,其实你挺不一样的,我没见到过谁在我哥身边能呆这么久。”祁桥忽然叹了口气,“但是你知道吗?其实我哥比这个帖子里写得惨多了,小时候冰天雪地的被扒/光扔屋外面的事我不说了,就说他长大以后,为了逃避我妈,没了命的训练,真的,他刚进队里的时候,那个拼了命的样子,我看着都心疼。” 程以岁没有跟他聊沈祁言的欲望,她怕再聊下去,她会控制不住去厨房拿水果刀,跟他拼到鱼死网破。 她抿了一口冰咖啡,抑制住心头怒火:“你现在跟我说这些,目的是什么?” 祁桥开始絮絮叨叨,莫名跟程以岁认错,他说沈祁言变成这样都是他跟他妈害的,是他们对不起沈祁言。 说到一半时,他甚至把桌下的金属物拿到台面上,也就是刚才在外面,盯着程以岁的那个。 不是她想象中的凶器。 而是一个不锈钢开瓶器。 他的忏悔心不诚,程以岁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看到那个开瓶器之后一直在想,原来他不是一个亡命徒。 他遗传了他那个“聪明”的爸爸,诡计多端,唯利是图,胆小如鼠。 “我哥特别不容易,他只要看到我,就会变得痛苦,为他曾经把我弄丢了而感到自责。”祁桥说。 那你就滚啊! 去死啊! 程以岁无意识地捏住了塑料杯身,液体高度随着压力猛地上涨,流了几滴到她的白色风衣上。 斑驳丑陋的痕迹,像是祁桥不堪的嘴脸。 祁桥:“小时候拐走我的那家特别穷,我没有学历,我不会赚钱,我离了我哥,我就没法活了。” 程以岁好像知道他接下去要说的话了。 祁桥:“嫂子,你借我点钱行吗?我有钱了,就再也不用找我哥了,你俩也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不好吗?” 温暖的春日空调房里,程以岁被他这句话冻的浑身颤栗,克制不住,连声音都发颤:“你要多少?” “嫂子,一百万,一百万行吗。”祁桥右手比了个一,左手攥住右手,做出祈求的状态,“我就要这一百万,我拿完就走,再也不出现在我哥面前了,我跟你发誓,如果我再出现,我不是人,行吗!” 程以岁心里很明白,祁桥是在勒索。 可是如果用一百万,能买他再也不出现在沈祁言面前。扪心自问,程以岁觉得值。 少年挥汗如雨,肆意球场的未来,何止这区区一百万。 可是她不相信祁桥拿了这一百万真的会走。 如他所说,他没有学历,没有任何经济来源,一百万,如果不节制,够他坐吃山空多久? 祁桥还在恳求她。 其实程以岁知道,沈祁言每个月都会固定给祁桥一笔零用钱,因为在沈祁言的心里,他一直是对这个弟弟有亏欠的。 他觉得如果不是他当初弄丢了弟弟,起码弟弟也是有学上的,不会活成今天这样。 祁桥倚仗着他的愧疚或者,如果哪个月沈祁言忙忘了,祁桥还会上门催债。 程以岁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祁桥会跳过沈祁言,来找她狮子大开口,可她忽然有了一个冷静而可怕的念头。 她想把钱给他,然后以勒索罪报/警。 他从阴沟里来,就该活到阴沟里去。 她要他,永远不能再出现在沈祁言面前。 第51章 . 心动陷落 “哥哥就很开心了。”…… 大块大块的冰化成薄薄的冰片, 漫无目的地飘在杯子的最上层。贴在杯身的水滴在时间的流逝中越积越多,沿着杯体滑落,在杯子下面积出一圈小水滩。 祁桥已经离开很久了, 因为她答应了要给他钱,所以他也就没有了留在这里的必要。 留下不知所措的程以岁一个人,盯着桌上那滩水,发了很久的呆。 真的要报警吗?程以岁在心里问自己。 沈祁言一定是发自内心亏欠他的, 否则这么多年不会一直弥补他。 如果她报警了, 警方抓了祁桥, 沈祁言会不会因此恨死她。 或者, 他会不会因此更痛苦。 如果不报警的话, 难道真的要给祁桥一百万么? 那可是一百万, 不是一百块, 她家现在所有的积蓄加起来, 都未必能有一百万。 程以岁不可能掏空家底, 就算她想,她父母也不会同意。 退一万步说,如果她真的凑到钱, 把这一百万给祁桥了。 祁桥就一定会离开么。 尝到了甜头的老鼠,真的会愿意舍弃一整瓶蜂蜜吗? 程以岁烦躁地挠了几下头皮,一下比一下深。 这还是她人生中, 活到现在,第一次这么不知所措。 中午十二点半, 手机准时亮起来。 运动员的作息规律,沈祁言每天都会在这时候给她发自己的午餐。 【岁岁平安:[图片]】 他好像有很严重的强迫症,午餐总是喜欢摆的很规整,樱桃番茄井井有序地围在黄瓜周围, 像是小学生放学站队的样子。 多好的一个男孩儿啊。 就算被这世界伤害到体无完肤,也永远捧着一颗炽热的心真诚地活着。 【岁岁平安:你跟隋知吃什么?】 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祁桥来找过她。 想到他在赛场上奋起激昂的状态,程以岁捏紧了拳头。 她决定了。 说什么,也要护这个男孩一次。 【Kather tyrell:在干嘛?】 【岁岁平安:吃饭。】 【Kather tyrell:方便我给你打个电话嘛?】 消息才刚发过去,语音电话直接打过来。 程以岁拿起冰咖啡,转身走出了小店,接通电话:“喂?” 沈祁言低低地轻笑,嗓音里的少年才有的磁性声线:“想我了?” 隔着手机,见不到人,程以岁乍一下恍惚,还以为他不是二十多岁。 而是哪家高中里,是下课后急着去打篮球的校草。 每一个起跳,都让人心动陷落。 程以岁吸了吸鼻子,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本来准备好的那句,是骗他的,她舍不得说。 是沈祁言先发现的不对,他声音严肃下来:“你是出什么事了吗?” “嗯……”程以岁犹豫着,吞吞吐吐地说,“那个,我爸之前不是,生病了吗……” 电话那头的沈祁言一言不发,安静地听,清浅的呼吸,隔着电话,烧烫了她的耳朵。 程以岁说不下去了,她把还剩了大半杯的咖啡扔进楼下垃圾桶,抱着腿蹲在路边,咬着大衣袖子发抖。 但沈祁言是谁呢,不用她说完,他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图,温声道:“把银行卡号发给我吧。” 程以岁忽的瞪大眼睛,不管沈祁言是不是能看得到,在电话这边拼命摇头。 别信我啊。 我在骗你。 “不要觉得这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我们生活不会总是一帆风顺的,谁都会忽然遇到难处,这都是很正常的。”沈祁言似乎是笑了下,毫不知情的他还在温柔地开导她,“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我先在软件上给你转过去,不过软件有限额,今天先给你转20万,如果你急用再告诉我,嗯?” 程以岁狠狠地点头,心脏像是被一根手指透过皮肤扎进去似的难受。 她想到当初知道沈祁言骗她的时候,自己的态度。 如果沈祁言知道她骗他,会不会也那样对她? “哭了?”她久不说话,沈祁言那边有点急了。 程以岁把手机拿远了一些,用力咽下鼻腔里的鼻涕,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支离破碎:“我就是有点感动。” 沈祁言信了,故意逗她:“爱哭鬼也好意思逼我叫姐姐?” “……” “好了,其实怎么说,你遇到困难,能第一个想到我,而我又正好能帮到你。”沈祁言顿了顿,笑道,“哥哥就很开心了。” “……” - 软件转账单日限额20万,程以岁在后来的五天里收到每天都能收到一次。 总共是100万。 第一阶段赛结束,沈祁言会在结束后的第二周有三天的假期,他已经跟她说了会回来。 这也就意味着,程以岁必须要在他回来之前解决完这件事。 浑浑噩噩地过完了一周,她在周六早上主动联系了祁桥。 祁桥得知她要给钱,爽快地表示这就把银行卡号发到她手机上。 但程以岁拒绝了,她提出要见面。 约见地点是祁桥定的,定位是一个居民小区北门后面。 她没傻到来单刀赴会,提前找隋知家借了个司机,隋知不放心,额外在车上配了两个保镖。 初春夜晚的燕城灯火通明,可按照导航走到最后,却是一条极为隐蔽的窄巷。 这个小区的北门已经年久失修,门口堆了各种废旧沙发和桌椅,除了他们这辆车,再无别人。 窄街阴风测测,像是已经被偌大的春天抛弃了。 程以岁下了车,等车开出窄巷,她一手捏着调试好的小型对讲机,另一只手掏出手机给祁桥打了电话。 在街口等祁桥时,程以岁把对讲机塞进卫衣肚子上的大口袋里,拍了拍衣服,让衣服看起来平整些。 难为程以岁,都这时候了,她还有闲心想一句,豪门就是会玩,连对讲机这种东西都有。 远远的看见一个身影,影影绰绰地看不清,还以为他是从灌木丛里冒出来的。直到又仔细看了看,程以岁才看见他出来的地方有一家小店。小店的灯光很昏,暗到有个人躲在那里玩手机而已。 “嫂子。”祁桥殷切地喊了一声,目光随机看向她身后和递上,表情僵了一瞬,“钱呢?” 程以岁不问反答:“我不是说要你找个能说话的地方么?” 祁桥想了想,让开路:“那走吧。” 道路两侧的柳树才只开了嫩芽,没有长出叶子,光秃秃的枝杈,像是被吸干了血,干枯的手指,在冷风里张牙舞爪地肆虐。 程以岁攥了攥手机,没敢碰兜里的对讲机,她怕祁桥会忽然回头。 祁桥带程以岁去的就是他走出来的那间屋子,屋子的玻璃上贴着按摩店三个字。从外面看着暗,只是因为被窗帘遮住了,里面甚至可以用别有洞天来形容。 暧昧的粉色小串彩灯,墙上贴着仿佛上个世纪的海报,来来往往露着白花花大腿的女人。 唯一能证明这里的按摩店的价目表,还没柜台上的招财猫显眼。 程以岁真是开了眼界,治安如此严格的燕城,竟然还有这种地方,还明目张胆地开在小区后门。 祁桥好像跟这店里的人很熟,像个老板似的招呼程以岁坐在沙发上,自己拉了个小椅子坐在她对面。 其他人就像没看见他们似的。 程以岁不敢相信:“这就是你找的说话的地方?” “唉,嫂子,我这个条件。”祁桥把自己的袖子翻过来,露出已经破洞的胳膊肘,把话又说回去,“你也就别挑了。” 坐在程以岁对面沙发的还有一个穿着校服的男孩,看起来约莫是高中年纪。 他应该是被别人拉过来的,在这种地方,抱着一本英语书看,脑袋都快扎进去了,但是发红的耳朵暴露了他。 这时一个女人从厕所里走出来,大喇喇地坐在他身边,抽走了他的英语书,问他:“真不试试?” 男孩保持着拿书的姿势,眼睛里半是荒唐半是恐惧:“我、我要学习。” 程以岁觉得自己现在跟他的心理状态差不多,只不过她年纪大,更会隐藏,还能先发制人:“我把钱带来了。” “哪呢嫂子?”祁桥咧开嘴,“我以为你是带了现金,这么看来是带了卡啊?” 上次被他带着走,是被凶器吓到了,今天她兜里有对讲机,稳了很多,没顺着他往下说,而是话锋一转:“给你钱之前,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嫂子你说。” 程以岁:“你说你要一百万,是为了保障自己的生活,对吧?” 祁桥舌头杵在脸颊上,一边剔牙一边思考,“嗯”了一声 “保障生活的话,如果你不做什么,每个月五万就够了,够你租很好的房子,供得起你吃喝玩乐。”程以岁顿了顿,看着他,“但是如果你要做什么,就算我每个月给你一百万,也是不够的。” 这是她思考了一周,唯一的办法。 钱不能直接给祁桥,考虑到沈祁言,她也不能报警。 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钱牵制他。 100万,分20个月给,她就有将近两年的时间去想办法。至于剩下的钱,她留在她这里,还能买些理财,尽量减少亏损。 可是程以岁低估了祁桥对这笔钱的渴望程度,也高估了他的人性。 “你什么意思?”祁桥听明白后猛地站起来,一脚把自己坐着的椅子踹飞,椅子撞到墙面,发出一声支离破碎的碰撞声,他撕下伪善的面具,“你他妈玩我呢???” 他这一声来得突然,程以岁被吓得抖了一下,但是咬着牙,没让自己叫出声。 她哆嗦着把手挪到肚子上的兜里。 祁桥很快发现,拽着她的胳膊,把她的手扯出来。 程以岁已经发僵的手直接带出了对讲机,一个小黑疙瘩,“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她唯一的一个念头是,完了。 祁桥看了一眼就抬起头,一双眼睛红的要滴血:“牛逼啊,真牛逼啊,外面谁等着呢?警察?” 听到警察这两个字,坐在沙发对面的女的反应更大,立刻小跑进里屋。 祁桥朝她扑过来。 程以岁捂着头,终于控制不住地尖叫出声。 环境忽然在这时候变得嘈杂。 程以岁听见门撞开的声音,冷风灌进窄小的房间。 “祁桥!” 这个声音,曾经在她耳边温柔的低哄。 而眼下,从血脉里喷涌出来的压迫,令人不寒而栗。 第52章 . 春夜傍晚 “我们回家。” 得救了。 这是程以岁在听到沈祁言声音时, 脑海中闪现的第一个想法,蜷缩紧绷的身体也敢稍微展开一些。 透过胳膊和身体的罅隙,悄悄地往外看。 沈祁言拎着祁桥的后脖领像扔垃圾一样把他扔到一边, 后者倒退了两步摔倒对面沙发上,铁质沙发腿和地面发出刺耳的尖锐摩擦声。 破门而入的男人和瞬间爆发的一切把高中生吓傻了,两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连滚带爬地向反方向移动。 没等祁桥找到平衡, 已经再次被沈祁言揪着衣领拽起来。 他到底是比沈祁言矮了一头, 两只脚惶惶地点着, 膝盖弯曲, 随时准备好了下跪。 祁桥慌了, 两只手握着沈祁言的手, 却不敢去掰他的手指, 乞求道:“哥, 哥……” 尽管从程以岁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一个宽阔的背影, 但是沈祁言身上所散发的阴森气场,却比刚才大吼大叫的祁桥更让人骨寒毛竖。 以至于,刚刚把祁桥拉开后, 温柔地摸她头顶的那一下,都显得像是程以岁惊吓后所产生的一场幻觉。 可到底哪个沈祁言才是幻觉呢。 温柔细腻的他,还是阴骘狠厉的他。 “哥, 哥我错了。”祁桥还在不停地恳求。 沈祁言的手仍没松开,自上而下地看着他。 程以岁双手抱腿, 在沙发上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团。 她从小到大都没被人大声嚷过,刚才突如其来的那一声,吓到她现在仍在持续性耳鸣。 听他们对话都很吃力。 沈祁言的声音沉的发哑,极尽隐忍:“我说过, 不许找她。” “哥,哥我真没办法了,哥,催债的催到家门口了 ”祁桥发着抖,那样穷凶恶极的一个人,竟然被吓哭了,“哥,他们说了我再不还债就要卸我一条胳膊,哥,他们现在就光着膀子在我住的地方,来来回回的走,哥我害怕啊。” 沈祁言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情绪,颈间的青色动脉在跳。 他松手,让祁桥站在自己身前:“出去说。” 祁桥不敢说一句违抗命令的话,屁滚尿流地爬出去。 小房间里瞬间恢复安静。 里面的房间陆陆续续有男男女女从里面出来,刚才屁都不敢放一个的男人们,这会儿像是刚睡醒似的,骂骂咧咧结账。 结账的女人赔着笑,说着下次打折之类的话。 时不时有男人不怀好意的目光朝程以岁投来,还有“下了钟”的女人们没地方坐,直接坐在她身边,让程以岁觉得不舒服。 她放下双腿,踩在地面上尽管有些发软,但还是站起来,准备出去。 她才刚走了半步,身后传来书本掉在地上的声音。高中生等的人还没有出来,而他的最后一个盟友也要走了,他害怕到不行。 程以岁的脸发僵,她笑不出来,勉强安慰他:“不用害怕,那个哥哥在,不会有事了。”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和他的队友们一样了。相信只要有沈祁言在,就什么都不用怕,放心地把一切事情都交给他。 似乎他从骨子里就有令人信服的气场。 门的把手已经被撞松了,程以岁的手刚搭上去,掉下来了一块铁片,她随手把铁片放在窗台上,走了出去。 春夜傍晚的凉风扑面而来,耳边传来了男人的对话。 沈祁言的声音已经趋之于平静:“给你还清那次的三百万之后,我就跟你说过,不能再沾赌。” “哥,自从你跟我说过之后,我真的就再没去过。这次是我一个哥们叫我,我一时没忍住才鬼迷心窍了。”祁桥仍带着哭腔,啪啪往自己脸上甩巴掌,“我已经跟这哥们断了联系了,哥我该死,我该死。” 沈祁言的语气倏然冷淡到疏离,重复着他的话:“你是该死。” 从小店里走出来的时候,程以岁分明告诉自己,她是来透风的,不是来偷听的,但是她的脚步却怎么也走不开,像是粘在了原地。 尤其是她接着昏暗灯光,看清了祁桥的表情时。 错愕,惊讶,不知所措。 好像沈祁言从来没跟他说过这么严重的话。 “你赌是你的事。”暗沉的树影像是要在沈祁言背后上刮开个口子,把他整个身子都衬的危惧,他侧过头,似是暴风雨前的压抑,“但是怎么会想到招惹我的人呢?” 祁桥吓疯了,他本就不是有骨气的人,腿一软就要下跪,被沈祁言一把拎起来。 他想跪,他却不想看。 有人骨子里透着王者气息,无需他人证明。 祁桥已经哭哑了:“哥,我真的没想过伤害她。” 程以岁忽然想起,上周遇到他,被他拿冰冷的开瓶器抵住小腹那次。 既然那都不算伤害,如果她不是程以岁,那天他是不是就要用真刀了? 风把沈祁言的衣服掀起了一脚,白色衣服上的金色拉链哗哗作响。 他似乎也不太好受,胸口起伏了下:“我追都追不到的人,谁给你的胆子。” 祁桥还是跪下去了,像是一点尊严都没有,砰砰磕头:“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黑夜下的白衣少年淡淡地垂着眼,俯身蹲下:“祁桥,你记得,如果有下一次。” 祁桥磕头的动作停下,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可沈祁言什么也没说。 他站起来,短暂地呵了一口气。他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哥哥,还能说什么呢。 可偏偏就是这没说完的半句话,更让人毛骨悚然。 沈祁言侧过脸不再看他,他看着柳树嶙峋的躯干,缓缓地眨了两下眼。 似乎是感觉到了程以岁的存在,他忽的转身,分毫不差地看向她。 程以岁有点害怕他。 认识这么久了,程以岁第一次害怕他,她今晚才第一次见识到他大魔王的一面,揣在卫衣兜里的两只手也下意识攥紧。 他们中间隔着四棵柳树,遥遥相望。 都看不清彼此眼睛里的情绪。 程以岁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快步走到她身边。 沈祁言温热的大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像往常一样柔声说:“外面冷,我们回家。” 奇怪的是,程以岁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瞬间不害怕了,发着抖的身子也跟着平静下来。 - 他们坐车回到中漾花城。 巨大的惊吓后,程以岁的精神有些疲乏,尤其是一进了单元楼后温度变高,她就更昏昏欲睡。 好奇心那么重的她都不想再多问,出了电梯直线往左,整个身子贴在门上,有气无力地输入密码。 但显示密码错误。 程以岁惺忪地看着密码锁上的按键,一下又一下输得极慢,唯恐再输错,她感觉自己都快没力气再输第三次了。 身后多了一道颀长的阴影,须臾间,她的手旁边也多了一只大了两圈的手,把密码输得准确。 程以岁觉得自己真是不禁吓,竟然都忘了他们是两个人一起回来的。 她把脑门贴在门上,想起怎么刚才他都一直没出声?而且回来之后,他好像也没输入他家密码,那他刚才在干嘛? 程以岁把头转过去,改成脸贴着房门,看见沈祁言的脸色阴沉,拧着眉心。她问:“你怎么了?” 走廊的灯光似乎比往常暗了一些,把沈祁言的身形拢得十分清冷,他输完密码,见她贴在门上也不敢开门。直到她问,他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我是不是,已经零分了。” 程以岁站直了身子,脱口而出一个“啊?”,头晕目眩,感觉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直到后腰处传来一个强有力的支撑,天旋地转才停下来,她听见沈祁言说:“怎么这么烫?” 他一手勾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反手搭在她的额头上,眉心倏然拧得更紧:“你发烧了。” 哦,原来是发烧了啊,怪不得这么难受。 程以岁迷迷糊糊地想,好没出息啊。 印象中电视剧里的人遇到比这个再宏大一百倍的场面,也能游刃有余地与歹徒周旋。 而她竟然被破乱的小店跟嚷了一嗓子,就被吓得发烧。 沈祁言再次输入密码,本来想扶她进去,可看她脚步踉跄,没犹豫把人打横抱起来,轻轻地放到卧室的床上。 起身时,她的头发还丝丝缠绕在他的胳膊上。 程以岁困到睁不开眼,隐约中只看到有个人影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忙碌。 笨拙又可爱。 可他刚才在外面怎么那么凶,好像来索命的大魔王,永远都不会再乖乖听她的话。 为了印证自己说的话还是有用,程以岁仗着自己发烧,又要发号施令。 她伸出一只手。 沈祁言刚解开她的头发,身子还没立直,不解的问:“想要什么吗?水?还是药?” 程以岁不回答,仍然继续把手往上伸,够到他的领子。 她的手指烫得像烧着了的火焰,一半煨在他脖颈的皮肤上,把人往下拽。 沈祁言瞳孔缩紧,她的手劲小到可以忽略,可他却顺着她的力度往下走,瞳孔缩紧。 可他预料中的柔软没有到来,反而是一声硬巴巴的:“睡觉。” 沈祁言愣住:“?” 程以岁感觉那团大身体忽然就带不动了,好像他已经失控。 她只好用更凶的语气重复:“睡!觉!” 这两个字喊到她破音直咳嗽。 生病了的人好像跟喝醉了的人有异曲同工之妙,沈祁言无奈,再度顺着她的力度,两只手撑在她身体两侧,躺在她指定的区域,也就是双人床的另一侧,缓缓躺下。 他无奈地应下:“好,睡觉。” 从前,沈祁言住在这里的时候,所有的装饰都是冷色调,浅灰色的床单,冷白的床头灯。 可如今已经被她改成了粉色系,窗帘换成了白色,奶黄色的床单配上柔粉的被罩,低饱和度的灯光,把原本冰冷的地方,一点点焐热。 第53章 . 本性温柔 “信我了?” 半梦半醒间, 程以岁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像是虚踩在太空,身子轻飘飘的, 唯有头重。 最难受的时候,头快要和身体割裂开,好在这时额头传来了一阵舒服的清凉,犹如灭了火焰山的那一道圣水。 但是圣水转瞬即逝, 被她这把大火烧得所剩无几, 烧疼感再度袭来, 快把她烧到昏过去。 …… 等再有意识, 天色已然大亮。 程以岁把视线往身下挪了点, 看见沈祁言坐在椅子上, 双臂交叠, 枕在她的被子上, 睡着了。 他的睡相很好, 安安静静地趴着,连呼吸的幅度都很小。 蓬松柔软的头发被阳光照成柔雅的金棕色,看起来很舒服, 不禁产生一种想揉他头的冲动,一定暖洋洋的。 不过怕把他吵醒,程以岁到底是没起身, 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 明明记得昨晚仗着自己有点神志不清,把他拉到床上了, 怎么会睡在椅子上呢? 余光里察觉到床头似乎多了点什么东西,程以岁转头看过去,看到了药店的纸袋,七零八落地各种药盒, 和喝到了一半的水。 小票上写着的下单时间是凌晨三点四十九分。 也不知道送到家是几点。 不对,程以岁又看了看那张小票,竟然只有药房的名字,没有家庭地址,也没有外卖平台的名字。 难道他不是叫的外卖,是自己出去买的药? “好点了?” 不知道沈祁言是什么时候醒的,伴随着他低哑的声音传来的,是熟悉的冰凉触感。 程以岁把头转过来—— 对上了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可算退烧了。”沈祁言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嗓音里盖不住的疲倦:“几岁了,生个病还这么能折腾。” 程以岁不敢反驳,因为她看见床头柜上洒了一滩水,那肯定不是沈祁言弄得,所以她知道自己烧迷糊了,肯定没干什么好事。 她抿了抿唇,双手抓住被子,翘起一根手指:“一岁了。” 说完羞愧地“唰”地一声把被子拉起来,盖过头顶,假装躺尸。 沈祁言笑了声,没再揶揄她:“那你先好好休息。” 程以岁一把把被子扯下去:“你要去哪?” 沈祁言歪着头:“去给你煮点白粥?” “哦。”程以岁一点点把被子往上拉,“好。” 沈祁言转身出了房间,听脚步声,他又出了她家,应该是回家里拿煮粥用的锅,或者是做好了再端过来也说不定。 程以岁想起自己没去过他家呢,上次拿着菜去找他借厨具,他想都没想就把她关在外面,拿了厨具之后来她这边做。 不知道他又藏了什么,没跟她说过的秘密,就像他从来没跟她说过,他跟祁桥现在的关系。 她想着昨晚祁桥跟沈祁言说话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她认知里的那样,沈祁言欠了祁桥。 相反,祁桥怕沈祁言怕得要死。 到底是为什么呢? 程以岁一边想,一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润润嗓子。 但她没想到这水里有一股奇怪的药味,喝了直想吐,她没忍住,低头吐回杯子里。 然后又十分嫌弃地把杯子推开好远。 抬手擦嘴时,她才注意到,身上还穿着昨天出门时的那件卫衣。 被汗浸透了黏黏糊糊的,还带着一点难闻的劣质香水味,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昨晚发生的事情。 程以岁嫌弃地皱了皱眉,从床上爬到床尾,拿下椅背上的家居服,快速换上。 才刚换完,就听见了开门声。 压在衣服下面的内衣露出了肩带边缘,怎么遮都遮不住,程以岁一急,直接拿在手上,迅速重新钻进被窝。 沈祁言端着一碗白粥进来,放到她面前,彼时程以岁正在藏内衣,没来得及接,沈祁言会错了意,以为她身上还是不舒服:“我喂你?” “……”程以岁停下藏衣服的手,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煮粥这么快吗?还是买的?” 沈祁言扯了把椅子,坐在离她更近的地方,舀了一勺白粥,慢条斯理地吹散表面热气,把白粥送到她嘴前:“不是买的,煮得早,一直在保温。” 程以岁“哦”了一声,吞下白粥,欲言又止。 沈祁言又盛了一勺,轻轻慢慢道:“没事,想说什么就说。” “我想说,”程以岁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我忘记刷牙了。” 沈祁言:“……” 三分钟后,程以岁洗漱完,重新躺回到床上。但沈祁言似乎是看她已经有力气了,把粥放在一边,没有再喂的打算。 程以岁含泪,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粥。 她还能怎么样,自己选的弟弟,再纯洁也得宠着。 安静的房间里,回荡着瓷勺敲在碗边缘的叮当声。 可是珍珠白的碗,梨花白的勺子,乳白粘稠的粥,都没有他白皙的玉指来得珍贵。 程以岁偷偷抬起视线,看了沈祁言一眼。 男人大喇喇地敞着腿,双臂撑在大腿上,双手握在脸颊前支成塔状,两手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碰在一起。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掀起眼皮,大有秋后算账的意思:“吃饱了?” 程以岁“嗯”了一声,有点心虚。 可是转念一想,她心虚个屁,她可是被她弟弟吓成这样的!该心虚的难道不是他吗? 沈祁言声线淡淡,但是说话的气势却让人不得不听他的:“之前跟你说过,让你离祁桥远一点,有事必须时间跟我说,你不听,现在试过了,信我了?” 程以岁鼓起下巴,撑出一个小圆包,她心里是信了,但是嘴上不说话。 姐姐还是要面子的。 沈祁言轻叹了口气,他是真的被她拿捏得死死的,一点不敢得罪,耐心解释:“你跟他的生活环境不同,他没底线的。”他顿了顿,又说,“不过他应该不会再来找你了。” 他这话令程以岁一下子想起那天晚上,强势冷漠的沈祁言。既然他主动提了,程以岁也就有机会把话题切回到昨天:“之前,我听祁桥说,他小时候被你弄丢了……” 所以我还一直以为你挺内疚的,想帮你偿还来着。 但是后面的半句话,程以岁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沈祁言的唇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被我弄丢了?” “……”难道她被骗了? “他是自己走丢的。”沈祁言坐直身子,胳膊伸直,松松散散地搭在椅背上,说起过去的事情,全然不带一点情绪,仿佛已经麻木,“那时候他六岁,偷了我唯一的玩具,被我发现骂了他一顿,他为了报复我,趁晚上我睡着了,偷偷拿着那个玩具扔到村口的河里,扔完还想着去找我妈告状说我欺负他,但他不知道我妈在哪个邻居家玩,找来找去找丢了,才被拍花子拍走了。” 程以岁听得目瞪口呆,所谓的“被弄丢”,竟然是这样? 这哪里需要愧疚,这不分明是一个现世报! 感觉自己被耍了,程以岁气锝咬牙切齿,祁桥这孙子从小就坏,被拐也活该! 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那如果是这样的,你为什么长大以后还要给他钱?” 这些她都是看在眼里的,难道不是为了补偿祁桥才这么做的吗? 沈祁言垂着眼,吐出五个字:“因为我傻/逼。” 程以岁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他没学历,找不到好工作,我体谅人都有懒惰的一面,不愿意做太脏太累的活,所以才答应给他生活费,只是想着再不济,他也是我沈祁言的弟弟,希望他起码能活的像个正常人。”沈祁言前后晃着椅子,只靠着椅子后腿那两根细细的椅子腿撑着,竟然也没倒下,不知道核心力量有多强大,最后他停下来,半眯着眼睛,“他一直跟我保证,他会努力生活,直到昨天,我才知道自己错的多离谱。” 是这样吗? 程以岁默默问,他真的不知道祁桥是什么样的人吗? 如果他真的不知道,还会在知道祁桥找她之后慌张地给她打电话吗?会在离开燕城前,特意提醒她,要远离祁桥吗? 程以岁觉得他知道,他不过是一直在祁桥机会而已。 他独行于世间,冷眼旁观一切善与恶,凌驾于他人之上却又不冷漠,易碎却又强大。 今天的程以岁,又对他多了一层认识。 他不是因为淋了雨,才想给被人撑伞。 他是本性温柔。 谁能不为这样的少年心动。 大概是她眼里的痴迷太过于直白,四目相对时,沈祁言咳了一声,问:“怎么这么看我?” “我在想啊。”程以岁当然不肯把心里话说出来,狡黠一笑,话锋一转,“因为你之前都不肯我说这些事,导致我这次被骗后受到这么大的惊吓,我该给你扣几分合适。” “啊?”沈祁言委屈巴巴地看着她,把清晰冷峻的脸凑得近了些,“我还以为不扣了。” “好吧,那就不扣了。”程以岁说,“毕竟这次照顾我也很辛苦,抵消掉好了。不过下次再有类似的事情,一定要提前跟我说,知道了吗?” “好。”沈祁言笑了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真切:“我如果早知道,他会因为这事骗你,那他饿死在路边,我都不会看一眼。” 第54章 . 少女时代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 沈祁言是一个温柔到极致的人, 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和善,藏都藏不住。可就是这样一个温柔如水的人,说出来发狠的话, 竟也格外的令人信服。 关于过去的事,程以岁没太执着于安慰他,她没有经历过他经历过的事,以没事人的态度安慰他, 反而会显得矫揉造作。 程以岁做不来这种事, 宁可不痛不痒地跟他聊一上午的口水话。 窗外树叶的嫩芽蓬勃生长, 慢慢地舒展开来, 随着春风几许, 漾漾摇摆晃动, 飘进房间里一股清新甜气。 沈祁言的手机是在这时候响的, 他接起来说了声“现在就过来”, 就挂了电话。转过头跟程以岁解释:“我去拿个外卖。” 程以岁本来还奇怪, 他怎么忽然就能吃外卖了,沈祁言就已经拎着他所谓的外卖回来了。 袋子里装着一看就很健康的大把绿叶菜,深红色的肉, 和嫩黄的玉米。 原来这就是他的外卖,跟程以岁认知里现成的饭菜完全不一样。 时间也差不多了,沈祁言去做饭, 程以岁下床去洗澡。 长大以后,这是她第一次, 在有男生在的情况下洗澡,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或者难堪。 这大概是程以岁觉得,沈祁言身上最奇怪的一点了。 世俗观念里,她和沈祁言相差甚远。 她是城市里最普通的那一群人, 按部就班地上学,工作,人生中最灿烂的那一天也就是拿到毕业证,跟各个院的老师教授合影的那天。如果中途没有中彩票或者家里拆迁,过的就是一眼能望得到头的普通生活。 而沈祁言和她不同,他万众瞩目,众星捧月,不管出现在哪里,都是被仰望的存在。 但她却一点压力都没有。 甚至在他面前,可以做最真实的自己,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也可以不做任何不想做的事。 没有理由,她就是知道,他能接受。 水温渐渐变高,程以岁挪到花洒下面。 蜿蜒的水柱顺着身体的曲线往下流,只余下几颗透明小水珠,星星点点的粘在身上。 她双手接了一捧水,把脸埋在手掌里。 她有一种很清晰的感觉。 每一天,她都要比前一天更喜欢他。 每一分钟,她都要比前一分钟更喜欢他。 每了解他多一点,都要比了解他少一些的时候,更喜欢他。 天啊。 程以岁真的没想过,遇到他之后,她的少女心可以比少女时代还要粉嫩。 太可怕了。 这个男人,比吸人血的小妖精还可怕。 封心锁爱都没用,这只温柔的男妖精,他会撬锁。 她洗完澡擦干身上,拿毛巾在头上绑了个小熊头,一打开浴室的门,就闻到了扑鼻的香气。 是沈祁言才做出来的那种味道。 不是饭店里的那种调味料混出来的香,也不是她妈为了盖过糊味加入的香油味。 就是最简单的咸鲜味。 沈祁言端着最后的醋溜豆芽出来,听见开门声漫不经心地抬眼:“洗完了?正好过来吃饭。” 在她洗澡的时候,他已经做好四道菜,两荤两素,以及他的优质碳水,跟专属于她的一碗香喷喷大米饭。 “沈祁言啊。”程以岁没忍住一声感慨,“以后嫁给你的那位,太幸福了吧!” “嗯?”沈祁言挽起袖子,搭在小臂处,袖口依旧干净到不沾人间烟火,他笑了下,“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 程以岁差点被这句话撩走半条命。 好在她反应快,才能及时反客为主:“你明明还没追到,怎么还想偷懒了啊!” 沈祁言给她夹了一筷子芹菜,单手磕开鸡蛋壳,有些委屈:“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程以岁比了个打气的姿势,鼓励道:“加油。” 沈祁言:“……” 吃完饭,程以岁拉上沈祁言,去家里把大头接回来。 程荣光去跑马拉松了,家里只有赵嘉华,赵嘉华看到他们俩一起来,眼神滴溜溜地转,趁着他俩进屋喝了口水的工夫,立刻收拾好一切,把大头还给他们。 回家路上,程以岁两手揣兜,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侧头看了一眼沈祁言的侧颜,忽然好奇:“为什么那么多人认识你,你还敢不戴口罩出门啊?” 大头看见沈祁言兴奋到不行,像从前一样,绕着他的小腿来回转圈,小屁股一扭一扭的。 沈祁言绕开腿,想了想说:“没多少人认识吧?” 这话要是别人说,程以岁也许会觉得对方在炫耀,但是沈祁言这么说,她就完全理解了,这哥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受欢迎。 不过,他在赛场上厮杀的样子,跟私下里温文儒雅的样子,确实判若两人,不太好认。 到了中漾花城楼下。 沈祁言停下脚步,忽的提议道:“要不然我把大头送回家,我们一起去看场电影?” 此时春节档刚过,五一档还没到,程以岁不假思索问道:“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上映吗?” 沈祁言拿出手机,找了一会儿,对着上面的名字念:“猪猪侠?” “……” “要不然熊出没?” 程以岁眨眨眼,体谅这少年还有一颗未泯的童心,认真问道,“你喜欢看哪个?” 沈祁言抿嘴,把手机收回兜里,面无表情道:“哪个都不是很喜欢。” 沉默着又走出两步,进单元楼之前,程以岁猛地反应过来,他这好像是想要跟她约会的意思。 电影院里灯光昏暗,格外适合暧昧。程以岁跺了跺脚,心说自己真是傻了。 她立刻改口:“家里不是有投影仪吗?要不要买点零食,我们在家里看?我还有好多电影老没看呢。” 沈祁言微微扬眉,有些意外,眼角间愈发愉悦:“好。” 两人没出小区,就在楼下的精品超市里买了点零食和水果,巧的是,在结账的地方有一台爆米花机。 程以岁没犹豫,花十块钱买了一大桶。 回到家,沈祁言负责给大头擦脚,程以岁负责打开投影仪找电影。 这几年上映的商业片,说真的她早就跟隋知一起全都刷过了,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夏洛特烦恼》再看一遍时,她在屏幕上“热搜推荐”那一栏下面,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名字。 《恋空》 上大学的时候,程以岁有个舍友特别喜欢这部电影,三天两头在她耳边念叨推荐她去看,但程以岁就属于,别人越推荐她越不想看的那种人,当时舍友把电影都放到她眼前她也没看几眼。 不过隐约记得是一部爱情电影,这就够了。 程以岁把遥控器按键调到《恋空》那里,问到:“看这个怎么样?” 沈祁言给大头擦着脚,头也不抬:“好啊。” 调好音量后,程以岁把调控器放到一旁。屏幕播放出品商的空隙,她想起之前舍友推荐她时候说的话:“听说这电影是由小说改编的呢。” “是吗?”沈祁言从厨房出来,端出一盆洗好的草莓放到桌子上,抽出纸巾擦干手,随口提及,“岑臻的姐姐也是写小说的,好像有部小说也翻拍成电视剧还是电影来着。” 电影已经开始,灰蒙蒙的冬日火车站里,主角已经开始说话,程以岁瞬间进入状态,光顾着看电影了,语气也没收住,酸溜溜的:“哦,真厉害啊。” 沈祁言弓着背,从盘子里拿出一颗草莓,去了蒂喂给她,温柔地笑着说:“没你厉害,考古最厉害了。” 草莓酸酸甜甜的,配着电影吃还挺不错,程以岁满意地看了看头,眼睛没离开过屏幕:“嗯,你知道就好。” 这电影起码在程以岁大学时候就已经有了,里面人的电子用品也都有些年头,程以岁看到女主角的手机时,忽然兴奋道:“这个手机我有同款!当时上大学时候可流行了,那会儿没有拍照软件,只有日本手机自拍才好看!” 她抓了一把爆米花,刚想问沈祁言大学时候用什么手机,未曾想刚一转过头,对上了那双深情的眼睛。 他没在看电影,而单手撑着头倚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不知道看了多久。 沈祁言舔了下上唇,欲盖弥彰地收回视线,也把手伸进爆米花里,接着她说:“我以前好像也用过,夏普?” 程以岁慢慢吞吞地咬着爆米花,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这部电影一共有两个多小时,差不多在一分四十秒时,整个故事就已经讲完了。 故事很简单,两个高中生相爱,后来男生得了绝症,所以主动提出和女生分手,女生伤心欲绝,中间又经历了一个男二号,最后女主得知了男生是因为得病才离开她,毅然回到男生身边。 不过到结尾,男主还是死了。 这电影毕竟有些年头了,中途难免穿插一些强/奸,怀孕的狗血剧情,但这也不妨碍看到男主死的时候,程以岁哭得泪眼婆娑。 眼前的大屏幕被泪水氤氲得抽象,她的小臂挂在几乎见底的爆米花盒子边缘,哭到手没力气抓爆米花。 她的手就保持这个姿势,一直没拿出去,直到沈祁言的手也伸进来。 他很克制地,在靠近他那边的方向抓了抓。 一直躺在沈祁言脚边大头不知怎的,忽然站起来,爬到程以岁身后。 她的身子被大头压着前倾,手也跟着往前挪了一点,蓦地碰到了爆米花盒子里的另外一只手。 她有些慌张,想要把手抽出来,可那只干燥温热的大手却不由分说地缠进她的指尖,没有半分要躲开的意思。 他甚至在察觉到她想躲开后稍微用力,将她的手指锢紧。 程以岁的思绪直到此刻,才完全从电影里抽离出来,后知后觉地发现在他们看电影时,新一年的春雨已然淅淅沥沥地落下,雨水顺着透明玻璃漫进来,使得空气变得潮湿,仿佛把他们笼罩在轻纱般的雨雾中。 而他们的十指,在雨雾的朦胧遮掩下,藏在甜腻爆米花桶里,如胶似漆地纠缠到一起。 第55章 . 百花盛开 “喜欢就送你。” 程以岁的眼睛缓慢移动, 从幕布移向爆米花桶,顺着拉着她手的那只胳膊往上,看向他的眼睛。 她了解沈祁言的, 这个男人向生却冷漠,强大却自卑,这个行为对于他来说未免太大胆。 沈祁言始终看着荧幕,卫衣的圆形领口平整得一丝不苟, 修长的脖颈白白净净的, 脖颈上突起的喉结因为尖锐而略显冷硬, 这样一眼看上去, 显得他整个人莫名禁欲。 任谁看他这副样子, 也想不到他的手正在放纵地缠着一个女生。 程以岁什么也没说, 手也没再往回收, 她借着他手掌的力气, 一步跨坐到他身上。 爆米花的空盒子掉落在地毯上, 里面零星几颗爆米花散了一地,没爆开的玉米粒敲在爆米花桶边缘,声声清脆。 饶是这时候, 沈祁言也有空瞄一眼大头,确认它没下去捡。 程以岁一把掐起他的下巴,逼迫他看向自己。 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 不知道把欲/望都藏在哪了。 她的拇指扣在他下巴上,在他试图把眼神挪开时又用力扯了下:“在想什么呢?” 刚才沈祁言把大沙发让给她了, 现在两个人挤在单人沙发里,身体的每一寸都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唯有后背空着。 沈祁言也发现了,单手绕到她背后勾着她的腰,让她坐得舒服点。 “我在想。”他任由她捏着, 压根不打算逃出她的掌心,下身明显起了反应,“什么时候才能拿到MVP。” 电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结束了片尾放送,紧接着是视频平台的推送节目。 不知道该说是巧,还是该说是太不巧,放的正是燕城中漾跟羊城控股的那场开幕赛。 嘈杂的呐喊声中,解说在荧幕里激动地欢呼:“大魔王又中了一个三分!” 程以岁回头看了一眼,电视里的男人闪耀如九天明月,对手忌惮他如冥殿阎王。 再把头转过来,这个男人老老实实地待在她身下,由她蹂/躏。 尽管程以岁知道,沈祁言说拿MVP的潜台词和她有关,可她却还不满意。 她这人呢,知道他过去过的辛苦,面对亲密关系总爱退缩,所以她能让则让,但今天,是他先动的手,那她可就没那么轻易地放过他了。 她换了个坐姿,沈祁言被她动作硌到了,皱着眉发出一声闷哼,绯红从耳根染到了脖子。 程以岁笑着问他:“难受啊?” 沈祁言在这种时刻总是纯情的要命,嗓子发紧,一副被欺负了的病娇样:“知道还问。” “回答我个问题吧。我满意了,没准就帮你了。”程以岁拽着他的下巴摇了摇,这个动作她过年期间天天对小狗做,很是熟练,“为什么忽然牵我手?” 沈祁言闭着眼,喉结滚了下,坦诚道:“见不得你哭,尤其见不得你为另一个男人哭。” 她那是为了男人哭吗! 她那不是为了人家绝美爱情流的泪吗! 程以岁哭笑不得,这是哪门子醋精转世,连电影人物的醋都吃。 “但是你看,他们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她逮到了一个机会,开始教育他,“就是因为那个男生什么都不跟女生说,什么都想自己扛,所以才悲剧了。” “我告诉你,我什么都告诉你。”沈祁言压着性子,“那你以后不准再为别人流眼泪了,行吗?” 这么纯情,说话还这么霸道,程以岁笑趴在他怀里,把沈祁言笑得莫名其妙的。 说话时,因为注意力被分散,他的反应也就消了,到了出门遛狗的时间,沈祁言决定先去洗个澡。 换洗衣物都没在这边,他直接回了自己家洗。 等他洗澡时,程以岁盯着荧幕发了一会儿呆。 荧幕上是暂停画面,视频平台推送的节目他们没点,所以就停在这了。 是比赛的官方LOGO。 程以岁能明白沈祁言的意思。 过往经历导致他不论现在身居多高的位置,都还是会没安全感。 所以要拿MVP,要有荣誉傍身,有奖金加持,他才能自信。 但程以岁担心的是,万一沈祁言没拿到MVP怎么办? 难道他们两个再从头相处一次? 还是说,以他的性格,就打算让两人的关系止步于此了? 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程以岁想起了过年时候见过的那位体育生小表妹。 【Kather tyrell:思雨在吗?】 【马思雨(三姨家):在,怎么了?】 【Kather tyrell:最近有看篮球赛吗?】 【马思雨(三姨家):看啊,我还打算总结赛去现场看呢,已经想办法联系黄牛了,姐姐有资源吗[坏笑]】 程以岁先忽略了这个问题。 【Kather tyrell:话说,你跟你男朋友他们,有预测这次球赛的MVP吗?】 【马思雨(三姨家):这不用预测吧?】 【马思雨(三姨家):大魔王伤ok的话,肯定他了】 【马思雨(三姨家):咋啦?】 【Kather tyrell:没事,我帮你问问资源】 手机里又响了几声,全是马思雨的彩虹屁,程以岁笑了笑,没再回复。 原来他这么强啊,那她就放心了。 大头还在睡觉,程以岁等着沈祁言洗澡没什么事情做,进屋化了个妆。 结果粉底还没打完,他人就回来了。 沈祁言换了件米色卫衣,靠在门框上,双手抄兜,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化妆,格外有耐心,似乎觉得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程以岁知道他在看,也没觉得难为情,只是在发现脸上起皮之后“啧”了一声:“春天太干了,都卡粉了。” 沈祁言慢悠悠走过来,拿起化妆台上的几瓶化妆品随意瞅了瞅,随后认真问道:“那个,你化妆,难道不是为了让那粉卡在脸上?” 程以岁:“……” 直男的思路向来无法理解,且又无从反驳。 她忽的想起来:“你难道没见过其他女生化妆吗?” “没有,我没那么多时间看别人化妆。”沈祁言不假思索答道,说完瞥了她一眼,补充一句,“这个别人里,不包括你。” 他是真的很宠爱她的,宠得没底线。 程以岁在这世上经历了太多,不知因何起,不知为何终的“喜欢”。他们不顾她的意愿,爱她,或者用他们所谓的“喜欢”伤害她,妄图控制她,只有沈祁言,连喜欢她,都担心她会因为他的喜欢而受到伤害。 谁说明目张胆才是真爱呢,分明小心翼翼的喜欢,才更动人。 想到这,程以岁把粉扑盖在嘴上,偷偷弯唇。 她化完一个简单的淡妆,大头也睡醒了,它一看见主人穿戴整齐就明白了,大眼睛一亮,扭着小屁股去找自己的狗绳,伸起小爪子挠了挠沈祁言的小腿,让沈祁言给它戴上。 有他在,向来是什么都不用程以岁管的。 等电梯时,她编辑着微信回复马思雨的彩虹屁,还没发出去,电梯就到了,她进了电梯里没信号,消息前面的小圆圈一直在转,就是发不出去。 程以岁想着,要不要通过沈祁言这个“资源”,问问门票的事。 这时资源忽然开口:“喜欢?” 程以岁一愣,脱口而出:“什么?” 说完,她才发现自己思考的时候一直面对着电梯里的移动广告,广告上播放的是戒指广告。 不过她刚才还真没注意到。 沈祁言又扫了一眼那个广告:“喜欢就送你。” 程以岁笑了:“这话说得的也太土豪了,你家财万贯啊?” “追女孩么。”沈祁言刚洗完澡,怕她等得久,头发吹得半湿半干就出来了,发丝跟他这个人一样鲜嫩,嗓音清澈如晨露,“破费多少都是应该的。” 好家伙。 虽然这想法挺不对的,但程以岁还是忍不住想,得亏这哥经历的事多,对感情不太放得开,他这要放得开,就他这长相加上人傻钱多的真诚,那小姑娘还不得乌泱泱的往上怼啊。 保安提前给他们推开了单元门,沈祁言往外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脱下自己外套盖到程以岁身上,低声解释:“下了雨,外面冷。” “还好吧。”程以岁伸出手感受了一下温度,她穿了一件针织衫,把身体裹得很紧,没觉得多冷,“感觉温度还升高了?” “哦,我也挺热的。”沈祁言低头,上半身都微倾下来,把外套拉链给她拉上,“帮我穿一下,小杨过?” 程以岁看着一楼大厅里的镜子,他宽大的外套罩在她身上垂到膝盖上面,跟个小裙子似的,把她凹/凸有致的身材遮得严严实实。 她哪能不懂他的心思,要不是看在这样穿还挺好看的,她才不愿意呢。 程以岁瘪了瘪嘴,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人家杨过是少了一只胳膊,我少了俩,我这是杨过过。” 沈祁言低笑,揉了揉她的头:“嗯,小过过。” 外面刚下过一场细雨,地面还是湿漉漉的,空气里泛着雨后独有的清新。 小草的新芽仿佛瞬间冒出头,长出嫩绿的细尖,是那种看一眼就心生欢喜的翠绿。 蝴蝶破茧而出,附在淡紫色的小野花上,放纵地吮吸花蜜。 蝴蝶多是在夏天百花盛开时聚集,春天的蝴蝶很少见的。 和少年毫无保留的真心一样罕见。 第56章 . 芭蕾舞服 “过来” 这次出来, 也不光是要带大头遛弯,还一个重要事情,是该给大头洗澡了。 沈祁言不在的时候, 也会给大头备下很多粮食,平时程以岁工作忙,从来没过来过宠物店。 再度推开店门,还有种久违的感觉。 许久不见, 店里多了几张生面孔, 好在熟面孔也还在。 杨甜一看见程以岁就从柜台后面朝她小跑过来, 语气关切:“小姐姐, 你还好吗!” 程以岁有点没明白她这个语气的来由, 点点头说:“还挺好的。” “那你们先聊。”沈祁言见她有话聊, 独自牵着大头往楼梯走, “我先带着它上去洗澡。” 程以岁:“去吧。” 等她说完话把头转过来, 看见杨甜笑得眼睛都没了, 兴奋地搓着手:“小姐姐,我就知道你一定喜欢沈老板!果然在一起了!” 喜欢是有的,但在一起是必然没有的。 想跟你家沈老板在一起, 少说他自己内心还得过九九八十一道坎,程以岁心里这么想,但她顾及着沈祁言的面子, 没在杨甜面前揭穿她,而是换了个话题:“你知道你家沈老板是干嘛的吗?” “干嘛的?”杨甜被问懵了, 想了想说,“打篮球的?” 这次轮到程以岁震惊了:“你知道?” “知道啊。”杨甜点头。 她还以为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呢,合着就她自己不知道啊? 知道还这么淡定?搞得她当初以为沈祁言就是一个普通的宠物店店长。 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杨甜没等她问, 自己就直接说了:“可能因为我不太关注篮球比赛,所以才对沈老板也没有那种崇拜感吧?而且沈老板平时也不是那种特别有架子的人,顶多不太爱说话,时间一久,就不太会有其他的感觉,小姐姐你放心。” …… 放心?她没不放心啊。 杨甜又神秘兮兮地凑近她:“小姐姐我偷偷跟你说,之前不是没有女客户看上沈老板,但沈老板都拒绝得可彻底了,我都以为他是性冷淡。不过上次我把在咖啡店看见你跟祁桥的事跟沈老板说了之后,沈老板当时急疯了,足以见得沈老板对小姐姐是真爱呀!” 在她说话的时候,程以岁的目光顺着往外,才知道原来宠物店跟咖啡店是对门。 怪不得沈祁言回来比原定的早了一天,怪不得那天晚上他会忽然出现。 原来是杨甜说的。 楼上在这时传来了大头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听它的叫声都不觉得它是被送进了美容室,还以为它被送进了屠宰场。 程以岁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二楼。 大头身上已经湿了一半,但就算这样它还是不肯洗,给大头洗澡的美容师耐心地一边哄它一边追它。 而一旁站着的沈祁言似乎已经放弃了,他才刚换过的衣服,被洇湿了一大片。 一筹莫展之际,程以岁拍了拍美容师,让她起开,当着大头面撸袖子,故作严肃地喊它大名:“‘你头这么大’!过来!” 相处了这么久,程以岁早就发现了,大头根本就是一个吃硬不吃软的势力狗,每次它不听话,她都得做出来撸袖子的动作它才肯听话。 果不其然,大头立刻垂头耷脑地走过来,有程以岁在这,它被美容师抱走也不敢反抗,只剩满眼的幽怨。 这是程以岁一直以来跟大头的相处模式,她就当成一个小孩子,它幽怨地看着她,她也恶狠狠地瞪回去。 一人一狗都有点幼稚。 忽然,她们的遥遥对视被一个高大身影挡住,沈祁言注意大头的情绪,过去捏了下它鼻子:“姐姐这都是为你好,别生她气了。” 大头蔫哒哒地哼唧了两声,主动败下阵来,好像是看在沈祁言的面子上,真原谅程以岁了似的。 他这人惯爱打直球,表白了之后不管在哪都不能让她委屈了,就算是这种她并不在意的细节。 沈祁言有这家店的股份,所以在这里给大头洗澡自然不用花钱,但程以岁看见柜台前的收款二维码,想起了沈祁言给过她的一百万。 之前祁桥来找她要钱的时候,她说是程荣光生病了从他那借来的钱,都还在她这。 程以岁跟沈祁言说起来,沈祁言只说:“先放你那吧,我也没什么要用钱的地方,你看着有没有什么东西想买的。” 沈祁言说完,给她把门推开,程以岁抱着刚洗好澡的大头出去。 她满心只有一个想法,跟弟弟谈恋爱太爽了吧,年少有为,身材匀称,还叠了毫无保留上交工资的BUFF? 程以岁抱着刚洗好澡的大头,在门口等去拿水的沈祁言,她怕它冻到,给它裹上了一条小被子,这时被角被风吹翘,她抬手把被子捋平。 手刚放下,面前跑来了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大概到她腰那么高,头发盘成一个利落的丸子,身上穿着芭蕾舞服和纯白色打底裤,后背绷得很直。 看得出来是一个被家人精心培养的小孩。 但程以岁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跑到她面前,试探着打了个招呼:“你好?” 小女孩没看她,也没跟她打招呼,直接抬起胳膊,刷的一下掀开了大头的被子。 程以岁发出一声惊呼。 沈祁言缓步急行,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程以岁身后,小女孩才有了害怕的感觉,放下手往后退了几步,脆生生地喊道:“Wendy!” 远处保时捷卡宴里走下来一个女人,她站在小女孩身后,看了看程以岁手里抱着的大头,问道:“你确定这是Wendy吗?” 这句话似乎让程以岁明白了什么。 她跟大头相处得太久,都已经忘了,大头并不是她家的狗,而是她捡来的小流浪狗。 而捡到它的那天,它身上还是很干净的。 说明大头之前是有主人的。 小女孩的妈妈是一个很通情达理的人,没等他们问,主动开口跟他们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说大头本来是她送给女儿阳阳的生日礼物,但是却被弄丢了,阳阳为此还难过了好几天,他们大人以为狗被人偷走了,心里没抱期望,就从来没贴过启示。 但尽管快过去一年了,洋洋心里依然惦念着这件事,所以才会第一时间认出来。 小女孩的妈妈希望把狗要回去,见他们把狗照顾的很好,为此愿意出一部分钱补偿他们。 程以岁没提钱的事,只是问:“你们怎么能证明,我手里的这个小狗,就是你们家走丢的Wendy呢?” 阳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头,大人说的话她也一字不答地听进去了:“它在走丢的时候,背后应该有一块疤,对吧?” 程以岁抿抿唇,没有说话。 其实早在小女孩喊出第一声“Wendy”时,她就知道对方没找错,因为它在听到“Wendy”这个名字时,耳朵动了一下。 那是它听到“你头这么大”时才会有的反应。 可程以岁却不愿意放手。 不为别的,这也是她养了十个月的宠物,彼此是有感情的,否则大头也不会在这时一声不吭。 如果它不喜欢她,不喜欢现在的环境,大可以在被认出来的时候就扑向小女孩了。 可是它没有。 一大一小就这么僵持着,谁都不能先开口说那一句“狗给你了”。 沈祁言垂着眼,双手摊开:“一岁,把大头给我。” 阳阳忽然叫起来,眼眶红红的:“它不叫大头,它叫Wendy!” 沈祁言睇了她一眼,只是没什么情绪的一看,却把小女孩吓哭了,哭着抱住她妈妈的大腿。 妈妈好言劝着:“阳阳不要哭,去跟哥哥姐姐好好说,他们也和你一样喜欢Wendy,不要害怕。” 程以岁心里难受到说不出话。 如果他们是蛮不讲理地来抢狗倒好了,可他们偏偏是在通情达理的商量,让她这个“后来者”失去了立场。 程以岁盯着伸到她面前的这双骨节分明的手,声音发涩:“你要干嘛?” “让大头自己做决定。”沈祁言知道她心里不好受,手就那么一直放着没动,淡淡地商量,“好吗?” 尽管心里有千万种不愿意,但这也却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她小心翼翼地把大头放到沈祁言手里。 之前大头在她怀里时,还会时不时看向小女孩,现在被沈祁言抱着,就专心致志地盯着他看。 毕竟这个哥哥对它一直都很好。 如果是以前,程以岁总要为它这个两幅面孔的态度吃醋。 但今天,程以岁自私的想,希望大头能因为贪恋沈祁言的好,选择留在她身边。 沈祁言接过大头,把它放在他们中间的位置。 大头抱着他,不肯下地,挣扎了好几次。 沈祁言摸着它的后背,轻声道:“如果舍不得我,就回姐姐这边。” 大头聪明,听得懂这句话,“呜”了一声,从他怀里蹦出去。 它一落地,小女孩就撒开妈妈的腿,跑到大头面前,喊它的名字。 原本准备往程以岁那边跑的腿也停在半空中,上上下下好几次,不知道该把下一脚往哪放。 第57章 . 温玉扇骨 “我可以吻你吗?” 它这个犹豫的动作, 让阳阳难过得蹲在哭出来:“Wendy,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程以岁的眼眶也红了,她和大头有感情是真的, 可是这个小女孩对狗的感情也不假。 她看小女孩哭得那么伤心,于心不忍,想主动开口说把大头还给她,可是又舍不得, 开不了这个口。 她把目光转向沈祁言, 看见男人双手抄兜的放空, 眼底的情绪平淡到冷漠。 程以岁在这时莫名想到了祁桥, 不知道当初祁桥是怎么找回来的。 找回来的那天, 他的养父母, 和他的生母, 还有沈祁言这个亲哥哥, 是不是也像今天这样, 难过又为难。 地上的小狗发出一声微弱的“汪”,等程以岁再看它时,大头已经被小女孩抱起来跑了。 她等不了它做选择, 也接受不了它有可能做出离开她的选择。 小女孩能跑得多快呢,更何况她妈妈还在这里。 可程以岁没有追,她与一颠一颠的大头遥遥相望, 看着它离她越来越远,最后抬起手, 左右摇了摇。 …… 大头,再见。 保时捷带着大头呼啸而过,掀起一阵泥沙,大头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离开了他们的世界。 两人回了家, 一路无话。 程以岁踢了鞋,只身走进卧室,换了睡衣,盖了被子坐在床上,大脑放空,怔怔地盯着被子。 屋外的雨早就停了,但卧室里仍然有雨的潮湿气息,让曾经温暖的被子里面,泛着凉意。 这样呆了不知道多久,程以岁放空的思绪才渐渐收回来,下意识喊了一声:“沈祁言?” 房门应声而开,她亦不知道,这个呆子在外面守了她多久。 他总是不会表达的,就像他对她的喜欢那样,抑制在心底,察觉到她也许喜欢他,才敢释放出来一点。 程以岁拍了拍床边,声音有些哑:“来,陪我坐一会儿。” 沈祁言抬眼看着她,眼神里有些诧异,但因为是她说的话,而且他知道她现在心情不好,所以他没多问,掀起被子坐在一侧。 程以岁把被子抬高:“进来。” …… 沈祁言的体温要比正常人高一些,坐到她身边的瞬间,身体的一侧立刻就暖和起来。 程以岁往他身边蹭了一点,没头没脑的问道:“你怎么会想到开宠物店呢?” “我说了的话。”沈祁言舔了下嘴唇,“你别生气?” 程以岁听完就反应过来:“跟齐雨禾有关系?” “算吧。”沈祁言抓了一把头发,像是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那时候,记者总喜欢抓到一点小事情就乱写,我说了他们也不听,我觉得跟人相处挺累的,正好岑臻姐姐有开个宠物店的想法,我就跟着入点股,跟小动物相处,总比跟人相处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她心情不好的缘故,今天的沈祁言说的话比平时要多许多,也要更仔细。 程以岁点点头。 她似乎能够理解,他宁可避世,也不想去跟外面的人解释自己的想法。 她扭过头:“你说真的,你有喜欢过齐雨禾吗?” 这个问题她之前虽然一直没问过,但其实程以岁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有想过,如果他喜欢齐雨禾,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两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互相照顾,齐雨禾长得又好看,对她生出一些好感,也是人之常情。 沈祁言答的认真:“认识你之前,我以为我喜欢过。” “嗯?” “你知道的,我不是特别懂得去处理这方面的事情。”沈祁言抿了抿唇,乖的像是巨大的瓷娃娃,“因为那时候大家传我跟她的事的凶,我就以为我喜欢她。” 程以岁来了兴致,手撑着床头,把身子侧过去:“然后呢?怎么又意识到不喜欢的?” “是认识你之后。”沈祁言不看她,垂眸看着自己搭在被子上的手,“有了对比,我就知道,我对你的那种感情,才是喜欢。” 有时候程以岁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男孩,你说他害羞,他是真害羞,动不动就脸红,但你说他直白,他说起这些话来,又毫不保留,认真的要命。 “你这人。”程以岁笑了,失落的情绪被冲淡,“情话说的一套一套的。” 沈祁言摇头,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是实话。” “好。”程以岁心软得要化了,她侧着身子,揉了揉他蓬松的头顶,五根手指全都没入他的发梢,“那你再接着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吧?” 日落黄昏,窗外树影沙沙作响,时不时有几片叶子被风吹落掉进人工湖里,像是一片摇摇欲坠的扁舟。 沈祁言像是在思考,沉默了片刻才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具体是在什么时间喜欢上你的,就像是种子,种下去之后,不知不觉就长大了。” “这样啊。”程以岁拉长尾音,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沈祁言眉梢微扬,似乎已经打定了注意她会作妖欺负他。 “我就不一样了。”程以岁的眼睛渐渐有了神采,水亮亮的,“我很清楚,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了。” 沈祁言的手很好看,自然地垂在被子上,都像是展开的瓷白温玉扇骨点缀。 在听到这句话后,清晰的扇骨猛地攥紧。 程以岁还没说完,不等他接话,自顾自补充:“就是那天在楼下,我们第一次遇到大头那天,我当时就决定,要喜欢你了。” 她说得坦然极了,一点都不像是在告白,而像是讨论什么电影。 沈祁言一条腿曲着,搭在上面的那只手腕随意转了转,过了很久,才低低地笑了一声:“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的反应出乎了程以岁的意料,她还以为他会害羞的说不出话,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接受了。 程以岁双手抱在胸前,因为没达到语气标准而气鼓鼓地坐正:“告诉你了,你就在明处,我就在暗处了,我就再也不能偷偷喜欢你了。” “你哪有偷偷啊?”沈祁言质问的声音也是温柔中糅杂了无奈,他捏了捏眉心,笑得散漫,“你就是欺负我,不敢相信。” …… 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什么? 不敢相信她喜欢他吗? 可是,他被她喜欢,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吧? 为什么被他说的,好像是上天给他的额外恩赐一样。 如果说程以岁有什么和沈祁言特别不一样的话,那一定是她比沈祁言自信的多。 她不会觉得自己不配,她只是觉得,原本普通的自己,被他这样的璀璨的人当做赏赐,也变得耀眼了一些。 下过雨的春日傍晚,藏蓝呈现大片大片的粉紫色,艳丽夺目。 宠物离开之后短暂的落寞,在沈祁言的陪伴下,竟也显得温柔。 以古鉴今,原生家庭对一个的影响是巨大的,明孝宗朱佑樘,汉惠帝刘盈,都深受其害,所以程以岁知道,沈祁言自卑的性格,大概率也是他的残缺的家庭带出来的。 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帮他出泥沼,可至少,她是时候该知道一些事情了,尤其是,刚才在外面,她看到沈祁言淡漠的眼神时。 她猜他是想起了祁桥,和他的从前。 程以岁在毫无预料的这天,向他询问起了过往:“小时候,在受到不好的待遇的时候,你有想过离开家吗?” 沈祁言沉默了许久,才说:“有。” 程以岁追问:“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提及过去,沈祁言的眼神变得冷淡,那似乎是如果程以岁不问起,他打算永远埋在心里,任它糜烂。 程以岁就在这时候,伸出食指,勾住了他散在被子上的小拇指。 沈祁言垂眸,看着交缠的手,淡淡开口:“小时候,亲戚都嫌弃我们家,我哪也去不了,我妈打我骂我我都忍着,然后祁桥刚丢的那年,我妈变本加厉的折磨我,我实在受不了了,就在放学之后跟在班主任后面,回了她家,我告诉她我妈妈不爱我,想住在她家,可她不同意,给我妈打了电话,让我妈把我接回去。” 他果然想起了祁桥,却也只说到这。 剩下的事情,程以岁猜也能猜到。 从老师那里被接回家,小孩子又遭受一顿毒打,甚至虐待。 一次,两次,或者再多次,没有反抗的能力,也就失去了反抗的想法。 沈祁言的天空,大概,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是一片昏暗。 所以就算长大,就算名利双收,叱咤赛场,也会觉得,自己不配拥有任何想要的东西。 程以岁心疼得紧,直起腰做起来,双手托住他的脸颊,看着他隐忍的眼睛:“受委屈了,宝贝。” 沈祁言一怔,眼底的苦涩褪去,嗓子闷闷的:“我可以吻你吗?” 面对这样直白的请求,她无端有些紧张。程以岁松手,往后挪了一些,被子被她坐在身下,撵成皱皱巴巴的一片,也带走了原来盖在沈祁言身上的那一半:“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沈祁言手都没动,腰身一挺,半跪在床上,揽过她的后腰,往自己怀里扯:“那,就把羊城海边的那个吻,还给我。” 第58章 . 钻石戒指 “我在追你” 阳春四月, 万物复苏,草长莺飞。 沈祁言开始了第二阶段赛,程以岁也重新投入工作岗位。 在那个吻后, 她除了时常会收到从全世界各地寄来的礼物之外,生活依然没什么变化。 而且,那一下,说是吻, 严格一点, 应该叫亲。 略薄的唇瓣贴在她的唇上, 极为克制地啄了一下, 仿佛是蜻蜓点水。 连他手上的温度都比唇烫。 …… 再后来, 整个四月, 程以岁都在忙春季高研论坛的报告, 本来是没抱任何希望的, 毕竟这样的论坛演讲机会难得, 关系到每一个人的晋升,向来是大家挤破脑袋拼尽关系都求不来的机遇。 但是四月的最后一个周五,程以岁得到忽然得到通知, 她的报告“绥陵考古研究:遗址中考古工作的挑战和机遇”取得了演讲机会。 她多方打听,才知道是朱少杰从中帮了不少忙。 论坛当天,程以岁演讲完, 朱少杰带头鼓掌,眼带泪花, 仿佛被她的演讲内容感动到无以复加,把一众领导都吓到了,尤其是曾经和程以岁有过节的朱海涛。 程以岁也觉得奇怪,所处单位不同, 她平时和朱少杰很少接触,印象还停留在两人水火不容的阶段,结束后托人打听他是什么情况。 朱少杰得知程以岁打听,直接冲到她面前,语重心长:“嫂子,你好好跟沈哥谈恋爱,后方障碍由我铲除!” 程以岁:“……” 这天晚上回家,她收到了一双从国外寄来的限量版篮球鞋。 高帮的篮球鞋,看上去有些笨重,她平时的上班不太穿得上,但她还是拍了个照片发到朋友圈,然后就把鞋放回鞋盒,里面的硬纸板也塞回去,收到柜子里。 关上柜门,程以岁去厨房接了杯温水。 家里前两天送来了饮水机,和外面的普通饮水机不同,有三个档位,随时可以出温水。 刚买的时候程以岁跟沈祁言说,这功能太多余了,冷水热水兑一兑这不就有温水了吗。 沈祁言的回答是,万一你渴到来不及兑呢? 程以岁:真渴成那样,不用喝水直接就能住进ICU了。 沈祁言想了想:好像也是。 温水划过喉咙,带着暖意,清散了雾霾天带来的不适感。 想起他那个恍然大悟的语气,程以岁在没人的房间里倏然发笑。 认真说的话,生活也不是完全没变化。 她兑温水一向很费时间,有时候控制不好,凉水放多了,冰的胃都要紧一下,有时候热水放多了,烫到舌头能麻好几天。 兑来兑去,本来只想喝一小口水,最后倒满了整整一杯。 自从这个多功能饮水机到了之后,完全就没这方面的烦恼。 而且,每天都有人往家里送菜,他三不五时会给她买几件衣服,或者看到什么有趣的小东西寄过来给她。 程以岁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购物软件了,但是家里的快递仍然多到拆不完。 她上班的工资一分钱都花不出去,以前上下班不管多累都要做地铁,现在懒得挤地铁,也会时不时打个车,完全不心疼。 好像,因为他给她带来的这些变化都太细微,必须要积攒到一定程度,再回头对比以前的生活,才能发现,幸福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所以,在日常生活中,她常常不能敏锐地时刻感受到。 沈祁言叫来的菜都是按照配比切好的,家里还有他新买的黑科技锅具可以自动炒熟,程以岁每天只需要洗菜,调好锅的档位,就能吃上晚饭。 吃完晚饭,她把锅和碗筷扔进自动洗碗机,窝在沙发上等晚间电话。 他有自己的社交平台,带认证的那种,他很少发动态,只有每次赢比赛后官方发的一条公告,等电话时,程以岁点进去看了看下面的评论。 看着看着,她开始掰着手指头数下次见面的日子,到这个第二阶段比赛结束还有9天,他最少要歇一天,那就至少要十八天后才能见到他。 十八天有点久,换个说法,说成下下周六,听起来似乎能短一点。 每到这时候,程以岁都会想,如果沈祁言和她一样是个普通上班族就好了,周末没事的时候还可以见个面,不像现在,他身居高位,万众瞩目,没日没夜的训练,她也不敢冒然出现在他面前打扰他。 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九点半时,程以岁的电话准时响起。 他带着耳机,磁性的声音仿佛带了电流,穿进她的耳膜,免去了招呼:“怎么想起发朋友圈了?” “显摆一下啊,还怪好看的。”程以岁实话实说,经他一提,她才想起来自己发了朋友圈,把通话界面最小化,点开未读消息提示,一心二用道,“虽然我的衣服都没办法搭配这双鞋。” 沈祁言:“那我明天问下岑臻,看看他姐会不会搭这鞋。” 这哥真是送佛送到西,送双鞋还管后续搭配的,以他的习惯,估计问到了还会直接买给她一套衣服。程以岁觉得他好笑,又不想麻烦他,岔开话题:“你怎么天天提他姐啊?好像就认识他姐一个异性似的。” “啊?”沈祁言像是做错事,声音很轻,“我认识的异性,你都知道的啊。” 都知道? 程以岁在心里数了数,她见过的他身边的异性,大概有岑惜,齐雨禾,杨甜,勉强还加一个他母亲。 好像就这么几个? 程以岁扶额,心说这个小傻子,怎么什么实话都往外说,她心里开心的紧,笑道:“你知不知道,追女孩的时候,要神秘一点?” 沈祁言问:“怎么神秘?” 程以岁想了想:“比如,偶尔在忙就不理她?或者,不把实话全都说出来,免得被人拿捏得死死的,仗着被你喜欢就欺负你。” 沈祁言呵笑了一声,气息悠长,语调放松:“可我怕你不开心啊。” 程以岁划手机的手一顿。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是精酿凝甘的蜂蜜,让程以岁的心丝丝入扣地陷落进去,手脚发麻,迷醉其中。 也就是她今年28,她今年要是18,能在这句话后,当场哭给他看。 电话那头出现一段嘈杂的噪音,这是沈祁言进了酒店电梯后会发出的声音。 程以岁被噪音打扰,勉强收回思绪,低头看了一眼朋友圈。 跟以往的朋友圈不同的是,这次回复和点赞是男性居多。 她才知道原来她朋友圈这么多隐形球迷,争先恐后地向她询问价格,询问渠道,还有人问她是不是发横财了,连这鞋都买得起。 再往下滑,还有一位朋友圈里的稀客。那是留学时找她代写论文的一个富二代,平时自己朋友圈都不发一条,这时候冒出头问她:姐,我出五万,你能帮我弄到一双43的吗? 好家伙。 程以岁倒抽一口凉气,就是拿金子堆出一双鞋,恐怕也就这价格了。 沈祁言在她面前总是乖得像个小朋友,要不是朋友圈里的这些回复,她都忘记他还是万众瞩目的大魔王了。 等电话那边的杂音消掉,程以岁立刻发出惊呼:“你会不会太破费啊?” 沈祁言把磁卡贴近门锁,低笑:“收到了?” 程以岁觉得这问题问得好奇怪。 她当然收到了,他不是还看到她发了朋友圈吗,怎么还会问这种问题? 难道压根就没看她发了什么? 正要质问他,门铃响了。 程以岁吓一跳,她身边没什么人知道她住在这里,都这么晚了,谁还会上门找她? ……不会是祁桥吧? 沈祁言应该是没听到她这边有门铃响,只感觉到这边忽然没声了,奇怪问道:“怎么了?” 程以岁攥着手机:“有人按门铃,这么晚了,不知道是谁。” 沈祁言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思考,然后听筒里传来“笃笃”几声,不知道他在屏幕上点什么,随后笑道:“去开吧,万一门口是我呢?” “是你?”程以岁有点激动。 他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 她趿上拖鞋,慌张到第一下鞋都穿反了,双脚交叠在地上画了两个半圆,把鞋交换回来,扔了手机,脚步欢快地去开门。 楼道里浩浩荡荡的好多人,穿着整整齐齐的黑色西装,带着干净的白手套。 但是没有沈祁言。 她的眉头刚皱起,看见站在最前面的人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小盒子上的烙印logo正对着她,有些眼熟,程以岁好像知道那是什么了,她像电视里所有被求婚的女生一样,下意识捂住嘴巴。 盒子被打开,一枚璀璨透亮的钻石戒指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眼前。 跟她在电梯广告里看见过的那枚一模一样。 本该是感动到流泪的时刻,但因为面对着的是一群陌生人,程以岁不得不强忍住情绪。 她在工作人员递上来的确认函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还亮着的手机。 其他人分别呈上了证书,袋子,收纳袋等等配件,给足了这枚小戒指全套的仪式感。 程以岁小心翼翼地把钻石戒指拿稳,放到沙发的茶几上。 窗帘大开,外面车水马龙,她在沙发上都能看到楼下红色的车灯。 尽管住在十楼,却十分无厘头的担心有人会从一楼飞上来抢戒指,程以岁紧张兮兮地盖上盒子,收进了卧室床头柜子,才又出来拿手机:“喂?” “原来你才收到。”沈祁言悠悠道,语气里完全没有给人惊喜后的那种得意,反而是奇怪的追问,“那你刚才说破费什么?” 程以岁眨眨眼,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房间里。 他是送她戒指了吧? 但是这个波澜不惊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程以岁被他弄得有点自我怀疑,拿着手机走进房间,拉开抽屉,确认房间里确实多了一枚戒指。 “那个,”她清了清嗓子,提醒道:“你送了我一个戒指。” 沈祁言淡淡的“嗯”了一声,仍在追问上一个问题:“所以你刚才说的破费是什么?” 你送了我戒指啊!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淡定! 搞得好像我很不正常一样! 程以岁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忽略了他这个问题,试图引导他回到正轨:“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怎么想起来送我戒指了?” “没什么日子啊。”沈祁言语气稀松平常到像是在跟她谈论晚饭,“就是感觉你喜欢,然后在网上加了他们店销售的微信,正好今天这款戒指到货了,我就买了。” “……” “我喜欢的女孩喜欢的东西,要第一时间送给她。”沈祁言经过一天高强度的训练,又说了这么多话,嗓子微哑,带着浅浅的宠溺,“你是不是忘了,我在追你?” 第59章 . 碎钻花朵 “好久不见” 程以岁仿佛胸口中弹, 身体被塞得鼓胀,动弹不得。 这样哐哐往别人心脏里打直球,谁受得了。 她倒宁可他神秘一点, 这样她就不会想要扑倒他,侵占他每一寸发甜的体温。 直到挂了电话,程以岁的唇角都保持着向上翘的弧度。 手机是烫的,她把它放在胸口, 让心脏把手机和双手震得轻微起伏。 她翻身, 拉开床头柜, 托着戒指盒的底, 把那枚戒指拿出来, 轻轻给自己套在中指上。 大的钻石被小的碎钻花朵包围着, 晶莹剔透, 璀璨熠熠。 好美。 看着看着, 程以岁想到, 人生中第一次收到钻戒,却只是被对方当成一个日常礼物,她觉得无语又好笑。 他可真是傻死了, 她还没出牌,他就自己把王炸带出来了,一点底牌都不留。万一有一天她也出了大牌呢?不知道他打算怎么接? 根本想不明白, 这样的小傻子,为什么会让对手闻风丧胆。 程以岁看得如痴如醉, 心上仅存的那点壁垒,也随着流光溢彩的影子,土崩瓦解。 要怪就怪沈祁言的真心太难得,让程以岁这样向来冷静, 看偶像剧只觉得虚假腻歪的人,都想要为了爱情,奋不顾身一次。 管什么来日方长,她非要惜寸阴,才欢喜。 第二天上班,程以岁在午休时找来抬头纸,在纸的最中间,工工整整写上“请辞报告”四个字。 刚歇下,脑子就开始泛空,昨晚想好的说辞,一个字落实不到笔头。 她清楚,这份报告一旦交上去,就意味着她后半生都不会再找到一份这么对口的稳定工作。 同时,也意味着,她也不用再艰难的异地恋,不用每天掰着手指头数下次假面的日子,每天可以陪他训练,陪他从训练场回酒店。 想见他的时候可以直接见到,不再隔着冰冷的屏幕。 “你要辞职???”隋知正好奇程以岁这个一向午睡的人怎么醒着,一扭头看见她纸上写的字吓了一跳,她很快猜到,“是因为那小帅哥?” 就算知道了沈祁言的名字,隋知还是延续了小帅哥这个代称。 程以岁还不想声张,拽着她的袖子把人拉到桌子下面,压低声音:“啊……是有这个想法。” 隋知目瞪口呆:“我的天,你竟然会有这种想法!你还是程以岁吗??你还是那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程以岁吗!” 其他同事都在午休,程以岁使劲把食指抵在嘴唇上,压着身子往下,提醒她小声点。 挤眉弄眼到一半,她忽的听隋知喃喃道:“不过我好像也能理解。” 程以岁直起身子:“嗯?理解什么?” 隋知:“1002的房子。” 程以岁知道1002的房子是沈祁言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告诉隋知了,倒也不是质问她,因为程以岁知道隋知肯定不清楚这房子本来的主人,只是小姐妹之间的消息互通。 可她不知道这房子跟隋知理解她想要离职有什么关系。 隋知看出她的疑惑,主动说起:“你那时候不是生小帅哥的气吗?他又担心你,怕你住不好,知道你肯定会找我,所以他就找谢徊帮忙,这个逻辑咱俩上回就捋过了,你还记得吗?” 程以岁点点头:“记得啊。” “小帅哥的这个行为我可以理解。但是谢徊的这个行为,说实话,就算是我,都觉得挺难以相信的。”隋知说着说着,情不自禁地翻了个白眼,“谢徊这个人,你也知道的,他性子有点古怪,能让他做出这种事,我甚至都没办法想小帅哥会在背后下多大功夫。” 程以岁听明白隋知的意思了。 她是通过谢徊反常的行为,在反推沈祁言对她的感情。 “真羡慕你啊。”隋知把头磕在桌子上,侧过脸看她,“我好像能明白的决定,能有这样一个人,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都这么用心的对你,要是有人像他对你一样对我,我估计把命都给他了。” 程以岁笑了笑,有关于沈祁言的好,她没办法反驳,只能从其他方面安慰了隋知几句。 她们聊了一会儿,也到了午休结束的时间,两人分别打起精神,准备下午的工作。 程以岁的视线再度回归到那张抬头纸上。 还没来得及拿起笔,她感觉背后暗了一块,还以为背后的光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正纳闷怎么没声音,程以岁一回头,就看见了澹台教授。 澹台教授的眼神停留在她的请辞报告上。 见她回头,老人家把老花镜重新戴好,眯了眯眼睛:“小程啊,来一趟我办公室。” 两人前后脚进了办公室,澹台教授坐在木桌后面,抿了口茶,目光和蔼:“来,跟我说说,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程以岁紧张地摇了摇头,有些语无伦次:“没,没遇到什么事,教授,我还没想好,就是……” “没关系,这几年一直都在忙绥陵的事,也好久没跟你聊聊天了,不用太紧张。”澹台教授语速缓慢,没有给她施加压力,“你说没遇到什么事,那在这个时候提离职,让我猜猜啊,是谈恋爱了?” 程以岁抿唇没说话,就当是默认了。 毕竟她现在这个情况,虽然还没正式恋爱,但是也差不多。 “年轻人啊,就是好,还有那么多的山无棱,天地合。”澹台教授笑了笑,眸色深远,“不过,小程啊,教授我作为过来人,跟你絮叨几句吧。” 程以岁大概能猜到澹台教授想说的话,她没有丝毫不耐烦,郑重地点了点头。 澹台教授博古通今,给她用古人和当今人物为例,给她讲了许多爱人之后失去自我,最后下场都不太好的故事。 这些,程以岁又何尝不明白。 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生。 会担心色衰爱弛,也会担心彻底没有安身立命的能力之后,如果有朝一日两人分手,她的未来该怎样生活。 可是一想到少年那双干净的桃花眉眼,她又常常难以自控。 程以岁在澹台教授的办公室呆了一整个下午,因为自己心里有较量,所以对于那些故事她的内心并没有太大的波澜起伏。 唯独有一句话她听进去了,是澹台教授跟她说,辞职不是小事,对方在她做决定之前,有知情权。 不过澹台教授不知道沈祁言的工作,还以为他们只是普通的异地恋,还问她,万一对方现在也想着离职来找你,你们两个不就撞到一起了吗? 程以岁表面上点了点头。 心里想的却是,怎么可能呢? 她打听过,沈祁言跟燕城中漾俱乐部签了十年的合同,合同起码还有四年才到期。 最重要的是,那个少年,视篮球如命,是篮球带他走出过去昏暗的世界,他怎么可能轻易割舍。 他一定很害怕,回到过去一无是处的生活吧。 自从知道了祁雨荷跟沈祁言的关系后,程以岁就更深层次的理解了篮球在沈祁言心中的意义。 不止是荣誉,更多的,像是他的救命绳索。 是他悲惨世界里,唯一闪光的救赎。 …… 从办公室里出来,已经过了下班点,同事们都走的差不多了,程以岁把那张写着请辞报告的抬头纸收到柜子最里面,在日历上把今天的日期划掉,打卡下班。 她今天有点累,懒得走到地铁站,所以在所里叫好了车,等车到了门口,她才不疾不徐地拎着包上车。 她在澹台教授办公室里一个下午没看手机,里面有十几条未读,刚回完家人,准备点开隋知的信息,忽然听到司机师傅说:“美女,后面那辆车你认识吗?好像跟了咱们一路了。” 程以岁闻言抬头,盯着后视镜看了一会儿,问司机:“是那辆黑色的别克吗?” “还一辆黑色别克?”司机师傅都被程以岁问傻了,连连看她,以为自己载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我只看见那辆香槟色宝马i8了。” 程以岁“哦”了一声,再看后视镜时,别克已经开走,司机口中的那辆香槟色宝马紧跟在他们后面。 可她身边的亲戚朋友,除了隋知没人开得起这么贵的车,隋知又不可能跟踪她。程以岁想得简单,觉得宝马和别克是同一个情况:“应该不是跟我的,估计一会儿就开走了。” 但司机仍然一口咬定,那辆车在跟着他们,程以岁半信半疑,提议试着甩掉他们。 司机照做,程以岁这时惊讶地发现,那辆车真的甩不掉。 就算偶尔会消失在视野里,过一会儿也还是会冒出头。 她是真的被跟踪了。 这时车已经开到了中漾花城,程以岁临时改道,回了雨花城。 她没让车停在单元楼下,而是人最多的小区大门口处,让司机把她放下。 下车后,她走得很慢,同时也能感受到那辆宝马车的车速降下来了。 她不知道车里是谁,也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跟踪她。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靠着树走,万一那辆车要撞她,车本身也会撞到树上,要死一起死。 老槐树开的枝繁叶茂,被风一吹,发出渗人的瑟瑟声,树影厚重到仿佛刀都割不开。 宝马车猝然加速,开到她身边。 程以岁停下脚步。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车身不是普通的香槟色,而是磨砂质感的土金色。 阴影笼罩在车身上,把整辆车衬的像是一座没有生气的坟。 后座的车窗匀速摇下,从里面露出了一张青白色的脸:“程小姐,好久不见。” 第60章 . 神明偏爱 “我喜欢的女孩。”…… 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跟了她一路的人, 竟然是祁雨荷。 程以岁眉心一跳。 不过也不算太意外,仿佛在潜意识里,她觉得以这样的方式见到祁雨荷, 并不奇怪。 应该是从祁桥那里听了什么捕风捉影的消息,坐不住了。 程以岁拒绝了豪车的邀请,从路边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在前面带路, 骑回中漾花城。 等她把共享单车的停好锁在路边, 祁雨荷也从豪车上下来。 和那次偶然的会面一样, 她依然是全副武装, 精致到虚假的妆容, 穿着不算华丽, 不过面料是肉眼可见的高档细腻。 最后程以岁的目光落在她的脚上, 是一双品牌新款尖头细高跟鞋, 尖的像是能把人心挖出一个洞, 再往里头灌冰水。 她这样的装束,跟穿着素色针织衫和运动鞋的程以岁走在一起,很容易令人联想到恶毒的继母跟备受欺凌的灰姑娘。 可她不是她的继母, 程以岁更不是逆来顺受的灰姑娘。 她跟在祁雨荷后面,发现祁雨荷带路的方向,是去上次她跟祁桥一起去过的那间咖啡厅的。 程以岁的脚步放缓, 提议道:“阿姨,换家店吧。” 祁雨荷问:“不能喝咖啡?” “不是。只是如果您要带我去那间咖啡厅的话, ”程以岁给她指了一下,“在咖啡厅的对面就是沈祁言入股的宠物店,店里的店员都认识我,我想, 您一定不想让沈祁言知道,您今天来找过我吧?” 祁雨荷当即停下脚步,回过身,冰冷的眼神爬在她的脸上。 像是要隔着皮肉,把她整个人看穿。 程以岁笑了笑,看回去。 祁雨荷跟沈祁言之间的关系很微妙,他们不是骨肉情深的母子关系,却也不是刀光剑影的仇人。 他们的关系像是冬季末尾的最后一块深海浮冰,冰块两端的人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谁也不敢碰一下,怕一碰,那块薄如蝉翼的冰就碎了,站在冰两端的人,从此坠入刺骨的海底。 所以程以岁猜,祁雨荷今天来找她是瞒着沈祁言的,而且,为了维系他们表面的母子关系,她不想,也不能让沈祁言知道。 事实证明,程以岁猜对了。 祁雨荷绕开宠物店,带着她去到了一间独立的会议室。 会议室在公寓的地下,程以岁在这里住了这么久,竟然完全不知道,这里还有这样一方天地,像是与地上的空间隔绝。 无端有种窒息感。 两人入座后,服务生模样的人过来送了两杯柠檬水,祁雨荷面前的那杯被她拨开:“刚才你去的,是你自己家小区吗?” 她一开口,程以岁就觉得有陷阱,但是她不知道会有什么陷阱,只能先以不变应万变地“嗯”了一声。 祁雨荷嗤笑一声:“你家小区,和这里,好像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程以岁挠了挠脸,也跟着笑了:“阿姨,您太言重了,这里也没您说的这么差。” 祁雨荷:“……” 她的脸有那么一瞬间抽搐了一下,又因为常年埋线导致她的皮肤表层僵硬,抽搐的那一下看起来格外明显:“程小姐,我不想和你玩文字游戏,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程以岁喝了口温水,点头道:“您说。” 祁雨荷:“你听说过双相情感障碍吗?” 这个陌生而又遥远的名词,令程以岁难得怔了半秒。 祁雨荷很满意她这个反应,慢悠悠地给她解释:“这个病又叫做躁郁症,既有狂躁症发作,又有抑郁症发作,这样的人不适合谈恋爱,更没办法结婚,因为他们一方面需要安慰,可是安慰无用,一方面又需要陪伴,但是陪伴也没用,会给伴侣带来极大的困扰。” 程以岁半眯着眼,目光从祁雨荷的脸移向她的手。 她很白,不止是打了粉的脸,也包括手套和衣袖之间露出来的拿一小块皮肤,白的几乎没有血色,加上白炽灯的映照,不像个活人。 “躁郁症,”程以岁顿了顿,单手托腮,像是思考,“然后呢?” 祁雨荷不耐烦地点了点桌子,像是在抱怨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她竟然还不懂,不得不直白的解释:“沈祁言就是这个病。” 程以岁把右脚脚踝搭在左侧大腿上,以一个防备的姿势翘起二郎腿。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甚至不敢想,一位母亲,会跟自己儿子喜欢的女生说“这样的人不适合谈恋爱”。 躁郁症这个病,程以岁了解的不多,但也不是完全不懂。 她至少知道这个病,除了药物治疗,在情感上更需要亲近的人加以关怀。 可是从祁雨荷说话的语气里,她没有听出她对沈祁言有一丝关心,反而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在告诉她:你看,你哪里有我了解他。 好像他的病在她看来,只是用来证明自己和他亲近。而这样的做法会给沈祁言带来怎样的伤害,完全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程以岁忽然明白,祁雨荷不仅想要控制儿时的沈祁言,成为她发泄的工具,更要控制现在的沈祁言,和未来的沈祁言,替她赚钱,或者为她争面子。 她要他飞得高,却又怕他飞远,所以想方设法切断一切他与外界的联系。 不管方式有多残忍。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齐楠楠要改名。 她怎么不喜欢沈祁言呢?她都快喜欢疯了,疯到向祁雨荷屈服,以为成为另一个祁雨荷,就能拥有沈祁言。 她们都想,沾着沈祁言的光,达到她们本达不到的高度,妄图永远捆绑。 祁雨荷见程以岁一直没说话,以为自己的目的达成,她站起来,走到程以岁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放松了一些:“程女士,我了解我的孩子,你们不合适的。” 程以岁快速打了几下响指,让手忙碌起来,好克制住把这个蛇蝎妇人过肩摔的冲动:“请问,沈祁言的生日哪一天啊?” 祁雨荷停手,本来都打算走了,却又因为这句意味不明的话没有动身:“你问这个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程以岁把她的手拿下去,面无表情地报出一个日期,“是10月28号,您不记得了,对吗?” 祁雨荷像是被人迎面甩了一耳光,笑容僵住。 程以岁起身,潇洒地扬了扬头发,大步流星出了走出会议室,不再给她多说一个字的机会。 她没有等电梯,从楼梯走到室外,眼泪不知不觉的大颗大颗落下来。 她一直都知道,沈祁言过得不好,但是亲身体会到他身边人的做法时,那种刺痛感杵的人心窝都发酸。 年少时,他无力反抗,成长后,又因为渴望未曾得到的温暖,而被再次伤害。 都说神明爱世人,那为什么,她的男孩,偏偏被遗落了。 明明他已经那样努力,取得了别人在他这个年纪望尘莫及的成绩,却仍然要遭受如此对待。 月明星稀,暮色肆无忌惮地蔓延,路人急匆匆的步伐,让这条金钱堆积出来的街道更显得凄凉。 程以岁回忆起了和沈祁言有关的点点滴滴。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生得好看。 他永远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 除了在球场上短暂的意气风发,下场后,他几乎对自己的整个人生都是否定状态。 对陌生人有极大的防备,却也从不恶意揣测。 …… 程以岁擦干眼泪,在这个遇到了祁雨荷的晚上,暗自下了决心。 如果,沈祁言的命数注定如此。 那从今往后,她程以岁就代替神明,偏爱大魔王。 她深吸了一口气,拿出手机,在心里酝酿着想跟沈祁言说的电话。 没想到,手机在她拿起来的同时响起来。 程以岁揉了揉鼻子,冲散厚重的鼻音:“喂?” “谁让我喜欢的女孩哭鼻子了?”沈祁言的嗓音温润。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已经是小心翼翼,怕吓到她。 他的声音不单单是从听筒里发出来,连另一侧耳朵里都是他低沉的嗓音,好像铺天盖地把,她完全裹住。 程以岁一怔,回过身,看见身后瘦高的男人,眉头微微皱着。 本该在羊城打比赛的他,却出现在她面前,微微俯下身,拇指指腹拭去她眼睑下方残留的那一点泪水痕迹:“谁欺负你了?嗯?” 他越这样,程以岁越心疼,声音闷闷的:“你。” 这世界对你不公,而你却仍然真心待我,任我欺负。 跑过偌大的体育场,却仍然可以注意到我生活里的小小细节。 机敏到可以瞬间反应防守进攻,却还是只会傻傻的叫我别哭。 沈祁言可能以为她在闹脾气,轻笑了一声,像是在哄小朋友,双手举到身体两侧,做投降状:“大人冤枉。” 他的手抬起来,腰两侧就空了。 程以岁抬起双臂,搂住他劲瘦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你怎么回来了?我刚刚查,你们队不是还有两场比赛?” 她以前不是没使过坏,但都是浅尝辄止,目的是想看他害羞的样子,今天却抱得格外长久。 沈祁言怔楞了几秒,两只手才缓缓放下。 他没用力,只是松松散散地搭着。 不了解他的,还会以为这是在欲擒故纵。 毕竟他长了一张能干出这种事的脸。 他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温声解释:“是啊,不过我还有伤,后面的两场我不上场了,为后续的比赛储备精力。” 程以岁:“那你就回来了?” “嗯。”沈祁言不假思索道,“我想你了。” 不是例行公事“我想你”,而是从内心深处涌起的无边无际的思念,不懂得表达,汇成了“我想你”三个字。 终于到了夏夜,蝴蝶北迁的季节。 黄紫相见的蝴蝶趁着朦胧夜色,落在茶花细嫩的花蕊上,细细品尝过甜美滋味,心满意足地再度振翅。 程以岁的目光从蝴蝶身上收回,喊他:“沈祁言。” 沈祁言:“嗯?” 程以岁眨了眨眼睛:“你满分了。” 第61章 . 薄荷味道 “随便看” 他满分了。 从他毫不保留把自己的真心呈现出来的那一刻, 他就已经满分了。 程以岁知道的。 她有的时候,真的很恶劣。 仗着他喜欢她,为难他, 欺负他。 只不过他不在意罢了。 她不能完全掌控沈祁言的想法,不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有多喜欢他。 因为她看上去,似乎完全没有付出过。 好像只要她站在那里, 他就会一腔孤勇的来爱她。 所以, 最后一步, 程以岁要自己跨出去。 她想让他知道, 他从来都不是独身一人。 他的每一点爱, 她都看在眼里, 并珍惜。 人来人往的街道, 路人行色匆匆, 宽阔的马路只有他们两个人, 始终停在原地。 像是一部旧时的爱情电影,其他人都是黑白灰,只有最重要的两个人才有颜色, 如油画般浓稠。 沈祁言心跳如鼓擂,搭在程以岁腰上的手轻轻慢慢地向上移动,搂住她纤细的蝴蝶骨, 往自己身体里按,声音带着不敢相信:“满分, 是什么意思?” 程以岁的脸还埋在他的胸口,后脚跟轻轻踮起来,脸蹭着他的卫衣往上移动。 可他实在太高了。 她再怎样努力,头顶也就到他鼻头的位置。 不过手倒是还能往上伸。 程以岁的手缠上他的后脑勺, 让他把头低下来:“满分的意思是——” 她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唇。 毕竟是大街上,就算是没人看,程以岁也还是在那一下啄吻后还是迅速放开他。 沈祁言有点懵。 不过因为他的这个片冷峻的长相,看上去像又是清心寡欲。 程以岁刚放下脚后跟放松一下小腿,看到他这副呆呆懵懵的样子,没忍住又踮起来,揉了揉他的头。 蓬蓬的,又很柔,一丝一缕的缠着她的手指,带着他身体里偏高的体温,一起传递到她的指尖。 沈祁言被她揉得低下了头。 “好歹我现在穿上鞋也一米七,”程以岁没事找事,“你这么大幅度低头看我,我很没面子的好吗?” 沈祁言眨了两下眼,一言不发地又乖乖把头抬起来,仰头看天。 程以岁“噗嗤”笑出声。 他这样,忽然令程以岁想起了大头。 虽然它常常气她,但偶尔也会像他这样听话。 可她没有说出来,因为她知道,沈祁言也一定很想念它。 他是牵着她的手回的家,拇指时不时要在她指关节上划一圈,像是确认她的存在不是梦。 划到第四次时,程以岁主动把自己的手指插/进他的指缝里。 不用确认了,我一直在。 沈祁言五指弯曲,指腹扣在她的手背上。 他始终没说话。 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莫名把气氛弄得尴尬。 电梯里,沈祁言也绷着身子,站的笔挺,好像下一秒就要小跑着出场。 不过牵着她的手仍然没有放开,严丝合缝的掌心逐渐变得潮湿。 出了电梯,程以岁刚想说,我想去你家看看。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肩膀被人扯住,整个人陷进一个有力的怀抱。 脸颊偏上的位置扑面而来的呼吸热气,下一秒,他弯曲的食指勾起了她的下巴。 十楼的楼道里,程以岁仰着头,承受沈祁言猝不及防的吻。 他像不知餍足的小兽,不满足像她那样浅尝辄止的吻,粗狂又笨拙的用力,想要探入却又不得章法,牙齿磨在她的嘴唇上。 虽然在这种时候,程以岁很不想说这种扫兴的话,但是她的唇真的被他吻得有点疼。 偏偏他的大手还扣住了她的后脑勺,把她禁锢在身体和手臂之间,让她没有半分退缩的余地。 程以岁推不开这个占了上风的大魔王,只好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像安抚小狗那样,让他别猴急。 大魔王永远听她的话,双唇不舍而又克制的,一点一点地软下去。 程以岁深吸了一口气,她把自己的舌头探进去,像只灵活小精灵,在他的嘴巴里跳舞。 两瓣濡湿的唇舌纠缠在一起。 身前的人猛地一顿。 尝到他嘴里浅浅的薄荷味时,程以岁胸前的柔软一跳一跳,她知道,是沈祁言的心跳又加速了。 如果只是接吻,她本可以不紧张的。 可他们现在在楼道里。 虽然这一户只有两家,分别住着她和沈祁言,可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按错电梯,或者有保洁在这个点上来。 听着电梯运作的声音,程以岁每分每秒都在警惕。 以至于在幽暗的漆黑里,能听到两颗心脏狂跳的声音。 和心脏主人密密匝匝的啄吻声。 等电梯在9楼停下,“叮咚”声近在耳边时,感应灯被照亮,刺眼的光照在眼皮上,白茫茫的一片。 她紧张到呼吸一滞,紧闭着的双眼骤然睁大。 可沈祁言却丝毫没收到影响,仍低着头歪向一侧,吻得认真。 根根分明的睫毛似鸦羽,微微颤动着。 余光扫到他高挺的鼻梁,锋利高挺。 是那种快要把她拆卸入腹占有的吻。 程以岁被他吻到她几乎喘不过气。 他手搭在她腰间软肉上,要上不下的拱火。 程以岁整个人快要在他怀里化成一滩水,站都站不住。 她一开始还能踮着脚承受他的吻,越到后来人越往下滑,抓着他的力气也越来越小。 沈祁言明显是感觉到了。 于是。 他没头没脑的支起膝盖。 撑了她一下。 …… 程以岁轻哼出声,柔软而缱绻。 楼道空间逼仄,就算这一声再轻,回声来回晃荡,也变得格外清晰。 完了。 她的手微微攥起。 这下丢人丢大了。 趁着沈祁言也愣了一下的功夫,程以岁红着脸从他怀里抽出来,脚步踉跄地跌了几步,腿发软,直接蹲在门口。 她不敢抬头,把头埋在臂弯里。 半边胳膊靠着冰凉的门,强行物理降温,让身体里的血液硬起来一点。 什么啊。 十分钟前,才算堪堪确认关系。 确认关系后,两个人还一句话没说。 就发出这种声音。 之前铺垫的那么多套路,毁于一旦。 好恨! 沈祁言蹲下,曲起的那条腿长到无处安放,伸到她身前,抬手拨了她一下,把她重新拨进自己怀里:“别靠在这,凉。” …… 她不就是为了凉才靠在这里的吗! 可沈祁言不懂,勾着她的腰把人带起来,往楼道里的另一头走。 程以岁抬头看了一眼,他要带她去的方向是1001。 也就是说,她刚刚踉跄了几步,是不小心蹲在1002,也就是他家门口了。 沈祁言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按在密码锁上输入密码,输入到一半,被挡住了数字。 他眉梢微挑,像是询问。 程以岁先是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随即指了指右手边的门,说出那句半小时前本就该说出来的话:“我想去你家看看。” 她之前从不刻意过问,是想等他主动向她敞开心扉。 到刚刚祁雨荷来找她,程以岁的想法变了。 她想,与其让别人了解他的秘密,以此伤害他,还不如她自己多了解一些。 那些事情,如果她早知道,就好了。 如果早知道,她一定不会,白白让他在她这里受那么多委屈。 沈祁言垂眸,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 程以岁趁这个时间,后背贴住墙,让自己的体温再度冷却。 他懒懒地抬下巴指了一下门,声音有些沉:“那边没什么好看的。” 出于对他的了解,程以岁第一反应是房间里有什么是她不能看见的,或许跟他的过去有关。 她不希望,他总是一个人抗下那些事,她想让他知道,她和他在一起。 程以岁不依不饶:“可我想看。” 她想多给他偏爱,却也不希望让他不舒服。 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可以吗?” 沈祁言弯腰,盯着她的眼,忽的问了一句:“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吗?” “……”程以岁噎了一下,她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装傻反问,“谁啊?谁跟我说什么了?” “没事。”沈祁言站直,“那怎么忽然想起来去我家看了?” 程以岁松了一口气。 祁雨荷不希望沈祁言知道她们见过面,程以岁也并不希望他知道。 尽管她们的初衷不同。 “没什么。”程以岁摇头,往1002那边走,“我就是,忽然好奇?” 沈祁言站在原地没动。 他们两个,分别站在走廊的一端,距离并不算远。 可是程以岁却觉得,她好像够不到他,明明才刚刚如胶似漆的深吻。 沈祁言的眼神里藏着克制隐忍,不与她对视。 像是能感觉到她殷切的心理,沈祁言无奈的扯了下嘴角,走到她身边:“里面不是很好看。” 不好看? 是指装修吗? 她觉得自己现在住的房间还行,那为什么他的房间会不好看呢? 带着疑惑和好奇,程以岁点点头。 沈祁言输入密码的速度很慢。 慢到程以岁都想跟他说,既然这样勉强,就算了吧。 她向来有分寸,从不是强人所难的人。 但又因为他是沈祁言,程以岁有太多不放心,还是把这句话吞进了肚子里。 房门打开,沈祁言靠在门口,没有往里走的打算。 程以岁低头,看见门口有一双拖鞋,和几双篮球鞋。 他骨架大,鞋也大,不穿在他的脚上,单单摆着,像是一艘艘即将入海的小船。 “不用换鞋,随便看。”沈祁言告诉她。 第62章 . 炽热玫瑰 “可以跟你求婚吗?” 他说完, 把门口的按亮。 程以岁“哦”了一声,转头去看这座好奇了很久的秘密花园。 干净的中灰色地砖,明晃晃的倒映着头顶吊灯的光晕, 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地上没有适合她穿的拖鞋,程以岁只好穿着她的黑色小皮鞋,直接踩进他家客厅。 延着房间走了一圈,两间房子的布局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唯一不同的只有朝向。 但是, 他这间房子好像比她住的那间要大很多。 程以岁觉得奇怪, 也觉得这房间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她把视线集中在客厅中间, 终于发现, 客厅没有桌子。 连沙发也只有短短的一小节, 像是临时随便买的, 凑合坐一下。 她咬住下唇, 往他的卧室走。 卧室也空荡荡的, 只摆了一张床,旁边的衣架搭着几件他常穿的衣服。 不像她住的房间,地毯, 电视,衣柜,鞋柜, 应有尽有。 这里空的令人发慌,寒风在房间里肆意穿堂。 春天尚且如此, 不知道这样的空旷的房间在冷冽的冬天,一个人该怎么熬。 她退到门口,按灭了灯,人却没有走出房间, 抬头看他:“你之前一直住在1001,对吧?” 听起来像是问句,可程以岁语调平缓,是叙事的语气 因为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只有这一种可能性。 哪怕在那时,两人的关系已经跌入冰点,因为担心她快过年找不好合适的房子,他还是搬出自己家,把更适合居住的房间让给她。 怕她有心理压力,没告诉过她那是他的房子,也没告诉过她,他这里还没装好。 当时程以岁在想什么来着? 好像在想,以后就把他当个陌生人,再也不理这个骗子。 …… 楼道里的感应灯把的沈祁言影子拉长,因为灯光从背面照过来,所以影子停留在阴暗交界处。 “我住的不是很好。”他低声说,“你嫌弃吗?” 嗯,嫌弃。 嫌弃他默默在背后付出这么多,却什么也不说。 嫌弃他都做到这个份儿上,还担心她嫌弃他。 害她现在觉得自己特别坏。 明明她也只是,最普通的女生啊。 会因为没有安全感,而在前期周旋暧昧,有所保留,担心像他这样得天独厚的人,会玩弄普通人的感情。 可怎么就遇上沈祁言了呢? 魔王的心思一眼见底,连她那点正常的小伎俩,都被反衬的阴暗。 “我没有时间弄装修,”见她一直不说话,沈祁言主动跟她解释,声音软下来,“你别不高兴,我错了,好不好?” 他又这样。 只要她看起来像是不高兴了,他就小心翼翼地哄着,哪怕根本就没做错。 更让她像个坏人了。 程以岁第一次这么想做感情里的弱者,她龇牙咧嘴:“你在我面前,为什么就没有大魔王的样子!” 沈祁言神色一顿,眉眼如水雾般散开,眼神里带了点玩味:“你喜欢?” ? 这句话的意思,是要她表白吗?承认她喜欢大魔王? 既然决定了要宠着他,程以岁也没犹豫:“我——” 话没说完,眼前的光线被挡住,小苍梨味道倏然逼近,从丝丝入扣到无孔不入,水平视线里,是他宽阔的肩膀。 他在她的唇上吮了一下,拦腰把人往他的方向带,顺手关门。 也不再给她反应的机会,他又单手把她抱起来,手腕抵在她的大腿根。 “哎——”程以岁眼前的世界如迷离的万花筒般天旋地转,五岁之后,她就没被人这么轻松的抱起来过,难免有点害怕。 她只能两手环着他的脖子,维系平衡。 其实,她有一段模糊的记忆,是之前在宠物店遇蛇的那次,她好像也被他这样抱起来过,不过那不作数,因为她的记忆被吓到断层。 他抱着她转身,长期打篮球的缘故,他动作与动作的衔接比普通人要灵活很多。 以至于,被不由分说抱起来的程以岁,感觉自己现在成了他手里的一颗球。 她蹦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你会不会把我投进篮筐里啊?” “我?”沈祁言把她往上抬了抬,空下来一只手漫不经心地输密码,低笑了一声,“饶了我吧,我哪舍得。” “……” 门打开后,他准备要放她下来。 但程以岁更加用力的把他抱紧,像只依附在人身上的小树袋熊,不肯下来。 她非得说点什么,让他也像她一样心动的话不可。 “你太帅了。”程以岁故意用了气音,黏黏腻腻的,咬着他的耳朵说话,“我想多抱会儿。” 闻言,沈祁言正要开灯的手一顿。 黑暗中,身体无间的贴近,滚烫的气息在暧昧交织。 她是真的会搞事情。 他曲着手臂搭在她身后的墙上,程以岁本来空荡荡的后背贴到一片冰凉。 这个动作有些粗鲁,尤其是面前还贴合他的体温,把她冰得身子微颤 耻骨也随着这个动作,严丝合缝地抵在他的腹肌上。 她腿一软,肌肉松懈下来,差点又哼出声。 “抱好。”沈祁言两手托住她的臀,借了她力气没让她滑下去,低哑的嗓音道,“想喊就喊出来,我喜欢听。” 程以岁:“……” 他故意的! 她此时难免怀疑,是不是判断有误。 这弟弟是不是不能惯着。 好像探不到他的底,不管她出什么招,冷的或者热的,他都能毫不费力地接下,让她只有求饶的份儿。 …… 等到她被他放下来,人已经像脱了水,嗓子快冒火,心跳快速跌动。 她小跑进厨房,喝了一大杯温水,又噔噔噔跑进卧室,拿了换洗的衣物,冲进卫生间,把门反锁。 脱下来的裤子上浮着一层亮晶晶的水渍,程以岁脸一红,扔进了垃圾桶。 (审核员大大工作辛苦了,这里什么也没发生,只是接吻,辛苦审核) 目光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发丝乱缠,看不清本来的纹理,眼睛里的水雾还没散去,水波流转,带着一眼能看出来的情/欲。 嘴唇被他亲的红的发肿,像一朵含苞欲放的红玫瑰。 为了消灭证据,程以岁今天洗澡的时间比平时久了一些,出来的时候,看见沈祁言蹲在地上,一边打电话,一边拆了不知道从哪拿回来的快递。 他好像在说什么后天回队里,正在做接下来的部署安排。 等他挂了电话,程以岁问:“你不是暂时不打比赛吗?还要回队里?” “嗯。”沈祁言从牛皮色纸盒里又取出来一个白色的纸盒,剪刀在手里闲散地转了几圈,像是在思考从哪里下手剪开,“还是得回去做一些理疗和训练,第三季度赛和季后赛都很重要。” 哦。 大魔王就是大魔王。 就算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还是有专人等着他的。 程以岁洗了澡,刚说两句话又觉得渴,去厨房里接了杯温水。 这次她不急了,倚在厨房的玻璃门上,小口小口地抿着,看着他蹲在地上拆盒子。 大魔王在不进攻的时候,还是很温顺的。 沈祁言修长的手指在盒子外缘划了一圈,找到了盒子的口:“明天你有什么安排吗?比如想去的地方?” 她摇头:“暂时没有,社畜的周末只想睡觉。” 沈祁言笑了下,把剪子扔到一边,像是想起了什么:“我之前担心你不喜欢我,本来还想拿了MVP再追你的。” 程以岁站直:“怎么忽然说这个了?” “现在我在想。”沈祁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白色的小机器,不知道又是什么高科技产品,“所以我如果拿到MVP,可以跟你求婚吗?” 程以岁:“……” 他可真是从不按套路出牌啊。 他们才刚刚在一起,满打满算也就三个小时,他就想着娶她了? 倒不是说,程以岁是一个多么独立的女性,非要不婚不育,但是在她目前的人生计划里,确实没有结婚这一项。 但她有点犹豫,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出来,才能显得不是在拒绝他。 与此同时,她还在腹诽着,这事要急不也应该是她急么? 他这快赶上航天飞船的速度算怎么个事? “吓到了?”沈祁言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下,“我只是问一下,就是想跟你求婚,但你可以不同意,可以吗?” 程以岁:“……” 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 还有人求婚是抱着对方不同意的前提去的? 她没说话,沈祁言也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做过多的纠缠,像是真如他所说,只是问一下。 他拿着白色机器去了洗手间,往里头装了点水,出来后问她:“你平时贴身衣服都是怎么洗的?” 程以岁:“?” 她下意识地往卫生间的垃圾桶看过去。 脑子一轴,这时候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刚刚仍裤子的时候有没有包在纸里了。 难道说,他刚刚去洗手间的时候,看见了? 她咬住下唇,大脑飞速运转,想着该怎么把这事儿圆过去。 沈祁言垂着眼,拽过电源线,给白色的机器通了电,认真解释:“听说你们女生都是手洗的,感觉有点累,就买了贴身衣物清理机,不知道好不好用,一次能洗一两件吧,你要试试吗?” 程以岁:“……” 第63章 . 心惊肉跳 “跟我住?” 短暂的失语后, 程以岁抓到了一个重点,重新硬气起来:“听说?你听谁说?” 沈祁言背对着她摆弄机器,挠了挠后脑勺。 程以岁猜:“岑臻他姐?” 毕竟, 他身边就那么几个异性,唯一能跟他说得上这种事的,也就岑惜了。 “嗯……”沈祁言仍然在鼓捣机器,那个机器比他手掌大不了多少, 总共没几个按钮, 被他来来回回的按, “不过不是她跟我说的, 是她跟她老公说的, 然后她老公托岑臻帮忙买, 我听到了, 就顺便给你也买一个。” 他声音不大, 宽大的身形委屈巴巴地蹲在角落里嘟囔解释, 让人看了心里软绵绵的,好像陷进去一块白棉花糖。 程以岁趿着拖鞋,朝他走过去, 蹲在沈祁言面前,两只胳膊窝在腿里,一只手捧着玻璃杯, 另一手伸出食指挑起他的下巴,让他把视线放在她脸上。 沈祁言:“我以后不……” 程以岁笑了笑, 没等他说完,倾身把自己送上去,吻了他一下:“没关系的,想跟谁说话都可以, 按照你舒服的方式活着就好。” 沈祁言舌尖抵着下牙,散漫地磨了好久,淡淡地笑了一声。 暖灯照在他乌黑的眼珠上,纯净到不谙世事的眼睛里,只有她。 心无旁骛,令人悸动不止。 程以岁依依不舍的起身,把水杯放进洗碗机,出来后跟他说:“你就别回你那了,空荡荡的,也就你胆儿大,睡着不害怕。” 沈祁言也起来,把机器里的水倒了,随手放到浴室的架子上,手刚放下来,犹豫一下又抬起来,把机器放到一个矮一点的位置:“那我今晚住哪?” 程以岁眼神看了一眼卧室:“跟我住?” 她把视线收回来,后知后觉自己这话怎么跟逼良为娼似的。 与她相反的是纯良的沈祁言,他摇了摇头,克制道:“我睡沙发吧。” 程以岁吸了一口气,心说这小崽子还挺纯。 下一秒,纯洁崽说:“我怕我又弄疼你。” “……”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还,又? 这复杂一语双关,她没明白他具体指的是什么。 就是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最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程以岁不搭理他,扭头进了卧室。 她手带了一下门,反手一推,快要关上时门撞上了相反的气流,没完全关上,留下了一条小缝。 她视若无睹,走到梳妆台前,把头发吹干。 吹风机轰隆隆工作的声音响在耳畔,噪音很大,但是门外关灯的“咔哒”声还是清晰的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 她撩了把头发,拿吹风机开始吹另一边。 等把头发吹干,程以岁才往门缝看了一眼,细细的竖缝漆黑一团,门外鸦雀无声。 他就这样睡了? 睡之前,没有来帮她检查一下房门吗? 程以岁放下吹风机,本来是过去关门的,但是鬼使神差的就走出去了。 嗯,睡前上个厕所,还是挺有必要的。 毕竟春天晚上还是会冷,等躺进被我里再起来可就麻烦了。 她上完厕所,关上灯,往沙发那边看了一眼,上面似乎什么也没有。 嗯? 沈祁言人呢? 难道说是在她吹头发的时候回去了? 程以岁一个人睡觉的时候,是不拉外面的窗帘的,平时这个点正是车水马龙,被或红或黄的车灯照的亮堂堂的。 现在关了灯,房间里顿时黑灯瞎火,算得上是伸手不见五指。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慢吞吞地往沙发那边走,想要确认一下。 走到一半,她猛地被人从背后抱住,整个人都被裹在巨大的温热怀抱里。 程以岁吓了一跳,“啊”了一声反应过来是谁,很快把声音吞下去。 他双手交叠在她身前,把她禁锢住,下巴抵在她的头顶,闷闷地坏笑:“在找我?” 眼前一片漆黑,看不见的时候,五感变得更加敏锐。 感觉到他的气息弥漫在她身体周围,说话时滚动的喉结麻麻的贴在她后脑勺上,让她的后背都一阵又一阵的发汗。 程以岁被捉弄后恼羞成怒,没好气地说:“找个屁。” 沈祁言笑了一声,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在她小腹的软肉上,酥酥麻麻的,低沉的嗓音伏至她耳畔,像在她耳边下蛊:“那你往沙发这边走?” “我——”程以岁快速转了一圈眼睛,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她知道客厅里的每个位置有什么,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电视机前,“我是来看电视的!今天绥陵勘测纪录片首播,我刚想起来!” 说着,像是怕他不信似的,程以岁噔噔噔往沙发那边走,要去开电视。 中途膝盖磕到茶几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客厅灯及时打开,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沈祁言帮她打开的。 程以岁坐在沙发上,一边按调控器一边问:“你怎么看见的?刚才黑灯瞎火的也能看见我。” “你在哪我都能看见。” 话落,他已经走到她身边。 程以岁以为他要自吹,比如要说什么运动员会有专门的夜间视力训练什么的,毕竟这种行为挺大魔王的。 他勾着她的腰,把她圈在怀里,滚了滚喉结,低声说:“不管你看不看得见我。” “……” 电视在他这句话之后打开。 网络连接,机顶盒已经开始自动播放推荐视频。 程以岁没骗他。 今天真的是绥陵考古纪录片首播的日子,机顶盒自动推荐的这条视频就是预告。 她今天也确实惦着这个事来着。 但是—— 毫无疑问,她不是因为这个纪录片出来的。 就算她再热爱考古,也不能天天都看这个,会吐的。 她拨了几下遥控器,调到体育频道,体育频道的首页是篮球赛集锦,程以岁点进去,找到燕城中漾的比赛。 明明说好了要宠着他的,但是这么多年习惯了的隐藏和试探,她又一次口不对心。 还要他,一次又一次的,向她袒露真心。 只是因为她说,她想看他大魔王的一面。 程以岁点开比赛,在解说介绍的背景音里,她温吞道:“我刚刚出来,确实是来找你的,不想你一个人在外面。” “哎,今天这个局面啊,对于鹏飞来说,也算是一种挑战,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对战沈祁言啊,不过大魔王擅长远投三分,对鹏飞来说也算是一种优势。” 比赛开场,解说洪亮的声音传出来。 电视里的人面容冷峻,比现在的他多了几分狠劲,程以岁看了看电视里的他,又看了看身边人。 感觉有点奇妙。 她好像还没在电视里见过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也会有这种奇妙的感觉。 沈祁言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他只是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看球赛。 他不紧不慢地收回视线,揽在她腰上的手动了动,毫无预兆的低头吻住她。 唇瓣贴在她唇上时,他哑声道:“不用看电视里那个。” “上个赛季其实岑臻的表现没得说,大魔王受伤的时候是当之无愧的队魂。” “对,岑臻也受过伤,他恢复的也不容易。” “所以这哥俩才更惺惺相惜,呵呵——哎!沈祁言又一个三分!太帅了!” 他学得很快,已经不会弄疼她了。 舌尖舔着她的下唇,一点点探进去,在她的嘴里绞弄。 房间里都是他们唇齿交缠间的接吻声。 他的体温在升高,程以岁的胸口也越来越烫,像是被人煨了一团火。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上的薄布料,越蜷越紧。 “哇你看大魔王这个夹击的时机选择,太牛了,没点强大的心理素质真的没办法做出这种判断。” “对,他就是随时随刻都保持着完美状态,特别淡定。” 就算不看电视,只听两个解说的话,和嘈杂的现场偶尔传来他名字的呐喊,就很容易想象到,沈祁言在球场上潇洒驰骋的样子。 那样完美恣意他,被崇拜,被众星捧月,一点都不足为奇。 那个强大又淡定的男人,正把她揽在怀里,心无旁骛地,温柔地吻她。 她听着观众席齐声在喊沈祁言的名字,整齐划一。 程以岁分明心里清楚,那些人在电视里,里面的画面都已经是过去式,可她仍有种所有人都能看得见他们接吻的错觉,羞得脸颊发烫,一点点烧到了耳根,呼吸也变得急促。 沈祁言把她放到沙发上,抓着她的两只手,举到头顶。 “大魔王可真强!看他打球太热血沸腾了。” “你看他,他更多的就是靠感觉,基本功是真的扎实。” 热血。 程以岁过去不太懂这个词,血液可不就是热的吗? 知道现在她才懂,原来血液的温度是可以无限升高的,从在身体里没有感觉的自然流动,到在身体里沸腾起来,热得横冲直撞。 沈祁言是皮肉紧贴着骨架的紧致脸型,下颌线分明,下颚拐角处转的锋利。 这样长相不管在做什么,都有种禁欲感。 哪怕此时他的另一只手,正放肆地在她身上游离。 他抬起身子,脸仍然近在咫尺,哑着嗓子:“不想让我去外面,想让我去哪?” “我的意思是——”正在说话的程以岁毫无防备,她只觉得身子一热,顿时心惊肉跳蜷起腿,沙发上传出衣服和布料摩擦的窸窣:“你碰哪呢?” 沈祁言手没停,唇畔勾出淡淡的笑意,反问:“哪里在被我碰?” 第64章 . 亲昵夜晚 “早点回来” 程以岁出来是要叫沈祁言进去睡的, 怕他长手长脚的,睡在沙发上伸展不开。 没想到,到了最后, 成了两个人一起睡在沙发上,呼吸交错,度过这个亲昵的夜晚。 第二天程以岁睡到中午,被捏了脸仍然咕噜几声不愿意起, 但那只手锲而不舍, 带着水渍, 饶有耐心的 把她的意识一点点冰醒。 像是见她实在赖床, 沈祁言出声提醒:“电话。” 程以岁这才不情不愿地把手伸出去。 睫毛都还黏在一起, 她努力把眼睛睁开一个小缝, 没看来电人, 直接划开接听键, 声音是刚睡醒的困倦:“喂。” “程以岁。”赵嘉华声音急切地下命令, 仿佛能看到她发抖的样子,“回家。” “妈?”平时赵嘉华很少喊她大名的,猛地一喊把她吓到瞬间清醒, “我……” 赵嘉华打断她,已经接近于歇斯底里:“回家,我不管你在哪, 现在回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程以岁的神经全都绷在一起, 她一秒都不敢耽搁,以最快的速度下床洗漱。 刷牙时,她才想起来,昨晚不是在沙发上睡得么?什么时候去到床上的? 可是这点疑问很快就被更大的心慌带过去, 让她没有心思多问。 走出洗手间,沈祁言拿着早饭从厨房出来。 有小包子还有汤粉,这种高碳水的食物,不用想就知道是给她准备的。 但是她没有时间吃。 赵嘉华平时干什么都不着急不着慌,连程荣光生病的时候,她都有兴致织十字绣,这次这样心急火燎,让程以岁每一秒都坐立不安。 她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快速说:“早饭给我留着明天吃吧,我有事得回家一趟。” 她没抹那些瓶瓶罐罐,只是草草涂了一层面霜,迅速换完衣服。 打开门,她差点撞沈祁言身上,只见他眉头轻皱:“家里出事了?” 程以岁抿着唇“嗯”了一声,脚步没停,径直去玄关换鞋:“应该是,但我也不确定,我妈在电话里也没细说,我回去看看。” 沈祁言温淡道:“我送你。” 程以岁提鞋的手顿了下。 他什么都没问,可她心里的恐慌在他这句话后,竟也消散了一些。 好像是天塌下来,要砸也先砸到他这个个高的头上。 程以岁摇头:“不用了,你送我要走大路,我自己从地下通道回去更快一点。” 沈祁言:“也好。早点回来,我去买菜,回来就能吃上饭了。” 程以岁攥着手机跑出去。 在路上,她一边想着家里的事,也一边为沈祁言的表情分神。 在听到她说不用送的时候,他的表情僵了一瞬,而后说出来的话也小心翼翼的。 就很像,之前她出门上班,每次回头关门时,大头那个眼巴巴的神情。 那时候,她每天早上都要跟大头说,别担心,姐姐一下班就立刻回来看你,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沈祁言这小傻子。 怎么这么没安全感。 是不是她会离开,表面上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如果不是担心家里出事,她恨不得现在就跑回去,亲亲他,告诉他,她会早早回来,不会扔下他的。 …… 程以岁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通常情况下二十多分钟的路程,被她压缩成十几分钟。 单元楼门口停着一辆香槟色的宝马,与小区里的各种日产车格格不入,瞬间吸引了她的注意。 程以岁很难不联想到一个人。 她心里咯噔一声,咽了下口水,三步并两步跑上楼。 家门没关,程以岁把钥匙收进兜里,直接进屋 。 小小的客厅里有四个人。 赵嘉华,程荣光,祁雨荷,跟一个穿着西装,不知道是保镖还是司机的男人。 看见祁雨荷,程以岁的心情就像坐了过山车。 一方面,她确定了是她家人没出事放下心来,另一方面,她的愤怒成倍数增长,还带着一点恐惧。 恐惧她可以用金钱和权利,随意找到她家地址。 赵嘉华应该是做饭做到一半,现在手里还拿着锅铲,坐在餐桌旁,气得脸都红了,等看见程以岁她才站起来,一把薅过她的胳膊,把她拽到她身边:“程以岁,这个人你认识?” “这个人”指的是祁雨荷。 她穿着一件精致的丝质连衣裙,衣服上没有一点褶皱。 脸上的妆容精致的一丝不苟,不做表情的时候,脸上一点皱纹都没有。 怎么说呢,好像就算现在把她拉到白炽灯炙烤的商场橱窗里,当个演示用的假人,也完全不会觉得违和。 而跟她年纪相仿的赵嘉华则完全不同。 赵嘉华臃肿的薄绒睡衣外面还挂着围裙,年纪上去了,法令纹和眼角纹都很明显。 她不精致,却很真实,是一个生活在烟火气里,爱说爱笑的母亲。 程以岁懵了好一会儿,才问祁雨荷:“你怎么会在这?” 祁雨荷:“有些事情,既然我同你说没有用,不如直接告知你的家人,让他们来教你。” 程以岁攥了攥拳头。 她终于知道祁雨荷为什么要随身携带保镖了,她要是不带,就她这样的人,一张嘴就让人打死八百次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是说,你是怎么找到我家地址的?” “你们这样家庭的地址,很难找到吗?”她刻意加重“你们这样”这四个字,放大了话里的嫌弃。 赵嘉华急了,挥舞着铲子:“是,我们就这样家庭了,那不也还是你上赶着过来的?” “赵女士你误会了。”祁雨荷的口红是暗红色的,说话时嘴巴一张一合,像在蛇吐信子,“如果不是你家女儿缠着我儿子,影响他的前途,我觉得,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赵嘉华气涌如山,发火前先跟她确认清楚:“程以岁,她说小沈是打篮球的,这事你知道吗?” 程以岁头皮一麻。 沈祁言是篮球运动员这事,她至今还没跟家里人说过。 主要也是,之前他们两个并没有真正在一起,所以她也一直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说。 而且,一见钟情了一个宠物店老板,对方摇身变成篮球运动员这种事,如果跟她的父母说,她父母肯定会觉得她被杀猪盘给骗了。 谁知道。 这件事最后是从沈祁言亲妈嘴里说出去的。 一点准备和缓冲的机会都没给她和她的家人。 程以岁极为小声的说了声“知道”。 不等赵嘉华说话,祁雨荷讪笑:“不知道的话,她为什么要跟沈祁言交往?” 她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意思是,程以岁看上沈祁言的钱和地位了,甚至话里话外,还有点她用了手段攀高枝的意味。 程以岁觉得,在祁雨荷的心里,这就是她的真实想法。 结合她早年的经历,加上她对待沈祁言的方式,不难看出来,她不相信有爱情。 在她心里,所有感情,都是利益所趋。 可恨,也可怜。 家里虽然条件没有多好,但赵嘉华的自尊心很强,从小对程以岁的教育也是“咱们不能欠别人的”。 包括跟沈祁言恋爱之后,她还会跟程以岁说,不要总是花他的钱,免得被人看不起。 她被这番话狠狠的气到了:“这位母亲,你们家那点钱,我们家还真看不上,我们有手有脚的,自己不会赚?今天我还就把话放这了,往后咱们两家井水不犯河水,我们家就是穷到要饭,也绝不要到你家门口!” 祁雨荷笑了笑,功成名就的带着她的人退到她家门口:“那就还请程小姐的母亲,说到做到。” 赵嘉华别过脸不看她。 临走前,祁雨荷的目光在程荣光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程荣光除了最开始嚷过她几句之外,后面都是赵嘉华在跟她聊,而他一直在帮赵嘉华拍背顺气。 祁雨荷完全走出她家,戴上墨镜,最后说了一句:“希望你们二位能理解,如果你们二位有我这样的的儿子,想必也不会希望,他和您女儿这样的女生交往。” 说完,她转身就走。 赵嘉华咽不下这口气,忽然朝祁雨荷冲过去,程以岁拦都没拦住。 祁雨荷旁边的男人上前一步,却只见赵嘉华略过他们,哐哐哐去敲对门的门。 等对门力叔开门,程以岁当着齐雨禾的面大声说:“王勤力,你家王子宁不是追了我们家一岁好久了吗?今天我就把这事儿定下来了,来,俩孩子交往吧!省的别人家不要脸的妈以为自己家孩子怎么着了似的,舔着脸过来找事!” 王勤力愣住了。 心说这是哪跟哪啊? 但他看见门口这陌生人,凭着多年的默契还是接了一句:“那可太好了!省的我们家宁宁老念叨了!” 祁雨荷没看他们,她压根不想管到底有谁追这个女生,她要的就只是她的家人介入。 她要她知难而退,要他们鸡犬不宁。 她踩着高跟鞋,居高临下地瞥了眼程以岁。 看见了吗?这就是你们穷人要面子的下场,可以被随意拿来利用。 只要我想,我可以随时找到你的家人,你还要跟沈祁言在一起吗?哪怕他们已经烦透了他的母亲? 你们这么在意亲情的穷人,能接受不被祝福的感情吗? 她的目光不屑而直白。 程以岁迎着那些情绪,慢吞吞地走到祁雨荷面前。 旁边的男人挡在她俩中间。 程以岁的眼神就穿过他,直勾勾地盯着祁雨荷,轻声问:“我跟沈祁言在一起,是让你怕什么了?” 祁雨荷的表情瞬间绷紧,连嘴唇都死抿着。 精致到虚伪的妆容,裂出似鳞片般的痕迹。 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程以岁:“害怕的,真的是我吗?” 是的。 是你。 如果你不害怕,你怎么会三番五次的来找我的麻烦呢。 是怕沈祁言从此脱离你的掌控吗? 因为我的出现。 整理着夹克外套的王子宁走过来,打断了她们交汇的视线,他拍了拍程以岁的肩膀:“走吧,送你回去。” 王子宁是力叔的儿子,比程以岁大两岁,可以说是穿同一条开裆裤长大的,三年前就结婚了。 这会儿他忽然用这种压低了的声音跟她说话,真让程以岁觉得哪哪都别扭。 赵嘉华适时提醒:“快走吧,咱们这边今天不干净,你俩好好呆呆,培养培养感情。” 程以岁不好在祁雨荷面前驳了赵嘉华的面子,没说什么,跟着王子宁下了楼。 他们两个在车里待了一会儿,祁雨荷跟她的人很快就下来,驱车离开。 王子宁盯着那辆车,声音恢复正常:“什么玩意儿啊?那富婆什么来头?” 程以岁简单跟他解释后,坐直身子,随意问道:“你怎么在家啊?嫂子呢?” “你嫂子她闺蜜离婚了,在我们家住着呢,就把我轰回家了。”王子宁说完,问她,“现在送你去哪啊?” 程以岁也不跟他客气:“中漾花城。” 王子宁启动车:“哟,男朋友这么有钱呢啊?不错不错,魅力不减当年。” 虽然知道他是开玩笑,但刚经历过刚才祁雨荷那番对话,程以岁此刻只想翻白眼儿。 绕过两条马路,他快到了中漾花城。 程以岁说了一声拜拜,一秒钟也不耽误,开车门下车一气呵成。 走出两步,王子宁忽的叫她:“哎。” 程以岁回头,看见王子宁打开车门,一条腿站在地上,另一条腿还依依不舍的踩在车里:“刚我爸让我给你带句话,他说你在外头得注意点,别什么人都信,你那男朋友要看着不行,该分手就分手。” 程以岁这回把翻白眼这个行动落实了。 王子宁看见她这表情,乐得跟傻逼似的,他说这话的目的,三成是带话,七成是想逗她。 程以岁心里想着,这种话可千万不能让沈祁言听到。 那小傻子没安全感,要是知道她身边人劝她分手,他该伤心了。 这么想着,她又跟王子宁告了一次别,准备回家吃饭。 刚一转身—— 沈祁言站在距离他们只有两辆车远的地方,手里拎着刚从超市买回来的新鲜蔬果。 他穿着宽松的运动服,拉链拉到下巴处,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扬起,像一棵迎风站立的小白杨。 他的听力极好,站在那个位置,能听到他们之间所有的对话。 沈祁言舔了下嘴唇,缓慢不急地朝她走过来,每走一步,都好像踩在她心上处刑。他弯下腰,视线与她持平,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要介绍一下吗?” 第65章 . 邻居哥哥 “可以吗” 他的气场铺天盖地的压下来。 嘴角弧度渐收, 绷成一条直线,让本就冷峻的脸部线条,更加不近人情。 程以岁心跳莫名加速, 慌张的同时,还有种没来由的心动。 在她面前,他就像是一只凶猛的纸老虎,就算再凶神恶煞, 她也知道他是在虚张声势, 紧张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事。 但是在别人看来, 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王子宁小跑着赶过来打圆场, 他拍了拍沈祁言:“哎, 兄弟, 不至于, 不至于哈。我一岁是发小, 我那是个玩笑话, 没恶意哈。” 沈祁言视线沉稳,一刻都没偏离过程以岁,他非要偏执的, 等她解释。 像是,别人说了都不算,只有她说了才算。 程以岁抠了抠手:“就只是, 邻居家的哥哥。” 王子宁跟着点头,附和着说:“是啊, 就是哥哥,真的,一块儿长大的。” 在程以岁的记忆里,王子宁从小就胆大, 天不怕地不怕,连婚礼当天都稳的像是结过七八次的,但面对沈祁言,她感觉他的语气听起来竟然有点慌。 跟那些见了大魔王的队员状态如出一辙。 “哥哥?”沈祁言抓住这个刺耳的字眼,站直了身子,淡淡地垂眸,看向王子宁,“那哥哥来家里吃饭吧。” 王子宁:“?” 沈祁言提了提手里的菜:“我刚买的。” 程以岁:“?” 沈祁言散漫勾唇,懒洋洋地把手里的菜换只手拎:“不敢?” - 三个人一起回家,把门口的楼层管家都看傻了。 满脸写着“天哪他们三个人什么情况”,目瞪口呆的目送他们进了电梯。 不止他们不明白,程以岁也挺茫然的。 她不觉得沈祁言完全不在意王子宁,都做好了好好解释一番的准备,但他怎么忽然就把人家叫回家吃饭了? 当时他的语气不容置喙,以至于王子宁什么都没明白,就稀里糊涂地就跟上来了。 电梯里,程以岁看见沈祁言的胳膊抬起来,顿了下,绕了一圈手腕。 她问:“你手怎么了吗?” 沈祁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心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好了点,眉眼不再紧绷:“没事。” ……一看就是有事的样子。 程以岁不由分说地把他的胳膊抓起来,晃了晃,担心他有伤又不说:“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沈祁言唇角微弯,语气轻松,顺着她抓着的方向抬起来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顶,“真没有。” 他的表情自然坦诚,看起来好像确实没有。 程以岁眨了眨眼,跟着他出了电梯。 进门后,沈祁言换了拖鞋,把她的那双从鞋架上拿下来:“你照顾下客人,我去做饭。” 程以岁看了一眼王子宁,心说他算哪门子客人啊。 等沈祁言进了厨房,王子宁心有余悸的小声问:“你男朋友,会不会往饭里下毒啊?” 程以岁摇头,认真说:“这事儿,我说不准。” 因为,她也摸不清楚沈祁言现在在想什么。 王子宁:“……” 厨房里的水龙头打开,哗啦啦的打在不锈钢水盆里,沈祁言的声音穿过水流:“一岁,你在忙吗?” 程以岁走到厨房外,挠了挠头:“不忙啊,怎么了?” “哦。”沈祁言手里拿着两根长茄子,“那帮我挽一下袖子,可以吗?” 程以岁闻言照做,把他的袖口卷起来,在小臂上工工整整的翻了几周,最后往上一拉,拉到臂弯以上,固定住。 她想了想,问道:“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沈祁言:“没了。” 程以岁“哦”了一声,随手把菜板拿出来,放在案板上,方便他后续使用。 沈祁言洗好茄子抖了抖水,回过头看她还在这:“嗯?怎么还在这?客厅里不是还有客人吗?” 程以岁本来想说,不用搭理外头那个,让他自生自灭就行,但沈祁言宽大的身形一凑过来,料理台的空间瞬间变得逼仄,她在这里显得碍手碍脚。 沈祁言又催了她两句,看他一副不想让她在这捣乱的样子,程以岁也就没再坚持,走出厨房前,顺便接了两杯温水。 客厅里,王子宁倒是挺不见外,没等她招呼,自己直接坐在沙发上玩起了手机。 见她出来,他指了指厨房,低声问:“他误会了?” 程以岁把水推到他面前,没吭声。 她现在也不知道现在沈祁言在想什么,感觉他好像是误会了,可是又感觉他像个没事人。 她把遥控器递给他:“你随便看点什么吧。” 王子宁没跟她客气:“你给我找个节目吧,弄点声出来分分神,不然老觉得你家那位马上就要拿着刀出来砍我了。” 程以岁笑了一声,忽的她像得到了某种启发似的,眼睛滴溜一转,找了沈祁言比赛的回放,顺便把声音调大了一点。 她都能在王子宁面前看他的比赛了,应该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了吧? 厨房那边还没动静,王子宁猛地一下站起来,跑到电视机前面,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程以岁扶额,怎么一个还没好,另一个又疯了呢。 她有气无力地问:“……你又怎么了?” 王子宁脸因为激动涨的通红,他指了指电视,又指了指厨房:“里头那个,是沈祁言???” 程以岁坐在沙发上,张着嘴仰头看他,温吞地点了点头,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我妈没跟你说啊?” “卧槽卧槽。”王子宁已经陷入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完全听不进去程以岁在说什么了,“你男朋友居然是沈祁言,我的天啊,我的天啊一岁你这是什么运气啊!!!” 程以岁:“也还行吧……” 毕竟认识他的时候,她完全不知道他是谁。 “我真他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王子宁还在那里滔滔不绝,“沈祁言怎么可能误会我跟你的关系呢?我哪配啊!!” 程以岁幽幽地说:“你知道就好。” “你放心,他绝对不可能吃醋。”王子拧一屁股做到她身侧,两眼放光,“像他这么牛逼的,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绝不会动不动吃醋,我了解男人,你放心!” 程以岁:“……” 放你妈的大头鬼。 就在程以岁嫌弃王子宁嫌弃的要命的时候,沈祁言又喊她:“一岁,方便过来一下吗?” 王子宁疯狂替她点头,恨不得替她过去。 自从知道里头那个是沈祁言之后,他的态度发生了360度大转变。 从“邻居家的哥哥”,变成了大魔王的死忠舔狗。 程以岁不慌不忙地喝了口水,说了声“来了”,才慢慢悠悠回到厨房。 大部分的菜和肉都已经切好,分类摆放在案板上,应该是马上就要开始炒菜了。 沈祁言一手拿着碗,另一只手在碗里手动拌肉:“帮我带一下围裙。” 程以岁看了一眼他的手,虽然右手黏糊糊都是调料汁,但是左手分明干净的很。 对于他来说,单手戴个围裙不属于难事。 为了这么点小事把她叫进来,可见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但程以岁没揭穿他,从挂钩上取下围裙,踮着脚挂在沈祁言的脖子上,然后绕到他身后,系了一个蝴蝶结。 穿好围裙后,她又问了一次:“还有其他需要我帮忙的吗?” 沈祁言已经开始洗菜,回了句没有了。 程以岁将信将疑地往外走,都快走出去,他都没再叫她。 她停下脚步,回头时,看见案板上的青菜把厨房里的白瓷砖跟不锈钢水池都照的绿油油的。 ……这真不是某种暗示吗? 程以岁走回去,提议道:“我陪你一起做饭吧。” 沈祁言毫不犹豫:“不用,你又不擅长做饭。” 程以岁不服:“你怎么知道我不擅长做饭啊,万一我是中华小当家呢!” “你自己说过的。”沈祁言轻笑:“而且,这么久了,不也没见你做过一次饭?” “……” “下次吧,下次只有咱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做给我吃。”沈祁言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清理芹菜根部,他懒懒地抬了抬下巴,指向客厅,“今天先去照顾客人。” 程以岁知道沈祁言心里肯定是有点别扭,但是估计是王子宁还在的缘故,他不好发作出来,所以她也不在这时候逼迫他。 回到客厅,她跟王子宁说:“等会儿吃完饭你赶紧回去。” 要是放在以前,王子宁听她说这种话肯定要七个不平八个不忿,但是眼下,因为里头的那个是沈祁言,他什么都能忍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肯定的!” 程以岁笑了笑,她忽然发现,原来大多数的男生,听到“沈祁言”这三个字,原来都是这个反应。 他们两个好久没见,程以岁本来想聊聊嫂子的事,可能是上次沈祁言提了一嘴结婚吧,她就想正好了解一下婚后的生活。 但是王子宁心思根本不在这,他满脑子都是沈祁言。 程以岁想起了马思雨的那个体育生男朋友,但是马思雨说她男朋友喜欢沈祁言喜欢疯了,她还不能明白。 现在她好像能理解了。 她怀疑让王子宁在老婆跟沈祁言之前选一个,他都能毫不犹豫地选沈祁言。 他们两个本来是各坐在两张沙发上,聊着聊着,王子宁像是怕里面那位听见,朝她凑近了一点:“一岁,能给哥要张签名照不?” 程以岁狡黠一笑:“这个简单啊,但你用什么跟我换?” 沈祁言端做好的菜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两个人有说有笑,还凑的很近,像是在说什么不能被他听见的悄悄话。 第66章 . 纠缠绞弄 “我身体素质还挺好的。”…… 沈祁言把菜放到餐桌上, 回过头看向沙发上的王子宁,他那么站着,嚣张的气焰就扑面而来。 王子宁显然误会了他这一眼的意思, 狗腿的往厨房走:“还有菜没端出来吧?我来,我来。” 沈祁言没拦着。 程以岁百分之百猜到了沈祁言的想法,鞋趿着地,一边笑, 一边走到餐桌旁边。 因为他的这点小别扭, 她的心像散发着蜂蜜糖霜, 甜丝丝的。 沈祁言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微垂着眼, 仔细看嘴唇还有点绷着劲:“你们聊什么呢?笑的这么开心。” 程以岁只觉得他怎么这么可爱, 走上前抱住他的腰。他的腰很硬实, 两侧一点多余的赘肉没有, 她贪心这种好手感, 倚在他怀里,胳膊不安分地上下动了动:“聊你呢。” 对于她突如其来的主动,沈祁言怔了几秒, 几秒后他反应过来了也没动,任她抱着任她蹭。 他怕痒,笑的肩膀都颤了, 也没推开她,只是窝在她肩膀上, 笑着问:“你干嘛?” 程以岁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坏笑答:“干你。” 沈祁言的唇若即若离地贴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呵气:“小女生说这种话,知不知道害臊?” 这一本正经的样子, 不知道还以为是谁家的古板老教授在教育小学生。 “咔哒”—— 瓷器跟玻璃相撞的声音,猝然打断了他们的窃窃私语。 程以岁跟沈祁言一齐往厨房看过去,只见王子宁端着两盘菜,面露赧色:“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们了。” 他应看到他们在这了,故意给他们留时间,但这会儿实在是举累了,才不小心磕到。 也不怪他,他家的餐具确实比普通的瓷餐具沉一点。 王子宁把餐盘放到桌上,他看都不看程以岁一眼,直接把目光投向他的偶像,颇为体贴的问道:“平时吃饭的时候,喝酒吗?” 程以岁感觉到沈祁言的身子瞬间绷紧,像是看见敌人,做出防备状态的猛兽。 这样的沈祁言,让她想到了篮球场上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沈队长。 上一次亲眼见到这样的他,还是在羊城的体育馆。他在球场里,她在观众席上,当时只觉得陌生,并没有什么太深的感触。 而这次不同。 两个人肌肤相贴,由气场带来的压迫感,让她心里猛地一颤。 沈祁言抬了抬下巴,指向电视屏幕,提醒王子宁他的身份:“有要求,不能喝酒。” “哦哦,是是是。”王子宁替他拉开椅子,“运动员,得保持身体素质哈。” 沈祁言松开程以岁,松松懒懒地坐下,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唇角,更正道:“我身体素质还挺好的。” “是是是。”王子宁根本没听出来话里深一层的意思,依旧崇拜到不行,“毕竟是大魔王啊!” 程以岁知道这俩人的对话根本没在一条线上,她拉开椅子,挡在他俩中间,看上去像是在跟王子宁说话:“哥,刚嫂子给我发微信,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王子宁没来得及坐,转身去沙发上找自己的手机,一边走还一边喃喃自语:“哎?她怎么会找你?是不是她给我打电话我没听见啊?” 她说完,转过头,笑眯眯地看着沈祁言的眼睛。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下意识偏了下头,对上她的视线时,他立马又把脸转过去。 她的话就像是古老的咒语,能让猛兽变成魔王小幼崽,仿佛还穿着唧唧叫的小鞋子,走路时发出叽叽的叫声。 程以岁乐不可支,松开他,坐在餐椅上笑。 王子宁拿了手机回来,还在嘀咕:“她也没找我啊,别不是家里有什么急事吧?” 程以岁故作惊讶地“咦”了一声:“哦,不是嫂子找你,是我妈找我,我记错了。” “这他妈你也能记——” 王子宁张口就要骂她,倒也不是真有多生气,程以岁皮实,他俩从小就是这个相处模式。 但是话刚说一半,他想起了沈祁言在这。 “——GEE GEE GEE GEE BABY BABY BABY BABY,一岁你听过这歌吗?韩国组合的,还挺好听。” 就没见过这么生硬转场的程以岁,趴在餐桌上快笑吐了。 王子宁估计也觉得自己这个转折太此地无银三百两,挠了挠后脑勺,挺不好意思的,不敢看沈祁言,怕偶像嘲笑他,讪讪地坐下。 等程以岁笑够了,一边往自己碗里夹菜一边说:“子宁哥,你刚跟我说的话,你直接跟他说就行了。” 王子宁一愣:“我说什么了?” 程以岁指着沙发,提醒道:“就是刚才,沈祁言端着菜出来,你在沙发上跟我说的那个。” “啊……”王子宁偷偷瞄了沈祁言一眼,“这不好吧……” 沈祁言看了一眼程以岁,纵容似的长舒了一口气,拿没用过的筷子给王子宁夹菜:“没事,哥哥要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可以直接说,能帮到的我尽量帮。” “别别别。”王子宁把碗往前推,迎着沈祁言的筷子,“您就别叫我哥哥了,折煞我了。” 沈祁言靠在椅子上,嚣张的气焰被他如数收起:“比一岁大,就比我大,叫声哥哥,应该的。” 也许是在王子宁的印象里,沈祁言就该是那样嚣张跋扈,肆意妄为的人才对,所以此时他忽然收敛了,令王子宁无比惊恐,看向程以岁的眼神活像是在问她“他是被人换芯了吗”? 程以岁从容得冲他耸了耸肩,这事她没法解释,就算告诉他沈祁言私下本来就是这样,估计王子宁也不敢信。 再后来,这顿饭王子宁全程都吃的十分紧张。 不过,当他他最后得到沈祁言签名时,还是非常感动而满足的。 - 在电梯里送走王子宁,程以岁进门,就看见沈祁言在那里乖乖的收拾碗筷。 像是已经接受了自己变小的事实,认命的为主人做苦力,一句抱怨的话也不敢说,以换取主人开心,让自己少挨几顿打。 程以岁蹦起来,跳到他如山脊般硬挺的后背上。沈祁言微微弯腰,让她能跨坐着舒服点。 她的脸颊蹭着他的碎发,面霜的甜味,和他发间清新小苍梨味道混合着。 “刚才吃醋啦?”她明知故问。 沈祁言背着他,手上的动作仍然丝毫不受影响,冲了冲碗放进洗碗机里:“没有。” 程以岁跳下去踩在地上,绕到他面前,用屁股把洗碗机合上,后背抵在大理石台面上:“说实话。” 沈祁言启动洗碗机,两手撑在她身侧,把她严丝合缝地固定在怀里,闭着眼,眼尾划着一道委屈的弧度,半天才睁眼:“你怎么不早说你们的关系。” “我说了啊。”程以岁踮脚,唇贴在他的嘴唇上,“你俩刚见到,我就说他是邻居家的哥哥了。” 沈祁言单手合拢,大手压在她的臀线上,声音闷闷的:“你这声哥哥倒是叫的很自然。” 程以岁想起他之前逼她叫哥哥的样子。 她不明白,是不是年纪越小,就越会在意这些东西? 她故作发愁的样子:“那怎么办啊?你比我小,叫你哥哥,显得我在装嫩啊。” “你本来就嫩。”沈祁言捏了捏她的脸,手没松开,顺势整只手向后,固定住她的后脑勺。 发了狠地吻她。 是吻,又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兽在满地泥泞里纵情撕咬。 程以岁一时没受住,手举到两人中间的缝隙,推了推他。 但只要沈祁言不想动,她就算用尽全身力气,也于事无补。 他把她两只手都钳住,箍到她的身后,还把她的身体往自己身体的方向,用力抱紧,他眼神迷离,同她纠缠绞弄:“叫哥哥。” 其实。 沈祁言要真跟她做点什么,程以岁还真不怕。 但他比她心思重,有他自己在意的偏执。 他非要拿个MVP,好像要拿到那个什么奖励,确认一切万无一失,才敢真的要她。 可两人关系升温,他总这么撩拨着她,也真的是让人受不了。 程以岁抵在他的胸口,汗涔涔地喘气,也服了软:“哥哥。” 沈祁言呼吸一凝,渐深的眸色在她脸上梭巡了一圈,倏地把她打横抱起来,往卧室走。 他肌肉结实,怀抱很稳。 程以岁却在他安稳的怀抱里,忍不住红了眼眶。 沈祁言顿住脚步,中途改了路线,把她抱到沙发上,让她的后背倚在他的手臂上,像给小孩拍奶嗝那样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害怕了?” 程以岁揉了揉眼睛,摇头。 “我不干什么。”沈祁言以为她在逞强,还在低声解释,“我就是想在床上吻你,没有其他想法。” “有也没关系。”程以岁声音细微,她舔了舔嘴唇,粉色的嘴唇沾着点水渍,显出潋滟的桃粉色,她伏在他的肩头,“作为男朋友,这是你的权利之一。” 第67章 . 镜花水月 “是你可爱到犯规了。”…… “之一?”不愧是听觉灵敏的沈祁言, 都这时候了,他还能抓到一个错误的重点,撵着她的发梢问, “还有什么权利?” 午后的阳光倾洒在他的侧脸,依稀可见的小绒毛泛着浅金色,让他整个人温柔的像是浪漫主义油画作。 程以岁的手背轻轻抚在他的脸颊上,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仿佛这样美好的他, 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她不甘心, 又捏了捏他的脸, 感受到他是实打实存在的, 才张口解释:“还有就是, 你不用假装大度, 如果我做了什么事情让你觉得心里不舒服了, 吃醋了, 你都可以表现出来,或者直接告诉我。” 沈祁言倾身凑近,反握住她的手, 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沉静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那双眼睛深沉的好像陷进过深渊,却又倚着少年热血万丈, 艰难地从深渊里爬出来,得以窥见天光。 程以岁同天光一起, 陷落他的眼睛里,挺直腰背,吻了下他的脸颊。 她都知道的。 沈祁言吃王子宁的醋,却又因为王子宁是她的朋友, 担心表现出来会让她没面子,所以一直在克制。 怕她不高兴,还会主动邀请他回家吃饭,哪怕他内心已经因为误会那声“哥哥”而介意的要命。 在他心里,第一顺位是他,而他自己的情绪,全都被放到最后。 电视里裁判吹了一声哨,把程以岁的目光吸引过去。 她扭过头,镜头正好是打在沈祁言脸上的。赛场上的强灯光照在他琥珀般的瞳眸里,闪亮而夺目。 他本来就该那样,意气风发,万众瞩目,得到最好的一切。 完全不需要,忍气吞声,为了她做到这个份上。 程以岁往后,靠在他的臂弯里,神色认真:“你不用和别人比谁更好,因为你,永远最好。” 你拥有最多的荣誉,却从不自满。 你有着别人没有的骄傲资本,却始终低调。 仿佛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不想做的事情,而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 在我们的关系里,就算有人需要患得患失,那个人也应该是我。 ——程以岁十分诚恳地想。 沈祁言的眸色渐深,他舔了舔嘴唇,像是另一种风雨欲来。 程以岁始终盯着他的眼睛,把他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她翻转过被他抓着的手,扣进他骨节分明的大手里:“在电梯里,忽然抬胳膊的时候,是想牵我的手对吗?” “……” “想牵的时候,随时都可以牵。”程以岁晃了晃他们十指相扣的两只手,笑着说,“像这样。” 沈祁言被晃了下眼睛,那一下太快,他分不清晃他到底是太阳,还是她明媚如朝阳的笑。 她说完话,窝在他怀里,握着他的手,扭头又去在看电视里的他。 余光里是他投进了一个三分。 沈祁言听见她喃喃说:“你知道吗,我有件事本来还挺不好意思跟你承认。” 沈祁言挑眉:“嗯?” 她没回头,只露给他一个后脑勺,声音把骨头震得酥麻:“我可崇拜你了。” “什么?”沈祁言以为他听错了,两只胳膊把她圈起来,耳朵蹭到她脸颊左侧,想要听得更清楚。 “就是崇拜你啊。”程以岁指了指着电视里的他,又抬手戳了戳他的肩膀,“你看,你在你擅长的领域做得很好,又靠这个赚了很多钱,甚至完成了自己命运的逆袭,不像我。”她瘪了瘪嘴,“累死累活的,到手才万把块,自己都养不活。” 沈祁言笑了笑:“考古也很厉害了啊” 程以岁嘻嘻哈哈地扑进他怀里:“倒也是。” 她本来想两只手环住他,但没想到有一只手被他拽住不肯放开,不由分说地往下扯。 微凉与滚烫,毫无阻隔的触碰。 突如其来的动作,令程以岁惊恐抬头。 他害羞了似的,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不与她对视,声音闷闷的:“你这个眼神,我忍不住。” 她这个眼神? 她不过就是刚才看他运球的动作很帅,能有什么眼神? 程以岁下意识想要逃脱,却又被钳制住,摁回去。 他的耳朵贴在她的下颌处,已经烫到快要灼伤她的脸颊,害羞到不行,但是手上的动作分毫未停,强制着她的动作,不容她挣扎。 程以岁的体温也在不断身高,身体开始不自控的燥热。 他不碰她就不碰了,竟然还要这样折磨她! 程以岁咬牙切齿,手上动作报复性地用力。 沈祁言心理情绪已经到了极点,在她这样粗鲁的对待下,身体也到了。 浑身血液涌向一处,又如烟花四散,涌向四肢百骸,让他从脸颊红到了胸口。 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程以岁把他怎么了。 她本来是有点不满的,但一看他这副被蹂/躏了的可怜模样,收了手忍不住嗤嗤地笑:“你可犯规了。” 沈祁言贴心地给她揉着手腕,尽管他记得自己这场比赛没有犯规,但她这么一说,他还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电视。 “不是那个。”程以岁笑得促狭:“是你可爱到犯规了。” 话音刚落,她忽然感觉他的身体又热了。 程以岁笑容僵住,猛地蹿起来,逃之夭夭,把他低低的,令人心动陷落的笑声甩到脑后。 程以岁洗了澡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绿化地里葱葱茏茏的绿叶,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眼神失焦,好像回到了第一次遇到沈祁言的那天。 那时只觉得他强大且疏离,如今才知道他单纯也易碎。 但是,好像更喜欢了一点啊。 沈祁言从浴室里出来,从背后把她抱进怀里。程以岁放心的往后仰,把身体的所有重量都压在身上,玻璃上影影绰绰的映着他们纠缠着交颈箱贴的身影。 他们都知道,明天沈祁言就要归队了,但今天一整天,他们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他向来是不太会说话的,只能用这种肌肤相贴的方式,去表达他的不舍。 不过,程以岁是打心眼里觉得,他离开这件事,她是要比他更难以接受的。 他走了,就要夜以继日的训练,忙到昏天黑地,哪还有时间儿女情长。 但她不同,她上班还可以摸鱼,摸鱼的时间全用来想他了,更别说隔壁单位还有那么多他的脑残粉,时不时就要跟她提起来几次,让她不想都不行。 以往每次他走了,大头都会有一阵子更黏她,让她能够偶尔忽略他离开的事情,但是现在大头也已经走了,程以岁就更加舍不得沈祁言。 到了晚上,她窝在被子里,一句话都不肯说。 睡也睡不着,她就睁着眼睛,看着外面邻居种的火红玫瑰,攀爬而上,冒出几簇在她家的窗台。 沈祁言侧躺着,胳膊勾在她的腰上,低沉的声音扫过她的耳廓:“想什么呢?” 程以岁没动,嘴唇掩在被子里,气音在被子绕了一圈:“你怎么知道我没睡着?” 沈祁言把胳膊抬到她下巴那里,修长白皙的手指指了指床头的小镜子。 小镜子把她依依不舍的小眼神照的一清二楚。 程以岁也懒得解释,干脆回过身,紧紧地抱着他:“怎么办啊,我好像离不开你了。” 沈祁言抬起胳膊,把手搂在她纤细的蝴蝶骨上,心脏跳得极为剧烈,像是搅动不息的深海。 窗台的红玫瑰被风吹得蠢蠢欲动,映在他静谧的眼底,令人恍惚。 她想他应该不会说话了。 直到下巴被他挑起来,她软绵绵地承受了他炽热的深吻,放开她时,才听到他说:“我才是。” 这个晚上注定是不开心的。 尽管沈祁言后来又给她讲了许多训练时候的趣事。 教练那时候给我们开会,他说,『呼吁』我们文明一点,不要一上场就那么狠。你猜岑臻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他也就会『忽悠』我们了。 …… 你们女生是不是有个东西叫护垫? 是啊,怎么了,你把别人护垫当卫生纸了啊? 不是,我每次都把做仰卧起坐的那个垫子叫护垫,我一说他们就笑我,我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的,但是现在都没见过真正的护垫什么样。 …… 程以岁想到大魔王在训练的时候,面无表情地指挥“大家在护垫上,做100个仰卧起坐”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有些场景不能细想,越想越觉得好笑,后来她干脆笑到坐起来,看着咬着嘴唇,一脸屈辱的沈祁言,笑得更开心了。 她笑到肚子都疼了,才良心发现似的,去卫生间给他拿了一片护垫:“来,看这旷世珍宝,给我们大魔王开开眼!” 沈祁言脸都黑了,惩罚似的啃咬她的肩颈。 夜色昏昏,睡着之前,程以岁不忘提醒:“你明天早上偷偷走,不许吵醒我,这样我就不会太难过了。” 沈祁言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第二天是周一,程以岁本来的闹钟订在早上7点半,但是她没想到,答应了不吵醒她的沈祁言,竟然会在六点给她打电话,走得“有声有息”。 别说他在电话里让程以岁下楼,就算他不说,程以岁也要下楼打爆他的狗头! 她随便裹了件衣服,牙没刷脸也没洗,到了电梯里感觉衣服太大,迷迷糊糊想着也没买过这条裙子,才发现错穿了他的衣服。 气势顿时就弱下来了。 程以岁只好在下电梯时加重脚步,给自己找补点气场。 她看到他宽阔挺直的背影,站在楼门口的台阶上,毫不犹豫撩起袖子。 大门打开——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脚边忽然多了一个麦芽色的,毛绒绒的小东西,头还特别大。 第68章 . 怦然心动 “姐姐宠你” 程以岁觉得现在的一切都是她做的一场梦, 尤其是沈祁言背对着光,身体轮廓周围染着一圈朦胧的光晕,更让她的错觉加剧。 她不敢低头看, 怕一低头,美梦就结束了。 沈祁言走到他身前,给她擦了擦眼角,温声问道:“这么着急做什么?” 偏高的体温顺着脸颊传来, 眼上的浊物被他擦去, 视线逐渐清晰, 程以岁才忽尔觉得这个世界真实起来。 她没回答这个问题, 毕竟她能说什么呢?总不能说, 我急着下来是来打你的。 程以岁低头, 熟悉的圆溜溜大眼睛, 好像两颗紫黑葡萄, 满是审视意味地半眯着看她, 那个眼神,好像在说:就是你小子勾引我哥哥的啊。 熟悉又欠揍,是它没错了。 程以岁蹲下来, 手搭在大头的脑袋上,余光才注意到有个穿着蓝衣服的小孩站在他们面前。 她扬起目光看过去,看到在台阶下面, 是个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的小学生,有些眼熟。 程以岁抬起头, 看了看沈祁言,后者察觉到她的目光低头,朝小学生的方向瞥了瞥眼神,意思是让她跟小同学说话。 “我把Wendy还给你了。”小学生先开的口, 声音还带着哭腔,嘴巴瘪了又瘪,却始终梗着脖子不让自己哭出来,“你一定要照顾好它,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程以岁想起来了,这是大头的那个小主人,小名叫阳阳,她们曾经见过一次,只是她换了发型,所以她一下子没认出来。 那时她不由分说地把大头抱走,这是怎么了,居然主动还回来? 她还懵着,阳阳背着书包转身就要跑。 “小同学!”程以岁把大头扔给沈祁言,跑了两步到她面前,犹豫了一下,“是家里人不让你养狗吗?” 阳阳的气节也就能撑那么一小会儿,程以岁一追上来,她就绷不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了。 大头是阳阳妈妈送给阳阳的生日礼物,她非常喜欢大头,去哪都要带着,但是爸爸觉得这不过是一个畜生,总把畜生当成家人似的对待,显得一家人都很不正常。 为了显示他是正常人,也为了不让阳阳玩物丧志,阳阳的爸爸逐渐开始“正常的”对待宠物,他会在喝醉后一脚把它踢到墙上,也会心血来潮地把它扔到垃圾站关一宿。 那一次,爸爸把大头的身体当烟灰缸,在它身上按灭烟头后,阳阳哭了一晚上,决定把大头丢到路边。 也就是程以岁遇到大头的那天。 阳阳说,其实那天她一直在附近看着大头,确认它是被真的爱它的人抱走了,才哭着跑回家。 再后来,偶然在街角遇到,是她好了伤疤忘了疼,同时也抱着一点侥幸,希望爸爸这次能够放过大头。 但是没有。 这次回去之后,爸爸变本加厉的伤害大头,她甚至听到了爸爸偷偷给叔叔们打电话,邀请他们要来家里吃狗肉。 阳阳怕到不行,这才在上学前早早的跑出来,把大头还给他们。 程以岁摸了摸她的头,接过沈祁言递过来的纸巾,帮她把脸擦干净:“别哭了,哭花了就不漂亮了。姐姐答应你,永远都对大头好,如果你想的话,可以随时来看它,好吗?” 阳阳瞪大了眼睛,满眼都是惊喜:“姐姐你说真的?” 大头见到沈祁言,兴奋地脚边跑了一圈又一圈,时不时停下来,用充满渴望的小眼神盯住他。 沈祁言无奈,两手把它抱起来的时候,漫不经心地插进她们的对话:“嗯,姐姐说宠谁,肯定就宠谁。” 阳阳哪能听懂沈祁言的话里有话,只顾着擦干眼泪,开心的跳起来:“太好了!” 她今天早上出门出的急,头发随便绑的,跳了几下,头花就连着皮筋儿一起从头上掉下来。 知道现在这个点小学生也不急着去学校,程以岁把阳阳头上别的乱七八糟的卡子都取下来,重新给她梳了一遍头发。 阳阳乖乖地站着,感受着姐姐的手指拢着她的长发,一点点抓高。 才乖了没两秒,她就忍不住偷偷去看小狗。 本来以为这是最后一次见到小狗,没想到居然以后随时都可以来看它,阳阳开心的简直想在地上打滚。 哥哥很高,小狗被他抱着也超级高,她头不敢动,想看小狗只能拼命向上翻眼睛,翻得眼前都发白。 她闭了几下眼休息,再睁开时,哥哥正把小狗放地上。 哥哥要走吗? 她刚想开口问哥哥要去哪,只见哥哥注意到她的动作,食指压在嘴唇上比了个嘘声的动作。 他指了指她身后的姐姐,食指左右摆动,意思好像是,不能让姐姐知道他要走了。 阳阳不知道自己猜对了没有,总之她看懂了哥哥的第一个意思,是让她不要说话。 那她就乖乖的,不吭声,目送哥哥离开。 哥哥的脚步,和他姐姐的眼神一样,细腻又无声,轻慢又温柔。 程以岁把手腕上的皮筋给她绑上,一边绑一边问:“阳阳,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里?” 阳阳不假思索地说:“咱们小区的人又不多,如果想要跟的话,很快就可以很快找到了啊。” 价位的问题,这个小区的住户不多。 再加上能买得起这里楼盘的人,大多数时候都在出差,所以真的要找一个人,倒也确实不难。 程以岁手上的动作没停,给她把头花套上去:“所以你一直跟着我吗?” “没有啊。”阳阳说,“我是跟着哥哥的。” “哥哥?” 嗯。 阳阳说,她见过哥哥一次,然后哥哥走得很慢,所以她就大概找得到哥哥家住在这里。 小孩子说得话条理性不是特别清晰,但程以岁知道,沈祁言不会无缘无故跑到别人家住的地方。 她不知道他是怎样得知阳阳家的地址,又是怎样不动声色地让阳阳跟着他。 她只知道,在她不开心的这段日子,就算她什么也不跟他说,他也一直一直,在想办法,去弥补她的遗憾。 他有翻江倒海的本事,也有一颗无微不至的心。 程以岁回头想跟他说话,才看见原本他的位置只剩下大头。 ……最后还真的是偷偷走了。 她的心像是显了形,在夏至的这天,随着如梦微风,一起升腾。 她这一生,享受了太多的爱。 家长的,师长的,朋友闺蜜的。 却仍然会在他至死不渝的浪漫爱意里,怦然心动。 送走了阳阳,牵着大头回家,距离她需要起床上班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程以岁正纠结是躺回去再睡一会儿,还是趁着难得早起给自己做顿营养早餐时,手机响了。 是赵嘉华。 程以岁还从来没这么害怕看见她的电话过。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很生气,怀疑她交了个不靠谱的男朋友,把祁雨荷做的事全都加到沈祁言头上。 也不知道,王子宁回去是怎么跟他们说的,会不会,说他们感情挺好的之类的,让赵嘉华更生气。 她纠结的时间里,电话已经过了响应时间,自动挂断,但赵嘉华锲而不舍的,换了成荣光的手机给她打过来。 程以岁更窒息了。 她的嘴角向下,做出了一个小哭脸的表情,只想着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两眼一闭,接起了电话。 “喂,一岁,还没起呢?” “啊……”程以岁借坡下驴,“嗯。” “几点了还不起?”赵嘉华开始絮叨,“我跟没跟你说过,早点起,在家吃早饭,专家都说了,等你到了单位,九点以后再吃的早饭就是吃屎!” “……”程以岁常常被赵嘉华莫名其妙的知识无语到,但这次除了无语,她还有点意外,“妈你找我,不会是为了吃早饭的事吧?” “当然不是了!”赵嘉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正事还没说,“我是为了小沈的事找你!” …… 该来的总是要来。 程以岁深吸了一口气,攥紧拳头,准备好了应对。反正是自己妈妈,实在不行痛哭流涕求原谅。 赵嘉华气沉丹田:“你跟小沈可要好好的啊!” 程以岁:“?” “上回那老太婆气死我了!”赵嘉华怒道,“凭什么她说什么是什么啊,你们俩搞对象搞挺好的,跟她有半毛钱关系没有啊!” 程以岁:“啊?” “我真是给她气糊涂了,我还找宁宁送你回去,要是下回她再来找我,我就该把你俩结婚证糊她脸上!”赵嘉华淬道,“我气死她!” 啊,这…… 程以岁万万没想到,这通电话,竟然全程都是她在安慰赵嘉华,让她别生气,还跟她保证了,她一定会跟沈祁言好好的。 挂了电话。 程以岁忽然开始担心,现在发生的这一切,都是梦。 梦里什么都有,可爱治愈的柴犬,支持恋爱的妈妈,还有帅气贴心,能赚很多钱的男朋友。 也太幸福了吧! 她用直接指甲抠了抠自己的手掌,挺疼的,是真的。 从没在哪一年这样喜欢夏天过。 在开着空调和加湿器的房间里跟喜欢的人视频,开黄腔,看他害羞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一起约定着下次见面的日子,度过一个又一个安静而又甜蜜的夜晚。 在傍晚缓缓吹到脸颊的微风里,接到一个又一个快递的电话,收到沈祁言买的各种各样或新奇或浪漫的礼物。 连他汗涔涔扯下黑色发带的样子,她都觉得很可爱。 这本来应该是程以岁人生中最完美的一个夏天。 如果,不是在这个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听到了沈祁言查出体内含有兴奋剂的消息的话。 第69章 . 不上不下 “你好啊,女球迷”…… 程以岁不喜欢听闹钟的声音, 但她又做不到自然醒,被逼无奈听了二十几年各式各样的闹钟。虽然习惯了,但也仍然不喜欢。 甚至在工作后觉得这是另一种催眠音, 一听到就条件反射般想“再睡五分钟,实在不行请个病假”。 直到有一天晚上,她在跟沈祁言视频时无意吐槽了一句,被沈祁言记下来, 从那之后, 沈祁言每天早上都会按时叫她起床。 被带着宠溺的磁性嗓音喊醒, 还可以自定义各种起床铃声, 起床的动力都比以前足了不少, 程以岁也自然没再用过闹钟那种催命的东西。 这样的依赖, 也就导致, 沈祁言没有早起给她打电话的那天, 程以岁周一早上睁眼就已经是上班点。 她匆忙洗漱, 刷牙时牙膏连泡沫都没出,就抓起包奔向地铁站。 十五分钟的路程缩减到八分钟,跑到地铁口时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上了地铁时, 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叹了口气。 今天铁定要扣钱了。 程以岁郁郁寡欢地打开和沈祁言微信聊天框,在流泪猫猫头, 和生气熊猫头的表情包之间犹豫。但是转念一想,这么久了他都没忘过一次, 可能这次是遇到什么大事了,她思考再三,点了屏幕的空白处,退出了表情包页面。 她换了个APP, 去搜他的比赛信息。 最近几次税务风波,让娱乐圈明星的热度迅速下滑,取而代之的是相对正能量的体育界。 总体来说,篮球的热度不如奥运会,但总有那么几位,让人津津乐道,这其中,沈祁言首屈一指。 程以岁搜他的名字,全是他在昨天刚过去的全明星周末的照片。 信号微弱的地铁上,她等了半天,好不容易加载出来沈祁言扯球衣擦汗的照片,就感觉被一双眼睛盯上了。 程以岁皱了皱眉毛,不动声色地关了手机,往人流量大的地方挪了几步。 经历上次祁雨荷的尾随,对于这样的事情,她的警惕性比从前高了很多。 尤其是,现在是沈祁言比赛的关键阶段,她不希望任何人或事,影响到她的大男孩。 直到地铁换乘,她才敢假装不经意地回头瞥了一眼。 ——那个人还在看她。 是个看上去跟她年纪相仿的男人。 他穿着沈祁言同号码燕城中漾球衣,对上程以岁的目光后,冲她做了一个沈祁言的标志性拳头轻捶左胸动作。 哦,球迷啊。 男人用“你好啊女球迷”的眼神看着她,程以岁十分友好的笑了笑,回以“谁是女球迷啊,叫嫂子!”的骄傲眼神。 程以岁虽然一直乐观自信,但是她的情绪比较平直,最多就是来得快去的也快,倒是和沈祁言在一起之后,这种骄傲的情绪她保持了很久。 偶尔聊起来,沈祁言倒是挺冷静的,说的最多的是“也就打比赛期间别人会讨论几句,平时大多数时候就是个普通人”。 她不知道他对普通人的定义是什么,反正她是雷打不动的骄傲,比他本人还骄傲。 出了地铁,天空乌云密布,黑压压沉吊着,像是下一秒就要下雨,程以岁从包里拿出雨伞,一口气跑到公司。 但到她在前台,把名字签完,天上都没有落雨点,只有残风卷起一地落叶和垃圾,让人有种不上不下的难受。 坐在前台的行政任姐抿了口热茶,等她签完后打趣:“你们两个人还真是关系好,连迟到都是同一天。” “我们两个?”程以岁装伞的动作一顿,伞不听使唤地轱辘进包底,“还有谁?” 任姐笑她明知故问:“我还能跟你聊谁啊?当然是隋知啊。” 程以岁蓦的发了个抖,她瞥了一眼令她发抖的冷风来源,是楼里的工人正在调试空调,冷风刺骨,她心里也没来由的不安。 隋知跟她的情况不一样,她从来不用挤地铁,尤其是结婚之后,上下班都有专车接送,她有事只会直接请假不来,怎么会迟到呢? 偏偏,还是跟沈祁言忘记给她发消息是同一天? 隋知看见程以岁进来,比程以岁得知她迟到还要意外,她站起来问:“你怎么来了?” 她的重音放在“来”这个字上,意思是,在她的认知里,程以岁今天不应该来上班。 程以岁心像坠了石头似的往下沉,她慢吞吞地凑到隋知身边,艰难开口:“……是不是,沈祁言出事了?” …… 全明星周末是刚过去的周六和周日,昨天的比赛开始前,参赛队员照例接受兴奋剂检验。 但这次的检查结果中,燕城中漾有两名队员兴奋剂检测竟然呈阳性! 而这两名队员,一位是苏朗,另一位,是沈祁言。 篮协了解清楚后立即下了罚单,苏朗罚款5000元免于禁赛,而沈祁言,则被罚款5000元,且禁赛六个月。 介于篮协的处罚公告还没有公布,而观众又沈祁言因为腿伤的缘故每一轮都会中途休息,所以昨晚他的临时退赛,并没有被球迷察觉出异常。 但沈祁言的退赛,以及兴奋剂丑闻,关乎到整支燕城中漾篮球队的商业价值,谢徊疑心重,担心是对家做了手脚,在晚间家宴直接离席,带着隋知一起去了球场。 事实是没有对家下手,苏朗是贴在身上的膏药查出了兴奋剂成分,沈祁言则是吃的活血化瘀的中药里含有兴奋剂。 谢徊让篮球队经理停了苏朗的部分活动以作警醒,但是沈祁言,从昨晚兴奋剂结果出来后,就再也没人见到过他。 谁都联系不上沈祁言。 他就好像,凭空从人间蒸发了。 隋知说完这些,语气有些不确定:“我还以为,沈祁言一定是去找你了。” 没吃早饭的程以岁忽然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的想法和隋知正相反,她觉得沈祁言出事后,就算是一个人露宿街头,也不会来找她。 自卑使他只会允许那个无坚不摧的男人,出现在程以岁面前。 她张着嘴巴,好像是由潜意识驱动着,先后给沈祁言的微信和手机号拨了两通电话。 毫无例外,没人接通。 她满脑子都是沈祁言跟她在一起时,意气风发地跟她说,他一定要拿到MVP之后要了她的样子。 可是,他现在,猝不及防地被禁赛六个月,即将缺席最重要的第三阶段赛和季后赛。 程以岁脑字里蹦出来的地名多的都快要使头崩开,也想不到,沈祁言会去哪里。 隋知:“你们两个,有没有纪念地什么之类的?感觉一般情况下,如果心情不好的,可能会去那里排解一下心情?” 不对。 不是。 沈祁言一定最想躲着她,不希望被找到,所以,哪里是她一定不会去的? 蓦地。 程以岁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三个字。 但不是一个地名,而是一个人名。 ——祁雨荷。 她,会陷害沈祁言吗? 思绪再往前。 ——沈祁言是吃了含有兴奋剂的中药,导致检测结果呈现阳性。 不对。 沈祁言不会吃任何含有兴奋剂的东西。 他对自我的要求严格到连猪肉都不吃。 曾经她送过他那罐褪黑素,沈祁言宁可整夜整夜的失眠,担心肌肉质量和反应速度受影响,都不肯吃一颗。 既然是药,他怎么可能不仔细检查? 程以岁的思绪忽然开阔,但是随之而来的是令她咬紧牙关的恐惧。 如果沈祁言没吃,那他的检测报告怎么可能呈现阳性? 如果沈祁言吃了,他会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吃的? 真相只有沈祁言一个人知道。 可是现在谁还能找到沈祁言? 岑臻,苏朗,岑惜,齐雨禾…… 一连串的名字像是看不到尽头,又很快被她一一排除。 手机这时候响了。 是一个陌生来电。 程以岁心脏怦怦跳,毫不犹豫地跑到灌着冷风的楼道里接起电话。 “喂,嫂子。”声音有些陌生,毕竟敲诈事件后,程以岁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祁桥的声音了,只有这个称呼,有些耳熟。 他的联系方式是沈祁言替她拉黑的。 那祁桥有什么原因,要在这时候,用其他人的手机,给她打电话? 程以岁压着自己的胸口,让自己不要乱想,声音却克制不住的轻微颤抖:“怎么了?” 祁桥的语气里没有往日的讨好:“来我妈会所一趟。” “是祁——”考虑到也许对面还有人会听到这通电话,程以岁顿了顿,改口道,“是你妈让你联系我的吗?” “嫂子你就别问这么多了。”不知道为什么,程以岁在祁桥的话里听出了几分惋惜。 他为什么要惋惜? 为什么要在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惋惜? 就是他这个惋惜的语气,让程以岁彻底慌了。 挂了电话的同时,陌生手机号给她发来一串地址,不是一个偏僻的地方。 但尽管如此,避免发生任何意外,程以岁还是临时跟隋知借了保镖和私家车。 隋知不放心她,也请了假,跟她一起过去。 在路上,程以岁又给沈祁言打了一次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她把手机从耳朵上取下来,给他发了消息,告诉他,现在她去了祁雨荷的会所,连带着祁桥发过来的地址,也一并发给了沈祁言。 工作日的非早晚高峰时间,飞驰的小轿车在宽阔的马路上畅通无阻,将近二十公里的路程,半小时就到了。 这条街道虽然处于闹市区,但是整排看过去都是低调里透着金钱气息的富商私家会所。 在白天里,冷清到庄严,也更令人有压迫感。 下车前,程以岁最后看了一眼手机,确认沈祁言没有回复后,她把自己的手机交给隋知,从保镖那里拿来对讲机和防信号屏蔽的录音笔,并跟隋知说,如果沈祁言打电话来,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她。 隋知接过手机,问:“那如果您在里面收集到了重要证据呢?” 程以岁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她很清楚,靠她的能力,孤身进入这座庞大如监狱般的会所,是查不出来任何真相的。 她来这里,唯一想做的,就是想知道沈祁言是否还安全。 虎毒不食子。 可是,万一呢。 来接她的人是祁桥。 一段时间不见,他瘦了很多,已经可以塞进正常码的西装。 不过,他不是沈祁言那种匀称的劲瘦,而像是吃不起饭的乞丐,两颊的肉凹进去,眼周从眼底泛起乌青。 上次他们已经撕破脸,这次连表面功夫都省得做。 祁雨荷的会所门口站着两个保镖,程以岁以为他们会搜身,还特意把录音笔藏在胸里。 可他们却只是,毕恭毕敬地冲着她跟祁桥鞠了一躬,就让他们进去了。 第70章 . 更想爱他 “他还好吗?” 进入会所大门后, 面前一道长长的走廊,走廊上铺着暗红似毒血的地毯,每走一步, 都能感觉到鞋底往下渗了半寸。 头顶上的水晶灯没开,只开了墙壁两侧的仿古挂灯,昏暗得像是一座被遗弃许久的古堡,稍一个不留神, 就会被横出的猛兽嗜血。 程以岁警惕着, 跟着祁桥走进走廊最里面的房间。 房间里, 站个穿着素色西装的女人, 在一众黑色着装的保镖里尤为突出。 祁雨荷的头发盘的一丝不苟, 背对着门口, 听到声音后也没有转头, 只留给他们一个冰冷的背影:“来了。” 程以岁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整个房间, 宽敞而简单, 唯一有遮挡的就只是桌布,但那个地方放不下沈祁言。 而祁雨荷的语气没什么情绪,不像要跟她讨论一件严肃事情的样子, 也更让她确认,沈祁言不在这里。 会所的服务生陆陆续续上菜,每个人都彬彬有礼。 大家都正常的像是接待会所里的宾客, 哪怕他们心知肚明,事情本非如此。 “好久不见。”程以岁两手揣进裤兜,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两手拳头握紧,指甲深深陷进手掌软肉里,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她好像比祁雨荷还从容。她坐在椅子上, 这次她大大方方地扫了一圈房间:“沈祁言呢?” 她的语气稀松平常到像在问一个迟到的朋友,好像来这里,真的是来吃饭的, 祁雨荷没回答她,只是转过身,意有所指:“你比我想象中更有胆识。” 程以岁:“他今天不来吗?” “可是有什么用呢?”祁雨荷笑,她眼神瞥了一眼椅子,身边人眼尖手快地帮她把椅子拉开,她坐下后慢条斯理地拽下手套,露出手上蜿蜒的伤疤,“是不是在你这样家庭成长出来的人,觉得,有情就可以饮水饱了?” 她们两个面对面,看上去有来有回,一问一答,可事实上却是在各说各的,干净到反光的森白瓷盘上,倒映着两双波谲云诡的眼睛。 她很想告诉祁雨荷,有情不可以饮水饱。但是,当你知道在你身后,有人始终无条件爱你的时候,就算眼下面对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也敢义无反顾,孤身前行。 爱就像星星,你不一定总能看得到,但他一定就在那里,等着你。 和你曾经经历过的,把别人当成垃圾桶的那种婚姻,不一样。 程以岁垂着眼睛,对上瓷盘倒映着的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抿了抿嘴,到底是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 她不想激怒祁雨荷。 这对她和沈祁言都没有好处。 祁雨荷也在看她,她们在沉默中,硝烟四起。 最终,是程以岁先收回了目光。 无他,只是因为祁雨荷的手里,有她最珍爱的少年。 程以岁认输般问道:“他还好吗?” “你问我?”祁雨荷难以置信地反问,“难道你以为他和我在一起吗?还是你以为,他被我绑架了?” 程以岁抬眼,无声反问,难道不是吗? 祁雨荷让身边人给她盛了碗汤,抿了一口后,面无表情地“呸”了一声,推给服务生:“这什么东西,也配上桌?” 服务生连声道歉,把汤撤下去的时候,没忘记看一眼程以岁。 程以岁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夹着面前的菜心,蘸了蘸底下的酱油,放进嘴里。 “小朋友,绑架是犯法的。”祁雨荷皮笑肉不笑,“我又不傻。” “这样啊。”程以岁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她随手拎起面前的小豆包塞进嘴里,好像对这场鸿门宴毫无防备,“那买通检测机构的人算犯法吗?” 祁雨荷指尖轻点,拨转桌子,表情看上去是在仔细思考,而后点头:“应该是算的。” 程以岁一直在看她,可是祁雨荷整个思考的过程,包括她说出来的话,都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好像兴奋剂的事情与她无关。 但如果真的无关,程以岁就不会在本该写报告的时间,坐在这里。 “虽然我能够理解你,找到沈祁言这样的男朋友,对于你来说是一件千载难逢的好事,所以你不愿意和他分手。”许是见她久久不进入正题,所以祁雨荷先按捺不住,把话题往那边引,“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世界很现实的,万能的是金钱,而不是爱情。” 程以岁放下筷子,结束这顿让她胃疼的饭:“所以,如果我跟沈祁言分手,他就能回到赛场,对吗?” 祁雨荷眉心舒展,周密道:“也就禁赛六个月吧。” “嗯。”程以岁说,“我知道了。” 如果他们分手,沈祁言就只是禁赛六个月,后续他还可以继续比赛。 而祁雨荷没说的那半句话,是如果他们仍然在一起,她会对沈祁言做什么。 饭吃到这,最重要的目的就已经达成。 程以岁站起来,把椅子推进去,转身朝门口走。 刚走出两步,她听到祁雨荷悠然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很多年前,有个人在路边捡了一只狗,小畜生可爱的很,每天都黏在主人身边,还会出门给主人捡肉。” “但是后来,小狗长大了,遇到了另一只小狗,他不仅把自己的骨头给另一只小狗,还回咬主人。” “那你说,如果这时候,主人给小狗下毒,毒死他,是不是也很正常?” 回家的路上,祁雨荷说的话重复在程以岁的脑海里反复循环。 有如一段紧箍咒,让她头疼欲裂,眼泪从脸颊滚落到衣服上,洇湿了一圈又一圈的痕迹。 那个温柔的少年啊。 他本可以责怪这个世界。 可他没有。 他依然所向披靡,在万众瞩目的赛场上,熠熠生辉。 而她,也比从前的每一刻,都更想爱他。 一直抱着她没说话的隋知,忽然惊声尖叫: “一岁,小帅哥来电话了!!!” 程以岁条件反射似的坐起来,她抹干眼泪,抓过自己的手机,按下接通建。 沈祁言低沉的声音里带着颓废感:“不要去见会所。” “我已经去过了。”程以岁压着情绪,顿了顿,“她没有伤害我。” 话音落下,听筒里除了电流划过的噪音,再也没有其他声响。 随之而来的是一段冗长的沉默。 长到程以岁甚至都不记得,她是不是隐约听到了一声“喂”,还是她自己又说了一声什么。 车停在中漾花城楼下,隋知以为她是有话要跟沈祁言说,便没追着送她上楼。 风声顺着听筒传到另一端,沈祁言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回家了?” 他的嗓音嘶哑到颗颗分明,最后一个字几乎听不见。 程以岁从来没听过他这样颓废的声音。 所以,大魔王被打倒了吗? 他要分手吗? 程以岁攥着手机,走进电梯,“嗯”了一声,回答他最一开始的问题。 电话那头斟酌了许久,咳了两声,说了一句什么,但因为电梯里信号不好的缘故,这一句话断成了八句,怎么也听不清。 程以岁快走了两步,下了电梯后匆匆回家,边输入家门密码开门,边问:“你刚说什——” 话还没说完,她猛地被人从后面抓住了头发。 长发连着整张脸一起向后,程以岁慌忙之中,向反方向想要把门关上。 但是对方早就料到她会这样做,提前把脚卡在门和门缝之间。 程以岁痛到面目狰狞,却还是挣扎着回头,看清身后来人。 她双目圆瞪,脱口而出:“祁桥?!” 祁桥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拧紧眉心,发狠地再次往下扯了把她的头发,然后用力把人推人房门。 程以岁踉跄了几步,正想跑进厨房,却又再次被抓住。 男女悬殊的力量之下,程以岁真的慌了:“祁桥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疯了吗!!!” 房门紧闭。 屋内和屋外成了两个世界。 真正的绝望,才刚刚开始。 电话重重地摔在地上,屏幕碎成了无数拼接成的碎片。 就算没开免提,也能听见沈祁言焦急呐喊的声音。 祁桥把程以岁推倒在地上,他踩着她的头发,令她动弹不得,拿胶带把她的手脚分别绑起来。 程以岁在巨大的惶恐中,接受着自己被绑架了的现实。 她竟然,在自己家里,被绑架了。 唯一令她庆幸的是,祁桥目的明确,并不想对她做其他事情。 他把她绑完,踢了她肋骨一脚:“操,看着瘦,真他妈劲儿大。” 祁桥有所忌惮,控制着力道,并不太重,要是重的话,她的肋骨被踢碎都不是没可能。 程以岁皱着眉头,喘着粗气,全身肌肉用力,艰难地翻过身子,把自己被捆绑的双手压在身下。 视线穿过挡在眼前湿透了的发丝,她看见祁桥脱了外套,身上露出好几条抓出来的指甲印。 他蹲在地上,捡起来程以岁掉在地上的手机,一屁股坐在地上,开了免提:“喂,哥。” “祁桥,你现在在哪?你别动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哥求你,哥求你了!” 就算跟腱断裂,就算污蔑抹黑,也从来没低过头的少年,在这一刻,卑微的,恳切的,向他哀求。 祁桥慢慢地抬起头。 看清他的表情时,程以岁却愣住了。 在刚刚的哪一秒,她似乎看见祁桥的眼里含着眼泪。 他咽了下口水:“哥,这是你第一次,承认你是我哥。” 沈祁言哑到声音断层,因为焦急而连续破音,像是啼了血:“祁桥,你说什么是什么,好吗?以前的一切都是哥哥不对,哥哥不该把你弄丢,哥哥不该打你,你要什么哥哥都给你,好吗?” 祁桥撑着站起来,蹲到程以岁身边,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哥,你真的很爱她啊,我才知道,大魔王也是有弱点的。” 沈祁言嘶吼,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的绝望:“祁桥,你到底要什么啊!” 祁桥闭着眼睛,眼泪掉在地毯上:“哥,你给我点钱花吧。” 沈祁言一秒都没有迟疑:“你要多少,你要多少我都给你!!!” 第71章 . 白色海绵 “动手啊” 祁桥在电话里让沈祁言带着他的身份证来中漾花城, 沈祁言应下后,颤声问:“你能让我看看她吗?” 祁桥也许是人生中第一次,听到沈祁言以这样的语气恳求他, 眼神变得怔然,沉默几秒后,他的眼神盛满了自大。 可他还是没给沈祁言机会,挂断了电话。 刚挂了电话, 不知道他又想起什么, 给沈祁言拨回一通视频电话。 他没第一时间把镜头对着程以岁, 而是充满威胁意味的跟沈祁言说了一句:“哥, 希望这不是你最后一次见到她。” 接着, 他不等沈祁言回复, 直接把手机的后置镜头对准她。 从这个动作来看, 他应该已经把摄像头切换了。 程以岁曲起腿, 两只捆在一起的手撑着地板, 小腹用力撑着,挣扎着坐起来。 她找到摄像头的位置,皱着眉, 极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她把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眼睛周围,只为了向他传达一句话。 别来,他的目标是你。 报警。 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挲声, 程以岁看不到屏幕,不知道沈祁言在做什么, 只听见他沉沉地松了口气,声音依旧温柔:“姐姐,原谅我这次,不听你的话。” 闻声, 程以岁心疼的发紧,眼泪倏然落下。 他一定吓坏了,却还要顾念着她的情绪,在安慰她。 那个傻子为了让她放心,竟然还浅浅地笑了一声,笑过后,他应该还有话要说,但是祁桥却没给他这机会,再次挂了电话。 他手一松,已经碎了的手机重新掉在地板上。 满室狼藉的的偌大房间像是城市里的一隅不为人知的废墟。 轰隆隆地坍塌,下陷,却又寂静无声。 因为清楚祁桥暂时不会伤害她,程以岁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她心中的恐惧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挣扎后的疲惫。 余光里,她看到同样经历过一番搏斗的祁桥已经累到虚脱,他从裤兜里拿出一把锋利的瑞士军刀,捏在手里,后背重重地靠在沙发上,喘着粗气。 冷静下来,她发现这场绑架来的毫无头绪。 这样冒险的事情,一定不是祁雨荷那样滴水不漏的人指使的。 程以岁甚至怀疑连祁桥是看到她的一瞬间情绪上了头,并没有没做好万全的准备。 所以,该怎样在沈祁言赶来之前逃脱? 察觉到她的目光,祁桥先开了口:“你应该觉得我是个人渣吧?” 程以岁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跟她说话,愣了好几秒,出于保命的动机,她摇了摇头。 可祁桥却很平静地说:“没事,你要是会这么觉得也正常,除了人渣,谁还能做出绑架女人的事情?” 拿不准他的想法,程以岁选择了沉默。 她固然想用聊天放松他的警惕,可怕哪句话说不对触碰到他的逆鳞,她不敢贸然接话。 祁桥似乎很想跟她说话,又问:“绝望吗?” 程以岁想了想,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这种绝望,我四岁的时候就体验过了。”前半句话,祁桥还是正常说的,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他忽然发疯,尖叫着拿着手里的军刀划烂地毯,“都他妈觉得我才是人渣!那谁他妈知道我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啊!在他沈祁言出国留学,吃香喝辣的时候,我在干嘛?我在挑大粪!你知道什么是挑大粪吗?我他妈就要靠挑大粪的几块钱过日子!就因为拐我的那家穷!” 他说着还不够,跪着爬到程以岁面前,用力摇晃她,逼她做出反应:“我那时候才多大啊!十几岁啊!我他妈为什么要过那种猪狗不如的日子啊?如果沈祁言不把我弄丢,我至于活成现在这样吗?” 程以岁纤细的身子快被他摇散架,整个人摇摇欲坠。 祁桥的情绪来得太快,她什么都没来得及反应,只能咬紧牙关忍着。 “对,你们都光鲜,都是人上人!只有我是人渣!”祁桥暴瘦的身材下藏着虚弱的体质,摇了她几下就累了,他把她放下,一只手锤着胸口,像是质问,又像是自言自语,“可我上的起学吗?我有学历吗?我他妈也想去考古,去打球,有人要我吗?是沈祁言把我害成这样的,他沈祁言欠我一辈子,他不该补偿我吗?” 程以岁被放下后只觉得天旋地转,双手背在身后撑着地,拼命咽口水,抑制住想吐的感觉。 在一次一次吞咽口水的动作中,她脑中的迷雾逐渐散去。 她明白了祁桥说这些话的目的。 祁桥活在仇恨里这么多年,与这世界格格不入,他太渴望被理解。 绝对钳制的悬殊下,他对程以岁其实非常放心,因为他知道程以岁一定会听下去,且不敢反驳他。 可是,人一旦有了目标,也就相当于有了弱点。 “你出现之前,沈祁言从来就没对我这么冷漠过!”祁桥猝不及防把刀弹出来,抵在程以岁的肩膀,“就是你,是你不让他给我钱!” “祁桥!”程以岁惊叫,尖锐的刀尖已经穿过薄薄的衣料,扎到她的皮肤上,“祁桥你冷静一点!” “我怎么冷静!”祁桥抖着手,发了狠地举起来。 “祁桥!”程以岁喊他,刚刚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没有放过,千钧一发之际,她找到了他话里的漏洞,“祁桥你听我说!” 可祁桥已经激动到听不进去一个字,眼看着他手里的刀越举越高,程以岁绝望闭眼。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来,只听到了刀“噗”的一声扎进了软弹物体的声音。 祁桥最终不敢对她下手,用力把刀扎进沙发。 真皮布料被扎出一个洞,白花花的海绵和羽绒漫天飞舞,祁桥在一片白茫茫中嘶吼:“程以岁是你!是你害我变成这样的!你知道我多想杀了你吗!” 程以岁断断续续地喘着粗气,承受着祁桥的怒气。 祁桥发泄完,颓然跪坐在地上,像是泄了气皮球:“可我不能杀了你,我杀了你,我哥会发疯的。” “……” “我不想让他疯。”祁桥阴狠道,“我要他和我一样穷,我要让他知道人下人的滋味,我尝过的痛苦,他不试过,怎么可能懂?你呢?你会离开他的,对吧?他穷到一分钱都没有,你一定会离开他的,对吧?” 过去不曾理解,也从来没有多说过话,直到今天,程以岁才真正明白祁桥对沈祁言的狠来自于什么。 是偏见,也是来自于他心底的执念。 她发着抖,上牙不停地碰撞下牙,却仍努力地把话说完:“祁桥,祁桥你听我说。” 祁桥抬头看她,昏暗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光亮,却也没有再发疯,他像是累极了。 “沈祁言并不像你想象中过得那样好。”程以岁抖得越来越厉害,可脑子里有根弦却越来越清晰,“你妈妈在你走了以后一直恨他,虐待他,欺负他,他出国的钱也不是你母亲出的,他是被国外的球队挑走的。” 祁桥怔怔地看着她,眼神毫无波澜,透着行将朽木的将死气息。 程以岁对上这样的眼神,心底的慌乱顿时如阴天海潮翻涌。 身份证是幌子! 程以岁的瞳孔猛地缩紧。 他根本就不是要沈祁言的钱! 祁桥从做出这样的行为,就明白没有花钱的机会,他在清醒地亲手埋葬自己的下半生。 他宁可不要下半生,也要换来的,到底是对沈祁言怎样的伤害? 刀卡祁桥身旁的沙发上,程以岁不动声色地靠近他,实则是在朝刀的方向移动:“一直以来,沈祁言都过着和你一样的生活,唯一的区别是,你活在仇恨里,而他活在内疚里,他常常跟我说,觉得对不起你,真的。” 就算看到她在靠近,祁桥依然一动不动。 程以岁一边说着安慰他情绪的话,一边向军刀靠近,那是他今天唯一带着的锐物。 拿到它,划开手上的胶带,就算用刀扎伤他,也算是正当防卫。 他很少运动,他已经体力不支了。 别怕,别怕,在他癫狂的时候,你已经积攒了许多体力,你可以的。 为了爱你的人,也为了你爱的人。 “程以岁。”就在她离刀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祁桥叫她的名字,眼神蓦地发狠,越过她,把刀抵在她的脖子上,“你是不是把我当傻逼?” 她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做到的事,对于祁桥来说轻而易举。 冰冷的刀尖接触到脖颈间的皮肤时,绝望轰然四起。 可她仍然直视祁桥的双眼:“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不信,你可以问你妈。” 程以岁本来以为,祁雨荷不爱沈祁言,但至少是爱祁桥的,可谁知道祁桥听到之后情绪再次失控,面色更痛苦:“别提她!!!” 这次,他再也没办法忍耐,手起—— 两人对峙时,谁都没有注意到,在房间的角落里,有个麦芽色的小影子,偷偷观察他们很久。 总有人说,狗往往比人更能清楚人的情感状态。 大头见情况不对,从角落里猛地蹿出来,一向乖巧的它一口咬住了祁桥的小腿,一口锋利的小白牙被鲜血浸染,从它的嘴角渗出来。 祁桥的目光立刻就变了,狠戾而充满恨意。 疼痛使他内心的恶完全被激发。 程以岁顿觉不妙,失声喊道:“大头!你头这么大!!快走!!” 可曾经乖巧的一个两个,今天全都不听她的话了。 大头不松口,死死地咬住祁桥的小腿,快要扯下来一块肉,隐约露出白骨。 祁桥军刀掉在地上,痛苦地抱着小腿,汩汩的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出来。 程以岁快速移动,挪到刀旁边,绑在一起的双手一起用力,把刀抓在手上。 可她还没来得及把胶带划开,就看见祁桥已经一脚把大头踹开。 大头被他踹到墙上,只听它呜了一声,再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它不是程以岁,祁桥发泄不用留情,用那条被它咬的鲜血淋漓的腿,一脚又一脚,踢在大头没有保护的脆弱小腹上。 程以岁停了手上的动作,惊恐地喊道:“祁桥,祁桥你别踢了,再踢它就死了!祁桥!我求你,你想要什么我给你!” 祁桥充耳不闻。 一开始,大头还能痛苦的叫出来,到后来,已经奄奄一息,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 程以岁越喊,只觉得眼前越模糊,每眨一次眼,眼前的世界就越昏暗一些。 再后来,变成了一片无声的漆黑。 狼藉的房间,飞扬的白色海绵,疯狂的祁桥,奄奄一息的大头,和留着眼泪,绝望的自己。 好像一点点,都变得越来越远。 …… 沈祁言脸上的胡子已经两天没刮过,冷峻的下巴上长着一圈扎人的硬茬。 运动服宽松的帽子遮住他的上半张疲倦的脸,门口的管家光看他下半张脸,差点没认出来他。 而沈祁言,也没注意到,今天值班的,又是那个上次告诉他,祁桥在找他的管家。 手机还在震。 这个号码虽然没存,但他知道是谁,因为之前她用他的手机给这个号拨过几次。 等电梯时,他按下了接听键。 那边明显是没想到他会接,愣了一下:“哎?” “总裁夫人,我是沈祁言。”光听声音,听不出来他的情绪,“十分钟后报警,如果您方便的话也可以跟着警察一起过来。” 隋知还不知道楼上发生的事情,愣愣地“啊?”了一声:“报警?你怎么了?一岁呢?” 两台电梯,一个停在7楼,一个停在地下,等了三秒都还不见移动。 沈祁言转身上了楼梯,沉声解释:“她被绑架了。” “什么?!”隋知脱口而出,但她很快冷静下来,“知道了,我现在报警。” “请再等十分钟。”沈祁言一边跑上楼,一边解释,“对方的目标是我,等我到他手里,你们再来。” 隋知那句“那你怎么办啊”,还没来得及问出来,沈祁言就已经把电话挂了。 如果报警,他在路上有很多机会。 但那样就没办法保证她的安全了。 沈祁言跑到十楼时,电梯才刚刚缓缓移动。 他面色沉冷,浑身散发着不容侵/犯的气场,输入密码。 来之前,沈祁言已经在心里有了预期。 程以岁会被他绑着,但是祁桥不会对她做什么,只要用自己交换,她就会没事。 可是当房门打开,他看到程以岁浑身是血躺在地板上时,沈祁言浑身的血液控制不住,直接涌上头顶! 祁桥蹲在她旁边,刀抵在她的下巴上,吩咐沈祁言:“关门。” 过去抱着她坐的沙发已是满目疮痍,沈祁言大脑一片空白。 被压抑在心底多年的阴暗和恶毒,终于破土而出! 沈祁言冲过去,一脚踹翻祁桥,不管祁桥满脸的惊愕,他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拽住他的脖领,把他抓起来,往下拽,膝盖一下又一下顶在他的胸腔和小腹上。 面对沈祁言,祁桥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胃像是被他顶漏了一个洞,酸涩和疼痛仿佛是从骨子里钻出来。 祁桥往外吐酸水,吐胆汁,可沈祁言却无动于衷,下手越发狠,青筋根根分明的爆着。 在程以岁面前能张牙舞爪的祁桥,在沈祁言手里只有任人处置的份儿。 他自以为了解沈祁言,知道沈祁言有多在乎程以岁,也知道他有多渴望家庭的温暖,所以他以为,有了双重保险,沈祁言一定不会对他动手。 所以不明白,程以岁分明在他手里,为什么还敢这样。 祁桥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阴鸷狠戾的沈祁言。 他哀求着喊他:“哥。” 沈祁言一把把祁桥推到墙上,他像是疯了,把他的头磕在上面,“砰砰砰”震着回音! “别叫我!”沈祁言咬着后槽牙,双目猩红,“你是不是不信,我会杀了你?” 疯了。 这世界真的疯了。 沈祁言温柔了太多年,隐忍了太多年,祁桥觉得他是疯了,才会变成这样。 “好啊!”祁桥对沈祁言的恐惧越甚,说出来的话却也更张狂,“你杀了我啊!来啊,杀了我,后半生坐在牢里,好,很好,让你也明白,什么叫过街老鼠!让你也过一次,我过的生活!好让你知道,你欠了我多少!” 以前,听到欠这个字,沈祁言总会有些反应。 但今天,他充耳不闻地眯了眯眼睛,眉梢挂着令人恐惧的冷意,停下把他磕到墙上的动作,攫紧祁桥的脖子。 他已经顾不得他以后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他只想,让他死。 程以岁不知道自己昏过去多久,像是一瞬间,也像是过去了很久,总之,是没有感觉的。 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沈祁言高大的身影自上而下笼罩着祁桥,掐着他的脖子。 祁桥的脸已经成了涨成了紫红色,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断断续续地:“杀了我啊,杀了我……做,和我一样的人……” 程以岁混沌的思绪,骤然清醒,惊声:“别——” 别动手,别杀了他,被中了他的圈套,别变成,和他一样的人。 第72章 . 日落灯光 “酒店。” 沈祁言是真的想杀了祁桥的。 只要他再用力一点, 时间再久一点,祁桥就会窒息而死。 沈祁言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他的恶潜藏在骨子里, 也曾经发了疯的恨过这个世界。 只是,遇到了程以岁以后,他愿意尝试去做一个好人。 祁桥叫嚣着,却也不想真的就这么死了。 他的腿每抬起来踢他一次, 祁桥都会去想方设法撕扯他的跟腱。 那是他以为的, 沈祁言的弱点。 可沈祁言感觉不到疼。 他不是不知道祁桥的想法, 可是跟心里的恨比起来, 那点疼不值一提。 他不需要下地狱, 他一直在地狱里。 只不过, 他的神曾经短暂地出现过, 牵着他的手, 带着他走出无边无际的黑暗。 在他的神明出现之前, 世人喊他魔王。 在他的神明出现之后,他只想做她的乖弟弟。 一想到,他的神明再也不会出现。 沈祁言心里的恨就像是破土而出的食人花, 张开血淋淋的血盆大口,拥堵也腐蚀了自己,和所有靠近的人。 ——直到, 他再度听到了神明的声音。 密不透风包裹着他的黢黑忽然成了一层薄纸,不堪一击的倒下。 微光从缝隙里闪出一道光亮, 再次照亮了他的世界。 与此同时,门被轰然推开,垂直倒在地板上。 数十个拿着枪的警察越过隋知,冲进房间, 互相确认着,人质,安全,歹徒,无反抗能力。 程以岁和沈祁言之间,隔着他们的身影,陆陆续续,密密麻麻。 可是视线又好像完全不受阻碍,可以清晰地看见彼此。 沈祁言微愣,他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下意识松开攥着祁桥的手。 可不能让姐姐看到他这个样子。 说时迟那时快,祁桥已经快要没沈祁言掐到没意识了,可却还是能在他松口时候趴在地上,咬住沈祁言的脚踝。 沈祁言眉头微蹙,在他有所动作之前,已经有警察扑上来,强迫他松口。 程以岁看得心惊肉跳。 她清楚地知道,那不仅仅是他的脚踝,他的伤口。 更是他的未来。 …… 这一场绑架案开始的毫无预兆,也结束的无声无息。 虽然最后财产和人员都没有损失,但是根据楼道里的监控,事发现场,以及语音通话记录来看,祁桥依旧坐实了绑架的罪名。 祁桥被依法逮捕。 这件事因为牵扯到了沈祁言,所以有了不小的社会讨论度。 沈祁言有女朋友这件事不胫而走,但是至今没有公布过照片,他的社交平台还是那些官方弹窗。 而祁桥,他因为做事太没头没脑,事件公布发酵后,被网友戏称是“笨蛋绑匪”,“提前完成本年度沙雕新闻KPI”。 得知这个消息时,程以岁刚刚睡醒。 她虽然没受伤,但是人被吓到了,最初的那几天,常常什么事都没发生,莫名的就打一个冷颤。 隋知给她请了假,让她在家好好休息。他喝了几天安神的中药,也确实好多了,就是有点嗜睡。 沈祁言躺在她旁边,哑着嗓子问:“再睡会儿吗?” “不睡了。”程以岁抬起一点上半身,把他的胳膊从脖子底下拿出来。 他的胳膊是凉的,血液不流通,不知道她压了多久,总之,这条胳膊已经被她压麻了。 自从那天之后,她还得了一个怪病,自己一个人怎样都睡不着,哪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天的事情,也会精神清醒好几个小时。 可是如果抱着沈祁言,就会入睡很快,而且睡得很沉。 现在是白天,但是房间里拉着窗帘,昏昏昧昧的。 听她说不睡了,沈祁言翻身打开了床头的小灯,那是程以岁从网上买的,打开之后是温馨的日落灯光。 程以岁紧紧地盯着他,眼泪不动声色地从眼角滑落:“那几天,你去哪里了?” 沈祁言指腹拭去她的泪滴,嘴唇贴在她的眼睛上,热气滚滚:“酒店。” 程以岁剥他的衣服,沈祁言一开始拦了几下,被她打了几次手就老实了,任她动,程以岁仰了仰头,嘴唇贴在他的唇上:“躲着我?” 沈祁言低低地“嗯”了一声:“我怕我不够好。” 刚被他擦干眼泪,可是程以岁又想哭了。 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拿不到MVP,又因为他而遭遇了那场惊心动魄的绑架,这个小孩要内疚死了。 这次和祁桥的交锋,让她才真正的体会到他和祁桥之间的关系。 连她这样的局外人都会被祁桥心里的恨吓到,更别说,这么多年,一直承受着恨的沈祁言。 祁桥刚被找回来的时候,他也才不过十几岁吧? 在每一次轻描淡写的背后,他经历了怎样的人生呢? 会很恐惧吧,也会想要逃离吧。 见她不说话,沈祁言稍稍松开了她一些,哪怕被她的手撩的起了火也不敢动:“我……” “我也终于算是为你做了一件事啊,真不容易啊。”程以岁手上的动作没停,人却从贴着他侧躺的姿势改为平躺,“省的别人觉得,是我这个社畜配不上咱们篮球明星了。” 沈祁言忍无可忍地翻身,紧紧抱住她,舒服而又挣扎地皱着眉头,眼里的光却是肉眼可见地亮了起来:“谁说的?” 程以岁:“我妈。” 沈祁言:“……” 他的体温本就偏高,在灼热的呼吸里,房间烘热得像烧了一团火。 程以岁只有手上动,也还是烧出了一身的汗。 几天没出门了?三天,还是四天来着?这几天,没洗头,也没洗澡,快臭了。 其实,这样的沈祁言,让她莫名有种安全感。 就算光环加身,就算地位差距,也能让她敢随心所欲地做自己。 程以岁举高了手,让他自己看她手上亮晶晶的东西:“沈祁言,抱我去洗澡。” 沈祁言无奈地笑了,眼睛里全是温柔和纵容,穿好被她剥掉的衣服,俯身把人横着抱起来。 他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了,手上四平八稳,像一滩平静的温泉水,让程以岁心中的恐惧,不安,一点点消退。 她在他怀里晃悠着腿,突发奇想:“你能扛着我吗?” 沈祁言显然是没太理解这个动作:“扛?” “对。”程以岁指了指他的宽肩,“就是把我放在你肩膀上。” 沈祁言想了一下那个动作,垂眸看着跃跃欲试的她,不忍心地提醒道:“不太舒服吧?” 程以岁眨眨眼:“你试试呀。” 沈祁言抿了抿唇,没多用力,就把抱着的这个姿势,如她所愿的改成抗在他肩上。 程以岁大头朝下,他为了不让她掉下去,手似有若无的垫在她的臀后。 可她全身的支点都在小腹上,还是被他凸起的骨头硌得差点吐出来。 以前看古装戏的时候,老能看见男主角把女主角这样抗在肩上,程以岁一直觉得这个动作好看,但没有机会亲身体验。 没想到体验了一次,竟然这么难受。 果然,好看的都不中用。 哦,也不完全是,沈祁言除外。 正在胡思乱想刚才的手里,她的肩膀被抬起来了一点,小腹热了一块,沈祁言手塞进来,给她垫着。 一下子舒服了不少。 但这样一来,他一只手轻轻地拖着臀,一只手紧贴小腹,更像是某种撩拨。 走到洗手间,他问:“想直接洗,还是要泡一会儿?” 程以岁不假思索:“泡。” 沈祁言把腿支在浴缸上,让她坐在他腿上,单手揽着她后腰,倾身去开水龙头。 浴室里热气蒸腾,升起袅袅白烟,水汽氤氲,衣服黏黏地贴在身上,程以岁伸手拨了拨衣角抻平,却无意中看见他又起来了。 对于她的视线,沈祁言毫不知情,还在那试水温,觉得差不多了要把她放下来了,程以岁却伸直了胳膊:“帮我脱。” 沈祁言:“???” 见他不愿意,程以岁瘪了瘪嘴:“我好惨啊,被人绑架了,还要自己脱衣服。” 沈祁言:“……” 就没见过谁能把这种事说的这么开心的。 他的避着她裸/露的皮肤,却又不敢离得太远,担心离远了,她会在他大腿上失去平衡。 等她能进浴缸的时候,沈祁言的脸已经红透了,眼神被热水蒸得湿漉漉的。 好不容易把她放进浴缸里,逃似的想离开,却又被她不由分说地抓住了手。 程以岁盯着他的脚踝,说话时,胸前的起伏格外明显:“伤怎么样了?” “还行。”沈祁言跟着低头,连受伤的腿都看反了,“你睡着的时候有医生来过家里,不是太大的伤,休息几天就好了。” 程以岁点点头。 还好,那时候祁桥没力气了,不然沈祁言的未来,可能真的毁了。 又想起了那天发生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她,他本来不会受伤的。包括后来,隋知还跟她说,怕她有危险,沈祁言让警察晚点去的事情。 她吸了一口气,喃喃道:“傻不傻。” 沈祁言眉尾弯下来,小拇指勾了勾她的手:“没事的,跟你比起来,这些不重要。” 程以岁咬住下唇,抓着他的那只手猛地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拽了一下。 沈祁言毫无防备地往后退,“噗通”一声,栽进了浴缸里。 程以岁抱过去,把他本来干燥的肩颈也都染湿,她吻他,在他耳畔说:“我爱你。” 我爱你,不管和你在一起,经历什么,也不管你,曾经经历过什么,我都爱你,毫无保留。 禁欲的白色上衣领口把沈祁言的领口遮得严严实实,可男人眼底波澜深陷的情绪,早已经失控。 第73章 . 橘红夕阳 “我的小朋友长大了。”…… 程以岁发现跟沈祁言在一起之后, 她没少干自己挖坑自己跳,自己下毒自己喝这种事。 明明先动手的是她,但是最后虚脱无力, 被人抱出来,胳膊没骨头似的摇摇晃晃的,也是她。 反观沈祁言,这点运动量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除了头发被浴缸里的水打湿了以外, 他跟平时没半点区别。 甚至好像比平时还精神。 迷迷糊糊地, 程以岁想起来她去年和赵嘉华一起出门办过一□□身卡, 办了以后还没去过一次, 不知道过期了没有。 因为心思被多重分散了, 所以当路过客厅看见狗粮时, 她脱口而出:“你去给大头……” 她的话说到一半, 便戛然而止。 因为大头。 自从那天之后, 她再也没见过。 在模糊的记忆里,她记得在祁桥被制服后,有求沈祁言去看看大头, 可是沈祁言看了没有,她全然没有印象了。 程以岁吸了吸鼻子,鼻腔里已经有了粘液的味道。 对于程以岁来说, 大头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宠物,而是是一个很重要的存在。 是她的红娘, 是她的好朋友,也是,在关键时刻,救了她命的恩人。 不知道它, 有没有转世投胎。 如果,转世投胎了的话,程以岁真的非常,非常希望,大头可以来做她的小孩。 沈祁言始终沉默着抱着她,一路走回卧室,平放在卧室床上。 他取下她头上用来干发的毛巾,轻声道:“等会儿再睡,我去给你吹头发。” 程以岁闭着眼睛,她只想睡觉,敷衍地点了点头。 沈祁言回来的挺快的,程以岁听见沈祁言叫她了,但是她现在就只想睡觉,一点都不想坐起来吹头发。 沈祁言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出去给他拿了条干毛巾,裹在她的长发上。 等他做完这一切,程以岁感觉到身边陷下去了一块,是沈祁言上/床了。 可他没躺下,靠在床边,不知道在做什么。 程以岁好奇心旺盛,靠着最后一丝力气,勉强睁开眼皮,扫到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 “射在外面怀孕的几率是多少。” …… 打扰了。 就该老老实实睡觉的。 半梦半醒中,程以岁听到沈祁言低低的声音噗呲一声笑了。 也听到他关上了小灯的按钮,关掉了空调,用床头的小薄书帮她扇风。 还有他吧唧一声按在她额头的吻。 她全都听到了。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醒来后,程以岁跟沈祁言一起去了警局。 警方对她的背景做过调查,知道她只是燕城本地的一个普通上班族,经历了这样的事难免要惊吓,剩余一些笔录就等到了今天才做。 做笔录不能有人陪同,所以沈祁言只能陪着她到外面,在外面等着她。 在等程以岁时,一位警察从审讯室里出来,手里拿着封好的卷宗,停在沈祁言面前。 这位警察叫方京,是沈祁言的球迷,那天第一次看见沈祁言都不敢认,直到看见他身份证,激动的舌头都捋不直了。 出于对偶像的崇拜,方京坚信沈祁言不会服用兴奋剂,跟沈祁言表了半天的衷心。 当时程以岁在家里睡觉,沈祁言怕她醒了看不见人要着急,一个字都没说就回去了。 直到第二次过来,程以岁回家跟她父母在一起,沈祁言才有时间跟他这小粉丝对话。 那次是他主动的,他做完审讯一直等到方京下班,跟他说:“帮我个忙?” 经历了第一次被冷漠对待的方京受宠若惊,连连点头。 后来,在对祁桥进行审讯时,祁桥每次要求见祁雨荷,方京都告诉他,祁雨荷不肯见他。 这也不算是妨碍执法,毕竟他要求见的是与案件无关人员,本来就没有去同传的必要。 但是方京说了件事:“祁雨荷说,你陷害了她大儿子,所以不来见你。” 嫌疑人进入看守所从来就没有好的待遇,而警察为了施压又故意不会给他们好脸色,像祁桥这样平时好吃懒做的,心理承受能力极差,审讯室里的强灯一打,都不用别人吓他,自己就把自己吓得胆惊害怕。 一听见祁雨荷不要他了,什么都说出来了。 不过他知道的事不多,完整参与的,也就是兴奋剂这事。 卷宗虽然不能给沈祁言看,但方京忍不住一脸神秘地靠近偶像:“里头那位都说了,确实是你妈干的。” 沈祁言扬眉,对于这个结果,他显得毫不意外。 得不到就毁掉,还挺像她的作风的,毕竟她一直信奉钱是万能的。 她买不通机构,但至少可以买通机构里的某个人,又或者是他身边的某个人。 至于具体是怎么做的,沈祁言懒得去管,就把这件事全权交给了警方。 方京热泪盈眶,只觉得自己粉了个正能量好偶像,这两个案子下来,今年的年终奖就稳了。 沈祁言翘着二郎腿,大喇喇地敞着腿,看见外头有个自动售卖机,想着要不要去给程以岁买瓶水,发现方京才站在这:“还有事?” 方京有些犹豫:“嗯……不过也不算是大事,就是关于绑架这事,祁桥一口咬死了是他自己干的,不是受人指使,你……” 他本来想从沈祁言这里问问办法,看看怎么才能套出实话,没想到沈祁言散漫一笑:“别想了,我女朋友的事,跟她没关系。” 方京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他这偶像真让人看不懂。 他好像什么知道,但是最一开始爆出他服用兴奋剂的时候,他却又什么都没说。 旁边户籍科的女警盯着沈祁言看半天了,沈祁言站起来,女警刚想追过来,被方京拦下了,他指了指里头会议室:“别想了,人女朋友在里头做笔录呢。” “我没想什么。”女警瞪了他一眼,欲盖弥彰地解释,“我就想问问,他是不是那个打篮球的。” 方京笑了笑,看破没说破。 沈祁言刚走出两步,祁桥被两个警察压着带出来,在他受伤,银白色的钢圈格外耀眼。 看见沈祁言跟方京站在一起,他猛地反应过来了什么。 祁桥像一条疯了的野狗,朝沈祁言扑过去:“是你!你阴我!” 身边两个警察眼疾手快地把祁桥按在地上。 沈祁言看了一眼做笔录的房间,确认那边的门关着,听不见他说话后,他不疾不徐地蹲下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散漫勾了下唇角:“是啊,是我。” 他本就高大,一蹲下来,遮住了背后的光,窒息感便扑面而来。 祁桥没想到沈祁言会承认,他慌了,可是两只手被钳在身后,动惮不得:“沈祁言,你,你怎么敢啊!” 沈祁言骨节分明的手懒洋洋地搭在膝盖上,浑身散发着松散而又狠戾的气息:“你都敢绑架我的人了,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祁桥忽然感觉,他好像从来没认识沈祁言过。 他怎么不再唯唯诺诺了,他怎么忽然敢直面他了。 这样的沈祁言,气场强大,真的就再也没有任何能拿捏的住他的弱点了。 祁桥被架着回看守所,他走着走着,忽的顿住了脚步,冷笑了一声:“沈祁言,你现在丧心病狂的样子,跟我有什么区别?” 沈祁言悠悠站起来,看也没看祁桥,他只是想着,得去给姐姐买瓶水。最近空调吹得多,她嗓子总是干。 祁桥忽然厉声道:“沈祁言你想过吗?像她那样,从小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普通人,会喜欢这样的你吗?” 沈祁言的脚步顿住。 祁桥脚步未停,冲着相反的方向大声喊,整个走廊里都是他的回声:“连我都怕这样的你,她不害怕吗?” 沈祁言朝祁桥的方向快走了几步。 他不是不知道祁桥在故意激他,可是事关程以岁,他忽然就没了理智。 他想让他说清楚,他现在这样,是不是真的很可怕? 是不是真的会吓到她? “沈祁言——”程以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来。 她已经结束笔录。 她听到什么了吗? 可他还没来得及给她买水。 沈祁言僵硬地转过身。 窗外橘红色的夕阳拢在她身上,光影下,她半张明媚的笑脸都是淡淡的橘色,微风浮动,吹动她的发梢。 令她美得不像话。 美到他自行惭愧。 警察跟着出来,关上门,目光停留在他们身上。 程以岁在做笔录时,听到了关于即将调查兴奋剂的消息,整个人都处于无限的明朗与兴奋中。 不顾别人还在看着,她小跑着到他面前,跳起来。 沈祁言下意识托住她的臀。 给程以岁做笔录的是一位中年警察,本来也没什么事了,他扬了扬手里的笔,指着门口,跟沈祁言说:“走吧走吧。” 沈祁言:“……” 程以岁挂在他身上,冲他挥了挥手:“再见!有事记得跟我说!” 才做了两个小时的笔录,她好像跟人家熟成老朋友了似的。 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拖成长长的一条,程以岁挂在他身上,笑嘻嘻地啄了下他的嘴唇。 沈祁言微怔,他看不见前面的路,只好暂时停下来,等她亲够了才走。 程以岁是倒着移动的,她看着反方向远去的严肃建筑,忽的说:“我听到祁桥说的话了。” 沈祁言低低地“嗯”了一声。 程以岁把胳膊肘搭在他的宽阔的肩上:“喜欢哎,超喜欢这样的你。” 沈祁言抿了抿嘴唇。 他看见今天的夕阳周围是带着一圈红晕的,将云朵都染成一片通红。 “其实也不是喜欢这样的你,反正是你,我怎么都喜欢就对了。”程以岁揉了揉他蓬松的头顶,看着自己的手指没入他的发顶,笑着说,“我的小朋友长大了。” 第74章 . [最新] 正文完结 “MVP是我,信吗?”…… 时值盛夏, 祁桥的事告了一段落,程以岁的状态也恢复了常态,便回去上了班, 整天埋在大量的资料里。 时间就又回到过去沙漏的状态,翻过来,倒过去,循环往复。 而沈祁言虽然被禁赛, 但为了维持肌肉量, 日常训练他也没落下, 只是没从前那么变/态, 他可以自由控制时间。 他每天都会把时间控制的很好, 等程以岁下班时, 总能看见那个身材颀长的少年在等她。 他站在绿叶树荫下, 脸上透着斑驳的树影, 她出来的时候, 他用手掌挡了下眼睛,然后冲着她笑了。 夏日热风拂面,烘在她的皮肤表层, 也,钻进了她的心窝。 沈祁言没开车,因为程以岁说感觉自己没什么运动量, 所以他本来买了两辆山地自行车,但是程以岁总共骑了不到二十分钟, 就换成打车了。 回去后,她网购了一个后座加在他那辆车后面,他今天骑的就是她改装过的那辆。 路人都觉得挺奇怪的,山地车追求的就是轻量化, 加个后座车身就加重了,这何必呢? 对于这样好奇的目光,沈祁言视若无睹。 程以岁坐在后座,晃悠着两条细白的小腿,絮絮叨叨地说着今天在研究所里发生的事情:“我们之前在绥陵地宫里找到了一本《陵册》,里面的文字记载了守陵世家发生的事,当时大家都兴奋的不得了,感觉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今天那本册子的鉴定结果出来了。” 沈祁言对于考古的事情还是感兴趣,耐心地听完,顺着她问道:“嗯,怎么样了?” 程以岁:“结果是,那本陵册是一个傻逼村民瞎编的,扔里面了。” 沈祁言哑然失笑。 程以岁还在愤愤不平:“你说他有毛病吧?有那个时间他找个厂子纳个鞋垫好不好啊?编什么故事啊,真尼玛新鲜了,我这辈子没听说过这种事。” 沈祁言骑着车,风把他身上的小苍梨沐浴露吹散:“万一那个村民只是热爱呢?” 程以岁掐了一把他劲瘦的腰,恶狠狠地:“所以我说错了?” “……”沈祁言安安静静地看着脚下的路,“是我说错了。” 程以岁:“你知道就好。” 沈祁言:“……” 程以岁舔着小布丁,在蒸笼一般的夏天里,享受着独有的凉意。 她觉得自己说错了,现在的时间不是沙漏,是甜筒。 因为,她现在过着的,是她最想要的生活。 - 兴奋剂一事是在七月底彻查出结果的。 祁桥无钱无权,就算他想害沈祁言,也没那个本事。 于是这条线很快就查到了祁雨荷那里。 她分别买通了燕城中漾的替补队员,和检测部门的司机。 队员喝了中药,测出来的结果,由司机进行调换。 因为沈祁言身份的原因,这件事的社会影响范围甚广,警方查出结果后,第一时间全网公布,引起了轩然大波。 “心疼沈祁言”这一词条差点冲上热搜,是中漾那边担心影响沈祁言的状态,给压下来的。 当时是周末,程以岁陪着沈祁言在体育馆里训练。 因为结案的消息他们更早一点就知道一些内部消息,所以他又从体能训练回到了赛场状态。 她看见教练进来,把沈祁言叫过去说了几句话。 沈祁言一边听,一边漫不经心地扯下湿漉漉的发带,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坐在二楼观众席的她。 于是程以岁就知道了,沈祁言又要回到赛场,去当那个万众瞩目的大魔王了。 - 他的这次事件耽误了太多时间,而且为了确保整支球队的状态,沈祁言主动要求只参加总决赛那一场。 考虑到会有很多记者盯着家属席,寻找沈祁言女朋友的身影,而程以岁是不喜欢正常生活受到影响的人,所以沈祁言给她的是几张普通观众席的票。 程以岁在网上搜了搜,总决赛的票已经炒到三万块钱一章了,她都快把牙要碎了,才忍着没卖出去,而是把票给了马思雨跟她的小男友。 马思雨仍然不知道沈祁言和程以岁的关系,见面时还彩虹屁了半天,夸程以岁有门路,夸完之后说:“姐,我听说沈祁言女朋友今天也会来看,沈祁言把她保护的挺好的,不知道会坐在哪哎。” 程以岁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指了指自己:“就在这。” 马思雨递给她一个“我懂的”眼神,拍了拍胸脯:“也在这。” 程以岁:“……” 她小男友翻了个白眼:“你不喜欢岑臻吗?跟我抢什么沈祁言啊。” 程以岁:“……” 玩还是年轻人会玩。 程以岁买了三瓶水,再回到座位上时,总决赛正式开始。 从沈祁言跑进赛场时,现场就欢呼声不断。 他掀起眼皮,朝着二楼的方向看了一眼,对上程以岁眼神时,弯了弯唇角。 今天沈祁言带了黑色的耳钉,在灯光下闪着光,张扬又恣意。 马思雨快成了一个小雷达,四面八方的望:“沈祁言居然看观众席还朝咱们这边笑了哎,他女朋友是不是就坐在这边啊?” 小男友拧开瓶盖,把水递给她:“喝你的水吧。” 程以岁听着小情侣打闹,跟着笑了笑,重新把视线投向赛场。 她后来又看了那么多场比赛,到今天她已经不用听解说,自己就能看得懂比赛。 燕城中漾今天的对手是鹏城九三。 第一场,燕城中漾胜,92:81,沈祁言单场得分第一,个人得分23。 第二场和第三场沈祁言休息,九三和中漾各胜一场。 第四场,燕城中漾胜,88:79,沈祁言单场得分第一,个人得分29。 从开场就没停下来过的欢呼声,到结束时更甚,沸反盈天,沈祁言的名字如果能具象化,能把体育馆的顶棚掀翻。 但沈祁言的小粉丝,马思雨的小男友却坐直,拧眉说:“大魔王这状态不对啊。” 程以岁好奇问:“怎么不对了?” “他这么打太拼命了。”比赛结束后,他拽下来沈祁言的同款发带,解释说,“对身体的损害太大。” 程以岁点点头。 其实她也有感觉,今天沈祁言打的格外用力,好像要把这辈子的力气都放在今天一样。 但她也没太担心,毕竟他这么热爱篮球,还有专业的教练和理疗师,应该是对自己的身体有一个判断能力的。 在他们的不远处是媒体区,还在那边讨论,今天沈祁言狠成这个样子,估计又被人惹生气了,采访不了了。 程以岁听着听着,忽然声音就被尖叫声取代。 程以岁不再跟他们聊天,看向比赛场中间。 红色队服和白色队服的人围成圈站,却独独不见沈祁言。 但似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向她。 连马思雨也不例外,瞪大了眼睛,对着她惊叫。 程以岁莫名其妙,刚想回头看发生了什么,眼前猛地暗了一块下去。 面前出现了一张放大了的俊脸。 他身上的汗像雨似的落下来,一滴一滴,坠在她的碎花长裙上。 程以岁一愣。 他从赛场上跑到观众席找她了。 在媒体发现她之前,他把毛巾罩在两个人头顶。 她不敢想象,从外面来看,他们两个该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 观众席上,多出来一块白毛巾吗? 面前少年不由分说地喂给她一个深吻。 也许是毛巾太单薄,虽然看不清里面的具体人脸,但是可以从外观,看出里面人的动作。 尖叫声成了起哄的“吁——” 程以岁的脸也难得烫红了。 沈祁言松开她,意有所指地问:“MVP是我,信吗?” 信信信,这时候,说地球是他开的,她都得信。 - 总决赛结束后,还有颁奖礼,但是经过了沈祁言这么一闹,程以岁没办法再出现在观众席了。 沈祁言把毛巾裹在她头上,笑着把她抱到了休息室。 外面的记者也不管大魔王难不难搞了,堵在休息室外头,吵吵闹闹的,想要争一个独家。 程以岁被放在沙发上,头上的毛巾被取下去。 视线再次恢复光明时,她刚想要说他,发觉脚边多了一个毛绒绒的小家伙。 它的小腹上还缠着丑丑的绷带,但是眼神却犀利的很,嘴里衔着一个硬盒子。 “它刚出院,我不放心把它一个人放家里。”沈祁言解释着,随手从它嘴里拿下盒子。 他单膝跪在程以岁身前,眼神温柔而认真:“认识你的时候,因为自卑,没能送给你花,现在能用它代替吗?” 程以岁好想哭啊。 她一直以为,他说的给大头治病,只是一个幌子,没想到是真的。 她也一直以为,结婚是一句玩笑话,也没想到是真的。 今天的沈祁言格外不讲理,他眉梢微挑:“不同意啊?” 程以岁笑着逗他:“让我想想。” 沈祁言看了一眼门口,在门外,站着少说几十个记者,他举着戒指威胁:“不同意,我开门了啊?到时候就算你不想,全国观众也都知道,你是我沈祁言的人了。” 程以岁瞪大眼睛,指着他:“沈祁言你太无耻了!” 沈祁言扯过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套上戒指,笑的莫名坏:“嗯,现在知道了,来不及了呢。” (正文完)